五年后,回归1 北渊神境——魔宫,传说魔宫铸造乃是以人骨为砖,人皮为砾,人血为径;魔,的存在,无所不用其极,八州之内听者闻风丧胆,见者尸骨无存! 于山峦峭壁中驻盖一座庭院,雕楹画槛,柱上雕画着云彩,像披着云彩的宫殿,横亘在云头;如高山清澈的流水穿隙在庭院之中,潺潺叠叠,在曲径中执著细细流淌。 可谓仙楹架雨,若披云翳之宫;采槛临风,似遏扶摇之路。 世人如何会想到,传说中可怕的魔宫竟是这般人间仙境。 “你想好了。” 雪衣圣母一袭紫袍,立于魔宫磐石之上,手拿拂尘,衣袂翩然,高贵如仙,神态间携着一丝不容亵渎的威仪。 “若非师父搭救,这条命早在五年前就没了,只是,徒儿必须回去。” 繆素身穿黑袍,殷红地唇轻启,言语中拉着深长的恨意,她戴着半面弦丝金缕薄纱面具,肌肤如纸般苍白透明,乌黑如漆的长发随意披散一侧浮动着绸缎般的光泽,气息清冷而神秘,令人不敢逼视。 风吹起黑袍,裙摆迎风肆意飞舞,衬得她瘦挑地身子更加纤长,隐隐透出丝丝寂寥。 “你可知,你最多只能活一年,这一年内若是养护得当,还可延些寿命,若是劳神耗力你体内的毒会一点点腐蚀五脏六腑,到时,恐怕连一年都撑不过去。” “徒儿知道,当初不惜一切代价成为魔宫少宫主,就是为了有能力回京查清楚我究竟是谁,眉间为何会有印记,从记事起,我就没有一个亲人,我想在死之前找到家人,哪怕只相聚片刻,徒儿入黄泉,也得瞑目。” “唉,罢了。”雪衣圣母神色凝重,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 “此乃冰妤丸,采用南海昆山之巅冰续草研制而成,日服一丸,能减缓你体内血流速度,有效压制你体内的余毒,切记,不得饮酒。” 言罢,雪山圣母长袖挥动,一道紫光闪过,精巧地玉瓶出现繆素手掌心。 “你如今已是北渊神境少宫主,掌天下第一江湖势力,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毫无身份的奴婢,无论如何,勿忘行兼济天下之责。”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繆素垂首单膝跪在地上,紧紧握住玉瓶,拱手道,再抬眸,眸光已是明亮至极,坚定如铁,似天上璀璨夺目的星星之光,携燎原之势! 赵国—— 夕暮的余晖下,园林深处八角兰亭里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盘坐于白玉棋盘旁,长袖无风自起,满头银发绾于木冠上,十分干净,那布满细纹的眼睛笑弯了腰,闪着慈祥的眸光。 老者抚着花白的胡须,津津有味的独自琢磨棋局,耳畔忽然拂过一阵细风,老者不由眉心舒展,畅意笑道:“来了,正好解这氿机局。” 于轻纱般的雾气中,那踱步而来的男子一袭白袍,飘渺如仙,宽大的袍帽半遮容貌,只露出弧度极美地下颚轮廓。 他的皮肤非常白,细腻泛着桃瓣珠泽,与生俱来的优雅贵气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只蓑羽鹤在半空中盘旋,眼珠放着警敏的光,扑棱着翅膀,围绕着他转几圈后落在白承瑾肩膀上,一副忠诚卫士的模样。 它通体蓝灰色,眼后有一白色耳簇羽极为醒目,前颈黑色羽延长,悬垂于胸部,脚黑色,飞翔时翅尖黑色。 闻声,白承瑾施身上前作揖,抬眸间,那双极其漂亮的凤眸流淌着潺潺春水,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寒芒,淡淡扫了一眼棋局。 只见,棋盘上棋子黑白分明,局势诡异莫测,白棋携凌厉之势悄无声息将黑棋围得进退无路,但从表面上看黑棋似乎存有一丝生机,实际上每落一子,棋局便会自动变幻阵法,眨眼间瞬息万变,一旦落错便牵动全身,掉入深渊粉身碎骨! 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惊叹,能摆出如此诡异莫测的棋局,天下间寻不出第二人! 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粲然一笑道:“师父说笑了,您乃天下第一鬼谷奇才,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徒儿望尘莫及,又如何能解得了您的棋局。”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一点没变。”老者抚了抚胡须,慈目如炬,摇首纵声大笑,笑声连着胸腔震动。 “怎么,事成了?”老者挑了挑八字眉,忽然靠近他小声道 “师父慧目,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白承瑾神色淡然,身子微微后仰退后一步,作揖道 鬼谷子知道他自幼不喜人亲近,方才若是旁人恐怕这会已经身首异处。 “行了,行了,赶紧。” 他姿态从容走到棋局一旁,撩起长袍优雅落坐,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他从棋笥里捏出一颗黑子,执起黑子缓缓落下,短短三子,棋局霎时扭转乾坤,似有拨云见月之势! 漂亮!漂亮至极!如此精彩的扭转法,实属难得,老者眸光灼亮,流露赞叹之色,惊喜的看着几乎要被破解的氿机棋局,抚摸着胡须不禁连连赞道:“不错,不错,徒儿胸有丘壑。” 他神情淡然若流水,背脊挺得笔直,欣长的背影似乎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缓缓道了句:“师父神机妙算,父皇果然下旨,将庆国公府嫡系长女楼雪怡赐给楠王为侧妃。” “嗯,意料之中,不过,如今这楠王都有佳眷相伴,你什么时候给老夫带个女娃娃玩玩。” “师父说笑了。” “为师还不知道你,若非心中有忘不了的人,怎会这般年纪还未成亲?” 他如镜湖般的凤眸,迸出一道裂痕,眼中流露出的痛意一闪而过..不易察觉。 幽幽道:“她——已经不在了,这世间再无她那般冰清玉洁的女子。”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当年你故意刺偏那一刀,无非是想留她性命,只不过她跳下那无垠崖,最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啧啧啧……可惜啊,那女娃娃甚有灵性,非凡俗之人。” 白承瑾执棋子的手顿了顿。 再次落子。 霎时间棋局再度变幻,白子骤然绝处逢生,如地狱撕开一道逃生裂口,一发不可收拾。 终,黑子落败。 翌日 康平十年——大雪 赵国深冬的雪,总是这么冰冷彻骨,却又极致美丽,站在高处俯瞰整座汉京,一切都是那么渺小。 “五年了,繁华依旧,却是花落物移…” 她静静伫立于高丘上,任由刀子般的风雪肆意吹打在身上,面纱下隐约得见,瓷亮肌肤竟比雪还要白上几分,冻得愈发红润,倒显得有些气血,不似平日里那般苍白。 她流畅的墨发凌乱而飘逸,灼亮的眸光深深凝望远处繁华的京城,那九街交错四四方方的京城,仿若一盘变幻莫测的棋局。 她拢了拢披风,素手从衣襟里探出来,掌心躺着一枚通身莹润的玉蝉,湿润的眼睛盯着玉蝉,玉蝉的样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渐渐化成一张模糊人脸。 往事如水底鱼儿浮上水面—— 那一日,大雨滂沱。 “呸,什么狗东西,敢偷我馒头,看我不打死你!”商贩满脸横肉,体硕肥腻,甩起鞭子狠狠抽打八九岁女孩瘦弱不堪的躯体上,一下,一下... 女孩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咬牙紧紧握住脏兮兮的馒头不肯撒手,衣服早已湿透,身上的血痕深得见骨。 啪!商贩再次将鞭子抽向女孩,将她手中的馒头抽掉地上,狰狞的脸上布满了厌恶,不屑咒骂道。 “还想吃馒头,也不看看是个什么怪物。”言罢,转身捡起已经脏得不成样的馒头,丢给门口的狗。 女孩脏乱的头发黏在白皙的脸庞上,眉间水滴型印记散发出柔纱般的光,她紧紧盯着狗嘴里的馒头,最后一丝亮光在眼中消失。 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醒来的时候躺在破旧的街道上,走在大街上,眉间的印记引来异样的目光,人们议论纷纷,一辆马车突然向她冲来,她下意识护住脑袋,体内突然放出一道烈光,瞬间击碎疾驰而来的马车,她吓了一跳,不知所以。 此后,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视她为怪物,一开始只是日日唾弃,后来演化为殴打… 商贩许是累了,叉着腰喘气。 她拖起遍体鳞伤的身子,爬到家狗旁边,瘦的皮包骨的手上血痕累累,她饿极了,顾不得疼痛抓起泥地里浸湿的馒头渣拼命往嘴里塞。 她不想这么狼狈,只是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跟狗抢食,真够下贱!” “住手。” 一道软糯温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怒意。 恍惚中,那约莫十岁的男孩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童,素冠墨发,面若桃瓣,白净的手持着一把油伞,雨水打湿男孩昂贵的锦衫,云纹靴沾着泥泞; 男孩浑身散发着极佳的修养和贵气,充盈着整条街道,破旧的街道似乎被染上一层容光。 “你算哪根葱,敢管老子的事!”商贩满脸不屑,皮鞭直接抽向男孩。 咻! 一股强劲的气力飞来,商贩瞬间被弹开。 锦衣护卫闪现到男孩身前,身材魁梧,浓眉入鬓,神态间徜徉着一股凛然正气,怒斥道:“放肆!来人,将此等刁民拖下去严惩不贷。” 强大的气场压得商贩毫无招架之力,瘫坐在地上。 “是!”四名白衣鬼面护卫腾空出现,武功极高,拎着商贩瞬间消失不见。 雨势渐渐变小,淅淅沥沥。 她强撑起身子,怯生生盯着男孩,眼睛如天空碧洗般清澄干净,流动间仿佛注入一道道光芒,流光溢彩。 他怔了怔,风没有吹动他的衣衫,却衣袂飘摇… 那时她还不知道他便是当朝太子白承瑾,从出生便站在权利顶峰的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更不知道,一切只是开始。 他将她带回东宫,成为他身边唯一的婢女,日夕相处中,她情根深种, 他,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未来的储君,受百官俯首帖耳,万民敬仰; 她,身份微如沙砾的奴婢,她不敢奢望,只愿情愫深埋心底,此生远远望着他,便好; 那天他醉了,竟说初见时便甚是欢喜她,取下腰间贴身玉蝉送给她,深情的目光让她心如擂鼓; 她,信以为真,从未如此幸福,那一刻,她想要不顾一切阻碍站在他的身旁,哪怕遍体鳞伤,哪怕受尽剥皮洗髓之苦,也好… 直到他为了那个女人,毫不留情将冰冷的剑刺入她胸口,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眼中的温柔情愫荡然无存,只剩一片冰湖射出彻骨的寒意。 他的眼神刺痛了她,她没有再解释,那个女人在她身上下了红颜蛊,她去找她,不过是逼她交出解药,而她却突然抽出腰间匕首,刺向自己腹部。 红颜,天下奇毒之首,不伤及性命,三日后毒发,毒发后浑身奇痒,散发恶臭,由脓包逐渐溃烂全脸,直至面目全非毁掉容貌,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握住剑柄上他颤抖的手,没有一丝犹豫,狠狠将剑身没入胸口,转身跳入无垠崖,从此,死生不复相见… “师姐。”一道如黄莺般好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回忆。 不知不觉手指已经被冻僵。 她收回思绪,搓搓手,把玉蝉放入袖袋里,转头看到,灵月站在高丘下坡处坑洼不平的雪路上,一跳一跳的朝她招手,唇畔不由得漾起一抹淡淡笑意。 隔得较远,灵月努力扯着嗓子喊,一袭桃色蜀锦夹袄,乌黑的头发随意绾起漂亮的发髻,发间点缀着一支紫玉流苏簪,聘聘婷婷,氤氲着一身书香之气。 身后停着一辆通体玄青的马车,随护的奴仆,个个身穿粗布麻袄,身形魁梧笔直,看似普通却散发着非同寻常的气势,伫立在大雪风口一动也不动仿若一座座冰雕塑。 她玉足轻点,踏雪无痕,衣袂随风飘摇,从高丘上来到灵月身旁;灵月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脸颊上绽放两朵高原红,衣服上沾着一层雪花,呼气时不断冒出寒气,不知站了多久。 灵月是梁国九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说起灵月也算她半个救命恩人,当年梁国皇帝被他国进贡的稀有曼巴蛇咬伤,无人可医,灵月的师父是终南山隐世别居的雪孤圣母,灵月本是去终南山请师父出山,却在机缘巧合下,经过无垠崖救走躺在湖边奄奄一息的繆素,至于为什么喊她师姐,那就和抓阄有关了。 灵月性格机敏活泼,说话从不绕弯,脸上总是挂着干净可掬的微笑,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击垮这美丽的笑容。 “在想什么呢?”灵月来到她身旁,手放她眼前挥了挥,黛眉微挑,唇畔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 “没什么,只是重回故土,难免有些感概罢了。” “原来北渊神境的魔宫少宫主也会伤神感慨啊,我还以为你只会杀人呢。” 繆素嘴角抽了抽,这种事还能明说。 灵月看似书香气息浓厚,却有个非常霸气的小名“刀王”,说话见缝插针,没有补不上的刀,只有接不了的话,拿手的活就是成功让气氛尴尬,最好是跌至冰点,然后她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留下一群脸色发紫的众人。 闻言,马车旁纹丝不动的魔侍,神情微动,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 “要本公主说,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回来干什么,那种负心汉,应该千刀万剐下油锅……”灵月义愤填膺的滔滔不绝。 繆素不禁腹诽,说得这么认真,好像真清楚白承瑾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丫头是白承瑾铁杆迷妹,她要是能说两句公道话,鬼都被吓活。 果然 “不过,那赵国太子白承瑾乃是六国第一美男,容貌倾城,智谋诡谲……”灵月说着说着眼里蹭蹭冒出小泡泡,娇羞低下了头。 “灵月。” “在。” “以后你少说话,破坏你这一身如沐书香的聘婷之姿。” 话音刚落,秋濯一行人从树林旁叉口走过来,她手里握着一把上好的佩剑,眉间藏着几分迫人英气,墨发高束,步伐轻快的来到繆素面前,俯身拱手道 “主子,路通了。” “秋濯,灵月随我入京,其余人等明日再行进京,把畀纹灯备上。” 五年后回归2 到京都北城门时天色已晚,城墙上高挂着两盏烛灯,燃烧着幽暗的火光,摇摇曳曳,守城的官兵拦截马车,一番仔细盘问后方才放行。 马车进入汉京城,秋濯看到道路上的积雪已被铲干净,不由得挥鞭加快行车速度。 经过香雨坊,穿过东角楼,便到了京城繁花中心西叉街,这里是汉京最繁华的地方。 夜晚的街市上烛火通明,人头攒动,酒肆林立,商贩摊铺上的花灯林林总总,来往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脸上洋溢着笑容,不时探身低语。 时光荏苒,有些事情,有痛苦,有欢笑…经风雨而妖娆,厉岁月而弥香,就像时间长河里倒映的流星,笔直地穿越人们的身体,横贯着世间所有的事物,而我们也会在时间涤荡中逐渐回归最初的地方。 “好热闹啊,哪像咱们梁国天一黑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冷冷清清,不像话。”灵月眼睛里闪着光彩,在车窗外逡巡了一圈,又放下车帘缩回车厢,兴奋道。 “再过几日,便是赵国一年一度的花神节,到时京城里还未成婚的少男少女,都会提前准备花灯,好写上祝语,等到花神节这天送给心上人。”繆素姿态闲适翻阅书简,指尖泛着月牙白,淡淡道。 灵月忽然眼睛骨碌转悠一圈,满脸不怀好意的问道:“那你当初有没有送白承瑾花灯?” “……” 繆素尴尬咳两声,不理会一脸八卦的灵月,侧身掀开窗帘凝视着外面的人潮和花灯,冷风从缝隙灌进车内,不禁下意识裹紧披风,正打算放下窗帘,视线忽然凝视在远处的一对男女。 “秋濯,停车。”繆素柔声说道。 “吁…”伴随着骏马不满的嘶鸣声,秋濯拉紧缰绳停在街道旁,掏出备好的干粮,拿了一块,把剩余干粮包好扔给灵月。 “每次都是这样丢过来,师姐,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灵月嘴里一边不满嘟囔着,一边接住干粮殷勤的递给繆素。 繆素并没有搭理灵月,目光深深凝望着不远处那挑选花灯的男女,眼里似有伤痛漂浮着,已经被她遗忘的痛重新袭上心头。 灵月见她没反应,疑惑的朝着她的视线方向望去,待看到不远处时,愣了愣,不禁惊艳道。 “你说说,人家爹娘多会生,生出这种品相,怪不得你刚才自个儿躲着偷偷看。” “……” 莲花灯下。 那锦衣公子身材极高,面若桃瓣,银冠下青丝如墨,莲花灯朦胧的光芒笼罩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极美的丹凤眼细长上挑,透出慑人凌厉,眸中幽光浮动,忽明忽暗,幽深如那看不见尽头的黑洞,危险却带着致命吸引力。 他脸上轮廓很深,弧线优美,透漏着不同寻常的冷静和锐利。 柔和的烛光与他脸上的淡淡笑容交相辉映,耀得人心旌摇曳,不过,他的眼中没有映入任何一个人的身影,更仿佛,这世间的脏乱都配不上这双眼睛。 锦衣公子身旁站着一位绝美的女子,女子肤若凝脂,黛眉轻点,樱桃唇瓣不染而赤,乌发随意绾起倭堕髻,顾盼生辉,天然媚色尽在眉梢。 只是身上的珍珠白湖绉裙过于素雅与其妖娆气质不相符合,发间斜插一朵白玉珠花更是显得突兀。 他白玉修长的手落在女子珠花上停住,女子神色一亮,似含有惊喜,粉玉般的脸颊浮上一抹霞红,垂首间,溢出潺潺春意,仿若一对恩爱缠绵的璧人; 浪漫的雪花应景飘落,构成一副如画美卷。 “好俊的公子啊,咦,他身边的小姐是不是池丞相嫡长女池柔?” “池柔?” “去年咱俩去明月寺上香时有幸见过一回,你忘啦?” 旁边女子定晴一看 “哟,还真是,听说池柔为了给太子殿下祈福,可是年年徒步登上明月寺,那明月寺山路狭窄险峻,想登上去可不容易。” “可不是嘛,如今池柔与太子殿下成婚在即,得了这么个痴情人,太子殿下真是好福气。” 她紧紧盯着远处珠联璧合的有情人,胸口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捏住,锥心的痛意自胸腔蔓延开来,长袖里的手渐渐攥紧,再紧…似没了知觉,任由尖尖的指甲戳破掌心。 是她,位居一品相辅池阆嫡长女池柔,被皇帝亲封第一才女,白承瑾心爱之人!京城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才女,当初,就是这副温柔善睐的模样,让她毫无防备掉入股掌之中。 “你没事吧。”灵月黛眉皱成一团,看到她如此反常,不禁担心的问道。 灵月粗略知道繆素与白承瑾有段刻骨铭心的过往,至于到底发生过什么,她虽然不清楚,不过想来最有可能就是一对有情人因为身份有别,被长辈棒打鸳鸯不得不分离…不过,看她今日如此的失态,想来事情没有想象那么简单。 繆素放下车帘,往事一幕幕重现脑海中,仿佛什么也听不到,沉浸在自己的围城中,一点,一点…似要撕裂那坚固的心房。 片刻,缓缓摊开掌心,看着掌心的血痕,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原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没想到五年的准备,在这一刻竟是那么不堪一击。 街道上人潮川流不息,琳琅满目的花灯将整条街点缀得如同天上的街市,繆素望着一对对有情人从眼前走过,眼前渐渐朦胧,似乎看到曾经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眉眼清亮,波光流转间透出藏不住的期待和爱意,她手里拿着精心做好的花灯,忐忑的站在石阶上静静的等待。 直到,看到他手里拿着那个女人的花灯,她眼里灼亮的光被浇灭,默默收起手里的花灯,泪水涨红了眼眶,她努力仰起头试图不让泪水落下。 她失败了,她告诉自己,不行,她不能流泪,更不能让他看到她流泪,那样,他只会更加厌恶她,讨厌她…是的,最终她还是怕了,她转身淹没在人海中,就像个小丑只能躲进属于她的地方… “此珠花似水云之涧一朵白莲,洁净素雅,怎配得上池小姐夺目之姿。”他的声音磁性动听,柔如清风明月,子夜般漆黑的眸藏着淡淡的凌冽,他取下珠花缓缓递给池柔,冷声道 池柔绚烂般的笑容僵在唇畔,她垂下眼敛,浓密的睫毛遮住眸中一抹浓重的痛意,手中的珠花几乎要被捏碎。 是不适合她,还是讽刺她不该佩戴他人之物,配不上这珠花。 蓑羽鹤从他背后探出脑袋,落在他的肩膀上,鹰勾般的眼珠放出机敏的光,环顾四周,待看到侧方停靠的玄青马车时,突然展翅起飞,在马车上空盘旋。 人都说动物的嗅觉最为灵敏,能嗅到常人闻不到的特殊气味。 蓑羽鹤异样的举动惊动了他,他侧首望向街道上一辆玄青色的马车,微微頻眉,总觉得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注视着他,正欲走向马车。 “殿下。” 夏信身穿玄衣从街角处阔步走到白承瑾不远不近处,弯腰压低嗓音道,他神情严肃,两道眉毛就像被漆刷过一样浓黑,眉宇间散发着军人久经沙场的戾气。 “陛下出事了。” 白承瑾神色一凛,道。 “即刻进宫。” 他转身拂袖离去,完全忘记身旁还有一位秀色可餐的痴美人。 蓑羽鹤见主人离去,展开翅膀追向白承瑾。 池柔痴痴望着他渐渐消融人群中的背影,泪水在眼中打转,似要夺眶而出,蚀骨的恨意爬上脸庞。 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都已经死了,却还是走不进他的心。 “楠王殿下驾到,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楠王殿下驾到,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一辆马车从西叉街口疾驰而来。 忽然,热闹的街道静了下来,众人如洪水退潮般纷纷低头四散开来,退至街道两旁。 街道中央,一名身怀六甲的妇人仿佛没有听到,神情恍惚在街面上走着,她瘦弱的身形虚晃,脚下步伐错乱,似乎随时会倒在地上。 她两只手紧紧护着肚子,身上的棉袄已经破旧不堪,根本不能御寒,蜡黄的脸上眼窝深陷,枯燥如草的头发绾得凌乱斜插一支木簪,很久没有梳理过。 马车速度极快,来不及停下。 车夫看到竟然有人不怕死,急忙拉紧缰绳,车速骤然下降,导致车轱辘与地面上剧烈摩擦,响起刺耳尖锐的跐喇声,似要震碎人们的耳膜,敲进心脏。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划过深深的刮痕,骏马高仰前蹄,极其不满嘶吼一声,随之马蹄落地,眼看就要将那妇人的脑袋踩扁。 众人一片惊呼,屏息敛声,紧紧盯着即将发生的惨象。 眨眼间,只看到,一抹青色身影从眼前掠过,方才瘫坐地上的妇人瞬间消失不见,于半空中青色身影快速旋转,青衫随之旋转成圆形。 再回头一看,秋濯已经利落站在街道旁石阶上,她伸手扶稳怀里受惊吓的妇人,身形极为矫健动作干净利索。 众人哗然,这才看清楚妇人身旁站着一位英气迫人的青衣姑娘。 妇人余惊未散,浑身发抖呆愣在原地。 “大胆,敢惊扰楠王大驾。”车夫厉声道 这时,楠王扶着歪向一旁的发冠,弯着腰从车厢里走出来,二话不说抬脚将车夫狠狠踹下马车,怒不可揭道 “废物!” “殿,殿下,是…是有刁民故意挡路…”车夫吓得脸色煞白,颤抖道 “来人。” 蒙面黑衣暗卫突然闪现马车前,腰间配着长刀,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眼中闪着慑人的寒芒,握拳单膝跪地,道。 “属下在。” 赵国一般有权势的贵族都会培养暗卫与死士,身份尊贵的皇子,有个武功高强的暗卫随身护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即是刁民那就一个不留!” 秋濯震惊,素问楠王仗着皇帝的宠爱乖张跋扈,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她伸手将妇人护在身后,抽出腰间利剑,眼中的杀意随之弥漫开来。 “是。” 寒芒乍起,利剑出鞘,一道银色寒光闪过,冰冷的剑锋夹着凛冽的杀气,向秋濯头顶砍来,秋濯感受到一种压迫感扑面而来,此人绝非普通高手! 她神色一凛,长剑迎上,碰撞间持剑的虎口被震的发麻,用力一推, 把黑衣人挡了回去。 黑衣人不慌不忙,斜步跃起,转动手腕,剑法又快又狠,不断向前迈步,速度快至极! 秋濯不禁心惊,步步向后退,逐渐感到吃力,她灵机一动,剑锋忽地转而向黑衣人脖颈刺去,黑衣人似乎有所防备,反手挑掉秋濯手中的长剑,向秋濯胸口刺去。 秋濯避之不及,眼看就要刺中胸口,灵月持着一柄双月剑挡在秋濯身前,不耐烦道: “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黑衣人顿了顿,运气注入剑身,提剑反击,强劲的剑风刮的灵月脸隐隐作痛,秋濯一看情况不妙转身和灵月一起与黑衣人游斗,奈何黑衣人剑法出神入化,逼得两人连连后退,灵月突然感觉胸口一痛,低头,一行殷红的血留下。 赶快的剑法,他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眼中闪着寒光仿佛在看一件死物,丝毫没把这俩人放在眼里,剑忽然在他手中旋转,映出十几个剑影,同时挥向二人,势如破竹!灵月根本招架不住,秋濯一把推开灵月转身护在身后,就在剑影距离秋濯毫米处。 刹那间。 从马车内飞出一道无影的光,携凌厉之势袭来! 蒙面黑衣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步伐顿时略显不稳,极速闪躲,只觉耳后一道寒气拂过,右耳被瞬间削掉! 黑衣人惊骇,捂住不断飙血的右耳,不敢冒进,举剑做出格挡姿势,小心翼翼向后退,谨慎的跃至楠王身旁,压低声音道:“殿下,有高手。” “去派人跟踪这帮人,寻得机会全部杀之。”楠王眯起眼睛,阴险道。 “是。” “还不滚上来,耽误进宫时辰,小心你的狗命。” 待楠王走进马车内,车夫才敢起身,骏马适时从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车夫爬上马车后挥鞭扬长离去,消失在街道尽头。 看到事情圆满,人群尽数散去,灵月用青丝锦帕捂住胸口,伤口处火辣辣的疼袭上心扉,也顾不得形象,咬牙咧嘴。 马车旁,妇人被吓得不轻,方才缓过神,泪眼婆娑的向地上跪去,虚弱的声音艰涩沙哑。 “多谢两位姑娘出手相救,不然妇人和肚子里的孩子性命难保。” “使不得,使不得。”秋濯忙要扶起妇人,谁知妇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蛊毒之王 “秋濯,把人带进来。”她的声音携了丝魅惑从马车内幽幽传出,仿若罂粟绽放般美丽中带着致命毒液。 车厢内,繆素坐在锦绣团垫上,乌黑如漆的头发随意散落,整个人看上去懒懒的,半面弦丝金缕薄纱面具下,眸如耀眼星辰,藏着逼人的冷傲,她拢了一络墨发,绕于指间把玩,红唇轻启,若幽兰吐丝。 秋濯将昏迷的妇人放在香塌上,朝繆素施礼后转身出去,正欲拉灵月上来,目光掠过灵月隐隐发黑的嘴唇,不由一惊,道 “你的嘴…” 灵月满脸不解的从袖口里掏出雕纹手镜,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鬼,嘴唇黑得像碳,忽然,脸色由苍白渐渐变黑,吓得她直接甩掉手里的雕纹手镜。 “这谁啊。”惊呼道。 “师姐,快救救我,我快不行了。”灵月胸口的青丝锦帕不断渗血,疼得龇着牙,别扭着身子走进马车,坐在繆素旁边,捏着哭腔道 一会儿功夫,巴掌大的脸成了妥妥的包公,黢黑发亮,样子十分滑稽。 繆素抬眼瞄了她一眼,敛下睫毛,淡淡笑意一闪而过,了无踪迹…丢给她一瓶金疮药,冷冷道 “金疮药敷在伤口处,不出明日便会结痂,你自幼泡师父调制的药浴,体内早已百毒不侵,脸色发黑,不过是自动排毒的反应。” 言罢,繆素撩开妇人脸上的枯发,只见那妇人面色暗沉发黄,眼窝深陷,苍白的嘴唇干裂起皮,她蛾眉舒展,心下一片了然,袖中飞出一根金蝉丝如游蛇般缠上妇人手腕处,莹润的指尖轻点金丝,片刻,收回金蝉丝。 “多谢师姐,她怎么样。”灵月接过金疮药,看到可怜的妇人躺在塌上气息虚弱,不禁担心的问道。 “她没事,只是饿昏了,方才探她脉象胎儿尚好,秋濯,待会她醒过来,先熬一些清粥循序渐进喂她吃下,时辰不早了,先去别院,明日再进宫。” “是。”秋濯拱手道,言罢径直走出去。 伴随着车身一阵晃动,马车驶离街道,此时街市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绚丽迷离,一派盛世繁华。 “方才那黑衣人武功太厉害,还好有你在,不然秋濯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不过话说回来,楠王那种草包,竟然有这么厉害的高手随侍。” “楠王草包,容贵妃可绝不是草包,那黑衣人步伐怪异,乱中有序,剑法出神入化,恐怕是雾瀛族的人,你武功虽高,不是对手也是情理之中,方才你中的毒,乃是一种碜毒,能吞噬内力融化骨髓,中毒者一个时辰七窍流血,两个时辰内力全失化为一摊血水。” “雾瀛族?我听师父说过雾瀛族,据说极善制蛊,食五毒蛇虫,茹毛饮血。” “不错,雾瀛族来历神秘,势力更是难测,就算我魔宫也查不到背后人物。” “这么厉害,容贵妃与雾瀛族有关?这样说来,难怪她能宠贯六宫,看来背后势力不一般,你说,皇帝这次中毒会不会和她有关…” “慎言,有些话不可乱说,不然到时候即便是我也不能护你周全,不过,算算时辰,皇帝的毒症应该今晚便会发作。” “那还不赶紧进宫。” “不急,宫里的御医总要事情干才行。” 赵国——养心殿 长夜漫,寒风瑟,皎白的月光照得雪地上没有一丝颜色,苍白而冰冷,无尽的黑暗逐渐吞噬月光,悄无声息的围向黑夜中那安静屹立的皇宫。 一排排宫女太监手提玉勾云纹宫灯,急匆匆的穿过曲折的长廊,养心殿烛火通明,烛光透过镂空雕花格窗摇曳,影影卓卓。 养心殿内沉香袅袅,金丝楠木地板上,四角龙畀碳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环肥燕瘦的皇妃们跪在地上哭哭凄凄,另一侧,楠王身为六珠亲王跪于众皇子之首,以纯是皇后嫡女身份贵重,跪在众公主最前面,龙床前面留出一条长长的空间。 龙床上的锦绣帐幕被帘钩挂起,白承瑾贵为东宫太子,自然站在龙床旁边,他身量极高,几乎与龙床上横梁持平,屋里所有的物件在他身旁似乎都在缩小,冷峻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 赵国皇族对于尊卑要求严明,就连侍疾也是有位份要求,正一品御尊皇太子至从三品安国皇子,依次按位份跪在地上,皇帝如果赐封号,那么同品级的皇子就要向有封号的皇子施礼,以示尊卑有别,白承瑾贵为尊一品皇太子,侍疾时应站在皇后身侧,其余的皇子都是按位份跪在大殿上。 罗帐内,皇帝直直的躺在龙塌上昏迷不醒,盖在身上的金黄锦被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双眼紧闭,嘴唇发抖,斑白的鬓角处几縷发丝黏在脸上,皮肤下一层密密麻麻的虫子在蠕动,几处脓包溃烂发紫,散发出阵阵腥臭味。 林太医坐在兀凳上,深深弯着腰,七十岁高龄,布满皱纹的双眼炯炯有神,手搭在皇帝腕处,神情专注,额角隐隐溢出一层薄汗。 周围除了皇妃不时抽泣声,便是呼吸声,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的静静等待林太医诊脉结果。 皇后坐在皇帝身旁,不断用绛丝锦绣绢帕擦拭皇帝额间细汗,金色护甲微翘,衬得手型极美。 她独特的单凤眼微微上挑,顾盼之际,似水柔媚,眼底若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柔亮的云髻上鎏金雪凤簪精巧华美,散发着浑若天成的雍容华贵之气。 此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声音。 “容贵妃娘娘驾到。” 随着太监尖锐的嗓音,殿门口处的暖帘从外面被宫女撩开,容贵妃一身寒气的走了进来,身旁的婢女低头弯着腰扶着她的手; 她穿着素雅罗裳,身上披着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她今日仪容素净,不似平日里那般精致华美,倒别有一番味道,身旁的贴身婢女待她走进房内后,便低头退至一旁。 容贵妃莲步轻移,敛衣上前行礼,珠环相碰,鬓边垂下的细细金流苏晃出点点柔和光晕,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指甲上的凤仙蔻丹泛着珠泽。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柔柔道。 皇后眉目肃然,尽显国母的威仪,凝视了容贵妃一眼,丹唇轻起,语气不高却自有一番威严肃穆。 “容贵妃,陛下出事,你身为众妃之首姗姗来迟,可知罪。” “母后…”楠王跪在众皇子最前面,正欲开口求情,被容贵妃一眼瞪了回去。 容贵妃手指微翘交叠于腰前,唇畔忽然勾起温柔的笑意,垂首敛目,一道厉光藏在眼底浮动,时明时暗,屈膝行礼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知罪。” 容贵妃心里清楚,皇后无非是借个由头打压一番,鹭华宫离养心殿较远,这些日子风雪不停,路面更是湿滑难行,说起来,当初可是皇后特意指的住处,皇后自然不会不知道。 “林太医,陛下如何。”皇后似没有看到容贵妃行礼,任容贵妃屈膝僵在原地。 林太医惶恐起身,踱步到皇后面前,作揖恭敬道。 “皇后娘娘,事情比老臣想象的更为严峻,陛下所中并非是毒,而是蛊,老臣从医数十载,头一次遇到这么厉害的蛊毒。” “古书有载,尅虫蛊,采用人之精血为容器,再以五毒之物为佐,也就是说尅虫蛊乃是以活人为器皿养足七七四十九天,方为基础尅虫蛊。” “陛下的症状恐怕已经是中俞尅虫蛊,一旦中蛊,开始会茶饭不思如癔症,随之便会陷入昏睡,全身皮肤溃烂,中蛊者昏睡时会受万蚁蚀骨之痛,但其意识却十分清醒,可谓蛊毒之王。” 闻此言,龙榻前一片惊骇,哭声更甚。 “父皇…” “陛下…” “可有解法。”皇后问道。 “老臣无能,北渊神境医仙雪老的关门弟子,段素烟,精通医蛊,若她来兴许能救。” “那雪孤圣母的弟子行踪神秘,虽已答应本宫前来施救,却未严明时辰,陛下危在旦夕,怕是等不得那雪孤圣母弟子施救,林太医,你是宫中最为资深的御医,不知可有其他法子。” “这…”林太医面有难色,犹豫道。 白承瑾眼光轻轻掠过林太医,随意整理了下袖口,翠绿扳指衬得他修长的手更加白皙,声音十分轻柔的说。 “林太医,本宫不防把话撂这,父皇若有任何闪失,本宫夷平太医院。” 林太医身形一颤,转身直接朝白承瑾跪了下去,俯首趴在地上,声音从地板里闷闷传出来。 “太子殿下息怒,老臣定当竭尽全力,只是……” “林太医,到底有法子救父皇吗?”以纯神情焦灼问道,一双丹凤眼清澈明亮,白皙的肌肤晶莹剔透,樱桃唇瓣不染而赤,眉间徜徉着一股清卷贵气。 以纯是公主里面位份最高的尊一品梦蕾公主,与其他皇子不同,她和白承瑾都是皇后嫡子,从出生时便身份贵重。 “老臣得知一例古方,虽不能解除陛下身上的蛊毒,却能延缓毒性,为陛下多争取些时日。” “林太医但说无妨。”皇后缓缓道。 林太医缓缓抬首道 “若是寻常蛊毒,只需用生肉引出即可,但这尅虫蛊非一般蛊毒,乃是从活人体内培养而成,一旦食了中蛊者血肉,唯有至亲之脉的活血方可将其引出,引出后陛下血流速度逐渐变缓,暂缓蛊毒散发,其痛苦也可减轻。” “只不过替蛊者,会与陛下症状有所不同,陛下中蛊毒时,此蛊毒应该是中俞蛊,因此会有一段时间缓冲,如今蛊虫已经在陛下体内成熟,再行替蛊,会即刻受到万蚁蚀骨之痛苦,若是替蛊者在接蛊时受不住痛苦,导致蛊虫回流,可就出大事了,老臣惶恐,请皇后娘娘示下。” “即是血亲,岂非是要龙子们以血肉之躯替陛下引蛊。”容贵妃心下骇然,顾不得其他,起身问道。 闻言,众人哗然,一直静观其变的内务总管韩越此时弯着腰走近皇后,手拿拂尘,白如面粉的方脸上细眉长目,朝皇后和白承瑾分别鞠躬,说话声音尖锐柔细。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娘娘您可是主心骨,还望娘娘尽快定夺。” 皇后目光落到韩越身上,示意韩越下去准备,韩越是皇帝身边人,心思八面玲珑,很多事情一个眼神就够了,他立马吩咐人端来一柄匕首。 “有谁愿意为陛下引蛊。”皇后一番威严扫视,跪在地上的皇裔们,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低下头一言不发。 “淮王。” 话音刚落,淮王从人群中抬起头来,他身上穿着绣绿纹的紫长袍,身形偏瘦。 “母后,儿臣为父皇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儿臣自幼体弱多病只怕承受不住那蛊毒。” “楠王,你呢。” 楠王迟疑的抬起头,他的双眼皮很宽,眼窝虽然深邃却看着憔悴没有神采,翠玉鎏金冠上坠着两颗红宝石倒是为一双平淡无奇的眼睛添了几分颜色,他先深深磕个头,随后斜眼瞄了容贵妃一眼,见容贵妃神色如常,回道。 “母后,儿臣也想为父皇分忧,只不过父皇昏睡前曾将肇州赈灾之事交与儿臣,肇州灾情绵延甚久,父皇爱民如子,肇州的事又迫在眉睫,儿臣…” “行了,不用说了,本宫知道了。” “母后,我来为父皇引蛊!” 以纯清澈干净的声音回响于大殿之上,众人纷纷瞪大眼睛转头惊愕的看向以纯。 她目光落到太监手中木案上的匕首,神色坚定如铁,看不见一丝怯懦,她手指微微翘起,从地上优雅提裙而起,纤瘦的背挺得笔直,步履轻盈走到蓝衣太监面前。 她抿着唇,拿起匕首放在手腕处停了停,随后咬紧下唇,划破手腕。 皇后镇定的脸上划破一道裂痕,顿时慌了神,忍不住道 “纯儿…” “公主殿下,请。”林太医道。 林太医取出银针扎破皇帝脚趾,皇帝脚趾上流的血液远处看是黑色,离近看,血液里竟然是密密麻麻黑色的虫子,蛊虫急切的蠕动,仿佛闻到清香干净的甘泉般急不可耐。 这时候以纯蹲在龙床边,伸出手缓缓靠近皇帝扎破的伤口,她紧紧闭上眼睛,睫毛轻轻的颤了颤。 突然,一只微凉有力的手拽起以纯。 白承瑾先是淡扫了一眼以纯,随后轻描淡写道。 “有本宫在,何须你一介小小女子来替蛊。” “太子哥哥。” 皇后猛地从塌上站起身,神色大变,声音隐隐颤抖道 “承瑾,不可!” 内务总管韩越震惊的跪在地上,道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啊!您是东宫储君,万金之躯,若是有任何闪失,国本将失啊,殿下请三思!” 此时,养心殿所有的奴婢俯首重重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 “请太子殿下三思。” 林太医擦拭着冷汗,急急跪在地上,一把年纪的人了,这会儿功夫,膝盖已经跪的疼痛难忍。 “殿下,您是尊一品皇太子,若是为陛下替蛊,动摇国本,老臣万死难辞其咎。” 白承瑾上挑的凤眼如一泓万年冰湖,平静而神秘,他径直走到皇帝身旁坐下,摊开掌心,另一只手拂过掌心,一道深深血痕显现鲜血溢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握住皇帝伤口处,黑色的蛊虫兴奋跳跃起来,如潮水袭来般蜂拥而入,滔天痛意席卷而来! “承瑾!” “太子殿下!” “殿下!” 回忆如鸩 夜,注定不平静。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霄。 雪已停,黑夜幽寂,庭院幽深…月光为世间万物笼罩一层朦胧柔纱,池塘里的金鱼在冰层下游动,繆素静静坐在石桥上,她垂首凝视着手里的玉蝉,眼尾迤逦,浓密的睫毛下倒映出一片暗影,夜风吹乱她鬓角发丝,苍白的肌肤在月光下近乎透明。 巡夜的魔侍,穿过曲折的六棱石子路,见到繆素,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 此时,灵月从朱漆回廊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披风,唇畔携了丝干净可掬的笑容,脚下步伐轻快,看来身上的碜毒已经没事了。 她轻轻坐在繆素身旁,把披风搭在繆素肩膀上,微微含笑,温然道。 “师姐,怎么还不睡。” 繆素静静坐着,不言不语,安静的骇人。 灵月微不可见叹息一声,手放在繆素眼前晃了晃,目光正好落在繆素手里的玉蝉上,玉蝉上面隐隐雕刻着飞鸟形状,不禁问道 “它有什么故事吗?” 想来能让她如此失神的人,应该是她最爱的人吧。 闻言,她有了动静,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神色暗了几分,殷红的唇畔忽然勾起一抹凄凉的冷笑。 “故事,也许吧…”她指尖摩挲着玉蝉,眸中流露出的痛意一闪而过,销声匿迹…有些颓然道。 还记得,那天的雪很大,漫天飞雪就像雾淞树的花瓣,齐齐飘落,那么冷,却又那么暖… 他喝醉了,躺在香塌上,头枕着她的腿。 他如刀削斧砍般深邃的轮廓,近乎完美,宛若天神笔下精心描绘而成。 她着了迷,声音幽幽从上面传来,轻的不能再轻,几乎溶入无尽的暮色。 “好想变成雪啊,这样就可以落在殿下的肩上了……” 他阖开极美的丹凤眼,似有光彩流动,酒意微醺,缓缓坐起身子,唇畔勾起颠倒众生邪魅的笑容,让她心旌摇曳,他颇有玩味道了句。 “若本宫撑了伞呢?” “那就落在殿下的油伞上,静载一路的月光。” “那本宫就将雪拂去……” “那就任殿下拂去,能在殿下的手掌上停留一刻,便足矣。” 他眉尖一展,迷人的凤眸迸出灼热的光芒,仿佛她一伸手就可以摘取这满目星辉。 “素儿……” “殿下。” 他从腰间取下一对阴阳玉蝉,拿下一枚放在她掌心,反手握住她的手,炙热的温度紧紧将她包裹,似要吞噬入骨。 “你可知,本宫初见你时已甚是欢喜,这只玉蝉你拿好,它…意义深重。” 少女羞红了双颊,眼睛似浸了蜜罐,动情的嘬了嘬他的唇,柔柔垂首。 他怔了怔,颊上粉色如晚霞般喷薄而起,倾身覆盖上少女莹润的唇瓣…… 那一夜,夜风如春,温柔缱绻。 咳咳咳… 回忆戛然而止。 她突然猛烈的咳嗽,手发抖,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她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被人用力勒紧脖子,憋得皮肤隐隐红涨,喉咙一涌,急急掏出锦帕捂住口鼻。 灵月吓坏了,声音带着哭腔,急吼道。 “师姐,你怎么了。” “秋濯,快,快。” 秋濯几乎瞬间赶过来的,又好像她一直在暗处静静候着,从未离开过。 秋濯从衣襟掏出精致的玉瓶,倒出一颗冰妤丸,急忙递给繆素,繆素放下手帕,服下冰妤丸,片刻,气息渐渐恢复正常。 她手中锦帕上染着血迹,在月光下一片惨红,刺痛了眼睛。 灵月满目震惊,更多的是心疼。 “到底这么回事,师姐受的伤不是已经好几年了吗?” 秋濯眉梢迫人的英气暗了下去,浮上一抹忧伤。 “主子,她…时间不多了。” 灵月仿佛被惊雷击中,她愣了愣,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中隐忍,颤颤道。 “怎么会,师父不是说你虽然中毒至深,但体内血流奇异,只要服下南海之巅百年一株的罗绛草,便能解毒。” “灵月主子,罗绛草虽能解毒,却封丹田堵运气,从此后不得修习武功等同废人,主子有难言之隐,一直没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 “所以,你为了练功不惜拿命相抵吗?!” 繆素身形颤了颤,良久,虚弱的声音沙哑道 “灵月,对不起。” 如徐风般的声音缓缓落入灵月耳中。 灵月紧抿着唇不说话,望着繆素惨白的皮肤,血色尽褪的脸终是没忍住,泪留颊畔。 “告诉我,还有多久。” “一年。” “够了,我还有一年的时间能陪着你。” 灵月柔然的声音颤得厉害,仿佛一枚极细的针扎进心扉,猛地刺痛繆素的心,言罢,她转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廊间尽头。 夜幕逐渐拉开。 次日,暖暖的阳光透过镂空窗牖照在屋内的雕花铜镜梳妆台上,光影斑驳,梳妆台上除了面具就只有一把木梳,碳盆里燃烧了一夜的炭火覆着烟灰,丝丝暖香袅袅弥漫。 繆素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她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氤氲着一层水汽,迷离烟瀚,昨夜睡得太晚,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她浑身酸痛,捶了捶细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拿件外衣披在肩上,走到铜镜前坐下。 铜镜中的女子墨发如漆,瀑布般散落胸前,光可鉴人,衬得脖子如凝脂般雪白细腻,却又透出几分病态。 她抚平寝衣领口上的褶皱,目光停到眉间银色水滴印记上。它隐隐散发出白色的光,忽闪忽闪,犹如神息。她顿了顿,莹润的指尖抚摸着印记。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眉间会有印记,为什么她六岁以前的记忆就像消失了一样?那时她体内有种莫名的力量,无法自行控制。 后来掉落悬崖,师父亲自调理她的经脉,才得以修习武功,而体内的那股力量也如洪水开闸般,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往回想,她既然回来了,身份要查,有些人也要付出代价。 吱嘎木门划出厚重的响音。 两名丫鬟端着铜盆走进来,一个端着铜盆,一个举着丝绸手巾,朝繆素屈膝行礼道。 “请少宫主净脸。” 繆素收回思绪,转身掬一捧水净脸,铜盘里飘出淡淡玫瑰花香,扑鼻怡人,黛眉一拢,不禁抬首问道。 “这是什么。” “回少宫主,是玫瑰栀子汁,灵月主子特意兑入净水中的。” “灵月?” “是,灵月主子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呢。” 繆素嘴角下意识的抽搐,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 要知道灵月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下过厨的主。 伺候繆素净完脸,繆素便让她们都退下,丫鬟轻轻将放入炭火的手炉放在梳妆台上,便施身退了出去。 繆素戴好面具,想起待会还要进宫,便穿了件端庄素净的宫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乌发随意绾起发髻斜插一支絮鸿簪,风髻露鬓,提着温度正好的手炉,推开木门走出去。 抬眼便看到… 灵月正使劲往秋濯手里塞筷子,秋濯手推得厉害,一张脸皱得跟褶子似的,看到繆素时忽然眼神一亮,急急道。 “主子,我还有事,就不吃午饭了。” 话音刚落,一溜烟儿,人就不见了。 “喂,喂,什么啊,有那么难吃吗。”灵月嘟囔着嘴,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繆素扫了一桌子“丰盛”的午餐,干咳了两声,安慰道。 “不错,灵月会下厨了。” “师姐,你终于醒了,快尝尝,我亲手做的。” 她眼巴巴地望着繆素,繆素在她水汪汪的注视中,迟疑的迈着步子坐到桌前,灵月殷勤的把碗筷端到桌上。 繆素拿起竹筷,艰难地去挑个卖相比较正常的,咸鸭蛋甜得像蜜,晶饺又厚又圆跟月饼似的,好不容易决定尝尝炒木耳,结果是盘烧糊的鱼香肉丝。 “咳,这…” “主子。” 耳畔再次传来秋濯的声音,繆素放下竹筷,似松了一口气。 “来信了。”秋濯从外头跨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白色信鸽,信鸽腿上绑着园竹筒,秋濯从竹筒里抽出一卷黄纸递给繆素。 繆素展开纸卷,纸面上的字迹苍劲有力,若行云流水,片刻,繆素唇畔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冷淡道。 “他回来了。” 此时,屋外响起丫鬟的声音。 “少宫主,宫里来人了,正在前厅等着您。” “知道了,就说我即刻前去。” “是。” “宫里的消息真够灵通,这么快便查到了主子所住之处。”秋濯道。 “我本没打算隐瞒。” 繆素将纸张烧掉,吩咐秋濯把掩盖气息的霃珠拿上,顺便提上虿娄,霃珠的作用主要掩盖习武者内力气息,防止被有心人探出势力,俗话说,知此知彼百战不殆,那么势力深浅又怎么能让他人知道呢? 她正欲离开,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对灵月鼓励一番,灵月重燃斗志,这才起身去前厅。 旦夕之间,房外已是另一番模样,天空晴朗,晌午的阳光格外明媚,照在身上似泡了一池温泉般舒畅暖和,覆盖的积雪开始融化,雪水顺着房檐上的翼角滑落,滴答滴答。 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而平静,仿佛昨夜的惊心动魄只是海市蜃楼,一眛幻影罢了。 经过石桥,从朱漆廊角拐弯就到前厅,不远处一位身穿蓝灰色袖蟒袍的太监站在青石台阶上,他手拿拂尘,头顶二品红色巧士冠,细眉长目,精光暗藏,身后四五个少监随候。 是他,内务总管韩越,在赵国内宫中地位普通的太监称为少监,蟒袍与巧士冠是内宫地位权利的象征,不是内务总管便是大太监,繆素曾在白承瑾身边时见过他一次,印象深刻。 “民女段素烟见过公公。”繆素柔柔一笑,上前屈膝行礼道。 韩越目光淡扫繆素,神色一亮,似有惊艳划过,韩越微微屈着腰,细眉带笑,声音尖锐柔细。 “姑娘有礼了,皇后娘娘听闻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这身子骨必是乏累得紧,特遣咱家用轿撵接姑娘进宫,容咱家多嘴一句,旁人可没有姑娘的福气。” “素烟在此谢过公公,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繆素唇畔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阳光照得她洁白的贝齿泛着水光,她看了眼秋濯,秋濯心领神会,从衣襟掏出沉甸甸一袋银子奉上。 韩越跟了皇帝三十多年,说起来就连皇后娘娘也要给三分颜面,繆素心里清楚,在赵国这段时间恐怕难免会与宫中有诸多牵扯,这个时候花些银子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段姑娘客气了。”韩越笑了笑,眼缝眯得更紧,眼底流动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身旁小太监恭敬的接过银子。 一路上轿撵不快不慢行驶着,经过几条街,自宣德门进入皇宫,到达内宫时轿撵停下。 她对皇宫的印象并不好,只进过两次,一次是白承瑾的婢女,一次是白承瑾的外妾,都是如此卑微的身份,那时的她太善良,单纯。每次进宫都要免不了,听到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对于皇室贵族而言,她这种身份根本不配与他们上等人站在一起,嘲笑,讥讽,不屑…充斥在每个人身上。 有句话说得好:善良时,身边全是恶人,世故且圆滑时,身边全是好人,其中之意各有体会。 池柔之爱 东宫— 太子寝殿——毓庆宫 宫内轻纱曼妙,白玉熏香炉里沉香随风飘散,袅袅弥漫。 正殿紫檀桌上放着一柄带血匕首,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金丝楠木地板上,斑斑点点,循着血迹一直连延至寝殿。 白承瑾安静的躺在床上,他上身衣襟敞开,露出玉石般的皮肤,平滑的腹,线条分明的肌理如魔咒般引诱着人。 他胸口溃烂的脓包逐渐缩小,周围沾染着大片血迹。 池柔唇色发白,袖口挽着,手耷拉在床边,腕处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腕落到瓷碗里,碗上搭着一块浸满鲜血的锦帕,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泪水模糊了视线,哽咽道 “殿下,我听林太医说,处子之血能够缓解殿下溃烂的脓包蔓延,这样,殿下是不是好受些,会不会就不那么疼了。”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另一只完美无瑕的手,就好像如此,才能配得上他,她指尖轻颤着触摸他高挺的鼻梁,唇瓣,心中早已淋漓一片。 他微凉的唇瓣像溪水冲刷经年的鹅卵石,润滑光泽,迷人神智。 “你就像风,我永远都抓不到,抱不住,为什么那个女人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你,你为了给那个女人名分,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而她却在行宫安然酣睡,值得吗?我本以为,你不过是一时兴趣,没想到,为了她,你竟然要放弃太子之位!即便她死了,你还是要娶她为妻,为什么,她都已经死了,你可曾回头看看,我已为你耗尽骨血…”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她深情的呢喃。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爱如鸩酒,不死即伤。 繆素到养心殿时已是酉时,皇宫规矩甚多,轿撵自然是不得进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繆素才走到汉白玉石阶上,顺着绵延曲长的石阶,视线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养心殿。 那庄严肃穆的宫殿历经岁月的飘摇却依旧傲立于皑皑白雪中,夕暮的余晖拉长了它的身影,更拉长了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肃杀之气。 养心殿两名太监站在门口,腰弯得深,像一根弓弦被人用力拉弯曲,他们的头埋很低,看不到脸,只能看到头顶上的巧士冠,当看到繆素时,腰探了探,转身走进殿内禀报,不多时,又走出来恭敬的带着二人进去。 繆素刚踏入养心殿,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秋濯不禁眉尖紧蹙,繆素神色清冷如常,稍稍扫视了一眼养心殿,金碧辉煌的大殿雕梁画栋,于逼人贵气中氤氲着浩荡的帝王气息。 皇后一袭明黄色绛丝凤袍端坐在金漆嵌瓷香塌上,脚踩剔红牡丹纹脚踏,手里捏着金黄丝绸锦帕,交叠放在膝盖上,凤仪万千。 她手很美,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长长的纯金护甲缀满稀有宝石,象征着她不容挑衅的中宫地位。 繆素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低眉颔首,不卑不亢,优雅从容,她上前行叩拜大礼,秋濯则跟随繆素一起跪在地上,齐齐道。 “民女段素烟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民女秋濯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清冷的声音回响于大殿之内,徐徐入耳。 “平身。”皇后缓缓道,语气平平却透着无法忽视的严厉。 “谢皇后娘娘。”繆素缓缓起身,抬眸,皇后无疑是个绝色美人,她面色略显憔悴,眼眶微红,想来是刚哭过没多久。 记得白承瑾曾带着她觐见过皇后,不过…最终却是跪在殿外。 皇后身旁站着一位白发苍苍身穿官服的御医,他佝偻着身子,褶子般的皮肤上长着不太明显的褐色斑点。 “本宫听闻,医仙的关门弟子,医术卓越,极善医蛊,今日得见姑娘仙人之姿,百闻不如一见。” “娘娘过誉了” “这位是林太医,昨夜太子为了救陛下也中了蛊毒,间不容发,此次陛下和太子若能险象环生,本宫必有重谢。” 繆素的心被猛地揪住,忽地又放开,他…也中了尅虫蛊。 繆素方才进大殿闻到的那股腥臭味,是尅虫蛊的特性,血替尅虫蛊,那种痛苦不比剥皮抽筋来得痛快。 白承瑾即是皇后最疼爱的儿子,又是尊贵的东宫储君,多少人馋涎欲滴的位置,皇后现在估计是又急又疼。 一番寒暄后,林太医与繆素向后殿走去,来到皇帝榻前着手准备。 由于尅虫蛊怕火,与西域黑曼蛇相生相克,繆素决定先用火油将蛊虫从百会穴向下逼退,随后林太医再逐次施针扎向皇帝百会,神阙,大陵,至涌泉,截断蛊虫回流。 二人合力配合下,蛊虫如潮汐退潮般一路退至涌泉穴。 繆素一看时间刚刚好,吩咐秋濯拿来事先准备好的虿娄,从虿娄里捏住一条全身呈灰褐色,口腔内部为纯黑色的毒蛇,轻轻拿出来咬住皇帝脚掌处涌泉穴,顿时发出滋滋滋瘆人的声音。 尅虫蛊乃蛊毒之王。 西域黑曼蛇乃毒蛇之王。 这是一场王者与王者之间的交锋! 说实话,繆素并没把握皇帝一定会痊愈,只能以毒攻毒豪赌一把,她面色平静没有波澜,手心隐隐出汗。 秋濯默默站在旁边,紧绷着脸,一颗心悬在半空中。 龙榻上,皇帝浑身抽搐发抖,从嗓音里发出野兽般呻吟声。 林太医不时擦拭额角密布的冷汗,紧盯着皇帝一举一动,年岁大了手本就有些发抖,此时颤得更加厉害,毕竟全家老小的命都系在一线之间。 须臾,皇帝渐渐的平复下来,溃烂的皮肤神奇般自动愈合,气息逐渐平稳。 众人亦随之松了一口气。 皇帝没事了,繆素的心疼得厉害,西域黑曼蛇与尅虫蛊同归于尽,她费那么多功夫,花了那么多银子,好不容易逮一条黑曼蛇,结果用一次就没了,她确实肉疼。 更何况,还要去救治白承瑾,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孽缘,兜兜转转,她竟然要救杀害自己的仇人。 事情结束,皇后自然免不了赏赐,林太医在皇后跟前一番慷慨激昂游说,段姑娘博古通今,再世华佗…等等,净捡好的字眼来说。 繆素无奈,别的不说,皇帝运气倒真是上佳,她本研究尅虫蛊将近一年,无意中发现尅虫蛊害怕火,而西域黑曼蛇又是毒中之王,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产生。 当繆素走出养心殿时,外面已是暮色苍茫。 眼看暮色逐渐幽深,皇后为了尽快救治太子,特地恩赐繆素乘轿撵赶去东宫。 停在养心殿门口的轿撵,宽敞华丽,四个角挂着长信宫灯,昏黄的灯光,无力地照着沉寂的深宫。 太子宫室位于掖庭东侧,皇帝亲自提字毓庆宫。 以前,他总会时不时出宫,住在皇城外的行宫。 那时,他每次去看她,都会伴着微凉夜风,从背后抱住她,无比温柔,好似会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给她,而她却像外室一样见不得光,呆在冰冷的行宫,名分上连太子的妾室都不如。 肇州 一刻钟后 夜色如水,沁凉入体。 水晶珠帘落,纱幔垂曳。 毓庆宫富丽奢华,碧玉的栏杆,玉砖铺就,内嵌金珠,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照得殿内犹如白昼。 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 一股熟悉的兰花清香,若有似无向床榻飘来,越飘越近,越飘越近… 是她的气息… 他心口快速剧烈的跳动起来,身体如地狱火焰焚烧吞噬,恶鬼剥皮噬骨!如此蚀骨之痛却远远抵不过心口悸动… 繆素低敛着眼眸,神色淡淡的,似乎在想些什么,让人看不清。 只是,她的呼吸很轻,轻到几乎透明易碎。 他一张过于绝美的脸庞,苍白却又散发着华丽的光芒。 她是恨的,又或者说怎能不恨!她曾视他如命,而他却亲手杀了她!对他而言,女人可暖床,也可成为权衡各国和官员的利用品,说到底,她不过是后宫美妾歌姬中的一员,用完丢掉又如何?也许你说得对,我要的没人能给的起。 今日救了你,就当为曾经的自己做个了断,自此之后,我会彻底放下你。 须臾,她黑眸中透着一丝死寂般的决然,缓缓吐音,声音十分轻柔,轻得像一片扉页飘忽在空中,被徐风吹走。 “我们的飞鸟…死了。” 山盟犹在,锦书难托,此生绝矣。 繆素托着他的后脑,将他扶起靠在金丝软枕上,他的衣襟敞开了,露出白皙而结实的胸膛,柔韧的肌理似烫了她的眼,她急急的阖上眼眸。 丝纽盘扣在她白嫩的指间颗颗散落,粉色的肚兜上绣着墨兰,衬得她白如雪的肌肤更加白皙粉嫩,两朵玉团中间有一个栩栩如生的蛇形纹身,她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柄匕首,轻轻刺破胸口,温热的血液流出。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师父说过,她的血液与常人有异,最易解蛊,所以才会将秘不传承的医蛊之术传授给繆素,而胸口血流速度乃是身体的泉眼,若要解尅虫蛊非泉眼之血不可。 只是女儿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与男子有肌肤之亲,更何况,她命数本就所剩无几,如今强行解蛊毒,无疑是对身体双重打击,更加雪上加霜,只怕连一年的命数都是奢望。 她没有犹豫,倾身覆上他的唇。 他敛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繆素忘记了疼痛,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他唇瓣下一明一灭。 他的唇瓣吸允着血液,气息渐渐变得灼热,唇如渡火,炙热的手掌探进繆素的衣襟,指尖沿着小腹缓缓向上,虚虚拢着那柔软。 她身子一震,强烈的屈辱感袭上鼻尖阵阵酸胀,瞬间涨红了眼眶,她一把推开他,忽地站起身,他似断了线的风筝无力倒在床塌上,衣襟凌乱。 她合拢衣襟的手是抖的,顾不得胸口疼痛,步伐慌乱,跌跌撞撞着夺门而逃。 秋濯站在殿门口,看到繆素从殿内慌乱的跑出来,凌乱的衣襟血迹斑斑,顿时吓了一跳,急忙搀扶着繆素。 回去的路上繆素不言不语,安静的骇人,秋濯亦不言不语,静静的给她包扎伤口,她知道,主子此刻只需要陪伴。 庭院里,灵月和一位怀孕的妇人坐在凉亭下,石案上摆着几盘糕点,烛台里的火光照得二人脸上染了一层黄晕,光影摇曳。 那妇人衣衫很干净,枯黄的头发盘得整齐,原来是位眉目清秀,桃李年华的女子,她面色有了丝气血,虽还是瘦弱不堪,却比昨夜好上许多。 灵月时不时望向门口,焦急着喃喃自语。 “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秋濯和繆素从门口走了进来,灵月唇畔绽放灿烂的笑容,烛火耀得她眸光灼亮,她像风一样飘到二人面前,道。 “师姐,你回来了,我有事给你说。” “什么事。”繆素胸口阵阵隐痛,神色冷淡道 说话间,那妇人已经从凉亭走了过来,她激动的跪在地上道 “民妇李氏多谢姑娘大恩大德,若非姑娘出手搭救,民妇与这孩子…” 繆素见状紧忙扶起妇人。 “不必如此,你怀有身孕快快起来。” “民妇今日瞧见有官家人亲自接姑娘进宫,想来姑娘身份不凡,民妇也是没有法子,想请姑娘救救邻县,救救肇州…”妇人哀求道。 繆素隐约记得邻县位于肇州,邻县…肇州,那日她面黄肌瘦,脚底虚浮,双眼发昏,难道和肇州饥荒有关?不过,肇州距离汉京路途遥远,她又有着身孕如何能到汉京? “你且慢慢道来,怎么回事。” “一家子北上逃荒,只有民妇活了下来…后来,民妇被人骗了,卖到宾阳城做妓女,好不容易逃出来才知道已经有三个月身孕。” 宾阳离距离汉京只有半个时辰车程,看她的身形已经六个多月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还怀着身孕,这三个月经历了怎样不堪的无助,绝望…到最后的绝处逢生,繆素无法想象。 “肇州不是派楠王拨下赈灾银,已经有所疏解吗?”繆素不禁眉尖紧拢,揪心道。 繆素似乎说到那妇人伤心处,妇人眼泪瞬间哗啦啦掉下来,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打着颤,凄然道。 “姑娘有所不知,天本就干旱,又遇上蝗灾,地里粮食都被吃尽了,听说皇帝派了朝廷大官来救灾,大伙儿都切切盼着,没想到,我们老百姓等到的不是粮食,而是增加赋税,肇州地处边界,荒凉偏远,根本没有人管。” 那妇人哭得厉害,灵月把娟帕递给她,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妇人擦了擦泪水,又道。 “如果不交粮食,便会有人直接住到家里坐催,实在没法子只能当掉所有能卖的东西去纳税,村上许多百姓全家交完仅剩的一点粮食后,只能服毒,集体自杀。” “什么!堂堂天子脚子竟如此目无王法!”灵月两眼簇着怒火。 “论目无王法谁能比得了楠王,主子,看来此事和楠王脱不了关系。”秋濯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繆素知道妇人所言非虚,她黑眸划过一抹寒光,殷红的唇紧紧抿着一条线,冰冷的语气带着慑人的怒火。 “秋濯。” “属下在。”秋濯拱手道。 “百姓蒙难,我魔宫身为江湖第一大派,不能撒手不管,即刻下墨令,命摩耶驰援肇州百姓!” 容贵妃之宠 此时,繆素几人正在庭院言谈。 黑暗中。 一支蓄满戾气的箭悄然瞄准繆素极速射来! 秋濯闪现到繆素身前,挥起长剑震开利箭,利箭失去方向,弹向朱漆木门狠狠插进去,阵阵发颤。 霎那间,隐藏在暗处的魔卫,腾空出现,他们训练有素的逆风而立,眼神透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毫无生机。 浑身散发着强劲的压迫感,似天空上层层密布的乌云,压面而来。 繆素眼中冷光四射,将金蝉丝绕上指尖蓄势待发,这刻,一整天的屈辱,愤怒,痛苦…化作一团怒火从心里缓缓窜上脑海中。 她的声音似被冰冻着,不带任何情绪。 “灵月,你照顾好这位姑娘,送她回西厢房。” “是,师姐。” 黑暗中数十名的刺客,黑压压一片朝庭院杀来,浓烈的杀意波动着仿佛一根弦蹦紧脑海,霎时提剑而起,他们目标很清晰,杀掉繆素! 空气中迅速弥漫起风云涌动的肃杀之气! 铿锵。 激烈的刀剑碰撞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声声撞击心脏。 秋濯与魔卫一起和黑衣人缠斗。 黑衣刺客武功高强,与那日在西叉街交手的暗卫不相上下,剑法相似,步伐错落有序,看来是楠王寻仇来了! 一名右耳被削掉的黑衣人趁其不备向繆素背后偷袭,繆素眸中顿时寒光乍现,唇畔勾起一抹不屑嗜血的冷笑。 那黑衣人疾若闪电,势如破竹刺向繆素致命处。 繆素衣摆忽地无风自动,金蝉丝如游龙舞蛇般夺袖飞出!繆素手指微翘,指尖捏着金蝉丝,手肘举过头顶,脚步错落一条线。 黑衣人感到腹部微微刺痛,似被一根针穿过,还未来得及低头看,一股力量托起黑衣人,眩晕间,黑衣人已经被死死钉在木门上。 黑衣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繆素,后脊陡然升起一股彻骨寒气,再仔细看,黑衣人腹处有一根极细的金丝在轻轻颤动,沾染着鲜血滴落。 繆素轻弹指间,一股强劲的内力顺着金蝉丝游动向黑衣人胸腔,势不可挡!就在黑衣人即将被击碎时,黑衣人运起丹田处十成内力注入剑身,拼尽全力截断金蝉丝,纵身跃向院外逃走。 下一秒。 咚!随着一声闷沉的巨响,木门被震成碎片四散飞落。 夜空中随之绽放烟花,黑衣人纷纷撤退。 秋濯正欲追杀,繆素收回金蝉丝,拉住秋濯手腕。“不必追了,一群小喽啰也敢来刺杀,楠王真是瞧得起我。” 言罢,繆素突然感到脑中一阵眩晕空白,身形晃动,秋濯紧忙扶稳繆素,英眉之下满含担忧。 她今日失血过多,本就虚弱无力,方才不想让灵月看出端倪,只得隐忍,师父曾说过她的内力用一次伤一次寿命,她的时间依然不多,看来,她需要尽快查出身份。 “主子,你的伤…” “没事,冰妤丸还有吗?”繆素虚弱道 “还有一粒。” “后日还是去一趟明月寺。” “是。” 翌日 赵国皇宫—— 清晨一道曙光照进养心殿,偏殿内熏香炉里飘散着淡淡龙涎香,萦萦绕绕,散发着帝王独有的气息,金丝楠木地板上刚被擦拭过,湿迹还未干透,炭炉里不间断燃烧着红彤彤的炭火,暖气烘烘犹似春天。 雕花镂空窗牖透进柔和的阳光,照在皇帝安详的睡颜上,下巴和人中处的黑胡须被精心修剪过,鬓角银丝透出几分憔悴和年龄感。 一柱香后,皇帝阖开睡眼,舒平的眉间充斥着令人屏息的威严,他抬手撑着身子坐起来,清了清粗哑的嗓子道 “谁在外头。” 话音刚落,正殿有了动静,楠王撩开金黄纱帘,脚步不稳的走进来,他脸色晦暗,眼圈泛黑,双眼部红血丝。 “父皇,您终于醒了!”楠王跪在床榻边,脸色疲惫不堪,道。 皇帝眉间的威严顿时柔了几分,道。 “怎么,是你在外头。” “儿臣自父皇昏迷便一直守着,还好父皇醒了,父皇可还好些?” 这时,韩越走了进来,看到皇帝清醒,喜色难掩,赶忙吩咐人将热好的银耳红枣羹端来,再将银耳红枣羹调至不温不烫,方才奉给皇帝。 “父皇我来吧。” 楠王伸手正欲接过银耳红枣羹,皇帝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退下,尝了两口银耳红枣羹,不禁神色微悦道 “嗯,这羹煮得不错,火候刚好,倒让朕想起了你母妃。” “陛下火眼金睛,确是贵妃娘娘亲自熬得羹汤。”韩越低眉颔首道。 皇帝放下羹勺,思忖道 “容贵妃最近可还好。” “父皇,母后她…父皇您还是去看看母妃吧。” “怎么,出何事了。” “母妃,她病了。” 皇帝羹汤喝的差不多,韩越弯着腰接过汤碗,细缝的眼底掠过一抹精光,道 “陛下,要不要去瞧瞧贵妃娘娘?” “嗯,朕去看看,伺候更衣吧。” “还有一事,昨个儿夜里太子殿下为陛下替蛊,现下正在东宫休养,陛下不过去瞧瞧?” “太子为朕替蛊?”皇帝幽深的眼眸划过一丝松动。 “可…” “父皇,皇兄为了给您替蛊身受重伤,还好有医仙雪老关门弟子救了皇兄,儿臣正好也想去探望皇兄,不如去看完母妃,我与父皇一道前去。”楠王似乎急于调转话题。 皇帝看向楠王,幽深的眼眸晦暗不明,让人猜不透,点点头道 “也好。” 正午 翊坤宫—— “皇上驾到。” 伴随着太监拉长的声音,皇帝一身明黄龙袍走进寝殿,容贵妃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她穿着素净中衣,墨发长披,盘扣领口衬得她玉颈修长优美得恰到好处。 容贵妃正欲掀起被子起身行礼,床面轻轻往下凹陷,一股龙涎香扑鼻而来,下一刻,皇帝已经握住她玉手,柔声道 “你病着不必行礼,告诉朕出什么事了。” 容贵妃鼻子一酸,泪水不住滑落颊畔。 “陛下你终于没事了,吓坏臣妾了。”容贵妃抱紧皇帝腰背,头靠在皇帝肩上,瀑布般的墨发散落,更添几分柔弱风情,酥软的声音透着撒娇意味。 如此美人,谁能抵得了诱惑。 皇帝专注的看着容贵妃,目光灼热,声音都不禁又柔了几分。 “怎么病了。” 容贵妃泪水涟涟,并未答话。 皇帝见容贵妃不答话,以为容贵妃又在皇后处受了委屈,顿时,扫视一圈在殿内伺候奴婢,随手一指,厉声道。 “你说!” 蓝衣婢女恭敬走上前,跪在地上道。 “回陛下,贵妃娘娘为了给陛下抄写经文祈祷,日夜未眠,听闻陛下被医仙雪老的弟子所救,已无大碍,娘娘每隔三个时辰便熬一碗羹汤,如此才香糯可口,火候正好,娘娘本想着陛下醒来时能喝上几口,可身子却…是婢女没有照顾好娘娘,才让娘娘累昏了过去,请陛下赐罪。” 言罢,容贵妃泪水更甚,皇帝低头看向容贵妃,眸中划过一丝动容,容贵妃本就生的绝色,虽然面色略显憔悴,却依旧是美的惊人,梨花带雨的让人顿生怜惜之心。 “蓉儿,你有心了,韩越。” “奴才在。” “传旨,封楠王为九珠亲王,赐珍珠十斛,锦缎百匹。” 楠王眼眸一亮,喜不自胜。 “陛下…”韩越正欲说什么,见皇帝抬手示意,便不再言语。 容贵妃从塌上起身,惶惶道 “臣妾斗胆请陛下收回旨意,臣妾无功受禄,受之有愧。” “朕说你受得起,你便受得起,楠儿加封这件事,朕思虑甚久,肇州赈灾一事他做的不错,加封也在情理之中,快快起身,地上寒气重。” 说着,皇帝爱怜的扶起容贵妃。 “今晚朕陪着你。” 容贵妃敛下睫毛,幽光浮过,道 “谢陛下隆恩。” 明月寺(一) 东宫—— 蓑羽鹤尖尖的爪子抓住房檐上的山脊,晃动着脑袋看向天空,倏地,它快速地扇动翅膀飞向空中,高空之上,成群的蓑羽鹤迎着烈风无惧翱翔。 每年大黑都会跟随最后一批蓑羽鹤迁徙,次年初春再跟随最早一批蓑羽鹤飞回来,风雨无阻。 这也是蓑羽鹤每年最具挑战的一次迁徙,遇到凶猛的风暴,它们会成千上万的死去,但它们依然顽强的飞跃最高的山峰。 那时,白承瑾在极北苦寒之地行军,它在大迁徙中因为撞上冰峰而受伤,折断了翅膀,白承瑾便把它了回来。 繆素甚是喜欢,总会把它放进暖和的锦被里,以为它会在夜里冻醒,后来,他们一起为蓑羽鹤取名叫大黑。 夏信从拐廊间走向寝殿,迎面一名火急火燎的婢女撞了个满怀,莲心扶着额头退步,抬首看见夏信顿时略松一口气,她身穿大襟窄袖镶花边夹袄裙,腰带上挂上一根宫绦,神色焦急道 “夏信大人,太好了,奴婢正要去找你,你快去看看殿下,殿下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喝了好多酒,殿下可从未这样过。” 夏信从小与白承瑾一起长大,虽为主仆却也有几分情分。 寝殿内充斥着浓郁的酒气,似乎有一丝颓然凄凉藏在酒气中,无法消散,郁结于心… 夏信紧紧皱起眉,淡淡的忧虑染上眼眸,主公不常喝酒,只喝过两次,一次雪素姑娘还在世,一次是雪素姑娘跳入无垠崖后… 夏信没有敲门,直接推开房门,地面上的酒坛七颠八倒,他轻轻踢开散落一地的酒坛,缓缓往里走,一阵强劲的寒风忽地吹开了关严的窗牖。 白承瑾靠在香案棱角坐在地上,墨发如瀑披散着,他低头静静的看着手里的玉蝉,风吹起了发丝,轻轻拂过他冰冷高挺的鼻尖,忽地,他紧紧闭上双眸,声音嘶哑轻声道。 “昨夜,本宫梦到她了…” 夏信脚步顿了顿,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又或者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二人才能说的清道得明,他对于繆素姑娘是尊敬的,也是佩服的,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却能让两位的皇子动了情。 在夏信心中,太子犹如神,坚不可摧,天下的主导,为了她,却不惜放弃太子之位,夏信不懂,也不明白,只是觉得繆素姑娘的笑容就像初春清晨第一滴露水,不染一丝尘埃,能让人逐渐迷失在她温柔浅笑中,想来,钰王殿下应是如此吧。 夏信扶起一只酒坛,浓眉紧蹙起,缓了缓道。 “主公,大黑已经飞走…有些事终会过去,属下想繆素姑娘也希望殿下能够活得很好。” “你说,她会不会还活着。”他细细的摩挲着手中的玉蝉,仿佛如此便能抚摸她淡若兰花的嫩肤,声音轻的几乎透明易碎。 “主公,跳下无垠崖绝无生机,更何况当时繆素姑娘还…身有重伤。” 他倏地阖开冰冷如高山雪水般凤眸,那比夜还要黑的眼眸顿时一片灰暗,毫无生机,胸口传来一丝疼痛,让他险些窒息的痛! 是啊,她不可能活着。 养心殿—— 御书房内,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威严之势决堤而泄,一串名贵的佛珠挂在白皙的手上,他缓缓端起茶杯,清新的茶香扑鼻入肺,他抿了一口茶杯里的热茶,眸光深沉,晦暗不明。 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陆瓛单膝跪在地上,他戴乌纱帽,腰系鸾带,佩绣春刀,漆黑的眼底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煞气。 他身上的黑色飞鱼服,是仅次于蟒服的一种显贵服饰,一般不可得,非特赐不能穿! “如何?”皇帝轻轻放下茶杯,不怒自威。 陆瓛颔首道 “启禀陛下,属下已查出此蛊由西域一种名为雾瀛族忍者所制,而具体的线索,属下会在一个月内彻查清楚。” “嗯,钰王到哪里了。” “钰王殿下已过宾阳,想来两日内必达汉京。” “退下吧。” “是。” 言罢,陆瓛起身后退至房门处,方转身离开。 “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外头候着呢。”韩越将拂尘搭在手肘上,声音透着几分阴柔。 皇帝将桌面上的茶杯放在一旁,随手拿起奏折翻阅,淡淡扫了一眼韩越,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道。 “让她进来。” 皇后一袭凤袍,仪态万千,手指翘起交错放于胸前,极美的手型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欲展翅飞翔,步履优美而端庄,身后的婢女端着羹汤低着头跟随,她缓缓上前屈膝道。 “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未抬眸看她,淡淡道了句。 “何事。” 皇后完美无瑕的笑容僵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她敛下睫毛,唇畔的笑容拉得更深。 “陛下日理万机,身子定疲乏得紧,臣妾特意做了桂花莲子羹,皇上尝尝。” 说着,抬手让婢女端上桌面,阳光照耀在护甲上泛起一层冰冷的金光。 “你有心了。” “再过两日便是一年一度花神节,陛下与臣妾要在皇城楼上撒铜钱,以示来年风调雨顺,祈福万民,不知今年可还是要容贵妃从侍?” 皇帝放下奏折,抬眸看向皇后,幽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慵懒的靠向龙椅上,右手不断拨弄手中的檀香佛珠,佛珠碰撞的声音,引的人心跳七上八下。 “还按往年的来,以后这等小事就不用问朕了。” “是,前些日子为陛下侍寝李美人,是兵部左侍郎嫡女,身份倒也尊贵,陛下可是赐答应位份?” 皇帝眉尖微蹙起,幽深的眸蒙上一抹空白,记忆在脑海中翻转很久,似乎忘了有个女人曾在那夜付出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 “即是侍寝过,就按答应位份,赐居清云殿,你是皇后掌六宫事宜,有些事不必来问朕。” “臣妾遵旨。” “退下吧。”皇帝冷淡道。 皇后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她施身离去,穿着沉重凤袍的背影,透出丝丝寂寥与孤独。 深宫中的女人,可悲,可叹,可怜…即使贵为六宫之主又如何?她们是权利的缩影,帝王的附属品,是权利漩涡中必不可少的泉流,帝王之情,薄情而多情,伤人却度人,若为女人,此生不入帝王家,才有机会得遇良人。 明月寺(二) 明月寺在九华山半腰处,九华山山路崎岖陡立,若遇上阴雨天更是难行,即便如此,每年依旧会有许多有情人携手前去,传说,这颗姻缘树乃是观音菩萨座下善财童子,因贪恋红尘而贬下凡,化为一颗雌雄同株银杏树。 后历经霜雪万千,听得晨钟暮鼓,又沾染了香火之气,便是通了些佛意,生了许些灵智。 若是有情人在树下结起红绳,许下誓言便会得到祝福,一生相濡以沫。 今日天气,不佳,天色雾霭朦胧,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大地,细雨绵绵像绢丝一样,又轻又细,形成一种湿漉漉的烟雾洒落在人的身上。 痛 好痛 灼热的痛! 马车内 繆素坐在团垫上,脸色血色尽褪,胸口的灼痛感让她无法忽视,本以为用泉眼的血救人无非少些寿命,不想胸口处伤势竟然却越来越严重,越来越疼痛,就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放在皮肤最敏感的部位,疼痛难忍。 车身随着凹凸不平的路面晃动,繆素苍白的唇在打颤,胸口处被扯痛,疼得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主子,你怎么样。”秋濯眉头拢得紧,红唇抿成一条线,黑眸中浮现浓重的担忧。 “无…事…”繆素的声音非常虚弱,若游丝徐徐拂过耳后。 今日清晨灵月收到梁国消息,梁国皇帝突然病重,她急急收拾行李便立马启程回梁国,繆素派了魔卫保护她路途安全,灵月不在,繆素便让丫鬟们照顾着昨夜的妇人,她毕竟已接近临产,待她生产后再给她一些金银好安渡余生,至于肇州的事情,繆素已经派摩耶驰援肇州百姓,其他的事情,她已有心无力。 秋濯看繆素这般虚弱,心中的忧虑,像蛛网似的,紧紧缠住了她。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在山脚下。 车夫将车凳放在车旁,秋濯搀扶着繆素小心翼翼的踩着车凳从马车走下来。 繆素脸色十分难看,肌肤苍白如纸张般透着几分病态,她握住秋濯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指关节泛白,脚底刚踩着地面,脑海忽然一阵空白眩晕,没有任何知觉的昏倒在地上。 繆素醒来时,躺在禅房的床上,房内干净整齐,淡淡的沉香弥漫,盖在身上的蓝色棉被,有股潮湿的味道,胸口的疼再次袭来,这次更加剧烈的疼痛,仿佛一道道惊涛骇浪不断涌来,用力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天崩地裂的吼声! “嘶”她捂住胸口,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主持,请。” 房外传来秋濯清凉的声音,随着吱嘎闷重的声音木门被推开。 一名身穿道袍的老尼姑跨过门栏走了进来,她额上布满饱经风霜的皱纹,一双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苍老的嘴角露出一丝慈祥。 秋濯跟随她身后走进来,她脸颊微红身上的青衣被汗水浸透,看来秋濯是背着她走上明月寺,明月寺险峻陡峭,一人走已是勉强,何况是背着人上山,繆素冰泉般的心似有暖流划过,疼痛似乎有一瞬减轻。 “繆素…见过主持。”她的声音轻得像风,虚弱无力。 老尼姑缓缓走到床前,双手合十微微俯身,声音浑圆有力道。 “施主不必多礼,医仙雪老曾与老身故交,说起来,老身已十年未染世俗,今日与女施主相见乃是冥冥中注定,缘分使然。” “多谢…主持…” “折空主持,请。”秋濯道 折空主持朝秋濯颔首,宽步走向繆素,秋濯赶忙搬来竹凳放在床边,折空主持撩着衣袍顺势坐下,繆素忍着痛意拉开袖口,露出雪白的皓腕,折空主持将手搭在腕上号脉,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施主可是用了泉眼之血?” 秋濯看向繆素,神色掩饰不住的震惊。 折空主持长长叹息一声,起身道。 “施主的伤势老身恐怕医不了,这是冰妤丸,二位拿好请回吧。” 言罢,老尼姑从袖口拿出一只玉瓶放在绵枕旁,欲转身离去。 “主持请留步!” 秋濯眼眶微红,长袖下手抓紧衣角,重重跪在地上,眼眸中闪着雪亮的光,那种光,是希望的光,让人不忍心亲手扼灭,字字铿锵道 “求主持无论如何救救主子,“只要能救了主子,秋濯万死不辞!” 这些年来,主子每次在梦里都会呼喊娘亲,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想得到自己父亲母亲的爱护,纵然从不说出口,但那种渴望早已渗入骨血,秋濯没有能力帮她找到家人,她只希望能陪着主子在弥留之际能够寻得家人。 折空主持动容道 “唉,施主旧毒已浸入骨髓,虽有内力加持于身,却外刚内虚经不起劳累,泉眼之血是维系她身体机能的致命处,如今施主伤得是命脉,时日已然不多。” 秋濯闻言,眸中光芒渐退。 “不过…” 话音未落,秋濯忽地眸中的光芒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顿时,熠熠生辉。 折空主持似有几分不确定,坐下又细细号脉一番,良久,缓缓道。 “女施主与常人有异,老身探查到她体内有股力量被封印,这种封印乃是西域一种化雨神功,想来与施主眉间印记有所关联,若是解封那股力量兴许有几分希望,不过,施主若解除封印,恐怕她的身体产生影响。” “施主眉间的印记,是为压制她的容貌,内力,记忆,一旦解除封印压制不复存在,那么她的容貌,内力会产生多少变化,老身无法预测。” “只要有一线生机便可试试,主持…请。”秋濯看了眼疼得说不出话的繆素,决定道。 须臾 折空主持带繆素来到一水云之涧的莲花冰潭,冰潭清凉入骨,水面漾起像轻纱般的雨障,奶油般的白雾流动,幽幽雾霭犹如仙境,老尼姑脚尖轻点,提着轻飘飘的繆素,衣袂翩然落在莲花冰潭中央一片荷叶之上。 折空主持盘坐于繆素面前,看似弱不禁风的荷叶竟神奇般撑起二人,折空主持阖上眼睛,掌心朝上,缓缓抬手,同时,一股强大而又柔韧的力量,随之徐徐升起萦绕二人之间,再阖眸,折空主持用指尖将内力注入繆素眉间印记。 霎那间! 繆素的脑海被万根尖锥狠狠插进去,锥心刺骨的痛匝地而来! “啊!”繆素痛苦的低吼,顿时,无数的记忆似被人强行撕开裂口,灌进脑海。 明月寺(三) 翌日 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禅房。 沉香的香味,依旧不浓不淡的弥漫着。 繆素从木床上悠悠醒来,忽地,她感受到全身被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缓缓包裹,释放,仿佛每寸肌肤都被仙女玉瓶涤荡净化,洗清身心尘土,毛孔似轻柔的张开,吐纳废气。 丹田处温暖如泉水般源源不断的精淳内力,流淌进血液中滋润着每寸肌肤,污秽随着汗液尽褪,黏着衣服。 繆素不由得心情大好,她内力大增! 此刻,真想酣畅淋漓泡个澡。 她雪白的玉足耷拉在床边,套上白色的罗袜,指尖轻抬,木桌上的素净冰蚕丝千鸟裙被一股无形力量控制,径直飞向繆素,繆素站起来,手指微翘穿过长袖,转身已穿戴整齐,一气呵成,若行云若流水。 她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肌肤已不再苍白透明,双颊若隐若现泛着红扉如花瓣娇嫩,她眉间逼人的冷傲化作似清灵透彻的冰雪,高雅如雪莲。 容颜依旧,只是眉间印记消失不见。 秋濯正好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她惊喜看着繆素,张了张嘴,激动的说不出话,眼眸中泪水隐忍打转。 繆素嫣然一笑,仿若万物复苏,百花绚丽绽放。 “秋濯。” 她声音还是那般冷淡如初雪。 “主子,你没事就好。” 几天的担惊害怕,焦急煎熬,都化作一句淡淡却饱含深沉情谊的言语。 繆素微笑着拉起秋濯的手,她知道,此刻,她们已经超过主仆情谊,从前她对秋濯多少还是有些防备,她毕竟不是她真正的主子,如今,已然不一样。 禅房外,天空一碧如洗,和熙的阳光被薄云缠绕着,放出淡淡的耀眼的金光。 明月寺四面群山连绵,云海环绕,景色如画,下山的梯路铺着防滑石子,自山门一直延伸向下看不见尽头。 繆素与秋濯前去前殿与折空主持辞别,折空主持笑容慈祥温和,一番叮嘱后便去忙寺中琐事。 二人走到山下时已过正午,繆素香汗淋漓,皮肤泛着红润光泽,站在松树下,秋濯去不远处牵马,她回首,看向身后那稠密的森林,折空主持那日说她眉间印记是西域一种化雨神功,难怪当初她动用魔宫所有势力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西域位于洱海以北,虽是小国却在群雄逐鹿的乱世中孑然傲立,掌握八州之内最富庶肥沃的土地,却无人敢生觊觎之心,这与哪位西域大祭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西域的皇室并不掌权,真正掌权的是西域无上千婳大祭司,以及座下十三长老。 以西域的实力,斩断魔宫眼线还是极有可能。 咻! 一道戾气贴面拂过! 锋利的银飞镖插进树干,附带一张纸条。 繆素神色镇静的看了眼飞镖,黑曜石般的眸中浮过一抹杀气。 于半空中,白衣女子衣袂翩然,挥袖优雅落地,她的衣服很白,洁白,不染一丝尘埃。 乌黑如漆的头发斜插一支素玉簪,身材高挑,腰极细,白皙的玉容上被面纱遮住覆着一层不化的冰霜,寒气逼人,让人靠近不得半步。 风吹起她的衣摆,淡淡的兰花清香拂过鼻尖。 繆素目光凌厉的凝视着眼前绝美的女子。 不禁心惊,身形,衣着,气息,甚至连味道都与自己如此相像!只是那双眼睛不甚相同,繆素的眸虽藏着逼人的冷傲却灼亮惑人,光彩流动,而她的眼神冰冷而飘渺,那种冷,虚浮不达眼底,似乎为了刻意模仿某种气息。 她到底是谁?! “北渊神境魔宫少宫主化裳,今日我应江湖规矩前来应战,你不会不敢吧?” 那女子声音如空谷幽兰,她目光落在繆素的手上,懒懒的挑衅道。 那女子身形如鬼魅幻影,戾气四溢。 冷风抚面,繆素不动声色,内力倾泻于指尖,金丝夺袖飞出,弹指间,扼制住那女子强势凌厉的进攻。 二人于松树下激烈游斗,此时,若有第三人在场,定有幸看见一场精彩的视觉盛宴! 繆素生疑,那女子看似进攻却又似在防守,进退有序,更像是醉总之意不在酒。 “主子!” 秋濯挥剑腾跃而来,洪亮的声音震飞林中雀鸟。 倏地,那女子猛然回头,飞镖从袖口射向秋濯,随后宛若浮光掠影一般,向着密林中飞遁而去。 那女子武功极高,秋濯根本不可能是对手,繆素顾不得追那女子,疾出金蝉丝震碎银色飞镖。 秋濯三两步便来到繆素身旁,她震惊不已,竟然有人能查到主子的行迹。 “主子,那女子是何人,竟与你如此相似!” 繆素微眯起眼睛,一道寒光掠过,声音冷若冰霜。 “看来魔宫出了奸细,即刻飞鸽传书命摩耶彻查魔宫各点所有眼线,一经发现立刻斩杀!” 回到庭院已是暮色茫茫,秋濯从书房走出来放出一只白色信鸽,嗅了嗅鼻尖,闻到淡淡的饭香。 朱漆廊角处,妇人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青菜豆腐迎面走来,正巧看到繆素从东厢房出来,她肚子又大了些,头上裹着布带,袖子挽得高高的,满脸堆着笑。 “回来了,繆姑娘。” 繆素有些意外道。 “您,这是…这些事有丫鬟做便可。” “民妇整日闲着,也是闲着,姑娘劳累了一天,该饿了吧,快进屋尝尝。” 妇人边说边端着盘子走进西厢房,繆素挑了挑眉,迈着步子走进去,桌面上摆满了丰富的饭菜,浓浓的饭香引得繆素真有些饿了,这才想起来她一天未进食,秋濯循着饭香走了过来,拱手恭敬道 “主子。” 繆素莞尔一笑,道。 “都坐下吧,一起吃,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秋濯猛地抬眸,诧异的看向繆素,心里似被羽毛轻轻拂过,跟随主子这几年,主子从未说过此话,她纵然是温暖,但尊卑有别,奴才不能与主子齐头并坐。 “坐吧,秋濯,一起吃。” 秋濯艰难的迈步,别别扭扭的坐在圆桌旁,妇人将碗筷放好,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坐在繆素身旁檀木凳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门。 “瞧我这记性。” 她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妇人手里拿着两双精致的绣鞋进来。 宫宴(一) 繆素见那鞋面绣工精巧细致,针法考究,鞋底大小合适,想是用了实打实的心思,心中触动,繆素轻轻接过绣鞋放在旁边,那妇人紧绷着的神色顿时一松,繆素端了碗紫薯糜子粥,尝了一口热粥,淡淡道了句。 “好。” 三人正在其乐融融用膳,一名绿衣丫鬟踩着碎步走了进来,容貌清秀,她并未说话,先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那怀孕的妇人,那妇人倒也眼翘机灵,道了句有事便起身离开,待妇人离开后,丫鬟上前朝繆素屈膝行礼道 “少宫主,陛下晌午派人来传旨命您回来后前去赴夜宴。” “哦?” “据说是钰王殿下从西域回来了,陛下设宴接风洗尘,正巧皇后娘娘提起少宫主,陛下便传来旨意命您前去赴宴。” 闻言,秋濯眸光闪烁,似从眼底浮上了一抹期待,喜悦…这种眼神,繆素尽收眼底,再熟悉不过,她收回目光,淡淡道。 “秋濯,待会儿你也去。” 秋濯神色顿时绽放异彩,几乎是立刻起身,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失态,拱手道。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备马车。” 尽管繆素身子疲乏,却不得不去赴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一介平民,可尊重不可僭越,繆素不傻拎得清轻重,即是进宫自然要仪容得体。 一番沐浴更衣后。 她坐在铜镜梳妆台前,乌黑的长发在丫鬟巧手间穿越自如,不多时,绾起一个漂亮的惊鹄髻,鬓角发丝飘逸,圆润的珠钗衬得繆素肤若凝脂,更显乌发柔亮润泽。 她挑了一件珍珠绉樱花交领襦裙,白色内裳映衬她若有若现的锁骨,此裙,既不华丽夺目,又不会过于素雅,甚好,为了防止白承瑾认出她,繆素特意涂上厚厚的胭脂,浓郁的香气透着艳俗的味道。 她戴上面纱,美目光华巧转,似拢了半世烟雨。 繆素刚到长春宫,便有一名太监前来引路,秋濯跟着繆素,二人随着他七拐八弯,终于到了一座典雅的宫院前,抬头只见匾额上高悬着蓝底黑字的“华清宫”三字。 华清宫中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亭台楼阁之间点缀着生机勃勃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那些怪石堆叠在一起,突兀嶙峋,气势不凡,不远处站着三五成群的少女言笑晏晏,她们衣着华丽,妆容精致,应该是高官贵族的小姐。 平日里见不到太子和钰王,今夜齐齐都能见得到,难怪一个个精描细画,打扮的艳丽夺目,万一被太子和钰王看上,岂不是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做凤凰,享尽一生的尊贵荣华。 宫宴设在楼阁里,阁楼内,雕栏玉砌,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 繆素刚踏入宴席,一道灼热的目光毫不加掩饰的投向她,抬眼便看见钰王坐在距离上座最近的右侧第一个位置,此时人们陆陆续续的落座,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皇帝,皇后和太子,繆素脚步顿了顿。 他五官深邃而立体,那狭长迷人的桃花眼射出冷似寒冰的精芒,深不见底,似乎能看穿人心,高挺的鼻梁,殷红的薄情唇勾起一抹邪魅的坏笑。 他懒懒的靠在座椅上,视线久久留在她身上不肯移目,跪在他身旁服侍的美人,身材凹凸玲珑,容颜绝美,像他们这种身份,能够跪坐着贴身服侍的不是通房丫鬟,便是宠爱的贵妾。 钰王本就生的俊美无双,身份又尊贵无比,坐在后面的贵族小姐们脸颊浮着霞红,春心荡漾,殷切的望着钰王,时不时垂首低语,她们知道,不管是钰王还是太子,能成为他们的妾室便足矣为家族光耀门楣。 说起来,容贵妃有两个儿子,长子钰王,次子楠王,若说楠王得宠,那么比起钰王只能算是相形见绌。 三年前他以商人身份与掌宫主私下相见,繆素无意中在雾凇树下与他重遇,他一如既往冷酷邪魅。 繆素望着他一双鹰一般的桃花眼闪着毫不掩饰的惊喜,想起曾经那个骑马恣意的少年,总会在她受伤时,为她疗伤,给予他所剩不多的爱护,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触动,那时,他想要带她走,她不同意,他便将贴身护卫秋濯送给她,只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 须臾,钰王淡淡的收回目光,搂过怀中的美人贴耳调情,慵懒的眼角波澜不惊,似从没有任何人能入这双眼。 繆素暗暗松了一口气,寻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由于宫中有规矩,秋濯只得站在身旁随侍,繆素知晓秋濯对钰王的心意,移目看了眼秋濯,秋濯眉心微低,神色拢着淡淡的失落,受伤。 他连看都未曾看过她一眼… 繆素微不可见叹息,那钰王胸怀天下,是不会为女人动情,秋濯怕是此生都得不到回应。 桌面上摆着圆润富态的葡萄,晶莹剔透,泛着水光,引得繆素眼馋,这宫里的御食,轻易可吃不到,正欲摘个葡萄尝尝,便听到坐在旁边的黄衣小姐和红衣小姐,声音不大不小,捏着娟帕掩唇窃窃私语。 “我听说这次宫宴,西域大祭司也会来,传说,这西域大祭司是神族后裔呢!流淌着古老的神族血脉。”红衣小姐惊奇道。 “那是传闻,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我倒是听说这大祭司女儿和咱们钰王殿下订有的婚约,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无疾而终了,你说,这次西域大祭司前来是何用意。”黄衣小姐道。 “还能什么意思,当然是来退婚呗,你想啊,这大祭司女儿早就…”红衣小姐又道。 “嫣儿,休得胡言!”那红衣小姐的父亲坐在前面,身穿二品官服,他紧绷着脸,竖起眉毛,厉声呵斥道。 原来西域大祭司还有这样一番八卦,看来今夜的宴席,名为钰王接风洗尘,实则是为钰王与白承瑾挑选妃嫔,择侍。 “太子殿下到…” 门外传来太监尖锐拉长的声音。 阁楼内,众人急忙起身俯首跪在地上,似是略显害怕,繆素与秋濯自然不例外,繆素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雪莲清香,这是他独有的味道。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异口同声道。 “平身。” 耳畔传来他磁性动听的声音冷如初雪,只淡淡道了句,便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强压。 众人缓缓起身坐回席位,繆素轻轻抬起眼眸。 白承瑾身穿暗红玄纹云袖,甚是华贵夺目,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绸缎般的墨发浮动着柔光,本就俊美绝伦的脸庞,衬得愈加颠倒众生。 极美的丹凤眼似一泓寒潭,幽深如冰似看不见尽头的黑洞,危险却带着致命吸引力,莹润的唇瓣带着淡淡温和的笑意。 池柔一袭牡丹翠绿烟纱碧霞裙,紧随着白承瑾,她今日亦是精心装扮,眼如桃瓣,晴若秋波,头上的珍贵珠钗衬得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池柔早与白承瑾订下婚约,在众人眼里她已是太子妃,这是铁的事实。 白承瑾极度优雅的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池柔的席位在他身旁,池柔不仅姿色倾城,更是京城第一才女,想来也难怪白承瑾能为她侧目,视若瑰宝吧。 繆素对赵国的历史知之甚少,只记得,二十年前的赵国还是版图分散,国力贫瘠,受他国欺压。 白承瑾十五岁时起兵统一赵国各部,明懿宗万历二十三年,白承瑾建立歃血鬼骑,挥师西北,统一赵国版图,之后席卷南铣,攻下南铣在抚七十余城!从此歃血鬼骑一战成名,让人闻风丧胆! 自此,赵国在十年之内发展势不可挡,又与西域强强联手,傲站群雄,成为与梁国并肩齐驱的强国! 倏地 他高雅不可触摸的黑眸,睥睨众生,目光淡淡掠过繆素,繆素心头颤栗,顿觉一阵冷风灌体,寒冰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