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从口出 “小兔崽子,给老子滚一边去!”青面獠牙的蛮族士兵,狼突鸱张地从四海学院中大步迈出,一脚踹飞挡道于大门前的学生。 蛮兵紧攥铁链,拖曳着一位高声嘶吼的老者:“老夫何罪之有,尔等蛮夷胡乱抓人,不尊先贤、不学斯文,难道悠悠众口靠拳头就能堵住吗?” 蛮兵猛地转身,左手大力一拉,将老者向身前拽扯,右拳挥击带风,野蛮地撞入老者的口中:“臭老头你看,这不就堵住了吗?老子最后警告你一次,四海城乃我阿卑族重镇,你脚下所踩,皆是我阿卑狼主的领土,你要么做我阿卑的人,要么当那升平的鬼!” 原来,这四海城原本邻近王畿,然而时局变迁、战火纷飞,寒苦北境的阿卑狼族异军突起,一路南下攻城略地,北境重镇接连失守,升平国虽然依靠赤河天堑,挡住了阿卑狼骑的入侵,但朝廷也是吓得连夜南迁,并被迫承认北方阿卑政权,两国划江而治,分称南北两朝。 四海城虽然沦为了两国摩拳擦掌的边隘险地,但四海人心里那百年来积攒的傲气却是一分没少,尤其是城内的四海学院里,那群饱读圣贤的读书人,至今也不肯承认阿卑族的统治。 阿卑狼兵的话音刚落,沾满鲜血的拳头便从老者的口中拔出,皮肉中还嵌着几颗碎牙,老者言语不清地念叨着什么,随即失去知觉砰然跪地。 狼兵捏了捏嘎吱作响的拳头,旋即如同拖曳牲口一般,拽着老者走向远方的广场,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哥,你咋啦,在想什么呢,不会吓傻了吧?嘿,傻哥哥!”姜九黎展开双臂,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绕着发呆的姜小橙来回蹦跶,仿佛刚才的那一幕血腥,没有给她留下半点阴影。 “不,阿卑族侵入四海城之后,常有欺压百姓之事,我早已司空见惯。我只是在想,徐先生昨日在课堂上所言,怎么会传入狼兵的耳朵,教室之内除了学友以外,再无他人,怪哉!难道……”姜小橙话未说完,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姜小橙抬头一看,原来是赖文豪、赖文杰兄弟二人,这二人仗着父亲赖荐仁是四海城一霸,常在学院里作威作福,当然,这作威作福的前面,必须加上欺软怕硬四个字。 豪杰哥俩先是左顾右盼,确认只有姜小橙兄妹两人,便拿腔拿调地说道:“难道是某些学友和徐先生结怨,故意设计陷害徐先生,引诱徐先生发表叛国言论,再偷偷地向那阿卑蛮子告密?” 豪杰哥俩之言,令姜小橙的思绪回到了一天前,四海学院的课堂之上。 “赤河自西向东将赭焱大陆一分为二,上游矿山林立以致河水呈现血色,下游泥沙不断淤积,海湾逐渐被围填为内湖,再进一步被分割为许多较小的湖泊。” 徐先生摸了摸眼镜,接着说道:“四海城比邻入海口,又有苍江、巫河,分别自南北与赤河汇流于此,城周除了星罗棋布的水泊,还有五座大湖环绕左右,域内水寨林立、水路通达,故名四海城。” “徐先生,如您所言,四海城唤作五湖城岂不更为贴切?您的逻辑,学生不懂。”姜小橙率先发问,引得教室中的学友窃窃私语,皆在议论四海城名称的由来。 “愚蠢!身为一名读书人,自当胸怀大志,虽然身处五湖,却要心怀四海。四海城作为升平国第一水运枢纽,乃国家的经济咽喉,国富民强方称四海升平。四海二字所蕴含的深意,尔等孺童务必谨记于心。”言罢,徐先生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孩子们不明白徐先生为何突发雷霆,只能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节的微笑,用似懂非懂的眼神目送徐先生离开。 “急急如律令,姜小橙魂兮归来!”姜九黎见哥哥又在发呆,旋即摆弄架势,模仿那术士招魂的模样,嘴里念念叨叨,小手拍在哥哥的背上,将哥哥的思绪拉了回来。 “黎儿,别闹了!”姜小橙收敛心神,他心里明白,豪杰哥俩平日里便看不惯自己,今日就是故意找茬。但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自己昨日的那番提问,徐先生也不至于祸从口出。 如此思量,姜小橙决定不再理会豪杰哥俩,拍去衣服上的尘土,转身向广场走去,势要探个究竟,看看是谁暗中告密。 姜九黎不屑地瞥了眼豪杰哥俩,像是在打量熊孩子一般,旋即一路小跑,追随姜小橙而去。 无声羞辱最为致命,姜九黎这一瞥,让豪杰哥俩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如同被长辈打骂了一番,于是恼羞成怒地追赶了上去,趁姜九黎不备,一记闷拳就朝着姜九黎的后脑勺抡去。 “哎呀,疼!”豪杰哥俩挥动的手腕,突然被一双厚实而有力的肉掌握住。哥俩的目光顺着结实的手臂向上,看到尤弈棋的虎目,脸上的煞气瞬间消退,嘴角拼命地挤弄着脸颊,想笑却又恐慌得笑不出来。 豪杰哥俩想不明白,尤弈棋这无心学业,成天打架斗殴的瘟神,为何总帮姜小橙那书呆子出头,无奈自己的拳头不够硬,只得低头认怂。 “滚!”尤弈棋向后抛开豪杰哥俩,伸手搭上姜小橙的肩膀,又向姜九黎招了招手,示意一同前往广场寻找徐先生。 路上,尤弈棋扯着粗厚的嗓子问道:“姜小橙,你说这四海城为何兵戈扰攘、贪墨成风、盗匪蜂起、礼乐崩坏,失去了昔日的繁华?” “傻大个,背成语背傻了吧?”未及姜小橙应答,姜九黎抢先说道:“四海城位于咽喉要道,乃兵家必争之地,升平和阿卑在此来回拉锯,那群官老爷朝不保夕、朝秦暮楚,哪有心思管我们寻常百姓的死活?” “黎儿,你刚刚说的朝秦暮楚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词语?”姜小橙的心里永远充满着问号。 “朝啥,暮啥,我说过吗?”姜九黎眨巴着那无辜的大眼睛,心里面嘀咕道:“差点忘记赭焱大陆既没有秦国,也没有楚国,再说下去,脑袋瓜又得炸锅了。”。 自打三岁起,姜九黎的脑海里便时不时冒出一些记忆碎片,这些似乎并不属于她的记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连贯,让她的思绪时常混乱,不自觉地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可每当她想向人倾诉这个秘密的时候,脑袋就疼得厉害,难受得说不出只字片语。 姜九黎不敢再深聊朝秦暮楚的故事,只得跺了跺脚,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哥,你再不快些,太阳落山也到不了广场。”言罢,便像只兔子似的,自顾自地向广场蹦跳而去。 “黎儿,你可别顾左右而言他,先告诉我朝秦暮楚是何意思?”姜小橙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姜九黎,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尤弈棋也是紧随其后,三人就这样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很快便行至广场附近,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广场中央的石柱上捆绑着徐先生,石柱四周聚着几个狼兵和一个腰间挂满野兽獠牙的狼兵长,狼兵长一边高声叱责着徐先生的叛国言论,一边狠狠地鞭笞徐先生。 两盏茶之后,狼兵长感觉杀鸡儆猴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举手示意身后的狼兵行刑,狼兵慢慢地举起手中的火枪,脸上堆满了兴奋和狰狞,要将徐先生打成一个筛子。 姜小橙三人隐匿于人群之中,齐刷刷地望向气息奄奄的徐先生,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剧烈而不安地在咽喉处跳动着。 “究竟是谁告的密!”尤弈棋双拳紧握,手指竟将掌心掐出了血印。尽管他平时因为旷课、打架,没少挨徐先生的戒尺,但心中此刻却充满了悲痛和愤恨。 尽管内心忿忿不平,但尤弈棋非常清楚,内力被父亲封住的自己,根本敌不过那些枪炮弹药。 “蛮子住手!”姜小橙紧咬双唇,拼命地压抑内心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只是话音刚落,姜小橙便有些后悔了。 “蛮子?”身形壮硕的狼兵长循声撞进人群,如同冲入羊群的饿狼,像抓小鸡似的把姜小橙从人群中提了起来,刚想捏爆这个黄口小儿的头颅,却发现姜小橙的模样有些眼熟,略作思索之后,嘲谑道:“本大爷今天不和黄口小儿计较,但必须管教管教你这张胡乱说话的嘴!” 啪的一声,五根血指印浮现在姜小橙那稚嫩的脸庞,狼兵长大喝道:“所有人听着,四海城已归于我阿卑族的统治,谁若是胆敢头生反骨,下场便和这个老头子一样!” 言罢,狼兵长狠狠地把姜小橙这只小鸡娃,抛到徐先生的脚下,随后两个箭步跨过去,一脚踩住姜小橙的脑袋,慢慢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左手提着徐先生的头发,右手缓缓地割下了徐先生的头颅,随手丢在了姜小橙的脸前。 自徐先生断颈处喷涌而出的血柱,向上蹿起足有半丈之高,旋即洒得姜小橙一身腥红,姜小橙还来不及闭眼,就在狼兵长的狂笑声中晕厥了过去。 第二章 恃强凌弱 “橙儿,你终于醒了,可把为娘给吓坏了!” 姜小橙在娘亲温暖的声音中,缓缓地睁开双眼,噙着泪水哽咽道:“娘!徐先生他……”话未说完,便一头扎进了娘亲的怀里。 昨日割颈抛头的一幕,对于十五岁的孩子来说,着实有些沉重,但姜小橙已在心中暗暗起誓,今后决不再意气用事。 “橙儿,昨日之事为父已经知晓。”姜父压低了声线,缓步走进房间,姜母埋怨地盯着丈夫,责怪他不会挑选时机,但姜父仍然自顾自地讲着:“那狼兵未取你性命,皆因你是我鬼匠姜湛的儿子,故而给了为父几分薄面。” 姜家工坊,不仅擅造机关木甲,更是精通冶金制铁。四海城的阿卑驻军,盘算着他日战火再烧之时,拉拢姜家为其效力。因此,阿卑族虽然在四海城暴内陵外,却从来没有为难过姜家。 姜湛的脾气,姜母最为清楚,她知道姜湛若是再说下去,那便有唠叨不完的道理,于是打断了姜湛的讲话,说道:“好啦,橙儿还没恢复呢!黎儿,今天休学,陪你哥哥出去散散心。” 闻言,姜九黎的脸蛋乐开了花,拉上哥哥就向门外蹦跶而去。 “徐先生枉死一事,万不得再去过问!”姜湛不肯罢休地朝门外呼喊着,旋即又埋怨姜母道:“这两个孩子,迟早得让你宠坏!” “哥,你刚才没有应承爹爹,是不是打算暗中调查告密之人?”姜九黎眨巴着灿若繁星的眼眸,俏皮地望向哥哥,宛若婀娜多姿的小精灵。 “嗯,我势要将那告密之人公之于众。”姜小橙略有所思道:“线索应该要从书院内查起,但今天休学,我们先去市坊转转,准备一些东西。” 市坊入口,一位盲眼的老叟席地而坐,扯着老烟嗓绘声绘色道:“四海城周围群湖环绕,大小湖泊彼此相连,形成大片泽地,泽地中以五大湖为主要据点,分布着众多水寨,合称五湖水寨。” 闻言五湖水寨,路人纷纷驻足,随即向盲老叟围聚而去。 盲老叟点燃烟斗,接着说道:“当年宁王被‘吃、喝、嫖、赌、抽’五人刺杀,王府一众精英追杀五人至四海城,五人躲入五湖水寨,宁王府众人进入泽地搜捕,还未觅得水寨踪影,却已全军覆没,你们可知道缘由?” 姜小橙上前一步道:“因为五湖水寨座落赤泽,作为南北水运的枢纽,湖面商船遍布、舳舻千里,五湖水寨又以船为寨,加之泽内瘴气重生,寻人自然不易。并且,五湖水寨善于使毒,杀人于无形不过是雕虫小技。” “小兄弟,说得不错!”盲老叟轻声笑道:“虽然这四海城如今易主阿卑,但那阿卑狗族向来恃强凌弱,根本不敢动五湖水寨分毫。” “哪来的瞎老头在这愚弄百姓?”话音未落,一柄开山巨斧从远处飞来,众人躲闪不及,只得抱头蹲地。 砰!盲老叟身旁的行李被砸碎散落了一地。 人群中的姜小橙缓缓抬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昨天送自己回家的尤弈棋,另一个则是杀害徐先生的狼兵长。 此刻,狼兵长的脸上毫无杀气,点头哈腰地站在那柄开山巨斧主人的身后,像极了一条狗。 狼兵一行数十人,为首的名唤哈禄腾。这厮长得满脸横肉、体格魁梧,身披虎皮、胸前挂着兽骨项链,看上去像极了那食人的妖怪。 哈禄腾昂首阔步,蔑视着周围抱头蹲地的百姓,目光最终停在盲老叟身旁,一位十余岁的紫衣少女,那发育良好的胸脯之上,兴奋地说道:“瞎老头,老子今日心情好,把你编故事骗的银子交出来,便饶了你们爷孙两条贱命。” 盲老叟摸了摸挂在嘴上的烟斗,挽住身旁的紫衣少女,低头细语:“官爷,老叟除了这根烟斗再无长物,这些被砸碎的行李值不了几个破钱,便不用官爷赔偿了,你们走吧。” 哈禄腾全然没有理会盲老叟的话语,大步走向那身材傲娇的紫衣少女,奸笑道:“你们既然不肯主动纳贡,老子可要亲自搜身了。” 哈禄腾阴谋得逞,可嘴角刚泛起奸笑,便眉头紧锁大声惨叫,钻心而刺骨的疼痛从指尖涌向胸口,逼得哈禄腾赶紧抽出双手。 遭遇暗算的哈禄腾火冒三丈,旋即抓向身旁的开山巨斧,想要劈了这爷孙二人,却发现双手使不出半点力气,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紫青,皮肉已经溃烂开来。 哈禄腾见状不妙,旋即纵身向后一跃,躲在一众狼兵之中,愤怒地嘶吼道:“开火,把这两个人给老子打成筛子!” 众狼兵掏出腰间的火枪,在铳管内夯实火药,随即点燃了火绳。 与此同时,盲老叟不慌不忙地抽了口烟,三息之后,一股浓烟从其口中喷涌而出,旋即弥漫开来,像黑云一般将众狼兵笼罩起来。 此刻,火绳刚好燃尽,弹药伴着火光,从枪管中喷射而出,可浓烟之外,刚才盲老叟和紫衣少女端坐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枪弹射空,盲老叟在浓烟的另一边低声念数:“五、四、三……”当盲老叟数到三的时候,浓烟逐渐散去,准确地说,应该是被一众狼兵吸入了体内。 “二、一。”盲老叟念数完毕的刹那,众狼兵的脸颊突然抽搐扭曲,旋即蔓延至全身,整个人就像是那放入油锅的麻花,开始变形、膨胀。 “爆!”盲老叟低声一喝,断肢残腿瞬间散落一地,围观的众人皆是吓得面色铁青,随即四散逃去。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昨日那嚣张跋扈的狼兵长,其头颅像是一颗坏掉的柿子,不偏不倚地落在姜小橙的脚下。只是经过昨日的那场血腥磨砺,姜小橙的心智坚韧了一些,并没有再次被吓得晕死过去。 眼前的这一幕,令姜小橙倍感震惊和质疑,震惊这有悖于科学的武功,质疑那寒窗苦读意义何在。旋即,姜小橙的脑中冒出一个疑问,若是狼兵使用装弹速度更快的击针枪,盲老叟又将如何应付? 原来,赭焱大陆历经数千年的发展,孕育出一众智者,他们摸索世界的规律,探究物质的构成,将封建迷信一扫而光,教会世人以火药开山,问蒸汽借力,创造了文明的曙光,迎来了科技的黎明。 然而,六百年前星孛北斗,破长空而西去,有悖于科学的修炼功法乍然现世,初学便可易筋锻骨,待至大成更能逍遥御风、所向披靡,故而频临消亡的传统武术如枯木逢春一夜崛起,寒窗十年不如习武一载,令得世人摒弃修学,纷纷投师江湖各派,科技发展也就此止步。 想到这,姜小橙在心中立下志向:穷其一生,也要像前辈们探究为何会刮风下雨、为何会电闪雷鸣一般,去搞清楚、弄明白,这六百年前突然出现的修炼功法源从何来,原理何在? 另一边,哈禄腾惊恐的声音在市坊回荡:“瞎老头,要不是你孙女使诈废我双手,老子早让你身首异处了,岂会像现在这般狼狈!” 紫衣少女挽起盲老叟,朝通向赤泽的码头走去,随手丢下一包解药:“既然你怨我使诈,又不肯承认阿卑狗族全是一群孬种,那便等你痊愈之后,来赤泽鸢尾湖堇家寨寻我。你记清楚了,我名堇熏箢,可别找错人了。” 这一老一少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街末巷尾。 哈禄腾心有不甘地埋怨自己色迷心窍,一时轻敌,以致被这二人扮猪吃了老虎,眼下既然解药到手,也只好暂时离去,另寻机会报仇,临走前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小美人,待我辣手摧花之时,你可不要怪我。” 人群散尽,姜小橙挽着妹妹走向尤弈棋,邀请道:“尤小哥,与我们一道转转市坊?” 尤弈棋满脸的不情愿:“我尤弈棋堂堂七尺男儿,对逛街购物毫无兴趣,二位好走不送!” 尤弈棋刚要转身离去,姜九黎抢先一步蹦跶到他身前,双眼望天,神秘兮兮地自喃道:“哥哥,调查徐先生遇害还需要准备些东西,天色不早,过会便要罢市了,我们动作得快些。”言罢,姜九黎拉上哥哥向市坊深处走去。 尤弈棋愣了数息,立马追了上去“唉,等等,算我一个!” 同一时刻,四海城郊外,豪杰哥俩昨日在尤弈棋那里吃了瘪,心中很是不爽,这会儿正牵着家中的獒犬溜达,吓唬那些在田间玩耍的孩童,以此取乐发泄。 行至一农舍,哥俩瞧见一小孩正在庭院中独自玩耍,便偷偷地将獒犬牵至小孩身后,并松开了缰绳,獒犬立刻向那小孩扑咬而去。 平时,哥俩会在小孩吓得屁滚尿流之际唤回獒犬,可这次却出了岔子,从农舍的后院冲出一条护主的土狗,与獒犬撕咬在一起。 土狗不敌獒犬,抽身拉开距离,发出阵阵嚎叫。不一会,从四面八方赶来毛色各异的土狗,将獒犬团团围住。 獒犬咬死几只体型较小的土狗后,体力逐渐不支,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为了保命,向豪杰哥俩寻求庇护,以防主人陷入险境。 文豪见獒犬重伤,正在忖量如何向父亲推脱责任,文杰却突有所悟,旋即魔怔般地狂笑起来,拉上文豪,抛下獒犬,三步并作一步地向家中赶去。 第三章 擒贼擒王 有道是天黑好办事,夜幕笼罩,四海书院内的房舍、草木由清晰变得模糊,昏暗中,姜小橙三人蹑手蹑脚地潜至了书院的档案室。 “姜小橙,你主动邀请我参与调查,我问你行动计划,你却一路给我装哑巴,信不信我揍你!”尤弈棋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 姜小橙一言不发,缓步走向档案室的偏门,拿出锡纸和钢针,专注地对着锁孔旋转挑拨,只听呲的一声,偏门开启而锁孔却完好无损。 尤弈棋惊得目瞪口呆,反复搓揉着自己的双眼,全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品学兼优的书呆子,竟会这般奇巧淫技。 偏门打开,姜小橙轻舒口气,低声道:“课堂之上,除学友以外再无他人,与我同屋读书之人,皆乃学院的佼佼者,以他们的品行,我相信当中并无告密之人。” 说话间,三人步入档案室,姜小橙轻轻地闩上了门,继续讲道:“既然告密者不是学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学友无意间向父母提及了此事,而其父母必与哈禄腾关系密切,故而抓住此事向阿卑献媚。” 尤弈棋抓挠着后脑勺:“城中的蛮子千千万,为啥是与哈禄腾关系密切?” “傻大个你咋这么笨,抓徐先生的狼兵不正是哈禄腾的手下吗?”姜九黎跳起来拍了一下尤弈棋的脑袋,旋即饶有兴趣地说道:“我们今晚就是来调查,看谁的父母和哈禄腾走得近。” 说话间,姜九黎从书架上抽出一卷资料。 “咦,尤弈棋!”姜九黎笑嘻嘻地拉开书卷:“不详、不详、不详……”旋即,姜九黎黑着脸将资料放回了书架上。 两盏灯之后,三人终于是找到了满意的答案,于是整理好房间,退出了档案室。 “看,那三个偷书贼出来了!”三人刚迈出档案室,就看见赖文杰站在门口高呼,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原来,这赖文杰受到土狗斗獒犬的启发,纠结了一群狐朋狗友,在学院中从早蹲到晚,就等着找尤弈棋的麻烦。 姜小橙三人定睛细看,夜幕中除了赖文杰以外,约莫还有二三十个人影,都是平素在书院里欺软怕硬的混子。 尤弈棋向前一步,将姜家兄妹挡在身后,淡淡地问了一声:“书呆子,你没打过架吧,怕吗?” “怕,也不怕……”未及姜小橙答完,尤弈棋便昂着头,傲气地说道:“今晚,我便来教教你这个书呆子,课堂上永远也学不到的东西!” “兄弟们,先给这三个偷书贼开开胃,待会我哥哥来了,还有硬菜招待呢!”赖文杰挥手示意,让众人将姜小橙三人团团围住。 “保护好姜小妹!”尤弈棋先发制人,趁众人不备,嘶吼着撞开身前几人,纵身一跃,饿虎扑食般将赖文杰压倒在地,旋即掏出匕首,手臂一扬,一刀便割下了赖文杰的左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赖文杰左手捂脸,右手乱舞,疼得呼天抢地,众人见其惨状,立马涌上去拉扯尤弈棋,哪里还顾得了欺负姜家兄妹。 此刻的尤弈棋彷如没了痛觉,对身后的拳打脚踢全然不顾,把刀柄当作铁杵,像砸核桃般地招呼着赖文杰的脑袋瓜,谁试图将他从赖文杰的身上拉起,那反手便是一刀。 众人见赖文杰被抡得面目全非,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吓得六神无主,全都抛下赖文杰向学院外逃去。 也是,这群混子平日只敢在学院里欺负老实人,对江湖的理解仅限于小人书、连环画,哪有机会见识这般血腥的斗殴场面,怎么可能为了赖文杰招待的一顿大餐,就把小命给搭了进去。 只是这群混子还未逃出学院,却被学院外涌入的人群给推挤了回来。 “一群孬种!”赖文豪大步迈入,身后那群手持木棍铁尺的打行,给他了十足的底气,让这四个字听起来格外有力。 尤弈棋见来者皆是盘踞在街头,恃其拳勇、死党相结的打行,当即明白,豪杰哥俩这是铁了心要找回面子,压根没打算让他站着离开,顿觉连累了姜家兄妹,一股歉意涌上心头,于是打定主意,即便豁出性命,也要保二人的周全。 如此思量,尤弈棋左手拿稳匕首,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根约一尺长的甩棍,手臂一挥,甩棍的长度便延长了数倍,旋即说道:“书呆子,这些打行可不是割只耳朵就能唬住的,看对面这架势,今晚不弄出人命,我们三个是走不出学院了。” 赖文豪见尤弈棋拿出甩棍,嘲讽道:“你这莽夫还真是不自量力,现在跪下磕头认错,再喝小爷一泡尿,说不定小爷一高兴,就放你们离开。” 尤弈棋将脚踩在瘫于地面的赖文杰头上,脸上露出鄙薄的神情,随即双眸闪现出一道凶芒:“你们这对狗兄弟可真是侮辱了豪杰二字,想找回面子,便自己来取。” “上!”众打行得赖文豪的号令,挥起棍棒便朝尤弈棋打砸过去,尤弈棋却同方才一般面无惧色,身子似那钢筋铁骨般没了疼痛,毫不理会自己身上不断新添的伤口,只是专注于对付眼前一人,挖眼、割喉、捅心,招招致命,放倒一人便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些打行也是习惯了街头械斗的狠角色,并不会因为同伙倒下就分心乱神,倒是躲在暗处的赖文豪,瞧着帮手一个接一个的被尤弈棋放倒,心里有些发毛,感叹怎么会遇上这么个怪物,本只想虚张声势给对方留些教训,未料尤弈棋却是个硬茬。 “这下可把事给搞大了!”骑虎难下的赖文豪心急火燎,突然想起躲在暗处的姜家兄妹:“都怪尤弈棋这厮太过高调,差点忘了还有两个软柿子没捏。” 赖文豪心里计较着,若是现在退缩,明日便会有人嘲笑他是缩头乌龟,若是宰了姜家兄妹,说不定还能讨父亲的欢喜。于是一咬牙、一跺脚,捡起一把落地的砍刀,直奔姜九黎而去。 尤弈棋见状不妙立马转身扑赶,可这一分神,却被身后的几名打行钳制住了身子,啪啪便吃了几记闷棍。 一旁倒地躺尸,虚眼观望战局的赖文杰,见己方占据了优势,也不在屏息装死,旋即忍痛起身,拾起一把短刀,踉踉跄跄地朝尤弈棋走去,势要报这割耳之仇。 尤弈棋拼命地挣扎了几下,却被身后的几人稳稳地按住。 六百前乍现于世的修炼功法确实奇妙,就拿尤弈棋来说,内力被封,传统武术就只是寻常格斗技巧,双拳自然难敌众手,虎豹也得畏惧群狼。而一旦有了功法加持,武术便如涅磐重生,强悍到足以匹敌枪炮。 尤弈棋见赖文杰越走越近,心想这一刀横竖是躲不掉了,于是打定主意,等赖文杰走近之后,便强行冲破父亲封住的气海、神阙、命门等穴道,以此打开丹田释放内力,哪怕这辈子无法将焚经决练至化境。 砰!一道火光闪过,赖文杰的脑瓜便像那砰然落地的西瓜,彻底被打了稀烂。 众人循声望去,惊见姜小橙手持火枪,全都怔得鸦雀无声,令这夜晚,回归了片刻应有的宁静。 “哥,你哪来的燧发枪?”姜九黎咬着哥哥的耳朵,低声道:“是不是偷偷溜去工坊,却没有带上我?” “这是昨日在市坊,我趁乱在狼兵尸身上摸的火绳枪,只是改造了发火装置,加装了线膛,妹妹便不认得了?”姜小橙语带得意道。 另一边,尤弈棋趁众打行怔住,挣脱束缚奔向姜小橙:“书呆子你疯啦!我混子一个,你可是四海学院的箐英,开枪杀人,想被学院除名吗?” “我没有疯,斗殴斗气势、擒贼先擒王,这不是你方才用行动告诉我的吗?”姜小橙的语气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今晚这事,我怕、也不怕。火枪在手,眼前之人不足为惧,怕的是明天如何善后。” 姜小橙开枪打死赖文杰,并非出于一时的冲动或是内心的勇气,只因他是一个绝对的理性主义者,反复权衡利弊之后,得出艰难善后好过丧命于此的结论。 说话间,姜小橙再次夯实了火药,将火枪指向赖文豪,虚眼瞄准,手指轻轻地压下扳机。 赖文豪见状急忙连滚带爬地向学院外逃窜,众打行见雇主落荒而走,也纷纷撤退。 尤弈棋一把夺过姜小橙手中的火枪:“记住!枪是我开的,人是我杀的,若赖家寻仇只管躲在家中,必定会有人前来相助。” 匆忙交代了几句,尤弈棋便追赶了出去,砰!砰!又是几声,只是这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赖文豪像条疯狗似地朝家中逃窜而去,嘴里嘟囔着:“文杰死了,文杰死了!”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欣喜狂笑,仿佛在宣告他既是今晚的失败者,却也是胜利者,让人不明就里。 暂且不论缘由,眼前的这一幕,像极了昨日赖文杰弃犬而逃,魔怔狂笑的场景,只不过这次被抛下的,是他自己冰冷的尸体。 夜幕中,只剩姜小橙急促的呼吸声,他隐隐地感到有一丝后怕。姜九黎温柔地抚摸着哥哥滚烫的脸颊,拉着他向家里走去。 第四章 利用价值 清冷的夜风让姜小橙恢复镇定,回顾这些天的经历,姜小橙开始明白,世人为何热衷武学、鄙弃科学,因为在这黑云蔽日、强者为王的乱世,君子之道过于温柔,对付恶人必须以牙还牙,要够狠、够强!修习功法,能够立竿见影地提升实力,而将知识转变为力量,则需长年累月地积淀,但走得快就一定走得远吗? 回到家中,姜小橙示意妹妹回房,独自跪于父亲身前:“孩儿违背您的嘱托,私自调查徐先生遇害一事,却意外与赖家兄弟发生冲突,孩儿为求自保,开枪射杀了赖文杰,现已铸成大错,孩儿甘受责罚。” 尔后,姜小橙将这期间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接着便埋头静待父亲的发落。 姜湛却并未大发雷霆,也未问及赖文杰被杀一事,只是诧异道:“羊月之母竟是哈禄腾的姘妇羊羽,这孩子没有沾染其母半点儿风尘气,品学兼优着实难得。只是徐老师学贯古今,却死在青楼歌姬的嘴下,实在令人痛惜。” 说话间,姜湛扶起儿子,说道:“橙儿,赖文杰之死怪不得你,你可知道,四海城最大的问题在哪?” 姜小橙答道:“四海城看似水源丰富,但赤河之水因矿物过甚,无法用于浇灌、饮用,井水仅能满足饮用,却无力顾及浇灌,因此百姓只得从苍江、巫河取水。” 姜湛捋了捋胡须,表情严肃起来:“阿卑族占据巫河,赖家则纠集恶棍将苍江据为私产,长年来以贩水为业。去年,为父研究出深井开凿技术,可直取地下暗河之水。赖荐仁怨我断其财路,早对我心生不满,只是没想到这大人的积怨,却爆发在孩子身上。” 姜小橙恍然大悟道:“难怪赖家兄弟总是找我麻烦,定是那赖荐仁平日里口无遮拦,方招致赖家兄弟记恨于我。” 姜湛轻拍儿子的肩膀:“科举选士不久将至,你与黎儿只管安心备考,学院那边为父自会打点。那赖家虽与豺狼为伍,但若来寻仇,我姜家也不是待宰羔羊。” 说到这,姜湛惴惴不安道:“真正令为父担心的,是驻扎于此地的阿卑十二狼旗之一,白狼旗主、南征军统帅勃尔赫泽,眼下四海城陷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他借故向姜家发难,这事便不好办了。” 危机当头,姜小橙却还关心着另一人:“爹,尤弈棋作为一名学子,却随身携带兵刃,临敌毫不惧场、杀伐果断,背景定不简单,爹爹可知他的身份?” 姜湛并没有回答,只是暗自忖量:“橙儿和尤弈棋不论是学业还是性格,皆是相去甚远,本不是一类人,可他却时常保护橙儿不受恶人欺负,莫非这孩子和那个老家伙有关?” 相较姜家这父慈子孝的画面,此刻的赖家却是另一番景象。 “爹,出大事了!今日在学院中,姜小橙讥讽我和文杰胸无点墨,嘲笑爹给我们取名文豪、文杰,简直是痴人做梦,还说我们赖家大的、小的,都不如他们姜家,要不了多少时日,这四海城的用水就能人人自足,再无我赖家的立足之地。” 赖文豪绘声绘色地一阵瞎掰:“我和文杰实在气不过,就教训了姜小橙一番,谁知那厮竟然请来恶少尤弈棋助阵,咱家送水的工人怕我哥俩吃亏,便来学院接我们回家,那姜小橙见我们人多,竟开枪打死了文杰!接着那尤弈棋……” “什么,文杰死了!”听到儿子死了,赖荐仁急痛攻胸、脑袋嗡嗡作响,也顾不得赖文豪狗屁不通的描述,心里只想着新仇旧恨一起算,立马把管家唤了进来:“派人随文豪去给文杰收尸,吩咐兄弟们明早在姜家集合,另外马上筹备一箱黄金,我即刻前去拜访勃尔赫泽。” 赖荐仁前些年的确是四海城一霸,他与当时的四海太守赖荐义是兄弟,两人黑白勾结,垄断了四海城的用水。 不过四海城沦陷之后,赖荐义便失去了保护伞,随后姜湛又研究出深井开凿之术,眼看连通暗河的深井越来越多,赖荐仁意识到,赖家的生意迟早会被姜家蚕食殆尽,必须另寻庇护,打倒姜家。 赖文豪见父亲摆出一决雌雄的架势,心中暗自窃喜:“等父亲灭了姜家,文杰这亲儿子已死,我这养子,便是四海霸主的唯一继承人。只要不去招惹官府和五湖水寨,我便能在四海城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想到这,赖文豪的心里乐开了花,顿觉给赖文杰收尸,也是一件极其美妙而愉快的差事。 破晓的风撕裂了黑夜,心忧的姜湛刚刚睡下,便听见一阵疾呼:“老爷,白狼旗主勃尔赫泽到访。另外,赖荐仁纠集了数千打行,把宅子给围了,附近的街道也给堵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而且还来得这么快,闻言勃尔赫泽到访,姜湛无奈地叹息摇头,咕咚喝下整碗浓茶,强打精神道:“开门迎客!” 此刻,勃尔赫泽正端坐于姜宅的会客厅,脸上没有丁点儿嚣张跋扈的痕迹,反倒是给人一副彬彬有礼的感觉,看见姜湛出现,勃尔赫泽笑脸相迎道:“姜老弟,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呀!” 本以为勃尔赫泽会兴师问罪,结果却这般热情,令得姜湛心中一懵,只得作揖行礼,一探虚实道:“勃尔赫旗主驾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莫非是小犬有何得罪之处?” 勃尔赫泽顺势搭上姜湛的肩膀,仿似那多年的好友:“姜老弟,昨夜这四海城中发生了一桩奇案,令当哥哥的琢磨不透,倍感神伤啊!” 说话间,勃尔赫泽拿出一把火枪:“昨晚军械库失窃,一夜间,一万支与这相同的火枪不翼而飞,狼兵全城搜查,发现了一名落单的盗贼,那盗贼夺路而逃,用我手中的这把火枪,射杀了数十人,最后躲进了赤泽不敢出来。姜老弟,听闻令郎聪颖多智,定可助我破此奇案、夺回军资!” 言罢,勃尔赫泽身后的几名重甲军士,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腰间的长刀,随时准备拔出。 姜湛这才明白,勃尔赫泽见这火枪经儿子改造后威力大增,明码标价,想用姜家两条人命,换一万只火枪。 制造一万只火枪对姜家而言并非难事,只是火枪必将助势阿卑族南侵,正在姜湛犯难之际,躲在屏风后的姜小橙走了出来:“承蒙旗主青眼相待,今烽火连城、阿卑势大,姜家正欲寻求荫蔽,请给小侄一个月的时间破案,必将一万只火枪悉数寻回” “好!本旗主便给你一个月时间。”勃尔赫泽见姜小橙如此识时务,爽快首肯,转身离去。 姜湛一直望着勃尔赫泽走远,这才急忙问道:“橙儿,为父相信你断然不会行这通敌叛国之事,莫非你已有对策?” 姜小橙抿了抿嘴:“这火枪既是我亲手改造,能让它威力倍增,便也能让它意外炸膛,只是父亲可要破财了。” 姜湛舒了口长气,欣喜地说道:“我橙儿长大了,智谋和匠艺都不弱于为父。 姜宅外不远处,赖荐仁像一只困在铁笼里来回踱步的狮子,就等着勃尔赫泽回来打开牢笼,好冲出去撕咬一番。 焦急等待中,赖荐仁见勃尔赫泽从姜宅中走出来,一路小跑过去:“勃尔赫旗主,为何不见姜小橙这个杀人凶手?” 勃尔赫泽收起了方才的怡颜悦色,将威严挂上脸庞:“本旗主已然调查清楚,昨夜凶案乃军营盗贼所为,与姜家小儿无关。赖老板,近来四海城治安崩坏,令公子已经遇害,本旗主又要外出公干数日,若再发生械斗流血之事,本旗主可就无暇顾及了”说完,勃尔赫泽便大步离去。 “阿爹,我见你有心笼络姜家,为何又默许赖家找姜家的麻烦?”跟随勃尔赫泽的一名军士摘下头盔,露出一对渗人的虎目。 勃尔赫泽解释道:“儿啊,争夺天下除了攻城略地,还得拉拢民心,江山方能坐得安稳。这姜家在四海城素来乐善好施,深得人心。赖家为垄断水源豢养了大批爪牙,我料姜家定斗不过赖家,到时候自会求救于我,我便当着全城百姓痛打赖家,开放水源,彻彻底底地把姜家给驯服了,让这四海城的百姓,真正地臣服于我阿卑的统治。” 望着勃尔赫泽渐行渐远的背影,赖荐仁双拳捏得嘎嘎作响,咬牙切齿道:“合着我整整一箱黄金,就换了句无暇顾及私斗。马管家,立刻吩咐兄弟们,把姜家在城中的工坊,全都给我砸了!” 赖荐仁双眼望天,眸子中除了愤怒还透出一丝无奈,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中,可怕的不是被人利用,而是丧失了利用价值。但赖荐仁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赖家走向灭亡,那也得拉上姜家垫背。 如此忖量,赖荐仁唤赖文豪附耳过来,轻言细语地叮嘱了几句之后,父子二人便各自行动开来,势要把姜家,彻底地从四海城抹去。 第五章 还治其人 姜湛立于阁楼之上,与宅门外的赖荐仁遥相对视,又转眼望向离去的勃尔赫泽,旋即搬动墙上的机关。顷刻,万箭齐发,遮天蔽日地射向赖荐仁身前的草坪。从空中俯视,此刻的姜宅如同一头棘刺竖立的豪猪,警告着敌人,不准再向前迈近一步。 赖荐仁先是一阵惊吓,随后逐渐冷静,心想姜家善于机关之术,姜宅内外肯定陷阱满布,自己可不能轻易地栽在这里,于是向着姜湛高呼挑衅道:“想不到姜家尽皆鼠辈,缩在这龟壳中不敢出来!” 说到这,赖荐仁故意打了个哈欠:“此处甚是无趣,老夫只得另寻乐子了。姜湛,你不是乐善好施吗,这天气寒冷,问姜家借些木材生火,你可不会小气吧?” 看见赖荐仁拿着火把,率领爪牙朝自家的工坊行去,姜母心急火燎地说道:“老爷,工坊是姜家祖祖辈辈的心血,万不能被赖荐仁焚毁,我们既然答应替勃尔赫泽造枪,他肯定不会坐视工坊焚毁,我们不妨向他求助!” “娘,你可真是糊涂,那老贼精得很,巴不得我们和赖家斗个你死我活,若这会向他求助,指不定让我们签卖身契呢!”姜九黎一拍桌子:“要我说,不如一夜爆兵,把赖贱人揍个屁滚尿流!” “爆兵?”众人皆是一脸困惑地盯着姜九黎。 姜九黎发现自己又犯了迷糊,晃了晃脑袋:“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的工坊以制造民用器械为主,但技术底子在那,民用转军用并非难事,短时间之内,就能制造出大量的武器,把工匠们都武装起来。” 闻言,姜小橙望向墙上的四海城地图,说道:“黎儿,你说得没错。不过,赖家的爪牙这会正赶往各处的工坊,说不定有些工坊已然遭殃,现在不论是求援,还是制造军械,都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必须赶在工坊被焚毁之前,先发制人!” 说话间,姜小橙冲回房里挎上背包,拉着妹妹向门外跑去,边跑边回头对父亲说道:“事出突然、请恕孩儿无礼,请父亲即刻赶往城中的各处工坊,工坊一旦脱困,便立马开始制造军械。城中浓烟腾起之时,便请父亲前来支援。” 话音刚落,兄妹二人便一溜烟的没了踪影,姜湛只能无奈自语道:“时间紧迫,好在赖家皆是乌合之众,没有武功高强之人坐镇,赶制一些粗制弩箭,便足以御敌!” 另一边,赖荐仁手持火把,指挥着一众爪牙恣意行凶,猖狂地叫嚣着:“大家伙给我上,姜宅里有机关,这工坊里可没有,给我砸,给我狠狠地砸,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四海城究竟是谁说了算!” 自从阿卑入主,失去了保护伞的赖荐仁,很久没有这么趾高气昂过了,这会儿,他终于找回了那久违的感觉,贪恋着心头的快感,倒也不急着泼油放火,只是愉悦地欣赏着,工坊内的器物,一件接着一件地被砸坏。 “老爷,不好了,失火了!”马管家连滚带爬地奔来,在十丈开外便挥臂高呼,全然不顾自己若一口气没接上来,便这么交待了。 赖荐仁被搅扰了兴致,不耐烦地喝道:“你是眼瞎了,还是脑子不好使了,火把还在本老爷手里呢,失个屁的火!” 马管家一个踉跄扑倒在赖荐仁脚下,气喘吁吁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颤抖着举起手臂,指向远处的山头。 赖荐仁回头远望,只见滚滚黑烟腾空而起,如同一条吞食天地的黑龙,拍腿大呼道:“不好,快救火!” 翻腾的黑烟之下,不会骑马的姜家兄妹,一路从家中狂奔至此,眼下的状态,不比马管家好到哪儿去,两人双眼发黑、汗流浃背、气喘如牛、胸口奇闷,鼻翼撑得难受,双腿沉得再也抬不起来了。 要问姜家兄妹为何拼命狂奔,只因苍江流经四海城南郊,便从此处的山头倾斜而下,形成巨大的瀑布,汇入赤河之中。 赖荐仁为垄断水源,沿江设立据点、围栏圈地、筑坝拦水,栅栏依靠山势,绵延数十里而不断,这把火要是扑灭不及时、蔓延开来,后果赖荐仁真是想也不敢去想。 这一次,为了与姜家一决雌雄,盘踞在此处的赖家爪牙倾巢而出,这里俨然成为一座空城,因此姜小橙不费吹灰之力,便潜进来放了这把火。 “哥,挺厉害的嘛,现在都会火烧连营、围魏救赵了,这三十六计……”姜九黎话未过半,便觉脑袋有些发痛,旋即闭紧了嘴巴,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话语,给憋了回去。 此刻,姜小橙可没功夫追问妹妹,那些新奇的词语,只是向山下眺望,随即说道:“黎儿,赖荐仁很快就会率人来此救火,我们得抓紧时间行动,赖宅中此刻无人,我还有礼物送给他!” 说话间,姜小橙从背包里拿出一堆材料,一边组装拼接,一边喃喃自语:“龙骨、横梁、张线、伞布,固定外洗撑杆、装上操纵架……” 不一会,一个巨型木鸢便出现在兄妹二人眼前,姜小橙轻轻擦去鬓角的汗水,嘴角刚挂起一丝笑容,便隐隐听见,从山腰传来急促的声音。 喧嚣声越来越近,姜小橙急忙说道:“黎儿,这木鸢的图纸我数易其稿,理论上绝无问题,但还没有真正使用过,你敢和哥哥一起纵身跃下这山壁吗?” 姜九黎看着这木鸢,惊讶这个世界滑翔伞的发明者,竟然是自己的哥哥,饶有兴致地说道:“好呀,我便来试试纯正的高空凉风,不添加防腐剂的那种哦。” 未等姜小橙说明用法,姜九黎已经固定好了束身套带,还催促着哥哥动作快些,姜小橙长大了嘴巴,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借助瀑布卷起的风浪,兄妹二人滑翔而去。 半空中,姜小橙向下望去,只见打砸工坊的主力,这会全都急匆匆地撤回山头救火,于是长舒了口气,庆幸事情正按着计划发展,随即轻轻拉了拉控制绳,向城内的赖家宅院滑去。 赖荐仁一众正忙着扑灭山火,忽见山下也腾起一股浓烟,定睛望去,竟是自家的宅院! “不好,中计了,这哪是失火,分明是有人纵火!”赖荐仁这才后知后觉,气得捶胸顿足,突然急痛攻心,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余血尚未吐净,急忙拉住马管家,含糊不清地说道:“快分一拨兄弟,随我下山救火,杰儿的遗骸还放在灵堂!” 这一会上山,一会下山,来回折腾之间,转瞬已至正午,赖宅在冬日的暖阳下熊熊燃烧,那股炙热之感,让人误以为回到了盛夏。 赖荐仁率众赶回家中,却惊讶地发现,姜家众人全都聚集在此,仿似就等着他回来,看他的笑话,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洒地。 “赖伯父,哥哥说土葬不利环保,便好心给你家公子送一场火葬,不谢哦!”姜九黎对着赖荐仁挤眉弄眼,半身前倾,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赖荐仁气得咬牙切齿,但此刻,他既无心做口舌之争,也顾不上同姜家火拼,只是催促着手下赶紧进屋,抬出文杰的尸体。 毕竟,虽然在这赭焱大陆,世人已经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轮回之说纯属胡扯,但一些老旧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赖荐仁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给儿子留一个全尸。 “橙儿,我们会不会做得太过了?”此刻,姜湛倒是对赖荐仁泛起了一丝同情。 “爹,赖荐仁在四海城为恶已久,就算我们放他一马,他也绝不是那感恩戴德之人,日后必定会寻机报复。今天必须让他明白,我姜家虽善,但也不是怕事之辈!”姜小橙一边回答,一边算着时间,心里念叨了一声:“快了。” 轰!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赖家的宅院中,向上冲出一股股炙热的火浪,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腾空而起,混合着猩红色的赤焰妖艳绽放,彷如朵朵妖娆艳丽的秋海棠,争奇斗艳。 赖荐仁撕扯着喉咙,拼命地咆哮,想要压过火药爆炸的声音:“姜湛老贼,你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 赖荐仁刚要冲上前去,却发现姜家的一众工匠手持连弩,急忙向后闪退,脚步一踉跄,一屁股摔了下去。 赖荐仁心里清楚,若山上的兄弟全都在场,或许还可以凭借人数取胜,但现在自己只带了部分人手下山,虽然这连弩的威力远不如火枪,但若想把自己和身后的众兄弟射成刺猬,却也不是一件难事。 “赖荐仁,你想焚我姜家工坊在先,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宅内的炸药乃我布置,不得辱及我父亲。勃尔赫泽既然默许我两家私斗,今日你栽在我手上,他人也说我不得!”姜小橙向前一步,举起了手中的连弩。 赖荐仁得知自己竟然败于一个黄毛小儿之手,瞬间泄了气,瘫坐在地面,闭上双眼,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姜小橙正准备给赖荐仁最后一击,却突然发觉少了一人,赖文豪这家伙向来鸡贼,这一天却不见了踪影,莫非有什么阴谋? 第六章 以卵击石 四海城外的高地,阿卑军营之中,勃尔赫泽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校场一隅,听着狼兵嚯嚯的操练声,享受着冬日的暖阳,望着山头和城内腾起的硝烟,推测道:“姜、赖两家的争斗,想必已接近尾声。再等一会,姜家便会遣人向我求救了吧。” “禀旗主,姜小橙用计焚了赖家的木堡水栅,又使火药炸了赖家宅邸,赖家伤亡惨重。”斥候一路小跑至勃尔赫泽的身旁,俯身禀报了姜、赖两家争斗的细节。 勃尔赫泽满脸欣喜道:“姜小橙,你可真是出乎本旗主的意料,先是声东击西,火攻赖家的木堡水栅,以解工坊之危。又围城打援,诈赖荐仁分兵下山,集中火力灭他先头部队,这分明是行军打仗、以弱胜强之略,这孩子真是让本旗主爱不释手。” 斥候接着说道:“只是赖家似乎请来了援手,两位随军驻扎在川尚城的天威府中郎,眼下已经进入四海地界,正火速赶往赖家。” 听到天威府三个字,勃尔赫泽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随即说道:“若是如此,今日便不再是姜、赖两家的恩怨,看来我阿卑与升平,这短暂的和平要结束了,速唤少旗主来我军帐之中。” 片刻,勃尔赫泽与其子勃尔赫武,已于军帐之中换好战袍,两人均是银甲白袍,只是大的魁梧伟岸,小的挺秀高颀。 勃尔赫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武儿,为父年岁渐高,随狼主南征北战的时间越来越少。你勇冠三军,但谋略不足,我观这姜小橙多谋善策,若能收归账下悉心调教,将来为你所用,一统天下,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眼下,姜小橙有难,你火速赶往赖家救援,务必保其周全,收其人心。” 语罢,勃尔赫泽走出军帐,跨上那匹只有旗主才有资格乘骑的冰原荒狼,亲自率兵前往城南边境布防,以保万全。 勃尔赫武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想自己何时才能成长为,像父亲那般的枭雄,旋即转身跨上坐骑,独自一人朝赖宅奔去。在他心中,这世上能与他抗衡之人不出三个,也不知这是年少无惧,还是实力使然。 赖宅这边,姜小橙正欲击杀赖荐仁,却见一面巨盾从天而降插入土里,挡在了赖荐仁的身前,在地面震出了如蛛网般的裂痕。 “父亲,我和两位叔叔来救你了!”远处,赖文豪和两位壮汉骑马赶来,赖文豪见宅邸焚毁,瞬间怒目圆睁,气得咬牙切齿,仿佛他才是这宅子真正的主人。 赖文豪身旁的两位壮汉,皆是头戴面盔,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其中较为高挑的壮汉,手持一把七尺斩马刀,身着金丝软甲;而较为魁梧的那位,则是身覆重甲,兵器便是挡在赖荐仁身前的那面巨盾。 原来,当年赖荐仁的兄长赖荐义,也就是四海城原来的太守,于四海城陷落之时,跟随朝廷南迁至新都宁靖城。尔后,赖荐义之女赖书仪得皇帝宠幸,赖荐义便成为了皇亲国戚。 这兄弟二人的商定,由赖荐仁在四海城留守家业,待他日朝廷反攻之时,便启用赖家藏于此地的秘密武器,协助朝廷攻取四海城,以立大功。若是秘密武器有遭到破坏的危险,便飞鸽传书至四海城以南百里的川尚城,向当地的驻军求援。 今日上午,赖荐仁见勃尔赫泽出尔反尔,便多了个心眼,让赖文豪传书求援,并到城南接应援兵,以防不测。 未及赖荐仁招呼二人,持盾的壮汉便主动开口:“赖老爷,主人收到你的书信,听闻二公子遇害,遣我和刀兄火速驰援,我二人一路上可跑死了数匹快马,这才及时赶到。” 赖荐仁察觉二人不愿意暴露身份,也不问其姓名,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二位兄弟辛苦了,劳烦先助我一臂之力,待击退敌人,兄弟我再设宴款待,说明就里。” 巨盾男缓步走到赖荐仁身前,拔出插入土里的盾牌,发出干练而厚重的声音:“赖老爷放心,此时此地,没有人可以再伤你分毫。贤侄,扶你父亲去一旁休息。” 说话间,巨盾男抛弄把玩着手中的盾牌,如同翻转绢丝细帛。姜家众人皆是心头一颤,知道此人必定修习了星孛北斗之后,突然出现的邪门功法,使得力量剧增,躯体变得异常强悍。 姜小橙后退数步,与手持连弩的工匠站在一起,心中浮现一丝慌乱:“是我疏忽了,赖荐仁在四海城为恶多年,仇家必然不少,手下却只是一些寻常恶棍,倘若没有武林中人为他撑腰,他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这二人不知是何方神圣,只凭这些赶工滥造的连弩,根本无法对付他们。” 一筹莫展之间,那数百斤的巨盾已经朝姜小橙砸了过去。 “休得伤人!”咣铛一声,一根碗口粗的金刚杵从另一边飞来,和巨盾猛烈地撞击在一起,改变了巨盾的飞行轨迹。 喊话之人,不是躲藏在暗处的勃尔赫武,而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此人发色赤褐,眼眸严峻,身形结实有力。随该男子赶来的,还有上百号五湖水寨的寨众。 “镇岳老鬼,你怎么来了?”姜湛看见赶来救援的尤镇岳,眼中露出了一丝喜悦。 原来,尤镇岳便是当年刺杀宁王的“吃、喝、嫖、赌、抽”中的“吃”,五人被宁王府追杀至四海城时,已是身负重伤,姜湛感念五人为天下百姓除去了那恶贯满盈的宁王,便赠船送五人进入赤泽躲避。 五人为寻求庇护,加入了五湖水寨,时隔多年,五人的武艺日益精进,居然各自成为了五大湖的寨主,共同统御着五湖水寨。 尤镇岳挡在姜湛的身前:“姜兄,虽然你没有主动求援,但我们兄妹五人当年承你的情,至今都还记着呢。况且这次的事,我家里的那个混小子也有参合,我们五湖水寨可不能坐视不理呐。” “旧情稍后再叙,眼下先击退敌人。”尤镇岳转身朝向巨盾男,双手抱拳一拱,言语中带着几分客气:“在下赤泽虎刺湖,尤家寨尤镇岳,姜家于五湖水寨有恩,两位可否给五湖水寨几分薄面,今日就此罢手,免得伤了和气。” “姜家于你有恩,却与我有仇。五湖水寨,一群武功平平,只能依靠赤泽庇护的废材,呸!”巨盾男言语中满是不屑,轻蔑地瞥了一眼尤镇岳,讥讽道:“你们这群缩头乌龟竟敢主动出寨,还真是难得,不怕龟壳被我捏个粉碎吗?” “既然二位如此不客气,那便留下尸体吧。”尤镇岳笑脸一收,神情变得狰狞起来,随即向身后招了招手:“四姐,劳烦你为我掠阵,不要让江湖人耻笑,说我们五湖水寨以多欺少。所有的寨众退后,不得上前帮忙!” 姜小橙见尤镇岳的相貌神采,与尤弈棋昨夜临敌之时一模一样,当即明白了什么,心里嘀咕着:“这父子二人连性格都是如出一撤,眼下我方人多势众,明显一拥而上胜算更大,非要讲什么江湖规矩,来一场男女双打,真是缺乏理性。” 苇絮翩翩似蝶飞,水映霜颜不展眉。另一边,水映霜莲步轻移,从人群中飘忽而出,冷艳无暇的脸蛋凛若冰霜,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身穿杏白底撒花薄衫,外面披着一层淡蓝烟纱,虽衣着宽松,却挡不住那曲线婀娜的丰腴身段,真是人如其名的冰美人。 水映霜并没有自报家门,只是取下腰间系着的玉葫芦,浅浅地抿了一口其中的液体,便踏着轻灵的步伐,直接朝巨盾男奔而袭去。 远处,骑马持缰的长刀男,见巨盾男此刻兵器离身,怕巨盾男吃亏,旋即踩踏马背,凌空跃起,施展轻功飞驰向前,挡住了水映霜的去路。 水映霜一个虚晃,飘闪至长刀男侧身,一双秀手已是凌空待发,长刀男惊讶此女速度之快,见躲闪不及,只得运气护体,硬抗水映霜的一击。然而,水映霜只是在长刀男的肩上轻轻一拍,并未给长刀男造成任何伤害,哪怕只是一丝疼痛。 水映霜一边近身缠绕,闪躲着长刀男挥舞劈砍的长刀,一边玉掌如细雨般飘落,软绵绵地击打在长刀男的周身各处。此刻,一旁的巨盾男和尤镇岳,趁这二人缠斗之际,各自拾回了自己的兵器。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刀男手中的七尺斩马刀,平素挥砍起来大开大阖,群战之时极具杀伤力,但此刻却被拳脚轻灵的水映霜拖入了贴身缠斗,因此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水映霜那如蜻蜓点水般软绵绵的攻击,一时间还未能伤长刀男分毫,但长刀男明白,久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巨盾男见长刀男的武功套路,刚好被水映霜克制,连忙持盾救援,想与长刀男交换对手。 尤镇岳见状,横杵挡于巨盾男身前,嘲讽道:“怎么,怕啦?你的对手在这呢!”说话间,那重达百斤的金刚杵,已朝着巨盾男的脑袋敲砸下去。 巨盾男举盾挡住尤镇岳的攻击,旋即凝气于手,持盾向前虎突,尤镇岳被这突如其来的推力弹飞,只得凌空将杵棍插入土里,试图稳住身子。就这样,半空中的尤镇岳,拖曳着杵棍向后飞行了数丈,在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裂纹之后,方才停了下来。 两人怒目对视,努力地控制着颤抖不止的双手,皆是在心里嘀咕道:“这家伙,好强的力道!” 另一旁,长刀男的眉梢鬓角之上,渐渐地挂起了一丝霜白,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的寒冷和迟缓,如同被霜冻一般。 长刀男终于是明白过来,旋即在心中忖量道:“这冰美人的每一次掌击,虽然看似轻绵温柔,却将冰冷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我的体内,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这个冰美人冻死在这。” 察觉到危险,长刀男急忙向巨盾男高呼求援,示意他赶快想办法交换对手。 只听巨盾男怒喝一喝,双臂的青筋突然暴起,手中的盾牌竟然隐隐地泛起了幽蓝之光,蓝光逐渐向盾牌的边缘游走,最后在盾牌四周,凝聚成了飞速旋转的气旋,切割得空气呲呲作响,就像那暴走的电锯一般。 转守为攻,巨盾男以丢掷陀螺的手法,将盾牌抛向不远处的五湖水寨的寨众。这一幕,如同那极速旋转的镰刀,飞向那茂密的韭菜丛。眨眼间,十余颗人头在血柱推动下,一飞冲天,在场众人皆是惊得目瞪口呆,更是有人当场吓晕过去。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盾牌便螺旋飞回了巨盾男的手中,接住盾牌的瞬间,巨盾男脚跟离地、脚尖一转,虎腰一扭,熊臂一挥,又将盾牌掷向了远处的姜家工匠。 尤镇岳一个弹步向前扑赶,见扑赶不及,连忙全力抛出手中的金刚杵,试图再次以撞击改变盾牌的飞行轨迹。 巨盾男虎奔狼驰,追赶上金刚杵,旋即马步一扎,用他那彪悍的身躯,硬生生地扛下金刚杵的重击,并顺手将砸在自己胸膛的金刚杵,丢出数丈之远。嘴角挂着鲜血的巨盾男,向尤镇岳狂暴地嘶吼道:“现在我们都没了兵器,来掰掰手腕如何?” 水映霜见尤镇岳拦截巨盾失败,思量姜家的工匠必然闪躲不及,旋即抛下长刀男,提气运功、凝气于足,身若矫龙般追赶盾牌而去,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直接用自己的血肉身躯,挡下了那极速旋转的巨盾。只在刹那,水映霜便是衣衫褴褛,喷血倒地。 见局势反转之快,姜小橙这才明白,尤镇岳并非是顾全江湖道义,这才提出公平较量,只是因为尤镇岳明白,不懂功法的人上前助阵,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让众人出手相助,其实是在保护大家。 第七章 战火南烧 看见水映霜重伤,尤镇岳此刻最后悔的事,便是低估了事态的发展,兄妹五人只来了两人。而在这双方激战的当口,赖荐仁、赖文豪这对父子,却是趁众人注意力分散之际,溜得没了踪影。 藏于角落的勃尔赫武,淡然地观察着局势,他并不关心那些五湖水贼的死活,只是暗自在心里盘算,若是哪个不识趣的家伙,胆敢伤姜小橙分毫,自己便立马冲出去,用手中这根重达六百余斤的狼牙铁棒,将其脑袋砸个稀烂。 长刀男摆脱水映霜的纠缠之后,见巨盾男和尤镇岳两人,相互钳制着对方的身子,正比拼着气力,都试图将对方按倒在地。角力间,这二人的双足都深深地陷入了土里。 长刀男思量二人行动不便,觉得有机可乘,也顾不得自己体内那隐隐刺痛的寒意,旋即将内力灌注于刀刃之上,旱地拔葱、凌空一跃,瞄准尤镇岳的后颈,狠狠地劈砍而下。 一旁,水映霜正盘腿而坐运功疗伤,见长刀男强行运功,水映霜嘴角微扬,轻声自语道:“莽夫。” 话音刚落,只见半空中的长刀男突然身体抽搐,全身僵硬、肤色苍白,旋即像一枚铅球,沉重而笔直地栽落下来,在地面砸出一个人形的深坑。 长刀男虽然丧失了行动能力,却还在心里不停地咒骂:“好恶毒的女人,内力之中居然混杂着寒毒!” 其实,长刀男有所不知,水映霜的内力仅是冰寒而已,只不过先前水映霜抿得那一小口液体,却是由十余种毒物浸泡而制的毒酒。 这“吃、喝、嫖、赌、抽”五人,其厉害之处就在于,能完美地将自己的功法和爱好融合在一起,从而进一步地提升自己武功。 只是当下,略微有些尴尬的是,以“吃”闻名的尤镇岳,他的爱好与功法相融产生的特效,本是极度强悍,只可惜面对巨盾男,刚好施展不出来。 正在角力的尤镇岳、巨盾男二人,局势慢慢地从僵持中明朗起来,尤镇岳与巨盾男气力相当,但尤镇岳的耐力明显不足,鼻翼、鬓角、耳背的汗液像溪流般躺下,双腿也开始松动起来。 姜小橙见状,立即吩咐众工匠举起连弩,齐刷刷地对准巨盾男的后背,语气略带一丝浮夸,挑衅道:“小爷可不是江湖中人,用不着和你这个大胖子讲什么江湖道义。众人听令,把这个胖子给我射成一只刺猬!” 姜小橙虽然言语轻松,但心里却很清楚,巨盾男全身覆盖着重甲,这粗制滥造的弩箭,无非是给他挠挠痒痒,姜小橙故作挑衅,无非是想让巨盾男分心,给陷入苦战的尤镇岳制造机会。 见巨盾男毫无反应,姜小橙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黢黑石子,在手中上下抛弄着,满是惊喜地说道:“太好了,炸毁赖宅的火雷,刚好还剩了一枚,就便宜你这个大胖子了!” 巨盾男见同伴中毒,又闻姜小橙欲施火雷偷袭,情急之下,竟突然爆发出一股蛮荒之力,像扛鼎般将尤镇岳举了起来,直接朝一众工匠抛砸过去,这一下可动了真功夫,当即便摔断了尤镇岳几匹肋骨。 暗处的勃尔赫武,再也沉不住气了,正准备现身护住姜小橙,却忽觉山摇地动。顷刻,夹杂着断枝碎石的洪水,像一群受惊的野马,从四面八方奔来,在场众人皆是随波逐流,被巨浪吞噬其中。 好在五湖水寨人人皆是浪里白条,很快便在水中稳住了身子,旋即开始抢救姜家众人。而那巨盾男,则趁机用盾牌顶起长刀男,向那高处游去,心里暗骂道:“赖荐仁你这个混蛋!” 南山之上,赖荐仁站在被炸毁的苍江水堤旁边,望着洪水像凶残而饥饿的猛虎,一下子吞食了整个四海城和赤泽,眼神中掺杂着惋惜与无奈,呢喃自语道:“再见了,四海城。” 赖荐仁心里清楚,这次与五湖水寨结仇,即使那刀、盾二人能护住自己一时,也护不住自己一世。这四海城,既然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那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文豪,我们走,去宁靖城投奔你的伯父。”赖荐仁转身叮嘱道:“到时候若旁人问起,便说勃尔赫泽欲破坏大坝,我赖家向川尚城驻军求援,可他们却阻挡不力,以致大坝决堤。” 赖荐仁父子刚欲离去,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疾呼:“站住!赖荐仁你这个混蛋,我兄弟二人不远百里前来营救,你这厮却不顾我俩死活,拿命来吧!” 循声望去,原来是巨盾男扛着长刀男,怒火中烧地奔上南山,要向赖家父子讨个说法。只是巨盾男的话音刚落,他的人头也同时坠落向地面。 吓呆的赖荐仁父子缓缓抬头,只见巨盾男尸身不倒,其后的勃尔赫泽,正握着一把血淋漓的战斧。 原来勃尔赫泽于边境布防之后,发现并没有升平军队来袭,暗绪定是南朝之中有人公器私用,动用军中之人,来为赖荐仁助阵,于是径直地往赖家赶去,想要一探究竟,却不料在这有了意外收获。 勃尔赫泽用斧子拨开刀、盾二人的面罩,心中暗喜:“果然是这二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欣喜之余,勃尔赫泽朝吓得呆若木鸡的赖家父子,恶叨叨地说道:“滚吧,本旗主从不斩杀无能之辈。” 言罢,勃尔赫泽跨上坐骑,提上两颗人头,急忙朝军营中赶去,那深邃的目光,映出了脑海中的思绪万千。 山下赖宅处,勃尔赫武见姜小橙已被五湖寨众救走,又见四海城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旋即跃上屋顶,一路飞檐走壁,直奔军营而去。 勃尔赫父子汇于军营,还未互道平安,勃尔赫泽便立马唤来传令兵:“立刻传令下去,即刻拔营南征。此外,烽火传信,吩咐赤河沿岸的各路驻军,佯装与南朝军队对峙,务必牵制住眼前的敌人,避免其增援川尚城。” 勃尔赫武一脸茫然:“阿爹,为何突然发兵?” 勃尔赫泽轻拍儿子的肩膀:“武儿,你即刻随我出征,细节之处,阿爹慢慢与你道来。” 时至黄昏,勃尔赫父子奔袭在急行军的最前列,两人的银甲泛着夕阳的余晖,就像那染血的盔甲。勃尔赫泽取下挂在腰间的人头,抛给一旁的勃尔赫武:“武儿,这二人可还熟悉?” “天威府中郎,川尚城驻军的先锋官?”勃尔赫武定睛一看,这二人的确在战场上打过几次照面,难怪刚才在赖宅,便总觉得有些眼熟。 “不错,军中精锐竟然沦为个人私器,我看这南朝气数已尽。眼下,川尚城驻军必定不知,四海城苍江决堤,城防尽毁一事。但两军前线斥候遍布,此事瞒不了多久,南朝知晓必定会大举反扑。”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出其不意,趁夜奔袭,待我将这两个先锋官的人头抛入城内,那南朝小儿必定军心大乱、士气动摇,无心于我交战。等攻下了川尚城,阿爹还有大动作,到时候,武儿可就要大放异彩了!” 言罢,勃尔赫泽仰天长笑,见天色已晚,便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定要在子夜之前赶至川尚城,将那群熟睡之中的南朝小儿,杀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转眼看四海城这一边。山洪来袭,赤泽虽然地势最低,但五湖水寨以船为寨,倒是没有受太大的影响。而城内的百姓则是死伤惨重、哀嚎遍野。若勃尔赫泽尚在城内,必定会大肆赈灾、收买民心,可如今留守的官员,只顾着加固城防,哪顾得上百姓的死活。 万幸的是,四海城乃江河汇入大海之地,从南山倾泻而下的苍江之水,彷如那借道而过的旅人,在四海城游览一番之后,便匆匆离去。很快,城内的百姓就投入了灾后自救当中。 五湖水寨之内,被救的姜家众人正在和尤镇岳攀谈,此时的尤镇岳已经完全恢复,全然不像一个在不久前,刚摔断了几匹肋骨的重伤之人。 原来,尤镇岳修习的功法名为蝾螈劲,这心法别无他长,偏偏能促进人体的精气游走、刺激血肉生长,令伤处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只是每次运功疗伤,必将消耗巨甚,让人倍感饥肠,巧的是,尤镇岳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胃王。 正当尤镇岳在向姜湛解释,为何隐瞒有尤弈棋这个儿子的时候,姜小橙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父亲、尤伯父,我看五湖水寨得赶快布置防御工事了,否则会有覆灭的危险。”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随即猛地回头盯着姜小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姜小橙眉头微缩,指尖轻触眉心:“四海城城防损毁,方才从赖家撤回水寨之时,我见狼烟四起,推测勃尔赫泽定然以攻为守,将战火南烧,以保四海无虞。” “南北两朝对峙于赤河,不仅是因为赤河天堑,阿卑无法轻易横渡,更是因为粮草。赤河水流湍急,两岸悬崖峭立,南北漕运,主要依靠沿赤河东西分布的几座水城。上游和中游的城池,升平一直牢牢地拽在手中,只有这四海城,不断地在两国之间摇摆。” “若勃尔赫泽成功地将战线南移,四海城便会沦为阿卑内城,勃尔赫泽势必要铲除五湖水寨,打通南北粮道,在赤河这条阻碍阿卑南侵的天堑上,撕开一道口子。” 尤镇岳听闻,立马惊坐而起,双手一拱道:“天色不早,姜家的诸位请先行休息,我这便去找其他四位寨主共商大事。到时候,还望姜家工坊不吝助力,告辞!” 姜、赖两家的争斗,虽然以姜家获胜落下了帷幕,但也导致了勃尔赫泽重新点燃战火,赭焱大陆在短暂的和平之后,再次陷入了动荡。但这次动荡,也为姜小橙今后探秘星孛北斗的旅程,留下了一个契机。 第八章 五湖危机 翌日拂晓,羊羽的床榻之上,哈禄腾正呼呼酣睡,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号角声撕裂空气,从哈禄腾的脑袋中穿刺而过。哈禄腾猛地睁眼,摇头晃脑,双手扑打被褥,神色慌乱地自语道:“不好!出大事了!” 说话间,哈禄腾已经裹上了衣服,一手调整束带,一手抓上斧子,急忙向门外奔去。房中,只剩下睡意正酣的羊羽,迷糊间,羊羽轻揉惺忪的睡眼,微微地蠕动了一下,那诱人的丰乳肥臀,随即,便继续睡了过去。 四海城的议政大厅之内,一位面色凝重的男子,语气沉重地向众人说道:“昨夜,勃尔赫旗主突袭失利,眼下正在抵御南朝军队的进攻,各位狼儿,可要做好坚守四海城的准备了。” 原来,昨夜勃尔赫泽兵临川尚城下,却突然发现,南朝的军队之中,竟然出现了大量武功高强之人,而且,这些人从来没有在江湖之中崭露过头角,如同凭空出现的一般。更令勃尔赫泽震惊的是,南朝军队中的普通士兵,也是莫名其妙地战斗力大增,要说以一敌十,那绝对是毫不夸张。 看见南朝军队脱胎换骨,再也不是当年那不堪一击的鱼腩军队,勃尔赫泽明白,即使昨夜自己不发动突袭,用不了多久,南朝的军队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好在勃尓赫泽久经沙场、经验老道,阿卑狼兵也是身经百战、无惧无畏,全军浴血奋战,在勃尓赫泽的指挥之下,引诱南朝军队追击,将其诱入了四海和川尚之间的河谷森林,依靠地势,将南朝军队拖入了僵持战,成功阻止了南朝军大举反攻四海城。 两军在河谷森林对峙,勃尓赫泽一边向狼主上报军情,说明赤河一线的战火已经重新燃起,四海、川尚之争陷入胶着,请求狼主即刻发兵增援,力争从此地打通一条,阿卑继续南征的通道;另一边,勃尔赫泽也是向四海城主下达了两条死命令。 四海城主接着向众人说道:“旗主正浴血奋战,在前线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要加快速度,修复城墙、巩固城防,以防前线失利,我军无险可守。此外,战线南移,赤泽已完全在我阿卑境内,旗主命我们发兵镇压五湖水寨,打破长期以来,五湖水寨对赤泽水运的垄断,将自主权夺回朝廷手里。” 说到这,四海城主清了清嗓子,向议政厅内的一众官员说道:“五湖水寨长期把控赤泽水运,我阿卑入主四海城以来,在自己的领地内运送物资,居然还要向那群水贼纳贡,在场各位皆是我阿卑狼儿,有谁可以为狼主分忧?”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众人皆是面露难色。 “五湖水寨不受管控、难以剿灭,皆因水寨以船为寨,混迹于商船之中,寨众又善于用毒,若派兵进入赤泽剿杀,敌暗我明,不仅寨迹难寻,而且稍有不甚,便会遭了毒手。” “可若想避免伤亡,只能从外部围剿,调集火器营炮击赤泽,如此一来,必定会误毁商船,而那群水贼却可能潜入水底,反倒是毫发无损,实在得不偿失。” 闻言,四海城主勃然大怒,厉声斥喝:“本城主要的是剿匪之策,不是听尔等抱怨困难,堂下的众狼儿,皆是毫无血性之人吗?” 也难怪,昨日勃尓赫泽连夜奔袭,本是势在必得,将军中的精锐悉数带走,本打算夺下川尚城之后,再令勃尔赫武,回师剿灭五湖水寨。可眼下,留守之人皆久疏战场,又何来剿匪之勇? 哈禄腾捏弄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感觉经过数天的调养,双手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便大步跨出人群,胸有成竹地说道:“此前不敢发兵赤泽,无非是因为赤泽地处交界,稍有不慎可能引发战火,眼下战火已燃,赤泽也尽在我阿卑的领土之中,还何惧之有?我哈禄腾虽然伤势未愈,但也不惧那五湖水贼,愿请缨为狼主分忧。” 四海城主闻言大喜:“好!哈禄腾果然是狼主的好狼儿,不过征讨五湖水贼必定不易,你有何需求尽管开口,本城主自当全力协助。” 哈禄腾在脑子里迅速盘算了一番,那曲线玲珑的紫衣少女,一直令他念念不忘,势要将此女绑入床帏,方解心头之恨,可不能还未一亲芳泽,就用火炮将那美人轰得面目全非。 想到这,哈禄腾开口说道:“五湖水贼经营多年,自是囊橐充盈,若能收为军用,必定能缓解旗主的前线之急。请城主吩咐火器营,随我入赤泽剿匪,以免财物遭炮火摧毁。也烦请城主,于赤泽周边高地,布置好火炮,为我等掠阵,以防不测。” “好,哈禄腾真乃我辈楷模,此时此刻,仍然挂念着筹措军资一事。”四海城主开怀而笑,随即吩咐道:“众人听令,包含火器营在内,城中所有士兵,不论所属何部,悉数听从哈禄腾的调令。” 闻言,哈禄腾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淫笑,随即迫不及待地从城主手中接过兵符,大步流星地向军营行去。 此刻,五湖水寨的众人并不知道,哈禄腾正在点兵点将、整装待发,稍后便会率军来袭。 “吃、喝、嫖、赌、抽”齐聚在虎刺湖尤家寨中,五兄妹以尤弈棋为中心围圈而坐,双掌分别置于尤弈棋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阳膀胱经,共五条阳经的首末两穴,尤弈棋则是护住自己的足少阳胆经。 此刻,六人的体内如赤炎灼烧,汗水如牛毛般从额头渗出,旋即凝聚成珠状,顺着鬓发滑下脸颊,接连不断地从下颌处滴落,在地面上烙下一块黑斑,犹如巧匠亲手雕刻上去的一样。 原来,当年五人刺杀宁王之时,顺手取走了宁王府的镇府之宝,焚经决。 起初,五人还有些疑惑,强悍霸道的焚经决,为何被宁王束之高阁。后来,待五人尝试修习之时才发现,这焚经决练成之后,虽能焚敌经络,但是运功之时,同样会焚烧自己的经络。因此,焚经决根本无法修炼。 可是后来,这五人发现,以蝾螈劲那极强的愈合能力,将诸身的经络护住,便不再畏惧焚经决的焚烧。遗憾的是,尤镇岳并没有掌握两种功法的天赋,在体内同时运转两种真气。 虽然当老子的尤镇岳没有天赋,可是当儿子的尤弈棋却有,尽管尤弈棋的资质也仅仅是勉强够格。五兄妹情同手足,皆将尤弈棋视为己出,便决定合众人之力,助尤弈棋练成焚经决。 尤弈棋初练焚经决之时,水映霜每日都向尤弈棋的丹田之中,注入大量的霜寒内力,以此压制焚经决真气,协助尤弈棋调和内息,避免焚经决真气和蝾螈劲真气,在丹田之内相互碰撞。 尔后,根据焚经决的记载,初练焚经决之时,会在丹田之中,由少至多,逐渐生成六道丹阳之气,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六道丹阳气。 当丹田无法承受丹阳气的冲撞之时,丹阳气便会从丹田之中窜出,直奔体内的阳经而去。丹阳气窜出丹田之时,丹田内有几道丹阳气,便只能灌注几条阳经,且今后不论如何修炼,也只能增强丹阳气的力量,无法再增加丹气的数量。 因此,为了将焚经决修炼至极致,五兄妹合力封住了尤弈棋关元、气海、神阙、命门等穴位,以此堵住丹田的出口,直到尤弈棋完整地炼化出六道丹阳之气。 因此,这十多年以来,尤弈棋虽然天天练功,但却毫无内力可使,并且还需要借助水映霜的霜寒内力,来缓解丹田的剧痛。 五兄妹也叮嘱尤弈棋,在焚经决练成之前,不要向外透露自己是尤镇岳的儿子,以免宁王府的人寻仇,却无力自保。 尤弈棋的心中很苦闷,但也怨不得别人,谁让自己的资质,仅仅只比普通人好上一丁点呢。既然不是天才,那就只有日夜苦练,期盼着第六道丹阳之气早日出现。 那晚,尤弈棋从书院负伤归来之后,众人为他疗伤之际,发现第六道丹阳之气终于出现了。于是尤弈棋刚刚痊愈,五兄妹便迫不及待地协助尤弈棋解封丹田,释放内力。毕竟,这十多年的苦盼,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此刻,尤弈棋丹田之内的六道丹阳气,正源源不断地向其六条阳经灌注。随着尤弈棋经络上的穴道,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冲破,尤弈棋体内的灼烧之痛不断加剧。 尤弈棋一边谨慎地释放着丹田内的丹阳之气,一边运转蝾螈劲修复被灼伤的经络。毕竟,这经络要是灼烧断了,人也就废了。 尤镇岳同样运转着蝾螈劲,协助儿子加快修复经络的速度。水映霜则以自己的霜寒内力,减缓丹阳气在尤弈棋经络内游走的速度,以此缓解尤弈棋的痛苦,并为尤弈棋争取更多的修复时间。 其余三人,内力合于一处,替尤弈棋稳住心脉和内息,避免尤弈棋体内的真气暴走,以致走火入魔。 这朝夕相处的六人,虽是一言不语,却心领神会地密切配合着,随着尤弈棋阳经中的穴道逐一冲破,六人的内力也是消耗得所剩无几,虽精疲力尽却也心甘情愿。 然而,这六人却全然不知,五湖危机,正跟随哈禄腾的脚步,悄然逼近五湖水寨。 第九章 辣手摧花 哈禄腾经过一个上午的谋划与筹备,终于是信心十足地率领数千狼兵,手持火枪,聚集在赤泽边缘。 远远望去,赤泽经过昨日的洪流洗礼,褪去的瘴气还未重新生成,眼前尽是千帆竞渡,视野一片清晰,哈禄腾暗喜道:“真是天助我也!” 上次在堇熏箢这阴沟里翻了船,哈禄腾也是多了几分心眼,此次征剿赤泽,既没有驶船进入湖泊深处,以防五湖水贼潜入水底,破坏船底,以致船毁人亡;也没有登船检查,避免被人暗中下毒阴杀。 小心驶得万年船,哈禄腾只是谨慎下令,吩咐狼兵沿着泽中水浅之处,慢慢蹚水向赤泽深处推进,最后寻了一处四通八达,连接湖与湖之间的洼地,安营扎寨,设立防御工事,以防五湖水贼的偷袭。 待建立好根据地之后,哈禄腾这才不慌不忙地行动起来。 哈禄腾吩咐狼兵,向附近来往的船舶挥旗示意,要求其驶向据点接受检查,待船舶在据点抛锚停稳之后,哈禄腾便命令船上之人,全部抱头下船,吩咐狼兵手持火枪将其包围,逐一盘问检查。 若是来船配合,则取船上部分物资以作税金,并告知来船,不得再向五湖水寨纳贡;若是来船反抗,拒不接受检查,则下令开炮将其击沉,绝不手软,不给五湖水贼一丝耍阴招的机会。 可别说,哈禄腾虽然平时五大三粗、贪财好色,但曾经也是军中之人,接受过战场的锤炼,这认真行事起来,有板有眼,颇有一番谋略。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来往船舶皆是商船,也没有出现拒绝检查的情况,随行的副官开始焦躁起来,便向哈禄腾建言:“大人,赤泽水域广阔,船舶成千上万,这样被动检查下去,那何时才能寻得五湖水贼的窝点,何况,他们的寨船也不一定会经过此处啊。” 哈禄腾望向据点一隅,那早已堆积成山的箱子,自信地说道:“你看,那些征缴的财物,不就是此行的收获吗?而且,我敢断定,这样检查下去,五湖水贼必定会自曝行踪,主动找上门来。” 说话间,出现了一艘商船,船主自称受五湖水寨庇护,已向五湖水寨缴纳供奉,因此不愿接受检查,向哈禄腾纳贡缴税。当即,哈禄腾便下令开炮击沉商船,接连十数声惊天的炮响,径直地传到了尤家寨众人的耳朵当中。 此刻,尤弈棋终于将六道丹阳之气,成功地灌入手足共六条阳经。除了尤弈棋和尤镇岳,在一顿胡吃海喝之后,运转蝾螈劲恢复了精气神,其余四人皆因内力消耗过甚,经络被丹阳之气反噬灼伤,从而精疲力竭,瘫坐在椅凳之上,十天半个月之内,恐怕难以复原。 听到远处传来的炮响,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心想姜小橙刚刚提醒勃尔赫泽会有所动作,没想到隔夜官府便找上门来,根本来不及增设陷阱机关、加强防御工事。 众人发愣之时,一个头戴方巾的五湖寨众,轻快地从门外跑来,心急如焚地禀报道:“众位寨主,正午之时哈禄腾率兵进入赤泽,在泽中洼地设立据点,向来往船只征缴税金,并告诫今后不得向我寨纳贡。方才那阵阵炮响,便是有不愿意缴税的商船,被哈禄腾开炮击沉,眼下如何行事,请众位寨主定夺。” “好你个哈禄腾,竟敢到赤泽中来征税,泽中商船皆向我五湖水寨纳贡,受我五湖水寨庇佑,若我等坐视不理,今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尤镇岳拍案而起,朝向满脸兴奋的尤弈棋,豪气地说道:“儿子,让你众叔婶好生休息,我父子二人前去探个究竟。” 尤弈棋临走之时,堇熏箢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棋儿,替三娘好好地招呼哈禄腾,不要让客人感到无趣。” 一炷香的功夫,尤镇岳父子便赶到了哈禄腾设立的据点,二人躲藏在据点外围的隐蔽之处,望向那栅栏竖立的营寨,心中泛起了一阵嘀咕,顿感今日之事有些刺手。 以往,官兵均是乘船深入赤泽,泽内瘴气环绕、视线极差,尤镇岳潜入水中,破坏船舶并非难事。可哈禄腾不仅就地扎营,还命令船上之人,全都下船接收检查,因而也没有办法混入商船之上,施毒暗杀。哈禄腾的守株待兔之法,此刻收获了奇效,让父子二人束手无策。 尤镇岳父子本也不善谋划,心想既然无计可施,那便直接硬闯。两人双目对视,点头示意之后,便喝的一声,犹如那离弦之箭向哈禄腾暴掠而去,试图直接穿越一众狼兵,将哈禄腾当场斩杀。 众狼兵见有人突袭闯营,不等哈禄腾下令,早已自行调整队列,旋即便听到阵阵枪响。火器营的狼兵训练有素,装弹效率和射击速度,皆是远远胜于哈禄腾原本的那些手下。 尤镇岳父子在层层栅栏的阻碍下,无法笔直地挺近营寨之中,但二人也是巧妙地将栅栏当作屏障,一边游走其间躲避枪弹,一边以极快的身法迂回向营寨中推进。 然而,身法再快也快不过子弹,父子二人身上的枪伤逐渐增多,很多地方都因为子弹贯穿,留下了核桃般大小的窟窿,但这些窟窿很快便在一股盈绿内力的蕴养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父子二人如发狂的猛虎扑食,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的狼兵阻击,步步向哈禄腾逼近。 哈禄腾倒是不慌不忙,毕竟曾在战阵上历练过,沙场上身怀各种奇异功法的能人异士众多,哈禄腾早已是见怪不怪。 那日在市坊中,哈禄腾因为一时轻敌,将盲老叟和堇熏菀当做了寻常百姓,被扮猪吃老虎般戏耍了一番,这才在情急之下产生了一丝慌乱。可如今哈禄腾的心里清楚,手中这击针枪的射击速度,是那火绳枪远不能比拟的。 不过,哈禄腾也明白,自己在战场上被敌人震碎了丹田,无法再凝聚真气,现在只是一个拥有些蛮力的普通人。想到这,哈禄腾向后退了几步,淹入了一众狼兵之中,决不重蹈轻敌的覆辙。 尤镇岳父子因运转蝾螈劲的时间过长,略微感到有些力竭,枪伤愈合的速度逐渐放缓。 此刻,尤弈棋的心里有一丝遗憾,焚经决若是对上依赖经络的习武之人,自然是威力无比,可面对这冰冷金属打造的火枪,却是无处使力。 尤弈棋愁疑间,只听身旁的父亲高声嘶吼道:“儿子,你可知父亲为何被江湖同道称之为‘吃’吗?学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尤镇岳猛地抓过身旁的狼兵,将其横置,举与肩齐,大嘴一张,直接生啖其腰间的血肉。尤弈棋瞬间心领神会,也同样效仿其父,以狼兵的血肉为食,很快,二人伤口愈合的速度又恢复如初。 这一幕虽然看上去有些疯狂,但尤镇岳心里清楚,若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例如那日的巨盾男,根本没有机会食其血肉,于是暗中庆幸,还好在哈禄腾的营寨之中,没有武功高强之人,不然当真是要黔驴技穷了。 就在尤镇岳父子感觉转机来临之际,营寨外设卡检查的狼兵,源源不断地赶了回来,这枪林弹雨瞬间变得更加猛烈。随着加入射击的狼兵越来越多,父子二人的愈合能力终于达到了临界点,枪伤逐渐堆积起来,而此刻,父子二人距离哈禄腾还有十丈之遥。 尤镇岳父子见状不妙,决定先行撤退,尔后再从长计议,遂毫无保留地释放全部内力,催动蝾螈劲运转,在短时间内急剧地提高伤口愈合能力,一鼓作气地向湖边奔去。 哈禄腾见二人准备跳湖遁水而逃,扛起一筒火炮便追赶了出去,见尤镇岳父子离湖边越来越近,哈禄腾怕追赶不及,放虎归山,不顾火炮还扛在自己肩上,直接点燃了火线。 哈禄腾刚追至湖边,尤镇岳父子便纵身一跃跳入水里。情急之下,哈禄腾居然肩抗火炮,直接向湖底开了一炮。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哈禄腾被强大的后坐力冲倒在地,浑身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而尤镇岳父子,如同两条湖鱼被炸出了水面,随即掉落在岸边昏死过去。 望着那像咸鱼般被炸飞落地的父子二人,哈禄腾兴奋之余,忘记了周身的疼痛,立马吩咐手下将这两人五花大绑。 哈禄腾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认真做起事来,心思还颇为缜密。待将尤镇岳父子捆绑完毕之后,哈禄腾走向父子二人发起突袭的地方,低头搜寻起来。 原来,哈禄腾率兵蹚水进入赤泽之时,就发现脚下的泥土松软,这仔细寻找之下,果然发现了尤镇岳父子来时留下的脚印。 哈禄腾抚掌大笑,欢欣鼓舞地向众人下令:“众狼儿稍作整备,我等即可出发,捉拿五湖水贼!” 言语间,哈禄腾的脑海里,尽是那日在市坊之中,堇熏箢丰满而坚挺的胸脯,今日他势要一窥到底,看看那紫衣薄衫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竟然能让自己的双手中毒,而且还是剧毒。 胡思乱想之间,哈禄腾跟随脚印,很快便找到了尤家寨的船寨。哈禄腾下令用火炮将船寨团团围住,自己率兵数队狼兵杀了进去。 一众狼兵只要见人,不问缘由便直接开枪射杀,完全不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很快便寻至船寨深处。 众狼兵撞门而入,将企图反抗的五湖寨众尽数射杀,随后,哈禄腾缓步踏入,只见眼前除了一地尸体,还有瘫坐在椅凳上的四人。 哈禄腾定睛扫视,从左至右分别是陌生的精瘦男子,盲眼老叟,令他日思夜念的堇熏箢,最后哈禄腾眼珠一亮,发现堇熏箢身旁,还有一位冷艳若仙的蓝纱美人。 哈禄腾口水长流,吞津饮液之间,脸上浮现出令人作呕的淫笑,旋即提了提裤带,极其猥琐地说道:“熏菀,辣手摧花之约,我如期而赴!” 第十章 星孛再现 四位寨主毫无抵抗之力,哈禄腾的眼珠左右转动,目光在堇熏箢和水映霜之间不断摇摆,堇熏箢微胖的娃娃脸略显憔悴,如新月生晕,而那天真无邪的面孔之下,却有着令人血脉偾张的玲珑曲线,可谓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另一旁的水映霜,肌肤胜雪,美眸犹似一泓清泉,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令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之中,又颇有几分勾魂摄魄之态,让人魂牵梦绕。 眼见这两位束手就擒的佳人,哈禄腾顿生帝皇翻牌的快感,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大丈夫顶天立地,自当先雪耻、后享乐。” “对,报仇雪耻!”哈禄腾不再犹豫,径直地朝堇熏箢走去。此刻,对于哈禄腾而言,心里上的征服,尤胜生理上的快感。 哈禄腾继续向前迈步,却突然心中一颤,双手顿感一阵幻痛,随即,双手被毒的记忆,再次泛上心头,哈禄腾愣了一愣,赶紧踏着小碎步退了回来。 “五湖水贼阴狠毒辣,众狼儿听命。”哈禄腾吩咐一队狼兵手持火枪,将水寨四人紧紧包围,又唤另一队狼兵上前搜身,确认四人身上并无暗器之后,下令狼兵用手链脚铐将四人牢牢束缚,这才放心向前。 见堇熏箢近在咫尺,哈禄腾亢奋地身躯直颤,心情如同洞房花烛夜之时,新郎即将掀开新娘的头盖一般。 可即便激动如此,哈禄腾也是小心翼翼地用手中的斧子,谨慎而缓慢地拨开堇熏箢的那一衫紫衣,双眼一眨不眨,心中窃喜道:“终于熬到这揭开谜底的时候了,究竟是什么令老子的双手中毒?” 令哈禄腾倍感失望的是,紫衫之下,除了那宛若凝脂的肌肤,便再无他物。哈禄腾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小妮子也许是因为待在自家老巢,才没有携带傍身的暗器吧。” 失望转瞬即逝,亢奋重新占据了哈禄腾的脑子,毕竟他心心念念已久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能付诸实际。 堇熏箢面无惧色,并没有挣扎,反倒是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秘。然而,哈禄腾并未发现堇熏箢的异样,只是自顾自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就在哈禄腾飘飘欲仙的时候,忽然听到阵阵惨叫,回头望去,身后的狼兵全部青筋暴起、口吐白沫,旋即倒地不起。惊恐间,哈禄腾听到一丝妩媚而妖娆的声音:“在找什么,是这个吗?” 哈禄腾循声看去,只见堇熏箢手指前胸,其上长满了吹弹可破的暗绿色脓包,这脓包,便是让哈禄腾双手中毒的元凶。 哈禄腾再仔细一看,堇熏箢之前还光润玉洁的肌肤,此刻却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布大小疙瘩的绿色皮肤,坑坑洼洼,就像那田间的蛤蟆一般。 惶恐之下,哈禄腾身子一怔,急欲抽身逃离,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吸住,体内犹如安放了水泵一般,全身的精血正以极快的速度被抽离剥尽,瞬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一盏茶的功夫,堇熏箢慢慢地抽身站立,瞥了眼干瘪的哈禄腾,妖媚地浪笑道:“若非有你,姑奶奶也不可能如此迅速的恢复。你可知,江湖上知道‘嫖’为女儿身的人,下场都同你一样了。” 言罢,堇熏箢柳眉一挑,望向身旁那精瘦如柴的男子,嘴角微翘,揶揄道:“博老二,江湖中人皆以为你是‘嫖’、我是‘赌’,你说这是为何?” 说话间,堇熏箢脸上的绿色和疙瘩逐渐褪去,但身上的暗绿脓包却并没有消失,不过穿上衣物遮掩之后,堇熏箢又恢复了平日的清纯俏丽。 虽然堇熏箢看上去如同十六七八的少女,但“吃、喝、嫖、赌、抽”五人,皆是年过不惑,只是因为修习的功法特殊,让容貌发生了一些变化。 水映霜因为内力霜寒,令机体新陈代谢放缓,仿似冻住了时间,但不过也是令人误以为,她是三十出头的美艳少妇,而堇熏箢修习的玉房寇蛛术,则能在云雨之时吸人精血、补虚驻颜,令堇熏箢如同盈盈二八年华一般。 只是玉房寇蛛术过于阴毒,未免伤及脏腑,堇熏箢平日里便将阴毒内劲发于体表,遮掩于衣物之下,只在必要之时短暂地收回体内。 世间万物总是福祸相依,阴毒外露虽然导致堇熏箢玉体不再,但剧毒附于体表,便可随汗液蒸腾发散于空气之中,方才堇熏箢与哈禄腾共赴巫山以致酣畅淋漓,房间内早已是毒气萦绕,只有那“喝、赌、抽”三人,因知晓堇熏箢的诡秘之处,早有防备,方才躲过一劫。 堇熏箢梳理好妆容,向“喝、赌、抽”三人交代道:“你们好生静养,方才屋内没闹出太大动静,外面的蛮子应该还不知情,我出去毒倒他们之后,便去寻找老五和弈棋的下落,顺便到城内探探动静。” 堇熏箢顺着哈禄腾来时的脚印寻去,望着那密密麻麻的脚印,发觉其中有两双方向相反的脚印,有些无奈地咕哝道:“这两父子总是这么粗枝大叶,真不让姑奶奶省心。” 一路上皆是持枪戒备的阿卑狼兵,一众狼兵看见堇熏箢那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倒也没有将堇熏箢和那穷凶极恶的五湖水贼联系在一起,只是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这步态有几分撩人的小妮子。 堇熏箢绰绰多姿的背影渐渐消失,一众狼兵顿感头晕目眩,旋即双腿一软,轰然倒地。 一炷香之后,堇熏箢来到哈禄腾在赤泽中设立的据点。此刻,据点中除了被五花大绑的尤镇岳父子,再无他人。 环视着千疮百孔的栅栏,堇熏箢当即便是猜到,尤镇岳父子以血肉之躯硬抗枪弹火炮,乱逞匹夫之勇。 见父子二人已然苏醒,堇熏箢教训道:“尤老五,既然你父子二人安然无恙,那便在此好好反省,我先入城打探一番,稍后再回来搭救你们。弈棋,今后闯荡江湖,可不能学你父亲这般鲁莽。” 尤镇岳全然没有将堇熏箢的话听入耳中,扯着嗓子向转身离去的堇熏箢呼喊道:“堇三娘、堇熏箢、堇寨主,先给我父子松绑啊!对了,哈禄腾那家伙怎么样了?” “哈哈,你不用担心,这会儿,他已经变成风流鬼了。”堇熏箢留下一阵浪笑,身影逐渐消失在隐约有些昏暗的天地之中。 时至黄昏,四海城主伫立在赤泽南边的高地,左手轻抚着身旁冰冷透骨的火炮,右手捋了捋灰白干燥的胡须,在心里推敲着:“这整整一天赤泽都风平浪静,没有看见哈禄腾求援的烟火,想来事情进展顺利。”如此思量,四海城主的嘴角,微微浮现出一丝笑意。 “嘿,老头!本姑娘来和你谈一谈分成之事”四海城主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清纯俏丽的倩影逐渐走进。 “你是谁,怎么过来的?”四海城主一脸诧异,旋即目光扫向黑暗,发现站岗的狼兵全都瘫倒在地。 “本姑娘就是你们口中的五湖水贼咯!”言语间,堇熏箢将一个黑布包裹抛向四海城主:“喏,自己看呗。” 四海城主缓缓地打开包裹,哈禄腾的头颅直接撞进了他的眼眸,随即发出一道惊恐之声:“啊!你到底是谁?来人啊!” “姑奶奶已经说过了,我正是你们口中的五湖水贼。记清楚,鸢尾湖,堇熏箢。”狰狞之色瞬间将堇熏箢脸上的天真无邪吞噬:“从今日起,阿卑所有经赤泽运送的物资,我五湖水寨抽取的利钱翻倍。” 四海城主这才意识到,哈禄腾和以往闯入赤泽的狼兵,落了个同样的下场,在悄无声息之间全军覆没。 四海城主踉跄后退,将颤抖的身体倚靠在火炮之上,愤怒地嘶吼道:“信不信本城主下令万炮齐开,将你们五湖水寨轰得灰飞烟灭!” 堇熏箢冰冷而不屑地说道:“你试试,赤泽中船舶成千上万,我五湖船寨只不过数十,这千万船舶之上,难免运有王公贵胄的私物,若听闻自己的财物竟被你的火炮所毁,后果如何,你自己好生掂量。” 堇熏箢话音刚落,只见一颗巨大的火球,自西空划破天际而来,顿时星月无光。火球尾部是一条霍霍燃烧、不断翻滚的焰浪,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渡劫飞升的赤龙将长空一分为二。 四海城内的百姓纷纷涌上街头、抬头观望,仿似除夕夜里众人举目欣赏烟火一般。最后,火球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划向北方,慢慢地消失在夜空之中。这一幕,同书中记载的六百年前星孛北斗、破空西去的情形极其相似。 堇熏箢抬头望天、迟迟不语,良久之后方才回神自喃:“星孛再现,看起来,武林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言罢,堇熏箢抛下四海城主,迅疾地向五湖水寨赶去。 第十一章 狼人采花 昱日拂晓,冬晨的雾气还未消散,四海城却因为星孛再现,早已炸开了锅,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随即,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猜测,一传十、十传百,在城内迅速地传播开来。 有人推测战局将进一步升级,有人忖度将有武林绝学问世,也有人暗自臆度皇帝即将驾崩,更有胆大妄议之人,断定不久之后必将改朝换代。 而五湖水寨的众人,也因为星孛再现,有了新的打算,眼下,正齐聚在虎刺湖尤家寨中。 尤镇岳将双手搭在儿子的肩上:“弈棋,江湖中帮派林立,我五湖水寨虽然寨众甚多,但普通寨众除了使毒以外,却只会一些稀松平常的拳脚武功。因此水寨纵使名声在外,但论起实力,在江湖上也不过位列末流。甚至有一些名门大派,只把我们看作寻常水匪。” 说到这,尤镇岳有些无奈:“只可惜,我五兄妹的功法刁钻古怪,尤其是蝾螈劲,更是与生俱来、无法修习。因此,我五兄妹的功法无法传授给寨中的兄弟们。” 大寨主阎魍点燃烟丝:“弈棋,六百年前星孛北斗、破空西去,江湖上一夜间出现了修炼功法,而且在星陨之地的白虎山脉,更是诞生了江湖上最为强大和神秘的势力,星陨谷。这一次星孛再现,必有武林绝学或者神奇瑰宝问世,这正是我们五湖水寨崛起的良机。” 说到这,阎魍轻吸一口烟:“我兄妹五人商议之后,打算让你去北境游历一番,说不定能有什么机缘。只是武林中人必会蜂拥北境,龙争虎斗在所难免,此行定然凶险万分,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只要不用坐在教室里发呆,去哪我都愿意!”尤弈棋听闻要放他独自出门闯荡,不等五位长辈逐一交代,拔腿就跑回房中准备行囊。 尤弈棋正在收拾行李,堇熏菀和水映霜缓步走进房间。 堇熏菀先开口道:“棋儿,我们五兄妹只有你爹不会使毒,也不怪你爹愚笨,蝾螈劲着实霸道,你爹多次尝试将毒素与内功融合,但融入体内的毒素,瞬间便被蝾螈劲当作侵害己体的异物吞噬。 说到这,堇熏菀将一个精致的玉甁递给尤弈棋:“江湖险恶,这小瓶毒药你带着傍身,若遇危难,拧开瓶塞释放气体即可,万不得让其中液体接触你的肌肤。此外,你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外要多加提防美人计,别一时冲动栽在色字头上。” 水映霜连连点头,语气难得的温柔:“弈棋,你的名字乃我所取,人心难测,遇事先想想自己的名字,多思量几番,可别学你爹爹那般冲动。” 言语间,水映霜在尤弈棋的腰间别了一个酒葫芦:“我体质霜寒,平素好饮些烈酒,此酒甚烈,若到了北境不适应,抿上一小口便可。如遇大难、危及性命,导致蝾螈劲运转过甚,也可悉数饮下,恢复内力。” 尤弈棋有爹无娘,好在堇熏菀和水映霜视他为己出,特别是水映霜,人冷心热,基本扮演了尤弈棋母亲的角色。因此,尤弈棋从小到大,倒也不缺关爱。 此刻分离在即,望着眼前的这两个女人,尤弈棋这个向来莽撞撞、胡咧咧的大男孩,此刻却也有一丝梗咽。 尤弈棋抹了抹温润的眼睛,跨上行囊,头也不敢回地向门外走去:“儿子走了,两位娘亲保重!” 尤弈棋先来到四海城,在马市挑了一匹良驹,正欲扬鞭离去,突然听见一阵清脆悦耳的呼声:“傻大个,别着急走啊!” 尤弈棋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古灵精怪的姜九黎。 姜九黎踱着小碎步,蹦跶而来,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神秘兮兮地说道:“昨夜星孛再现,哥哥说你一定会出游寻访,又断定你会在这儿挑选坐骑,让我在此候着,把这个木匣交付于你,里面有哥哥最新的实验成果。至于怎么用嘛,我也不知道,木匣里有哥哥撰写的说明,你自己研究吧!” 随即,姜九黎扯着嗓子,模仿着姜小橙的口吻说道:“尤小哥,星孛再现、自西向北,武林中人定会蜂拥北境,世道险恶,赠你木匣防身。闻你功法初成,不妨先行西去,于源头处寻个究竟,待涌入北境之人相互内耗,再北上而去,坐收渔利。” 说到这,姜九黎低声说道:“悄悄告诉你,哥哥不亲自来送你,是因为……不要告诉其他人哦,哥哥也是要面子的人。” 尤弈棋闻言,摸了摸手中的木匣,双手一拱:“姜兄弟费心了。” 言罢,尤弈棋牵引缰绳向北行去,心里忖量着:“时不我待,还是早日北上为妙,探根溯源的事,还是等姜小橙日后自己去做吧。” 姜九黎见任务完成,旋即双脚一垫,轻巧转身,向姜宅蹦跶而去,挥着小手,俏皮地说道:“傻大个,不送啦!” 姜宅书房内,姜小橙正端坐在桌前制图绘画,姜九黎趴在哥哥背上:“哥哥,你私自改造爹爹的杰作,爹爹罚你在家闭门苦读,你不好好念书,天天在这研究枪械火药,莫不是已经将半年后的文举选士忘得一干二净?” “黎儿,星孛再现,争夺之人皆是虎狼,我兄妹俩不会半点武功,若是不想羊入虎口,只能向火器借力。” 姜小橙指了指图纸:“把后装滑膛改为后拉枪栓,然后把击发底火的撞针放进枪栓里,令其不再外露,这样便解决了击针枪的气密性问题。只要扣动扳机,枪栓内的弹簧就会被释放,并驱使撞针向前撞击子弹底火,引燃弹壳里的推进药……” “哥哥!”昏昏欲睡的姜九黎打断了哥哥的解说,在她的脑海里,有着一大堆比这制式栓动步枪更为先进的武器,只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头疼,令她无法与哥哥言说。 姜九黎好奇地问道:“哥哥,你不是立志要探索星孛北斗、功法现世的秘密吗?如今星孛再现,你不跟随尤弈棋北上探秘,反而每天在这闭门造车,难不成真要听爹爹的安排,参加选士入朝为官?” “对,我正是打算入朝为官!”姜小橙一本正经地望着妹妹:“星孛再现,不仅武林中人虎视眈眈,恐怕朝廷也是黄雀在后,争夺必将异常惨烈,花落谁家犹未可知。我若进入朝堂,则能公私皆顾,既能助朝廷夺宝,又能借朝廷之力,去揭开星孛北斗的秘密。” 姜九黎微微点头:“也是哦,星孛初现已经过了六百余年,也没人揭开其后的秘密,相信这次星孛再现,一时半会也闹腾不出什么结果。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姜九黎也要用功啦,博个女状元来玩玩。” 言罢,姜九黎暗暗窃喜:“还好赭炎大陆思想开化的早,虽然还遵循着帝制,但女权意识已然觉醒,无论在政界、商界或是武林之中,崭露头角的女性皆是不少,若还停留在男权至上的时代,我还真是无法适应呢。” 姜家兄妹就这样相互陪伴,为半年之后的文举选士而努力着。 另一边,尤弈棋经过数日的奔波,终于是越过荒野,再次看见了炊烟,来到一处名唤下木的小镇。 时逢正午,连续几日的风餐露宿,让尤弈棋略感疲惫,故寻得一家客栈,唤小二给马匹喂足草料,又要了些烈酒佳肴,准备大快朵颐之后,再好好休整一番。 尤弈棋刚寻得座位,却听见堂内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昨晚张家的闺女遇害了,这半个月以来,每晚都有妙龄女子失踪,而且尸首干瘪残缺,像是被妖怪吸干了精气。” “那淫贼也不知是人是鬼,听说那淫贼青面獠牙,长着褐鬃赤瞳,俨然是那狼人的模样。” “别瞎说,这世上哪来的狼人,我看就是那淫贼在装神弄鬼。” “也是,听闻‘吃、喝、嫖、赌、抽’五人,如今就盘踞在东南百里之外的五湖水寨,搞不好就是那‘嫖’干的好事。” “对对对!据说那群水贼无恶不作,那‘嫖’也是辣手摧花的狠角色。” 听到这,尤弈棋已是怒不可遏,心想倒在堇三娘裙下的,皆是那些大奸大恶之徒,这群人毫不知情,却在这乱说一气。 尤弈棋正欲拍案而起,突然从门外掠进几道黑线,射入一众乱嚼舌根之人的嘴中,在那血迹斑斑的碎牙之间,混着几枚四面铅骰。 尤弈棋望向门外,惊讶地问道:“博二叔,你怎么来了?” “众兄妹不放心你独闯荡江湖,说我轻功在五人之中最好,遣我追上来看看,若你安然无恙,再让我折返回去。”博天禄边说边迈入客栈:“谁知刚寻得你这小子,就听见有人在此胡言乱语。” 这群被击碎牙口之人,齐声嘶骂道:“哪来的混账?” 博天禄目露凶芒,恶叨叨地报上名号:“五湖水寨,风铃湖博天禄,江湖诨号‘嫖’。” 众人听闻,皆作鸟兽散、翻窗而逃,唯有大堂角落处,一个肤色黝黑,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向博天禄走近。 只见这男子突然双膝跪地:“闻言五湖水寨皆是英雄,赤泽来往商船皆受其庇护,免去了水寇之患和朝廷重税。小的相信,水寨的英雄,断然做不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话间,此人猛磕了几个响头:“我家夫人,前几日也遭了那狼人的毒手,请两位英雄为我报仇,家中财物两位英雄尽管取拿。” 尤弈棋将这男子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上绝无狼人,必定是那淫贼在装神弄鬼。这淫贼令我五湖水寨声誉受损,就算你不开口,我也要把他揪出来骟了。走!去你家看看有什么线索,顺道给我讲讲这些天发生的事”。 第十二章 姿色平平 从客栈离开,尤弈棋与博天禄二人,在黝黑男子的带领之下,来到下木镇西郊的一处铁匠铺。 铁匠铺之外,一名乡下妇女正在清扫院落,这女子虽然相貌平平、气质普通,但看得出来,女子的妆容打扮也是花了一番心思,若是生在优渥的家庭,换一身锦绣华服,倒也能有几分姿色。 此女子循声望去,看见了尤弈棋一行,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向黝黑男子招呼道:“姐夫,家中来客人了?” 言罢,此女招唤三人进入屋内,为三人斟茶倒水,又下厨炒了些小菜。。 黝黑男子再次跪拜,情绪有些激动:“二位英雄,小的名唤魏楠。一年前,朝廷将方圆百里的匠师全部征召入军,因此我作为百里之内唯一的铁匠,打造贩卖一些农具,家里的日子倒还过得滋润,我妻子和妻妹……” “打住,打住,我对你的家庭故事一点兴趣都没有,直接说重点。”尤弈棋不耐烦地击拍着桌子,咕咚咕咚,将整碗热茶灌入喉中。 男子愣了一愣,整理了片刻思绪,简明扼要地答道:“四日前,我妻子失踪,昨日,尸身出现在镇子北边的森林,尸身附近的树木之上,留有数道爪痕,疑为狼人爪击所致,请英雄为我妻子报仇!” “走!博二叔、魏楠,我们这便去森林里,寻找那淫贼的踪迹。”尤弈棋啪的一声将茶碗拍在桌上,起身向门外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尤弈棋在魏楠的带领下,来到了镇子北边的森林,找到了魏楠妻子尸身被发现的地方。 日昳时分,森林中郁郁葱葱,有些昏暗和阴冷,林间弥漫着水汽,光影忽暗忽明,隐隐间给人一种诡秘的感觉。 魏楠妻子的尸身已被搬走,但在尸身之前倚靠的那颗大树上,还留着一道人形的血迹,血迹上方的树干上,有着几道深深的爪痕,环顾四周,附近的几颗树木之上,也有着同样的爪痕,再向外围寻去,爪痕越来越少,最后,便没了任何的蛛丝马迹。 博天禄心有所想,但一言不发,想看看尤弈棋如何分析此事。 这一下,尤弈棋可犯难了,双手呲呲地抓着后脑勺,在心中挖苦自己:“完全毫无头绪,这侦查之事果然不适合我,要是姜小橙在这就好了。” “滚出来!一路尾随我们至此,当真以为我没有发现你吗?”正当尤弈棋抓耳挠腮之时,博天禄突然怒喝一声,右手指向远处的草丛。 草丛晃了晃,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起身从草丛走出。 尤弈棋见状,双脚一踏,朝着黑衣人暴掠而去,一把抓住黑衣人的领口,将其拎于半空之中,高声喝道:“大胆淫贼!” 尤弈棋的一记铁拳正要猛砸下去,却听见从黑衣人的面纱之后,传出一道软儒的声音: “树干上留下了人形血印,说明死者身受重伤,死前倚靠树干喘息过。地上有一大摊血迹,说明死者因为失血过多而亡。四周树木皆有爪痕,但死者乃柔弱女子,因此,爪痕并非死者与凶手打斗所留。” 黑衣人说到这,博天禄心里嘀咕了一下:“有破绽,他怎么知道死者是柔弱女子。”心中虽是怀疑,但博天禄并未出声。 黑衣人拍了拍尤弈棋的手臂,示意尤弈棋将他放下。尤弈棋虽松开左手,但并未收起右拳,黑衣人接着说道: “我推测,凶手给死者致命一击之前,内心一定曾经激烈挣扎过,心中煎熬之下,凶手击打四周的树木发泄,因而留下爪痕。故凶手要么是被迫杀人,要么是与死者认识,换而言之,凶手杀人杀得很犹豫。” 闻言,尤弈棋虽心中窃喜但面不改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继续说下去,要是说不出凶手是谁,我就把你当作凶手骟了。另外,你是何人,为什么跟踪我们?” 黑衣人举起双手,缓声道: “我没有恶意!我是谁并不重要,就像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谁。我也并没有跟踪你们,只是刚好寻找线索至此处。根据这里留下的线索,我也只能推断出这么多了,要进一步分析,需要去其它命案现场看看,找一些新的线索。” 见尤弈棋打算与黑衣人同去,博天禄出声道:“弈棋,天色不早了,我看再在这儿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我们先返回镇子,再商量下一步怎么行动。” 说话间,博天禄望了望逐渐昏暗的天际,又转眼狠狠地盯着黑衣人,恶叨叨地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你若是再跟着过来,休怪我不客气!” 言罢,博天禄手一挥,一枚铅骰射出,从黑衣人的耳边极速飞过,击穿了一旁的树干。 尤弈棋一行返回魏楠家中,魏楠的妻妹见众人回来,一脸期盼地问道:“二位英雄、姐夫,抓到那淫贼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发现了一些线索,明日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尤弈棋的神色有些沮丧,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英雄,今晚就在我家中留宿吧,让我略尽地主之谊。”魏楠将妻妹向前拉了一步,又殷切地望向尤弈棋:“自从阿秀遇害之后,我日夜担心阿丽,生怕对不起她姐姐。” 魏楠想法很简单,不希望阿秀的惨剧在阿丽身上重演。尤弈棋一向不善拒绝,见魏楠情真意切,一时语塞,只得点头答应。 阿丽见尤弈棋在家中住下,心中自然欢喜,眼眸一转,对着一旁的魏楠说道:“姐夫,你白天打铁也累了,汤我已经给您熬好了,放在你的床头,你早点休息吧,我来伺候两位客人。” 尤弈棋与博天禄,分别住进了两间相邻的客房。 尤弈棋躺在床上,闭目回想细节之处,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只是不知怎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姜小橙琢磨问题时的神情,挥之不去,尤弈棋暗自嘀咕道:“要是姜小橙在这儿的话,不知道他会作何打算呢?” 咚咚!阿丽用肩膀缓缓地抵开房门,只见阿丽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双手端着一个木盆,两个手肘合于胸下,夹住一个木碗,这个动作,让阿丽胸前的那一抹起伏尤为明显。 阿丽一边走向尤弈棋,一边温柔地说道:“尤少侠,二位今天去森林奔波辛苦了,我给你们熬了些鱼汤,姐夫睡前都要喝一口,你朋友也说我手艺不错,你也尝尝吧。” 尤弈棋见阿丽入内,披上衣服,一个挺身从床上端坐起来,还没开口说话,阿丽已经半跪在他身前,将他的双脚放入了木盆,用那纤细的小手,给他搓起脚来。 “尤少侠,你侠肝义胆,要为我姐姐报仇,阿丽无以为报。” 阿丽抬头端详着尤弈棋:“阿丽见少侠骑马而来,又带着兵器,一定是远道而来的游侠,想必也是一路风尘仆仆,我只能为你搓搓脚,替你解解乏,少侠可千万不要介意。” 阿丽虽然只是姿色平平的乡下女子,但此刻半跪前俯地为尤弈棋搓脚,这个姿势让她衣物下的女性魅力,刚好被端坐于上方的尤弈棋一览而尽。 尤弈棋正直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从来没有近距离地接触过同龄女子,加之泡在温水中的双脚,正被一双小手轻柔抚摸,竟觉得浑身有些发烫,口干舌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非礼勿视,尤弈棋急忙转过头,端起阿丽送来的鱼汤,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不知不觉间,就在阿丽那轻绵而温柔的按抚中睡着了! “尤少侠,不好了!昨天晚上,镇子里李家的媳妇失踪了!”尤弈棋在魏楠的惊呼声中猛地睁开眼睛,一股阳光刺眼而来,虽然睡得意犹未尽,但此刻却已是正午。 听到门外的惊呼,尤弈棋一个鲤鱼打挺,迅速地穿好衣服推门而出,看见魏楠和阿丽已经候在门外,而隔壁客房的博二叔也和他一样,刚刚睡醒,正整理着衣物从屋内走出。 “这淫贼真是太可恶了,我一定要把他的凶器切下来喂狗!”尤弈棋的口中虽然狠狠地骂道,但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尤弈棋突然有些后悔,昨晚没有邀请那个黑衣人,一起调查淫贼的下落。 见尤弈棋面露难色,阿丽脸霞微红,轻拉尤弈棋的衣袖,低声恳求道:“那淫贼神出鬼没,镇守大人又坐视不理,下木镇一天比一天危险,恳请少侠带我一起离……” “阿丽,你提醒我了!博二叔,我们走。”尤弈棋未等阿丽把话说完,一把拉上博天禄,便向下木镇的官衙狂奔而去。 阿丽见尤弈棋离去,面露失望之色,魏楠在一旁安慰道:“阿丽,尤少侠是江湖中人,我们只是寻常村民,有些事不可强求。” 一盏茶的功夫,尤弈棋便奔至下木镇官衙,也顾不上让门外的守卫通报,竟直接一路闯了进去。 “大胆,哪里来的刁民,胆敢擅闯我下木镇官衙!”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却背着双手,老气横秋地从内院走出。 尤弈棋见正主出现,面露喜色,拉高了调门说道:“镇守大人,眼下可有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万不可错过!” 闻言升官,镇守瞬间便有了兴趣:“你且说来听听。” 尤弈棋双手一拱道: “我途径下木镇,听闻此地出了一个猖狂的淫贼,打听之下,那淫贼居然是五湖水寨的头目之一。大人你也知道,朝廷对五湖水寨恨之入骨,如果大人将这个淫贼抓住,必定能立下大功,说不定还会被朝廷任命为四海城主,专门负责五湖剿匪一事。” 这镇守一听有机会升任城主,瞬间喜上眉梢,略微思量之后,却又面露难色:“下木镇不大,镇内仅有三十名维持秩序的狼兵,若淫贼真是五湖水寨的头目,就算是寻得他的踪影,也不一定擒得住啊!” 尤弈棋拍了拍胸脯: “下木镇不大,人口也不算多,经过那淫贼十余天的祸害,镇内的妙龄女子越来越少,现在应该只有不到三十个人,请大人吩咐狼兵,躲在这些女子的闺床下面,一旦那个淫贼出现,狼兵们只管开枪报信,抓捕之事由我们叔侄二人出手便是。事成之后,大人只需要赏我们一些茶钱即可。” 闻言,一旁默默不语地博天禄也是一愣,心想如此守株待兔、简单粗暴的办法,还真是尤弈棋这个蛮小子的风格,虽然心里觉得有一丝不妥,但博天禄却是一声不吭,想看看尤弈棋能否自行处理好此事。 “好!原来两位是那武功高强、行侠各地的游侠,本镇守就和你们一起全镇撒网、瓮中捉鳖,将那五湖淫贼绳之於法。”下木镇守见尤弈棋如此自信,又贪恋着升官一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尤弈棋见镇守慨然允诺,脸上也是堆满了怡悦之态,为自己那灵光一闪的聪明才智,感到洋洋自得,期待着夜幕早些降临。 从下木镇官衙出来,整整一个下午,尤弈棋都拉着博天禄在镇子内外转悠,熟悉着淫贼可能逃窜的各条通道。 冬天的夜色来得早,日入时分,远近的房屋与树影,慢慢交织成杂乱的幽暗图景,空气一点点地凉了下来,整个下木镇笼罩着一层寒意。 这一天,阿丽都在屋前的小院内徘徊、眺望,尤弈棋已经半日未归,阿丽不知道尤弈棋是外出调查淫贼一事,还是抛下她和这个小镇走了。 就在阿丽愁眉不展、内心忐忑之时,镇子内突然传来阵阵枪响。阿丽听闻枪响,知道尤弈棋没有走,因而黛眉轻舒、嘴角微扬,但旋即却又眉头轻锁,一丝担忧之色浮上脸颊。 下木镇之内,狼兵们持枪将一个青面獠牙、褐鬃赤瞳的怪物围住,从外形上,看还真有几分狼人的姿态,可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这体形大小,分明就是一个人。 第十三章 杀与不杀 下木镇之中,一众狼兵见到狼形怪人,皆是感到匪夷所思。 狼兵虽然以狼自居,却是真真正正的人,而眼前这个狼形怪人,眸子里散出幽幽的冷光,纵起鼻子,翘起上嘴唇,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发出一道恶狠狠的低吟。 众狼兵开枪射击,立时火光四起、流弹横飞。狼形怪人左扑右闪,却仍然没有避开所有的子弹,顷刻便是血流如柱。 看见狼形怪人也会受伤,众狼兵立马少了几分畏惧,旋即一边装填弹药,一边围了上去,准备发动第二轮枪击。 狼形怪人身中数枪,变得焦躁和不安起来,见众狼兵靠拢上来,大嘴一张,发出响彻云霄的巨吼,一众狼兵顿感天旋地转。 狼形怪人趁机向前一扑,挥舞利爪击飞眼前之人,在人群之中撕开一道口子,以极快的速度向小镇北边的森林逃去。 尤弈棋和博天禄闻声赶来,见狼形怪人即将消失在夜幕之中,立马提气追赶,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将一众狼兵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尤弈棋二人追赶至森林,却发现那狼形怪人没了踪影,两人只得屏息凝神,仔细地观察着周围,寻找狼形怪人的踪迹。 四周一片死寂,狼形怪人突然从黑影中扑出,一爪猛拍在尤弈棋的背上,令后者生生地向前飞出数丈之远,旋即砰的一声掉落在地面,又摩擦着地面滑出丈余,石子和骨骼碰撞得咯咯作响。 此刻,狼形怪人的枪伤已经愈合,利爪乱舞卷起呼呼风声,对着重伤趴地的尤弈棋嚎了一声,旋即双腿一蹬,向博天禄扑咬而去。 博天禄身形灵活、眼疾手快,善长在远处以暗器制敌。可眼下,狼形怪人正面扑袭至博天禄近处,令瘦骨如柴的博天禄顿感力不从心,一时间有些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利爪的撕扯。 就在这危机关头,狼形怪人顿感后背一阵剧痛,巨大的冲力撞得心脏都要从前胸迸射出来,旋即一股烧灼之感,自后背蔓延至全身。 这一记猛烈的暴击,令得狼形怪人真气乱窜,无力再攻击博天禄。 尤弈棋拳头紧握,口吻中带着一丝狂气:“你这装神弄鬼的怪物,吃了枪子还这么生猛,差点把我拍死过去,不过你给我记清楚,这世上可以自愈伤口的人,可不只你一个!” 说话间,尤弈棋后背的爪痕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狼形怪人正欲稳住真气,却惊觉经络正在自燃,见状不妙,狼形怪人前爪当脚,四腿并用,狂奔而逃。 狼形怪人上一次从下木镇逃跑,只是为了将尤弈棋二人引入森林,而这一次,却是真真实实地逃命,速度之快让尤弈棋二人始料未及。 眼见狼形怪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博天禄凝气于手,毒血从指尖渗出,在内力的催动之下凝聚为血弹。旋即,博天禄十指前张,将血弹以极为霸道的劲力射出。 远处,狼型怪人的后背闪起几道幽光,光影熄灭之后,狼型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夜幕中只剩下尤弈棋和博天禄二人。 “居然让这个淫贼给跑了!”尤弈棋气得咬牙切齿,狠狠跺脚,在地面上踩出几个深坑。 博天禄指向地面,不慌不忙地说道:“别急,我在这淫贼的背上开了几个窟窿,他愈合能力再强,一时半会也堵不上伤口。” 尤弈棋望向地面的血迹,心中一喜:“博二叔,还是你有办法!” 二人循着血迹走向森林深处,最后来到一处茅屋,看这茅屋的样子,应该是樵夫白天砍柴时休息的地方。 尤弈棋二人手持火把,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 果然,那狼形怪人全身皮肤破碎、骨骼崩裂,正倚靠着墙角,瘫坐在血泊之中。细看之下,这狼形怪人虽然长着獠牙利爪,不过五官却是人的模样,只不过披着一身棕褐皮毛,又在夜晚行凶,让人误以为是狼人。 尤弈棋掏出一把匕首,缓步走向狼形怪人,神色颇有几分得意:“淫贼,你倒是跑呀,你要是不跑,我可要过来把你给骟了。” “尤少侠,手下留情!他是我姐夫,魏楠!” 一阵急促的声音从屋外传入,尤弈棋转身一看,只见阿丽提着油灯,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我姐夫也是受害者!” 尤弈棋将匕首架在狼形怪人的颈脖,旋即将其脸前散乱的头发拨开,撕下那破碎的皮肤,果然是魏楠那张黢黑的脸庞。 此刻,魏楠的褐鬃赤瞳已经褪去,獠牙利爪亦从其身上脱落,脸上充满了惊恐和困惑,有气无力地说道:“尤少侠,我怎么会在这里?” 魏楠虚眼扫视,看着这陌生的茅屋,以及自己满身的伤口,脸上皆是诧异之色,可尤弈棋和博天禄,却是比魏楠更加诧异。 众人沉默之时,博天禄转身擒住阿丽:“你为何知道魏楠就是所谓的狼人,他又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你恐怕得好好解释一下?” 阿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三个月之前,姐夫莫名奇妙地呼吸困难,尔后病情越发加重,开始频繁咳嗽、口吐血块。我们看了很多大夫,但姐夫的病情都不见好转。” “半个月之前,有一个黑袍人找到我,说姐夫咳血是因为长期打铁、火毒入体,需要以阴寒之力祛除火毒。” “黑袍人给了我一些丹药,让我将其研磨成粉,混入姐夫的鱼汤之中。尔后,又给了我三个香囊,两红一绿,红色香囊让我和姐姐随身佩戴,绿色香囊则挂于姐夫的床头。” 尤弈棋二人眉头紧锁,对阿丽之言半信半疑。 阿丽见二人没有发声,便继续说道: “仅仅过了两天,姐夫的病情果然开始好转。可是在第三天夜里,我头疼失眠,听见姐夫的房间里有动静,于是起床查看。只见姐夫双眼赤红,生出獠牙利爪,并且失去意识,变得异常狂躁,但始终没有伤害我和姐姐。”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镇子里人人咒骂的狼貌淫贼就是姐夫,只是姐夫嗅到红色香囊的味道,便不会伤害我和姐姐。姐夫每晚外出吸食女子精血之后,便会寻着绿色香囊的气味回到家中,慢慢地恢复正常,但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我起初很害怕,想停止给姐夫喂药。可转念一想,若是姐夫因病死去,我和姐姐就会失去依靠,无法生存下去,因此,我便打消了断药的念头,心想等姐夫痊愈之后,再将真相告诉姐夫和姐姐。” “只可惜,我们很快就遭了报应。前些日,姐姐来这森林之中,替姐夫购买烧铁水的木材,将香囊忘在了家中,最后竟然被姐夫……” 说到这,阿丽已经是泣不成声。 闻言,魏楠万念俱灰:“难怪我前些日做噩梦,梦中,我疯狂地击打着树木,一觉醒来,阿秀就不见了。没想到这并不是梦,阿秀竟然是我亲手杀死的。两位英雄,你们杀了我为下木镇除害吧。” 说到这,魏楠强打精神,望着尤弈棋:“尤少侠,我死之后,阿丽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希望你……” 不等魏楠说完,阿丽一把抱住尤弈棋:“求你们饶姐夫一条性命,他是无辜的,他也是受害者!” “阿丽姑娘,有件事需要你解释一下。”博天禄哼了一声,冷声道:“你在我们的鱼汤之中添加了迷药,我假意不知,就是想看看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只是希望你们晚上熟睡,不要发现姐夫的秘密!”说到这,阿丽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也希望你们在下木镇多留些日子,让我可以多陪陪尤少侠。” “戏演得真好,故事也编得不错,就是没有留意细节,言语间有不少破绽。”昨天跟踪尤弈棋的那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门外,言语冰冷,不带任何情感,冷漠地盯着阿丽: “第一,烧铁水用的是煤而不是炭,不需要购买木材生炭;第二,即使你姐姐真的来森林购买木材,那也是在白天,而你姐夫明显是晚上行凶;第三,香囊的气味微弱,你姐夫在镇子内、森林中,居然能嗅着味道找回家,莫非真的是一条狼狗?” “先声明,我不是这女人口中的黑袍人。”黑衣人转身面向尤弈棋:“我话尽于此,这女人所言漏洞百出,真相你自己问她。” 言罢,黑衣人倚靠在门框之上,静静地观察着尤弈棋如何行事。 尤弈棋看着泪眼模糊、身子瑟瑟发抖的阿丽,声色俱厉地说道:“阿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就一次!” 阿丽挪了挪身子,坐到魏楠的身旁,娓娓道来: “一年前,我父母病故,我尚未出嫁,便投奔到姐姐家中。姐夫是百里之内唯一的铁匠,因此家中虽然算不上大富,却也过的殷实,姐夫对我更是照顾有加。” “平日里,我能隐约察觉到,姐夫在我穿着清凉之时,会时不时地偷瞟我两眼,我便知道姐夫对我这个妻妹存有想法,只是碍于姐姐的情面,不敢言说。” “半年前,姐姐似乎觉察到了姐夫的心思,于是急着为我张罗婚事,可这下木镇之内的适龄男子,皆是寻常农夫,我若是嫁过去,肯定比不上在姐夫家。” “我不愿意外嫁他人,于是向姐姐提出,让我和她一起伺候姐夫,但却被姐姐断然拒绝。后来姐夫生病,姐姐也就暂时没有再提将我嫁人一事。” “直到那个黑袍人给了我丹药,我怕姐夫痊愈之后,姐姐又要急着将我嫁出去。于是欺骗姐姐,说姐夫若是想痊愈,还缺少一味药,是一种血红色的花,只开放在夜晚的森林。” “姐姐爱夫心切,顾不得镇子上出现了淫贼,独自前往森林摘花。我便偷偷取下了姐姐的香囊,随后控制姐夫尾随其后,将姐姐杀害。” “姐夫之所以受我控制,是因为姐夫会躲避红色香囊的气味,跟随绿色香囊的气味。这十多天以来,姐夫将镇中女子掳入森林,吸食其精血,都是我利用绿色香囊控制的。” “前几日,尤少侠出现,我见尤少侠坐骑俊美,就连行囊都是用上等的布料包裹,便推测尤少侠必定家世不凡,肯定是个踏实的依靠。我一时鬼迷心窍,就企图让尤少侠将姐夫击杀,然后同情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带我一起上路。” “我心中起了邪念,于是今晚没有用绿色香囊给姐夫引路,故意让他独自闯入镇子里,被官府抓个了正着。而我则提前躲入森林之中,想装作受害者,博得大家的同情。” “可就在刚才,尤少侠打算伤害姐夫之时,我却突然发现,自己和姐夫朝夕相处,竟然产生了感情。我不忍见姐夫死去,于是出面阻止,事情就是这样。” 闻言,尤弈棋只觉心中一沉,不知如何处置阿丽,于是将匕首放到魏楠的手里:“我答应为你妻子报仇,眼下害你妻子的凶手就在你眼前,杀与不杀,你自己看着办吧。” 魏楠双手颤抖地拿着匕首,悲痛地说道:“阿丽虽有过错,但无论为何,阿秀始终是死在我的手上,我才是杀害阿秀的凶手。” 说到这,魏楠愧疚地望着阿丽:“对不起,阿丽,我确实对你心存色心,我有心无胆,却妄想齐人之福,以致你姐姐急着把你嫁出去。” “我不能杀阿丽,我不能对不起阿丽的姐姐。”言罢,魏楠紧握匕首,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黑衣人见魏楠想要自杀,立刻转身快速地向屋外跑去,博天禄见状,也是本能地拉着尤弈棋向外奔去,二人刚跑出不远,便听得茅屋内传出一阵不大不小的炸裂声,回头观望,垮塌的茅屋已经将魏楠和阿丽掩埋。 正在尤弈棋为方才之事发愣之际,博天禄一把抓住正欲离去的黑衣人,厉声喝道:“站住!事情还没有结束呢,你为何知道,魏楠自杀后会发生爆炸?” 第十四章 诡秘丹药 博天禄紧扼黑衣人的颈脖,十指慢慢收拢,接着逼问道:“你为何一路跟着我们,你和阿丽口中的黑袍人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你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啧啧啧,欺负一个小娃儿,这五湖水寨的寨主可真是英雄!” 一道沙哑之音从天而降:“一个是贪图妻妹的花花肠,一个是自私自利的小女人,死就死了呗,有什么好可惜的。这魏楠不过是得了肺尘病,悉心调养便能恢复,若不是他们各怀私心,哪会落得这般下场?” 博天禄抬头眺望,只见一个黑袍老妇脚踏树叶,悬在半空,不禁心中暗叹:“这老妇人的轻功可不在我之下,绝非等闲之辈。” 如此思量,博天禄双手一拱,出声试探:“老前辈,既然认识在下,想必在江湖中也是有头有脸之人,却为何以黑纱掩面?” “狗儿,滚一边玩去。”黑袍老妇向黑衣人喝了一声,随即阴冷道:“博寨主,老妇大不了你几岁,老前辈可当不起。至于老妇的名号,江湖上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黑袍老妇从树梢凌空坠下,一双利爪变化莫测,直直地朝博天禄抓扯而去。 尤弈棋知道博二叔不善正面迎敌,于是将丹阳气凝聚于指上关冲、商阳、少泽三穴,旋即纵身跃起,在半空中接下黑袍老妇的攻击,两人就这样相互钳制着对方的双手,唰刷地穿过树叶向下坠落。 两人在脚尖触地的瞬间,双手同时向前一突,运转内力向对方推去,各自将对方震出数丈之远。 “小娃儿,看看你的手掌。”黑袍老妇阴笑道:“若你自愿为老妇试药一年,而且到时候能够活下来,老妇便饶你一命。” 尤弈棋摊开双掌,发现掌心紫黑,于是双手前伸,将掌心朝向黑袍老妇,满脸不屑地说道:“老妖婆,睁大眼睛看好了!” 话音刚落,尤弈棋掌心的紫黑之色,便被蝾螈劲吞噬殆尽。 尤弈棋瞧着黑袍老妇那吃惊的模样,反唇相讥道:“老妖婆,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闻言,黑袍老妇将注意力转回己身,惊觉掌心隐隐有烧灼之感,虽不明显,却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未等黑袍老妇多想,这股烧灼之感已是愈演愈烈,就好像丢进枯草堆中的点点薪火,越烧越旺起来,令得黑袍老妇的双臂一阵炙痛。 察觉到那股微弱的丹阳气,正通过焚烧自己体内的经脉,变得越发猛烈起来,并顺着经络向手臂上方蔓延,黑袍老妇面色一沉:“不好,是焚经决!” 惊愕慌乱之下,黑袍老妇急忙将半数内力,凝聚在手肘附近的穴道,趁这缕丹阳气没有完全壮大起来之前,彻底将其逼出体外。 见黑袍老妇用力过猛,以致口喘粗气、额挂豆汗,尤弈棋嘲讽道:“老妖婆,挺识货的嘛,居然知道焚经决的厉害。” “小娃儿,不要太猖狂了,你既然会焚经决,想必和那个老家伙有些渊源,老妇我也不能大意了。” 说话间,黑袍老妇从袖中拿出一枚丹药,放入嘴中:“这丹药虽然还未完全成功,但对付你,已经绰绰有余了。” 顷刻,黑袍老妇和魏楠一样,出现了骇人的变化,无坚不摧的獠牙和利爪,超人的感官和敏捷,强大的力量和充沛的体力。 嗖,一道黑影闪过,尤弈棋的胸前便留下一道血痕。黑影反复闪掠,尤弈棋胸前的血痕便越来越多。黑袍老妇的速度极快,绝不让尤弈棋再次触碰到自己,以免被丹阳气焚烧经络。 见黑袍老妇的实力提升惊人,博天禄的心中也是不由地打起鼓来:“这丹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实在是有违常理,再这样下去,弈棋恐怕支撑不住了。” 好在博天禄以轻功见长,很快便发现了端倪,这黑袍老妇速度虽快,但步伐却极为凌乱,就像是在凭借速度胡乱攻击。 “这老妇应该和魏楠一样,虽然提高了自身实力,但是却失去了自我意识,不然怎么会完全无视我的存在,难道不怕我从旁偷袭吗?” 如此思量,博天禄试探性地向黑袍老妇掷出几枚铅骰,后者果然没有闪避,只是全力以赴地追杀尤弈棋。 博天禄心中大喜,旋即凝气于指尖,催发出血弹,以极其霸道的劲力向黑袍老妇射去。 可黑袍老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行踪又没有规律,即便是像博天禄这样的暗器高手,想要击中她并不难,但想要命中要害,却只能凭借运气。 “既然点对点的攻击不行,那就范围攻击。”博天禄转念一想,掏出了几枚铅火弹,可刚要掷出,却又皱起了眉头:“不行,这样会误伤弈棋。” “快,捉拿淫贼!”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奔跑声,下木镇守和一众狼兵,循着森林中的打斗之声,心急火燎地奔赶而来。 还来不及站稳身子,下木镇守便喘着粗气,向一众狼兵下达命令:“开火,击杀淫贼!” “慢着!”博天禄急忙一喝,伸手指向尤弈棋:“大人你看,淫贼那边可还有自己人!” “这位英雄,你的伙伴为朝廷捐躯,为百姓牺牲,朝廷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下木镇守拿腔做势地说道,随即挥手一喝:“众人听令,开火!” 尤弈棋与黑袍老妇缠斗良久,同样发现后者的注意力,只会集中在他一人的身上。盘算着下木镇守的火力远不如哈禄腾那一次,尤弈棋毫不闪躲,将黑袍老妇的活动范围,牵制在他周身一丈的范围以内,同时运转蝾螈劲,抵抗那些落在他身子上的子弹。 一道道火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黑袍老妇服下丹药之后,虽然功力大涨,但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在一阵枪响之后,轰的一声坠落地面。 博天禄当机立断,一下闪奔至尤弈棋身边,拉住后者向远处暴掠而去,寻找躲避之所。 又是轰的一声,黑袍老妇果然如同魏楠一般,像一颗血肉炸弹爆裂而开,将近处的下木镇守和一众狼兵崩得骨断筋裂,距离稍微远一点的狼兵,也因为溅上了黑袍老妇的毒血,旋即浑身抽搐,中毒而亡。 望着远处的那摊血肉,博天禄摸了摸尤弈棋脑袋,情真意切地说道: “弈棋,这事儿总算结了。雏鹰总得自己长大,明日二叔就回五湖水寨了。这黑袍老妇服用的丹药如此诡异,背后一定藏着诸多秘密,今后你闯荡江湖定要多加留意。此外……” “主人,请赐名!”刚才那个被黑袍老妇唤作狗儿的黑衣人,突然跪拜在尤弈棋身前,微微抬头望着尤弈棋,将那黑色面纱摘下,露出一个稚童的脸庞。 “小女娃胆子不小啊,竟然主动送上门来。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我尽早除了你这个祸害,以免后患无穷。”尤弈棋刚欲一掌将小女娃拍死,却被博天禄出手制止。 “弈棋,阿卑至今仍未废除奴隶制度,这女娃应该是从小就被豢养的奴隶,她心中既没有非善恶之分,也没有自我想法,如同货物一般。方才,你战胜了老妇人,按照阿卑的规矩,她便是你的战俘,生死由你决定。让你赐名,便是奴隶更换主人时的仪式。” 博天禄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向尤弈棋建议:“我看这女娃心思细腻,你不妨带在身边,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些防备的好。” 说话间,博天禄走向那堆血肉,在狼兵的残肢断腿中搜罗了一番,寻得一副手铐脚链,递给了尤弈棋:“稍微限制一下她的行动。” 这女娃打小便是奴隶,早已习惯了被铁链束缚,于是主动伸出手脚,充满敬意地说道:“请主人赐名!” “既然在下木镇相遇,我便唤你下木吧!”尤弈棋作为五湖水寨少主,平时也有不少下人伺候,这让他当主人,他倒是很快进入了角色:“下木,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下木见新主人赐名,知道自己免于一死,笑颜逐开道: “前主人从来不与我说什么,就连姓名也不曾告诉我,我只知道她和几个伙伴在研究药物,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来催促进度。这次前主人来到下木镇,就是为了找人试药。” 说到这,下木有些胆颤:“前主人让我跟着主人,并出声提点,就是要让我引导主人击杀魏楠,想看一看魏楠服药之后,实际战力如何,以及死后自爆的威力。其余之事,我便一概不知了。” 虽然下木已经是知无不言,但她作为一名奴隶,知道的并不多,说不出具备价值的线索,尤弈棋因此眉头深锁,无奈叹息: “也罢,看来这黑袍老妇的身后,还有一股神秘的势力。不过她既然有同伙,今后肯定有机会遇见,下次一定要活捉一人,好好拷问一番,看看那诡异的丹药,究竟是什么玩意?” 第十五章 各执一词 翌日清晨,尤弈棋刚睁开眼睛,便看见下木裹着棉被,像只宠物犬似的蜷缩在自己的床尾,心里嘀咕道:“昨晚不是让她睡阿丽的床上麽,这黑袍老妇还真拿她当狗养呐。” 起床穿好衣物,尤弈棋来到博天禄的房间,发现博天禄已经离去,只在桌上留了封书信: “弈棋,二叔回水寨了,最后再唠叨你几句。阿丽的鱼汤中加有迷药,你一时疏忽,未运转蝾螈劲护体,因而大睡过去,没有及时发现魏楠的秘密。今后独自闯荡江湖,貌美心狠的女子比比皆是,你可得多留些心眼。” “另外,昨晚激战,黑袍老妇因为一时轻敌,才遭了你这个后生小辈的道。你焚经决尚未大成,若遇到内力强悍或者内力阴寒的对手,那可是要吃大亏的,今后遇敌万不能大意。前路漫漫,保重!” 尤弈棋将书信收起,吆喝道:“下木,把你这身夜行衣脱了,找一身阿丽的衣服穿上,待路上遇见了成衣铺,我再给你添几身合体的衣物。” 尤弈棋话音刚落,下木便准备当面脱下衣物,惊得尤弈棋连忙制止:“下木,你记住,男女有别,以后不能当着我的面换衣服。” 下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主人,我记住了。” 两人收拾好行囊,便离开铁匠铺,准备出发。 尤弈棋看着跟在马后的下木,脚力不济却又不敢言说,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上马。” 就这样,一大一小主仆二人,共骑一马,穿过下木镇向北而去。 一路上,一队又一队的阿卑狼骑,与尤弈棋反向而行,浩浩荡荡地朝四海城方向驰去,扬起尘烟滚滚。 这些狼骑,除了勃尔赫泽统率的白旗,还有赤、橙两色的旗帜,尤弈棋心里一阵嘀咕:“难不成四海城战事吃紧,这些全都是驰援勃尔赫泽的军队?” 接下来几天,朝四海城奔赴的阿卑狼骑越来越多,而尤弈棋则马不停蹄地向北赶去,途径几个小镇也只是稍作休息、略作补给之后,便继续出发,不想再因为多管闲事而耽搁了行程。 在太阳第三次升起的时候,尤弈棋终于来到了下木镇以北两百余里的寿竹城。 “下木,这一路上的镇子都没有成衣铺,我看这寿竹城的规模不小,就算没有成衣铺,估衣坊想必也是有的,我们去市坊转转。”言罢,尤弈棋便带着下木向市坊行去。 之前,下木穿着宽松,还不易察觉身材,这会在成衣铺换了一身合体的衣物,尤弈棋细看之下,才发现下木当真是瘦弱的可怜,心中恻隐道: “要说下木是刚从饥荒之地逃出来的,恐怕没有人不会相信,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嘿,小哥,要瞧瞧好东西吗?” 正在尤弈棋发愣的时候,一个身着暗红长袄的青年人,走到尤弈棋身前,贼眉鼠眼地左右观望之后,稍稍将袄子拉开一条细缝,悄声问道:“机关暗器、枪械炸药,需要吗?” 在四海城见识过击针枪之后,尤弈棋对眼前的火绳枪,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但尤弈棋还是特别惊讶,眼前这个青年人的袄子里,居然藏了这么多危险之物。 尤弈棋一脸惊愕,完全没有察觉到,成衣铺的掌柜,正对着他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理会这个青年人。 “人赃并获,跟我回宗门!”一个膀大腰圆的光头男,突然抓住尤弈棋和青年人的手腕,狠狠地扼住他们的腕骨。 莫名其妙地被人抓住,令尤弈棋倍感愤怒。 “混蛋!” 尤弈棋大喝一声,挣脱光头男的束缚,一个旱地拔葱腾空跃起,一记飞膝重重地撞向光头男的下颌,旋即双掌凌空,朝着光头男的天灵盖毫不留情地猛拍下去,啪的一声,将光头男震得晕头转向。 旋即,鲜血从眉骨开裂处喷涌而出,模糊了光头男的视线,光头男一边擦拭双眼,一边愤怒地嘶吼:“好大的胆子,我十方宗三令五申,禁止任何人与烽火阁进行交易,你竟敢在寿竹城公然违抗我十方宗的规矩。” 说话间,光头男向一众同伙招手示意,让他们堵住街道两侧的通道。 “你先走,别留这碍事。”尤弈棋将青年男子扛于肩上,直接朝人群外抛去,随即厉声大喝:“小爷我与何人做买卖,关你这个秃驴屁事。周围看热闹的人躲远些,可不要被小爷误伤了。” 话音一落,尤弈棋向前猛扑,抓住光头男的脚踝,双手向上一提,旋即高速转动,就像抡大棒一般,挥舞着光头男向其同伙敲砸,全然把光头男当作了一根金刚杵。 见状,光头男的同伙急忙左右闪躲,生怕一个不小心,真的被尤弈棋砸中,若自己受些伤还好,要是光头男的脑袋碎砸了,那可就麻烦了。 “这位少侠,请手下留情。你初来乍到,不清楚寿竹城的情况,请随我到十方宗一叙,宗主自会给你一个交待。”一名衣着朴素的绿衫女子从人群中走出,行了一个万福礼。 “这还像句人话,小爷便同你走一朝。”尤弈棋将光头男抛飞出去,旋即放缓旋转,直至站稳脚跟。 尤弈棋对下木交代道:“你牵着马匹,去城内最大的客栈等我,若明天这个时辰我还没回来,你便自行离去,还你自由。” 言罢,尤弈棋昂着头、揣着兜,轻吹口哨,跟随绿衫女子而去。 半晌之后,尤弈棋在绿衫女子的带领之下,穿过了大半个寿竹城,终于是来到了十方宗。 尤弈棋步入大殿之内,左后环视,两侧站满了身着绿衫的宗门弟子,大殿之上,一位毛发旺盛的壮年男子抱拳一拱,中气十足地说道: “在下十方宗宗主十方南,带你前来之人,乃是小女十方筠,我见少侠也是江湖中人,不知师承何派?” “五湖水寨,尤弈棋!”尤弈棋一挥衣袖,指着十方南的鼻子当即叱呵起来: “我五湖水寨在赤泽接受往来船舶供奉,那也是凭其自愿,只有对阿卑蛮子才是分文不少。你十方宗可真是霸道,竟然限制城内买卖自由,莫不是想垄断寿竹城的市场?有这本事,不如去赶走阿卑蛮子,自己来当这寿竹城主,爱怎么管、就怎么管。” 十方南手捋胡须,哈哈大笑:“尤少侠,可真是性情中人!实不相瞒,眼下寿竹城内形势微妙,我十方宗也是如履薄冰,故而不想再与你结怨。少侠初来乍到不明内情,请耐心听我解释。” 十方南缓步从殿上走下,踱步行至尤弈棋身旁: “寿竹城本是升平国的领土,如今虽然被阿卑占领,但人心还是向着升平国。我十方宗因不愿与蛮子为伍,早已被蛮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我十方宗在寿竹城的声望极高,蛮子为稳定民心,也不好无端发难。不过,蛮子虽然没有强行征讨我十方宗,却一直在寻机作梗。” 说到此处,十方南见尤弈棋已然放下警惕,便拍了拍尤弈棋的肩膀,与后者并列而站: “寿竹城郊的烽火阁,本只是普通的冶金工坊,但其为求壮大,居然自甘堕落,沦为蛮子的走狗。寿竹城主对其大力扶植,企图借烽火阁之手来打压我十方宗,短短几年,就将烽火阁培养为可与我十方宗抗衡的势力。今日与你买卖之人,便是烽火阁的人,你说,我十方宗是否应当禁止百姓与其交易。” 闻言,尤弈棋一时语塞,只得挠挠脑勺,咧嘴大笑:“看来是我鲁莽了,尤弈棋给诸位赔罪。若是有什么地方,我尤弈棋能帮上忙,十方宗主尽管吩咐!” 一旁的十方筠美眸一转,轻柔地说道:“少侠言重了,若不是我门下弟子行事草率,也不会令少侠误会。少侠若不嫌弃,可在此小住几日,也好让我十方宗略尽地主之谊。” “多谢美意,但是我那随从还在客栈候着我,便不多叨扰了。”尤弈棋见误会已然澄清,也不想多耽搁时间,便告辞离去。 见尤弈棋离去,十方南一脸惊色地对十方筠说道: “尤弈棋呼吸匀称、吐纳有度,内力必定不弱。独处大殿之上,却面无惧色,想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方才轻拍其肩,探其内息,发现他体内居然有七道真气!” 说到这,十方南凝思片刻,旋即嘱托道: “筠儿,近来烽火阁对我十方宗的挑衅愈发频繁,恐怕不日就会借机发难。尤弈棋既然去了客栈,那最快也得明早才会离开寿竹城,你晚些时候备些薄利,想办法留他小住几日,若真的与烽火阁爆发冲突,我们也多个帮手。” “七道真气!”十方筠也是一惊,呢喃自语道:“一门功法只得一道真气,天赋极佳之人,最多不过掌握三、四门功法,七道真气,那可是何等的强悍!” 如此思量,十方筠娇羞道:“爹爹,你不是一直再催促女儿的婚事吗,你看尤弈棋这个女婿,可让你满意?” 父女二人不知道焚经决的奥秘,误以为尤弈棋乃天纵之才,盘算着招婿一事。而此刻,已有人登门找上尤弈棋。 寿竹城内,尤弈棋寻至城内最大的客栈,箐林客栈,见下木正蹲在客栈门口候着他,并没有带着马匹和行囊离去,心中叹道:“按照下木的思维方式,只要我不被更强的敌人打败,下木的忠诚应该是不用怀疑了。” 箐林客栈的头房内,尤弈棋正欲打坐练功,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尤少侠,是我。” 不等尤弈棋应答,门外之人便自己推开房门,轻轻地走了进来,随即转身,小心翼翼地闩上了房门。 尤弈棋刚欲起身攻击,却发现来者是那个贩售枪械火药的青年人,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是你,如何寻得此处?” 青年人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递交给尤弈棋: “在下戎五,受人之托,给你送封信。我在城内寻了好久,才在箐林客栈找到你的白马。现在信已经送到你的手上,我便告辞了。尤少侠,我瞧你心肠不错,好心提醒一句,十方南那老鬼可精得很,你受邀去了十方宗,可别遭了算计。” 言罢,戎五不再多说,合门离去。 尤弈棋拆开竹筒,查阅书信,信上言道: “天下动荡、朝廷不为,寿竹城流寇四起,十方宗剗恶锄奸,但并非出于侠义,而是出于利益,每每击退流寇,便要向寿竹百姓索要茶钱。尔后烽火阁崛起,锻造火器武装寿竹百姓,令百姓可以自保,断了十方宗的财路。” “十方宗行事向来利字当头,见百姓手持火器,不再寻求十方宗的庇护,故而假借家国大义,禁止百姓与烽火阁交易,将百姓当作打压对手、牟取私利的工具。然而,烽火阁却也并非善类,阁主投靠阿卑,为其制造军火,盛其南侵之势。” “据戎五所言,少侠受邀前往十方宗做客,以十方南精于算计的性格推测,少侠必定身手不凡,故得十方南青睐。在下潜伏烽火阁已久,闻其欲借今日之事,上十方宗兴师问罪。” “争斗一起,烽火阁主与十方宗主必有一番切磋,龙虎相斗必定两败俱伤,此乃铲除卖国奸贼的良机。烽火阁主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其罩门位于左臂腋下极泉穴,少侠可趁机破之。” “烽火阁主一除,在下必当引导烽火阁重归正轨,脱离阿卑的控制,阻止十方宗欺行霸市,让百姓人人手持火器,不惧流寇侵扰。望少侠胸怀天下苍生、心念寿竹百姓,助在下一臂之力,叩谢!” 合上书信,尤弈棋将之置于灯火上焚毁,暗自嗤笑:“十方宗和烽火阁各执一词,管他们谁对谁错,我还是作壁上观的好,看看他们到底演得是哪一出戏?” 第十五章 各执一词 翌日清晨,尤弈棋刚睁开眼睛,便看见下木裹着棉被,像只宠物犬似的蜷缩在自己的床尾,心里嘀咕道:“昨晚不是让她睡阿丽的床上麽,这黑袍老妇还真拿她当狗养呐。” 起床穿好衣物,尤弈棋来到博天禄的房间,发现博天禄已经离去,只在桌上留了封书信: “弈棋,二叔回水寨了,最后再唠叨你几句。阿丽的鱼汤中加有迷药,你一时疏忽,未运转蝾螈劲护体,因而大睡过去,没有及时发现魏楠的秘密。今后独自闯荡江湖,貌美心狠的女子比比皆是,你可得多留些心眼。” “另外,昨晚激战,黑袍老妇因为一时轻敌,才遭了你这个后生小辈的道。你焚经决尚未大成,若遇到内力强悍或者内力阴寒的对手,那可是要吃大亏的,今后遇敌万不能大意。前路漫漫,保重!” 尤弈棋将书信收起,吆喝道:“下木,把你这身夜行衣脱了,找一身阿丽的衣服穿上,待路上遇见了成衣铺,我再给你添几身合体的衣物。” 尤弈棋话音刚落,下木便准备当面脱下衣物,惊得尤弈棋连忙制止:“下木,你记住,男女有别,以后不能当着我的面换衣服。” 下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主人,我记住了。” 两人收拾好行囊,便离开铁匠铺,准备出发。 尤弈棋看着跟在马后的下木,脚力不济却又不敢言说,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上马。” 就这样,一大一小主仆二人,共骑一马,穿过下木镇向北而去。 一路上,一队又一队的阿卑狼骑,与尤弈棋反向而行,浩浩荡荡地朝四海城方向驰去,扬起尘烟滚滚。 这些狼骑,除了勃尔赫泽统率的白旗,还有赤、橙两色的旗帜,尤弈棋心里一阵嘀咕:“难不成四海城战事吃紧,这些全都是驰援勃尔赫泽的军队?” 接下来几天,朝四海城奔赴的阿卑狼骑越来越多,而尤弈棋则马不停蹄地向北赶去,途径几个小镇也只是稍作休息、略作补给之后,便继续出发,不想再因为多管闲事而耽搁了行程。 在太阳第三次升起的时候,尤弈棋终于来到了下木镇以北两百余里的寿竹城。 “下木,这一路上的镇子都没有成衣铺,我看这寿竹城的规模不小,就算没有成衣铺,估衣坊想必也是有的,我们去市坊转转。”言罢,尤弈棋便带着下木向市坊行去。 之前,下木穿着宽松,还不易察觉身材,这会在成衣铺换了一身合体的衣物,尤弈棋细看之下,才发现下木当真是瘦弱的可怜,心中恻隐道: “要说下木是刚从饥荒之地逃出来的,恐怕没有人不会相信,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嘿,小哥,要瞧瞧好东西吗?” 正在尤弈棋发愣的时候,一个身着暗红长袄的青年人,走到尤弈棋身前,贼眉鼠眼地左右观望之后,稍稍将袄子拉开一条细缝,悄声问道:“机关暗器、枪械炸药,需要吗?” 在四海城见识过击针枪之后,尤弈棋对眼前的火绳枪,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但尤弈棋还是特别惊讶,眼前这个青年人的袄子里,居然藏了这么多危险之物。 尤弈棋一脸惊愕,完全没有察觉到,成衣铺的掌柜,正对着他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理会这个青年人。 “人赃并获,跟我回宗门!”一个膀大腰圆的光头男,突然抓住尤弈棋和青年人的手腕,狠狠地扼住他们的腕骨。 莫名其妙地被人抓住,令尤弈棋倍感愤怒。 “混蛋!” 尤弈棋大喝一声,挣脱光头男的束缚,一个旱地拔葱腾空跃起,一记飞膝重重地撞向光头男的下颌,旋即双掌凌空,朝着光头男的天灵盖毫不留情地猛拍下去,啪的一声,将光头男震得晕头转向。 旋即,鲜血从眉骨开裂处喷涌而出,模糊了光头男的视线,光头男一边擦拭双眼,一边愤怒地嘶吼:“好大的胆子,我十方宗三令五申,禁止任何人与烽火阁进行交易,你竟敢在寿竹城公然违抗我十方宗的规矩。” 说话间,光头男向一众同伙招手示意,让他们堵住街道两侧的通道。 “你先走,别留这碍事。”尤弈棋将青年男子扛于肩上,直接朝人群外抛去,随即厉声大喝:“小爷我与何人做买卖,关你这个秃驴屁事。周围看热闹的人躲远些,可不要被小爷误伤了。” 话音一落,尤弈棋向前猛扑,抓住光头男的脚踝,双手向上一提,旋即高速转动,就像抡大棒一般,挥舞着光头男向其同伙敲砸,全然把光头男当作了一根金刚杵。 见状,光头男的同伙急忙左右闪躲,生怕一个不小心,真的被尤弈棋砸中,若自己受些伤还好,要是光头男的脑袋碎砸了,那可就麻烦了。 “这位少侠,请手下留情。你初来乍到,不清楚寿竹城的情况,请随我到十方宗一叙,宗主自会给你一个交待。”一名衣着朴素的绿衫女子从人群中走出,行了一个万福礼。 “这还像句人话,小爷便同你走一遭。”尤弈棋将光头男抛飞出去,旋即放缓旋转,直至站稳脚跟。 尤弈棋对下木交代道:“你牵着马匹,去城内最大的客栈等我,若明天这个时辰我还没回来,你便自行离去,还你自由。” 言罢,尤弈棋昂着头、揣着兜,轻吹口哨,跟随绿衫女子而去。 半晌之后,尤弈棋在绿衫女子的带领之下,穿过了大半个寿竹城,终于是来到了十方宗。 尤弈棋步入大殿之内,左后环视,两侧站满了身着绿衫的宗门弟子,大殿之上,一位毛发旺盛的壮年男子抱拳一拱,中气十足地说道: “在下十方宗宗主十方南,带你前来之人,乃是小女十方筠,我见少侠也是江湖中人,不知师承何派?” “五湖水寨,尤弈棋!”尤弈棋一挥衣袖,指着十方南的鼻子当即叱呵起来: “我五湖水寨在赤泽接受往来船舶供奉,那也是凭其自愿,只有对阿卑蛮子才是分文不少。你十方宗可真是霸道,竟然限制城内买卖自由,莫不是想垄断寿竹城的市场?有这本事,不如去赶走阿卑蛮子,自己来当这寿竹城主,爱怎么管、就怎么管。” 十方南手捋胡须,哈哈大笑:“尤少侠,可真是性情中人!实不相瞒,眼下寿竹城内形势微妙,我十方宗也是如履薄冰,故而不想再与你结怨。少侠初来乍到不明内情,请耐心听我解释。” 十方南缓步从殿上走下,踱步行至尤弈棋身旁: “寿竹城本是升平国的领土,如今虽然被阿卑占领,但人心还是向着升平国。我十方宗因不愿与蛮子为伍,早已被蛮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我十方宗在寿竹城的声望极高,蛮子为稳定民心,也不好无端发难。不过,蛮子虽然没有强行征讨我十方宗,却一直在寻机作梗。” 说到此处,十方南见尤弈棋已然放下警惕,便拍了拍尤弈棋的肩膀,与后者并列而站: “寿竹城郊的烽火阁,本只是普通的冶金工坊,但其为求壮大,居然自甘堕落,沦为蛮子的走狗。寿竹城主对其大力扶植,企图借烽火阁之手来打压我十方宗,短短几年,就将烽火阁培养为可与我十方宗抗衡的势力。今日与你买卖之人,便是烽火阁的人,你说,我十方宗是否应当禁止百姓与其交易。” 闻言,尤弈棋一时语塞,只得挠挠脑勺,咧嘴大笑:“看来是我鲁莽了,尤弈棋给诸位赔罪。若是有什么地方,我尤弈棋能帮上忙,十方宗主尽管吩咐!” 一旁的十方筠美眸一转,轻柔地说道:“少侠言重了,若不是我门下弟子行事草率,也不会令少侠误会。少侠若不嫌弃,可在此小住几日,也好让我十方宗略尽地主之谊。” “多谢美意,但是我那随从还在客栈候着我,便不多叨扰了。”尤弈棋见误会已然澄清,也不想多耽搁时间,便告辞离去。 见尤弈棋离去,十方南一脸惊色地对十方筠说道: “尤弈棋呼吸匀称、吐纳有度,内力必定不弱。独处大殿之上,却面无惧色,想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方才轻拍其肩,探其内息,发现他体内居然有七道真气!” 说到这,十方南凝思片刻,旋即嘱托道: “筠儿,近来烽火阁对我十方宗的挑衅愈发频繁,恐怕不日就会借机发难。尤弈棋既然去了客栈,那最快也得明早才会离开寿竹城,你晚些时候备些薄利,想办法留他小住几日,若真的与烽火阁爆发冲突,我们也多个帮手。” “七道真气!”十方筠也是一惊,呢喃自语道:“一门功法只得一道真气,天赋极佳之人,最多不过掌握三、四门功法,七道真气,那可是何等的强悍!” 如此思量,十方筠娇羞道:“爹爹,你不是一直再催促女儿的婚事吗,你看尤弈棋这个女婿,可让你满意?” 父女二人不知道焚经决的奥秘,误以为尤弈棋乃天纵之才,盘算着招婿一事。而此刻,已有人登门找上尤弈棋。 寿竹城内,尤弈棋寻至城内最大的客栈,箐林客栈,见下木正蹲在客栈门口候着他,并没有带着马匹和行囊离去,心中叹道:“按照下木的思维方式,只要我不被更强的敌人打败,下木的忠诚应该是不用怀疑了。” 箐林客栈的头房内,尤弈棋正欲打坐练功,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尤少侠,是我。” 不等尤弈棋应答,门外之人便自己推开房门,轻轻地走了进来,随即转身,小心翼翼地闩上了房门。 尤弈棋刚欲起身攻击,却发现来者是那个贩售枪械火药的青年人,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是你,如何寻得此处?” 青年人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递交给尤弈棋: “在下戎五,受人之托,给你送封信。我在城内寻了好久,才在箐林客栈找到你的白马。现在信已经送到你的手上,我便告辞了。尤少侠,我瞧你心肠不错,好心提醒一句,十方南那老鬼可精得很,你受邀去了十方宗,可别遭了算计。” 言罢,戎五不再多说,合门离去。 尤弈棋拆开竹筒,查阅书信,信上言道: “天下动荡、朝廷不为,寿竹城流寇四起,十方宗剗恶锄奸,但并非出于侠义,而是出于利益,每每击退流寇,便要向寿竹百姓索要茶钱。尔后烽火阁崛起,锻造火器武装寿竹百姓,令百姓可以自保,断了十方宗的财路。” “十方宗行事向来利字当头,见百姓手持火器,不再寻求十方宗的庇护,故而假借家国大义,禁止百姓与烽火阁交易,将百姓当作打压对手、牟取私利的工具。然而,烽火阁却也并非善类,阁主投靠阿卑,为其制造军火,盛其南侵之势。” “据戎五所言,少侠受邀前往十方宗做客,以十方南精于算计的性格推测,少侠必定身手不凡,故得十方南青睐。在下潜伏烽火阁已久,闻其欲借今日之事,上十方宗兴师问罪。” “争斗一起,烽火阁主与十方宗主必有一番切磋,龙虎相斗必定两败俱伤,此乃铲除卖国奸贼的良机。烽火阁主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其罩门位于左臂腋下极泉穴,少侠可趁机破之。” “烽火阁主一除,在下必当引导烽火阁重归正轨,脱离阿卑的控制,阻止十方宗欺行霸市,让百姓人人手持火器,不惧流寇侵扰。望少侠胸怀天下苍生、心念寿竹百姓,助在下一臂之力,叩谢!” 合上书信,尤弈棋将之置于灯火上焚毁,暗自嗤笑:“十方宗和烽火阁各执一词,管他们谁对谁错,我还是作壁上观的好,看看他们到底演得是哪一出戏?” 第十六章 一触即发 烧毁书信,尤弈棋正准备小憩一会,却听一道呢喃软语从房外传来:“尤少侠,十方筠有事叨扰,请开门一叙。” 尤弈棋眉头一皱,不悦之意油然而生,念念道:“这戎五刚刚才走,十方筠怎么又来了,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 心中虽然恼怒,但尤弈棋还是收起脸色,拉开房门,将十方筠堵在门口,想尽快将其打发:“十方姑娘,我刚从十方宗回来,你便找上门来,是有什么事忘了交代吗?” 话说间,尤弈棋惊讶地发现,十方筠换了身装扮,与刚才一袭素衣之时相比,已然是判若两人,令得尤弈棋不禁从头看到了脚。 柔顺的秀发,云鬓里插着竹雕花胜,身着对襟绸衫,其下柳纹花裙逶迤拖地,手戴素纹翠玉镯子,腰系浅绿长穗网绦,脚穿葱青软底绣鞋,加上皓如凝脂的肌肤,整个人显得桃羞李让。 人靠衣装所言不假,尤弈棋看得发愣之时,十方筠轻声说道:“尤少侠,我门下弟子今日多有得罪,我本想邀你在宗门小住几日,聊表歉意。只是少侠不太方便,我也不好勉强。” 说话间,十方筠纤手轻推尤弈棋的胸膛,莲步轻移走近房内:“不过为了表示心意,我特意备了些薄礼,还请少侠笑纳。” 言罢,十方筠从袖中拿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满红色翡翠。 无功不受禄,尤弈棋心中如是想到,于是推回翡翠,开口直言:“十方姑娘,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我便有话直说。若是十方宗想请我联手对付烽火阁,那姑娘可真是高看在下了,我并没有这个本事,恐怕只能爱莫能助了。” 十方筠见尤弈棋态度坚决,也是尽作娇柔之态,楚楚可怜地说道: “少侠既然来自五湖水寨,自然清楚阿卑蛮子的可恨。十方宗向来以驱除蛮子为己任,一直与烽火阁暗中较劲。虽然烽火阁近些年方才崛起,但背后有阿卑蛮子暗中助力,已经有了与十方宗分庭抗礼的实力。” “如今,爹爹年岁渐高,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可我只是一介柔弱女子,心里着急,却帮不上爹爹。我知道,少侠乃是仗义之人,若能替爹爹分忧,救寿竹百姓于危难,只要少侠不嫌弃,我愿意以身相许。” 说话间,十方筠将自己粉嫩的脸蛋,娇柔地靠向尤弈棋的胸膛,贴耳探听尤弈棋的内息运转,心中窃喜:“果然有七道真气,一定要将他招入我十方家门”。 有道是,不可多得英雄气,最难消受美人恩。可偏不巧,尤弈棋刚刚经历了阿丽一劫,又回想起堇熏箢的教诲,以致哈禄腾的惨状浮现脑海,心头一颤,尤弈棋像躲瘟神似的,急忙一把将十方筠推开。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好在下木倏地出声,打破了尴尬:“主人,街上的人全跑到十方宗看热闹去了,听说烽火阁和十方宗打起来了,您要去看看吗?” 闻言,尤弈棋与十方筠心头一惊,没想到烽火阁的动作如此迅速,二人各怀想法,皆是以最快的速度向十方宗奔去。 等到尤弈棋和十方筠赶到十方宗之时,双方早已是摆开阵势,剑拔弩张之下,两边的弟子各自叫嚣,如同泼妇骂街一般。 通常而言,江湖势力发生冲突,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双方你吆我喝赚足路人的眼球,各自找到面子之后,便是借坡下驴握手言和,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只能是便宜了朝廷。 但看烽火阁今日之架势,背后有阿卑撑腰,气焰嚣张之极,全然是一副要与十方宗一决雌雄的姿态。 心念父亲的安危,十方筠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尤弈棋,便火速赶回了十方南身旁。 尤弈棋躲在人群之中,左右打量着双方,突然发现烽火阁为首之人的身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戎五。 此刻,戎五鼻青眼肿,五官难以辨认,尤弈棋不禁在心里咒骂道:“烽火阁可真是心狠手辣,为了找一个挑起冲突的借口,居然重伤自己门下的弟子!” “十方南,你平日里欺行霸市,干涉我烽火阁的买卖,今日又纵容门下弟子,打伤我烽火阁的人,当真以为我烽火阁怕了你不成!”一名古铜肤色的彪形大汉高声怒喝。 “烽阳飙,你可别颠倒是非。你烽火阁为蛮子效力路人皆知,我寿竹百姓可不屑和走狗做买卖。再说,我门下弟子并未与你烽火阁之人发生冲突,何来打伤一说,你可不要含血喷人。”十方南针锋相对道。 “呸!我烽火阁低价将枪火贩卖给城中百姓,让他们不惧流寇盗匪的侵扰,你却限制城内买卖自由,难不成是怕他们都加入我烽火阁,不再寻求你十方宗的庇护?” “烽老贼,你的枪火可不仅是卖给寿竹百姓吧,那阿卑蛮子不知道用你烽火阁的火器,杀害了多少我南朝的无辜之人!”十方南嘴角一提,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心喜抓住了烽阳飙的软肋。 “南朝昏君无道,迟早要改朝换代。反倒是你十方南,当年阿卑入主寿竹之时,你主动前去亲近城主大人,只可惜城主嫌你十方宗实力平平,不堪为用。一条被抛弃的狗,居然还在此大谈国家大义。呸,我也不屑与你这等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斗嘴,开火!” 烽阳飙一声令下,冲突一触即发。 阵阵枪声响起,一时间流弹漫天,十方宗弟子急忙后退闪躲,速度稍慢的,当即便万弹贯穿躯体,倒在血泊之中。 一轮枪击之后,烽火阁的弟子开始装填火药,但十方宗这边却不敢趁此间隙冲上前去,因为他们并无把握,赶在火药重新装填完毕之前,冲杀到敌人跟前。 烽火阁众人见十方宗弟子退出射程之外,同样不敢轻易追击,若是做不到一枪毙命,那就有被反杀的危险。 双方皆不敢轻举妄动,情况陷入僵局,但烽阳飙很快便将这短暂的僵持打破: “十方老儿,你以为我烽火阁还是当年那个毫不起眼的冶金工坊吗?今天就让你这老家伙开开眼界!” 就在烽阳飙狂傲地嘶吼之时,烽火阁众人向左右两侧散开,七台半金属、半木制的长方体机械,从人群后面被缓缓推出,一字排开。 机械的正前方,像莲藕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孔,机械上方则翻滚着白腾腾的蒸汽,从远处望去,仿似七口刚从地狱抬出的棺材。 长方体机械的旁边,站着一个约二十五岁上下的男子,这个男子的出现,引得人群之中一阵议论。 “烽星火!疯女人的娃儿居然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么,当年那疯女人也不知被谁欺负了,居然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娃,到底是谁的野种啊?” “说话别这么难听,这疯女人也不容易,自己半疯半癫,居然还把这男娃给拉扯大了!” “这男娃也算否极泰来,烽阳飚膝下全是女儿,想招个上门女婿,可当年的烽阳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冶金师,没人愿意改姓入赘,倒是便宜了这个娃儿。” “可是这娃儿也是天才啊,自从入了烽火阁,搞出不少惊世骇俗的玩意,不然哪有烽火阁的今天?”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之时,烽星火开口说话了:“十方伯伯,今天是这烽火连弩第一次实战,若未能让你满意,请务必见谅。” 望着蒸汽腾腾的烽火连弩,十方南当即明白,今时已不同往日,烽火阁隐忍多年就是为了现在,双方是不可能再各退一步、握手言和了,只有鲜血才能为这场对峙画上句号。 如此思量,十方南招手让方才充当炮灰,博取围观百姓同情的外门弟子退下,留下了人数不多,但实力不菲的内门弟子。 十方宗这边的外门弟子刚开始撤退,烽星火当即便是察觉,十方宗准备真刀真枪地干一仗,于是立马启动了烽火连弩。 顷刻,漫天箭雨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向十方宗众人压了过去。 十方宗众人立刻凝聚内力,在身前塑起一道道气障,将密密麻麻的弩箭抵挡下来。十方宗众人盘算着,等到弩箭击发完毕,便趁机发起反攻,一举将烽火连弩破坏掉。 一炷香之后,十方宗众人皆是满头大汗,这才注意到,烽火连弩根本不知疲倦,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抬头望去,七台烽火连弩的旁边,烽火阁弟子正从弩机上方,源源不断地向弩机中添加着弩箭和木炭,而弩机上方的蒸汽,亦是翻腾得更加厉害了。 十方宗弟子还来不及惊讶,落在其身后的弩箭纷纷炸裂,一些反应不及的十方宗弟子,被身后突如其来的火浪推翻在地。 倒地的十方宗弟子失去了气障的保护,身上瞬间插满了弩箭,尔后便是残暴的炸裂之力,将其身体由内而外地撑得四分五裂。 弩箭爆炸释放出滚滚黑烟,十方筠和一众宗门高手,借着黑烟作掩护,一边以气障抵御弩箭和爆炸,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向烽火连弩逼近,心中盘算着,只要将这七台不知疲惫的弩机破坏,那烽火阁众人,便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然而,就在十方筠和一众宗门高手,在距离弩机不到半丈之遥的时候,突然从弩机后方闪出一列手持火枪的烽火阁弟子,旋即就是一阵枪响。 在这个距离之下,滑膛枪极具杀伤力,但十方宗众人也不愿意放弃这触手可毁的弩机,于是没有后退躲闪,只是像挤海绵般地压榨着体中的内力,将气障的防御力提升到了极致。 “凶牙障!”十方筠和身旁几位宗门高手齐声同喝,旋即众人的气障开始融合,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旋,将十方筠一众笼罩起来。 气旋上粗下细,中间略微有些弯曲,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獠牙。众人脚步齐移,气旋便撕扯着空气朝弩机掠去。 顷刻,烽火连弩和一众烽火阁弟子,便被疾风利刃撕扯成了无数的碎片。弩机被毁,十方筠身后的一众弟子也是瞬间腾出手脚,立马纵身向前,要将方才那让自己狼狈不堪的烽火阁众人斩尽杀绝。 见十方宗众人如潮水一般扑来,烽星火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稳如泰山,洋洋自得地说道: “十方妹妹,你可是有些花容憔悴了,莫不是刚刚将内力挥霍一空了?你的内力耗完了,可我的弩机却还多得很!” “继续!” 烽星火一招手,又有另外七台烽火连弩被推了出来,这一次的七台弩机,不仅机身更大,上方的蒸汽也翻腾得更加激烈。 而最令十方筠心里发憷的是,七台弩机交错排列在八门火炮之中。火炮一现,围观的人群顷刻间便是散去十之有九,剩下的,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胆大之徒。 人群散去之后,尤弈棋突然发现,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盘坐着一个黑袍人。 黑袍人的手中不停地操弄着一个器件,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而最让尤弈棋关心的是,这个黑袍人的穿着打扮,和下木镇的黑袍老妇一模一样。 正当尤弈棋打量黑袍人的时候,烽阳飚和十方南异口同声地喝到:“烽星火,你疯了吗?” 烽阳飚担心火炮误毁城中建筑,烽火阁被寿竹城主问罪;而十方南则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小小的冶金工坊,在阿卑朝廷的支持之下,居然已经有能力锻造火炮,而且还是大口径火炮。 烽星火看出了烽阳飚的担忧,不急不忙地说道:“爹,你放心,我自有盘算。东西是我造的,我拿得住分寸。今日,我定要让十方宗全灭于此!” 话虽如此,但烽星火并没有启动弩机,也没有点火开炮,只是吩咐烽火阁弟子团团将弩机保护起来,冷冷地望向十方宗众人:“来吧,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第十七章 槐南一梦 十方南望向烽星火的大杀器,心里嘀咕道: “烽星火若是开炮,我十方宗必有伤亡,可他却按兵不动。虽然不清楚他在盘算着什么,但眼下没有火器威胁,若此刻不反击,又更待何时呢?” 如此掂量,十方南大喝一声,顷刻间,缕缕气旋自其周身浮现,并不断地融合增强,切割得空气呲呲作响。 旋即,十方南如同一道风暴,向烽火连弩暴掠而去。 十方宗众弟子见状,也是于周身布满气旋,虽然劲道明显比不上十方南,但那架势却是如出一辙。 十方宗众人奔袭而来,而烽星火却稳坐钓鱼台,一直不启动连弩、点燃火炮。 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烽阳飚心里倍感焦急,不过转念一想,虽然烽星火的举动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烽星火以往行事,却也从来没有出过岔子,于是烽阳飚向众弟子下令:“行动吧!” 言罢,烽阳飚又向十方南嘶吼道:“十方老儿,你当真以为我烽火阁就只会摆弄枪炮火器不成?” 说话间,烽阳飚双腿一蹬,整个人如同一枚炮弹,径直地朝十方南轰了过去。铛的一声,不及十方南反应,烽阳飚的头颅就狠狠地撞击在十方南的腹部,将十方南撞飞数丈之远。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令得十方南周身的气旋全部散去,诧异间,十方南定睛一看,只见烽阳飚的头颅却丝毫未伤。 十方南是万万没有想到,烽阳飚投靠朝廷之后,居然修习了功法,当真是深藏不露。来不及惊讶,此刻在烽阳飚的身后,发生了令十方南更加震撼的事情。 烽火阁众人得阁主的命令,均从怀里掏出一个丹瓶,将其中的丹药拍入口中,旋即便如脱胎换骨一般,虽无武艺,却可凭借蛮力和速度,赤手空拳与十方宗弟子硬战,且不落于下风。 一旁观战的尤弈棋瞳孔猛地放大,但见服下丹药的烽火阁弟子,出现了和黑袍老妇相似的变化,只不过前者似乎保留了神智,也没有生出奇怪的鬃毛。 见状,尤弈棋忖量道:“这黑袍人和那黑袍老妇果然是一丘之貉,看这些烽火阁弟子的变化,莫非那诡异的丹药已经炼制成功?本不想蹚这浑水,现在看来不蹚是不行了。” 忖量间,尤弈棋望向被烽火阁弟子保护起来的黑袍人,想要寻找机会,直接冲破烽火阁弟子的防线,一举将黑袍人拿下。 另一边,十方筠率领宗门弟子和烽火阁众人厮杀在一起,而十方南和烽阳飚也正在生死搏斗。 但见十方南双掌合十举于头上,旋即向下劈砍,一道气浪低吟着呜呜之声,切碎空气,向烽阳飚斩杀过去。 烽阳飚却不躲也不闪,极速地向十方南逼近,硬生生抗下了十方南一道猛烈地劈砍,旋即奔闪到十方南身前,一记重拳横暴地落在十方南的腹部。 腹部短时间内接连遭受两次重创,令十方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看见十方南痛苦的表情,烽阳飚痛快淋漓地说道: “十方老儿,我知道你十方宗擅长御气,尤其是用气浪切割东西。但不巧的事,我原本修习功法,只是为了抵御冶金铸铁时的炙热,怎料无意间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这可真是天要亡你十方宗啊。” “烽阳飚,我十方宗虽然不是什么百年宗门,但你当真以为我十方宗没有镇场子的手段了吗?” 十方南擦去嘴角的鲜血,不紧不慢地向十方宗弟子下令:“布阵,十方凶牙障。” 十方南一声令下,四散在各处,正与烽火阁众人厮杀的十方宗弟子,全都以极快的速度赶至十方南身旁。 与之前十方筠凝结凶牙障之时一样,众人周身的气旋汇合成了一个巨大的獠牙状旋风,只是这股旋风更为庞大,在其高速旋转下,空气中撕扯出的不再是风刃,而是一根根密如牛毛的细针。 不难发现,位于旋风之中的十方宗众人,正承受着细针剔骨之痛,看来此阵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法,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决计不会使用。 这股巨型的獠牙风暴将四周的烽火阁弟子悉数卷入,那尖锐鳞集的细针高速旋转,切割着众人的每一寸皮肤,同时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弩机和火炮暴掠而去。 见状,烽阳飚立刻转身望向烽星火:“星火,怎么还不行动!” 风暴席卷而来,烽阳飚还没等到烽星火的回应,自己也被气旋生拉硬拽地吸卷了进去。 一旁观战的尤弈棋看得目瞪口呆,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 “难怪父亲说江湖上高手如云,我五湖水寨只会寻常拳脚功夫。想不到,连十方宗这近几十年新立的宗门,发起飙来都如此凶悍,那些在江湖上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门派,不知是何等的强悍?” 獠牙风暴一路吞噬沿途之人,转眼就卷至烽火连弩近处,十方宗弟子与烽火阁众人,霎时齐聚在弩机周围,远远望去,就像是围绕着糕点旋转的蚂蚁。 而烽火连弩之旁,却独独少了一人。刚才还伫立在弩机旁边的烽星火,不知何时躲到了远处。 此刻,烽星火的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遮掩的兴奋:“火药与血肉相结合,方乃最完美的暴力美学。” 轰的一声雷霆之响,烽火连弩和火炮应声爆炸,腾起一朵硕大的黑云,黑云之下闪耀着刺眼的红光,如同一只从岩浆地狱中爬出的火焰恶魔,吞噬着四周的一切。 炙热的火焰风暴,将獠牙旋风冲击得烟消云散,刚才被卷入旋风之中的众人,就像那烟火消逝之后,掉落在地面的残渣。方才爆炸之处的地面,向下塌陷了足足半丈之深,四周散布着许多焦灼的尸体。 烽星火望向半空之中翻腾的火浪,深吸了一口气,狂笑之声令人发指:“真香!” 尤弈棋四处寻望,只见黑袍人满头大汗,虽然显得十分疲惫,但脸上却挂满了餍足之色。 十方宗这边,十方筠花容尽毁、双眼已瞎,十方南也是残了左侧的手脚,而且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显得有一些惨白。 再看烽火阁这边,烽阳飚竟然毫发未伤,盘坐于地面,双臂高举、仰天大笑: “星火,干得漂亮!知道为父钢筋铁骨不惧火伤,居然想到制造假的弩机和火炮,将炸药藏于其中,诱那十方老儿上当。” 此刻,尤弈棋见烽阳飚完全放松了警惕,当即向其暴掠而去,烽星火见尤弈棋突施偷袭,却也视若无睹,并未提醒烽阳飚躲闪。 旋即,尤弈棋一记重击落在烽阳飚的罩门之处,瞬间就令烽阳飚口喷鲜血,彻彻底底地丧失了行动能力。 十方南见尤弈棋突施援手,嘴角还来不及挂上笑容,却见尤弈棋大步流星,追赶那黑袍人而去,脸上瞬间又堆满了失望。 烽星火见尤弈棋追逐黑袍人而去,于是对十方南嘲谑道: “你当真以为尤弈棋是来救你的?虽然不知道他与尊者有何恩怨,但他重伤我父亲,无非是不想父亲阻碍他追赶尊者,并不是来救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烽阳飚稍微调顺了气息,开口说道:“无妨,这伤我调养半月便能恢复,那小子敢找尊者的麻烦,不过是自寻死路。” 说到这,烽阳飚直勾勾地盯着十方南,嘲讽道: “唉,这十方宗的内门精英,没说就没了,也不知多久才能重新培养起来。不过我烽火阁可就不一样了,明日便大举招收弟子,每人配齐火器。十方老儿,你说到了明日,这寿竹城中,是你十方宗说了算,还是我烽火阁说了算?” “当然是我星火阁说了算!今后,寿竹城中既没有烽火阁,也没有十方宗,我会将两派并为一派,尽心为阿卑狼主效力。你们两个老家伙,斗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安息了。” 烽星火话一出口,烽阳飚和十方南皆是惊得瞠目结舌。 “你说什么!你这个逆子,你想干嘛?要不是我招你为婿,你烽星火能有今天?难道你还想弑父不成!”烽阳飚全然不敢相信,陪自己经营了近十年烽火阁的女婿,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烽星火不紧不慢地说道:“也罢,今天我大仇得报,心情舒畅,就来和你们这两个老东西算算账!” “二十五年前,寿竹城郊有一个姓方的女人,这女人容貌被毁、声音沙哑,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但即便如此,这女人还是隔三差五地就会被城内的一群禽兽欺负,最后也不知是怀了谁的孩子。 “可这女人即使半疯半癫,也是讨百家饭、求百家衣,含辛茹苦地把自己的娃娃养大。十多年来,这对无依无靠的母子,饱受城内流氓的戏弄、欺负。” 说到此处,烽星火缓缓地蹲在了烽阳飚身前: “直到十年前,你烽阳飚因膝下无子想要招婿入赘,但当时的烽家窄门窄户,烽火阁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冶金工坊,根本没有人愿意改姓上门。于是,你便把主意打在了城郊那对相依为命的母子身上。” “承蒙你照顾,这对母子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天似乎也感念你的善举,烽火阁从那一天开始,便蒸蒸日上,逐渐强大起来。” 闻言,烽阳飚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亏你还知道是我烽阳飚救你们母子于水火,我视你如亲子,待我百年之后,烽火阁的一切都是你的,没想到你却是这样的畜生。” 烽星火嗤笑了一声: “你若视我为亲子,就不会独练功法而不传授于我!” “你若视我为亲子,就不会将烽火阁的人权、事权、财权都交由你的女儿掌管!” “你若视我为亲子,就不会派人偷偷将我那可怜的母亲,独自一人抛弃在深山之中,还骗我说母亲被远方寻来的亲戚接走,让我最后千辛万苦,却只找到了一具因饥饿而死去的干瘪尸体!” 说到这,烽星火有些梗咽: “你不就是怕你年老之后,我烽星火大权在握之时,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比对你这个虚情假意的父亲更好吗?” 言罢,烽星火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捅进了烽阳飚的胸膛。 亲手解决掉烽阳飚之后,烽星火舔了舔匕首,转身向十方南问道: “十方伯伯,烽阳飚到死都不明白,我为什么知道母亲没有远房亲戚,他不知道,你却应该清楚吧!要不你亲口给十方妹妹讲讲?” 闻言,十方南的脸色有一些难看,烽星火见十方南闭口不语,便移步走到十方筠身旁坐下,一把将十方筠揽入怀中,轻抚着十方筠的秀发,亲切地说道: “十方妹妹,你知道你爹为何一直殚精竭虑地打压烽火阁,看不得烽火阁一天天地壮大起来吗?这要从二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你可还没出世呢?” “住口!” 十方南歇斯底里地嘶吼道,然而烽星火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二十五年前,十方宗宗主病危,将宗主之位传于长子十方槐。次子不服,遂下药迷晕众人。为了报复父亲和妹妹偏心于哥哥,次子在老父亲的病榻之前,弑兄霸嫂辱妹,将垂危的老父亲活活气死。嫂嫂忍辱屈生,后来便成了十方筠的娘。” 言道此处,烽星火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妹妹十方一梦,因不堪受辱而变得神志不清,还被二哥毁去花容,抛弃在寿竹城郊,化名方一梦。二哥十方南,整日以唆使流氓、乞丐欺辱方一梦为乐,以此发泄妹妹当年亲近大哥,疏远自己的愤恨。” “直到有一天,方一梦诞下了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野种,这个野种不仅被烽阳飚招为女婿,还展现出过人的天赋。此时,这个被人们称为烽星火的野种,才慢慢让自己的二叔重视、忌惮起来。” 听到烽星火讲述往事,十方筠一脸呆滞,她不知道烽星火所言是否属实,想看看父亲的神色,却发现自己的双眸已被火药炸毁,一股绝望之情从心底涌出。 看到十方筠面如死灰,十方星火踌躇满志地说道: “十方南,今日我烽星火就恢复本姓,将十方宗和烽火阁合二为一,就任星火阁阁主!” 说话间,十方星火将十方筠推倒在地,阴冷地对十方南说道: “当年你在病榻前欺凌我娘,害我祖父丧命、娘亲失智,父债女偿,今日我侮辱你女儿,你可怨不得我了!” 旋即,大仇得报的狂笑声贯穿天宇,久久不绝于耳。 在那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十方筠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二十五年之前,十方一梦那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而此时此刻,尤弈棋正经历着另一场劫难与蜕变。 第十八章 环状器物 尤弈棋追赶黑袍人至寿竹城郊一偏僻之处,黑袍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尤弈棋喝道: “臭小子你是何人,为何跟在本尊的身后?别以为本尊怕你,本尊只是不想在城内动手罢了。” 言罢,黑袍人双脚点地,便见一道黑影嗖地向尤弈棋攻去。 尤弈棋侧身一闪躲过攻击,左手运气朝黑袍人的后背击下。黑袍人向前翻身闪避,双脚顺势腾空,夹住尤弈棋的左臂,双手支撑于地面,腰身一扭,借助腿部的力量将尤弈棋抛飞了出去。 双方试探性地一番切磋之后,相互探明了对方的实力,黑袍人狂傲而笑: “本尊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对手,原来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胆敢找本尊的麻烦!” 说着,黑袍人一个瞬步闪至尤弈棋身后,尤弈棋刚准备转身防御,便被黑袍人从身后捏住脖子。黑袍人手臂猛地下按,尤弈棋砰的一声跪在地面。 “说,为什么跟着本尊,谁派你来的?” 黑袍人用力地收缩五指,将尤弈棋掐得无法呼吸:“本尊数到十,这是你思考的时间,时间一到,便捏断你的脖子。” 尤弈棋眼前一片漆黑,感觉血液被堵塞在脑袋之中,快要炸裂了一般,想要呼吸,但咽喉却被扼得死死的。 经过下木镇一战,尤弈棋明白,如果对手的实力远远高于自己,则只能利用焚经决出奇制胜,一击制敌,否则就是必死无疑。 如此忖量,尤弈棋悄然调动周身的内力,将六道丹阳气聚集在颈后的大椎穴。大椎穴乃是阳经和督脉的交汇处,被称之为诸阳之会,能令阳炎之气暴涨。 “……八、九、十!” 在黑袍人数到十的瞬间,一股磅礴的丹阳气从大椎穴喷涌而出,灌入黑袍人右掌上的大陵穴,顺着手厥阴心包经燎原而上。 灼痛之感一浪强过一浪,本能驱使之下,黑袍人迅速将右手从尤弈棋的颈脖上抽回。尤弈棋顺势跃至数丈之外,摆脱了黑袍人的扼制。 黑袍人刚想凝聚内力压制丹阳气,却发现灼痛之感已蔓延至间使穴,其下经络尽数焚毁,可还来不及惊讶,迟疑间,丹阳气又侵略至肘部的曲泽穴,而且火势在体内越烧越旺。 “来不及压制丹阳气上窜了!”黑袍人神色惊惶。 情急之下,黑袍人凝气于左掌,以掌为刃,猛地朝右肘砍了下去,见一刀未断,仍有血肉相连,黑袍人急忙用左手紧抓右腕,一咬牙,忍住巨痛将右手小臂直接撕扯了下来。 “焚经决!臭小子,你与那老头是什么关系?” 黑袍人的脸颊剧烈地抽搐着,一阵阵自手臂断裂处迸发的疼痛,接连不断地窜进他的心脏,然后喷涌上头颅,令其脑袋嗡嗡作响。 尤弈棋看见黑袍人壮士断腕的举动,不由得对眼前这位敌人,产生了几分敬佩之意。 可敬佩之余,尤弈棋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这一击耗尽了我积攒数日的丹阳气,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恢复了。黑袍人的下一次攻击,我到底该如何抵挡?” “臭小子,没辙了吧?”黑袍人看透了尤弈棋的心思,旋即凝神屏息,霎时,一道淡紫色的星状印记,浮现在黑袍人的额间。 星状印记的传闻在江湖上无人不知,因而尤弈棋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也是怀疑而诧异地挤出了三个字:“星、殒、谷?” “小子,你差点害本尊全身经脉焚毁。印记已现,你非死不可!” 黑袍人仿似枯木逢春,惨白的脸庞逐渐恢复了血色,浩瀚的内力从周身各处汇流于左掌,最后从指尖喷涌而出,左掌连同手臂,瞬间变成了一把紫色的长枪。 旋即,黑袍人脚尖点地,身子前倾,向前猛地一突,整个人便像用力掷出的长枪,如疾风闪电,向尤弈棋突刺而去。 尤弈棋看不清黑袍人的行动,只得胡乱躲闪,慌乱间顿觉一阵剧痛,埋头一看,只见左小腿被捅出了一个核桃般大小的窟窿。 左腿一软,尤弈棋向前扑倒,腹部撞击在地面,顿觉有一个东西硬生生地抵了一下自己。 “木匣!”尤弈棋用手一摸,心生喜意,急忙翻转过身子,拼尽全身力气,用右腿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黑袍人未能一举击杀尤弈棋,心中顿生不悦之意,又看见尤弈棋再次站立起来,更是瞋目切齿,旋即以气冲斗牛之势,再次朝尤弈棋突杀过去。 “反正横竖躲不开了,不躲了!”左腿负伤的尤弈棋一动不动。 黑袍人的左臂贯穿了尤弈棋的胸膛,脸上溅满了尤弈棋的鲜血,心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兴奋之感。 “天下敢和我星殒谷作对的人,都只能到阎王那里去做客!” 黑袍人张嘴狂笑,啪,尤弈棋突然将一个黑疙瘩,拍入黑袍人的口中,黑疙瘩顺着咽喉,咕咕地掉进了黑袍人的肚子里。 黑袍人本想出手阻拦,无奈右臂已断,左臂还嵌在尤弈棋的身子里,只能眼睁睁地吞下一个不明物体。 顷刻,一股浓烟自黑袍人的口、鼻、耳三处,源源不断地腾出,旋即黑袍人表情扭曲、额头迸汗,体内犹如被高温煅烧一般,这温度,比丹阳气造成的灼热之感,要远远高出许多。 见黑袍人因极度痛苦,而失去行动能力,尤弈棋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地拧断了黑袍人的脖子,旋即,尤弈棋也因为精疲力竭而砰然倒地。 迷糊间,尤弈棋双手一阵乱摸,找到了系在腰间的葫芦,将其中的佳酿一饮而尽,旋即运转蝾螈劲恢复伤口,脑子中也是一阵胡思乱想: “四娘给的酒本打算留到北境再饮,没想到离开水寨还不到半月,便一滴不剩了,我果然还是太弱了。” “姜小橙给的烟雾弹,本来是让我用来逃命的,我这般胡乱使用,那书呆子不会生气吧?” “唉,离开箐竹客栈时,忘了交代下木,我若是回不去,就让她自行离开,还她自由,她不会傻到一直等下去吧。” 想到这,尤弈棋感到有一些疲倦,闭眼昏睡过去。 “主人,我不会一直等下去,我已经找到主人了。” 尤弈棋闻声睁眼,只见下木的脸蛋,正在自己视线上方一掌的距离,连忙惊呼:“下木,你怎么在这,我睡着多久了,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坐过去一些。” “昨天傍晚,有个叫十方星火的人来客栈找主人,见主人没有回来,便留下了十根金条,让我转达对主人的谢意。我见主人一直不回来,心想主人是不是遇上了麻烦,又想主人没有让我在客栈等着,就寻了出来。” 说话间,下木指了指周围: “马、行囊、金条都带上了。我昨日夤夜时分寻到主人,主人一直昏睡到今日禺中,也就是现在。期间一共说了四百六十一句话,其中七十二句,在问下木会不会一直在客栈等下去,六十四句……” “打住!”尤弈棋脑子有些懵,随即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这寻人的手段可着实有些厉害。” 下木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得到了肯定,开心道:“一路嗅着主人的味道找来的。” “啥?”尤弈棋更懵了。 “我一共有过三任主人。从小,第一任主人就用银针和药物刺激我的鼻子,不断训练我识别微弱的气味变化,用来帮她寻找药材。后来,第二任主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看上我,从第一任主人手中把我抢了过去。” 说到这,下木的脸色突然有一丝慌乱,用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方: “对不起主人,我刚才说漏了一件事。我出城寻找主人的时候,看到城郊有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想起这个女人曾经邀请主人做客,不知道对主人有没有用处,就把她带了过来。主人你看看,要是没有用,我再去把她丢了。” “十方筠?”尤弈棋朝大树后面走去,突然想起下木说十方筠没有穿衣服,随即从行囊中找出一件自己的衣服,抛了过去:“你穿好衣服,再出来和我说话。” 片刻之后,十方筠浑身颤抖地扶着树干,从大树后面趔趔趄趄地走出,似乎每一次抬足都是巨大的折磨。 十方筠煞白的脸蛋因痛苦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看来身体的屈辱、心理的打击,以及一夜的饥寒,让十方筠的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 尤弈棋见十方筠两眼不便,便上前搀扶。十方筠在触摸到尤弈棋双手瞬间,一下扑倒在尤弈棋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哽咽不清地向尤弈棋讲述了城中发生的一切。 闻言,尤弈棋心生骇然,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十方星火觉得他与你并没有直接的仇恨,故而利用你羞辱令尊之后,就饶了你一命。但是记恨令尊让他的母亲流落街头数十年,所以把你丢在了当年他母亲被抛弃的地方?” 十方筠微微点头,紧紧地抱住尤弈棋,她知道身旁这个男人对她并无好感,甚至还有一些厌恶,但这却是她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除了紧紧抱住尤弈棋,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 十方筠心里清楚,此刻的尤弈棋,哪怕仅仅只是出于同情,也不会像在客栈中那样,一把将她推开。 尤弈棋看看十方筠的惨样,又看看下木手中的金条,感慨道: “十方星火还真是爱憎分明、睚眦必报。这家伙信中大骂烽阳飚投靠蛮子,结果转眼就当了蛮子的走狗,真是小人一个。不过我和十方星火无冤无仇,与十方筠也非亲非故,没必要替十方筠出头,还是抓紧时间赶往北境的星落之地为好。” 想到这,尤弈棋看了看怀中的十方筠,见十方筠的脖子上,还挂着那块被自己谢绝了的翡翠,心生恻隐,于是平淡地说道: “十方姑娘,寿竹城你是回不去了,我见你身子滚烫,应该是感染风寒招致温病。毕竟相识一场,我便送你到附近的城镇,给你寻个大夫,之后你便自求多福吧。” 说话间,尤弈棋发现十方筠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 将十方筠搀扶上马背,尤弈棋刚准备出发,却发觉下木正在拉扯自己的衣角,指着黑袍人的尸体:“主人,不看看战利品吗?” “对了,黑袍人有一个奇怪的器物!” 说着,尤弈棋在黑袍人的身上搜索起来,可刚触摸到这个器物,便觉手心一阵炙痛,本能地将手掌抽回,急忙朝手心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反而是在炙痛消失之后,隐隐觉得有一丝舒适之感,就像是在寒冬季节,将手掌浸泡在温水之中一般。 有了这般发现之后,尤弈棋用双手捧起这个器物,旋即,这个器物的温度不断升高,尤弈棋急忙运转蝾螈劲抵御炙热,感觉手中就像捧了一个刚刚出炉的烤红薯。 伴随着炙热灼痛和舒适之感交替出现,尤弈棋这才觉察,环状器物中蕴含着浩瀚的真气,虽然这些真气有些杂乱,但在掌心经过丹阳气的炼化之后,便会转化为一股纯净的真气,顺着经脉窜入自己的丹田之中。 尤弈棋稍加运转这股真气,惊喜地发现,这股真气既可以增强焚经决的真气,也可以增强蝾螈劲的真气,并不会出现异种真气之间相互排斥的情况。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尤弈棋眉开眼笑:“想不到焚经决居然能炼化真气,这直接增强体内的真气,可比增加内力来得霸道!” 丹阳气,便是由焚经决真气炼化出的内力,平日积攒在经络之内,如果有所消耗,便需要运转焚经决进行补充,焚经决真气越强,丹阳气的生成速度便越快。 一柱香的功夫,环状器物中蕴含的真气便被尤弈棋炼化一空,随即断裂成几块碎片。 “虽然不明白这环状器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冰冷的金属中又为什么会有真气存在,但这东西确实有够神奇的,等以后有机会,把这堆碎片拿给姜小橙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说着,尤弈棋将环状器物的碎片收入行囊,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力量,信心十足地向北方行去。 “这个小兄弟会焚经决,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树梢高处,一个白衣男子望着尤弈棋的背影,悄然跟了上去。 第十九章 医者仁心 从寿竹城出发继续北上,这一路上,尤弈棋倍感焦虑,一来,马背上驮了个十方筠,着实影响了行进的速度;二来,十方筠的身子每况愈下,体温越来越高,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要是能把蝾螈劲真气灌入她体内就好了,只可惜我功夫不到家,现在还是赶快找个场镇,寻个大夫,再买只马匹为好。” 忖量间,尤弈棋眺望远方,只见一缕炊烟缓缓飘起,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喜色。 “大婶,请问这村子里有大夫吗?” 尤弈棋离村口还有一些距离,便急不可耐地挥着手,朝田间一位正在耕作的农妇喊话。 农妇抬头望向马背,看见十方筠脸蛋赤红,于是关切地说道: “小伙,这小村落哪来的大夫,这村子往北二十里便是田上镇,镇子里有一个大夫,这附近谁家有人害了大病,都去求他。我瞧你媳妇病得不轻,你快去吧。” 尤弈棋听闻还有二十里地,也顾不得向农妇解释自己和十方筠的关系,一声道谢之后,便牵着马急匆匆地向北赶去。 行至北边村口,尤弈棋看见在村口空地之中,高高地矗立着几根木柱,柱子上捆绑着一些面色憔悴的人,其中还有几名幼童。 木柱下方堆放着柴火,一名身披羽衣的白发老者,手中拿着火把,站在木柱的对面,口中神神叨叨地念叨了一阵,旋即便要点火将木柱上的人活活烧死。 “住手!” 尤弈棋一脚踢飞地面的石头,砸向白发老者的头颅,并向围观的村民怒吼一声:“焚祭活人如此愚昧的事情,你们怎么做得出来!。” 乡下人胆小怕事,被尤弈棋虎啸风驰地怒声呵斥,心头已是一颤,又见白发老者颅骨开裂、躺地不起,纷纷四散离去。 此刻,天色已有些昏暗,看见状况愈发不妙的十方筠,又想到还有二十里路程,尤弈棋片刻未歇,一口气赶到了农妇口中的田上镇,等不及稍作喘息,便在镇子中四处寻找医馆。 咚、咚咚、咚咚咚! “大夫,我朋友的情况很不妙,你快出来看看!”尤弈棋频繁地怕打着木门。 良久,医馆的大门缓缓地隙开了一条缝,里面传出一个孩童的声音:“爷爷和父亲都出诊去了,你明天再来吧。” 说话间,孩童打量了一番十方筠,随即打开了本欲合拢的大门: “进来吧,我看这位姐姐是因为风寒患了温病,小病而已,只是耽搁的日子太久,人有些脱水。你且抱她进来,这病我能治好。” 尤弈棋在孩童的带领之下,半信半疑地将十方筠抱上了病榻,尽管心里有些不放心,但病急乱投医的尤弈棋,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孩童见尤弈棋眼神中掺杂着些许怀疑,做出小大人的姿态说道: “我自幼跟着爷爷和父亲学医,虽然一些疑难杂症还不会医治,但寻常的头疼发热还是不在话下。” 说话间,孩童为十方筠简单扎了两针,随即写起药方,并对尤弈棋说道: “我开副药与她服下,服药后让她多喝些温水。你唤身旁这小丫头勤给她擦身子,在此观察一晚,若明早体热退下,那说明已无大恙,你们便可离去,按时服药即可。另外,今晚若出现特殊状况,随时唤我来看。” 尤弈棋一抱拳,感激地说道:“小神医,多谢了!” 正欲回房的孩童听见尤弈棋夸奖自己,转过身来咧嘴一笑: “嘿嘿!我不是小神医,我姓赵名仁心。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独自问诊,平时爷爷和父亲问诊之时,都只让我一旁学习。不过你别担心,你朋友只是小病,我有十足的把握。 说到这,赵仁心叮嘱道: “这些天,你们就安心在田上镇养病,不要到处乱跑。听父亲说,周边的几个村庄出现了瘟疫,那瘟疫的传染性特别强,而且不知是何病理,患者也暂时无法医治,只能将患者焚化,避免瘟疫继续扩散。” 孩童所言,令尤弈棋心头一惊,不安地问道:“活活焚化吗?” “是的,这瘟疫传染性极强,若患者体内的津液不慎与外界接触,可能会通过空气传播,因此只能活活焚化。这方法虽然残忍,但却是最为妥当的做法。 说着,孩童无奈地耸了耸肩: “父亲说作为医者,必须照顾更多的生命,舍小仁顾全大仁,由自己来背负罪孽,才能真正地做到医者仁心。” “下木,照顾好十方筠!” 话音刚落,尤弈棋急忙冲出医馆,骑马向南边狂奔而去,希望能在白发老者失血而亡之前赶到,为老者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鲁莽。 一路上,尤弈棋的心里五味杂陈,不断地责骂自己,怪自己当时为何不多问一句,便不会做出这般愚蠢的事情。 二十里地,快马加鞭连半个时辰都用不到,但尤弈棋却觉得这是他跑过的最长、最远的一段路。 随着距离村庄越来越近,一丝火光在尤弈棋的瞳孔中逐渐放大,最后变成一片火海。 一群阿卑狼兵手持火把站在村外,眺望着夜空中蹿飞的火舌,看到整个村庄完全被火海吞噬,准备列队离去。 “兵长,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尤弈棋循声望去,一众狼兵将一名白衣男子团团围住,随后,一名狼兵长踏着重步缓缓向白衣男子走去。 “这位军官,你们为何在此纵火,这般行为可有伤天理。”白衣男子的谈吐间,散发着一股书香之气。 狼兵长举起手中的火枪,用沉重而浑厚地声音说道: “对不住了,此地突发瘟疫,来此就诊的大夫,未能及时诊断出村内感染瘟疫之人,城主为防止瘟疫扩散,只能下令将村庄焚毁。我无法确定你是路过之人,还是村内百姓,为保万全,只能借你一条性命,来保全周遭村落所有人的性命。” 言罢,狼兵长吩咐狼兵,要将白衣男子抛入火海之中。 在尤弈棋的印象中,狼兵皆是蛮横无理之人,可眼下这位放火焚村的狼兵长,说的话却是有理有据,令尤弈棋一时间没了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拔刀相助,现身救下那白衣男子。 “虽然这白衣男子的谈吐和穿着,都不像是村里的农夫,但如果出了万一,那岂不是要殃及周遭村落的无辜之人。” 正在尤弈棋心中犯难,嘴上嘀咕之时,狼兵已动手擒拿白衣男子。 但见白衣男子像猿兽般连蹦带跳,向上蹿出数丈之高,身子高速旋转并释放出冰蓝色的气息,将空气中的水分凝于周身,自下而上地看,此刻的白衣男子,就像是一根突然从地底冒起的春笋。 旋即,白衣男子停止转动,四周凝聚的水汽已然冻结,一根根冰针像暴雨般倾泻而下,贯穿狼兵的身体射入地下,最后融化在泥土之中。一众狼兵霎时倒地而亡,身上只留下了那不易察觉的微小针眼,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打斗痕迹。 “出来吧,已经安全了。”白衣男子朝躲在角落的尤弈棋轻呼了一声:“在下参水猿,途径此地,对你并无恶意,你不用害怕。” “啥?参水猿?兄台,你这姓氏可真是少见啊!”尤弈棋抿嘴强忍不笑,参水猿这个滑稽的名字,让他心中顿时少了几分烦恼。 “此刻村庄焚毁,留在此处也于事无补。” 如此思量,尤弈棋免去了客套话,拱手向参水猿告辞,旋即策马返回田上镇,希望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见尤弈棋离去,参水猿纵身跳入火海之中,似乎要搜寻什么。 一段时间之后,尤弈棋回到医馆,见下木正守候在门外,向自己招呼道: “主人,您回来啦!十方筠服了药已经睡下了,大汗淋漓过一次,我给她擦净了身子,现在体温已经退了下来。我怕主人回来之后,叫门没人应答,便在此候着。” 尤弈棋听见十方筠开始好转,想到很快就可以甩掉包袱、加快脚步,心中也是一喜:“下木,夜深了,早些休息。记住,睡床上!” 这一夜,尤弈棋难得的失眠了,他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之后,是否应当向赵仁心坦白,自己杀了他的爷爷,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让双目失明的十方筠独自离去。 这一夜,枕头就像是那没有边际的荒野,尤弈棋就在无尽的荒野中流浪,在漆黑的夜晚中寻找出口,流浪的尤弈棋又累又困,最后终于在远处发现一道亮光,天亮了。 “啊!”一道凄惨嚎叫从医馆之外,穿过前屋、后屋、走廊,最后撞进了尤弈棋的脑袋,令尤弈棋猛地睁眼,一个打挺从床上跃起,奔向屋外。 只见上百名狼兵将医馆包围起来,为首的兵长从队列中缓缓走出,手中抓扯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头发,慢慢地将其从地面上拖曳起来。 中年男子哀嚎不断,下木、十方筠,还有赵仁心,全都闻声从医馆内赶了出来。 “放开我爹!你们为什么胡乱抓人?”赵仁心撕扯着那还未变声的稚嫩喉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抓住他父亲头发的狼兵长。 “爹?赵大夫,想必这儿就是你的家了,看来这全镇唯一的医馆,倒也不难找嘛。” 狼兵长将赵大夫的脸提到自己的眼前,严厉地说道: “赵大夫,前些天你在城主面前立下军令状,说自己有把握在三日之内,将田上镇周边村落的瘟疫病人全部诊出,让城主不要焚毁村落。今天可是第四个日头了,瘟疫病人不仅没有全部诊出,还殃及了周边的村落,我现在依照军令状的内容,没收你全部的家产,你可有意见?” “没有意见,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早听城主之言,当机立断,便不用焚毁田上镇周边所有的村落,我连累了镇守,也连累了城主,更连累了百姓,我甘愿受罚。” 闻言,狼兵长紧绷的脸颊舒展下来,旋即松开了赵大夫的头发,轻轻拍掌:“好,赵大夫守规矩,便饶你不死。” 言罢,狼兵长神色一凛,右手放于走胸,向狼兵吩咐道: “城主有令,田上镇周边村落均出现瘟疫,恐此镇也不能幸免,为防瘟疫扩散,让我等驻扎在田上镇,封锁此镇的人员进出。若一个月之后,没有出现感染瘟疫的人,我等便自动归营,若出现感染者,我等皆陪同此镇自焚于此。” 听到狼兵长说要封锁田上镇一个月,尤弈棋面露难色,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我有蝾螈劲护体,自然不会感染瘟疫,可下木和十方筠途径过感染瘟疫的村子,我们若是强行离去,确实有些不妥。但要是在这待上一个月,若星陨之处真有秘宝,等我赶到之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尤弈棋内心挣扎、犹豫不决的时候,赵大夫向狼兵长恳求道: “大人既然要封镇,能不能给我留下一点药材,我想尝试寻找治愈瘟疫的办法,若是成功,万一这镇上有人感染,也不用全镇的百姓跟着陪葬。” 闻言,狼兵长脸色一沉:“赵大夫,为了瘟疫不扩散至鼎阳城全域,我等皆应该有为狼主牺牲的觉悟。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不可能还有第二次。” “大人,求求你了,田上镇是大镇,镇内可有上万户百姓啊,怎么能一把火就焚了呢!”赵大夫战战慄慄地向狼兵长哀求道,双手拉扯着狼兵长的战衣。 砰!一声枪响,赵大夫倒在了血泊之中。 狼兵长声色俱厉地说道:“赵大夫违背军令状,治愈瘟疫失败,又强行挽留家产,按军法执行枪决!” 说着,狼兵长举枪鸣空,向狼兵吩咐道: “田上镇唯一的大夫已死,我等又不能外出另寻大夫,故一个月之后,我等无法准确判断,镇上是否有感染瘟疫之人,为保鼎阳城无虞,我等今日皆为狼主献身,即刻焚镇!” 第二十章 挺身而出 “住手,不能焚镇!” 赵仁心一声高呼,这一呼,耗光了他心中所有的勇气。旋即,赵仁心面带惶恐,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我有办法诊别感染瘟疫之人,大人不需要急着焚镇。” “你?就凭你?” 看见挺身而出的赵仁心,狼兵长似笑非笑,旋即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孩子,用枪口抵住赵仁心的额头,恶叨叨地说道:“小娃儿我告诉你,信口雌黄可是要吃枪子的,你给我想清楚,然后再说一次。” 赵仁心拼命稳住气息,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次的瘟疫来得突然,病理尚不清楚,我没办法诊别感染了瘟疫,但尚未发作之人。不过,一个月之后,根本不需要大夫诊别感染瘟疫之人。” 赵仁心吞声忍泪,擦了擦泪珠和鼻涕,接着说道: “从周边村落的情况来看,这次的瘟疫来得猛烈,若是感染了瘟疫,三天之内必定发作。也就是说,如果一个月之后,镇子里的百姓都没有出现感染的症状,那田上镇便侥幸躲过了这场瘟疫,不需要再请大夫诊别。” 赵仁心的一番话令狼兵长大喜,于是向一众狼兵下令: “将赵大夫的家当全部搬回镇外军营,随后,将出入田上镇的所有通道全部封锁,等到一个月之后,再逐户检查是否有人发病。” 一众狼兵收到命令,持枪闯入医馆,像那打家劫舍的强盗一般,将赵大夫这些年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心血,搬得是一干二净。 赵仁心一言不发地望着书房,小小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直到看见狼兵将书柜中的典籍,全部当作垃圾倾倒而出,心满意足地将那楠木料的书柜搬走,赵仁心悬在胸中的石头方才落地。 狼兵撤退之后,空荡荡的医馆中,众人席地围坐,尤弈棋将手搭在赵仁心的肩上,脑中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不知道如何开口,向眼前的这个孩子坦白。 沉默良久之后,尤弈棋小心翼翼地张开了紧闭的双唇,轻声问道:“小神医,你今后有何打算?” 赵仁心抹了抹鼻子,认真地说道: “父亲被狼兵枪杀,爷爷下落不明,估计是出诊之时遇到狼兵焚村,已经在火海中去了。我打算好好研读爷爷和父亲留下的典籍和病历,将为田上镇百姓看病抓药的担子,从爷爷和父亲的肩上给接过来。只是……” 说到这,赵仁心无奈地望向四周,看着被洗劫一空的医馆,默默地将头埋了下去。 听到赵仁心的话,尤弈棋心中拿定了注意,将那好不容易推到嘴边的真相,又给咽了回去,随即拍了拍赵仁心的肩膀: “小神医,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田上镇耽搁太久。虽然蛮子封锁了交通要道,但却困不住习武之人,今晚我便趁着夜色,飞檐走壁而出。” 听闻尤弈棋准备离去,赵仁心缓缓地将耷拉的脑袋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尤弈棋,准备好好地叱责尤弈棋一番。 尤弈棋明白赵仁心所想,不等赵仁心开口,接着说道: “小神医你放心,接下来的五天,我会避开城镇村落,从荒野绕行至鼎阳城,避免和其他百姓发生接触,绝对不会殃及无辜。” 看到赵仁心愁眉舒展,尤弈棋又有些为难地向十方筠问道: “十方姑娘,我打算趁夜潜出田上镇,马匹动静太大,只能留在医馆了。下木她身小体轻,我背着她施展轻功问题不大,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若是以石子击打屋面,示意你落脚之处,你能听声辨位跟上来吗?” 闻言,十方筠并没有面露难色,反而因为尤弈棋要带她一起走,心中感到格外喜悦。不过,十方筠并没有将这份喜悦挂上眉梢,只是自信地说道: “尤少侠你放心,虽然我暂时还做不到听声辨位,但是十方宗的功法可以令我细腻地感知他人的内力,你只需要在轻踏屋面的瞬间,稍微释放出一点内力,我便能感知你的步伐,跟随你的脚步前进。” 十方筠的这个本事,倒是让尤弈棋有些惊讶,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尤弈棋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神医,走之前我要为你做些事,麻烦你替我照看一会十方姑娘。” 说着,尤弈棋又对下木吩咐道:“跟我来。” 整整一个下午,尤弈棋和下木都不见了踪影,令十方筠的脸上数次浮现出担忧之色:“他们不会抛下了我走了吧?” 直到黄昏时分,尤弈棋和下木才回到医馆,身后跟着数驾马车和一众工人,尤弈棋吩咐一声,工人便将马车上崭新的家具,一件件地搬入了医馆,按照原来的布局摆放。 尤弈棋神色复杂地望着赵仁心,将一个锦盒放到赵仁心的手里,沉吟了片刻,一口气说道: “小神医,以后好好专研医术,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神医!我这就出发了,有缘再见。” 言罢,尤弈棋急忙转身离去,不敢再多停留一刻。 赵仁心呆呆地接过木盒,看着空荡荡的医馆,被布置的同之前一模一样,瞬间热泪盈眶,不知道如何向尤弈棋道谢,只能望着尤弈棋渐行渐远的背影,向着天空高声呐喊: “我赵仁心,一定会成为神医的!” 良久之后,情绪平复的赵仁心慢慢地打开了锦盒。盒子中放着十根金条,金条下压着一张纸和一封信,纸上是尤弈棋歪歪扭扭的笔迹: “患者,尤弈棋;患病,冲动鲁莽;诊金,一条无辜的生命。” 而信上,正是尤弈棋一直不敢说出的真相。 太阳再度升起,尤弈棋三人于荒野徒步绕行,不与任何人接触。 这一路上,十方筠开始逐渐习惯,跟随尤弈棋释放于体外的内力行走,偶遇道路崎岖颠簸,下木也会提前示意、从旁搀扶。 尤弈棋看见十方筠的气色一天天好转,也是喜上心头,思量着在鼎阳城给十方筠寻一处落脚之所,然后再买两匹快马,就可以和下木星夜兼程地向北境赶去。 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随着尤弈棋一行不断向前的脚步,远处的半空之中,逐渐出现了一条略有起伏,但总体平行于地面的黑线,黑线下方的颜色不断变深,最后一道连绵不断的山脉,出现在尤弈棋的眼前。 山脉上的植被郁郁葱葱,目之所及皆是针叶林海,全然感受不到冬季的阴沉,只有那地势险峻、奇峰屹立的高处,才覆盖着皑皑白雪。 山脉之上有一座奇峰,四周被绝壁围绕,形成山顶平坦、四周凌空的平顶高峰,峰顶上堆积着因火山喷发而形成的白云岩,远远望去,整个山峰像极了一个巨大的方鼎。 方鼎之下,便是尤弈棋心心念念惦记了多日的鼎阳城。 临近鼎阳城门,十方筠听到行人之声越来越嘈杂,脸上浮现出一丝窘意。这些日,十方筠的神智逐渐恢复清醒,开始留意起自己的相貌,担心自己被炸毁的双眼,会招来旁人异样的眼光。 “十方姐姐,这是主人在田上镇之时为买的,因为担心你介意,所以一直没有给你。”下木察觉到十方筠脸上的窘迫,从行囊中取出一顶绿纱帷帽,递给了十方筠。 十方筠接过帷帽,急忙戴在头顶,整理绿纱遮住脸颊,轻声道:“尤少侠有心了。” “不谢。” 尤弈棋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十方筠身上,他的眼珠子一直绕着把守城门的狼兵打转,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还没有想明白,就被身后的人流推攘着走进了城内。 刚入鼎阳城,一座气势恢宏的入城广场便撞入尤弈棋的眼帘,尤弈棋向广场四周眺望,啧啧称赞道: “四衢八街,果然是与四海城齐名的大城,听说城内的横刀帮在江湖上名声赫赫,帮中豢养了不少宝马良驹,能够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这次入城,一定要寻个机会讨要一匹。” 呢喃自语间,尤弈棋望见广场中央有一列商队,商队正在贩卖商品,引得周围人头攒动,时不时传来一阵惊呼,真是好生热闹。 见状,尤弈棋大步流星地朝商队走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引得往来路人皆是驻足痴望。 看到尤弈棋对商队产生了兴趣,下木一手搀扶着十方筠,一手攥着尤弈棋的衣角,有些不情愿地跟在尤弈棋身后,扭捏着脚步向商队走去。 但见商队共有十几驾马车,马车上是铁栏囚笼,囚笼中有肌肉健壮的男子、有亭亭玉立的女子,也有较小玲珑的孩童,这些人皆是一丝不挂,被凛冽的寒风冻得手脚通红、瑟瑟发抖,像那牲口一般任人评头论足、挑选买卖。 商队中一人手持皮鞭,逼迫囚笼中的人婉转身体,好让买主们前后观测,当出现外型姣美的女奴之时,买主们便激动得青筋暴起,眼珠发红,唾沫四溅地争相竞价,只听三次鞭响,那便是达成了交易。 看到这一幕,尤弈棋恍然大悟: “原来是来自阿卑北境边缘的商队,在此拍卖内地并不多见的奴隶,难怪围观众人皆是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 想到这,尤弈棋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下木。 “主人,您该不会是想把我和十方姐姐一起卖了吧?” 下木的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在她的心里,自己和十方筠都是主人的俘虏,只是眼前这个主人比以往的都好,让她不想再次被贩卖。 “噗!”尤弈棋被下木这一问给逗出了声:“不会,我们走吧,我对这奴隶买卖没有半点儿兴趣。” “少侠请留步,我这里还有一些特别的货色。” 一个奴隶贩子叫住了正欲离去尤弈棋,这奴隶贩子看见下木手脚上的链铐,一眼便明白下木是尤弈棋的奴隶,以为尤弈棋是个识货的主,看不上外面售卖的那些普通货色。 奴隶贩子指着一个用黑布笼罩着的囚笼:“这里面的可是好货色,已经调教的服服帖帖,不仅能暖床,还能……” “把这些可怜之人都给我放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入尤弈棋的耳朵,回头望去,原来是那晚展现出不菲实力的参水猿,挺身而出,正义凛然地说道:“贩卖人口,有伤天理,放了奴隶,饶你们不死。” 奴隶贩子嗤声一笑:“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也不知参水猿是不是真没听明白奴隶贩子的话,居然一本正经地再次说道:“贩卖人口,有伤天理,放了奴隶,饶你们不死。” 奴隶贩子笑得更开心了:“傻小子你是南朝人吧,不懂我阿卑的规矩,在我阿卑,这些奴隶就是低人一等,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要是不服气,去官府告我啊。” 说着,奴隶贩子挥起鞭子抽打奴隶:“我就要抽这些贱奴,抽得合理合法,你管不着!” “放人!”参水猿口吻不再客气,伸手去抓奴隶贩子腰间的钥匙。 “臭小子,你找死,给我打!”奴隶贩子高声怒喝,吩咐商队的护卫动手打人。 “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三、二、一。” 话语刚落,参水猿虽然还站在原地,但商队中除了囚笼里的奴隶,其余数十人全部倒地而亡,没有人看清楚参水猿做了什么,引得周围一阵惊吼。 如果说那晚参水猿击杀狼兵,还带有一些戏耍的成分,今日面对这奴隶贩子,却是因为愤怒而动了真格,以至一众护卫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便已往生极乐。 数十条人命霎时被杀,瞬间便惊动了广场的守卫,旋即,广场上响起一道道浑厚而又紧促的钟声,将一队队狼兵从广场的四周召集而来,把命案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上百条枪悉数对准参水猿的头颅。 与此同时,一枚红色的信号弹从广场中央蹿上天空,顷刻之后,远处的空中也腾起了一道道红色的烟雾,这意味着,鼎阳城全城的驻军,正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赶来。 第二十一章 星陨七宿 一众狼兵手持火枪,很快便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在包围圈之中,除了参水猿以外,还有尤弈棋一行三人,以及刚才在此处参与奴隶拍卖的人。 领队的狼兵长见凶手混迹其中,忖量片刻,向包围圈内的众人叱呵道:“大胆狂徒,胆敢众目窥窥之下杀人行凶,草菅数十条人命,我等已经将你重重包围,还不束手就擒!” 狼兵长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参水猿,狼兵长当即便是明白,眼前这个秀气的白衣书生,便是杀人凶手,于是挥手示意,吩咐众狼兵将枪口对准参水猿。 “贩卖人口,罪大恶极,替天行道,缘何不可?”参水猿一本正经地说道,并不认为自己所做有何不妥。 狼兵长举着枪,缓步靠近参水猿,正色道: “我阿卑族历来都有买卖奴隶的传统,如今朝廷虽不推崇,但也未曾禁止,你可是想用南朝的法,来管我北朝的事?若是如此,我便治你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狼兵长故意与参水猿对峙,讲着一些路人皆知的大道理,但是不论狼兵长说什么,参水猿皆是一言不发,不再回应,任凭狼兵长拖延时间。 与此同时,数名狼兵正在引导包围圈中的其他人,悄然向圈外撤离,并且四周的狼兵也在不断地疏散人群,告诫他们不要围观,以免遭受误伤。 参水猿虽然察觉到了狼兵的动作,但他根本不屑依靠人质脱身,因此也是一动不动,任凭狼兵疏散人群。 看到这一幕,尤弈棋猛然反应过来,方才进城之时,自己总觉得守城的狼兵有什么不对劲,原来是因为鼎阳城的狼兵军纪严明、军容严整,和之前所见的哈禄腾之流相去甚远,也不同于在旅途中所遇见的游兵。 有了这般发现,尤弈棋心里嘀咕道: “眼下这个场面,若是换作以前,狼兵根本不会理会百姓的死活,肯定是直接开枪射击,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如此思量,尤弈棋对这鼎阳城的城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格外的好奇,这个特别的管理者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一盏茶的功夫,在包围圈之中,除了参水猿以外的人悉数撤离,狼兵长见凶手仍然没有伏法的觉悟,于是向众狼兵下令:“射杀凶犯!” 话音刚落,一个个冒着浓烟的枪口泛起阵阵火光。 与此同时,参水猿四周约一丈的距离,温度迅速下降,空气中的水分极速凝结,令得在场众人皆是瑟瑟发抖、嘴唇干燥,口中呼出的空气,变成了团团白烟。 很快,凝结的水分围绕着参水猿,冻结成一圈冰墙,冰墙之中蕴含着浩瀚内力,仿佛冰冻了时空,将射来的子弹纷纷阻挡在外。 子弹渐行渐缓、越飞越慢,最后落在地上,旋即,冰墙化作一道水浪,向四周扑打而去,一众狼兵皆是滂沱无遮,犹如被豪雨湿身一般。 “你们没有滥杀无辜,并且心肠不错,我便饶你们不死,走吧。”参水猿语气平缓,与先前屠杀奴隶贩子之时不同,脸上已无半点杀意。 众狼兵被参水猿斐然的实力给震慑住了,但未得号令,自然不敢擅自撤退,于是准备装填火药,发动第二轮射击,可伸手一摸,却惊觉腰间的火药袋已经完全湿透了。 正在狼兵长有些发憷,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应对之时,浩浩荡荡、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从远处传来,但见一大队狼兵银甲黑靴、手持火枪,齐步踏行而来,阵仗气势磅礴。 大军最前排共有三人,从衣着打扮来看,应该分别是城中官员、领兵将军和武林高手。 那位武林装扮的壮年男子,向参水猿抱拳行礼,浑厚的嗓音中不乏几分客气:“在下横刀帮帮主马三刀,适才在远处,已经领略了阁下的神功,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参水猿见来者有礼,便谦和地说道:“参宿,参水猿。” 说着,参水猿的额间泛出一道色泽幽蓝、状如猿兽的印记,意在佐证自己的身份。 印记浮现,一时间,整个广场都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威压,令得众人皆是呼吸急促,犹如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海之中。 数息之后,参水猿收起印记,众人却仍然心有余悸,尤弈棋也是舌挢不下,他初入江湖不久,对参水猿这个诨号还不太清楚,但是对参宿这两个字,却早已是如雷贯耳。 “想不到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书生,竟然是星殒谷七星宿之一的参宿,是整个赭焱大陆最强的七个人之一,而这个人,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 惊讶之余,尤弈棋心里也是泛起了一阵嘀咕: “星陨谷虽然名声显赫,但谷中之人向来潜心练功,少以过问江湖之事。想不到这次星孛再现,连星陨谷也是蠢蠢欲动,我这才出门半个月,就接连遭遇星殒谷之人。不过见这参水猿的做派,和之前的黑袍人有着天壤之别,也不知是星殒谷良莠不齐,还是参水猿故作清高,有机会一定要探个虚实。” 听到参水猿自报家门,狼兵这边领队的三人勃然变色。毕竟,这个星殒之地诞生的门派,六百年以来,一直是连朝廷都不敢去招惹的强悍存在。 三人的心里不谋而合,想到了一块: “参水猿乃是星殒谷星宿,倘若他当真发起飙来,今天就算勉强将其击杀,鼎阳城驻军也必将伤亡惨重,现在前线战事吃紧,鼎阳城可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而且击杀参水猿之时,万一稍有不慎出个岔子,参水猿拉着我们一起陪葬,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片刻沉寂之后,那位官员打扮的青年男子,客客气气地说道: “在下鼎阳城城主,听说星陨谷向来不问世事,阁下今日所为应是无心之失,所谓不知者不罪,但若有下次,本城主绝不姑息。商队的损失,由鼎阳官府负责赔偿,阁下请就此离去,务再妄生事端。” 参水猿并不畏惧这片黑压压的狼兵,只是考虑到这些狼兵既没有为恶,也没有企图伤害自己,那便没有杀他们的理由。因此,参水猿看到鼎阳城主有礼有节,也是彬彬有礼地说道: “阁下乃是讲理之人,我便不再枉造杀孽,只是我在鼎阳城中还有事要耽搁几日,请三位率众先行离去,参水猿便不再叨扰。” 鼎阳城主见参水猿给了台阶,于是借坡下驴,和参水猿互道客套之后,便吩咐大军撤退。 百姓对城主做出的退让并没有多加非议,一来,他们清楚星陨谷星宿的实力,倘若真动起手来,在场众人都免不了池鱼之殃。二来,鼎阳城主励精为治,在他们心中威望极高,他们对城主作出的决定,自然是无条件地支持。 广场上人群渐散,没人愿意与这个同城主作对的参水猿,再发生任何关系或者纠葛。唯独只有那尤弈棋,耐心地等待人群散去之后,带着诸多疑问,径直地向参水猿走去。 “主人,请赐名!” 一群奴隶被参水猿从囚笼中释放出来之后,全都跪在了参水猿的身前,默默地等候新主人处置自己。这些奴隶的举动,让参水猿的脸上出现了极为尴尬的表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尤少侠,看来和传闻的一样,星陨谷的人沉迷练功,从不涉足江湖之事。这参水猿虽然武功高强,但应该是第一次出谷,因此对谷外之事不甚了解,少侠可择机行事。” 十方筠听到参水猿良久都没有出声,便将自己的推测悄悄地告诉了尤弈棋。 尤弈棋正愁不知道如何搭话,听到十方筠的提点,旋即眉头轻舒,向前一步靠近参水猿,友好地说道: “兄台有所不知,奴隶没有人身自由,你既然击杀了奴隶主,这些奴隶自然就是你的俘虏,让你赐名便是认你为新主人,等候你的处置。” 闻言,参水猿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对一众奴隶说道:“既然如此,我便还你们自由,你们穿上那些商队成员的衣服,各自回家吧!” 话音刚落,众多奴隶纷纷起身,向参水猿表示感谢之后,迅速地穿衣离去,似乎是担心参水猿随时反悔,因此一步不停地朝城外奔去,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参水猿刚想舒口气,却发现仍有几位奴隶跪地不起,另外还有一位奴隶,虽然起身,但迟迟没有离去。 这位奴隶,便是之前奴隶贩子所说的特别货色,此女子虽然岁至中年,长相和身材也是极为普通,但即便是如今这般窘态,眼神中也是透露出一股精明之色。 见这几人没有离去,参水猿又是一脸的困惑:“难不成还有不渴望自由的人?” 尤弈棋见状,连忙向参水猿解释: “刚才那些离去的奴隶,应该是战俘、罪犯,或者卖身为奴之人,在成为奴隶前也是寻常人,有着自己的家庭和营生。但剩下的这些人,应该是从小就被豢养的奴隶,他们只会听从主人的安排,并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你放他们走,他们当然不知道去哪。” 听到尤弈棋的解释,参水猿眉头紧蹙,犹豫再三之后,难以为颜地向尤弈棋说道:“这位兄台,我们有缘,不如我将这些奴隶赠送给你,你看如何?” 闻言,尤弈棋连忙摇头挥手: “不行不行,我还有要事在身,万不能带这么多人在身边!既然人是兄台救下的,那兄台便要负责到底。” 参水猿见尤弈棋断然拒绝,稍作思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卷轴:“蝉翼功,星陨谷不二轻功法门。我见兄台也是习武之人,若兄台助我安置这些可怜之人,这卷功法便赠送于你。” “愿意!愿意!”尤弈棋贪婪地望着参水猿手中的卷轴,全然不顾自己的少侠形象。 尤弈棋万万没想到,参水猿的手笔居然如此阔绰,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星陨谷功法,参水猿居然这般轻易地转手相赠,无论如何,这主动送上门的鸭子,尤弈棋绝不可能让它飞了。 见尤弈棋欣然应承,参水猿心中的悬起石头,终于是稳稳地放了下去,郑重地将蝉翼功交付给尤弈棋之后,便施展轻功离去。 尤弈棋望着参水猿离去时那轻灵的身影,心中也是窃喜,今日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等过段日子,待体内的两种真气运转得更加顺畅之时,便要想个法子再学一门功法。 欣喜之余,尤弈棋回头望向一众等候他处置的奴隶,脸色倏地一黑,捶胸顿足道:“哎呀,托大了,一个十方筠还没安置好,眼下又多了一众奴隶,这下可怎么办呀?” 第二十二章 转唇相讥 从入城广场离开,尤弈棋带着一众奴隶在鼎阳城中穿梭,这些奴隶身穿商队的衣服,引得路人皆是回头观望,将尤弈棋当作了年少有为的富商巨贾。 此刻,尤弈棋的心中确实充满了底气,完全没有回避路人那艳羡的目光,因为参水猿给他留下的战利品,除了这一众奴隶,还有商队的马车和财物。 不过,尤弈棋并不打算将这些财物据为己有,此时他正在大街上左顾右盼,想给十方筠和一众奴隶,寻一个落脚之所。 途径一家客栈,客栈之外的布告上,赫赫写着转让二字,尤弈棋眼睛一亮,仔细瞧瞧了布告,不由得心生喜意: “虽然价钱稍微贵了些,但铺面的地段还不错,让十方筠在此做个掌柜,其余众人跑堂、打杂,倒也不错。” 如此思量,尤弈棋大步迈进客栈,让小二唤来掌柜,开门见山地说道:“掌柜的,这家店我要了,就按照你布告上的价钱,不还价了。但是,我需要你现在就离开,并且把账房和庖子给我留下。”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官衙签订契约、纳税押印。” 客栈掌柜喜不自胜,心里暗自讥笑着眼前这个冤大头,居然不问客栈转让的缘由,就直接将其买了下来。 悄悄收起脸上的喜色,客栈掌柜支支吾吾地说道:“只是,只是小店经营不善,账房先生已经告病而去,近来都是我亲自记账,恐怕……” “少侠,我会记账。我名覃珆,是那商队老板的发妻,曾和他四处行商,打珠记账只是小菜一碟。若是少侠信任,我愿意替少侠经营好客栈,以报答少侠的恩情!” 那位眼神精明的中年女子突然出声,见尤弈棋有些惊讶,随即解释道: “我相公有了新欢,想要纳妾。我生性刚烈,便与他起了争执。谁知他竟然不顾结发之情,将我打伤,还把我与奴隶关在一起,想要将我贩卖远乡,已解他心头只恨。我见少侠乃是心善之人,故将家丑告知,请勿见笑。” 说话间,其余几位奴隶皆是连连点头,佐证覃珆所言不假。 尤弈棋喜出望外,心中暗想:“十方筠双目失明,若是有个熟手帮忙打点客栈,那十方筠便可以做个甩手掌柜,在此静养身体,这倒也不错。” 想到这,尤弈棋拽上客栈掌柜,心急火燎地奔去官衙画押。 拿着盖上官印的契约,尤弈棋并没有急着赶回客栈,而是径直地向马市走去,打算选购两匹良驹,等客栈一开张,便带着下木离去。 马市中,尤弈棋左顾右盼,只见一个大汉在高声吆喝: “星孛再现,江湖群英皆北上寻宝,我横刀帮为广结天下英豪,故于北街市坊,设擂比武。比武于本月十五开始,共计五日,前十者,赠千里良驹一匹,夺魁者,再赠虎皮马鞍一具。” 尤弈棋掰指一算:“那不就是明日?花五日时间得一匹千里良驹,期间还能确认客栈正常营运,这笔买卖不错!” 说着,尤弈棋举步生风地向客栈赶去。 尤弈棋一到客栈,便发现客栈在覃珆的组织之下,已经被重新收拾了一番,心中甚喜,说道: “我明日要去参加横刀帮的比武,等我夺了头魁,在擂台上给咱们客栈吆喝两声,今后肯定是生意兴隆!” 第二天一大早,尤弈棋刚准备出门,却被十方筠轻声叫住:“尤少侠,能带上我吗?我也想参加比武。” “啥?” 尤弈棋扯了扯自己的耳朵,一脸困惑地看着十方筠,惊讶地说道:“十方姑娘,你说什么?” 十方筠言辞恳切地答道: “昨日少侠购下客栈,我便已明白,少侠打算将我安置于此。我双目失明,又与少侠非亲非故,不敢奢求少侠将我带在身边。只是少侠不日就会离去,我必须尽快学会听声辨位,若是今后遭人欺辱,也有反抗之力。” 尤弈棋闻言一喜,他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让十方筠留下来,现在十方筠主动说了出来,令他心中的石头落地。只是十方筠参加比武的请求,让尤弈棋有些为难:“十方姑娘……” 十方筠知道尤弈棋心中所虑,于是说道: “少侠不用担心,十方宗的功法能够感应内力,我虽然双目失明,但是习武之人一旦运功,在我脑海中便是一团光亮,因此我可以准确地感知对手的行动。擂台比武点到即止,并无太大的危险,我想试试自己的能力,请少侠携我同去。” 听十方筠一番话,尤弈棋有些感触,于是对下木说道:“扶好你十方姐姐,我们走。” 很快,尤弈棋三人来到了北街市坊,只见横刀帮搭建的擂台高大宽阔,四处皆用红布包裹缠绕,进入市坊抬头便能看到。 人群越聚越多,擂台后方的高台之上,缓缓走出数人,引得高台之下一阵喧哗。 众人见鼎阳城主位列其中,皆是感叹,横刀帮与官府竟然如此交好,难怪能成为鼎阳城的第一势力。 尤弈棋环顾着四周,这才发现,鼎阳城聚集了众多和他一样,赶往北境寻宝的人,暗自嘀咕:“这些人都是我潜在的竞争对手,如今可以在此一试身手,倒也是一件好事。” 高台上的马三刀气聚丹田,声如洪钟,向台下众人说道: “在下横刀帮帮主马三刀,感谢诸位英雄捧场。江湖皆知,我横刀帮全称横刀马帮,发迹于走马拉货的马帮,故而,本帮素有驯马的传统。此次比武,除了向众英雄馈赠宝马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两个目的,乃是马某人的一点私心。” 说到这,马三刀轻捋胡须: “这第一嘛,便是想广招英才,若是诸位英雄垂青本帮,有意加入,可前往擂台左侧,领取绿色绸带系与肩上,比武时马某人自会多加留意。” 说着,马三刀看向身旁一位面戴纱巾的女子: “这第二嘛,就是为小女挑选一名贤婿。不过此次设擂,并非比武招亲,诸位女侠尽可放心参加。若台下的才俊恰有婚配意愿,可前往擂台右侧,领取红色绸带系与肩上,万一喜得良缘,城主大人也可以做个证婚人嘛。” 交代完毕,马三刀大声说道:“擂台划分为十个区域,比武同时进行,请各位抽签决定出场的顺序,比武正式开始!” 第一天的比武,滥竽充数者居多,各个擂台之上皆是很快便分出了胜负,偶有势均力敌者,也因为双方保留实力,使得比武没有那么激烈。 尤弈棋抽中了第一场比试。 在炼化吸收了环状器物中的真气之后,尤弈棋一直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己的实力提升几何,可还没使用内力,便击败了对方,令得尤弈棋有一些失望。 “第七场,十方筠对单俊良,请二位登台。” 虽然第一天的比武难度不大,但听到十方筠上场,尤弈棋还是惴惴不安,于是挤开人群,凑到了擂台之下。 十方筠头戴帷帽,因此对方并不知道她双目失明,只是客套地说了一声:“在下火蚕帮单俊良,姑娘,得罪了!” 单俊良虽然嘴上客气,动作却是无礼至极,未及十方筠自报家门,便径直朝十方筠攻了过去。 十方筠感知到单俊良的内力扑面而来,略微一闪,与单俊良插肩而过,旋即身子一转、脚尖点地,便退到了单俊良攻来时的位置。 单俊良下盘功夫极其不稳,这一个扑空,竟然直接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引得台下众人哈哈大笑,甚至有一道刺耳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武功没练到家就别来献丑了,连个姑娘都打不过。” 单俊良被台下的观众这么一嘲讽,瞬间便是怒上心头,于是赶紧起身,双手合十于胸前,将内力凝聚于指尖,随即十指微张,双手缓缓地向左右张开,十根手指便如那春蚕一般,从指尖吐出一道道由内力凝结而成的细丝。 十方筠仔细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察觉到单俊良体内剧烈波动的内力,便知道单俊良正以内力催动着某种招式,旋即摆开了防御的架势。 只是十方筠功力尚浅,真气没有十方南那般精纯,虽然她感觉到了单俊良体内的变化,却没有发现单俊良体外,那细如蚕丝的微弱内力。 单俊良见十方筠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是耐不住性子,再次攻了过去。只是这一次,单俊良吸取了教训,在离十方筠尚有些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挥动指尖,控制那以内力凝结而成的丝线,向十方筠袭去。 十方筠没有感知到那微弱的内力丝线,以为单俊良仍在择机而动,因此并没有进行躲闪,故而被挥舞过来的丝线,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在单俊良实力不济,体内真气单薄,这勉强凝聚于体外的内力,更是弱不足道,并没有对十方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将那遮丑的帷帽,从十方筠的头上打落,擂台之下瞬间传来了冷言冷语之声。 “哎呀!这姑娘身姿曼妙、翩若惊鸿,本以为帷帽之下是那闭月羞花之貌,原来却是个丑陋的瞎子。” “你看她眼窝的疤痕,肥厚隆起,疙疙瘩瘩,好像一条菜虫,真是令人作呕!” “她脸上疤痕和蛛网一样,看起来不像是先天失明,会不会是遭了酷刑,被人剜了双目?” “你管她怎么瞎的,这瞎子也来比武,真是笑死人了。” 台下这群嚼舌之徒,不久前还在嘲笑单俊良丢人现眼,此刻看到十方筠的丑态,立马转唇相讥、冷嘲热讽,气得尤弈棋咬牙切齿,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第二十三章 无计可施 擂台之下,如潮水般扑来的讥讽之声,令得十方筠脑子里嗡嗡作响,双手颤抖,不停地抚摸着自己脸蛋,不由得心生悲凉: “尤少侠说我的瘢痕已淡如肤色,虽然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万万没想到,我现在竟然如此丑陋!” 喋喋不休的冷嘲热讽,令寿竹城的爆炸场景,和十方星火侮辱自己的画面,不断地从十方筠的脑海中涌现出来。 噩影挥之不去、越积越多,挤满了脑海中的每一寸空白之处,令得十方筠脑袋一阵剧痛,像是一颗即将撑爆的气球。 单俊良见十方筠意识游神、呆若木鸡,趁机将全身的内力灌注在掌心,倾尽全力拍向十方筠的胸膛,势要将其置于死地,以报十方筠让他当众出丑之仇。 掌力于心房激荡,十方筠顿觉血气上涌,嫣红的血液从口中喷涌而出,在其身前扬起一片血雾,久久不能散去。 心房的剧痛将十方筠的意识,从那虚无的神游中拉扯回来,愤怒和疼痛,令十方筠的内力暴涌至体外,十方筠顺势向胸前一抓,紧扼单俊良的右手。 旋即,十方筠的手臂上出现一道道气刃,气刃围绕着手臂旋转,并蔓延至全身,霎时,无数道气刃在十方筠周身,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气旋。 气旋呜呜作响,撕扯着空气,将单俊良卷入其中,单俊良拼命挣脱却无法逃离,只得忍受万刃切肤之痛。 瞬间,擂台上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见状,高台上的马三刀立刻高声喝止:“住手!擂台比武,点到即止,不得伤人性命!” 马三刀见十方筠陷入暴走,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旋即施展轻功,从高台之上踏空而下,扼住两人的手腕,用一股极其蛮悍的劲道,将两人强行分开,分别抛向擂台的左右。 左侧,十方筠内力耗尽站立不稳,向擂台之下摔去,尤弈棋一跃而上将其接入怀中。 右侧,单俊良衣不蔽体,身上仅裹着几片破布,浑身上下尽是割伤,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地瘫倒在地面,顷刻之后便没了气息。 “你这个瞎了眼的丑女人,胆敢杀害我火蚕帮的人,老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拿去喂狗!” 一名外貌与单俊良相似的男子,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朝尤弈棋怀中的十方筠袭去:“臭小子,把人交出来,不然连你一起宰了!” “擂台之上拳脚无眼、生死有命。若是人人都台上比武、台下寻仇,那岂不是乱了套?还请阁下不要坏了我横刀帮的规矩!” 马三刀纵身一跃,挡在十方筠身前,一手抓住寻仇男子,似笑非笑道:“你若真想切磋,明日安排你们擂台上相见便是,你看如何?” 这男子手腕被扼,感受到马三刀霸道的劲力,又思量此处毕竟是横刀帮的地头,只得点头应允,旋即手指尤弈棋: “你们这对狗男女,我火蚕帮与你二人势不两立!” 尤弈棋一言不发,抱着十方筠默默离去,周身散发出的强烈杀气,逼得人群连连后退,让出了一条通路。 客栈之中,十方筠一脸沮丧,尤弈棋向来粗枝大叶,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他人,只能默默地将肩膀借给十方筠。 十方筠低声啜泣了良久,才抽噎着向尤弈棋倾诉道: “以前在寿竹城,爹爹总宠着我,我寻思着再找一个值得托付之人,让夫君协助爹爹打理宗门,我便能不用再日夜练武,可以得闲在家中梳妆打扮、刺绣贴花。” “岂料天降横祸,宗门被灭、双目失明、花容尽毁。这些日,我跟随少侠游历,少侠虽然嘴上不说,但我清楚自己个累赘,因此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独立起来。” “单俊良这般真气单薄、内息紊乱之人,我以往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其击败,可没想到,如今……” 十方筠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低下了头,轻声问道:“尤少侠,跟我说句实话,我现在是不是特别的丑?” 尤弈棋没有回答十方筠,捏了捏拳,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唤了大夫,稍后就到,你安心养伤,晚上早些休息,明日若身子有所好转,我便带你去擂台现场,让你亲耳听听火蚕帮那个畜生,撕心裂肺的惨叫。” 言罢,尤弈棋唤下木留下伺候,轻轻合上房门离去。 十方筠听了尤弈棋的话,乖乖地躺了下去,不再胡思乱想,静心调理自己的内息,期盼明早一觉醒来,自己的身体状况,能够允许自己出门。 这一晚,十方筠睡得格外的踏实。 虽然十方筠白天遭受了重创,但将这十多天来憋在心里话,悉数吐出,令她心中舒畅,于是这眼睛一闭一睁,便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这一天,擂台周围的人群显得异常兴奋,皆因昨日火蚕帮的护法放下狠话,要狠狠地收拾那对奸夫**。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在城内不胫而走,人们纷纷猜测盲眼丑女和那个臭小子的关系,各种畸恋、虐恋的故事,在那些造谣生事之人的口中,变得绘声绘色。 此外,更有人借着百姓兴致高涨,开庄设赌,引得一众好事之徒争相押注,竞猜输赢。 种种迹象叠加起来,竟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今天便是横刀帮比武的决赛。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之下,昨日结下梁子的二人终于是站在了擂台之上。 “五湖水寨,尤弈棋。”自报家门之后,尤弈棋便不再说话。 相反,火蚕帮护法却是说了一大堆废话: “爷爷我乃火蚕帮护法单俊和,那个瞎眼丑女杀害了我弟弟,爷爷我要让她血债血偿,你这个臭小子若要逞能,强行给她出头,那爷爷我,就只能送你一起去陪葬了。 见尤弈棋默不出声,单俊和以为尤弈棋不敢还口,于是越说越起劲: “五湖水寨武功平平,一群酒囊饭袋只会使毒,也就那几个寨主有点小本事,臭小子,你若是现在下跪求饶,我……” “一堆屁话!” 尤弈棋怒火中烧,铁了心要拿单俊和开刀,来试试自己的实力提升几何,以及求证自己对焚经决的某个猜想。 有此打算,尤弈棋不等单俊和说完,凌空一跃,抡起拳头就朝单俊和的脑袋砸去。 单俊和见尤弈棋自上而下的袭来,立刻做出和单俊良昨日一样的架势,瞬间便在身前拉出十根长长的丝线,显而易见,单俊和拉出的内力丝线,比单俊良的更粗、更长,也更有韧劲。 单俊和迅速地将这些丝线织成一张网,将尤弈棋的攻击挡了下来,接着双手一推,将这张网覆盖在尤弈棋身上。 旋即,单俊和向后闪退一步,不断地从指尖喷射出形如蚕丝的内力,将之缠绕在尤弈棋的身上,打算将尤弈棋牢牢地束缚起来。 尤弈棋见状却是大喜,任由单俊和源源不断地将那内力丝线缠绕在自己的身上。 原来,尤弈棋在拾得环状器物之后,发现丹阳气可以炼化吸收它种真气,并用来强化自身真气,于是做出一个猜想: “若是以丹阳气炼化内力,说不定也可以将其吸收利用。” 有了这般猜想,尤弈棋轻轻地抓住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内力丝线,将数缕微弱的丹阳气,凝聚在掌心的诸个穴道。 旋即,尤弈棋心中一喜,情况与他料想的一样,掌中的内力丝线在接触到丹阳气的瞬间,立即燃烧起来。 欣喜之后便是失望,内力丝线在尤弈棋的掌中燃烧殆尽后,便化作一缕青烟,并没有转化成其他什么东西。 尽管如此,尤弈棋还是有一丝喜悦:“虽然不能像炼化真气那般炼化内力,但至少说明,焚经决不但可以焚敌经脉,也能焚敌内力。” 想到这,尤弈棋也是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有蝾螈劲护体,不然哪能承受得住,焚经决这般霸道的真气。 看到束缚着尤弈棋的内力丝线,正在逐渐燃烧殆尽,包括单俊良在内的场内众人,皆是倍感震惊,只是在单俊良的情绪当中,多了些许恼怒和焦急。 眼见缠绕在尤弈棋周身的丝线越来越少,单俊良迅速将手中的丝线凝聚成一枚球体,并运转真气催动,将掌上的球状凝聚物引燃,旋即猛地掷向尤弈棋,大喝一声:“火起!” 顷刻,擂台之上一道红光闪现,缠绕在尤弈棋身上的丝线,由缓慢燃烧变为剧烈燃烧,瞬间烧为灰烬。紧贴着肌肤燃烧的丝线,在尤弈棋的躯体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密的灼伤创面。 看到尤弈棋遭受重创,台下响起一阵喧哗,众人皆是称赞火蚕帮名不虚传,这眨眼间的功夫,便是重重地灼伤了对手。 可还没等这些赞美之词传入单俊和的耳中,尤弈棋的创口之上,便萦绕起一股充满生机的内力。 旋即,尤弈棋除了衣服有些破旧,身上再无半点灼伤痕迹。 这一幕,令得人群中还未消散的喧嚷又再度沸腾起来。 看到尤弈棋恢复如初,单俊和咬了咬嘴唇,咽了咽口水,发出啧啧之声:“蝾螈劲,原来是尤家的小子,这下可有些棘手了。” 虽然单俊和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可不这么想,作为火蚕帮的护法,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败在一个藉藉无名的臭小子手下。 单俊和毕竟是火蚕帮护法,对五湖水寨的几位寨主,还是有所耳闻,因此也是知道,尤镇岳的看家本领蝾螈劲,存在一个先天缺陷,那便是没有攻击力。 沉思片刻之后,单俊和终于拟定了对策,不过出于尤弈棋的身份,为了避免和五湖水寨杠上,于是惺惺地说道: “尤弈棋,你是尤镇岳的儿子吧?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只要你把那个瞎了眼的丑女人交出来,爷爷我便饶你不死!” “呸!”尤弈棋朝身旁一啐。 见尤弈棋并不理会自己,单俊和有些恼怒,旋即再次从指尖拉出细丝,并不断地在手中凝聚出一枚又一枚的小火球,一边将火球向尤弈棋弹射过去,一边控制着自己和尤弈棋的距离,绝不给尤弈棋靠近的机会。 单俊和想法很简单,他知道尤弈棋初入江湖,内力肯定不如自己深厚,因此想慢慢耗光尤弈棋的内力,等尤弈棋无力运转蝾螈劲的时候,再一举将其击杀。 一直以来,尤弈棋都不知道如何将内力凝聚成型,更别说还要激发于体外,将内力像子弹一般的发射出去,因而没办法远距离攻击。 可是轻功,尤弈棋又不精通,飞檐走壁自是没有问题,但若要与人追逐,便有些力不从心。 火球一枚接着一枚地向尤弈棋砸去,尤弈棋望着远处的单俊和,打又打不到,追又追不上,只得四处狼狈逃串,稍有一个躲闪不及,身上便多出一道灼伤。 看到尤弈棋束手无策地被动挨打,单俊和会心一笑,旋即猖狂地叫嚣:“你就尽管用蝾螈劲恢复伤口,等你内力枯竭的时候,老子再慢慢地折磨你!” 速度和距离,正是尤弈棋的短板,眼下皆是被单俊和狠狠地掐住,无计可施的尤弈棋心中焦急:“难不成,真的要被单俊和活活地耗死在擂台上?” 第二十四章 作茧自缚 尤弈棋被单俊和抓住了软肋,正当他束手无策的时候,一枚火球已经飞到了他脸前一尺的地方,躲闪不及,尤弈棋只好用手去接挡火球。 这一接,让尤弈棋看到了希望,心中嘀咕道: “这火球虽然看上去是火,但本质上还是内力的凝聚物,单俊和可以引燃内力,我也可以!” 如此思量,尤弈棋一把接下火球,旋即以丹阳气焚去火球中的内力,火球失去了内力的支持,瞬间便熄灭于掌心。 有了应对之策后,尤弈棋逐渐冷静下来,在心中计较着: “我现在还不会让丹阳气覆盖全身,只能尽量躲避火球,躲不过就接下来,再以蝾螈劲恢复掌心的灼伤,这样便能减少内力的消耗,我守他攻,我不信还耗不过他!” 单俊和并非初出茅庐的江湖新秀,一眼便看穿了尤弈棋的心思,嚣张且得意道: “臭小子,别以为爷爷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我攻你守,爷爷的消耗比你大,说不准真的耗不过你。不过,你没有机会和爷爷耗下去了。” 正说着,单俊和周身腾起一股杀气,旋即强行压入大量内力到火球之中,并刻意将凝结火球的丝线,揉成一团乱麻,引得火球中流转的内力横冲乱撞。 霎时,单俊和手中的火球暴动起来,变得极不稳定。 单俊和用力一掷,火球就像那狂躁不安的火焰精灵一般,朝着尤弈棋恶狠狠地扑袭撕咬过去。 尤弈棋向一旁躲闪,只听见轰的一声,火球在落地的瞬间竟然爆炸了,将那用木板搭建的擂台,轰出了一个坑洞。 燃烧的木板冒出滚滚的浓烟,令得擂台下的众人急忙掩鼻遮口。 趁众人注意力转移的间隙,单俊和偷偷拿出数枚压制成药丸大小的黑火药,将其藏于指尖,与火球一道朝尤弈棋抛掷过去。 一枚又一枚混杂着炸药的火球,令得擂台上的爆炸,愈发的频繁而剧烈,浓浓黑烟将整个擂台完全吞噬笼罩。 单俊和在烟幕的遮掩之下,肆无忌惮地将更多的炸药混杂其中,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让尤弈棋命丧当场,以慰弟弟的在天之灵。 高台之上的马三刀和鼎阳城主,看见台下的疯狂一幕,两人窃窃私语一番,最后决定,只要单俊和的破坏范围不超出擂台,没有殃及围观的百姓,那便任由单俊和胡来。 马三刀和鼎阳城主特别好奇,这个来自五湖水寨的后生小辈,将会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 笼罩擂台的黑烟滚滚翻腾,火光和轰隆声接连从其中传出,彷如一团电闪雷鸣的黑云,从天空中坠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了擂台之上,压得尤弈棋无法喘息。 一阵狂轰滥炸之后,擂台上如同暴雨骤停一般,轰声停止,遮挡视线的黑烟逐渐散去,整个擂台之上,除了单俊和立足的那一小块,其余的地方皆是栋榱崩折。 火舌在残破的木料上舞动,仿佛在庆祝单俊和的胜利,尤弈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似被那火球轰得灰飞烟灭了一般。 众人的目光皆是四处搜寻,希望能够第一个发现尤弈棋尸体,然后大叫一声,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下木一处一处地检视着废墟的每一个角落,想确认主人是否已经死亡,自己是否再次沦为了俘虏。 十方筠握住下木的小手,轻声说道:“别怕,尤少侠的内息还在,而且不弱。” 话音刚落,在单俊和落脚的地方,尤弈棋的双手突然破木而出,紧紧地抓住单俊和的脚踝,旋即用力往下一拉,引得这最后一方摇摇欲倒的擂台,也是轰然塌下。 原来,刚才尤弈棋在躲避火球的时候,因为浓烟弥漫、视线受阻,不慎踩到了被炸裂的地方,直接踏碎了残破的木板,掉落到了擂台下方的镂空之处。 擂台下方风平浪静,尤弈棋索性潜到了单俊和的正下方,养精蓄锐、蓄势待发,待单俊和力竭之时,再全力反击。 浓烟弥漫,单俊和没有发现尤弈棋已然消失,还在心里盘算着,只要将擂台全部炸毁,除非尤弈棋逃离擂台,主动认输,否则必定被炸死在擂台之上。 单俊和万万没有想到,尤弈棋竟然躲在了他的下方,并且出其不意地一击,令他防不胜防。 此刻,单俊和跪于地面,尤弈棋则站在单俊和的身后,将单俊和的双臂反扯至身后,并用脚死死地踏住单俊和的后背。这个动作,就好像是要从单俊和的后方,将其双臂撕扯下来一般。 尤弈棋双手一提,单脚一踩,便疼得单俊和嗷嗷乱叫。 “单俊和,擂台比试点到即止,但你们兄弟二人却是一个德行,都想置人于死地。既然你这么喜欢玩火,小爷就陪你玩个够!”尤弈棋脸色狰狞,语气森冷。 正说着,丹阳气已经顺着单俊和手上的经络,焚烧蔓延开来。 脏腑烧灼,疼得单俊和面部畸形扭曲,不禁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 擂台之下,众人不知道单俊和体内发生的事情,还单纯地以为单俊和是因为手臂被拧得变形,故而感到万分痛苦。 骇人的惨叫穿透人群,传到十方筠的耳里,十方筠凝神屏息,感应之下,惊觉一股强悍的内力,正贪婪地吞噬着另一股内力,不禁叹道:“尤少侠的功法居然如此霸道!” 只是十方筠不知,单俊和被吞噬的不仅仅是内力,还有周身上下的经络穴道。 单俊和清楚,若经络焚毁,从今往后便会沦为废人一个,他在江湖上混迹多年,仇家比碗里的米还要多,其中不乏善于折磨凌辱的变态之人,如果要让他成为一个废人,那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痛快。 下定必死的决心,单俊和立刻赶在内力被完全焚尽之前,将经络中残存的内力和丹田内的真气,全部释放于体表。 旋即,一道道因混合了真气,而呈现出赤红的内力,像蚕丝般从单俊和的诸身穴道喷涌而出,瞬间便把他和尤弈棋一同包裹起来,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赤红色的蚕茧。 “不好,单俊和想要和尤弈棋同归于尽!” 马三刀见状高呼,正欲前往阻止单俊和之时,却被鼎阳城主出声制止: “马帮主,五湖水寨占泽称王,始终是我阿卑南征路上的心头之忧。南疆水域众多,狼骑南下免不了涉川蹚水,而五湖水寨善于水战。家父的意思是,若能招安则不遗余力,若不能,便尽数剿灭。” 说话间,鼎阳城主指向擂台: “如果火蚕帮与五湖水寨,因台下这二人结怨,那不论是借火蚕帮之力打压五湖水寨,还是帮助五湖水寨对抗火蚕帮,以此笼络五湖水寨,对我阿卑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你说呢?” 闻言,马三刀豁然开朗,心悦诚服地说道:“城主所言极是,那便看看尤弈棋这小子,有没有招揽的价值。” 就在台上这二人兼权尚计之时,台下的火茧在极度扭曲变形之后轰然炸裂,威力虽然远不及火药炸弹,但也给火茧之内的尤弈棋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万幸的是,在单俊和作茧自缚之前,尤弈棋已经将单俊和的内力焚去了十之八九,否则,此刻血肉横飞的就不只是单俊和一人了。 尤弈棋精疲力尽地瘫在地面,残存的内力不足以运转蝾螈劲愈合所有伤口,于是只有一些要害部位,才再次出现了那团充满生机的绿光,不过人只要还活着,痊愈就只是迟早的事情。 比武结束,在场众人一阵唏嘘,没想到一场普通的擂台比武,居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虽然尤弈棋掉落在擂台之下,但马三刀想着招揽一事,于是大声宣布:“单俊和不幸死于擂台之上,本次比武,尤弈棋获胜!” 比武获胜,遍体鳞伤的尤弈棋、重伤未愈的十方筠,以及身躯瘦小的下木三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地向客栈行去。 “尤少侠,谢谢你为我出头,我俩非亲非故,你本可袖手旁观,也不必弄得这般体无完肤。” “没事,这单俊和小看我们五湖水寨,我早就想揍他了!” “主人,您别说话了,您的血滴我头上了。” 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到了客栈。 行至客栈门外,四个亮闪闪的大字映入了尤弈棋的眼帘,令他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兴奋地念道:“五湖客栈!” 踏入门中,堂内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一位胖憨憨的庖子,毕恭毕敬地说道:“掌柜的,你尝尝我的手艺还行吧,覃姐说了,这些菜都得你点了头,才能开门招待客人。” 闻言,尤弈棋哈哈大笑,招呼众人坐下:“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哪吃得完,抬几坛酒来,大家喝个痛快!。” 众人围着圆桌坐下,尤弈棋接着说道: “覃姐,经营之事我一窍不通,客栈以后由你全权负责,我不日后就要北上,拜托你将在座的兄弟姐妹们照顾好。” 说着,尤弈棋端起酒:“大家举杯共饮,今后齐心协力,协助覃姐打点好客栈。” 在众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之时,一个人影走进客栈,站在了尤弈棋的身后。 第二十五章 勃尔赫文 “尤少侠,在下鼎阳城城主,勃尔赫文。” 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走进客栈,掏出腰间的鱼符,挚诚地说道:“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与少侠相商,未料打扰了少侠用餐,实在抱歉。” 尤弈棋闻言一怔,眼前这个谦逊有礼、全无官架的青年人,居然是鼎阳城的城主! 旋即,尤弈棋闭目回想,这才发现,此人确实在鼎阳城中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入城广场,第一次是在比武现场,只不过,此人之前乃是满脸威严,全然不像眼前这幅客气的模样。 自从来到鼎阳城,尤弈棋就一直对城主有几分好奇,眼下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本应该感到高兴,但听见勃尔赫文四个字,尤弈棋不禁皱起了眉头:“敢问城主大人的父亲,可是白狼旗主勃尔赫泽?” 勃尔赫文暗暗观察了一番尤弈棋的表情,斟酌瞬息,谦虚地说道: “家父勃尔赫泽和舍弟勃尔赫武,曾驻军于四海城,尤少侠自四海城而来,难怪有此疑问。少侠放心,在下此次前来,只带了几名贴身侍卫,并吩咐他们在门外候着,并没有什么恶意。” 言语间,勃尔赫文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屋内的情况,淡淡一笑: “老百姓有一句俗语,叫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少侠与朋友正在欢宴,所谓来者是客,少侠不请我入座吗?” 不等尤弈棋回答,勃尔赫文便自行上前,坐在了下木身旁。 尤弈棋见勃尔赫文已然入座,于是返回座位之上,双手一拱道: “城主大人,我尤弈棋书读得不多,你若有何指教,直说便是,这般绕来绕去,我反倒是听不明白了。” 勃尔赫文将游走在客栈四周的目光收了回来,有商有量地说道: “尤少侠有所不知,五日前,在下与这家客栈的掌柜谈妥了价格,准备购下客栈作为邸第备用。岂知商人逐利本性难移,这掌柜竟在银货两讫之前,又将客栈以更高的价格卖给了少侠。” “不过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掌柜的反悔,在下也是无可奈何,只是近来官衙邸第告紧,让在下有些为难。” 说到这,勃尔赫文叹了口气,恳切道: “在下从不与民争利,恳请少侠转让一半的客栈给我,官府可以与少侠共同经营客栈。客栈的利钱归少侠所有,但鼎阳城如需接待外来的官员,客栈的房间便暂时转为官号使用。” “我已经吩咐属下,查阅了少侠在官衙签订的契约,在下愿意以全价购买一半的房锲,而地契仍然归少侠所有,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若仅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这笔买卖无疑是稳赚不赔的,但尤弈棋根本不想和阿卑蛮子产生什么交集,更别说是合伙做买卖了。 眼前的勃尔赫文,不仅是蛮子的城主,更是南征军统帅勃尔赫泽的儿子,那个杀害了无数南朝士兵的白狼旗主的儿子,尤弈棋内心对其相当的抵触。 可尤弈棋转念一想: “等我离开鼎阳城之后,这五湖客栈内的一众妇孺,若是没人照应,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或者勃尔赫文直接发难,她们的生死还真不好说。” 想到这,尤弈棋倍感犹豫和为难。 勃尔赫文见尤弈棋默不作声,于是端起尤弈棋的酒杯小酌了一口,摸了摸下木的脑袋,一脸真诚道: “尤少侠,我知道南朝已经废除了奴隶制度,你身边带着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娃娃,想必内心还是认同我阿卑文化的。此次,我与少侠之间纯属个人买卖,毋须考虑那些家国大事。” 说到这,勃尔赫文举起杯,向桌上的众人敬酒,逐一打量着每一个人,最后与覃珆四目相对: “我见在座各位的相貌,应该有不少我阿卑族人。这位姐姐的轮廓,看起来像我阿卑北境之人,瞧你现在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在帮尤少侠打点客栈吧?” 说着,勃尔赫文敬酒一杯,接着说道: “姐姐你放心,这客栈若由鼎阳城官府和姐姐共同经营,那客栈中的伙计,便都是我勃尔赫文的家人,以后有谁找客栈的麻烦,就是找鼎阳城官府的麻烦,更是找朝廷的麻烦!” 言罢,勃尔赫文又端起一杯酒,捧递到尤弈棋的嘴边: “少侠参加横刀帮的比武,想必是为了赢得良驹,应该不日就会出门远游吧?请少侠放心,少侠的家人,我会照顾好的。” 听到勃尔赫文的最后一句话,尤弈棋终于是点了点头,将勃尔赫文捧上的酒一饮而尽。 勃尔赫文见尤弈棋表示同意,再次给尤弈棋斟满了酒。 席间,勃尔赫文不停地寻找话题,与众人推杯换盏,话题皆是些风俗见闻、家长里短的琐事,毫不涉及家国大事、民族情怀,因此酒桌上的气氛,也逐渐地由冷转热起来。 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下,众人一直饮酒到了曛黄之时,勃尔赫文才表示天色以晚,向众人告辞。 勃尔赫文回府的途中,一旁的亲信不解地问道: “大人,您为何对这南朝的小儿如此客气?依小的看,大人何必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直接以黄金美女相赠岂不省事?” 勃尔赫文轻拍其肩,淡淡地说道: “你记住,这南朝旧人,既有马三刀那般惟利是图、攀附权贵的机灵人,也有尤弈棋这般不懂时势的死脑筋。对于后者,你得先卸下他的戒备,再打开他的心房,方能让其为你所用。 “尤弈棋这小子本人,以及他身后的五湖水寨,将来于我都有大用,这同他一起经营客栈,只是为今后进一步合作埋下种子。” “方才几杯清酒下肚,我已经琢磨清楚了那小子的性格,今日我对他敬一分,明日他定会十倍的回报于我,你可明白我的用意?” 这一夜,尤弈棋微醺入睡,他考虑问题不如姜小橙那般长计远虑。想到勃尔赫文承诺照顾五湖客栈中的众人,而他也不需要做一些违背内心之事,来作为交换条件,令他的心中非常舒畅,连做梦的时候,嘴角都带着微笑。 而隔墙的屋子里,十方筠却是辗转反侧,虽然找不出勃尔赫文言语中的破绽,但十方筠的心里,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虑,而且这股焦虑,随着夜色不断地加深,纠缠着十方筠,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再次升起。 开擂的第三天,因为有昨日的那场生死之斗作为对比,今天的各场比武皆是略显乏味,令得围观之人少了一大半。 也难怪,毕竟若仅仅是为了一匹马,哪怕是再好的千里宝马,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豁出性命和对手生死相搏。 高台之上,马三刀向一位肌肉紧实、线条清晰的女子问道:“迁儿,这些日台下的比武之人当中,可还有能入眼的?” 这女子,乃是马三刀的女儿马思迁,因为横练外家功,故而展现出一股健硕之美。 听爹爹问自己可有中意之人,马思迁有些无奈地说道:“倒是有几个感觉不错的,只是这几人的臂上,都没有系着红绸带。” 闻马思迁之言,马三刀哈哈作笑:“那些肩系红带之人,从他们领取绸带的那一刻,爹爹就已经将他们排除在外了。” 说着,马三刀摸着马思迁的头: “你想呀,这些人与你素未谋面,对你的相貌、性格一概不知,却愿意入我马家的门,无非是看上了横刀帮的势力和财力,想攀我马家的高枝,这些人休想当我马三刀的女婿。” 马思迁将马三刀的手从头上推开,哼了一声: “爹,你还拿我当小孩呢,我岂能不知爹爹的想法。这上门的女婿,日后自然是帮中的核心,因此得用感情来驾驭,方才牢靠忠诚,所以要先淘汰那些势利之人,对吧?” 马三刀点头捋须,欣然道:“不错,看来我马三刀的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随即,父女二人目望擂台,对着一众候选之人,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在他们议论的时候,尤弈棋顺利地击败了对手,轻松地走下了擂台。 十方筠一直在擂台下等候,感知到尤弈棋走了过来,忧心忡忡道: “尤少侠,昨晚勃尔赫文走后,我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背后有什么阴谋,但总想不明白。” “方才你在擂台之上比武的时候,我听周围之人纷纷议论,说很多在擂台上崭露头角的人,昨晚都在客栈中被杀害了,凶手杀人干净利落,其武功应该要高出被害人不少。” “以前在寿竹城之时,阿卑就善于煽动武林势力内斗,联系昨晚之事,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阴谋,但我们还是尽早提防为好,以免遭遇不测。” 闻言,尤弈棋眉头紧蹙:“十方姑娘,我相信你的直觉,但我向来粗枝大叶的,这推理分析是一点都不善长。你既然有所察觉,是不是有了什么眉目?” 十方筠缓声道:“我思索良久,总觉得五湖客栈原来的掌柜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急着转让客栈,我们不妨去找他问问,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此外,我们还可以问问疱子,他和原来的掌柜相处最久,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说着,两人迅速赶回了客栈,可惜疱子并不知道内情,只是告知两人,掌柜住在城东,于是两人又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城东。 掌柜的宅院不小,但宅院之外,却没有半个守门的人。 咚咚咚,尤弈棋对着宅门一阵猛敲,却没有丝毫动静,焦急之下,尤弈棋一脚踹开宅门,这才发现,宅院内已经空无一人。 十方筠扶着尤弈棋的肩膀,迈过台阶,和尤弈棋在宅子内晃悠了一圈,确认宅子中没有人迹之后,对尤弈棋说道:“尤少侠,请你帮我描述一下周边的环境。” 尤弈棋环顾四周,一字一句地说道:“屋内很干净,家具摆设一件没少,东西也放得很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灰尘,就像是主人暂时外出了一般。” 闻言,十方筠分析道:“看来掌柜将客栈转手之后,就急匆匆地搬走了,大件的东西一件没带。这宅子应该已经被掌柜卖了,只是新的主人还没有搬进来。” 说到这,十方筠一脸认真地说道: “尤少侠,应该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掌柜转卖客栈的原因,掌柜怕遭人灭口,所以提前跑了,这几天的晚上我们可得当心了,说不定会有人找上门来。” 第二十六章 小人嘴脸 夜幕降临,同十方筠猜测的一样,果然有人潜入了客栈,而且还进入了她的房间。只是这潜入之人,刚走近十方筠的床榻,就被早有准备的尤弈棋,从身后封住了穴道,随即被五花大绑起来。 屋内的灯亮了起来,尤弈棋恶狠狠地盯着潜入之人,一把将其面巾扯下,满脸狰狞地问道:“说,你是谁,为什么在城内杀人?” “大侠,不要杀我,我说,我说!” 此人磕头不止,额头上很快便有了一道淤青: “我是火蚕帮的弟子,但并未在城内杀人,只是听闻有人趁夜行凶,于是受到启发,想趁这位女侠熟睡之时,悄悄地割下她的头颅,好为单护法报仇,这日后回了帮里,也算是大功一件。” 尤弈棋用匕首在此人脸上拍了拍,轻蔑地说道:“小爷我还没严刑逼供,你就全招了,不会是说谎糊弄我的吧?” “不会,不会,我就是帮里一个喽啰,平时跟着单护法狐假虎威,可关键时刻,肯定是保命要紧啊!大侠,我是真不想死,要不你留下我一只手,把我当个屁放了呗。” 尤弈棋问话的时候,十方筠细细斟酌了一番,对尤弈棋说道: “尤少侠,此人所言应该不假。昨晚被杀之人,皆在擂台之上表现不凡,可见凶手的目的性很强,对我这个第一天就被淘汰的人,应该没有任何兴趣。 说着,十方筠轻探火蚕帮弟子的内息,接着说道: “以这个人的实力,根本杀不了擂台上的佼佼者。我们可以稍作观望,若今晚还有其他人遇害,那此人应该就只是冲我而来。明早,尤少侠可以将此人交给横刀帮,让众人看看,火蚕帮的小人嘴脸。” 闻言,尤弈棋塞住了火蚕帮弟子的嘴巴,对十方筠说道: “十方姑娘,还是你考虑问题周到,虽然我们今晚没有抓到大鱼,不过还是钓上了一个小鬼,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比武开始,尤弈棋便将这火蚕帮弟子,交给了横刀帮。 高台之上,马三刀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向众人说道: “各位英雄,连续两个晚上,鼎阳城都出现了客栈杀人事件,死者皆是在我横刀帮擂台之上,展露出头角的英雄。此事,不仅搅得人心惶惶,也让我马某人颜面无光。还好这位五湖水寨的尤兄弟,昨晚已经将那恶贼擒住。” 说到这,马三刀收敛怒火,面露微笑,望向台下的尤弈棋: “这火蚕帮的恶贼,不仅杀害了诸多打擂比武的英雄,还用下贱的手法向五湖水寨寻仇,可真是把火蚕帮的小人嘴脸,暴露得彻彻底底。好在恶贼已经被擒,诸位朋友可以安心入睡了,让我们向尤兄弟道谢!” 言罢,马三刀当着众人之面,拧断了那火蚕帮弟子的脖子。 高台之下,尤弈棋看着众人投来的赞许目光,听着萦绕耳边的赞美之词,双拳一拱,得意道:“好说,好说!”。 见状,下木扯了扯尤弈棋的衣角,轻声道: “主人,可别中了那老叔叔的糖衣炮弹。事情的前因后果,十方姐姐都告诉我了,火蚕帮弟子分明是奔着十方姐姐一个人去的。昨夜定昏之时,主人已将火蚕帮弟子擒住,可今日凌晨,却还有遇害之人,可见真凶根本就不是火蚕帮弟子。” 说话间,下木发现自己不应该拉扯主人,又怯怯地将手缩了回去,但还是接着说道: “横刀帮的老叔叔压根没有调查,就把帽子扣在火蚕帮身上,表面上好像在帮助主人打压火蚕帮,实际上却加深了火蚕帮对五湖水寨的仇恨,这老叔叔一肚子坏水,主人千万不能上当。” 尤弈棋转身望向十方筠,见十方筠点头认可下木的分析,叹了口气:“唉,下木,你怎么不早说,我可是得意了好一会呢。” 下木眨了眨眼睛,顽皮却又胆怯地说道: “主人没问我,我不敢发表意见,刚才怕主人上了老叔叔的当,一时情急才出言冲撞的。” 这些天,下木跟着尤弈棋这个全无架子的主人,身上恢复了一些孩子的童真。 “下一场,尤弈棋对叶光赫。” 听到擂台上传来的声音,尤弈棋轻抚下木的额头:“下木,以后想到什么就直说,不要憋在心里,记住了吗?” 言罢,尤弈棋转身向擂台上走去。 高台之上,马思迁向马三刀说道: “爹,大哥北上寻宝,我们在此设擂赠马,吸引北上之人比武,不仅可以拖延他们数日,还能替大哥抹杀一些潜在的竞争对手。尤弈棋这么一搞,众人都以为凶手已经伏诛,必然会放松警惕。今晚,我们可以搞些大动静了。” “不,之前的两晚已经足够了,爹爹打算今晚按兵不动。这样,我们不仅可以把屎盆子全部扣在火蚕帮的头上,还可以借此挑拨火蚕帮和五湖水寨的关系。 “现在擂台之上剩下的人,都有着几把刷子,帮里的兄弟还没有暗杀他们的实力。这些人,就留着在明晚的庆功宴上一并收拾吧。” 说到这,马三刀指着正在比武的尤弈棋,向马思迁问道:“迁儿,你觉得这个尤弈棋怎么样?” “尤弈棋表现不俗,甚至让城主大人青眼有加,今后必定前途无量。再者,我横刀帮控制着鼎阳至四海一线的陆运,五湖水寨则掌控了赤泽的水运,两家若是强强联合,便能扼住南北货运的咽喉。 正说着,马思迁靠向身旁的勃尔赫文,在勃尔赫文的身上蹭了蹭,语带娇怨:“只是这尤弈棋再怎么好,也比不上我们的少旗主呐。” 勃尔赫文轻搂马思迁,打趣地说道:“本城主确实有意招揽尤弈棋,马姑娘既然洞悉了我的想法,想必已有了手到擒来的把握?” 马思迁意味深长地盯着勃尔赫文,妖媚地说道: “哟,城主莫非是怀疑自己的眼光么?我马思迁虽没有倾国倾城之貌,但一个毁了容的瞎子,都能让尤弈棋如此上心,我的能耐城主可试过不只一次,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瞎子吗?” 说着,马蓉温柔一趴,软软的一团,紧贴勃尔赫文的后背,旋即双手绕颈,朱唇一开,对着勃尔赫文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这一幕,让旁边的马三刀倍感尴尬,不过怨谁呢?当初可是他自己安排马思迁向勃尔赫文示好,只是可惜,勃尔赫文对马思迁的兴趣,仅有一半。 勃尔赫文察觉到了马三刀的尴尬,于是转身扶正马思迁,不紧不慢地向马三刀说道: “既然令嫄也中意尤弈棋,那马帮主可得好好考察一番,让本城主看看,尤弈棋到底有多少为阿卑效力的资本。” 闻言,马三刀让马思迁站回自己的身旁,向一旁的亲信吩咐道:“唤聂千钧上来。” 顷刻之后,一位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来到高台之上,声如洪钟地说道:“马帮主,唤我何事?” 马三刀眉飞眼笑,亲切地说道: “千钧,你这些日的表现我很满意。你愿意从龟山派转投到我横刀帮门下,足见你的诚意,而且小女也对你颇为青睐,你若能成为我马家的一员,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按横刀帮的规矩,入帮之前,你得先立个投名状。” 说话间,马三刀取下了聂千钧手臂上的红、绿两色绸带,然后轻拍其肩,情真意切地说道: “看,擂台之上的尤弈棋,明日决赛之时拧断此人的脖子,通过考验,你便是我马三刀的女婿了。” 聂千钧看了一眼马思迁,兴奋地应承道:“马帮主放心,您的女婿我当定了!” 马思迁对着聂千钧妩媚一笑,心里则是感到一阵恶心:“这只相貌丑陋的蛤蟆,居然还在痴人做梦,想吃我的天鹅肉。”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马思迁还是含情脉脉地对聂千钧说道:“聂大哥,明日便辛苦你了。” 与此同时,高台之下传来阵阵欢呼,原来是尤弈棋再次漂亮地战胜了对手,而这场精彩的胜利,却是让聂千钧目露杀气,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心里默念道: “尤镇岳,我师弟因你而死,明日便用你儿子的头,来祭奠他的在天之灵。” 五湖客栈之内,尤弈棋刚刚回到房间,便听见敲门之声,门外传来了十方筠的声音:“尤少侠,我有事找你。” 尤弈棋闻声开门,将十方筠搀扶进来,两人并排而坐。 十方筠心怀感念地说道: “尤少侠,明日便是决赛,本不该打扰你休息。但依你的性格,明天比武结束,说不定便会趁夜匆匆离去,我心中有些话,怕没有机会和你讲了,因此只能冒昧打搅。” 言语间,十方筠摘下了自己的帷帽,轻抚着自己的脸蛋: “承蒙少侠不弃,一路将我从寿竹护送至鼎阳,否则我此刻必定是流落街头,任人欺辱。我和少侠非亲非故,少侠却一路照顾,还在这鼎阳城中因为保护我,与那单俊和战至重伤。” 说到这,十方筠语带歉意: “少侠真心待我,我却心怀鬼胎。在箐竹客栈之中,我假意亲近少侠,只不过是为了探知少侠,是否真的拥有七道真气。倘若为真,我便是出卖身体,也要拉拢少侠为我十方宗出头。可少侠并非好色之徒,直接将我推开,让我倍感羞愧。” 尤弈棋突然大笑起来: “十方姑娘,七道真气,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不怕你笑话,我就会两种功法,而且还是在众人的帮助之下,才勉强让两种真气并存于体内。” 说着,尤弈棋将有关焚经决和蝾螈劲之事,悉数告知了十方筠,已然将十方筠当作了自己人。 十方筠愣了数息,没想到尤弈棋竟然如此坦诚,随即恍然大悟道: “世人皆知,一门功法凝聚一道真气,一道真气炼化一股内力。没想到焚经决可以炼化出六股内力,算上蝾螈劲真气所炼化的内力,难怪我在少侠的体内探知了到七股内力,还以为少侠修炼了七门功法。” 听到尤弈棋的坦诚相告之后,十方筠向尤弈棋靠拢了一些,推心置腹地说道: “少侠,世上有两类功法,一类侧重凝聚真气之法,凝聚的真气颇具奇效,但如何加以利用,却需要修习者自行琢磨,属于慢成的功法。另一类则恰恰相反,虽然凝聚的真气没有什么特殊之效,却可以引导内力变化,从而催发出变化无穷的招式,属于快成的功法。” 言语间,十方筠的手上出现了一些气旋: “少侠修习的两种功法皆属前者,而且均未练至大成,因此少侠的真气虽然霸道,却有明显的缺陷,既不能凝气为型,也无法催发出灵动的步伐,故而在距离和速度上有所欠缺。” 尤弈棋闻言一惊:“十方姑娘果然聪慧,一语便道出了我心中忧虑之事。” 这一刻,尤弈棋感觉十方筠犹如知己,随即有些期待地问道:“莫非十方姑娘有弥补我短板的方法?” 十方筠微微点头说道: “祖父当年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卷功法,名唤一念心经,凭此功法开山立派,成立了十方宗。 “一念心经博两类功法之长,不仅可令修习者的真气极富感知力,还能令修习者的真气和内力发生变化,使其变得细腻如沙。因此,我十方宗之人,不仅可以探知他人内息,还能凝气为旋、为刃、为针,一念所至、即生十方。” 说到这,十方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十方宗新立不久,宗门内尚未出现练武奇才,众弟子皆是像我这般学艺不精之人。但如果换做少侠修习,我相信假以时日,一念心经必定会一跃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功法。 “虽然记载一念心经的卷轴,还藏于十方宗旧址的隐蔽之处,但其中的内容我已经熟记于心,因此我想将一念心经传授于少侠,以报答少侠的恩情,也不要让此等强悍的功法埋没了。” 尤弈棋的心中有一些触动,他知道十方筠所言皆是发自肺腑,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资质,只得遗憾且无奈地说道: “说来惭愧,就这一门焚经决,便花去了我数年的时间,却还只是初窥门径。参水猿赠我的蝉翼功,我这些日也有尝试修习,可根本没有办法调和多种真气。” 闻言,十方筠颇感失望,尤弈棋的一路关照,让她在心中逐渐有了寄托。若尤弈棋一走,那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只剩她孤独一人了。 十方筠本来还期望着,尤弈棋会因为修习一念心经,在鼎阳城多待一些日子,纵使尤弈棋最后还是会离去,但哪怕再多待几日,那也是极好的。 这一夜,鼎阳城异常的冷清,就像是十方筠失望的心情。清冷的夜里没有比武者再死于非命,但这漆黑的夜幕之后,马三刀正酝酿着一场阴谋。 第二十七章 青出于蓝 横刀帮比武的第五日,尤弈棋和聂千钧登上了决赛擂台,周围人头攒动,令得角逐其它名次的擂台,显得有几分冷清。 十方筠默默地站在擂台之下,珍惜着尤弈棋在这鼎阳城的最后一日。 擂台之上,尤弈棋充满了信心,他观察过聂千钧的比试,发现聂千钧和自己一样,习惯近距离战斗,于是心中计较道: “我只有与单俊和交手时,才使用了焚经决,聂千钧并不知道我的杀手锏,只要我触碰到聂千钧的身体,这场比武就赢定了!” 正当尤弈棋掂量胜负之时,余光一瞥,在擂台下发现了一个黑袍人,虽然黑袍人转眼便消失于人群之中,但尤弈棋看得真真切切,不禁呢喃道:“黑袍人来这干嘛?” 迟疑间,聂千钧硕大的铁拳如同炮弹一般,猛地撞击在尤弈棋的胸口,令得尤弈棋腰身一弓,向后飞出数丈之远,差点掉落到擂台之外。 台下传来一片嘘声: “这家伙还未自报家门就突然偷袭,实在是太卑鄙了!” “你还不认识他?龟山派的聂千钧,因为投靠朝廷而被逐出师门,本来就是个无耻小人!” 聂千钧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尤弈棋口喷鲜血,瞬间,衣襟便是红了一片。尤弈棋轻摸传出阵阵剧痛的胸膛,惊觉肋骨竟然是断了数匹,令得胸膛稍稍向内凹了些下去。 尤弈棋擦去嘴角的血迹,踉跄起身,紧盯虎视眈眈的聂千钧,心里忖量着:“下次的攻击一定要成功躲开,否则蝾螈劲来不及重接断骨。” 察觉到尤弈棋遭受重创,聂千钧将内力凝聚在拳头之上,双腿一蹬,向尤弈棋暴掠而去,不想给尤弈棋任何喘息的机会。 尤弈棋忍住胸膛的剧痛,沿着擂台边缘游走,躲避着聂千钧的攻击。聂千钧虽然穷追不舍,但他的速度似乎比尤弈棋还要慢上一些,令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尤弈棋见聂千钧和自己一样不善游斗,心里舒了一口长气,但像现在这般你追我赶下去,恐怕日落之时也分不出胜负,拖延干耗,可不是尤弈棋的性格。 “聂千钧比我高出半个身子,近身肉搏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即便有蝾螈劲护体,那也是够呛。” 如此忖量,尤弈棋在断骨重接的瞬间,将大量的丹阳气凝聚于掌心,旋即一个转身,用双掌接住聂千钧的双拳,将炙热的丹阳气注入聂千钧手上的穴道。 “啊!” 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沿着尤弈棋的双臂蔓延至全身。尤弈棋的掌骨被聂千钧霸道的拳击震得粉碎,以致整个手掌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塌软的面团。 另一边,聂千钧却是安然无恙,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聂千钧的穴道,将丹阳气悉数挡在了体外。 这一上一下,聂千钧趁势抓住尤弈棋的手腕,用力向身前一拉,一记记重拳如铁锤一般,砰砰砰,将尤弈棋的肘骨、胛骨全部砸了个粉碎。 摧心剖肝的剧痛,令得尤弈棋惨叫不绝,双臂骨碎,像是被寒霜打蔫了的茄子,垂掉在身体左右。 尤弈棋失去行动能力,但聂千钧并没有停止行动,只见他紧紧地扼住尤弈棋的脚踝,一把捏碎踝骨,旋即将尤弈棋翻转过来,令其头部朝下,猛击地面,就像在夯土一般。 看见尤弈棋痛苦万分的模样,聂千钧将尤弈棋倒提于身前,转身望向高台之上的马思迁,露出得意洋洋却丑陋无比的笑容。 见状,马思迁不乐意了: “爹,尤弈棋不会就这么输了吧?若是聂千钧胜了,你可得想个方子除掉他,我才不要嫁给一个丑陋粗鄙的大胖子!” 马三刀淡笑一声: “迁儿,你可别小瞧了蝾螈劲,聂千钧不就是害怕尤弈棋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恢复能力,才片刻不停地在尤弈棋身上制造创伤,想以此耗光尤弈棋的内力吗?” 说着,马三刀脸色一沉: “我怀疑尤弈棋还有杀招,五湖水寨用毒闻名江湖,令人谈之色变。那日尤弈棋和单俊和比武,他刚抓住单俊和的手,单俊和的脸色就变得扭曲痛苦,看起来像是中了尤弈棋的毒功。” 马思迁若有所悟地说道: “也对,无毒不丈夫。聂千钧所练的崩山击,能让内力像黄土般凝聚在手上诸穴之中,使其坚如钢铁、重如磐石,若尤弈棋与他正面硬碰,只能是自讨苦吃,但如果用毒偷袭,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马三刀一脸惊讶: “你怎么对聂千钧所练的功法一清二楚?” 马思迁拨弄秀发,眉梢一扬,志满气娇道: “昨天聂千钧与我攀谈,见无话可说,便将所练的功法当作了谈资,龟山派的秘密我可是知道了不少呢!” 高台之下,聂千钧并没有立刻拧断尤弈棋的脖子,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将尤弈棋愈合的关节再次捏个粉碎。 聂千钧知道尤弈棋有蝾螈劲护体,随时可能创造出绝地反击的机会。因此,聂千钧决定反复折磨尤弈棋,直到将后者的内力全部耗光,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再给尤弈棋致命一击。 此刻,尤弈棋被聂千钧提住双脚倒挂起来,虽然双掌的碎骨已经完全愈合,但聂千钧不断地捏碎尤弈棋的胛骨,使得尤弈棋根本没有办法抬起双手。 反反复复的折磨与疼痛,让尤弈棋的身体完全麻木,他不再发出任何撕心裂肺的惨叫,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我现在只会从掌心的穴道释放丹阳气,必须想办法在瞬间愈合胛骨,让双手得以行动,才能杀聂千钧一个措手不及。” 聂千钧见尤弈棋停止了惨叫,心中无趣,于是向尤弈棋挑衅道: “臭小子,我师弟去找姜家的麻烦,你爹却多管闲事、横加阻拦,害我师弟惨死在四海城。今天,我就要扯下你这个臭小子的头,拿来当夜壶用,让尤镇岳那个老鬼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你师弟被勃尔赫泽所杀,关我爹何事?再说,他主动上门挑衅,却因实力不济而葬送了性命,这分明是咎由自取。” 尤弈棋听聂千钧将帽子扣在他爹的头上,一股愤怒涌上心头,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故意发问,转移聂千钧的注意: “死胖子,你既然唤我爹老鬼,你可知他是什么鬼吗?” 就在聂千钧迟疑的一瞬间,尤弈棋大喝一声:“食人鬼!” 旋即,尤弈棋蜷缩腰腹,摆动身体,隔着裤子狠咬聂千钧的小腿,一口便将皮肉连同着碎布撕扯了下来,一口咬完旋即又是一口,两块血肉下肚,令尤弈棋的蝾螈劲真气剧烈地翻涌起来。 聂千钧急忙提脚,猛踢尤弈棋的脑袋,尤弈棋顾不得闪躲,立刻运转蝾螈劲真气包裹肩胛,打算消耗真气来愈合胛骨。 消耗真气不等同于消耗内力,只要真气还在,内力便可在静养之时自行恢复充盈,而真气被耗则必须重新修炼凝聚,需要耗费大量的时日才能恢复。 尤弈棋舍去两成的蝾螈劲真气,令肩胛之处瞬间愈合,双手得以恢复行动。旋即,趁聂千钧踢踹自己脑袋的同时,尤弈棋狠拍聂千钧裸露于衣服之外的肚腹,丹阳气顷刻顺着经络,窜烧到聂千钧的丹田之中。 尤弈棋见聂千钧双手捧腹,因丹田内的真气被焚烧,而痛苦不已,心中突然想到: “与我交过手的人当中,除了黑袍人对焚经决一清二楚且心存忌惮,其余之人似乎并不知道焚经决的存在,因此每次御敌都能出奇制胜,难道焚经决是星殒谷流出的不传之宝?” 如此思量,尤弈棋决定让聂千钧带着焚经决的秘密死去,于是对着擂台之下大声喝道: “擂台比武本是点到即止,但聂千钧想杀害我在前,如今反被我取走性命,那也是自食其果、与人无尤。若今后有人想找我寻仇,尽管来赤泽虎刺湖尤家寨找我” 这一幕,尤弈棋的身上,仿佛出现了五位寨主的影子,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味。 尔后,尤弈棋以掌刀击穿聂千钧的腹部,将手刺入后者的丹田之中。果然,炼化纯净的真气,瞬间窜入尤弈棋的掌心,顺着经络进入了尤弈棋的丹田之中。 高台之上,马三刀放声大笑: “尤少侠放心,聂千钧虽然臂上系着绿色绸带,但我横刀帮绝不会接纳背叛师门之人。而且,就算我横刀帮的弟子死于擂台之上,那也是听天由命,我横刀帮绝不会胡乱寻仇、挑弄是非。” 说到这,马三刀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 “各位英雄,比武的十位优胜者全部诞生,马某人已在帮中备下薄宴。宴席间,城主会将良驹宝鞍亲自交予胜者,我马某人也为其余的英雄准备了一些心意,请诸位英雄务必赏光。” 擂台之下,十方筠忧心忡忡地自喃道:“尤少侠,庆功宴可去不得!” 十方筠总觉得庆功宴上有诈,但昨日传授一念心经被尤弈棋婉拒,令十方筠少了几分自信,她担心尤弈棋不会相信这无凭无据的猜测。毕竟,尤弈棋这几天的努力,就是为了赢得横刀帮的良驹。 十方筠担心如果要求尤弈棋不参加庆功宴,会令两人之间产生隔阂,于是斟酌一番之后,善解人意地说道: “尤少侠,你快去参加庆功宴吧,我和下木,这就回客栈替你收拾行囊,你粗心大意的,别到时候忘了带什么东西。” 此刻,尤弈棋正在兴头之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十方筠神色异常:“多谢十方姑娘体贴。下木,替我照顾好十方姑娘 第二十八章 吃人嘴软 横刀帮的内殿之中,马三刀向一众亲信交代道: “这几日,我遣人打探了参赛者心中所想。今日的庆功宴,有实力但无意加入我横刀帮的,安排在了盗骊殿;有实力且愿意加入我横刀帮的,安排在了爪黄殿;其余的泛泛之辈,对少帮主北境夺宝构不成威胁,全部安排到了的卢殿。” “我已命人在盗骊殿的食物中下毒,待殿内之人毒发之时,你们换上火蚕帮的衣服,冲入殿内一通乱杀,同时大声叫嚣,要杀了尤弈棋为单护法报仇。切记,要留下几个活口,并且在撤退的时候,故意让的卢殿内的人看到,火蚕帮闯入横刀帮行凶。” 向众亲信交代完毕,马三刀转身向马思迁嘱托道: “迁儿,尤弈棋这小子重感情,若能将其驯服,必定会对我马家忠心不二。爹爹计划安排你和他一同北上,路上择机将其拿下,到了北境也好助你大哥一臂之力。待会,我会借故将尤弈棋邀至马厩,你速去收拾打扮,整理好了便去马厩候着。” 庆功宴开始,爪黄殿之内,马三刀带着帮中长老四处敬酒,对新加入的强者表达自己的感谢,以及向他们承诺未来的前途。 盗骊殿和的卢殿则是无人问津,只有众多不明真相之人,正在自顾自地胡吃海喝。 推杯换盏间,已经时至日暮,待众人微醺之时,马三刀出现在盗骊殿中,高声宣布: “诸位优胜者,马某为诸位准备的良驹,现在已从城外牧场送至马厩,请诸位按照比武名次,依次随马某前往马厩挑选。尤少侠,你勇夺此次比武的头魁,便第一个来吧,请!” 这一刻,尤弈棋翘首以盼多日。 正当尤弈棋起身前往之时,横刀帮的下人再次将一道道大菜送入殿内,令得众人皆是称赞马三刀的阔气,也顺道戏谑了尤弈棋一番,笑他无福享用美食,等他选马回来之时,只能吃一些残羹剩菜了。 尤弈棋跟随马三刀来到马厩,马三刀亲自从马厩中牵出两匹骏马,一匹通体雪白,身无半根杂毛;另一匹,毛色如同黑绸缎一般,油光放亮。 两匹骏马的各个部位皆是比例匀称,每一块肌肉都显示出力量,将柔美和健硕完美地结合了起来。 一黑一白的两匹良驹令得尤弈棋双眼放光,但也让他有一些疑惑,于是问道:“比武优胜者得良驹一匹,马帮主可是要让我自行挑选一匹?” “好马赠英雄,好马配好鞍,这两匹马膘肥体壮、四肢强健,爬山渡水如履平地。这其中的一匹,原本是给聂千钧准备的,既然他败于少侠之手,那两匹骏马便一同送给少侠吧。” 言语间,马三刀示意下人为马匹装好了马鞍: “这两匹骏马都已经配上了虎皮马鞍,一具马鞍是少侠比武胜出的奖励,另一具则是少侠擒拿了火蚕帮的恶贼,城主代表官府嘉奖给少侠的,让马某人代为转送。” 闻言,尤弈棋喜上眉梢,毕竟他和下木共骑一马着实有些耗损马匹的体力,势必会耽搁行程,于是欣然接受了马三刀的好意。 可马三刀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尤弈棋追悔莫及,狠狠地在心里扇了自己几个巴掌,责骂自己不该如此贪心。 “尤少侠,马某人还有一事相求,虽有些难以启齿,但万望尤少侠应允!” 马三刀双拳一拱,恳切地说道: “小女马思迁已至二八年华,不可能一辈子活在马某的荫蔽之下,故而马某有意让小女出门历练一番,等马某百年之后,也好安心地将横刀帮交付于小女手中。 说着,马三刀面露担忧之色: “可是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迁儿她从未独自出过远门,马某人实在放心不下。既然少侠有意北上探寻星落之地,可否与小女结伴同行,路上彼此也有个照应?” 言罢,马三刀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尤弈棋,就像那临终之人迫切地需要托付什么东西似的。 尤弈棋听闻马三刀的请求,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此刻,尤弈棋还真抹不下面子,出言拒绝马三刀的请求。 情急之下,尤弈棋只得胡编乱造了一个理由: “旅途危险,多个人照应自然是好。可是马帮主,现在天色已晚,我准备连夜北上,鼎阳城向北便是东行山脉,山脉内人迹罕至、虎狼肆虐,白昼已是凶险万分,这若是深夜越岭、露宿山林,我粗人一个倒也无所谓,但令媛是千金小姐,恐怕……” “尤少侠,你大可放心,我马思迁自幼习武,不是那娇生惯养之人,一路上不论是风餐露宿,还是日晒雨淋,都任凭少侠安排,迁儿绝不抱怨一句。而且迁儿对自身武艺颇为自信,万一遇上危险,说不定还能助少侠一臂之力。” 马思迁突然走了出来,打断了尤弈棋的推拒之辞。 此时的马思迁换了一副妆容,与平日相比,少了一些妩媚,多了几分清纯。 由于马思迁从小就跟着马三刀走南闯北,因此皮肤呈现出细腻的小麦色,而且体态健美、身材匀称、肌肉紧实,浑身上下的线条非常好看,就如同那两匹骏马一样,将健硕与柔美融于一身。 因此,马思迁虽然五官普通,但精心打扮之后,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马思迁的表态令得尤弈棋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点头。 见尤弈棋默许,马思迁垫步走到尤弈棋身边,善解人意地说道: “迁儿知道少侠心急,不过请少侠再耐心稍等片刻,迁儿准备好马匹,收拾好行囊,立即同少侠出发,我们就不等庆功宴结束了,你说好吗?” 马思迁心里清楚,夜半三更、荒郊野岭,孤男寡女之间最容易摩擦出火花。而且尤弈棋着急北上,若自己顺了他的心意,必定能博得他的好感。 如此思量,马思迁假装匆匆回房收拾了片刻,便带上早已打包好的行囊,携尤弈棋两人三马一路同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躲在一隅的勃尔赫文缓缓地从黑暗中走出,嘴角挂着阴冷的微笑,自信地向身旁的马三刀说道: “马帮主放心,从共同经营客栈开始,尤弈棋已经慢慢落入本城主为他精心编织的网中。再说,令媛既然亲自出马,本城主相信,不久之后,尤弈棋便会与本城主成为同道中人。” 说着,勃尔赫文脸色一黑,话音一沉: “马帮主,盗骊殿内的尸体请务必处理干净,不要让一些脏东西留在了鼎阳城内。” 离开横刀帮的这一小段路上,尤弈棋心中十分郁闷,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强买强卖的感觉,在心里不断地抱怨自己: “盘缠本也充裕,早知道给下木买一匹马就好了,即使比不上横刀帮的宝马,但用于代步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离开横刀帮的这段路不长,但让尤弈棋感觉走了很久。 两人行至横刀帮门外,黄昏下,前方的两道人影,映入了尤弈棋和马思迁的眼中,令得二人皆是一愣,马思迁在心中嘀咕道:“这个瞎女人和那个奴隶娃怎么来了?” 尤弈棋看见二人却是大喜,方才他话已出口,说要直接北行,还在忖量如何寻个借口回客栈带走下木,顺道向十方筠辞行,结果这两人居然出现在了横刀帮门外。 见状,尤弈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向两人招呼道:“十方姑娘,下木,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十方筠的脸色略显苍白,默默不语。 下木碎步小跑至尤弈棋身边,轻声说道:“主人,麻烦您跟我过来一下。” 说着,下木将尤弈棋拉至十方筠身旁,并抬头望了一眼马思迁,确认马思迁在这个距离之下,听不见三人的对话之后,悄悄地说道: “主人,十方姐姐从擂台回到客栈之后,一直在念叨,说火蚕帮弟子暗杀一事,马三刀处理的蹊跷,怀疑横刀帮的庆功宴上有诈,不放心主人的安全。” “因此,十方姐姐拉着我去买了匹马,又替主人装好了行囊,之后一直在这等着。说万一有什么变故,主人从横刀帮逃了出来,那骑上马就可以离去。我们在这等了两个时辰,天气寒冷,十方姐姐内伤未愈,这会儿气色有些差,我们快回客栈吧。” 尤弈棋望向十方筠惨白的脸蛋,感激地说道: “多谢十方姑娘挂念,不过庆功宴上总算是平安无事,马帮主……” 话音未落,尤弈棋身后突然传来阵阵嘶吼之声:“火蚕帮持凶杀人啦!” 尤弈棋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群人慌乱地从横刀帮之中跑出,人群之后的天空上窜起一道火光,正是他方才用宴的盗骊殿。 尤弈棋瞠目结舌的表情被火光映得一清二楚,呆望了片刻失火的盗骊殿,尤弈棋心悦诚服地看着十方筠,刚想说什么,十方筠却先开口说道: “尤少侠,想必你打算连夜出发,既然现在已无危险,我就先回客栈了。少侠放心,来时我默记了每条街道的步数和转向,可以自己返回,少侠不用再为我多耗时间了。愿少侠在北境一切顺利、武运昌隆。” 言罢,十方筠将手中收拾好的行囊递给尤弈棋,转身离去。 “十方姑娘,那日我拒绝你教授我一念心经,不仅是因为我资质欠佳,还因为我打小就不爱读书,怕你劳心费神地将心经内容背诵于我,而我一觉醒来便将其忘得一干二净。” 尤弈棋表情有些紧张,若旁人不知,还以为他是在向爱人告白: “如果你不嫌麻烦,能不能继续和我一起游历,我也好随时向你请教。而且我经常考虑问题不周到,有你在一旁提醒,应该能少走些弯路。” 虽然尤弈棋神经大条,但还是能察觉到十方筠的改变,慢慢发现十方筠成了他不可或缺的伙伴,于是打消了让十方筠留在鼎阳城的想法。 只是尤弈棋不知道十方筠心中所想,并且他和十方筠也非亲非故,因此不知道如何开口挽留。 那一日,十方筠传授一念心经,尤弈棋便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眼下分离在即,尤弈棋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尤少侠,你不怕我给你添麻烦吗?”十方筠情绪有些激动。 这一路上,十方筠努力地适应着失明后的生活,希望不要成为尤弈棋的累赘,她也确实从旁帮助了尤弈棋不少。 但是因为诸多的变故,让十方筠丧失了当年还是大小姐之时,心里那份自信和骄傲,所以一直没有勇气主动开口,让尤弈棋带上自己同行。 尤弈棋和十方筠彼此交心,一时间忽略了横刀帮之中正在进行着一场血腥屠杀。 下木见到两人决定继续同行,也是开心地说道:“主人,我的体重轻,可以和十方姐姐共骑一马,这样就不会耽搁主人的行程了。” 三人其乐融融,令数丈之外的马思迁倍感恼怒,这么多年来,还没有男人会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冷落了她,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一个毁了容的瞎子。 不过马思迁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她心里仍然在冷静地算计着: “爹爹也真是的,还没等尤弈棋走远就动手了。还好尤弈棋和那个瞎女人似乎在嘀咕什么重要之事,没有发现横刀帮遇袭,我得趁他回过神来之前,赶紧带着他远离横刀帮,免得这傻小子脑子一热,想要冲回去帮忙,搅黄了爹爹的计划。” 想到这,马思迁轻轻咳了两声,接着温柔地说道:“尤少侠,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便出发吧。” 说着,马思迁主动寻找话题和众人攀谈起来,一边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一边引导着众人远离横刀帮而去。 天色渐暗,尤弈棋一行的北境之行,以翻越东行山脉为目标再度出发。这一刻,距尤弈棋离开四海城已经整整一月了,而明日,便是姜家向勃尔赫泽交付一万条火枪的日子。 第二十九章 撤军计划 四海城中,姜宅主厅之内,姜家众人和五湖水寨的几位寨主,正围桌而坐、同谘合谋。 姜小橙拿起一条火枪,将其拆解开来: “之前因为书院杀人一事,我答应为勃尔赫泽制造一万条火枪。这些火枪的膛室之内都做了手脚,连续开火之后,密闭性会逐渐下降,由此导致火药残渣堵塞枪管,从而引发炸膛。” 说着,姜小橙指着地图上的河谷森林: “现在火枪全部制造完毕,我想亲自将火枪交付于勃尔赫泽,借机劝说他撤军回防四海城。”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姜湛更是诧异道:“川尚城勃尔赫泽志在必得,怎会轻易撤军回防四海城?” “勃尔赫泽恐怕早有撤军之心,只是没有撤军之策。” 姜小橙先是神秘一笑,随即一脸严肃道:“劝说勃尔赫泽撤军的原因之一,便是勃尔赫泽驻军何处,关系着五湖水寨的生死存亡。” 姜小橙此言一出,五湖水寨的众人皆是打足精神,正襟危坐起来。 在经过哈禄腾一事之后,几位寨主也是觉察到,水寨和阿卑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因此,大寨主阎魍开口问道: “姜小弟,五湖水寨与姜家颇有渊源,我兄妹五人与你爹也是故交,你若有何发现,不妨直言相告,我等若能出力,绝不做半点推辞。” 姜小橙不紧不慢地说道:“阎前辈,请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来。劝说勃尔赫泽撤军的原因有二,一公一私。” “于公,勃尔赫泽离开的这一个月,四海城主将城内搞得乌烟瘴气,百姓苦不堪言。若是四海城短时间之内只能由蛮子统治,那我情愿是勃尔赫泽驻军于此,至少他还能体恤民意,明白民心所向的道理;于私,则与五湖水寨有关。” 说到这,姜小橙向五湖水寨的众人分析道: “不论南北朝廷,如果下定决心要剿灭某个江湖势力,武林中能全身而退的门派恐怕不多。只是南北战事吃紧,朝廷不愿意在此事之上耗费过多的精力。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朝廷还是以招抚为主。” 言语间,姜小橙伸手在地图上比划着: “五湖水寨占泽为王不过小事,可断了阿卑的南北粮道,并反过来让阿卑纳贡,已然触碰到阿卑的底线。听闻四海城以北的寿竹城、鼎阳城,其中的江湖势力皆已向阿卑称臣,为打通粮道,五湖水寨必定是阿卑的下一个目标。” 众人闻言点头,阎魍也是无奈地说道: “虽然我们击退了哈禄腾的围剿,但扪心自问,确实胜得侥幸。若哈禄腾没有色迷心窍,或是朝廷放弃商船,直接炮轰赤泽,那五湖水寨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了。不过姜小弟既然邀请我们前来,想必已经有了对策。” “算不上对策,只是设法让局势恢复原状。之前阿卑对水寨按兵不动,是因为担心在围剿水寨之时,南朝军队出兵扰攘,甚至突袭四海城。” 说着,姜小橙手指在地图上一推: “如今,勃尔赫泽将战线南移,阿卑没了顾虑,相信下一次围剿水寨的日子不会太远。若能让勃尔赫泽回防四海城,那局面便恢复如初,五湖水寨自然无忧。” 姜湛神色凝重:“橙儿,话虽如此,但勃尔赫泽乃是白狼旗主,位高权重,怎会轻易听你之言,率军撤回四海城?” 姜九黎一直没有插话的机会,也是憋得难受,于是抢先姜小橙回答道: “爹爹,这世道纷乱,在利益纠葛的面前,哪来的白狼旗主?只要有人能够解他心中所忧,哪怕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勃尔赫泽也会言听计从。” 这一个月以来,姜九黎天天陪在姜小橙身边,姜小橙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姜九黎可是一清二楚。 姜小橙适时地打断了姜九黎,接着说道: “我已想好了如何劝说勃尔赫泽撤军,劳烦五湖水寨的诸位前辈陪我走一遭,我们共同协助勃尔赫泽撤防,为五湖水寨创造机会,与阿卑朝廷缓和关系。” “缓和关系!?”众人困惑不已。 姜小橙解释道:“缓和关系并不意味着投靠阿卑,眼下我们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道,只能先明哲保身。” 说着,姜小橙紧紧握拳: “五个月之后的升平选士,我必定一举成功,日后率兵夺回四海城之时,还望五位前辈以作内应,故恳请五位前辈,暂时不要与勃尔赫泽发生冲突,以免玉石俱焚。” 姜湛看着姜小橙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心里也是倍感宽慰。姜湛相信,姜家工坊之内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儿子揭开,用来改变这个世界。 几位寨主稍作商议之后,看着眼前这个和尤弈棋同岁的少年,齐声说道:“姜小弟,姜家行事向来坦荡,这次我们便听从你的安排。” 姜九黎见状,轻咬姜小橙的耳朵,悄声说道: “哥哥,你可真是个人精,将来若是统率三军,便能举一国之力,去探索星孛北斗的秘密,而且我们姜家工坊的秘密,哪里还需要爹爹去……” 说到这,姜九黎故作大人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 “爹爹,孩子总要学着自己长大。我也不小了,过些天还要南下参加科举,这次我要和哥哥一起去会一会白狼旗主,以作磨练,你可不得阻拦哦!” 姜九黎这模样,众人皆笑,唯独姜湛不笑。 虽然姜湛并不放心姜九黎前往战场,但姜九黎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一番斟酌之后,姜湛一脸担心地说道: “那路上你得听哥哥的话,不能离开哥哥的视线,千万要注意安全!” 姜九黎一拍胸脯:“得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众人商议完毕,稍作准备之后,便朝着四海城以南的河谷森林出发。 河谷森林位于四海城与川尚城之间,森林绵延百里,其中有一条河谷南低北高、东西穿过,涝时为河、旱时为壑。 一个月之前,勃尔赫泽率军夜袭川尚城失败,遭遇川尚城驻军的猛烈反扑,便在河谷森林设防,借助地势阻击南朝军队,为四海城修复城防争取时间。转眼,便拖到了这深冬季节。 阿卑营地的帅帐之内,勃尔赫泽正与一名青年男子商议军情,一名传令兵于帐外报告: “禀告旗主,一名自称姜小橙的少年求见,说是来向旗主履约,与他随行的还有三男三女。” 勃尔赫泽闻言一喜,近日战事吃紧,他原本就打算遣人返回四海城,让姜家直接将火枪交付前线,没想到姜小橙竟然主动来到了军营之中。 勃尔赫泽心中不禁暗忖:“姜小橙肯定有事与我相商。” “把枪收下,把姜小橙一行请入营中。”勃尔赫泽向传令兵吩咐道,随即转身,对身旁的青年男子说道:“十方阁主,请随我一道去帐外迎接。” 勃尔赫泽将众人迎入帐内,与众人相互介绍之后,勃尔赫泽说道: “姜小橙,你既然与几位寨主一同前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给本旗主送枪,本旗主向来对你颇为欣赏,你若有何计较,不妨直说。” 姜小橙直言不讳地说道: “勃尔赫旗主,你驻军于河谷森林已经整整一月,期间曾有几路援军奔赴至此,但仍然未能改变战局,想来旗主与南朝军队对峙于此,已经逐渐处于劣势,并且军中快要断粮了。” 勃尔赫泽眉头一蹙,军中缺粮之事他一直秘而不宣,没想到却被姜小橙一眼看穿,旋即望向五湖水寨的几位寨主,心中暗想: “军中辎重虽然通过赤泽运输至四海城,但五湖水寨从不查验货物,粮草越来越少一事,姜小橙是怎么知道的?” 姜小橙见勃尔赫泽盯着五湖水寨的众人,解释道: “旗主不必多疑,缺粮一事稍作推测便知。” “东行山脉以南、赤河以北的多数疆域,皆是近几十以来,阿卑逐渐从升平所夺。这一带的城池饱受战火的洗礼,一直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根本没有余粮供朝廷征用。” “因此,阿卑的粮草主要来自东行山脉以北,可翻山越岭不仅耗费时日,且运输粮草损耗巨大。故而,擅于闪电战的阿卑狼骑在赤河受阻之后,以往的摧枯拉朽之势荡然无存。因为,阿卑狼骑只要被升平军队在赤河沿岸拖延数日,粮草便难以为继。” 听姜小橙所言一针见血,勃尔赫泽也不再隐瞒: “不错,兵农分离之后,我阿卑本不缺粮,只是调集粮草存在困难。东行山脉原本有三条连通南北的直道,升平南逃之时,为了阻挡我军的攻势,竟然沿途炸毁直道两侧的山崖,将那耗费数十年,倾尽无数心血,才开凿出的直道,掩埋在了不计其数的山石之下。” 说到这,勃尔赫泽长叹一声:“只可惜这些年战火不熄,我阿卑还没有腾出手将直道重新打通。” 见勃尔赫泽承认缺粮,姜小橙向勃尔赫泽问道: “如此说来,旗主早有回防四海城的打算,但久久没有行动,莫非是没有撤退的良策?” 勃尔赫泽一拍腰间的战斧,哈哈大笑: “看来即便聪颖如姜小橙,也有看错的时候。我勃尔赫泽戎马半生,若是连从这河谷森林全身而退的本事都没有,那如何统率白狼旗之下的千军万马?我不过是想给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留一些立功的机会。” 说着,勃尔赫泽向身旁的十方星火问道: “十方阁主,你既然投效了我阿卑朝廷,又不远百里从寿竹城护送军火至此,本旗主很想听听,你对此次撤退有何想法?” 十方星火恭敬地说道: “禀告旗主,双方僵持日久,若是先行撤军,无疑于将后背暴露给敌人,万一敌军趁势追击,很容易形成溃败之势。若想成功撤退,必须先悄无声息地运走辎重,大军再以轻骑快速撤离。同时,布置可靠的殿军断后,以防军机泄露,遭到敌军的追击。” 说到这,十方星火示意众人前往帐外,颇为得意地说道: “这是星火阁制造的烽火连弩,以蒸汽推动活塞,往复带动连杆,来回拉动弩弦,令弩干弯曲蓄能,使弩箭可以自动、快速、密集地射出。虽然弩机笨重不易移动,但是用来坚守阵地却是最为合适”。 介绍完烽火连弩之后,十方星火向勃尔赫泽说道: “旗主,若是趁夜撤退,很容易因为火光暴露行踪。我观这河谷森林水汽充沛,近日来温度骤降,不久之后必有遮天浓雾。旗主可以借助浓雾的掩护撤军,等浓雾散去,我军早已撤出河谷森林。 说着,十方星火一拍烽火连弩: “此外,撤退途中,寻一处高地,将烽火连弩一字排开,留下少数殿军操控。若是敌军追击而来,烽火连弩虽然不能将其阻挡,但必定可以为大部队撤退,拖延足够的时间。” 闻言,勃尔赫泽轻拍十方星火其肩: “很好,十方阁主所言,与本旗主考虑相差不大,但却有一个疏漏之处。南朝军队短线作战,并无粮草输送之忧。大雾弥漫,他们所想恐怕不是撤退,而是趁雾突袭。 “若是雾起之时,我军刚欲撤退,便遭到南朝军队的突袭,那恐怕就得溃不成军了。因此,我打算抢在雾起前夕,率殿军突袭南朝营地,让其错会我军的意图。等大军撤出一段距离之后,再以烽火连弩接应殿军撤退。” 言罢,勃尔赫泽想要听听姜小橙的想法,却发现姜小橙正在认真地研究烽火连弩。 以姜家的技术,若真要批量制造军械,这烽火连弩就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般,根本无法引起姜小橙的兴趣,只是这弩机的内部,让姜小橙称赞道: “十方阁主,我方才还在疑惑,制造蒸汽连弩,应该用不上这么大的机体,原来你在其中藏匿了炸药,设置了触发机关,若敌人想要破坏弩机,或是将弩机据为己有,就会引发弩机自爆,炸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如此巧思,真是令人佩服。” 十方星火听闻过姜家工坊的名声,因而在勃尔赫泽面前得到姜小橙的赞美,令得他有几分欢喜,于是客套地说道: “姜兄弟过奖了,这只是雕虫小技。我见你改造后的火枪,通过软木撑大子弹,巧妙地解决了膛室的气密性问题,极大地提高了火枪的安全性。这改造后的燧发枪,虽然还是属于前装枪的范畴,但火力恐怕比军中所配的后装枪还要强。” 十方星火心中向来高傲,这番称赞不过是客套之词,令姜九黎在心中嘀咕道: “这家伙,还真是善长商业互捧,说得好像连弩机和火枪是一个档次的。” 姜小橙虽然聪颖,却不如姜九黎机灵,没有听出十方星火的回赞之意,于是直言道: “虽然后装枪还不完善,但今后必定是后装枪的天下,我改造的这些前装枪,只是一时的玩耍之作,十方兄不必过誉。” 玩耍之作,短短四字令得十方星火心中不悦,一股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勃尔赫泽瞬间察觉到了十方星火脸上那微妙的变化,于是作声笑道:“姜小橙,你们两位都是匠师界的天才,这技术研讨今后有的是机会,眼下不妨谈谈你打算如何撤军。” 姜小橙向前一步,悄悄地对勃尔赫泽道出了他心中的计划,却令得勃尔赫泽连连摇头,脸色慢慢地阴沉了下来,最后勃然大怒道: “混账,我阿卑根本不屑使用这种下作的方法!来人啊,把姜小橙一行给我轰出军营!” 第三十章 三年之约 勃尔赫泽按照姜小橙所言,假装勃然大怒,并将姜小橙一众人全部轰出了军营。 密林之中,勃尔赫泽独自找到了姜小橙,向姜小橙详细说明了两军对垒的情况,随后,两人反复推论着撤军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 姜小橙向勃尔赫泽问道: “勃尔赫旗主,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部队伤亡,保证撤退途中不发生纰漏,我想向你再确认几个问题。第一,若双方发生正面交战,你有几层胜算?” “毫无胜算!” 勃尔赫泽的脸色有一些难看: “这次川尚城的南朝军队有些古怪,全军士兵的体能、速度以及力量,都变得异常强悍,因此令本旗主措手不及。好在河谷森林的地势北高南低,若凭借地利专注防守,本旗主尚可勉强应付,但倘若正面交战,恐怕我阿卑狼兵只有全军覆没。” 听闻南朝军队中的怪事,姜小橙也是颇为诧异: “如此说来,撤退途中绝对不能被南朝军队追上,更不能发生正面交战。请问旗主,以阿卑的行军速度,主力部队需要提前撤出多远的距离,才有把握完全摆脱追击?” 勃尔赫泽有些无奈: “阿卑军队以骑兵为主,原本骑兵的机动性极佳,但从四海城奔袭川尚城之时,走的是平原大路,可如今从森林之中撤退,骑兵的机动性反而受阻,故而至少要拉开一百里的距离,才有把握摆脱追击。” “可惜浓雾持续不了多久,不足以让主力部队撤到百里之外。” 姜小橙摇头轻叹,旋即神色略带一丝怀疑:“最后一个问题,勃尔赫武是否真有万夫不挡之勇,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见勃尔赫泽点头确认,姜小橙把自己的计划告知了勃尔赫泽。 勃尔赫泽闻言大喜,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让我将你逐出军营,你的这番谋划,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天气愈发的寒冷,一场能见度极低的浓雾,终于在姜小橙来到河谷森林的第三个日头,悄然而至。 勃尔赫泽将一众将领召集至帅帐之中,宣布按照原计划拔营撤军,随即向十方星火吩咐道: “十方阁主,狼主相当看重星火阁的工艺,本旗主定要保你周全。请你带上辎重先行撤退,途中留意有利地势,将烽火连弩安置妥当。本旗主会在你撤出一段距离之后,再率领大部队跟上,亲自为你断后。” 向十方星火交待完毕之后,勃尔赫泽向勃尔赫武吩咐道: “武儿,你率领一队轻骑作为殿军,先假意突袭南朝营地,令其错会我军意图,待浓雾快要散去之时,立马撤回此处,若南朝军队追击而来,你便马不停蹄地向东边突围而去,万不可擅自转向。” 勃尔赫泽吩咐完毕,十方星火率领辎重部队向北撤去,勃尔赫武则率领殿军向南突袭。 待辎重部队和殿军都消失在浓雾中之后,姜小橙从密林中走出,轻声道:“勃尔赫城主,我们也该行动了。” 南边,勃尔赫武率领殿军突袭,却意外与南朝的突袭部队遭遇,双方当即便在浓雾之中厮杀起来。 看得出,南朝军队是真的打算趁雾突袭,因此士兵数量十倍于勃尔赫武所率领的殿军,很快便将勃尔赫武包围了起来。 一名将领打扮的男子不屑地说道:“来将何人?率领区区数百轻骑就妄图袭营,真是好大的胆子。记住,你是死于我严兴邦的大刀之下。” 言罢,严兴邦策马提刀,向勃尔赫武杀去。 勃尔赫武见严兴邦挥刀砍来,双手握缰、稳坐马背,双脚轻夹马肚,迎面朝严兴邦奔去,在距离严兴邦还有半个马身的瞬间,勃尔赫武一手握缰,身子后仰闪躲刀刃,一手挥舞狼牙巨棒,砸向严兴邦的头颅。 勃尔赫武手中的狼牙巨棒,由精铁打制而成,棒头重达五百余斤,形如巨锤,锤面布满铁刺,棒柄约两米,形如长枪。 只听咣的一声,这个硕大的铁疙瘩砸在严兴邦的头盔之上,令得头盔连同头颅直接从颈脖处撕裂,向远处迸飞而去。 南朝士兵见严兴邦被勃尔赫武一招击杀,瞬间乱了分寸。 勃尔赫武挥舞巨棒冲入敌军,南朝士兵纷纷躲闪,令得勃尔赫武轻易地从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率领殿军由此厮杀而出。 勃尔赫武见浓雾未散,并不着急率军撤离,只是将周身内力凝聚于手,重重地向地面锤击,令得南朝士兵顿感天摇地动,纷纷人仰马翻。阿卑殿军趁机在南朝士兵当中来回冲杀,将其杀得片甲不留。 “原来是勃尔赫武,难怪严兴邦不敌!” 一道森冷的声音从浓雾之中传出,令勃尔赫武感到一股肃杀之气,循声望去,七个人影缓缓地从雾气当中走出。 勃尔赫武察觉到来者皆是修习功法之人,于是吩咐身旁的殿军退到自己身后,旋即挑衅道:“无名鼠辈,你们一起上吧。” 这七个人也不废话,以极快的速度向勃尔赫武暴掠而去,卷起阵阵阴风,闪现的身影在浓雾之中化为几道黑线,看上去如同鬼魅一般。 勃尔赫武不慌不忙地运转气息,内力浮现于身外,通身银甲泛起一道幽光,呈现出新月之色,整个人变得如飞鸟一般轻灵,与那七人打斗起来。 劈、冲、截、撩、挑、抡、旋,狼牙巨棒在勃尔赫武手中挥舞了七次,那七人顿时喷血而亡,鲜血中掺杂着许多内脏碎片。 看着周围的尸体,勃尔赫武心想:“果然和父亲判断得一样,南朝军队计划在浓雾的掩护下突袭,我军若是直接撤退,必然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忖量间,浓雾深处传来震天之声,勃尔赫武向周围的殿军吩咐道: “敌军想趁雾发动突袭,却与我等在此遭遇。方才的先遣部队皆是乌合之众,我等尚能轻松应付,但远处的震天之声,应该是敌军主力发出,我等恐怕硬拼不过,不如躲在浓雾之中且战且退,慢慢撤回先前驻军的高地,应该能拖延到雾散之时。” 言罢,勃尔赫武率领殿军借助着浓雾,在森林之中展开游击,与敌军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让敌军探清己方的虚实,偶有敌军突击至眼前,勃尔赫武便全力将其斩杀,令其有来无回。 刺探敌情的小股部队总是有去无回,令南朝军队不禁怀疑,是否遭遇了阿卑主力,因此不敢在浓雾之中轻易追击。 南朝军队畏畏缩缩,以致被勃尔赫武率领的殿军,牵引着在森林之中迂来绕去,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才终于赶到了阿卑先前驻军的高地。 此时雾气渐淡,南朝军队的主力这才发现,眼前除了勃尔赫武率领的小股殿军,勃尔赫泽统率的大部队早已没了踪影。 勃尔赫武向南朝军队的统帅挑衅道: “杜蔚老儿,两军交战之初,你便叫嚣着要把本将军大卸八块,这如今一个月过去了,本将军可还生龙活虎地站在你的眼前,你这老家伙不觉得丢脸吗?” 说完,勃尔赫武率领殿军向森林东边突围而去,南朝军队一阵枪响,但勃尔赫武一众早已逃出了火枪的射程范围。 杜蔚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会因为一句挑衅之语便中了激将之法,斟酌片刻之后,杜蔚向手下吩咐道: “阿卑先前驻军于此高地,我军久攻不下,如今阿卑向后撤军,已然失去地利,若我军乘势追击,必能将其赶尽杀绝。” 说到这,杜蔚向身旁的副将耿俊说道: “勃尔赫武故作疑兵,想引诱我军向东追击,此刻勃尔赫泽必定正在向四海城逃去。浓雾持续时间不长,勃尔赫泽跑不出多远,我率领主力向北追赶,必定能在其逃到四海城之前,将之全部歼灭。” 说着,杜蔚手指东方,接着说道: “耿将军,你另率一队精英,向东追击勃尔赫武,勃尔赫武骁勇,你不必与其正面交战。此地往东七十里便是大海,待勃尔赫武退无可退之时,你便围而不攻,将他耗死在海边。” 勃尔赫武故意引诱耿俊向东,一路急急缓缓、走走停停,不出二十里路,便看见耿俊的部队追了上来。 耿俊牢记杜蔚的吩咐,并没有下令与勃尔赫武交战,只是紧紧地跟在勃尔赫武的后方,心里盘算着:“勃尔赫武骁勇,正面交战必定伤亡不少,还是追至海边围困为妥。” 正当耿俊思量的时候,勃尔赫武所率领的殿军,人人皆从战袍中拿出了一个布袋,布袋乃姜小橙所给,里面装满了以磷石制作的烟雾弹。 一众殿军掩住口鼻,纷纷将手中的烟雾弹抛出,一时间,烟雾弹如同冰雹一般砸向耿俊所部,霎时,浓烟滚滚,如同大雾再度笼罩一般。 待浓烟散去,勃尔赫武率领的殿军已经没了踪影,而勃尔赫泽统率的主力部队却突然出现,将耿俊率领的追击部队团团围住。 勃尔赫泽望向耿俊惊惶而又困惑的表情,不急不慢地说道: “耿将军,浓雾弥漫,我勃尔赫泽没有趁机逃向四海城,反而向东躲藏在这森林之中,莫非让你失望了?” 说着,勃尔赫泽拍了拍姜小橙的肩膀,向耿俊身后的士兵说道: “本旗主答应了这位小兄弟,此次撤退尽量减少伤亡。你们听好了,投降缴械、反抗缴头,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天大地大、性命最大,耿俊所部望向四周的阿卑主力,自知不敌,只得纷纷缴械投降。 姜小橙望向远处,对勃尔赫泽说道: “这次的大雾散得快,十方星火恐怕没有走出多远,很快便会被杜蔚追上。杜蔚所率的主力部队,一旦发现北逃的辎重部队才是疑兵,立马便会调头杀来,若我们被困在杜蔚主力和川尚城之间,恐怕插翅难逃,还是尽快行动为好。” 此刻,河谷森林的北部,十方星火率领的辎重部队刚撤至森林边缘,便听见后方传来响彻云霄之声。 十方星火以为是勃尔赫泽统率的大部队,摆脱了杜蔚主力的追击,加快脚步赶了上来,正准备下令与大部队会合,回头一望,却惊呆了。 只见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上方,飘扬的军旗上赫赫写着一个‘杜’字,惊得十方星火大叫一声不妙:“难道勃尔赫旗主的主力部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吃惊的不仅十方星火一人,杜蔚看到追上的不是主力部队,也是一头雾水:“勃尔赫泽人呢?” 杜蔚一边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一边下令道:“先歼灭眼前的敌军,将其辎重全部缴获!” 军令一下,火枪兵先是一轮猛射,待弹药发射完毕之后,手持大盾、砍刀的步兵向辎重部队冲杀而去。 如同勃尔赫泽所言,普通士兵的力量惊人,手持百斤大盾,却丝毫没有影响冲锋的速度。 十方星火一脸绝望,本以为能够顺利撤出森林,却没想到南朝军队这么快就追了上来,根本来不及布置烽火连弩,以至于现在毫无脱身的办法。 正当十方星火一筹莫展之时,敌军之中突然冲杀出一位银甲白袍的将军,此人正是堪敌万人的勃尔赫武,正骑着勃尔赫泽的冰原荒狼,从东南方向暴掠而来,径直地朝十方星火奔去。 勃尔赫武挥舞着手中的狼牙巨棒,将沿途拦阻的敌军砸得血肉模糊,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冲杀到十方星火跟前,一把将十方星火抓于狼背之上。 救下十方星火,勃尔赫武凝气于手,将内力灌注于狼牙巨棒之中,紧接着用力一抛,狼牙巨棒便泛着银月之光在林间高速旋转,绕了一大圈之后,方才回到勃尔赫武的手中。 只听见一阵轰隆,刚才狼牙巨棒飞过的地方,一排排参天巨树,纷纷因为猛烈地撞击而断裂倒塌,令得南朝士兵慌乱躲闪,勃尔赫武趁机带着十方星火奔出森林,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见十方星火惊魂未定,勃尔赫武说道: “十方阁主放心,我们现在已经脱险,即刻便返回四海城中。阿爹趁浓雾弥漫之时,已将大部分的辎重转移,此役的损失不大。” 闻言,十方星火心有不甘地说道:“莫非旗主是在拿我当诱饵?” 勃尔赫武解释道:“两军对垒,军中必定互有密探。十方阁主提出撤退计划,又亲率辎重部队撤离,这若是传到杜蔚的耳中,必定能让杜蔚对我军北撤深信不疑。 说到这,勃尔赫武的神色有些凝重: “与十方阁主同行的两千狼兵,确实为狼主牺牲了,但阿爹若是将十方阁主当作诱饵,便不会命我冒死前来相救了。” 闻言,十方星火不再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咒骂道:“姜小橙!你的计划害我今日差点丧命,日后最好不要栽到我十方星火的手上。” “报告杜将军,阿卑运输辎重的马车基本上都是空的,只有少量马车装载了军火。共缴获了十台连弩机和一万条火枪,连弩机内藏匿的炸药已经被随军的匠师拆除,装载火枪的马车上找到了一封信。” 杜蔚拆开信封:“南朝军队略有损伤,相赠万条火枪以表歉意,火枪膛室略有瑕疵,务必修复之后再行使用。” 杜蔚阅信一愣,心中忖量道: “阿卑以假的辎重部队作为诱饵,完全可以全部空车,为何又要装一万条火枪,谨防有诈,还是火速撤离为好。” 杜蔚担心时久生变,于是下令撤军,并派遣了上百斥候,在河谷森林之中,寻找勃尔赫泽大部队的踪迹。 此刻,勃尔赫泽统率的主力部队,已经行军至森林以东的海边,海岸上停靠着不胜枚举的巨型帆船。 姜九黎一路从船上跑到姜小橙的身前,得意地说道:“哥哥,五湖水寨的几位寨主,还有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说着,姜九黎转身向勃尔赫泽说道: “辎重部队走水路回去,此处距离森林轴心大概有七十里路程,杜蔚肯定以为大部队还在森林之中,必定还在四处寻找。旗主的主力既然都是骑兵,那便沿着海岸线返回四海城,绝无可能再与杜蔚遭遇” 言罢,姜九黎拉着姜小橙离去,临走前,又回过头说道:“旗主叔叔,我和哥哥就先登船走了,别忘了你答应的哥哥事哦!” 一列列帆船沿着海岸线向四海城航去,姜小橙向几位寨主说道: “多谢几位前辈借船一用,也请诸位放心,勃尔赫泽已经向我承诺,若能让阿卑军队以极小的代价撤回四海城,那在三年之内,阿卑狼兵绝不踏足赤泽半步。” 海岸线上,勃尔赫泽望着远去的帆船,语气复杂地说道:“姜小橙,本旗主给你三年时间,若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为我所葬了。” 第三十一章 贼喊捉贼 姜小橙在河谷森林的这些日子里,尤弈棋一行已经进入了东行山脉的深处,连日的风餐露宿,令得几人的脸上,皆是平添了几分憔悴之色。 马思迁心里清楚,再向北走上二十里,便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山镇,名唤寨山镇。 寨山镇与横刀帮生意往来密切,因此,马思迁对寨山镇的情况一清二楚,镇中之人对马思迁也颇为熟悉。 众人离寨山镇越来越近,马思迁心里嘀咕道:“待会得找个机会提醒斐徒,可别一上来就给我打招呼。” 马思迁装作第一次出门,因而假意不知前路的情况,只是故作体贴地说道: “尤少侠,十方姑娘内伤初愈,从清晨到现在,我们已经越过了五个山头,要不我们稍作歇息,以免十方姑娘体力不支。” 十方筠虽然确实感到有一些疲惫,但心里却是极度抵触马思迁的关心,于是强打精神地说道: “尤少侠,我的身体没有大碍,听闻东岳山脉东西绵延万里,南北纵横五百余里,我们还是赶路要紧,等出了山脉再好好休息。” 马思迁见十方筠不领情,心中也是不悦,于是明知十方筠双眼失明,却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不停地赞叹山脉之雄伟,景色之怡人,彷如将那珍羞美味,摆放在饥肠辘辘之人的眼前,却不让其享用一般。 一段时间之后,尤弈棋一行到达了东行山脉之中最大的山镇,寨山镇,令得尤弈棋颇为兴奋:“啃了几日的干粮,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一番,再好好地休息一晚了。” 众人刚迈过界碑,却听得一阵厮杀之声,循声望去,两拨人马正在镇口厮杀,一拨人明显是阿卑狼兵,另一拨人则是武林人士。 尤弈棋正欲和十方筠商议,是否要等双方打斗结束之后,再进入山镇,马思迁却突然自马背上站起,脱下长袄,抽出腰间的双刀,施展轻功朝镇口飞驰而去。 此刻的马思迁手持双刀,衣着短甲皮裙,手臂和大腿结实的肌肉皆暴露在外,俨然一副英气女侠的模样。 见马思迁和那群武林人士厮杀在一起,尤弈棋不由得一惊:“马思迁怎能助纣为虐,不问青红皂白,就拔刀替阿卑杀人。” 尤弈棋正欲上前制止,十方筠却出声提醒: “横刀帮既然投靠了阿卑,食了朝廷俸禄,马思迁遇到此事必然立场明确,肯定要帮助阿卑狼兵击退敌人。尤少侠,这是马思迁第一次与人动手,你不妨细细观察一番她的实力。” 只见厮杀于人群之中的马思迁,每次移步皆以脚尖点地,身形极其灵活,躲闪敌人攻击的同时,手中的双刀却片刻未歇,刀刀割喉,可谓攻守兼备。 尤弈棋不禁感叹道: “攻势凌厉迅速,守势毫无破绽,距离拿捏得当,我倘若真与马思迁动起手来,还真不一定敌得过她,也许压根触碰不到她的身体。” 尤弈棋话音刚落,马思迁将最后一个武林人士击杀,见数丈之内再无活人,便招手示意尤弈棋一行过去。 众人行至镇口,一位四十岁上下,身着阿卑官服的男子客客气气地说道: “本官乃寨山镇镇守斐徒,方才正在抵御入镇抢劫的山贼。山贼武艺高强,幸得这位女侠相助,请诸位与我前往官衙一叙,本官也好聊表谢意。” 寨山镇官衙之内,斐徒吩咐下人看茶,随即缓缓说道: “诸位英雄,这东行山脉虽然人迹罕至,但是在南北直道沿线,还是零星地分布着一些山镇,其中属我寨山镇最大。” “这山脉中有一伙山贼,盘踞在寨山镇以北的邪风寨。邪风寨长年行那打家劫舍之事,周边山镇苦不堪言。今日,女侠助我击杀了前来滋事的山贼,本官感激不尽。” “看诸位的打扮,应该是途径寨山镇的旅人,为表谢意,本官为诸位在官衙之中准备了几间客房,请诸位用膳之后好生歇息,明日本官亲自为诸位英雄送行。” 尤弈棋双拳一拱:“多谢镇守美意。如此,我等便不客气了。” 众人用膳之后各自回房,稍作收拾之后,十方筠来到了尤弈棋的房间,轻声说道:“尤少侠,前几日露宿荒野,没有机会和你单独相处,今晚借这个机会和你聊一会。” “十方姑娘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于我?” “尤少侠,只是一点小事,但我觉得很可疑。前几日在鼎阳城中,火蚕帮突袭横刀帮,我们当时离横刀帮不远,马思迁作为横刀帮少主,居然没有回帮中支援,反而是催促着我们赶紧出发,你不觉得奇怪吗?” 尤弈棋微微点头: “那晚因十方姑娘愿意和我结伴同行,我心中欢喜,一时间忽略了横刀帮遇袭一事,但刚进入东行山脉便回过神来,只是当时马思迁在场,我也不便提及此事。” “十方姑娘,马思迁和我们结伴而行,我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要不你想个办法,我们找个理由和她分道扬镳。” 说到这,尤弈棋将自己为何会与马思迁结伴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十方筠。 得知尤弈棋并非自愿与马思迁结伴,十方筠心头一喜,但还是冷静地说道: “尤少侠,你既然答应了马三刀的托付,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便在旅途之中弃马思迁于不顾,容易落人口实。如果横刀帮借此事大做文章,可能有损少侠,甚至是五湖水寨的声誉。我们暂且不动声色,日后多加提防便是。” 说到旅途,十方筠突然黛眉微蹙: “明日,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寨山镇为好,这镇守斐徒有些奇怪。方才斐徒提及山贼,不仅没有请我们出手相助,隐隐间似乎还在催促着我们早日离开,但愿是我多心了,可不要出什么意外。” 这一晚,尤弈棋与十方筠两人,趁马思迁不在的机会,互道了心中所虑之事。尔后,十方筠便开始引导尤弈棋修习一念心经。 而此刻,马思迁正在镇守斐徒的房中。 马思迁调侃道:“斐镇守,哦不,斐寨主,白天的演技不错嘛,差点把我这个大熟人都给蒙住了。” “马大小姐,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今日在镇口,你既然嘱托我假装不认识你,我自然得把戏给演足了。那几人是你朋友,我自会好生招待,不找他们的麻烦。明日,你早些带他们离开寨山镇,不要暴露了我的身份。” 提及镇口打斗之事,马思迁收敛笑意,认真地说道: “我横刀帮与你邪风寨向来合作良好,这东行山脉东线的货运,可都是我们说了算。白天镇口的那些人从何而来,莫非是想打我们运线的主意?” “半年之前,天罚帮在东直道旧址设了一处分舵,庇护周边山镇,向其收取供奉。这今日,天罚帮便是来找我晦气的。 说着,斐徒淡淡一笑: “马大小姐尽管放心,天罚帮固然强大,但一个小小的分舵,我斐徒还不会将其放在眼里。马大小姐有要事在身,明早径直离去便可,邪风寨若真是需要相助,我必定亲自下山向马帮主求援。” 第二天拂晓,尤弈棋一行在斐徒的陪送下刚行至镇口,便与天罚帮前来寻仇的人遇见。 斐徒怕天罚帮为首之人自报家门,让尤弈棋知道了这些人不是山贼,当即向狼兵下令:“山贼来袭,开枪射击!” 天罚帮众人见狼兵举枪,急忙向后躲闪,退到了火枪的射程范围之外。 斐徒见天罚帮众人后退,厉声叱呵:“大胆山贼,当真以为我寨山镇无人,今日必让你们有来无回。” 说着,斐徒悄悄地对马思迁说道:“快带你的朋友走,他们在此处,我不便施展武艺,恐怕暴露身份。” 斐徒向马思迁交代完毕之后,又对尤弈棋说道:“少侠,你们途径此镇,不必沾染是非。区区山贼,本官自有手段应付,你们先行离去,以免被火枪误伤。” “走?” 一名长发飘逸的男子指着马思迁说道: “小姑娘,听说你凭一己之力,就要了我几十个兄弟的性命,身手确实不错。但你今天不给个说法就想走,恐怕不合江湖规矩吧?” 说话之人,正是天罚帮东行分舵的舵主历昊空。 马思迁不想让尤弈棋知道历昊空的身份,于是没有报上横刀帮的名号,以免对方回报家门。 只见马思迁脱下长袄,抽出腰间的双刀,转身自信而妩媚地对尤弈棋说道: “尤少侠,在横刀帮之时我曾说过,迁儿不会是你旅途上的累赘,今日你不必出手,请放心,眼前这些拦路的山贼,一个都活不了。” 马思迁毕竟跟着马三刀闯南走北多年,眼前的敌人有几斤几两,她基本能拿捏得八九不离十。 历昊空听闻马思迁贼喊捉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可刚想说什么,马思迁便径直地朝历昊空奔袭而去。 天罚帮这边,看见马思迁替山贼出力,于是没有和马思迁讲什么江湖规矩,舵中武艺精通的帮众,全部一拥而上为历昊空助阵,其余的帮众则是与狼兵纠缠起来。 尤弈棋也没有出手相助,脑子有些直线条的他,听闻马思迁说不必相助,便决定尊重马思迁的决定。 这一幕,若是换作其他男子,恐怕早已是上前助阵,向马思迁大献殷勤了。 不过马思迁的实力,却也担得起她方才那番狂傲之语,她并不着急与历昊空一较高下,只是快速地解决着身边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 “一、二、三……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马思迁嘴里念叨的不是已经击杀的人数,而是砍掉的手脚。 马思迁昨天刀刀割喉,为的是速战速决,而今天却略带了几分戏耍的心情在战斗,残肢断腿顷刻间便掉落了一地。 马思迁速度之快、下手之狠,令天罚帮众人始料未及,就连历昊空心里也是有一些发憷。 “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人了,我们好好玩玩吧,” 马思迁嬉笑着对历昊空说道,随意把玩着手中的双刀。 到现在,历昊空才发现,马思迁妩媚的表情之下隐藏着一抹狰狞,明白自己敌不过马思迁,历昊空在心里忖量着: “方才想阻止这女子击杀舵中的兄弟,却完全跟不上她的脚步,现在就算是想逃,恐怕也逃不掉了,而且这女子身后还有伙伴,眼下真的是凶多吉少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来只得豁出老脸苟全性命了。” 心念至此,历昊空突然向马思迁跪下,磕头求饶: “姑奶奶,今日是我历昊空自不量力,我不该上门寻仇,我发誓以后绝对不再打寨山镇的主意了,请您绕我一命吧!” 马思迁本并非那心善之人,而且趁跪地求饶之机,突然偷袭的场面,她已经见得太多。 于是,马思迁将手中的双刀高举,慢慢地向历昊空走去,准备送历昊空去阎王的家里做客。 历昊空见马思迁丝毫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只得将内力凝聚在手,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随即鲜血从嘴角流出,令得马思迁也是一愣。 历昊空趁马思迁停下脚步的间隙,再次声泪俱下地求饶道: “姑奶奶,眼下我身受重伤,已经对您构不成威胁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姑奶奶您的姓名、门派,日后必定不会再寻机复仇。如果姑奶奶还不放心,我按照江湖规矩留下双手便是。” 言罢,历昊空将双手伸了出去。 以马思迁的性格,根本不会理会历昊空的求饶,但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尤弈棋,心中嘀咕道: “尤弈棋那个小子古道热肠,若是我得饶人处且饶人,说不定会让尤弈棋对我刮目相看,生出几分好感。” 如此忖量,马思迁决定饶历昊空一命,但必须留下历昊空身上的一些东西,否则日后天罚帮再打起寨山镇的主意,可是会直接影响到横刀帮在东岳山脉的生意。 打定主意,马思迁收敛杀意,摆出一副劝人向善的姿态,对历昊空说道: “没了双手,今后如何自食其力,我姑且留你一双耳朵当作教训。日后勿再做山贼为恶,找个正经营生过日子吧。” 历昊空见马思迁将自己这个堂堂的天罚帮舵主,当作了寻常山贼,心中也是羞恼万分,但无奈自己实力不济,如今能够保住双手,又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马姑娘切勿妇人之仁!” 尤弈棋突然开口:“这些山贼两面三刀,现在满口悔过,说不定等我们一走,便又纠集同伙来寨山镇行凶,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尤弈棋想到之前田上镇的经历,怕寨山镇因为马思迁的一念之仁而遭了殃,于是劝说马思迁切勿留情。 尤弈棋这一劝,倒是让马思迁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尤弈棋居然也有这般杀伐果断的时候,于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又猜错这小子的心思了,早知道还不如一刀杀了历昊空,也不用浪费我诸多口舌。” 历昊空跪于地面,见尤弈棋劝马思迁痛下杀手,而马思迁因尤弈棋的话有些神思恍惚,于是双手一抖,将两只袖箭射向马思迁的膝盖,紧接着一掌拍于马思迁的小腹,旋即抽身向后方的林地逃去。 第三十二章 自唱双簧 马思迁突遭暗算,身子一颤、双腿一软,砰的一声跪了下去,嫣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出,脸色有一些难看。 尤弈棋一个箭步上前,将马思迁扶坐起来,抬头一看,历昊空已经窜进了树林,逃得没了踪影。 “快将马姑娘抬回官衙,把镇上的大夫全都找来!”斐徒脸上心急如焚,心里却是暗自窃喜。 寨山镇官衙之内,一名白发银须的大夫,正在为马思迁诊疗: “还好袖箭没有伤及筋骨,只是袖箭上涂抹了大量的麻药,以致这位姑娘的下肢暂失知觉,不久便会恢复。此外,体内之伤也不算太严重,调息数日便能痊愈。” 闻言,斐徒有些失望,尤弈棋却是一脸愧疚: “马姑娘,真是抱歉,若不是我突然出声害你走神,你也不至于被那山贼偷袭。这些日,你好生在寨山镇养伤,我要去邪风寨走一遭,把那伙山贼全都给剁了!” 闻言尤弈棋想去邪风寨,马思迁运转内息,确认只是轻微的内伤之后,旋即故作虚弱,气咽声丝地说道: “尤少侠切勿自责,只怪我临敌之时不够果决。尤少侠急着北上,之前十方姑娘内伤未愈,也能陪着少侠进入东岳山脉,如今迁儿的身体既无大碍,今晚稍作休息,明日便可上路。” 斐徒对马思迁之言心领神会,急忙附和道: “马姑娘说得对,少侠心念寨山镇安危,本官实在感动。但区区几个山贼,还奈何不了我寨山镇,本官已经上书鼎阳城主,官府不日便会发兵,彻底剿灭邪风寨。少侠不必担心,切不要耽搁了少侠的行程。” 马思迁和斐徒一唱一和,终于打消了尤弈棋去邪风寨寻仇的念头。 尔后,马思迁独自在房中静养,众人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房间。 尤弈棋无事可做,于是找来十方筠,指导自己修习一念心经。 练功之时,十方筠洞察到尤弈棋内息不稳,知道尤弈棋心绪不宁,于是善解人意地说道: “尤少侠,你自觉有愧于马思迁,脑子里胡思乱想,现在练功只会事倍而功半,不如让我陪你去街上转转吧。” 尤弈棋叹了口气: “好吧,我确实有些心烦,便出去走走吧。对了,把下木给带上,我一直想给下木解锁,可博二叔当时没有留下钥匙,我们去镇上寻个锁匠,看看能不能把那手链脚拷给打开。” 尤弈棋三人,一边逛街散心,一边寻找锁匠。 在途径一香烛铺之时,尤弈棋听见铺内传出一名女子的哀嚎之声,循声望去,一名男子正趴伏在香案之上,欺辱一名女子。 女子虽然嚎天喊地、号啕痛哭,但似乎特别惧怕正在欺辱自己的男子,因此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反抗。 香烛铺之外路过的行人,似乎对这一幕也是习以为常,脸上写满了冷漠,匆匆地从铺外走过,不敢向铺内多看一眼。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还是如此污秽之事,其他人能忍,尤弈棋是万万不能忍的。 只见尤弈棋大步跨进香烛铺,一把抓住那为非作歹的奸贼,将其从女子的身上提起,旋即把这奸贼翻转过来,要看看这奸贼丑陋的嘴脸。 “斐徒!” 尤弈棋一声惊呼,可还没等尤弈棋回过神来,他便被斐徒一掌拍在天灵盖上,昏死了过去。 附近的百姓一哄而散,大批的守卫闻声从四周赶来。 斐徒并不急着穿上衣服,只是一脸阴沉道: “臭小子不识抬举,官衙内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却偏偏给我跑到外面来,还坏了本官的好事!” 说着,斐徒对守卫吩咐道: “这小子会武功,将他的手筋、脚筋给我挑断,把他和这两个女人,一起丢到地牢里,我稍后再来收拾他。” 说完,斐徒转身回到香烛铺之内,继续行那禽兽不如之事。 地牢之内,尤弈棋在蝾螈劲内力的蕴养之下,很快便恢复了神智,被挑断的手筋、脚筋也恢复如初。 见尤弈棋醒来,下木面露喜色,开心地说道:“主人醒啦!主人对下木好,下木可不想换主人。” 闻声,十方筠得知尤弈棋已经恢复,于是关切地问道:“尤少侠,你没有大碍吧?” “我没事,十方姑娘你呢?” “我和下木都很安好,那帮守卫将我们关押到此处之后,便匆匆走了,还没有来得及对我们做什么。” 众人无事,尤弈棋稍微舒了口气,旋即紧捏拳头: “斐徒这个狗官,简直禽兽不如,难怪巴不得我们早点离开寨山镇。” 说着,尤弈棋有一些疑惑:“十方姑娘,你之前没有察觉到斐徒的内力吗?” 十方筠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我一念心经的境界不高,必须在练功之人运转内力之时才能察觉,否则只能在极近的距离才能探知。少侠难道忘了,那日在箐竹客栈,我也是以耳贴胸,才感知到了少侠的内息。” “哎,遭了斐徒老贼的道了!” 说话间,尤弈棋环视大牢,向十方筠描述道: “十方姑娘,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大牢有些异样,并没有划分成一间一间的囚房,只有最外面的一道铁门,整个大牢光线昏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室,除了我们三人之外,还关押着上百人,看面相却不像是那穷凶极恶之人。” 听到尤弈棋的描述,十方筠推测道: “此处应该是斐徒的私牢,关押的多半都是纯良的百姓,少侠不妨与周围之人攀谈一番,看能不能收集一些关于斐徒的信息。” 尤弈棋听从十方筠的建议,起身和其他被关押之人扳话,可每当提及斐徒的时候,所有人皆是无一例外的三缄其口,甚至有人直接躲到远离尤弈棋的地方,一副敬而远之的姿态。 尤弈棋被众人的举措惹得火冒三丈,于是指着众人怒骂道: “你们怎么如此麻木,斐徒伤天害理、鱼肉百姓,把你们全部关在这里,你们却胆小如鼠,不敢反抗!待会守卫进来,我便趁机冲出去,杀了斐徒这个狗官。” 牢内之人闻言,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尤弈棋的身上,人群中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大哥哥,斐镇守杀不得,要是斐镇守死了,我和妈妈就会被山贼给杀了。” 小男孩似乎打开了众人的话匣,无数为斐徒说情的声音响起。 “寨山镇附近山贼肆虐,以前的镇守都制不住山贼,朝廷又管不了这偏僻之地,山贼隔三差五的就来打家劫舍,夺人家中女眷,镇里的百姓都是苦不堪言。” “多亏几年前斐镇守来了寨山镇,才驱赶了附近的山贼,还给我们分配耕地、农具,才让大家睡上了安稳觉、吃上了温饱饭。” “对呀,斐镇守虽然征税颇重,但至少是定期收取,大家还能吃上饱饭,总比家当全部被山贼抢光了好!” “是的是的,前些日斐镇守瞧上了我家媳妇,我一时冲动顶撞了斐镇守,被关在这里反省。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斐镇守这么辛苦,媳妇伺候斐镇守是应该的,要是没有斐镇守,我们全家早就被山贼给杀了。” “我们犯了错,斐镇守至少还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在这里关几日便会放出去,若是那山贼来了,我们就只有人头落地了。” “年轻人,你耐心在这待几日,斐镇守便会放你出去,可别一时冲动伤害了斐镇守,若新任的镇守制不住山贼,到时候你可是害了大家啊!” 下木频频点头,觉得寨山镇百姓说得在理,尤弈棋却早已是气得咬牙切齿。 十方筠无奈叹息,轻声对尤弈棋说道: “尤少侠,看来寨山镇的百姓已经完全被斐徒给愚化了,我们也不必多费口舌,还是养精蓄锐,待会守卫进来之时,寻机将其制服,拿了钥匙逃出大牢再说。” 三人静坐于大牢的一隅,不再理会萦绕在耳边的愚蠢之言,十方筠低声说道: “尤少侠,斐徒不知道你有蝾螈劲护体,肯定以为你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必定会疏忽大意,不妨借此机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只是马思迁还在寨山镇的官衙之中养伤,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少侠,你若只击败斐徒一人,于寨山镇的百姓是没有用的。” 一个年轻人悄然坐到了尤弈棋的身旁,他口中所言,引起了尤弈棋的兴趣:“少侠,我名甄胤贤,你可知邪风寨位于何处?” 见尤弈棋摇了摇头,甄胤贤神秘地说道:“邪风寨就在少侠的脚下,寨山镇就是邪风寨,斐徒就是邪风寨寨主。” 闻言,尤弈棋瞪大了眼睛,打起精神,认真地听甄胤贤讲了下去: “邪风寨原本位于寨山镇以东,将周边的村落当作狩猎的围场,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五年前,朝廷开始整顿东行山脉的治安,邪风寨才有所收敛。 “说来也巧,四年前邪风寨在山路上劫道,居然抓住了前来寨山镇上任的新任镇守,于是斐徒将其杀害,夺了文书和鱼符,冒充镇守前来上任。” “斐徒上任之后,暗中将整个邪风寨搬到了寨山镇,从以前的打家劫舍,变成了现在的鱼肉乡里,现在镇中的守卫,有一大半都是邪风寨的山贼所假扮的。” 说到这,甄胤贤望了望那些麻木的百姓: “少侠,你可知那些百姓为何不敢反抗?斐徒当上镇守之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吩咐手下趁夜离镇,然后假扮成山贼袭击寨山镇,而他则会率领守卫将山贼击退。镇中如果有哪户人家在平日里顶撞过斐徒,便会因为守卫救援不及时,全家悉数被山贼杀害。” 尤弈棋有些不解地问道: “难道鼎阳城的官府就没有发现斐徒自唱双簧、贼喊捉贼吗?” 甄胤贤失望地摇了摇头: “斐徒虽贪,但却按时向鼎阳城上缴税贡,故鼎阳官府并未发现寨山镇有何异样,反而因为斐徒治匪有功,还给予其嘉奖。 “寨山镇中顺从斐徒的大户人家,都被斐徒在官衙之中安排了一官半职。而那些出言顶撞,或者奋起反抗的平头百姓,则会被斐徒狠狠地收拾。” “此外,如果有人想去鼎阳城官府告状,半道上便会被山贼截杀。而且斐徒来寨山镇的这些年,也确实让百姓都吃上了饱饭,也就没人再提出异议了。” 听甄胤贤说了一长串,十方筠突然敏锐地问道:“甄公子,全镇百姓都被斐徒蒙在鼓里,你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甄胤贤见十方筠对自己有所怀疑,指着大牢角落围坐的一群人,示意他们来到自己身旁: “我们这几十个人,都是不满斐徒暴行的人,一直在暗中调查斐徒贪赃枉法的证据,想寻机去鼎阳城告发斐徒,却无意间发现了斐徒本来就是山贼的秘密,于是想团结百姓共同对抗斐徒。” 说到这,甄胤贤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百姓们虽然嘴上答应和我们一起对抗斐徒,可转身就去斐徒那里告了状,于是我们全部被关到了这里。” 尤弈棋气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狠狠地跺了一脚: “斐徒如此恶毒,我们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等斐徒主动找上门来了,否则马姑娘会有危险,必须想个法子出去!” 甄胤贤左右看了一眼,旋即轻声说道:“少侠,我有办法。” 说着,甄胤贤从袖中掏出一枚细针: “我是一名锁匠,这大牢的铁锁我能开,不过我不懂武艺,门开之后,外面的守卫可就得靠少侠摆平了。” 尤弈棋闻言一喜,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下木,说道: “甄兄弟,出去之前,能否先请你帮我个忙,将我这个妹子的手链脚铐给打开。” 甄胤贤淡淡一笑:“没问题,便让少侠先看看我的手艺。” 替下木开锁时,甄胤贤恳求道: “寨山镇官衙之中全是邪风寨的人,少侠若是打败斐徒,请务必留下活口,我们要想办法让斐徒招供,将藏匿在镇内的山贼全部供出,才能真正解决寨山镇的匪患。否则邪风寨换一个人当寨主,镇上的百姓还是得遭殃。” 尤弈棋很欣赏甄胤贤敢于反抗的勇气,拍了拍胸脯道: “甄兄弟放心,待我拿下了斐徒,便将他交予你们。” 说话间,只听呲的一声,锁住下木的手链脚铐便全部被打开了,甄胤贤对尤弈棋轻声说道:“大牢外面有不少守卫,少侠做好准备,我这便去打开牢门。” 第三十三章 暗中偷袭 尤弈棋蓄势待发、点头示意。 甄胤贤手持数枚细针,一插、一挑、一转,轻轻一拉,咣当,牢门松动,出现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 光线渗入大牢的一刹那,尤弈棋猛地一脚踹飞牢门,只听轰的一声,千斤重的牢门将大牢外的几个山贼,狠狠地压倒在地。 尤弈棋带着一众敢于反抗之人,踩着牢门一涌而出,将牢门之下的山贼,压得口吐鲜血、眼球爆裂。 尤弈棋一路冲杀出去,将大牢之外的山贼尽数击倒,确认安全之后,才高声呼喊道: “下木,扶着十方姑娘出来,注意脚下的尸体!” 牢门虽开,大牢中被关押的百姓却无动于衷,不敢踏出牢门半步,这些人,还被心中的那道牢门,牢牢地囚禁着。 甄胤贤见尤弈棋武艺高强,三下两下就放倒了看守大牢的山贼,心生希望,向尤弈棋问道: “尤少侠,斐徒的武艺高强,手下众多,接下来我们如何行动?” 甄胤贤问了也是白问,但见尤弈棋挠了挠脑袋,转向十方筠:“十方姑娘,你拿个注意吧。” 十方筠斟酌了片刻,缓声道: “既然寨山镇是个贼窝,我们最好不动声色地将斐徒擒住,以免打草惊蛇、寡不敌众。斐徒武功虽高,但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偷袭击中要害,那也是非死即残。” 尤弈棋追问道: “十方姑娘说得对,可斐徒在官衙之中,我们如何偷袭?” 十方筠想到镇中守卫乃是山贼所扮,心中便有了注意: “甄公子,请你选几个沉稳之人,换上这些山贼的衣服,将尤少侠抬到官衙之内。若是守卫问起,就说是斐徒让你们抬过去的,等在官衙中找到了斐徒,再见机行事,争取一击制敌。” 甄胤贤心领神会,在敢于反抗的人之中,挑选了几个可信之人,随即换上了守卫的衣服,对剩下的众人说道: “此行危险,大家伙先回大牢里去,若我们侥幸击杀了斐徒,再来接大家伙出去,如果不幸失败,那今日之事,便由我们哥几个扛下了,与各位兄弟无关。” 尤弈棋见甄胤贤换装完成,上下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 “甄兄弟,不瞒你说,兄弟我被官府称为水贼。你这举手投足规规矩矩的,别说斐徒了,就连我都能一眼瞧出来,你不是绿林中人。” 说着,尤弈棋大手大脚地走了几步,让甄胤贤几人模仿,又告诉了他们一些江湖上常用的黑话,以免被官衙中的守卫看出了破绽。 甄胤贤倒也聪明,很快便学得有模有样,令得尤弈棋连连点头。 出了大牢,尤弈棋让下木和十方筠去寨山镇口等候,嘱托道: “下木,我今天打开你的手铐脚链,便是还你自由之身,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五湖水寨的人。若我不幸败于斐徒,你就带着十方姑娘去投靠五湖水寨,就说是我的家人,不要再去当别人的奴隶了。” 说着,尤弈棋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下,交给下木当作信物。 向下木交待完毕,尤弈棋躺上担架,让甄胤贤几人抬上他,向官衙行去。 官衙门口,守卫将众人拦下盘问,甄胤贤用黑话与守卫交谈了一番,说是镇守要亲自审问尤弈棋。 守卫看了看担架上的尤弈棋,四肢残废,便将众人放进了官衙。 甄胤贤一行抬着尤弈棋来到斐徒的房外,却发现房内无人,于是小声嘀咕道: “刚才大门的守卫,分明告诉我,斐徒就在官衙之内,人呢?” 无奈之下,甄胤贤几人只能抬着尤弈棋,在官衙内寻找斐徒的踪迹。 此刻,马思迁正在运功疗伤,斐徒轻轻地推门而入,客客气气地说道:“马大小姐,打扰了。我有些要紧的事与你商议。” 马思迁运功正在关键时刻,于是轻声问道:“斐寨主有何急事,可否稍候片刻?” 斐徒不紧不慢地说道:“一件可大可小的琐事,就看马大小姐怎么处理了?” 说话间,斐徒趁马思迁不备,指如闪电,封住了马思迁的穴道。 马思迁双眼一怔:“斐寨主,你这是何意!?” 斐徒闩上房门,奸冷一笑: “马大小姐,你的那几个朋友,刚才在街上坏了我的好事,还撞破了我的身份,你说我是杀还是不杀?” 马思迁心中一惊,心里盘算道: “依照斐徒的性格,我若要保全尤弈棋等人,斐徒为了保守秘密,恐怕连我也不会放过。我疗伤的这段时间,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马思迁将惊色藏于脸下,平静地说道: “斐寨主,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斐徒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找了个姑娘取乐,偏偏遇见你的朋友行侠仗义,我只能将他打成了重伤,废了他的手脚,关入大牢之中。” 说着,斐徒递上一杯茶,放在马思迁的嘴边: “我斐徒向来尊重横刀帮、敬重马帮主,这才来与马大小姐商议,只等马大小姐一句话,我便杀了他们。” 闻言,马思迁在心里快速地计较着: “对尤弈棋而言,根本没有重伤一说,想来斐徒还不知道尤弈棋的惊人之处。这会尤弈棋多半已经恢复了,按照他的性格,应该马上就会想办法来救我,我只要再拖延一会便可。” 如此思量,马思迁淡淡一笑: “斐寨主,我与他们不过是结伴同行,而横刀帮和邪风寨乃是长久的合作伙伴,既然他们冲撞了你,你随意处置他们便是。你点住我的穴道,莫非是不信任我,这可真是令我心寒呀。” 斐徒闻言笑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既然马大小姐这般通情达理,斐徒便向你赔罪了,我这就替你解开穴道。” 斐徒毕竟是老江湖,直觉极其敏锐,正欲给马思迁解开穴道,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脸色一沉: “马大小姐,我可是差点让你给骗了。倘若你真的不在乎那三人的死活,理应脱口而出让我杀了他们。可你方才回答我之前,分明迟疑了数息,心里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马思迁心头一颤,急忙忖量如何辩解。 可斐徒并不给马思迁狡辩的机会,凶神恶煞地说道: “马大小姐,为保万无一失,避免你下山之后,在马帮主跟前乱说一气,只能请你永远地留在寨山镇了。” 说着,斐徒倏地目露邪念,伸手去脱马思迁的衣服: “马大小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你这个玩物的。” 虽然马思迁并非洁身自好之人,但斐徒不仅模样丑陋,还比马三刀年长几岁,因此令得马思迁有一些反胃,于是不情愿地哀嚎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甄胤贤的声音: “镇守大人,尤弈棋说愿意用二十根金条,交换牢中三人的性命,我们便将他抬了过来,请您定夺。” 斐徒正在兴头之上,根本无心理会尤弈棋这个废人,于是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先退下,让那个废人躺在门外,我稍后再来收拾他。” 打发了门外之人,斐徒一脸奸笑,阴阳怪气地说道: “马大小姐,你尽情地叫吧,你门外的朋友听得越清楚,我就会越加的兴奋和卖力。” 马思迁听见尤弈棋在门外,当即明白了尤弈棋打算寻机偷袭斐徒,于是假意大声哀嚎,向门外的尤弈棋报信: “斐老贼,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不要压在我的身上,把你的臭嘴给我拿开!” 尤弈棋听到马思迁的描述,看着房内的人影,确定斐徒正俯身向下,于是尤弈棋一个鲤鱼打挺,扑身破门而入。 斐徒心中一惊,刚想转身招架,却被马思迁紧紧地咬住了舌头。眨眼间,尤弈棋一掌拍在斐徒的后脑勺之上,将斐徒震晕在地。 尤弈棋拍了拍手,痛快地说道: “斐老贼,刚才竟敢在香烛铺偷袭我,我尤弈棋现在如数奉还!” 正说着,尤弈棋发现马思迁还赤裸着身体,急忙蒙上眼、转过身,气息有些急促。 英雄救美,乃是催生情愫的绝佳场景,马思迁见尤弈棋憋红了脸,便知道尤弈棋还是只雏鸟,于是玉体沉香,软绵绵地扑倒在尤弈棋身上,娇声道: “多谢少侠相救!” 尤弈棋只觉血脉喷张,怕自己把持不住,赶紧说道:“马姑娘,门外还有人,赶快穿好衣服!” 马思迁见好就收、欲擒故纵,用手指弹了弹尤弈棋的耳朵,旋即从尤弈棋的身子上起来,穿好了衣服。 尤弈棋唤甄胤贤几人进来,当着几人的面,一掌猛拍于斐徒的腹上,随即对甄胤贤说道: “甄兄弟,我已经将斐徒的丹田震碎,今后他再也不能凝聚真气,没办法祸害寨山镇的百姓了,但邪风寨其余的山贼,你打算怎么处置?” 甄胤贤细细斟酌了一番,回答道: “其余的山贼还不知道斐徒被擒,我打算偷偷把斐徒软禁起来,寨主凭空消失,寨中的几把交椅必定会因为寨主之位,争个你死我活。期间,我会想办法让斐徒招供,悄悄地将其送到鼎阳官府,请求官府发兵剿灭山贼。” 尤弈棋与勃尔赫文打过交道,知道勃尔赫文关心百姓疾苦,于是说道: “甄兄弟,你到了鼎阳城之后,你可先去五湖客栈找覃掌柜,就说是我尤弈棋的朋友,覃掌柜会想办法替你联系上鼎阳城主。” 甄胤贤千恩万谢,尤弈棋一脸得意。 马思迁在一旁娇羞地挑逗道: “尤少侠,你方才进来之时,将迁儿从头看到了脚,今后可要对迁儿负责哦。” 见尤弈棋满脸的尴尬,马思迁又善解人意地说道: “好了啦,迁儿逗你玩的。十方姑娘和下木还等在官衙之外吧,少侠快去知会她们一声,以免她们担心。” 尤弈棋被马思迁的戏语弄得一脸尬色,听见马思迁让他出去找十方筠和下木,就像是拿了赦令一般,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甄胤贤与马思迁闲话一番之后,用绳索将斐徒捆绑起来,旋即拍了拍手:“来人啊,将斐徒押回大牢之中”。 第二天拂晓,寨山镇和往日一样静谧,没有人察觉到昨晚官衙之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尤弈棋成功地解决了匪首斐徒,神采奕奕,继续踏上了旅途。 一路上,柔和的冬日透过树木,斑驳地洒在众人的身上,也将周边的景色在阳光中弥漫,幻化成一幅静美的画卷,众人就这样徜徉在这美丽优雅的画卷里,感受着心中的舒畅。 尤弈棋因为铲除了斐徒,替寨山镇的百姓感到高兴。 十方筠因为尤弈棋将自己当作家人,心里泛起了一丝暖气。 下木的快乐很简单,恢复了自由,却还能继续跟着少主闯荡。 马思迁对寨山镇之行尤为满意: “甄胤贤还挺机灵的,不仅假装不认识我,还提出降低邪风寨在买卖中的分成,以换取我横刀帮的支持。” 寨山镇的大牢内,斐徒被捆绑在木架之上,对眼前之人破口大骂: “甄胤贤你这个叛徒,居然勾结外人对付自家兄弟,你必定不得好死!” 甄胤贤冷哼一声: “我甄胤贤可当不起你的兄弟,我早就跟你说过,香烛铺的阮娘子是我的相好,你却拿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当借口,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她。” 说着,甄胤贤对斐徒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斐徒倒是爽快了,可全寨都在嘲笑我甄胤贤头戴绿帽。兄弟妻不可欺,你仗着武艺比我高强,不把我这个二当家放在眼里,我一忍再忍、忍无可忍,那便只有毋须再忍了!” 一通乱揍,让甄胤贤打痛了双手,甄胤贤捏了捏拳头,得意道: “斐寨主,你自持聪明,安排我潜伏在百姓中间,煽动他们反抗你斐徒,再让我将带头之人告密于你。” “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眼下你斐镇守凭空消失,而我因为反抗斐徒,在百姓之中声望极高,你说这寨山镇的镇守,除了我甄胤贤,还会有谁呢?” 说到这,甄胤贤向手下吩咐道: “兄弟们,斐徒将山寨这些年积攒的宝贝全部私吞了,你们好好招呼他,让他交待出藏匿宝贝的地方,找出来兄弟们分了。” 说完,甄胤贤向大牢之外走去,走之前,又大喝了一声: “兄弟们放心,马大小姐已经答应,横刀帮将继续与我邪风寨合作,并向鼎阳城主谏言,由我甄胤贤接任寨山镇镇守。” “牢内关押的百姓听着,昨日你们与本镇守配合良好,现在全部予以释放,并免除半年的税赋。” 一阵张狂之笑在大牢中响起,这忍辱多年之后释放出的笑声,久久无法散去。 第三十四章 客栈疑案 尤弈棋离开了寨山镇,没有觉察到甄胤贤的丑恶嘴脸。 江湖本是如此,没有那么高深,更多的是险恶。最厉害的并非侠客,亦非武功,而是人的一张嘴、一颗心。 寨山镇这个地方,侠义迟到了,但绝不会缺席,当然,这是不久之后,有关姜小橙的另一段故事了。 眼下,尤弈棋一行连日赶路,已经来到了东行山脉的边缘。 从山顶向北方眺望,碧蓝之下,一望无际的平原苍茫浩渺、气魄慑人,一碧千里却并不单调,上面点缀着城镇与村落、田园与牧场、河道与沟渠,像是给铺向天边的绿毯,绣上了各色的花朵,令人心情大好。 尤弈棋聚臂挺腰,舒展了一番筋骨,随后伸出双手,稍稍运气,轻声道:“十方姑娘,你能感觉到吗?” 十方筠凝神屏息,探知到尤弈棋的掌心之上,出现了一缕稀薄如烟的气旋,有些激动地说道:“尤少侠,你大功告成了?” 尤弈棋有些无奈:“还没有,焚经决一直在吞噬一念心经,我只是略微领悟了一些凝气为型的技巧。” 马思迁并不知道,尤弈棋正在修习一念心经,因此看见尤弈棋掌心的气旋,不由得心中一惊: “在鼎阳城之时,这小子还不会散功于体外,这才短短半个月,居然已经学会凝气为型了。凭此天赋,假以时日必会成为新一代的武林巅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马思迁有所误会,十方筠则是知道真相,心念道: “这些天露宿荒野,大家休息之后,尤少侠还在练功,尝试在体内凝聚真气,总想着勤能补拙,也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下山后得劝他好好休息一晚。” 尤弈棋一行慢慢行至山脚,看见众多武林人士正斗作一团。 人群之中,有一个大块头格外显眼,手持两把雁翅大刀,仅以刀背击打对手,令对手无法反抗,但并不取人性命。 马思迁的心中打起了小算盘,轻声说道: “尤少侠,我看这些乱斗之人当中,至少有六股不同的势力,我们还是谨慎些好,以免被卷入浑水之中,不如稍作绕行,直接进城为好。” 尤弈棋这些日也有一些疲倦,不想再节外生枝,于是点头道: “马姑娘说得有理,这些人不知是善是恶,我们还是多走几步,不要多管闲事。” 来到城中,马思迁继续着心中的小算盘: “尤少侠,听闻这峦北城中有一家见山客栈,客栈中的青叶酒颇具特色,不如我们今晚便在那下榻,用美酒洗去这几日的风尘,少侠以为如何?” 有美酒,尤弈棋自然不会拒绝,马思迁接着说道: “火蚕帮扎根于峦北城之中,此前在鼎阳城,我们与火蚕帮结怨,如今在仇家的地盘上,少侠注意低调行事,不要暴露了身份。” 说着,马思迁指向远处: “尤少侠,爹爹让我在峦北城中处理一些帮务,请少侠先行前往见山客栈,迁儿晚一点再来与你们汇合。” 言罢,马思迁独自向城东行去。 见山客栈在峦北城中颇负盛名,尤弈棋一行沿路询问,很快便找到了客栈。穿过客栈的前院,进入客栈之中,尤弈棋对小二呼道: “小二哥,给我准备四间上房,再摆上一桌好菜,端几壶青叶酒上来,门外的马儿也给喂足了草料。” 说着,尤弈棋拿出一张大额银票。 掌柜的见有贵客上门,亲自上前迎接,可刚看见尤弈棋,连银票都不要了,转身便走。 尤弈棋一眼认出了掌柜,旋即纵步向前,一手按住掌柜的肩膀,怒喝一声:“掌柜的,有件事情,请你给小爷解释清楚!” 说着,尤弈棋拽着掌柜衣服,将其拖扯到客栈后院。 客栈掌柜吓得直打冷颤,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位少侠,你买我卖、你情我愿,你给钱的时候爽爽快快,这会儿又后悔买贵了,还专程来找我的麻烦,可是有些不讲道理啊。” 尤弈棋松开手掌,情绪稍微缓和道: “掌柜的,我并不关心价钱。只是我买下客栈,就得对客栈的伙计负责,你急着转让客栈,又突然从鼎阳城消失,这后面必定有鬼,你给我交代清楚,不要害了我客栈内的伙计。” 听闻尤弈棋不是来要账的,掌柜的长舒了一口气: “少侠买客栈多花了银子,我可以告诉你真相,还可以免了你这几日的房钱,以此作为补偿,但以后可不能再找我麻烦了。” 见尤弈棋点头表示同意,掌柜的娓娓道来: “我免贵姓吕,在峦北城经营见山客栈多年。鼎阳城和峦北城,分别位于东行山脉的南北两侧,往来人流众多,故而客栈的生意向来好做。于是,我将见山客栈交给夫人打理,独自去鼎阳城开了家分店。” “分店打着见山客栈的招牌,又有青叶酒镇店,故而生意不错,岂料却抢了横刀帮的客栈生意。于是,横刀帮三天两头便派人来客栈里找茬,终于把客栈的生意给搅黄了,我只能忍痛转卖。” “但鼎阳城之人忌惮横刀帮的势力,根本没有人敢接手这块烫手山芋,于是横刀帮便开出极低的价钱,想要强买客栈。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出现了少侠这个冤大……” 察觉失言,吕掌柜赶紧把没说出口的“头”字,给吞了回去。 闻言,尤弈棋心中的石头落地,如今四海客栈有鼎阳官府撑腰,料横刀帮也不敢胡来。 只是想到横刀帮的卑鄙作为,尤弈棋对马三刀的厌恶之情陡增,自然也就迁怒于马思迁了。 十方筠轻声提点道: “尤少侠,如果吕掌柜所言属实,那勃尔赫文便在说谎,鼎阳官府与少侠共同经营客栈,必定另有图谋,少侠还是要多加提防。” 尤弈棋觉得十方筠讲得有理,于是唤上下木,三人返回客栈之中,一边吃喝,一边议论起此事来。 说话间,马思迁处理完了所谓的帮中琐事,从城东返回,赶来见山客栈与尤弈棋汇合。 吕掌柜见马思迁进店,吓得双腿直打哆嗦,连忙躲到了柜台下面。 只是吕掌柜不知,强买强卖在横刀帮之中,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会惊动帮中高层,马思迁压根就不认识他。 马思迁在大堂之中扫视了一番,寻得尤弈棋之后,便径直地走了过去,与三人坐在了一起。 入座之后,马思迁发现尤弈棋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于是娇嗔地说道:“尤少侠,这才一会儿不见,你就不认识迁儿啦?” 尤弈棋想到十方筠让他不要声张,便收起了异样的眼光,微醺地说道:“马姑娘不要多心,这青叶酒口感不错,我贪杯多饮了一些,这会儿有些上头了。” 十方筠担心尤弈棋演技拙劣,急忙招呼二人喝酒吃菜,几人把酒言欢,很快便将眼前之事抛于脑后。 推杯换盏之间,一名男子迈入客栈大堂,男子身形高大,手持两把雁翅大刀,正是此前在城外乱斗之中,以刀背击打对手的那个大块头。 小二见该男子入店,急忙招呼道:“金少主,忙完差事呐,还是按老规矩给您上酒上菜吗?” 马思迁循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了这位鹤立鸡群的男子,于是友好地向其招呼道:“金延大哥,来这边坐,一起喝两杯!” 金延望向马思迁那陌生而妩媚的脸庞,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迷人的身线,大步走了过去,欣然入座。 不等金延开口,马思迁见众人的目光有些疑惑,于是解释道: “金大哥,小女乃是横刀帮的马思迁。此次途径峦北城,受家父马三刀的嘱托,特地上金刀门拜访。方才在金刀门之中,金门主提及他的女婿正在城外办事。” 说着,马思迁看了眼尤弈棋: “我与这几位朋友,恰巧从城外而来,见识了金大哥高超的刀法,又见金大哥的外貌,与金门主的描述完全一致,便一眼认出金大哥你了。” 金延见马思迁是友非敌,于是将雁翅大刀放在桌上,大笑道: “马姑娘可真是好眼力,在下乃是峦北城的捕头,平日里,最为欣赏马姑娘这般洞察敏锐之人。” 马思迁乃是好刀之人,掂量了一下雁翅大刀,好奇地问道: “金大哥,我方才在峦北城外,见你双持雁翅大刀,那架势好生威猛,但金大哥却仅以刀背御敌,不知是何原因?” 金延答道: “半个月之前,火蚕帮偷袭贵帮,杀害了不少武林同道,如今各门各派的寻仇之人,全部蜂拥至峦北城。我金刀门受雇于峦北城官府,协助维持城内的治安,自然要阻止这些寻仇滋事的人。” 说着,金延轻叹一声: “但金刀门毕竟是江湖门派,必须讲江湖道义。火蚕帮偷袭一事行得卑劣,其它门派上门寻仇,那也是理所当然。故而,我不想伤了武林同道的和气,仅以刀背击打,待其情绪稍微平复,再好言劝说他们离去。” 马思迁闻言称赞: “也就是说,刚才在峦北城外,金大哥仅以一人之力,对抗诸多高手,真是实力斐然。而且众人皆知,金刀门与火蚕帮素有摩擦,金大哥却能因为公事而放下私仇,真是令迁儿钦佩。” 金延双手抱拳: “马姑娘过奖了,前来向火蚕帮寻仇的,皆是一些小门小派,我方能勉强应付。若真有大门派的高手来此,恐怕整个金刀门都不会被别人放在眼里。” 马思迁自嘲道: “金大哥谦虚了,我横刀帮设擂比武,本也就只能吸引一些小门派,所以才没有大门派来找火蚕帮寻仇。对了,给你介绍一下我身旁的这位少侠……” 众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很快便熟络起来。 第二天一早,尤弈棋刚刚起床,便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惊呼,旋即迅速循声跑去,只见客栈的仓库之外,围聚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 十方筠轻声说道:“尤少侠,吕掌柜死了,方才小二哥来仓库取酒,在里面发现了吕掌柜的尸体。” 尤弈棋望向吕掌柜的尸体,只见吕掌柜的衣服被割裂得如破布一般,浑身上下都是细长的刀伤。 从切口的走势来看,吕掌柜应该是在转瞬之间,被人用细刃以迅捷的刀法击杀,伤口两两之间呈现出八字形,因此,凶器是一左一右的双刀。 迅捷、细刃、双刀,尤弈棋不禁转眼望向马思迁。 马思迁当即明白了尤弈棋心中所想,于是颇为恼怒地说道: “尤弈棋,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这刀法虽然与我的套路相似,但我和这掌柜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况且我马思迁要杀人,可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 平日里,马思迁对尤弈棋都是好言好语,这突然发怒,令尤弈棋也是没好气地说道: “横刀帮的马大小姐,杀人当然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光明正大地抢吕掌柜的客栈,又担心吕掌柜张嘴胡说,于是杀人灭口。只可惜,吕掌柜早就把你们横刀帮的恶行告诉我了。” 马思迁根本不知道强买客栈一事,听到尤弈棋满嘴胡言,一时间气上心头,但又不想与尤弈棋争辩,于是一言不发,火冒三丈地冲出了客栈。 在马思迁冲出客栈的同时,金延带着一众捕快赶到了客栈,调查吕掌柜被杀一事。 仵作仔细地检查了吕掌柜的尸体,得出的结论与尤弈棋的推测基本一致,不过还是有一些尤弈棋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仵作向金延说道: “金捕头,从吕掌柜的伤口来看,他应该是被双刀连斩所杀,但那双刀和你手中的雁翅大刀不同,切口外部细、长、浅、密,应该是被匕首一类的小刀所伤。” 说话间,仵作拨开一处伤口让金延细看: “从外面看,切口细如丝线,但切口内侧却似犬牙交错,再往切口深处,还有些许肉末,说明刀刃之上应该有锯齿,或者凶手将内力附着在刀刃之上,凝聚出锯齿的形状。” 金延亲自确认了一番伤口,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显得有一些难看,匆忙向手下交代了一番,随即大步迈出客栈之外。 尤弈棋听到仵作的推断,懊恼地说道:“马姑娘的刀刃锋利无比,我刚才胡乱猜测,错怪马姑娘了,我得出去找她回来。” 下木有些疑惑地问道:“少主,你不是不愿意马姑娘和我们结伴同行吗,现在她自己走了,岂不是更好?” 十方筠轻拍下木,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即温言说道: “尤少侠,稍安勿躁,峦北城之大,寻人无疑于大海捞针。马姑娘走得匆忙,行李还在客房之中,待会肯定会回来的。马姑娘不过是一时气愤,少侠好言给她赔个不是,马姑娘一定会原谅少侠的。” 尤弈棋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因为横刀帮之事,对马姑娘抱有成见,所以先入为主,误会马姑娘杀吕掌柜灭口。我这便在这等马姑娘回来,好好给她道个歉。” 说完,尤弈棋蹲坐在客栈门口的石阶之上。 十方筠心思细腻,忖量道: “以往尤少侠私下与我谈及马思迁,都是直呼其名,不会称呼她为马姑娘,看来这次,尤少侠确实是于心有愧。” 知道尤弈棋心烦意乱,十方筠坐到尤弈棋身旁,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安静地陪着尤弈棋,心中推想着凶手是谁。 此刻,见山客栈门外的前院里,有几个小孩正在捉迷藏,尤弈棋百无聊赖地望着这几个小孩,借此打发时间。 扮鬼的男孩年纪稍大,很快便找出了躲藏在院内各处的小孩,但很快,这个扮鬼的男孩便犯愁了: “咦,明明是十一个人捉迷藏,院子内每一个地方我都找过了,可才捉住了九个人,还有一个人呢?” 片刻之后,尤弈棋身后的角落,传来一丝微弱的嬉笑之声。 尤弈棋循声望去,发现有一个小孩悄悄地离开了前院,躲到了客栈之中,难怪外面扮鬼的男孩找不到他。 尤弈棋浅笑一声:“这孩子,躲到大家约定好的范围之外,这不是作弊吗?” 说着,尤弈棋突然瞪大了眼睛,兴奋而失态地举起十方筠,直转了几个圈,开怀大笑道:“十方姑娘,我明白了!” 第三十五章 家丑外扬 十方筠正在琢磨吕掌柜遇害之事,见尤弈棋如此激动,诧异道: “尤少侠,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不知道!” 此刻,尤弈棋心潮澎湃,哪有心思去想吕掌柜的事情: “我知道怎么让焚经决和一念心经共存了!除蝾螈劲有些特殊之外,异种真气皆会相互排斥,天赋异禀之人,可以融合多种真气,我虽然天赋不佳,但却有其它办法。” 说着,尤弈棋指着那群捉迷藏的小孩: “院子就是丹田,小孩就是真气。蝾螈劲能与任意真气融合,一念心经能令真气细腻如沙。因此,可以将两种真气互溶,化整为零,分布到诸身十五别络和不计其数的浮络、孙络之中,将丹田全部留给焚经决。” 闻言,十方筠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真气运转于经络之中,可令体内气血激涌,但长时间运转,必定会令机体受损。不过,若是以蝾螈劲护住经络,便可高枕无忧了。” 兴奋之情稍缓,两人这才发现,与对方贴得如此之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尤弈棋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十方筠察觉到了尤弈棋的尴尬,贴心道: “尤少侠,既然找了练功的方法,那你快回房去试试,我在此等候马姑娘,若马姑娘回来了,我立即上楼告知少侠。” 十方筠通情达理,尤弈棋颇为感动,也不好辜负了十方筠的好意,于是交代下木陪着十方筠,噔噔蹬地跑了回房,再次尝试,凝聚一念心经的真气。 客栈大门之外,十方筠和下木耐心地等待马思迁回来,等待尤弈棋成功的消息。 就在这时,一大队狼兵浩浩荡荡地来到客栈,接替了捕快的工作,将吕掌柜的尸体抬起,转头向城东行去。 城东,金刀门。 金延急匆匆地赶回家中,找到岳父金义和夫人金梅,告诉了他们吕掌柜遇害一事,心急火燎地说道: “整个峦北城之中,只有梅儿一人使用带锯齿的双刀,从吕掌柜身上的刀伤来看,城主大人必然会怀疑到梅儿身上……” 金梅也是个急性子,不等金延说完,脾气已经冒了上来: “吕掌柜连只鸡都杀不了,我若真想取他性命,哪里用得上刀,究竟是哪个混账想要陷害我!” 金延上前一步,轻抚金梅的后背: “梅儿,你怀有身孕,不能轻易动怒,更不能住到大牢之中。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如先出城避避风头,等找到真凶之后,我再将你接回来。” 金义一拍桌案,震得茶杯摇摇晃晃: “延儿糊涂!梅儿根本没有杀人动机,城主岂能不知?若是现在躲到城外,反而会让人以为梅儿是畏罪潜逃。必是有人妒忌我金刀门与官府关系密切,于是趁梅儿怀孕之机,设局陷害,想取我金刀门而代之。” 闻言,金延茅塞顿开: “孩儿平时断案无数,事情突发生在自己身上,反倒是当局者迷,一时犯了糊涂,如爹所言,这事莫不是火蚕帮在搞鬼?” 金义斟酌了一番,说道: “很有可能,我们若是配合查案,将梅儿送入大牢,必然会影响梅儿腹中的胎儿;可若是袒护梅儿,则会引人非议,说我金刀门徇私护短,令城主为难,不得不摘掉你捕头的帽子。” 正在三人商议的时候,峦北城主带着大队狼兵赶到了金刀门,其后,还跟着一众火蚕帮之人。 “金延老儿,你可不要倚老卖老,栽赃我火蚕帮!你不就是想要杀人动机吗?我告诉你!” 说话的是火蚕帮副帮主霍飞尘,霍飞尘嘲讽道: “金梅,你怀有身孕应该已经四个月了吧,四个月之前,你相公正在三百里之外的丹中城公干,你说,这孩子是从何而来?” “霍飞尘,你可不要含血喷人、张口胡来!我夫妻二人之事,你难道比我们还清楚?” 金梅拔出刀就要去砍霍飞尘,却被金义给拉了下来。 金义望向峦北城主巴彦,只见巴彦默不作声、神色阴沉,脸上丝毫没有了平时的和颜悦色。 金义心里清楚,城主巴彦虽然与他私交甚好,但眼下肯定不会当众护短,于是决定不让巴彦难做: “霍飞尘,我金刀门自会配合查案,但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污蔑我金刀门的清白,可不要怪老夫欺负后生晚辈了!” “胡言乱语?污蔑?” 霍飞尘奸邪一笑,从身后拽出一人,此人正是吕掌柜的遗孀,徐梦。 徐梦颤抖不止,霍飞尘搀扶着徐梦:“吕夫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有我火蚕帮与你撑腰,你不必惧怕金刀门打击报复。” 徐梦啜泣着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家丑外扬了。金延常来见山客栈的饮酒,因此与我家老爷相当熟悉,两家互有往来,时间一久,老爷竟与金梅产生了感情。” “每每金延外出公干,老爷与金梅便在见山客栈幽会,客栈的伙计都知道此事,城主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逐一询问。” “我本歌妓出身,老爷替我赎身,乃是天大的恩典。因此,我对老爷偷吃一事默默忍让。后来,金梅有了身孕,老爷不想惹火烧身,便劝金梅打掉孩子,但金梅坚持要将孩子生下来,故与老爷发生了争执……” 说到这,徐梦已是泣不成声。 金延怒不可遏,扯着嗓子向徐梦嘶吼道:“你这个娼妓,上下两张嘴一样脏,为何要乱说一气,污蔑我夫人的清白!” 看见金延失态,城主巴彦向金义轻声问道: “金门主,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金义呵斥金延闭嘴,正气凛然地说道: “城主大人,我金刀门向来行得端、坐得正,绝对不会知法犯法。眼下,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小女,但我金刀门问心无愧,自然会配合官府查案。” 说着,金义向金延吩咐道:“延儿,把腰牌还予城主。” 金延心有不甘地取下了腰牌,恭敬地呈递至巴彦手中,恳求道: “城主大人,我夫人怀有身孕,劳您费心关照,我必定会找出真凶,还金刀门一个清白。” 巴彦神情舒缓,一挥手,满意地说道: “好!金门主识大体,本城主静候你们的佳音,我们走。” 随即,狼兵将枷锁套在金梅的头上,一众人从金刀门撤离。 金延屏退下人,与金义独处房中,正色道: “爹,我相信梅儿不会杀人,这火蚕帮来得蹊跷,我打算从火蚕帮查起,一定要找出真凶。只是,有件事我疑虑已久,望爹坦诚相告。” “延儿你讲,我父子二人,没有秘密可言!” 金延迟疑了数息,轻叹了口气,说道: “金虎真气极阳,任脉极阴,可金虎刀法练至九重之时,必须在任脉之中逆行真气,并由会**冲出,反向打通任脉。因此,一旦金虎刀法大成,会**必定受损,以致无法生育。” 说着,金延的脸色越发凝重: “从梅儿的年纪来看,梅儿出生之前,爹的刀法已臻化境。此外,一年之前,我也将金虎刀法练至了第九重,敢问梅儿从何而来,梅儿肚子里的孩子,又从何而来?” 闻言,金义的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延儿,我并未将金虎刀法第九重的心法传授于你,你难道已经自行参悟了?” 金延点点头,但依然一脸冷漠: “只可惜我没有心法指引,在打通任脉之后,才发现会**受损,否则,我绝不会将金虎刀法练至第九重。爹,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愿意告知我真相吗?” 金义无奈叹息: “原来梅儿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你的,我本打算等孩子一落地,就传授你第九重心法,没想到……其实,梅儿并非我亲生,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如今,梅儿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难道她真的有愧于金家?” 闻言,金延不再说话,默默地离开了金刀门,向见山客栈行去。 火蚕帮之内,霍飞尘向徐梦问道: “为何你突然提出,向官府指认金梅是杀人凶手,我们不是计划把金梅从金刀门逼走就行了吗?” 徐梦回答道:“反正最终的计划是削弱金刀门,直至将其吞并,若能让官府处死金梅,自然是比敢走她好上百倍。” 霍飞尘追问道:“你就不怕金延迁怒于你?” 徐梦嗤笑一声: “怕什么?他心里清楚,金梅肚子里不是他的孩子,我替他除掉金梅,他说不定还要感谢我呢。倒是你,杀害单护法之人来见山客栈投宿,我昨天就报信于你,你怎么还没动静?” 霍飞尘一脸的无奈: “老爷子不在帮中,又有一群人上门寻仇,我确实有些分身乏术。而且老爷子走之前交代了,此次我们中了横刀帮的奸计,千万不能再伤了寻仇的人,否则真的结下仇怨,日后更难澄清误会了,因此,我根本腾不出手脚去收拾尤弈棋。” 徐梦的嘴角浮现一丝奸笑: “今晨,马思迁被尤弈棋错怪为凶手,赌气冲出了客栈。眼下,尤弈棋正在修习功法,容不得打扰,只有一个瞎子和一个小女娃守着,正是我们给单护法报仇的大好良机。” 闻言,霍飞尘面露喜色: “太好了,我马上召集帮众前往见山客栈,给尤弈棋那个臭小子,送一个走火入魔的大礼。” 见山客栈,尤弈棋的房中。 此刻,尤弈棋的体内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气走诸身,每次经过丹田之时,便会凝聚出一缕微弱的真气,旋即与蝾螈劲真气融合,窜出丹田之外,行至经脉之中,再由十二经脉分散至十五络脉,最终分布到诸身的浮络、孙络之中。 焚经决真气,虽如恶虎一般,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物,逃离自己的领地。 客栈大门处,十方筠和下木从黎明等至黄昏,没有等到归来的马思迁,却等来了杀气腾腾的霍飞尘众人。 “先把这两个女人给我杀了,再将尤弈棋那个小子剁成肉泥!” 霍飞尘目露凶芒,恶狠狠地盯着十方筠:“听闻单护法的弟弟死在一个瞎子手上,想必就是你这个丑八怪了。” 楼上,尤弈棋听到吵闹之声,以致心神不宁、气息紊乱,好在随后从楼下传来的呼喊之声,让他心中恢复了平静。 “尤少侠,你安心练功,火蚕帮的这群蝼蚁,迁儿马上宰了他们。” 楼下,马思迁立于客栈门口,对十方筠说道: “不要惊讶,半个时辰之前,我已经回到了客栈,只是躲在屋顶,想看看你们会等到什么时候,还算你们有良心。也不要谢我,我不是赶来救你的,火蚕帮与我横刀帮有仇,我得请他们去死。” 说着,马思迁一指楼上: “你和下木去上面躲着,别在这碍手碍脚,要是挡着我了,我就连你们一起宰了。” 看见马思迁无视自己,霍飞尘怒喝道: “马思迁,你横刀帮设计陷害我火蚕帮,如今在我火蚕帮的地盘上,居然还敢口出狂言!” 马思迁嗤笑一声: “哟,峦北城什么时候变成你火蚕帮的地盘了,要不要本小姐把巴彦城主找来,你再说一次?” 说着,马思迁提刀向霍飞尘杀去。 火蚕帮虽然人多势众,但马思迁压根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但见马思迁挥舞双刀,手法轻快如闪电,动作迅捷似疾风,灵活地旋转穿梭于人群之中,割喉、斩首,一气呵成。 马思迁一边屠杀对手,一边嘲讽道: “霍飞尘,你爹霍鸿云确实有些手段,但你,我也不屑评价。火蚕帮区区一个三流帮派,居然妄想染指我横刀帮在峦北、鼎阳一线的货运买卖,简直是痴人做梦。” 说话间,马思迁的双刀一落,架在霍飞尘的颈脖之上,悄声说道: “不怕告诉你,见山客栈就是我设下的套,我假装负气冲出客栈,正是为了骗你来送死,至于是怎么一回事,你去问阎王爷吧。” 第三十六章 父子相残 霍飞尘万分懊悔,没有将帮中的高手,悉数带来见山客栈。 但见马思迁手起刀落,倏地,远处飞来一把雁翅大刀,将马思迁手中的双刀震裂为数段刀片。 霍飞尘得救。 金延大步走来,厉声高呼道:“马姑娘,你虽然是我金刀门的客人,但也不能在峦北城中恣意行凶!” “金延,你的眼睛瞎了吗?” 不远处,峦北城主巴彦,率领一众狼兵赶来: “这分明是火蚕帮在刁难马姑娘,马姑娘合理自卫,怎会是恣意行凶?况且,你现在已经不是峦北城的捕头了,便不要多管闲事,退下!” 话音刚落,一众狼兵手持火枪,将客栈团团围住。 “城主大人,你为何会来见山客栈?”金延一脸疑惑。 “马姑娘替本城主找出了真凶,本城主自然是来抓捕凶手。” 说话间,巴彦向身后挥了挥手,金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接着,巴彦又向手下吩咐道:“去客栈内把吕夫人请出来。” 金延心急火燎地问道:“敢问城主,凶手究竟是谁?” 巴彦一脸淡定,不急不忙地说道: “切莫心急,本城主办案,讲究的是证据齐全。来人啊,将吕掌柜的尸体抬上来。” 少顷,徐梦从客栈中走出,巴彦向马思迁说道: “马姑娘,你方才到官衙报案,说找到了杀害吕掌柜的真凶,请本城主率兵赶来见山客栈,现在全员到齐,请你讲述真相。” 马思迁上前一步,揭开掩尸布,一指吕掌柜的尸体,质问徐梦: “吕夫人,吕掌柜人祖受伤,无法行房中之事,你应该最为清楚。一个残缺之人,如何与金梅偷情,你何为要妄造事实,冤枉金梅?” 巴彦乜斜吕掌柜两腿之间,厉声喝道:“徐梦,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本城主大刑伺候。” 徐梦见事情败露,战战兢兢地说道: “四个月前,金延从丹中城公干回来,发现金梅怀了别人的孩子。但他不仅是金家的上门女婿,又是金义的徒弟,因此敢怒而不敢言,于是常来客栈中借酒浇愁。” “老爷乃是残缺之人,我平日里寂寞难耐,金延常来客栈的那段时间,恰逢老爷到鼎阳城中经营分店,我与金延一来二去,互诉苦闷,便借着酒劲发生了关系。” 说到这,徐梦转身望向霍飞尘: “我与老爷皆是火蚕帮之人,见山客栈,不过是火蚕帮用来打探消息的据点。老爷在鼎阳城建立据点失败,令帮主心生不满,可帮主碍于帮中兄弟的口舌,不便处理老爷。” “后来,帮主得知金延与我暧昧,便想到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杀害老爷,设计嫁祸金梅,如此,不仅能削弱金刀门的实力,还能同时除掉老爷和金梅,让金延与我结为一对,将金延拉拢至火蚕帮。” 霍飞尘不可思议地盯着徐梦,气歪了鼻子,怒骂道:“你这个娼妓,如此轻易便招供了,真是没有骨气,真不该让你加入我火蚕帮。” 霍飞尘的蠢样,引得巴彦哈哈大笑: “霍飞尘,徐梦之言不过是一面之词,就算当作证词,也不能直接断案。没想到你这般沉不住气,按你所言,你是认同了徐梦之词,承认火蚕帮参与了吕掌柜一案,对吗?” 霍飞尘脖子一缩,闭上了嘴。 金义缓步从人群中走出,失望地说道: “金延,如此说来,是你用梅儿的双刀杀害了吕掌柜,想嫁祸于梅儿,以泄你心头之恨?” 金延冷哼一声: “梅儿虽有负于我,但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从未想过害她性命。” 说着,金延向徐梦嘶吼道: “我们明明商议好了,逼迫梅儿离开峦北城即可,你这娼妓却擅自做主,不顾梅儿怀有身孕,将梅儿坑害于大牢之内,真是蛇蝎心肠。” 言罢,金延挥刀向徐梦砍去。 金义闪现至徐梦身前,将金延挡下:“金延,你知法犯法,还不思悔过,我今天只能大义灭亲了!” 见金义与金延激斗起来,巴彦与徐梦迅速退至一侧,马思迁趁机将霍飞尘制服。 虽说拳怕少壮,但金延的一身武艺毕竟是金义所授,因此,金义虽然气力不如金延,但却能屡屡攻其要害,令金延有些招架不及。 一旁,巴彦向马思迁问道:“马大小姐,你是习武之人,你认为金义有几分胜算?” 马思迁忖量了一番,轻声道: “两人武功同出一源,金义胜在经验积累,金延胜在年轻气壮,从当前的情况来看,金义招招杀手,而金延顾念父子情义,却是招招忍让。不出十招,金义必定会败在金延手下。” 听了马思迁的吩咐,巴彦皱了皱眉: “打斗不能这么快结束,得耗光他二人的内力。” 如此忖量,巴彦一挥手,吩咐道: “请肖大夫和李管家上前一步。” 两人从人群中走出,巴彦也不问话,只是向金延说道: “金延,金义不顾父子情义,招招要你性命,你可知为何?肖大夫是峦北名医,李管家是金刀门的老伙计,你不妨问问他们。” 金义心慌,想要杀了肖大夫和李管家,却被金延挡下。 巴彦向李管家问道: “多年之前,金义因无法生育,让你抱养了一名女婴回府,并让你保守秘密。你是否感到好奇,婴童今后要承袭门主之位,金义为何不抱养一名男童?” 李管家点点头: “我确实很好奇,但只是听从门主安排,并没有多问。” 巴彦冷冷一笑: “肖大夫,请你替李管家解除疑惑。” 肖大夫回答道: “多年前,我为金义诊疗之时,偶然发现金义会阴受损,以致阴阳紊乱。于是以祖传之法,为其调养身子。岂料,金义的会阴却意外恢复,在半年前重振雄风。四个月之前,金义让我给他调制了一些迷药,尔后,金梅便有了身孕。” 听肖大夫说完,巴彦哈哈大笑: “李管家,你这下明白了吧,等金梅将孩子生下,金刀门便还是金义的金刀门,不会流入外人之手。” 说着,巴彦将金梅从人群中拽出,阴恻恻地说道: “金梅,本城主替你找到了孩子的生父,你可要感谢我啊。你也不用太伤心,你替金义续了香火,也算报答了金义的养育之恩。” 金延得知真相,顿时火冒三丈,于是不再留手,出招很辣、攻势凌厉,怒喝道:“原来梅儿没有背叛我,全是你这个老贼搞得鬼!”。 看见金义、金延以命相搏,巴彦向手下吩咐道:“时机已到,撤走所有的守卫,将城外找火蚕帮寻仇的人,全部放进城内。” 两父子斗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周身激起的寒芒,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不过金义毕竟年老气衰,又被巴彦的一番话,搅得心神不宁,逐渐地落了下风。 只见金义口喘粗气,动作放缓,一个迟疑间,被飞来的雁翅大刀砍中颧骨,脑袋一分为二,如同对半切开的西瓜,当场死去。 这一幕,惊得金梅瘫坐在地上。 巴彦踩着金义的尸体,冷哼一声: “金义啊金义,枉你平日里自恃清高,居然迷晕养女,做出禽兽不如之事,可真是令本城主大开眼界!” 说话间,巴彦见金延疲态尽显,于是吩咐狼兵举枪瞄准金延,厉声道:“金延,你杀害吕掌柜,本城主按律让你偿命,你可有话要说?” 金延心灰意冷地说道:“无话可说,我一时鬼迷心窍,被徐梦蛊惑,愿意伏法。请城主将徐梦交予我处置,金延便不再反抗。” 巴彦摇了摇头:“徐梦罪不至死,本城主不能让你草菅人命!” 金延恳求道:“我金刀门遭遇如此变故,皆因徐梦从中挑拨,请城主念在金刀门往日的苦劳,让徐梦陪葬。” 巴彦脸色一沉、语气一变: “金延,你以为凭现在的你,还有资格同本城主讲条件吗?也罢,念在你这些年对本城主有一些苦劳,本城主让你当个明白鬼。” 说着,巴彦将金梅从地上提起,撑开金梅紧闭的眼睛: “金夫人你看,左边是禽兽不如的养父,右边是出轨弑父的相公,这两个百姓口中的大好人,竟然是如此不堪之人。” “你给本城主听清楚,本城主对你们金家客气,不过是因为峦北驻军支援前线而去,而金义、金延武艺高强,可以帮助本城主打压火蚕帮。” “可惜这两人不识抬举,自命清高,本城主让他们协助官府围剿火蚕帮不肯,让他们放任江湖人士向火蚕帮寻仇也不肯,全然把自己当作了峦北城的管家!” “你记住,金刀门不过是本城主豢养的一条猎犬,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只要乖乖听命于本城主即可,主人让猎犬咬谁,猎犬就得咬谁。” 说完,巴彦吩咐李管家当众欺辱金梅,见金梅不敢反抗,巴彦知道金梅已经服软,于是对李管家说道: “李管家,本城主向来赏罚分明,此次你弃暗投明,功不可没,本城主明日便摆下酒宴,让金梅改嫁于你。你当了金刀门的门主,务必要替本城主看好金梅,看好金刀门。” 李管家就像是一条狗,在巴彦身前点头哈腰:“多谢城主赏赐!” 巴彦轻蔑地看着金延,讥讽道: “不听话的猎犬,就只有被主人烹杀。徐梦是本城主派到火蚕帮的奸细,是挑起你们父子相残的功臣。而你,不过是本城主的一枚弃子,还妄想让徐梦陪葬,呸!” 说完,巴彦一挥手,向众狼兵下令:“开火!” 金延急忙抓起身旁的尸体抵挡子弹。 一轮枪响之后,金延提起雁翅大刀,砍向正在装填火药的狼兵。 见状,马思迁急忙捡起金义的双刀,快速奔向金延,将金延的攻击挡下,为狼兵装填火药争取时间。 此刻的金延,被金义耗光了内力,身上又新添了几处枪伤,根本不是马思迁的对手。 突围无望,金延知道下次枪响之时,就是他丧命之时,于是决定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巴彦垫背。 下定鱼死网破的决心,金延不再理会马思迁,任由马思迁攻击自己,径直地朝巴彦挥砍过去。 巴彦不会武艺,哪里挡得住金延的攻击,连忙向后躲退。 马思迁见追赶不及,一个扑身拖住金延的双腿,阻止金延迈步向前。 此刻,狼兵再次举起火枪,金延知道败局已定,于是愤怒地举起双刀,狠狠地砍向马思迁。 寒芒闪现,马思迁急忙抽身闪避,却仍然被金延的大刀砍中,两道血印,瞬间出现在马思迁的脸上。 一阵枪响,金延倒在血泊之中。 马思迁被大刀击飞,猛撞向客栈的阶梯,却发现身后温暖而踏实,原来是大功告成的尤弈棋,突然出现,将马思迁接了下来。 马思迁一摸自己的脸蛋,两道深深的刀口,心中一沉,情绪突然失控,哀嚎之声,令人心中发毛! 尤弈棋看到这一幕,惊得忘了呼吸,不仅客栈内死伤一片,而且昨日还与马思迁把酒言欢的金延,现在居然要杀掉马思迁。 见马思迁痛苦万分,尤弈棋轻抚马思迁的脸蛋,一道盈绿的内力从掌心泛出,顷刻,马思迁脸上的刀伤愈合如初,没有留下半点疤痕。 感受到一股暖意,马思迁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长舒了一口气,当即明白,尤弈棋的境界,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正当尤弈棋想要询问发生何事之时,一名狼兵向巴彦禀报道: “启禀城主,各派围攻火蚕帮,火蚕帮本已节节败退,但帮主霍鸿云突然赶回帮中,将寻仇之人逐一击退,我等是否需要介入?” 闻言,巴彦犯难了,他原本计划趁霍鸿云外出之机,利用江湖势力剿灭火蚕帮,岂料霍鸿云却提前回到了帮中。 眼下,峦北城中的驻军虽然不多,但火蚕帮元气大伤,若派兵镇压,必能稳操胜券,但此刻围剿火蚕帮师出无名,若强行征讨,必然有损朝廷威严。 一时间,巴彦不知如何是好。 马思迁见巴彦面露难色,对尤弈棋说道: “尤少侠,这些人都是火蚕帮之人,刚才来客栈之中,就是想趁少侠练功的时候发难。吕掌柜一案已经告破,金延不仅是杀人凶手,还是火蚕帮安放在金刀门的奸细……” 正如马思迁所料,尤弈棋大功告成,正想试试身手,未等她把话讲完,便急着说道: “马姑娘,多谢你为我护关。金延杀人之事,稍后再与我细说,我先去火蚕帮会会霍鸿云,你留在客栈好生歇息。” 说完,尤弈棋大步向门外走去。 见状,巴彦立即说道:“来人啊,给这位英雄带路。” 尤弈棋离去,马思迁望了望楼上,确认十方筠和下木还待在房中,轻声道:“巴彦叔叔,消灭火蚕帮、驯服金刀门,勃尔赫旗主肯定会记你大功一件。” 巴彦望着金义和金延的尸体,欣喜道: “多亏了马帮主,派徐舵主为我出谋划策。徐舵主不愧是马帮主的得力干将,略施小计,便完成了勃尔赫旗主交办的任务。” “终于不用再隐藏身份了!” 徐梦如释重负,一脸笑意: “马帮主交代了,等金梅的孩子一落地,便立即送至鼎阳城中。命我将金梅立作傀儡,把金刀门转为横刀帮的分舵,彻底替朝廷打通山脉东线的货运通道。” 说着,徐梦向马思迁说道:“大小姐,本来帮主打算收拾完火蚕帮之后,再向邪风寨下手,没想到大小姐提前为帮主分忧了,真是可喜可贺。” 马思迁娇嗔道:“哼,爹爹不将驱除吕掌柜一事告诉我,害我在尤弈棋面前出丑,我可不想帮他。” 巴彦笑道:“马帮主神机妙算,否则你将尤弈棋引至见山客栈之时,举止神情哪有这么自然。今晨,你若不负气从客栈跑出,哪来的后面之事。” 这三人阴谋得逞,谈话间,一脸得意之色。 正说着,马思迁却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虽然有众多帮派围攻霍鸿云一人,但他毕竟是名震一方的高手,为保万无一失,我还是去火蚕帮走一遭,以免发生变故。” 言罢,马思迁媚邪一笑,拽上霍飞尘向火蚕帮行去。 第三十七章 掩盖真相 火蚕帮之中,霍鸿云突然出现,令前来寻仇的众人心头一憷。 这些人本想趁霍鸿云不在帮中之时,联手将火蚕帮拿下,岂料这个老家伙却突然杀回了帮中。 虽然火蚕帮在武林之中算不上什么大势力,但霍鸿云的虹焰掌却是名震江湖。 这些前来寻仇之人,虽然人多势众,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霍鸿云的对手。 霍鸿云并未恃强凌弱,只是立于石柱之上,向一众寻仇之人温言相劝: “诸位朋友,难道穿上我火蚕帮的衣物杀人,那凶手便是我火蚕帮的人吗?横刀帮想独霸东行山脉的运线已久,早将我火蚕帮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盗骊殿遇袭一事,分明是横刀帮贼喊捉贼!” “这半个月以来,我火蚕帮对诸位朋友避而不战,老夫也假借外出之名,暂居城外据点,就是不想与诸位发生冲突,望诸位好生考虑我霍鸿云之言,千万不要被横刀帮当作枪使了!” 虽然寻仇众人武艺不济,但并非不谙世事之人,霍鸿云所言,他们心中皆是一清二楚。 不过这些人此次前来,无非是以复仇为名,行抢劫之实,众人都觊觎着霍鸿云手中的那本虹焰掌秘籍。 众人心怀鬼胎。 “大家伙不要被霍鸿云的花言巧语给骗了,火蚕帮眼下元气大伤,大家伙齐心协力,一定能取下霍鸿云的项上人头,以此祭奠遇害的兄弟们。” 人群之中的一阵高呼,寻仇众人再度与霍鸿云厮杀起来。 先礼后兵,霍鸿云见劝说无效,只得怒喝一声: “老夫连火枪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了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说着,霍鸿云从石柱上纵身跃下,一收和颜悦色,暴戾之气陡增。 只见霍鸿云双手前伸,内力凝聚掌心,随即大喝一声,一枚枚如同蚕蛹般的内力气弹,从掌中迸射而出。 这一刻,霍鸿云的两条手臂,犹如连发的火枪一般。 众人纷纷躲闪,气弹落地爆裂,灼热的气浪溅射在众人的肌肤之上,令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味道。 一些人躲闪气弹不及,直接被那滚烫而霸道的内力,在身上活生生地轰出了一个碗大的血肉窟窿。 众人这才明白,霍鸿云为何不惧火枪,因为霍鸿云本人,就是一座移动的炮台。 众人见不敌霍鸿云,只得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此时,霍鸿云的脸上已无半点客气之色,浓郁的杀气堆积在每一寸肌肤之上。 见众人打算逃跑,霍鸿云怒声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仇怨已结,老夫岂会放虎归山,你们既然不识抬举,那就留下命来!” 说话间,霍鸿云拉扯出无数细如蚕丝的内力丝线,旋即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人群之中。 紧接着,霍鸿云围绕着人群暴掠了几圈,最后双手一拉,竟将众人紧紧地束缚在一起,像极了一个硕大的肉圆子。 一刻未歇,霍鸿云双掌合一,掌心暴涌出磅礴的内力,随即掌心微开,一团耀眼的虹焰出现在双掌之间。 运功完毕,霍鸿云怒喝一声,朝着被束缚成团的众人一掌拍去。 霍鸿云这一掌下去,寻仇众人非死即残,一时间,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这疯狂屠戮的一幕,恰巧被刚刚赶至火蚕帮的尤弈棋看到。 见霍鸿云血腥而残暴,尤弈棋勃然大怒:“你们这些火蚕帮的畜生,难道都将他人的性命,视为草芥不成?” 此刻,霍鸿云已经杀红了眼,话不多说,十枚内力气弹从掌心迸射而出,直接朝尤弈棋招呼过去。 一念心经初成,令尤弈棋可以将丹阳气释放至体外,尤弈棋正欲一试身手。 故而,尤弈棋不躲不闪,丹阳气从六条阳脉的各处穴道涌出,覆盖住全身上下,将落在尤弈棋身上的气弹,焚得烟消雾散。 此刻的尤弈棋,如同披上了一件烈焰长袍,无视外界的一切攻击,语带傲气: “老家伙,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霍鸿云见状大惊,他纵横江湖三十余载,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功法,居然能焚烧内力。 尤弈棋一指霍鸿云鼻子: “既然火蚕帮如此喜欢玩火,小爷便陪你们玩玩。不过小爷可要提醒你,千万不要玩火自焚啊!” 见尤弈棋如此猖狂,霍鸿云顿时火冒三丈,疾言厉色地嘶吼道: “小娃儿,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着,霍鸿云掌心凝聚出虹焰,朝着尤弈棋猛拍而去。 见霍鸿云来势凶猛,尤弈棋收回体表的丹阳气,将其悉数凝聚在掌心,准备全力以赴,接下霍鸿云的这一掌。 就在二人即将对掌之际,霍鸿云猛地向后抽身,将那一团耀眼的虹焰,推向尤弈棋的掌心。 丹阳气焚烧虹焰不及,虹焰轰隆一声,在尤弈棋的掌中炸裂。 霎时,尤弈棋的双掌血肉模糊,两根手指更是被虹焰崩断,只剩得一些残骨碎皮,勉强将残指悬吊于手掌之上。 重创尤弈棋,霍鸿云洋洋自得,可还没高兴一会,尤弈棋的手掌已经完全愈合。 残指重生,超出了霍鸿云的认知范围,瞠目结舌,已经不能形容霍鸿云的表情。 尤弈棋倒是习以为常,在寿竹城之时,黑袍人在他的胸膛上开了一个窟窿,蝾螈劲也能令其愈合如初。 如今,手上的这点小伤,还不足以让尤弈棋放在心上。 霍鸿云望着尤弈棋的手掌,知道他是尤镇岳的儿子,惋惜道: “身怀蝾螈劲和另一门诡异的功法,若是假以时日,你必定能远胜于老夫,只是可惜,树苗尚未参天,今日却要折断于此了。” 正说着,霍鸿云纵身一跃,腾起足有数丈之高,旋即,不计其数的气弹从掌心迸射而出,如同冰雹一般向尤弈棋砸去。 气弹沾衣、落地即散,顷刻间,尤弈棋四周烟气弥漫,泛着粼粼虹光。 尤弈棋察觉到烟气中有毒,神情张狂而又不屑: “老家伙,对五湖水寨的人用毒,你可真是找错了对象。蝾螈劲不仅可愈一切创伤,还能令人百毒不侵。而且,小爷我告诉你,我的体内,可不只两种真气。” 说话间,蝾螈劲和一念心经融合而成的内力,在尤弈棋周身形成一道道气旋,迅速吞噬、净化着那微泛虹光的毒烟。 看见虹光烟气逐渐散去,霍鸿云运转真气,再次凝聚出一团虹焰,旋即向尤弈棋抛去,口中狂笑道: “无知小儿,这虹光烟气,不仅有毒,而且遇火即爆。老夫今日倒要看看,你这蝾螈劲,是不是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虹焰铺天盖地而来,尤弈棋躲闪不及,只得运气硬抗。 只听见轰的一声,虹焰砸在了霍鸿云的后背之上,尤弈棋趁机跃身,奔闪出虹光烟气的范围。 尤弈棋反复地搓揉着自己的眼睛,他完全不敢相信,霍鸿云抛出虹焰的瞬间,居然又施展轻功追赶上虹焰,用自己的后背,将虹焰挡了下来。 正当尤弈棋困惑之时,远处传来马思迁的声音: “尤少侠,你没有事吧?迁儿怕霍鸿云使诈,因此赶来助少侠一臂之力。” 此时,马思迁将金延的雁翅大刀双刃合十,像一把剪刀似的,架在霍飞尘的颈脖之上。 霍飞尘吓得连连求饶,神情复杂地望向霍鸿云。 见儿子被擒,还一副窝囊的模样,霍鸿云一吐口中的鲜血,愤怒地朝马思迁嘶吼道: “我使诈?你这卑鄙小人,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居然还血口喷人、反咬一口!” 马思迁反唇相讥道: “卑鄙?我横刀帮设席款待江湖朋友,你火蚕帮却趁众人酒醉,突袭我横刀帮,这还不够卑鄙?” 马思迁脸不红、心不跳,接着说道: “再者说,我方才一言未发,并未用霍飞尘威胁你,你主动用身体挡下虹焰,现在却赖在本小姐头上,真是好不要脸!” 霍鸿云看见马思迁的小人嘴脸,气得一股鲜血从口中涌出。 尤弈棋虽然不满马思迁胁迫人质,但想到马思迁毕竟是在帮助自己,便不好再说什么。 马思迁怕尤弈棋心生不悦,于是温言说道: “尤少侠,火蚕帮来向行事奸诈,还纵容金延杀害吕掌柜,我们不必和他们将什么江湖道义。迁儿所为,不过是以恶人之道还治恶人之身。” 霍鸿云听马思迁满口胡言,心生怒气,忍着巨痛站立起来,向霍飞尘使了个眼色。 霍飞尘就算再蠢,但在这生死关头,也是立刻领会了父亲的意图。 随即,一缕缕红色的内力丝线,从霍飞尘周身涌出,包裹向马思迁。 霍飞尘放手一搏,假意要和马思迁同归于尽。 马思迁见识过单俊和自爆的场面,惊吓之下,当即抛开霍飞尘,急忙向一旁躲去。 霍飞尘见马思迁中计,旋即牵扯丝线,缠绕住马思迁的手脚,令其无法移动。 霍鸿云见儿子成功地牵制住马思迁,于是将一团虹焰凝聚于手,向马思迁暴掠而去。 与此同时,尤弈棋向前闪奔,出手阻拦霍鸿云的行动。 霍鸿云见去路被尤弈棋阻断,怕马思迁趁机挣脱束缚,于是手臂一抡,将虹焰朝马思迁抛掷而去。 见虹焰从霍鸿云的手中抛出,马思迁扭动腰身、双手同抡,将丝线另一端的霍飞尘抛向空中,撞向迎面飞来的炙热虹焰。 “不!” 霍鸿云声嘶力竭地高呼道。 霍飞尘功力浅薄,当即便被虹焰轰成了一团齑粉。 尤弈棋趁霍鸿云分神之机,将丹阳气在掌中凝成一道火刃,径直地捅入了霍鸿云的丹田之中。 旋即,一股磅礴而纯净的真气,顺着手中的经脉,如同那川流不息的江河,连绵不绝地流向了尤弈棋的体内。 接二连三涌入体内的纯净真气,源源不断地强化着蝾螈劲真气,尤弈棋轻声自语道: “十方姑娘的眼睛有希望了!” 尤弈棋从未告知马思迁焚经决的秘密,因此马思迁并不明白,尤弈棋为何要手掏霍鸿云的丹田。 这是马思迁第一次看见尤弈棋下手狠辣,但狠辣对于马思迁而言,是成就大事所必备的特质。 因此,马思迁对尤弈棋首次产生出一丝源于爱慕,而非利用的好感。 霍鸿云父子断气,马思迁从霍鸿云身上找出虹焰掌秘籍,将其交予尤弈棋: “尤少侠,这本秘籍和你所练的功法相得益彰,其中有一些运气技巧,必定对你大有裨益。” 尤弈棋收纳好秘籍,与马思迁返回客栈之中。 客栈内,马思迁向尤弈棋等人讲述了吕掌柜遇害的真相。 在马思迁的故事中,金延是霍鸿云的关门弟子,潜伏在金刀门之中,伺机夺取门主之位。 金延杀害吕掌柜是为了嫁祸金梅,从而将金刀门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 真相被掩盖,但因为有官府通报案情的布告佐证,尤弈棋对马思迁所言深信不疑。 但是,十方筠却总觉得事有蹊跷,不过于十方筠而言,只要尤弈棋平安无事,她也不愿意再耗心思去多言、多想。 只是这一天晚上,十方筠做了一个梦。 梦中,十方筠和尤弈棋携手同行,马思迁在前面带路。 不知不觉间,马思迁将尤弈棋带入了一个圈套之中。 十方筠想要出面阻止,却被十方星火挡在身前,随即,爆炸之声四起,将十方筠困在了火海之中。 “啊!” 十方筠手捂双眼,惊醒过来。 此刻已经天明,尤弈棋急忙吆喝众人起床,继续向北境赶去。 尤弈棋一行正要离去之时,徐梦将马思迁叫住: “马姑娘,金梅让我转达对你的谢意,感谢你找出了金刀门中的奸细,替她洗刷了罪名。” 说着,徐梦将金梅的佩刀,以及金虎刀法交给马思迁: “金梅说她准备改嫁李管家,以后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远离江湖的打打杀杀,让我将这些东西交给你。” 言罢,徐梦假装拥别马思迁,咬耳轻声说道: “大小姐,大少爷飞鸽传书,书信藏于刀鞘之中,北境不妙,大小姐需要早作谋划。” 马思迁嘴角微扬,颇为自信,在她心中,事情一定会按照她的计划发展下去,可,真的是这样吗? 第三十八章 愿逐月华 横刀帮设计让金义父子决裂,控制了金刀门,马思迁又借助尤弈棋之手,除掉了霍鸿云。 尤弈棋这个傻小子,却还因为金延伏法,火蚕帮被灭,而感到满心欢喜,殊不知,正在一步步地落入马思迁的圈套。 一行人从峦北城出发,继续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平北城。 一路上,马思迁因为大哥马不悛的飞鸽传书,心事重重: “半月之前,已有人到达北境,可星落之地还没找到,已经斗得不可开交。” “现在还不能告诉尤弈棋,大哥潜伏北境一事,以免他知道我横刀帮有意争夺星殒宝藏。” “不过,我得想个法子拖慢尤弈棋的脚步,以免过早地卷入争斗之中,可如何才能坐收渔利呢?” 马思迁心事重重,尤弈棋却与十方筠相谈甚欢: “十方姑娘,我已经学会在体外释放内力,昨日蝾螈劲愈合了马姑娘脸上的刀伤。等再过几天,我能够在体外释放更多的内力之时,我……” 十方筠知道尤弈棋心中所想,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说道: “蝾螈劲能让少侠的心脏愈合、断指重生,双眼复明应该不在话下,只是要辛苦少侠了。” 尤弈棋憨憨一笑: “不辛苦,一路上十方姑娘帮衬我不少,道谢的应该是我。” 说着,尤弈棋的脸色凝重起来,虚眼望向前方: “再往北行便是平北城,我爹师出城内的锁心寺。等到了平北城之后,我想去调查一件陈年往事,请十方姑娘多多为我费心。” 锁心寺,赫赫有名的平北四派之一,听闻尤镇岳师出锁心寺,十方筠有些疑惑: “尤少侠,我曾与锁心寺之人打过交道,寺中僧人医术精湛,却为何不会蝾螈劲?” “蝾螈劲功法特殊,修习之前,必须生吞渡生蝾螈,方能凝聚真气,否则,我早将蝾螈劲传授给十方姑娘,用以恢复眼睛。” 说着,尤弈棋讲诉了一段往事。 锁心寺原本有一对渡生蝾螈,这对蝾螈活了数百年之久,从建寺之初,就作为寺内的圣物,代代相传。 当年尤镇岳在锁心寺修行,因为被奸人所害,身受重伤,险些丢了性命。 水盈霜偶然得知了渡生蝾螈的秘密,为救尤镇岳的性命,水盈霜偷偷将渡生蝾螈从锁心寺盗出。 尤镇岳吞下渡生蝾螈之后,体内生成了蝾螈劲真气,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被锁心寺视作叛徒,逐出了师门。 说完往事,尤弈棋咧嘴一笑:“另一只渡生蝾螈,后来便进了我的肚子。” 十方筠想了一想,问道: “尤少侠此次途径平北城,自然要调查伯父重伤一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伯父都没有回到平北城调查真相,莫非事有蹊跷?” “少主,前面有人打斗。”下木指向道路的尽头。 但见前方的观音庙之外,一名男子手持利剑,正与一群蒙面之人激斗,剑光四射,刺瞎了不少蒙面人的眼睛。 光天化日之下,蒙面人以多欺少,尤弈棋自然要拔刀相助。 尤弈棋正欲出手,马思迁将其拉住,轻声道: “尤少侠不急,看这男子的衣束,应该是衢山派之人。衢山派位列江湖一流,连我横刀帮也是自愧不如,蒙面之人,休想伤这男子分毫。” 闻言,尤弈棋也是一惊: “原来是衢山派的弟子,武林门派需得不惧朝廷、不畏枪火,方能称作一流,难怪这男子可以以一敌百。” 两人交谈之时,衢山派弟子已经轻松击退了那群蒙面之人,尤弈棋情不自禁地呼喊了一声: “兄台可真是好武艺!不知高姓大名?”。 衢山派弟子并未理会尤弈棋,只是将一名哭泣哽咽的女子,扶上马背,匆匆向北赶去。 望着衢山派弟子远去,马思迁揶揄道:“尤少侠,看来你的江湖威望还不够,别人不愿意搭理你哦。” 下木见尤弈棋的面子挂不住,伸出小手拉上尤弈棋,向观音庙走去去: “少主,既然那个人不愿意说,下木陪少主去弄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观音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庙门开裂,从裂口来看,庙门是内家高手运功震开的。 一进庙,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众人脚下一滑,低头方才发觉,地面上分布着一滩滩黄褐色的煳状物,心中不由大感恶心。 这些男女合欢之后,留下的秽物,因为天气潮湿而一直未干。 庙厅四壁留有打斗的痕迹,但并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刚才那个哭泣的女子,肯定被蒙面淫徒轮流折磨,凌辱了一番。 下木鼻子尖,嗅到了一丝酒味,寻着酒味,下木在菩萨像后面,捡到了一个酒葫芦。 这个酒葫芦,与尤弈棋的那一个,相差无几,只是上面刻了几个字:古香坊阮静姝。 古香坊同样是平北四派之一,也是水盈霜曾经学艺的地方。 阮静姝,乃是古香坊坊主的得意弟子,美貌与武艺皆闻名于江湖,为何不敌几个蒙面淫徒? 怀着疑问,几人马不停蹄,几日之后,向北推进了四百余里,到达了尤弈棋口中的平北城。 入城之后,尤弈棋还未寻得客栈落脚,便心急火燎地向锁心寺赶去。 锁心寺之内,善男信女接踵而至,在布施钱财香烛的同时,口中对寺庙的医术也是称赞有加。 “锁心寺的高僧个个医术精湛,各种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可不是么,不然平北城的药铺为啥都关门了呢?” “住持的心肠好,给我们穷人看病抓药从不收钱!” “所以说嘛,锁心寺的香火旺盛,都是有老天爷庇佑。” 闻言,马思迁一笑:“这个住持有些意思,都快把寺庙变成医馆了。” 正说着,马思迁突然瞧见,寺庙之中,有一排整齐的净室,净室之外,有不少排队等候的女子,这些女子从净室出来之后,皆是面带娇羞、脸泛潮红,个别之人,似乎还意犹未尽。 见状,马思迁不由得地嗤笑道:“原来这锁心寺乃是一个**,里面住了不少的花和尚!” “这位女施主,请不要张嘴胡言,有损口德!” 一名锁心寺的信徒辩解道: “锁心寺受神灵庇佑,城中的女子若无法生育,只要到净室之中虔诚祷告,便能够成功怀上身孕。女子皆是独自进入净室,其相公都会在门外守候,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净室。女施主切不可误会了寺内的高僧。” 说到神灵,尤弈棋一行除了下木,皆是嗤之以鼻,马思迁更是不客气对那名信徒说道: “我看多半是这锁心寺得了什么送子的偏方,却偏要故弄玄虚,让人误以为是神灵之功,好让你们这些傻子多奉香火。” 话语刚落,一名身披僧袍的男子走向马思迁: “女施主,贫僧吉弘益,乃是锁心寺住持。女施主若是来拜佛问药,锁心寺倒屣相迎,功德随喜。但女施主若是来胡闹滋事,贫僧只有送客了。” 说完,吉弘益身后的几名武僧,用手中的金刚杵猛击地面,气势好不威武。 吉弘益正欲送客,一位衣着鹤氅的男子,看了眼尤弈棋腰间的酒葫芦,上前拉住尤弈棋,为其解围: “吉住持,这些年轻人是我一位老友的晚辈,来找我有些急事,叨扰之处,我井少康择日再登门赔罪。” 说着,井少康一使眼色,示意尤弈棋几人跟上自己。 众人随井少康离开锁心寺,马思迁轻拉尤弈棋的衣袖,向井少康问道:“多谢井前辈解围,敢问前辈,要带我们去往何处?” “城北酒泉山径,古香坊。” 井少康饮一口酒,问道:“少侠可是虚岁十六,水映霜是你何人?” 井少康手中的酒葫芦,与尤弈棋腰间所系毫无二致,从葫芦上的雕花来看,这两个酒葫芦显然是一对。 尤弈棋见到酒葫芦,坦诚相告道: “在下五湖水寨尤弈棋,家父尤镇岳,水映霜是我四姨。水姨说平北城中有一位故交,让我途径之时上门拜访,想来就是前辈了。” 井少康听到水映霜称自己为故交,又听水映霜自称尤弈棋四姨,轻声叹气: “看来映霜对当年之事,仍然耿耿于怀,不过她能让你来看望我,我井少康已经心满意足了” 马思迁在一旁暗暗忖量:“尤弈棋这小子不简单啊,平北四派中的古香坊,居然都与他有些渊源。看来我横刀帮想要跻身江湖一流,能从他身上借力不少。” 一个时辰之后,尤弈棋几人来到了酒泉山径的古香坊,井少康向众人说道: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古香坊坊主井少康,平日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惯了,故而江湖上知道古香坊的人多,知道我井少康的人却很少。” 说着,井少康望向尤弈棋,那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 “弈棋,我已经为你们备好了客房,你们不妨多住几日。过些天,等静姝回来了,我再介绍给你认识,我看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阮静姝还没回来吗?” 尤弈棋眉头一皱,将观音庙之事告知了井少康。 闻言,井少康神色凝重,斟酌了一番,对身旁的弟子吩咐了几句,旋即恢复了镇定,对尤弈棋说道: “弈棋,静姝之事涉及姑娘家的声誉,暂时不要声张,由我来处理。对了,你此次前来平北城,肯定不只拜访我这个的老头,还有何事?” 尤弈棋相当信任井少康,直言不讳: “当年家父在锁心寺遭恶人偷袭,为求保命,擅自吞下了渡生蝾螈。小侄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弄清楚当年发生何事,找出伤我爹的凶手,并想办法消除爹与锁心寺的恩怨,了却爹的心事。” 井少康沉思片刻,正色道: “当年,镇岳出家为僧,在江湖上并无仇家,却在自己的房内被打成重伤,我也觉得事有蹊跷。只是后来,镇岳和映霜匆匆逃离了平北城,当事人已然不在,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现在时隔多年,要想调查真相,难度可不小啊。” 尤弈棋恳切道:“请前辈将您所知之事,尽数告诉晚辈,其余之事,晚辈自会想办法调查清楚。” “也罢,那恶贼打伤镇岳,间接导致映霜被逐出师门,害我日夜苦思了二十多年,我对那恶贼也是深恶痛绝。” 说着,井少康豪饮一口,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平北城以北的古香坊、以东的无垢宫、以南的衢山派,以西的锁心寺,合称平北四派。这四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其实同出一源。 六百年前,有一位精通刀、剑、酒、医的前辈,被江湖中人称作四绝老人。 四绝老人寿两百余年,在她临终之前,将平生所学分别传授给了四名弟子,这四名弟子便是平北四派的开派宗师。 平北四派同出一源,四派弟子关系密、常有往来。 当年,尤镇岳、水映霜分别是锁心寺和古香坊的得意弟子,水映霜一直暗恋尤镇岳。 只可惜,尤镇岳不仅是寺中僧人,而且感情粗犷,没有察觉到水映霜的爱慕之情,只是将水映霜视为红颜知己。 当时,锁心寺正准备从弟子之中选拔继承人,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尤镇岳却被人打成重伤,命悬一线。 锁心寺的住持尝试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救回尤镇岳,本已宣布药石无灵,可不知水映霜从何处得知了渡生蝾螈的秘密,潜入寺中,盗取了那对渡生蝾螈。 尤镇岳吞下渡蝾螈,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与水映霜一起被逐出了师门,后来阴差阳错,成为了“吃、喝、嫖、赌、抽”的成员。 听闻往事,十方筠仔细斟酌了一番,推测道: “井前辈,如你所言,暗伤尤伯父之人,多半知晓渡生蝾螈的秘密,可知晓秘密的人应该不多,调查真相理应不难。” 井少康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小姑娘,你说到了关键,这正是镇岳被伤一事,不了了之的原因。渡生蝾螈乃四绝老人所养,后来传给了锁心寺作为圣物。渡生蝾螈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到危及四派存亡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将其吞噬的。” “为避免江湖中人觊觎蝾螈真气,渡生蝾螈的秘密只有四派掌门和其继承人才能得知。因此,四派都不愿意追查镇岳被伤一事,怕查到最后,伤了四派的和气。” “原来爹和水姨,竟然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尤弈棋恨捏拳头:“四派当年的掌门人都已经作古,眼下只能从当年的继承人,如今的掌门人调查起了。” 井少康又是一口豪饮: “当年,我明知渡生蝾螈的秘密,却害怕被取消继承人的资格,不敢告知映霜搭救镇岳的方法。论起情爱,我可当真不如映霜勇敢。” 说到这,井少康叮嘱道: “弈棋,眼下四派都在准备几日后的会武,众人的神经紧绷,你行事说话可要万分小心。此外,无垢宫宫主慕葶苈,喜怒无常、性情乖张,当年对你爹由爱生恨,你若前去,不妨先探探她的态度,再决定是否表明身份,我怕她因当年之事迁怒于你。” 尤弈棋心安地望着十方筠: “前辈请放心,十方姑娘头脑聪慧、心思细腻,有她出谋划策,我相信能找到妥善的解决办法。” 十方筠一脸娇羞,马思迁却心生不悦。 井少康拍了拍尤弈棋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比我有福气,日升月恒皆有佳人相伴,可不要辜负了春光与相思。” 正说着,井少康的笑容变得有一些苦涩,一口烈酒下肚,跌跌撞撞地独自离去,留下一道寂寞惆怅的声音: “可怜我老头子半生单恋,与这酒葫芦浑浑噩噩地相伴到老。除却天边月,无人知我愁,此时单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卿。映霜,但愿弈棋他能够揭开那段陈年往事。” 第三十九章 奋不顾身 第二天清晨,尤弈棋一行向平北城以东的无垢宫出发。 途中,尤弈棋向十方筠问道:“十方姑娘,我们为什么要从无垢宫的慕葶苈查起?” 十方筠解释道: “从行凶动机来看,吉弘益和伯父,在锁心寺继任者选拔一事之上,存在竞争关系。而慕葶苈则是求爱不得,因而生恨。” “从知晓渡生蝾螈的秘密来看,事发之时,只有无垢宫慕葶苈和衢山派薄无行,被指定为了掌门继任者。” “慕葶苈二者皆占,嫌疑最大,因此先从她查起。不过也不能忽视了井少康,万一他贼喊捉贼呢?” 尤弈棋闻言称赞: “十方姑娘,你真是太聪明了,有你在身边为我谋划,真的让我省心不少!” 马思迁见尤弈棋连连称赞十方筠,心生不悦,一盆凉水浇了过去: “尤少侠,前些日那名衢山派弟子,武功已经远在我们之上,倘若凶手真的与平北四派有关,我们恐怕是有命查案、没命报仇啊。” 马思迁之言,令尤弈棋的脸色颇为难看,但实力摆在眼前,尤弈棋只能无奈叹道: “若实在打不过,只能使一些手段了。” 尤弈棋口中的手段,自然是用毒,堇熏箢给他的那瓶剧毒,他一直随身携带,正是为了应付眼下这种情况。 马思迁听懂了尤弈棋的意思,心中不禁好奇道: “五湖水寨的御毒之术天下无二,与尤弈棋相识这么久,都没有机会见他用毒,若能见识一番,倒也不错。” 几个人边谈边行,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了无垢宫宫门之外。 守门的弟子将众人拦下:“来者何人,所来何事?” 马思迁明白尤弈棋需要隐藏身份,但她自己也不方便自报家门。 因为马思迁心里清楚,在这些武林正宗的眼里,投效了朝廷的横刀帮,不过是一个笑柄。 马思迁若是报上横刀帮的名号,指不定要遭到一些冷嘲热讽,而且她还没有还嘴,甚至还手的实力。 正当马思迁有些犯难之际,十方筠微微一笑,拿出一封拜帖: “我们是古香坊的弟子,奉家师之命,前来向慕宫主请安。” 原来,井少康昨夜已经为尤弈棋准备好了拜帖,只是因为酒醉。忘了交付给尤弈棋 今晨,酒醒的井少康,匆忙吩咐弟子,将拜帖转交到十方筠的手中。 在井少康心中,十方筠虽然双目失明,但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气质,却令他相当认同,俨然将十方筠当作了自己的侄媳妇。 马思迁看见十方筠手中的拜帖,恼怒和嫉妒瞬间从心中涌出,就像是十方筠抢走了她的宝贝一般。 正当马思迁在心中盘算,如何收拾十方筠的时候,数十名无垢宫的弟子,将众人拥入了宫中。 无垢宫大殿之内,宫主慕葶苈虽然年过不惑,但外貌与尤弈棋的想象却相去甚远。 发如柳丝青翠、眸如碧绿涟漪,飒爽冷艳的妆容搭配魅惑的眼神,彰显出独特的熟女气质。 细细再品,慕葶苈富有光泽的皮肤之下,洋溢着充盈的生命力,像极了那三十出头的美艳少妇。 慕葶苈那与年龄不匹配的美貌,令得尤弈棋有些恍惚和困惑,不由得嘀咕道: “慕葶苈若单论相貌,可与水姨平分秋色,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拥有倾国倾城之姿,而我爹只是相貌平平的粗狂大汉,为何会得到慕葶苈的青睐呢?” 慕葶苈见尤弈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倒也不生气,反而因为自己年至中旬,却依然能让年轻人神魂颠倒,感到有一丝欢喜,随即朱唇轻点: “年轻人,井老儿让你来拜访本宫,是想邀本宫饮酒,还是想求本宫在四绝会武之时手下留情?除了这两件事以外,本宫不想搭理那个醉老头。” 说话间,慕葶苈反复地端详了尤弈棋几眼,感觉大殿下的这个年轻人有一些眼熟,随即声音颤抖地问道: “你是尤镇岳的儿子?” 见尤弈棋点头承认,慕葶苈的脸色瞬间犹如晴转雷雨,浑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脚尖一点,朝着尤弈棋暴掠而去。 尤弈棋来不及闪避,慕葶苈的右掌已经按在他的左肩之上。 只是慕葶苈正欲发力,又突然将手抽了回去,嘴角微扬: “臭小子,你的内力有点意思,竟敢焚烧本宫的经络,只可惜这内力还太稚嫩,伤不得本宫分毫。” 尤弈棋从未与马思迁说过焚经决一事,因此‘焚烧经脉’四个字,令马思迁倍感震惊,心中不禁嘀咕道: “难怪与尤弈棋交手之人,但凡被他触碰到身体,皆是痛苦万分,随即失去抵抗之力,原来这小子的功法,竟然如此霸道!” 尤弈棋想到还有求于慕葶苈,于是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说道: “慕宫主,晚辈无心伤你,只是我体内的丹阳气,会主动焚烧靠近我的内力,我暂时还无法收放自如。” “伤我?” 慕葶苈狂笑不止: “臭小子,同你爹一样不知深浅,本宫且不用兵刃,你若能接下本宫三掌,本宫便放你离开。否则,就留下来当花肥吧!” 正说着,一股凛冽的掌风向尤弈棋奔去,尤弈棋尚未看清慕葶苈的招式,胸口已涌出阵阵剧痛。 瞬间,方才还在大殿之上的慕葶苈,此刻已经站在尤弈棋跟前。 见状,尤弈棋抬手拍向慕葶苈,慕葶苈并未闪躲,只是凝气于手,与尤弈棋四掌相对。 掌心相碰,尤弈棋将丹阳气源源不断地推向慕葶苈,可丹阳气却如石牛入海,在慕葶苈的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尤弈棋困惑不已,迟疑间,慕葶苈双掌一拨,将尤弈棋的两臂分开,再次狠狠地拍向尤弈棋的胸膛。 尤弈棋口中的鲜血尚未喷出,慕葶苈却已踮脚退后,未让她的白衫,沾染上半点腥红。 三掌,尤弈棋倒地不起,慕葶苈对十方筠三人说道: “本宫今日大仇得报,心中欢喜,不想再造杀戮。既然本宫与你们无冤无仇,便放你们一马。” 说着,慕葶苈向弟子吩咐道:“把这个臭小子,拖去花房做成肥料。” 十方筠和下木没有半点迟疑,异口齐声道: “请放了尤少侠,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请放了少主,下木来做花肥!” 见状,马思迁眼珠微转,旋即附和道:“慕宫主,要杀便杀我吧。” 慕葶苈一脸不屑:“既然你们不愿意走,那就和臭小子一起去当花肥吧。” 说着,慕葶苈吩咐弟子,将三人一同押去花房。 “慢着!” 尤弈棋突然从昏死中恢复过来,浑身散发着盈绿之气,向慕葶苈说道:“晚辈已经接下慕宫主的三掌,请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水映霜果然将另一只渡生蝾螈交给你了。” 慕葶苈冷笑一声:“本宫方才说了,你若能接下本宫三掌,本宫便放你下山,但并没有说要将这三个人一起放了。” 言罢,慕葶苈一掌朝十方筠拍下。 十方筠感知到一股强悍的内力朝自己的天灵盖袭来,但已是避无可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尤弈棋扑身护住十方筠,扛下了慕葶苈致命的一掌,一边吐血一边说道: “这三人性命,我再接你九掌来换,现在还剩八掌。” 慕葶苈看见眼前这一幕,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脸上居然浮现出笑容: “小子,本宫突然不想杀人了。当年本宫得不到尤镇岳,如今若能得到他的儿子,想必能让那个老家伙气个半死。” 说话间,慕葶苈轻抚尤弈棋的脸颊,轻吐一口若兰幽香: “你留下来服侍本宫,我放了你的三个小情人,如何?” 言罢,慕葶苈的十指,游走于尤弈棋年轻的身体,结实的肌肉,等待尤弈棋的回答。 见状,马思迁心中一喜: “慕葶苈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尤弈棋留下来并不吃亏。日后,待慕葶苈放松警惕之时,再寻机逃走便是。” 尤弈棋冷眼斜视慕葶苈:“可以,但你得先放她们走。” “好!” 慕葶苈一挥手,吩咐弟子为十方筠三人松绑。 尤弈棋见十方筠不愿离去,对下木喝道:“带着你十方姐姐走,一起回五湖水寨去!” 下木得到少主的命令,与马思迁一起拖曳着十方筠,向殿外走去。 马思迁低声向十方筠劝说道:“眼下,我们不敌慕葶苈,暂且先逃离无垢宫,待回了古香坊之后,再向井坊主求助。” 尤弈棋见十方筠三人离开大殿,于是拿出堇熏菀交给他的毒药,准备和慕葶苈同归于尽。 尤弈棋正要拨开瓶塞,十方筠却突然挣脱了下木和马思迁,奋不顾身、跌跌撞撞地闯回了大殿,歇斯底里道: “尤少侠,大丈夫顶天立地,切不可受人侮辱,筠儿和你一起死。” 见状,慕葶苈以极快的身法奔闪至殿门,将十方筠拽回殿内,随即双袖一挥,一道劲风向殿外刮去,砰的一声将殿门关上。 慕葶苈摸了摸十方筠的头,怜爱道: “傻姑娘,这臭小子可没打算屈尊于我,他手上的那瓶毒药,毒性可烈得很,只可惜,我早已是百毒不侵之躯。” 正说着,慕葶苈轻拍尤弈棋的脑袋瓜: “臭小子,还不赶快收好你手中的毒药,我二人倒是不惧猛毒,但这姑娘要是吸入丁点毒气,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尤弈棋见慕葶苈脸色突变,如雨后晴天,一脸疑惑: “慕宫主,你这是何意?” 慕葶苈重新打量着尤弈棋,频频点头: “好小子,和你爹一样重情重义,有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劲,不愧是我心仪之人的儿子。刚才那几掌已解我心头之气,我便不再与你们这些晚辈计较了。” 正说着,慕葶苈抓起十方筠的手,放入尤弈棋的掌中: “弈棋,这姑娘对你有情有意,只是因为自卑,所以不敢表明心意。你可别像你爹那般木讷,辜负了这位姑娘。你有身怀蝾螈真气,好生修习,这姑娘恢复花容,双眼复明,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尤弈棋见慕葶苈态度激转,这才明白,井少康为何说慕葶苈喜怒无常、性情乖张。 此刻,慕葶苈心情大好,尤弈棋趁机说道: “慕前辈,这位姑娘名唤十方筠,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调查我爹当年莫名重伤一事,恳请慕前辈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慕葶苈长叹一声,将往事娓娓道来: “当年,我与映霜皆是平北四派同辈中的翘楚,一直在暗中互较长短,也可以说是我年轻好胜,一厢情愿地要和映霜比个输赢。” “后来,映霜爱上了锁心寺的一位僧人,我好奇之下便前往锁心寺一探究竟,想看看究竟是何等优异之人,能让映霜芳心暗许。” “镇岳他相貌平平、武艺更是平平,但镇岳重情重义、敢作敢为的性格,却给他增添了不少魅力。” “我本来对镇岳只是稍有好感,但为了和映霜较劲,便决定要将镇岳从映霜的身边抢过来,以此证明,我比映霜更为出色。” “我生性洒脱、敢爱敢恨,而映霜却不善表达感情。我本以为让镇岳痴心于我,乃是手到擒来之事,岂料镇岳对我不冷不热,仅有同门之谊。” “我生性好强,镇岳越是对我不理不睬,我越想要得到镇岳,以致自己越陷越深,最后真正地爱上了镇岳,哪怕同门中人对我冷嘲热讽,嗤笑我追求一个出家之人。” “面对我的疯狂追求,镇岳只能以出家人的身份拒绝了我,并立下毒誓终生不娶,我虽心有不甘,却只能接受事实,毕竟,镇岳和映霜的关系也是不愠不火。” “我当时并不知晓,镇岳和映霜早已相互倾心,只是两人皆不善于表达感情,因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意。” “后来,镇岳意外重伤,我故意将渡生蝾螈的秘密告知映霜,以为映霜不敢偷盗渡生蝾螈,想证明映霜对镇岳也不是真爱,以保护我脆弱的自尊心。” “岂料,映霜竟然奋不顾身,冒险潜入锁心寺,盗走渡生蝾螈,救回了镇岳性命,两人一同逃离师门。在众人眼中,二人不仅是叛逃,更是携手私奔。” “我当年也是众星捧月,身边不乏追求之人,因为感情挫败,自尊心遭受打击,因此迁怒于镇岳,怪他让我沦为众人的笑柄。” “其实镇岳和映霜离去不久,我心中的怒火便已褪去。今日只是一时激动,想试试你和这位姑娘的感情,不愿看到你们因为互不开口,最终和那井老儿一样,抱憾终身。” 说到这,慕葶苈叹气道: “映霜她天资聪颖,又因奇遇习得冰魄真经,武艺远在少康之上,却主动放弃了继承人的选拔。映霜为了镇岳,可以抛弃地位、自废武功,甚至不要名分,我慕葶苈自愧不如,输给她,我心服口服!” “自废武功?不要名分?”尤弈棋无比困惑。 慕葶苈一字一句地说道: “弈棋,映霜便是你的母亲,你可知,她为何一直瞒着你? 第四十章 四派会武 “水姨是我的娘!?” 一记闷雷在尤弈棋的头顶炸裂,惊得尤弈棋脊椎发麻。 慕葶苈一拍尤弈棋的肩膀,令尤弈棋回过神来,随即说道: “映霜修习冰魄真经十载,因而体魄霜寒,以致无法生育。但为了镇岳,映霜自废武功,将诸身冰魄真气散去,这才有了你的存在。” “后来,映霜虽然重修功法,但之前散功令经络受损,因而再也达不到当年的境界。否则凭映霜的天赋,她今时今日的造诣,必定远远在我之上。” “镇岳师出锁心寺,不仅曾经是一位僧人,而且还立下毒誓,终身不娶。映霜不愿镇岳名声受损,更不愿镇岳违背誓言,因此放弃名分,默默地陪在镇岳身边。” 说到这,慕葶苈长叹一声: “映霜对镇岳付出良多,扪心自问,我慕葶苈自愧弗如。” 十方筠温言道: “慕前辈,你如此清楚弈棋爹娘离开平北城之后的事情,想必曾多次前往四海城探访,但没有现身打扰他们。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实在令晚辈佩服!” “筠儿聪慧!” 慕葶苈微微一笑,对尤弈棋嘱托道: “弈棋,外面那个姿态妖媚的女子,乃是心术不正之人,你小子可得注意些。去吧,将殿门打开,带她们出宫去吧。” 殿门开启,但见尤弈棋和十方筠走了出来,两人不仅相互间的称谓变得亲密了,而且搀扶十方筠之人,也由下木变成了尤弈棋。 马思迁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见到尤弈棋和十方筠关系升温,心中虽倍感恼怒,却只能强作欢颜,庆贺两人平安无事。 “十方筠,你给我等着瞧!” 从无垢宫离去之后,尤弈棋一行又去了锁心寺和衢山派。 锁心寺视尤镇岳为叛徒,尤弈棋调查起来有一些困难。 衢山派掌门薄无行,正在为四派会武闭关练功,因而暂谢访客。 众人商议,先在古香坊小住几日,待四派会武之时,趁吉弘益不在锁心寺中,再潜入寺中调查。 而衢山派这边,则等到会武结束,再上山拜访薄无行。 接下来几日,井少康日日在古香坊设宴,与众人把酒言欢,过得好不快活。 井少康优哉游哉的模样,令尤弈倍感困惑: “井前辈,四派会武在即,前辈天天饮酒作乐,毫不准备会武一事,莫非已有十足的把握?” “喝酒喝酒!” 井少康端起酒杯: “老头子对会武没有半点兴趣。这四派之中,锁心寺重医轻武,我古香坊以饮酒为乐,只有无垢宫和衢山派,才会拼了命地争个输赢,老头子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十方筠端起酒杯,回敬井少康: “井前辈,这些酒口感轻柔,回味醇厚,后劲犹如江海一般连绵不绝,酒中蕴含着浓郁的内力,酿制之法应该相当特殊吧。” 井少康啧啧称赞道: “小姑娘识货,我古香坊的江海决,可令内力如同江海一般连绵不绝,御敌之时以逸待劳,时间越久、威力越强,待敌人精疲力竭之时,我却方如旭日初升。” 说话间,井少康晃了晃杯中之酒,得意洋洋道: “这江海决的练功之法,也是酿酒之法,以真气催动酒曲发酵,酒中自然含有内力。” 酒过三巡,微醺的井少康兴奋而又神秘地讲道: “你们可知锁心寺何为重医轻武吗?我老头子偷偷给你们讲,锁心寺的功法名唤元阳子经,源自房中秘术,只能由男子修习,练成之后刚猛无比、无坚不摧。 井少康越说越兴奋: “只是修习元阳子经的时候,修习者会情欲暴涨,以致走火入魔,因此,修习者必须清心寡欲。可惜寺中的那群秃驴,一个个都是花和尚!” 随即,井少康哈哈大笑道: “当然,还有一个稳妥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给阉了,等到神功大成之后,再吞食渡生蝾螈恢复纯阳之体,让功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说着,井少康一指尤弈棋: “可惜渡生蝾螈只有一对,历代住持都舍不得将其吞食,没想到却便宜了你这个小子。” 这一晚,井少康说了不少话,也喝了不少酒,以致酩酊大醉。 第二天,古香坊弟子见师父酣睡不醒,怕师父错过了四派会武,才大胆进入师父的房间,将师父唤醒。 “静姝,召集坊中弟子,与为师一同去参加会武。” 井少康一拍迷糊的脑袋,向爱徒阮静姝吩咐道。 阮静姝正是前些日在观音庙中,被衢山派弟子搭救之人。 阮静姝回到古香坊之后,没有提及观音庙之事,众人也不好追问,只是见阮静姝并无大碍,便将观音庙之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同一时刻,尤弈棋几人已经来到了锁心寺。 十方筠和下木在锁心寺外接应,尤弈棋和马思迁则潜入了吉弘益的房中。 两人在房内翻箱倒柜,如同入门行窃的小贼,只不过两人搜索的并非财物,而是书信、笔记一类的物件。 半个时辰之后,一无所获的两人灰心丧气地坐在床榻之上,商议下一步如何行动。 正当尤弈棋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感知到地面之下,有一股强烈的内力。 片刻之后,这股内力越行越远,尤弈棋轻声道:“马姑娘,地下有暗道,有人在走动。” 马思迁稍作思索,轻敲床榻,咚咚,果然是空的! 两人将床板抬起,一个暗道入口出现在两人眼前,两人顺着暗道轻手轻脚地向前摸索,最后来到了一个地牢。 尤弈棋隔着牢门,悄悄向内窥探,一个黑袍人出现在他眼中,尤弈棋小声嘀咕道: “又是黑袍人,锁心寺果然有鬼。” 黑袍人在地牢之内停留了片刻,取拿了一些物品,随后向暗道深处行去。 尤弈棋紧随其后,想看看这个黑袍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四派会武这边,慕葶苈轻松击败了无心比试的井少康。 擂台之下,一名衢山派弟子正在奉承掌门薄无行: “慕葶苈这些年的功力突飞猛进,不过还是掌门技高一筹,仅仅几天时间,就练成了古香坊的绝学,江海决。” 说话之人,乃是衢山派大弟子江易秉。 江易秉按照薄无行的吩咐,找来黑道高手掳走阮静姝,并在观音庙中,轮番欺辱阮静姝。 而江易秉则英雄救美,趁虚而入,一举虏获了阮静姝的芳心。 套路虽然老旧,但江易秉却成功地从阮静姝口中,套取了江海决的心法。 江易秉奉承之余,一道阴柔冰冷的声音响起: “秉儿,你将来可是要继承掌门之位的人,可别只学着溜须拍马。为师的江海决初成,起不了多大作用,要击败慕葶苈,还得靠其他手段。” 擂台之上,慕葶苈不耐烦地喝道: “薄无行你这个娘娘腔,要是和井老头一样不敢和本宫比试,直接认输好了,省得上台丢人现眼。” “慕宫主息怒,气大伤身,我这不是给你充裕的休息时间么?免得你待会被我打出擂台,却怪我趁虚而入。” 说着,薄无行疾步踏风,飞驰到擂台之上。。 慕葶苈单手运气,以内力将身插入石板之中的云头刀吸入掌中: “今天便来看看,是我无垢宫的刀法厉害,还是你衢山派的剑法厉害。” 慕葶苈与薄无行打斗在一起,无垢刀法至刚至强、霸道蛮横,衢山剑法至阴至柔、轻灵洒脱。 两套功法的特性虽然与这二人的性别相反,但同他们的性格却是十分契合。 两人相互拆招、各有胜负,但似乎都是略有隐藏,不愿让对方看透自己的后手。 随着对招不断变多,两人渐渐地从友好切磋变得戾气陡增,一招一式都带着浓郁的杀气。 慕葶苈横刀一挥,假意砍向薄无行的咽喉,薄无行举剑阻挡。 慕葶苈趁薄无行抬臂之时,虚晃一招、刀刃急转,朝着薄无行的腋下提砍而上,试图一刀削掉薄无行的右膀。 薄无行急忙双足互踏,径直地向上方蹿去,躲开慕葶苈的攻击,随即腾空而翻、首足颠倒,凌空而下向慕葶苈刺去。 瞬间,薄无行的剑法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似剑法、也似刀法,虚虚实实令慕葶苈捉摸不透。 此外,薄无行的每一次攻击,都直逼慕葶苈的破绽而去,仿佛知道慕葶苈下一步的行动。 见慕葶苈手脚有些慌乱,薄无行指尖轻提,拉动缠绕在手指的细丝,随即一枚细针从袖中飞出,射在慕葶苈的左肩之上。 “薄无行,你竟敢用毒!” 慕葶苈勃然大怒道,随后放声狂笑: “真是可惜,当年映霜她为了换取渡生蝾螈的秘密,将冰魄真经传授于本宫,加上我无垢宫的至清宝典,本宫早已是百毒不侵之体!” 说着,一股浩瀚的霜寒之气,从慕葶苈的体内激涌而出,冻得擂台之下一些功力薄弱的弟子,浑身颤抖不止。 顷刻,慕葶苈手中的云头刀已经化作冰刃,凛冽的刀法招招直逼薄无行的要害。 薄无行出招抵抗,手中之剑却被瞬间冻脆,旋即爆裂为无数的冰渣。 见硬拼不过,薄无行急忙逃窜,慕葶苈在后穷追不舍,脚踏之处皆被霜冻。 很快,薄无行被逼至擂台边缘,已是退无可退。 见状,薄无行犹豫了片刻,旋即大喝一声: “慕葶苈,你以为这十几年来,只有你一人偷偷修习了多种功法?” 言罢,薄无行的身体横置,向一枚炮弹似的,朝慕葶苈正面冲撞而去。 慕葶苈见薄无行正面冲撞而来,双掌拍于薄无行的天灵盖之上。 岂料,薄无行的头颅坚硬得像块钢铁,不仅毫发无损,还硬生生地推着慕葶苈向后方退去。 慕葶苈见气力比不过薄无行,旋即将大量霜寒之气凝聚在手上: “本宫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内力可用,本宫前些日冰封了一些有趣的内力在体内,今日也与你分享分享。” 薄无行急忙运功,将霜寒之气抵御在体外,可冰封在霜寒气之内的丹阳气却得以释放,突然从薄无行的头顶窜入其体内。 薄无行瞬间察觉到这股内力的诡异,旋即大喝一声:“江海决!” 顷刻,薄无行体内喷涌出大量的内力,将窜入体内的丹阳气推出体外。 看见在体外焚烧的内力,薄无行不屑地说道: “小小火苗,焚烧枯草还行,妄想焚毁参天巨木,真是痴人做梦。” 听到“江海决”三个字,慕葶苈和台下众人皆是一惊,薄无行居然偷学他派武功,而且还敢明目张胆地使用出来。 井少康酒醒大半,向擂台上喝道: “薄无行,你可真是无耻,就算胜了比武,又有何脸面前往四绝灵宫?” 薄无行呸的一声道: “井老儿,你以为四派之中,人人都像你一样不思进取吗?平北四派本就同出四绝灵宫,所练功法皆是源自四绝老人,何谈偷学一说?” 说着,薄无行向擂台之下喝道:“ 尔等放心,等我薄无行成为了四绝灵宫的宫主,将四派并为一派,便再无门户之见,尔等皆可修习所有的功法。” 一波未平,薄无行再次发出令全场震惊的声音: “元阳真气!” 话音刚落,薄无行身体再一次变得坚如钢铁,星驰电走般地向慕葶苈奔袭而去。 慕葶苈掀起擂台之上的石板,猛地向薄无行砸去,可石板却如同豆腐块一般,被薄无行撞得粉碎。 见状,慕葶苈脚尖点地,凌空跃起,躲避薄无行的撞击。 可是薄无行却以更快的速度,蹿至慕葶苈的上方,旋即十指相扣、双拳合一,猛力砸落在慕葶苈的后背之上,将其击飞于擂台之外。 慕葶苈跌落于擂台之外,向薄无行嘲讽道: “你居然敢偷学元阳子经,可惜锁心寺中再无渡生蝾螈,难怪你当了十多年的娘娘腔!” 说着,阵阵轻蔑的嘲笑之声响起。 薄无行并不理会慕葶苈的嘲讽,只是阴冷地说道: “慕葶苈,我薄无行不杀四派中人,你既然输了,交出手中的四绝灵玺便是,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旋即,薄无行转身望向擂台下的吉弘益: “弘益兄,你不懂武艺,便不要到擂台上来自讨苦吃了。若对并派一事没有意见,便交出手中的四绝灵玺,助我重建四绝灵宫,今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然而,出乎薄无行的意料,吉弘益居然会武! 但见吉弘益如饿虎扑食一般,纵身跃上擂台,恶狠狠地说道: “薄掌门,四派合一我并无意见,但对你偷学我锁心寺功法一事,我吉弘益可是大有意见!” 第四十一章 重情重义 在薄无行与吉弘益剑拔弩张的时候,尤弈棋跟踪黑袍人走到了暗道的另一端。 黑袍人走上阶梯,推开头顶的木板,一缕光线从外面透射进来,尤弈棋连忙侧身贴墙,躲避黑袍人的视线。 黑袍人警觉地向后望了望,随即离开了暗道。 尤弈棋缓步走到木板之下,微微向上抬起木板,露出一条细如发丝的缝隙,窥探着暗道之外的情况。 只见一名大和尚起起伏伏,气喘吁吁地说道: “尊者真是足智多谋,竟然想出这等办法修习元阳子经,不仅令我等的身体不至残缺,还能采阴补阳让元阳真气速成。” 黑袍人背过双手,语气威严: “只要你等效忠于本尊,本尊自然不会亏待了锁心寺。你先在此练功,本尊去吉住持那边,看看情况如何。” 说完,黑袍人从后门离去,大和尚则与一名中年妇女,继续行那苟合之事。 “其他女子怀孕之后便不再前来,你不仅屡来屡宿,还不按时饮用送子汤,就不怕你门外的相公知道?” “大和尚,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你们锁心寺诓骗女子到净室内求子,迷晕之后恣意淫乐,要不是你活好,我早就去官府揭发你们了。” ****喋喋不休,从净室传入暗道,不绝于耳,惹得尤弈棋面红耳赤。 马思迁知道尤弈棋还是只雏儿,于是故作无知,语气万分挑逗: “尤少侠,你说外面的那两个人在做什么,为何声音如此奇怪?” 说话间,马思迁倚身贴近尤弈棋,故意蹭了蹭后者。 “淫僧浪妇!” 尤弈棋推开暗门纵身而出,一掌将床榻上的大和尚拍成重伤,旋即点住那女子的穴道,对净室之外大喝一声: “速速进来捉奸!” 说完,尤弈棋风驰电掣地赶向四派会武之地。 此时,薄无形与吉弘益已经互拆了上百招。 薄无形虽然修习元阳子经十年有余,但毕竟失去了纯阳之体。 而吉弘益虽然修习时日不长,但以采阴滋阳之法,在没有去势的情况下,练成了元阳子经,元阳真气纯粹而霸道,有着和薄无形一较高下的实力。 而薄无行和慕葶苈激斗之时,内力已然消耗不少,故而前一百招,两人斗得平分秋色。 不过薄无行除了元阳子经以外,还修习了多种功法,后劲十足、招式百变,因此在后一百招,薄无形优势渐显,逐渐占据了上风。 激斗间,薄无形见吉弘益的招式开始重复,知道吉弘益已经黔驴技穷,于是在吉弘益重复出招之时,找准破绽,以剑气刺向吉弘益的要害。 吉宏益面对薄无形的突然一刺,霎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闪躲,当即被击飞到擂台之外。 “废物!本尊赐你提升实力的灵药,如此紧要关头,你却还不服用,非要本尊亲自动手。不听话的狗,留着也没有用!” 黑袍人突然出现,手臂一挥,激荡出一道巨大的气刃,想要将吉弘益当场斩杀。 薄无行迅速奔闪至吉弘益身前,激发出强劲的剑气,挡下了黑袍人的攻击。救下吉弘益之后,薄无行凝气于掌,将吉弘益推向擂台之下的慕葶苈: “慕宫主,用你的寒霜之气给吉弘益止血,黑袍人我来对付。” 薄无行的这个举动,四派之人并不惊讶。 平北四派能够屹立数百年而不倒,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论内部矛盾如何激烈,只要遭遇外敌,便能够拧做一根绳,格外团结。 况且,在薄无行的心中,他很快便会成为四派掌门,若是连门下弟子都护不住,又如何立威服众? 黑袍人见薄无行实力不菲,欣喜道: “薄掌门,你连败两位高手而不气竭,实力远在本尊的意料之上。你若是忠于本尊,本尊不仅可以助你掌管四派,还可以传授你绝世武艺。” 薄无行冷哼一声: “我兄妹四人争斗再甚,那也是我四绝灵宫的家事,与你无关。我薄无行必然会一统四派,重建四绝灵宫,但绝不是靠你。今日,你休想伤害任何一个四派之人。” 说话间,两股磅礴而浩瀚的内力,分别自薄无行的左右两掌涌出,在手中凝聚成一刀一剑。 慕葶苈见状大惊:“娘娘腔,你何时偷学了我无垢宫的功法?” 薄无行神色得意:“我薄无行既然要当第二个四绝老人,若是连刀剑双绝都不会,如何让门下的弟子信服?” 言罢,薄无行挥舞刀剑,向黑袍人暴掠而去。 见薄无行来势汹汹,黑袍人不再劝说,只是阴恻恻一声:“既然如此,今日在场之人,都得死!” 说着,黑袍人与薄无行斗在一起,十丈之内,内力激荡,不少功力尚浅的弟子,顿觉胸闷气短。 薄无行左手刀法、右手剑法,刀剑合璧之下,打得黑袍人有一些措手不及。两人游斗追逐,一会在擂台之上,一会在擂台之下,如追星赶月一般。 三十招之后,黑袍人逐渐适应了薄无行一左一右的攻击,一刚一柔的力道,一快一慢的节奏。 但见黑袍人的脚步越行越稳,逐一将薄无行的招式破解,一点点地占据了上风。 激斗间,黑袍人用双手纠缠住薄无行的上身,与薄无行比拼起下盘的功夫。很快,黑袍人便发现,薄无行的身形看似轻灵飘逸,其实是为了掩饰腿上功夫不稳的软肋。 有此发现,黑胖人对准薄无行的下盘,发起了一连串快、准、狠的攻击,令得薄无行的脚步踉跄,一时间乱了章法。 擂台之下,井少康见薄无行章法渐乱,连忙向慕葶苈说道: “慕宫主,先一致对外,其余之事,稍后再说。” “不错,平北四派,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 说着,井少康与慕葶苈,携手向黑袍人袭去。 只见井少康将腰间的酒葫芦抛于半空,旋即以内力将葫芦震碎,无数蕴含着内力的酒滴被洒向半空。 慕葶苈双袖一挥,以强劲的霜寒之气,将酒滴凝结成细长的冰针。 旋即,井少康和慕葶苈四掌齐推,两股浩瀚而霸道的内力,将多如牛毛的冰针,射向黑袍人的后背。 薄无行见二人前来相助,紧紧地纠缠住黑袍人,不给黑袍人抽身的机会。 顷刻,不计其数的冰针,从黑袍人的后背射入其体内,冻得黑袍人躯体僵硬、动作迟缓,呼吸间都透出一股寒意。 三人见黑袍人因霜冻而变得迟钝,齐手向黑袍人施展攻击。 岂料,黑袍人一呼一吸之间,便化解了体内的霜寒之气,旋即虎躯一震,一股磅礴的内力形似环状,从其身体之内暴涌而出,像翻天巨浪一般朝三人扑打而去。 见黑袍人激发出的内力强劲,薄无行与井少康立即运动护体。 而慕葶苈却冒着重伤的危险,在即将被震飞的刹那,全力一掌,猛拍在黑袍人的右肩之上: “最后一点存货,本宫全部赏赐给你。” 慕葶苈与薄无行一战之后,体内冰封的丹阳气虽然残存不多,但这缕微弱的丹阳气,在黑袍人的体内,接触到蕴含内力的酒液之后,旋即如同枯草丛中的点点薪火,熊熊燃烧起来。 “焚经决!?你怎么会焚经决!?” 黑袍人双眼一怔,急忙一探内息,长舒一口气: “还好这股丹阳气不强,只需损耗一些真气护住经络,便能运功将其逼出体外。” 此刻,虽然黑袍人的行动不便,但薄无行和井少康被震得躯体发麻,慕葶苈更是重伤瘫坐在地上,没办法阻止黑袍人运功逼出丹阳气。 “尤少侠,我们要上前相助吗?” 潜伏一旁的马思迁话音未落,尤弈棋已经冲出数丈之远。 虽然黑袍人的外在并无异样,但尤弈棋一念心经已成,探知到黑袍人真气暴走、内息紊乱,料定黑袍人正在与丹阳气抗争,此刻无法闪避,于是当机立断,要给黑袍人致命一击。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尤弈棋突然出现在擂台之上,手刀捅入黑袍人的腰腹,贪婪地炼化着丹田内的真气。 黑袍人强忍身体的剧痛,在掌中激发出气刃,砍向尤弈棋的颈脖,令得尤弈棋心中一惊: “这个黑袍人不仅能同时抗衡三派掌门,而且被丹阳气焚烧真气之时,还可以继续行动,真是远远强于之前所见的黑袍人,若是单打独斗,我必败无疑。” 马思迁见尤弈棋躲闪不及,旋即纵身上前,手举双刀,凌空斩下,一刀砍断了黑袍人的手臂,心里嘀咕着: “尤弈棋这家伙越来越强,我得赶紧除掉十方筠,把尤弈棋占为己有。” 黑袍人被马思迁斩断手臂,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尤弈棋不急不忙,将黑袍人丹田内的真气,炼化吸收得一干二净。 马思迁眼珠一转,上前搀扶井少康等人,想要博得几位掌门的好感。 下木趁马思迁不注意,轻手轻脚地溜上擂台,从黑袍人身上找出环状器物,偷偷藏于怀中,心想: “少主肯定很在意这个东西,但不想让马思迁知道,我先藏起来,找机会再私下拿给少主。” 黑袍人气绝,慕葶苈怒声叱喝吉弘益: “老秃驴,你是越老越糊涂吧?我平北四派决定四绝灵玺的归属,你从哪找来一个武艺高强的黑袍人,干涉我四绝灵宫的内部之事,差点害本宫丧命!” 没等吉弘益出声,慕葶苈又狠狠地盯着薄无行: “娘娘腔,你何时偷学了我们三派的武功,既然想学,不如拜本宫为师,干嘛偷偷摸摸的?不过还算你这家伙良知未泯,记得自己是四绝灵宫之人。” 这四人自幼一起习武,既是至交又是损友,内斗之时乌烟瘴气,抵御外敌却又格外团结,方才还争得你死我活,这会又彷如无事发生。 当然,慕葶苈和井少康,能够不与薄无行和吉弘益计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此刻他们并不知道,薄无行和吉弘益做了其它龌龊之事。 在慕葶苈和井少康心中,平北四派本就是一家,因此薄无行偷学一事虽然不妥,但也抵不过他们数十年的感情,大不了,让薄无行将衢山派的功法也分享出来便是。 吉弘益的神智逐渐清醒,向另外三个掌门说道: “都怪你们,成天嘲笑我武艺低微,害我被黑袍人蛊惑。黑袍人几个月之前找到我,说有办法能让我保持完身,并且练成元阳子经。” “此外,他还给了我一颗丹药,说是能够让我功力大增,条件是让我在会武之时杀掉你们。” “我研究过那颗药丸,确实能够让人在短时间之内功力暴增,但是却会失去神智。我只是想在会武之时让你们大吃一惊,于是没有服下那枚丹药。” “我本想等会武之后,就把黑袍人之事告诉你们,共同调查他的底细,搞清楚他为何想取你们的性命,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出现在了这里。” 尤弈棋出声打断了吉弘益: “吉住持,请你不要避重就轻,可否先给大家解释一下,锁心寺骗奸女子一事。” 说着,尤弈棋缓步行至吉弘益身前,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们的暗道,可真是又黑又长,差点把小爷给绕晕了。” 吉弘益愣了一愣,惊讶暗道居然被发现了,心想其他几位掌门一定为护短,于是承认道: “黑袍人告诉我,元阳子经源于房中术,要想修习元阳子经而不去势,可以一边行房、一边练功,以此发泄暴涨的情欲,从而避免走火入魔。 “我思之有理,便以拜佛求子为名,诓骗女子来锁心寺礼佛,在送子汤中投放迷药,将其迷晕在净室之中,再经由暗道入内,将这些女子当作练功的工具。” 尤弈棋怒不可遏,正欲教训吉弘益,不料薄无行却突然开口哀嚎: “元阳子经居然有如此修习之法!早知如此,当年就不用求镇岳假装重伤,诓骗住持拿出渡生蝾螈救命,用来给我练功,结果害得映霜信以为真……” 说话间,薄无行偷瞄了一眼尤弈棋的神情。 吉弘益一脸诧异: “娘娘腔,原来是你惦记着渡生蝾螈!你以为师父当年没有看出来,镇岳是假装重伤吗?否则,镇岳作为师父最为疼爱的弟子,师父又岂会心疼一只渡生蝾螈!” “娘娘腔,死秃驴!” 慕葶苈不顾伤重,一挥手,一人赏了一巴掌: “你俩可真是厉害,弄出一大堆秘密瞒着我和井老头。镇岳他重情重义,宁愿自己被逐出锁心寺,也不将真相说出,怕牵累了你们,你们两个,居然心安理得地隐瞒了这么多年!” 井少康见慕葶苈有些激动,怕她裂了伤口,急忙说道: “镇岳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然他和映霜,哪能知道彼此的心意?说不定还在锁心寺吃斋念佛呢。” 说着,慕葶苈和井少康意味深长地望向尤弈棋。 得知真相,尤弈棋无奈叹息: “难怪每次娘问及爹当年被伤一事,爹总是闭口不提,也从未想过调查真相,原来根本没有凶手。” 说着,尤弈棋神色一凛,话锋一转,怒喝吉弘益: “锁心寺骗奸妇女天理不容,你作为锁心寺的住持,对那些被骗奸的无辜妇女,你如何交代?” 第四十二章 北上南下 “锁心寺骗奸妇女一事,确实因我而起。我争强好胜,一时鬼迷心窍,让黑袍人蒙蔽了心智,犯下了过错,实在难以弥补。” 说到这,吉弘益夺过慕葶苈手上的云头刀,一挥手,向两腿之间削去: “锁心寺僧人犯下淫戒,一律自宫谢罪,日日诵经悔过。此外,锁心寺散尽寺内财物,用以弥补那些被轻薄的女子。” 慕葶苈本来还想教训吉弘益,但看见吉弘益的脸色瞬间惨白,双唇失去血色,一时动了恻隐,急忙说道: “弈棋,吉老头平日里布粥施药,也做了不少好事,功过相抵罪不至死,我们都是江湖中人,总不能将吉老头送去官府问罪吧?” 见尤弈棋默不作声,慕葶苈知道他心念止恶扬善,不肯善罢甘休,于是转移话题,向薄无行说道: “娘娘腔,你偷学功法一事,可得给我一个解释,若不能令本宫满意,本宫就和井老头联手,将你们衢山派给吞了。” “好好好,四派本是一家,我也将衢山派的功法,交予你们参阅便是。”说着,薄无行将提前编造好的故事娓娓道来,隐瞒了阮静姝之事,把偷学功法一事给糊弄了过去。 慕葶苈和井少康,出于对多年故交的信任,也没有细细深究。 尤弈棋的目光,并没有因为慕葶苈转移话题,而从吉弘益的身上离开,仍然死死地盯着吉弘益。 在尤弈棋看来,这么多女子被辱,吉弘益只是切了二两肉下来,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天大地大,保命最大,世上不怕死之人,恐怕没有几个。 吉弘益忖量了一番,见苦肉计行不通,于是抛出了一个令众人满意的答案: “既然弈棋是镇岳和映霜的儿子,最后也是由他击败了黑袍人,那我们便将四绝灵玺交由弈棋保管吧。” 说着,吉弘益颤抖地双手摸出四绝灵玺,递到了尤弈棋的手中。 井少康当即明白了吉弘益的想法,心里也很认同,于是急忙吩咐弟子,先行护送吉弘益回锁心寺养伤,让吉弘益离开尤弈棋的视线,并拉着尤弈棋的手: “弈棋,当年四绝老人为了勉励传人勤于练武,给四派各自留下了一枚四绝灵玺,并向四派交待,四派掌门之中,若有人可以力压另外三派掌门,则有权收回四枚灵玺,合而为一,前往探索四绝灵宫的秘密,并将四派合为一派,重建四绝灵宫。” 说到这,井少康拿出他的那枚四绝灵玺: “这数百年以来,抛开锁心寺不谈,除了薄无行胜之不武以外,历代的三派掌门皆是平分秋色,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现令众人心服口服之人。既然如此,我的四绝灵玺索性也交给你吧。” 慕葶苈表示同意,随即也拿出了她的四绝灵玺。 这一下,薄无行可不乐意了。 薄无行不像慕葶苈和井少康二人,与尤镇岳和水映霜有着特殊的渊源,自然不愿意交出四绝灵玺,可眼下这个场面,他若是不交,以慕葶苈性格,恐怕当场就会同他翻脸。 正在薄无行迟疑间,慕葶苈直接伸手,从他的怀中强行拿走了四绝灵玺,递交到尤弈棋的手中:“接着,这娘娘腔一点也不痛快。” 薄无行心生不悦,可此情此景之下,却又不好表露,只能恶狠狠地在心里念道: “尤弈棋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坐收本掌门的渔翁之利。四绝灵玺只是暂时交由你保管,等你出了平北城,本掌门再好好地收拾你!” 吉弘益一句话,让尤弈棋凭空捡了个大便宜,也让尤弈棋成为了半个四派中人,这一下,尤弈棋是真的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与吉弘益计较。 井少康见尤弈棋稍微松了些口,于是邀请众人前往古香坊饮酒,慕葶苈欣然答应,而薄无行却借故离去。 薄无行心里清楚,阮静姝一事瞒不了多久,为免节外生枝,引起慕葶苈和井少康的怀疑,于是急匆匆地赶回了衢山派,要将此事处理干净。 古香坊之中,众人饮酒之余,井少康问及尤弈棋,接下来作何打算。 尤弈棋喟然而叹: “我有位朋友,曾劝我暂缓北上,我不信。这些天,我见四派中的精英弟子,武艺皆是不弱于我,可想而知,北境星殒之地,必定聚集了许多实力远在我之上的高手,就算我现在到达星殒之地,也没有实力去争夺宝贝。” 说着,尤弈棋双拳一抱,向井少康和慕葶苈稽首: “两位前辈,我体内的三种真气不断增强,正值突破瓶颈之时,想留在平北城修习一段时日,恳请两位前辈多多指点。” “那感情好啊,我正愁找不到人陪我喝酒呢!再说了,江湖上每次有奇珍异宝问世,哪次不得争个四五载,你在这安心练功,先让北境那群家伙斗个头破血流。” 井少康爽快地答应了尤弈棋的请求,旋即对慕葶苈说道:“慕宫主,本坊主的好酒也分你一些,你可不要推辞啊。” 慕葶苈一脸冷傲: “井老头,你只管备足美酒,弈棋的武功由本宫亲自指点,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不要瞎参和了,免得耽误了弈棋的前途。” 正说着,慕葶苈看了眼十方筠,问道:“弈棋,你是不是还有其它的想法?” 尤弈棋拉上十方筠的手:“待蝾螈劲更进一步之后,我想要恢复筠儿的容貌和眼睛。” 十方筠浅浅一笑,微微点头,一切心照不宣,没有多说什么。 马思迁一脸不悦,脑子里盘算着怎么除掉十方筠。 尤弈棋见马思迁的脸色不对劲,以为马思迁不愿意留在此处:“马姑娘,我打算在此耽搁一些日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马思迁本来就想拖延尤弈棋北上的计划,如今尤弈棋主动要求留下来,她自然是万分愿意,而且留在此处,说不定她也有机会得到指点,于是故作通情达理的姿态: “尤少侠,迁儿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随你游历,自然是听从少侠的安排,少侠在哪,迁儿便在哪。” 马思迁,语气娇柔,故意想恶心十方筠。 尤弈棋一行,意见达成一致,决定留在平北城修习武功,静待北境有变。 此时,距离尤弈棋从四海城出发,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时至次年二月,南疆早已是春暖花开。 在尤弈棋暂停北上之旅的同时,姜小橙开始了南下之行。 四海城南门,姜湛将姜小橙兄妹送至城门之外,千叮万嘱道: “橙儿,为父还是不放心你们兄妹二人独自上路。尤其是黎儿,整日调皮捣蛋,没个正经,你可要看好妹妹,不要纵容她在外面惹是生非!” 没等姜小橙回答,姜九黎先不乐意了: “爹爹!我都十六岁了,做事情知道分寸。再说了,哥哥他爱较真,有时候就是个死脑筋,说不定路上还是我照顾哥哥呢,您老人家赶快回去工坊去吧,匠师们还在等着你发月俸呢!” 姜九黎一边嘟囔着,一边催促着哥哥向南行去,像极了一直逃离牢笼的囚鸟,迫不及待地要飞向天际。 这些日子,姜小橙兄妹学会了骑马,两人以宁靖城为目标,沿着官道飞快地向西南方向奔驰而去。 一路上,姜九黎如同脱困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喧闹不停,而姜小橙,则默默地在脑海中确认行程计划: “文举选士在两个半月之后开考,但最好提前一个月到达宁靖城,以免不服南疆的水土。宁靖城距四海城共两千余里,为稳妥起见,避免途中耽搁,每日还是走上一百里路为好。” 黄昏时分,姜小橙兄妹斜穿河谷森林,来到了四海城西南百里之外的梁溪村。 兄妹二人行至村口,打算进村寻一户人家借宿,发现村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似乎正在办喜事。 村口,一个村童看见姜小橙兄妹,立即迎了上来: “两位哥哥姐姐,我们梁溪村的彭家正在办喜事。村长说了,梁溪村人少,平日里难得热闹,如果有客人路过,就邀请客人进村喝杯喜酒,大家伙凑个喜庆。” 说着,村童右手一伸,掌心向上: “两位哥哥姐姐,现在天色已晚,不如随我去彭家讨个喜气,晚上也好找个地方歇息。” 姜九黎打量了一番村童,感觉像是纯良之人,于是对姜小橙说道:“哥,村民淳朴,我看这村童不像坏人,要不跟他走一遭?” 防人之心不可无,姜小橙心中暗忖: “原本也打算进村寻一户人家借宿,只是眼前这村童过于热情,为防有诈,还是得留一个心眼。不如先随他进村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如此思量,姜小橙悄悄松了松绑枪的系带: “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姜小橙兄妹跟着村通,来到了梁溪村彭家大院,大院之内摆满了酒桌,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闹非凡。 村童将兄妹二人引至大院偏隅的一张酒桌之上,同桌的还有其余七人,从穿着打扮来看,皆是路过的旅人。 七人之中,有两人的气质与众不同,一人银发苍苍,像是位学识渊博的老者;另一人双眼有神、轮廓分明,穿着打扮似那习武之人,应该是身旁老者的随从。 姜小橙入座之时,新郎、新娘正在行礼,一眼望去,新郎倒是仪表堂堂,而新娘头上盖着红头帕看不清长相,不过显而易见,新娘的行动有些许不便,应该是腿脚上落有残疾。 虽然,两位新人的外在有一些不般配,不过大丈夫不嫌糟糠之妻,两人既然情投意合,在这大喜的日子,众人送上的也只有祝福,并无其它的流言蜚语。 姜小橙见新人即将礼成,赶紧从行囊中拿出一堆东西,半蹲在地面摆弄起来。 “新郎、新娘速入洞房!” 在傧相呼喊礼成的同时,姜小橙将地面的一个竹筒点燃,旋即,天空中出现一道炫丽的烟火,引得在场宾客皆是拍手叫好,为这对新人送去祝福的目光。 见状,与姜小橙同桌的老者有些惊讶: “老朽姓孙,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却对调配火药如此熟悉,竟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制作出一响烟火,可真是令老朽佩服万分。” 姜小橙一作揖,谦虚且不失礼节: “孙先生过誉了,晚辈姓姜,调配火药只是家中营生,算不得什么本事,今晚只是为新人喜结连理感到高兴,这才贸然献丑了。” 孙姓老者有些疑惑,顿了一顿,似乎猜到了姜小橙来自姜家工坊,但并没有点破: “姜小弟,你有如此本事,为何不向朝廷效力,如今战火纷飞,你有此技法,必定能受到朝廷重用。” 姜小橙见孙姓老者长得慈眉善目,也没有隐瞒,无奈道: “如今时局混乱,南北朝廷都在招揽身怀绝技的匠师,可惜晚辈家住赤河以北,如今已被蛮子占领,晚辈不愿意为蛮子效力,故而启程南下,参加南朝的选士。” 听说姜小橙来自北边,孙姓老者几乎确定了姜小橙的身份,但仍然未点破,之时点头称赞道: “年轻人有志气!只可惜像你这般的人才,却还要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去参加选士,不能直达天听,老朽可真为朝廷感到惋惜。” 姜九黎在桌下悄悄地拉扯了一下姜小橙,悄声道:“哥哥,你可要把家底都交待清楚咯。” 经妹妹一提醒,姜小橙也察觉自己酒后多说了几句,于是沉默了下来。 姜九黎趁机插科打诨,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将话题引回了桌上的酒菜之中。 是夜,村长因感谢姜小橙的那一响烟火,令梁溪村好好热闹了一番,于是邀请姜小橙去他的家中过夜。 时至深夜,睡梦中的姜小橙忽闻屋外锣鼓喧鸣,迷糊间感到一丝红光,透过窗户映入了他的眼睛,旋即猛地惊坐起来: “起火了!” 话音未落,姜九黎奔进屋内,拉着姜小橙的手向门外跑去:“哥,彭家起火了,着火的是那对新人的婚房!” 姜小橙兄妹急忙奔至彭家大院。 此刻,村长正在四处呼唤乡亲帮忙救火,一众乡亲问讯,将锅碗瓢盆全都给用上了,可却只是杯水车薪。 火焰就像旋风一样,噼里啪啦地作响,恶毒的火舌吞噬着一切,发出咝咝怪叫,火势根本没有消退的迹象。 见状,姜小橙急忙让村长找人砍来长竹筒,以棉布作为裹絮,制作了几只简易的唧筒用于救火。 可这些唧筒毕竟只是临时制作,水量和射程都不太理想,因而众人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火势完全扑灭。 此刻,新房已经完全焚毁,很遗憾,新郎、新娘都没有逃脱出来,两人一起葬身火海之中。 村长只得组织壮丁挖掘废墟,在众人一阵忙活之后,终于在废墟中刨出了两具烧焦的尸体。 一夜之间,喜事变丧事,彭家二老当场哭晕在大院之内。 一个时辰之前,在刚刚发现新房起火之时,村长便遣人前往管辖梁溪村的长芦镇报信,请求支援。 如今火势扑灭,新人丧命,肥头大耳的长芦镇守,这才提着裤腰带,带领一众防隅,匆匆赶至彭家大院。 长芦镇守在院内环视一周,失火的新房位于院落的东南角,是一个独立的房屋,应该是由柴房改建而成。 新房的门窗以及梁柱已经烧得漆黑,长芦镇守望着时不时冒出的淡淡青烟,扯着嗓子说道: “天干物燥,意外失火在所难免,还好现在是冬末春初,多刮西北之风,这新房独落于院子东南,故而火势没有蔓延至院内的其它房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说着,长芦镇守扶起彭家二老: “这喜事变丧事,本官也是万分遗憾,为表哀悼和安抚,镇衙会出资下葬两位新人,并为彭家重建房屋。各位乡亲今晚都辛苦了,便早些散去,好好休息吧。” 语罢,大腹便便的镇守又提了提裤腰带,准备打道回府。 姜小橙一直在端详火灾现场,见长芦镇守想要转身离去,旋即挥手高呼道: “镇守大人请留步,此事存在诸多蹊跷之处,绝对不是意外失火,必定是蓄谋杀人!” ===================== (4827,请各位无视,最近总是被吞文,导致文意不通,记录一下发稿时的字数,判断是否被吞文,便于修改调整。) 第四十三章 无头女尸 彭家大院失火,长芦镇守已下结论,姜小橙突然出声否定,令得长芦镇守有些挂不住颜面,于是出声叱呵道: “哪来的黄口小儿张嘴胡来,本官姑且念你年少,这次便不与你计较,倘若再胡搅蛮缠,当心本官治你信口雌黄、造谣生事之罪!” 说完,长芦镇守一拂衣袖,愤愤离去。 这时,孙姓老者向身旁的随从叮嘱了几句。 旋即,这位孔武有力的随从,脚步鬼魅、移形换位,似风般从人群中飘过,顷刻追上了长芦镇守。 随从将手按在长芦镇守的肩上,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枚鱼符,晃了晃,不动声色地交代了几句,随即悄然隐匿于人群之中。 不过这细微的一幕,却被姜九黎悉数看在眼里,默念道:“那位老者气度不凡,果然是有背景的大人物。” 长芦镇守看见鱼符之后态度急转,踱着碎步小跑至姜小橙身前,恭声道:“小兄弟,本官刚才忖量片刻,觉得你言之有理,不知道你对彭家失火一事,有何高见?” 姜小橙走向彭家大院,手指新房废墟: “新房独立于院落,从床头至房门不过十步,怎会无法逃出?除非门窗被人从外面锁死,或者新人被束缚住无法行动,亦或是新人被杀害之后再抛尸于火中。无论如何,都是有人故意杀人纵火。”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长芦镇守问道: “可是这深更半夜,乡里都在熟睡之中,没有人看见凶手。眼下,两位新人皆已遇害,现场也被焚毁,没有留下半点线索,要如何追查凶手?” “镇守大人,你如何确定遇害的就是两位新人?” 姜小橙缓步走到两具尸体的旁边,将其中的一具摆正放端,接着说道:“这一具尸体,虽然已经被烧作一团焦炭,但仔细辨认却不难发现,这具尸体根本没有头颅!。”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这具尸体的肩颈之处相较平缓,确实没有头部,只是刚才众人都不愿意正眼细瞧,故而没有发现端倪。 看见众人惊异的目光,姜小橙解释道: “房屋失火与炉内生火不尽相同。炉室之内火焰聚集一处,能够轻易地将其中的东西烧为灰烬。房屋失火则有所不同,火焰四散于空气之中,无法产生如同炉内一般的高温,因此必然会留下余骨,甚至是没有烧完的肉体。” 说到这,姜小橙盖上掩尸布,站起身来: “凶手正是担心尸体没有被完全焚烧干净,因此割下了死者的头颅,想要隐藏身份。只可惜他故作聪明,反而留下了马脚。” 长芦镇守恍然大悟道: “小兄弟,你的意思是说,这具无头尸体并不是新郎或者新娘。如此说来,那这两位新人之中,必然有一人是凶手,或者与凶手有关。可是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要如何辨认身份呢?” 姜小橙稍作忖量:“请大人吩咐仵作将尸身清理干净,剔掉焦灼的皮肉,再将尸骨重新拼接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两具骨架呈现在众人眼前,其中一具果然没有头骨,而另一具的腿骨则是一长一短。 姜小橙指着两具骨架说道: “新娘的腿脚带有残疾,因此,这具腿骨不齐的骨架应该是新娘的骸骨。而另一具没有头骨的骨架,却肯定不是新郎的骸骨。因为男性的盆骨上大下小,形似漏斗,而女性的盆骨前宽后阔,形似圆桶。这具骨架,明显是一个女子的骸骨。” 闻言,长芦镇脸色一沉,向彭家二老呵斥道:“尔等纵子行凶,现在凶手逃往何处,尔等再不如实招来,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这彭家二老乃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被长芦镇守猛地一训斥,吓得语无伦次,当即跪地求饶。 姜小橙用了良久,才弄明白彭家二老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话语。 原来,彭家二老嫌弃新娘姚氏落有残疾,并不同意儿子彭力将姚氏取回家中,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儿子,只得无奈同意,其余之事,他们便一概不知了。 姜小橙认真地观察着彭家二老的神情,认为彭家二老可能真的不知内情,又斟酌了一番,将他的判断和想法,悄声告诉了长芦镇守。 闻言,长芦镇守向手下吩咐道: “保护好现场,同时四处张贴布告,重金悬赏无头女子的头颅。” 吩咐完,长芦镇守又向一众乡里交待道: “乡亲们,再过不久便是拂晓,各位彻夜未眠,天明之后还有农活要忙,不妨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本官再和这位小兄弟一起查探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给众位乡亲一个交待。” 乡里渐渐散去,姜小橙兄妹也回房休息。 待到天明之后,兄妹二人再次来到了彭家大院,重新仔细地勘察失火现场,在残垣断壁之中,发现了一个用于储物的夹壁墙,姜小橙若有所悟道: “想来是凶手提前将无头女尸藏匿在了夹壁墙之中,待行凶杀人之后,再放火焚尸灭迹,制造新房中有两具尸体的假象。 姜九黎推测道: “哥,凶手能够悄然藏尸于房中,那最有嫌疑的人就是屋主彭力,趁着将柴房改建为新房的机会,故意砌了一面夹壁墙,将尸体藏在墙中。” 姜九黎所言合情合理,但姜小橙还是皱起了眉头: “可是彭力并没有杀人动机,但凶手若是另有其人,那凶手与彭力又有何关系,为何要用无头女尸替代彭力,让彭力活着离开新房?” “女尸比男尸轻!” 姜九黎有所发现,开心地蹦跶起来: “哥,彭力长得瘦弱,气力应该不大,假如尸体是彭力搬来的,那他肯定会选女尸,而且找尸体的地方不会太远。昨日入村,我见村口西侧有一片坟地,想来女尸最有可能是从那边挖来的。” “黎儿,你说得对,我们去坟地看看!” 兄妹二人来到坟地,果然和姜九黎推测的一样,坟地之中杂草丛生,但有一处坟丘却是新土,应该是近日被人翻动过。 有此发现,兄妹二人拜托村长找来了坟主,向坟主说明了挖坟开棺的想法。 所谓入土为安,坟主自然不愿意惊动入土之人,于是断然拒绝了兄妹二人的请求:“不行,这坟不可能有人来挖过!” 见坟主断然拒绝,姜小橙只得拉上村长好言相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姜九黎眨巴眨巴了眼睛,思量山野村民大多是迷信之人,于是摇了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息: “哥哥,听说人死之后如果没有全尸,轮回之时就会被投入畜生道之中,下辈子当猪作狗任人宰割,这坟中之人还真是可怜。” 坟主一听下辈子不能投胎为人,当即同意挖坟开棺。 尸棺打开,果然只有一颗人头,气得坟主咒天骂地,将盗坟者的祖祖辈辈挨个问候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坟主稍微平静了一些,向兄妹二人说道: “坟内是我的女儿,因患了肺病久咳不止,终于拖垮了身子,在一天夜里咳血而亡。只是我女儿已经下葬一月有余,却没想到入土仍难以未安。” 姜小橙望着棺木分析道: “随葬品都还在,看来挖坟者只是冲着尸体而来,这挖坟者与杀人凶手很可能就是同一人。” 说到这,姜小橙拿出一些银两,安慰道: “老先生,我这便前往长芦镇衙,将你女儿的尸身讨回。这些碎银你收着,好好给你女儿垒一个坟丘,节哀。” 长芦镇衙之内,镇守见姜小橙前来,不等姜小橙开口,主动笑脸相迎上去,神色颇为得意:“重赏之下必有好事,小兄弟,本官已经将无头女尸的头颅给找到了!” 正说着,长芦镇守指着衙内的一位渔夫说道: “这个人叫余三,他今晨网鱼之时,从溪中打捞上了这颗人头,看见本官张贴的悬赏,便提着头颅前来领赏了。本官思量,一定是凶手割下头颅之后,将其抛入溪流之中,头颅顺流而下,从梁溪村漂到了长芦镇。” 说完,长芦镇守吩咐手下将头颅端了上来。 姜小橙揭开黑布,心中一时无语,意味深长地望向长芦镇:“这颗头颅鲜血淋漓,分明是刚刚砍下,怎会是女尸的头颅!” 随后,姜小橙将梁溪村坟地之事告知镇守,称女尸头颅早已经找到了。 长芦镇守勃然大怒道:“大胆余三,你这颗头颅又是从何而来?” 余三眼神扑闪,慌乱辩称: “大人,这颗头颅确实是小人网鱼之时发现的,只不过不是无意打捞上岸,而是我看见大人的悬赏之后,为求赏金,刻意四处寻找,尔后又布网截流,从上游拦截下来的。” “布网截流?” 姜小橙当场戳穿余三的谎话: “你怎么知道上游会有头颅漂下?这颗头颅的颈脖断裂之处,有数道明显的细丝勒痕,而且勒痕的淤血尚是赤红之色,分明你是用鱼线杀人之后,才将头颅砍下,想要骗取悬赏!” 见事情败露,余三不得不交待道: “我今晨来镇子中卖鱼,看见许多人在围观一张布告,就请识字之人为我诵读,这才知道官府正重金悬赏一个女人的头颅,于是起了歪念,回家将久病在床的老母勒死,砍下了头颅前来领赏。” 长芦镇守勃然变色,厉声喝道: “久病床前无孝子,弑母重罪绝不能轻饶,将这个不孝恶徒收监,择日送往福宗城,等候狱曹发落。” 说完,长芦镇守向姜小橙问道:“小兄弟,现在应当从何处查起?” 姜小橙沉思片刻道:“彭力的这条线索暂时断了,不过凶手杀人总得有一个动机,我打算去姚氏的娘家调查一番,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小兄弟,不用这么麻烦,姚氏娘家位于本镇的松民村,该村离本镇和梁溪村皆是不远。本官将姚氏娘家之人,全部传唤于此便是。”说着,长芦镇守吩咐手下前去传唤。 一个时辰之后,姚氏娘家之人全部聚齐在镇衙之内,众人的脸色凝重而沮丧,想来姚氏葬身火海之事已然传回娘家。 “大人,我女儿姚瑶死得冤枉!” 姚母向镇守哭诉道: “姚瑶的腿脚先天残疾,相亲之人皆是嫌弃。后来经人介绍,姚瑶结识了梁溪村的彭力。彭家家境平平,而且彭力还欠着赌债,但彭力的模样还算俊俏,因此,我姚家便与彭力达成协议,由我姚家为他偿还赌债,并且不收彭家一分彩礼,彭力完婚之后则入赘我姚家。” 说着,姚母拉着一众家人,下跪磕头: “现在想来,肯定是彭力中途反悔,又贪图我姚家的钱财,故而设计害了我家闺女。请大人为我彭家做主,一定要将彭力那个恶贼绳之於法” 长芦镇守提了提下滑的腰带: “如此说来,杀人动机有了,案情也清楚了。彭力瞒着彭家二老与姚家结亲,却计划好在婚礼之时杀人纵火,演一出金蝉脱壳之戏,得以逍遥于法外!” “禀告大人,山中的樵夫前来报案,说在松林之中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现在已经抬至衙外。”一位衙役上前报告。 尸体抬入衙内,众人皆是一惊,死者正是彭力。 在众人倍感惊讶之时,姜小橙注意到姚氏的娘家之人当中,一个男子的神情有些怪异,惊讶之中夹杂着一丝恐惧。 有此发现,姜小橙一指该男子,突然出声大喝: “大胆凶手,为何要杀害彭力,莫非以为彭力杀害了姚氏,想要替姚氏报仇!?” 这个男子本就思绪惶恐,又突然受到惊吓,于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慌乱地辩解道: “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今晨在松林中拾捡松塔之时,遇见过这个死者,见他饥寒交迫,便将身上的干粮分享与他,却没想他就是我的妹夫彭力。” 姚母也是急忙替儿子解释: “我儿姚治是位大夫,我与彭力商议婚事之时,我儿恰好外出巡诊,邻村的乡里都可以作证,因此,我儿他并没有见过彭力,认不出自己的妹夫很正常,更谈不上寻仇了。” 姜小橙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姚治,你既然是个大夫,那我问你,松塔有何药效?你若是胡言乱语,我便让镇守大人将你关押收监。” 说到药材药效,姚治从刚才的慌乱之中恢复过来,自信地答道: “松塔是松树的果穗,成熟之后内有松子,可作药用,有祛风止痛、消炎止血、滋养强壮的功效。除了入药以外,久食松子可以健身心、润肌肤、益寿年,故可用于食补。” 姜小橙微微点头,但出于谨慎,还是要再次确认姚治的身份:“姚大夫,劳烦你查验一下彭力的死因。” 姚治查验一番之后答道: “彭力的口眼皆开,耳鼻出血,肤色紫黯,双唇发黑,手足指甲俱是乌青,显然是中剧毒而亡。但其腹部并未膨胀,也没有出现上吐血、下泻血的症状,说明不是服毒而亡,应该是被剧毒之物刺入体内,以致毒发暴毙。” 长芦镇守唤来仵作,仵作将彭力的脏腑打开,果然如同姚治所言,脏腑之内并无半点乌黑,显然不是服毒而亡。 此外,仵作在彭力的后颈之上,发现了两个针眼大小的创口,再次证实了姚治的说法。 “难不成凶手想杀彭力灭口?如此剧毒,绝非等闲之人所为。” 姜小橙低声自语道。 兄妹二人与长芦镇守商议之后,决定前往彭力尸体被发现的松林,一探究竟。 一行人刚迈出镇衙大门,却看见两道倩影迎面走来,姜小橙抬头望去,其中一个身影,乃是朝夕相处的同窗。 姜小橙诧异而开心地招呼道:“羊月,你怎么在这里?” ===================== (4624,防吞记录) 第四十四章 千棘闇蜈 羊羽和羊月出现在姜小橙眼前。 羊羽自是不必多说,四海城名伶,哈禄腾姘妇,当日为了讨哈禄腾欢心,在床帏之上胡言乱语,害得四海学院的徐先生惨遭毒手。 羊月正是羊羽之女,用姜九黎的话来说,羊月乃是四海学院的半个女神,相貌佳、学业好,品行也不坏,就是出身差了点,不然与她姜九黎倒有得一拼。 羊羽不知道姜小橙对她怀有成见,又见姜小橙与镇守并肩而走,料想二人关系应该不错,于是主动招呼道: “姜少爷,难得天子恩尊女子入仕,月儿同你一样,也是南下去宁靖城参加选士。我母女刚才在镇外的松林遭遇不测,特来镇衙报官。姜少爷,你与月儿同窗多年,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姜小橙见羊羽灰头土脸,没了往日的香艳亮人,想必确实是在松林之中遭遇了不测,于是暂时放下成见,向羊羽说道: “我与镇守大人正要前往松林查案,你先去镇衙内辨认尸体,看看有没有在松林内见过这个人,然后再和我们一起前往松林,详细之事,路上边行边说。” 羊羽见到彭力的尸体,畅快地笑道: “真是恶有恶报,这家伙方才在松林之中轻薄于我,没想到这么快就遭了报应,真是老天开眼啊!” 前往松林的途中,姜小橙将彭力一案告诉了羊羽母女,同时向羊羽问询,在松林之中发生了何事? “我陪同月儿前往宁靖城赶考,途径松林之外时,遇见彭力从松林之中出来。彭力见我俩寡母孤女,便起了歹心,不仅让我母女交出身上的财物,还逼迫月儿与他共行龌蹉之事。月儿乃是黄花闺女,自然不肯答应彭力。” 说到这,羊羽卷起衣袖,手臂之上全身淤青伤痕。 原来,彭力见羊月不肯应允,便捡起树枝抽打羊羽,想要逼迫羊月就范。羊月见娘亲哀嚎不止,只得答应了彭力的要求。 羊羽不愿女儿委屈,于是告诉彭力,说羊月毕竟年幼,不懂风情,请彭力放过月儿,让她来伺候彭力,保证让彭力心满意足。 羊羽及笄之年便生下了羊月,如今方才三十出头,又常年混迹于青楼歌坊,远比羊月更具风韵。因此,彭力答应了羊羽的请求,将母女二人拉入了松林之中。 正当彭力依靠松木与羊羽搂抱之时,却突然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旋即躺倒在地上。羊羽见彭力失去了行动能力,急忙拉着女儿逃出了松林。 “我母女二人前来镇衙报官,想不到姜少爷你也在这里,请姜少爷念在同乡之情、同窗之谊,帮一帮我们这对可怜的寡母孤女。” 言语间,羊羽目若秋水,楚楚可怜地望着姜小橙。 姜小橙漠然转头避开了羊羽的视线,心里忖量着彭力被毒杀一事。 长芦镇守见羊羽风情万种、丰韵犹饶,目不转睛,哈喇滋流个不停,咽了咽口水,主动关心道: “你们母女尽管放心,待回到镇衙之后,本官便将彭力抢夺的财物归还给你们。除此以外,本官再自掏腰包,资助你们些许盘缠。” 闻言,羊羽和长芦镇守打情骂俏起来,想要从后者的身上再捞一些好处,而这一举动,令羊月默默地放缓了脚步,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一段时间之后,姜小橙一行来到松林,找到了羊羽口中所说的那颗松木。 这颗松木有着一些年月,主干高三丈、径约三尺,树皮粗糙开裂,像是干旱时龟裂的土地。 姜小橙环顾四周地面,俯身仔细地搜寻着什么,口中低声自语道: “彭力的颈脖之内,并无形似细针的东西,若他真的是被暗器所伤,暗器没有留在颈脖内,那应该掉在了地面上,可是地面上除了堆积的松叶便再无它物,莫非彭力是被毒虫所咬?” 如此思量,姜小橙将目光转移到树干之上,果然在树干与人齐高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蚕豆般大小的虫洞。 随即,姜小橙拾来干草枯叶,搓揉卷曲成长条状,点燃之后塞入虫洞之中。 呛人的黑烟从虫洞中冒出,顷刻之后,一只硕大的暗黑色蜈蚣从树干之中爬了出来。 长芦镇守正欲拔刀将蜈蚣砍成数段,姜小橙急忙掏出一个木匣,将蜈蚣收入其中:“镇守大人,这蜈蚣我留着还有大用,请交由我来保管。” 长芦镇守说道:“既然小兄弟对这蜈蚣饶有兴趣,那本官便饶它一命。只是彭力若是死于蜈蚣之毒,那杀害姚氏的凶手又是谁呢?” 羊羽转了转眼珠,急忙说道: “凶手就是彭力!他在林中与我搂抱之时,说家中娘子是个残废,与我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彭力还说,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个残废杀死,并且向我承诺,若是我从了他,他便将我娶回家中,照顾我母女今后的生活。” 羊羽说话的时候,羊月直勾勾地盯着她,而长芦镇守则是急忙拉起羊羽的手: “彭力这个废物,不仅欠了一屁股赌债,而且已经是一具尸体,哪有能力照顾你们母女?本官在镇中有一处别院,你母女二人大可放心住进去,由本官负责你们的衣食起居。” 为讨羊羽欢心,长芦镇守大声宣判道: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案情水落石出,彭力贪图姚家财物,设计杀害姚瑶,企图金蝉脱壳、逍遥法外,无奈因果报应,在松林中轻薄羊羽之时,被蜈蚣蛰咬以致丧命,总算是老天有眼、惩恶锄奸!” 宣判完毕,长芦镇守大献殷勤: “这次多亏羊丽人协助,本官才能破得此案,请羊丽人赏光,前往镇衙一叙,让本官略备薄酒,以表谢意。” 羊羽之言,姜小橙总觉得存在疏漏,又见羊月那直勾勾的眼神,断定羊羽所言有假,只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没办法否定长芦镇守的结案之词。 正当姜小橙心存疑虑的时候,松林深处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子声音:“将千棘闇蜈归还于我!” 来者头裹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身穿暗纹小袄,接近众人之后,指着姜小橙手中的木匣,再次说道:“将千棘闇蜈归还于我!” 姜九黎针锋相对道:“你这怪人好不讲理,这大黑蜈蚣分明是我哥哥从松木之中找到的,凭什么就成了你口中的那千什么蜈来着?” 暗纹男子低沉地喝道:“就凭在场众人,只有我一人会武。” 说着,暗纹男子向姜小橙袭去,要硬抢姜小橙手中的木匣。 “想要?拿去!” 暗纹男子一把接下姜小橙丢掷过来的木匣,顿觉掌心一阵刺痛,如同抓住了一只刺猬,定睛一看,木匣上居然弹出了密密麻麻的细针。 “针上有毒?谢谢!” 暗纹男子并未丢掉木匣,反而有几分得意,还向姜小橙道谢了一声,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千棘闇蜈我收下了,后会有期。” “站住!” 暗纹男子正欲离去,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此刻,兄妹二人手持火枪,对准暗纹男子,令得长芦镇守大感惊讶:“小兄弟,你们怎么会有火枪?” 姜九黎得意道:“火枪于我姜家而言,不过是寻常玩具,我三岁就拿子弹当弹珠玩,七岁已能上山打鸟,今天再崩开一个脑袋瓜,也没啥大惊小怪的。” “放下木匣!” 姜小橙将扳机按下一半: “我数三声,要么你走,要么子弹走!三、二……” 击针枪不同于火绳枪,发射弹药没有延迟,暗纹男子的武艺还无法凌驾于火器之上,只能认怂离去,走之前,轻声留下一句话: “小兄弟,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姜九黎悄声问道: “哥,为什么放他走?” 姜小橙小声答道: “长芦镇守看在孙老者的面子上,才陪着我们查案,现在孙老者已经离开,长芦镇守急着结案,我们在这也查不出什么,不如放走暗纹男子,顺藤摸瓜。” 长芦镇守宣布彭力一案结案,兄妹二人收拾好行囊,继续向南出发:“黎儿,刚才暗纹男子也是从这个方向离开,我们得做好准备。” 途中,姜小橙发现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虽然他并没有答应与羊羽母女一路同行,但羊羽母女的马车却一直紧随其后,摆明了要跟着姜小橙一路行至宁靖城。 羊月轻声向羊羽抱怨道: “娘,彭力根本没有告诉你杀人一事,你却胡编乱造,故意欺骗长芦镇守,万一让真凶逍遥法外,那岂不是要连累更多的无辜之人!” 羊羽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脑袋瓜: “月儿你糊涂呀,如果我不配合长芦镇守结案,姜少爷一定还会继续追查下去,不知还要在长芦镇耽搁多久。你看现在多好,姜少爷手中有枪,我们跟在他身后,倘若真的遇到危险,姜少爷心善,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说着,羊羽又提到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为娘出生在青楼,这辈子本打算浑浑噩噩地过完,谁知道生下了你。难得朝廷变革,允许女子入仕,为娘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供养你读书,将来博个功名。” 羊羽摸了摸女儿的脸蛋,接着说道: “你呀,千万不能像为娘这般,四处看人脸色,倚靠男人过活。这举士之期近在眼前,我们可得跟紧姜少爷,平安到达宁靖城,决不能在途中出了什么岔子,耽搁了你一辈子。” 羊月向来不太赞同娘亲的一些做法,甚至还有一些鄙夷,可一想到娘亲对她的付出,鄙夷立马变成了心酸,便不太好再说什么。 就拿这读书一事来说,羊羽为了不让羊月被同学轻视,一直隐瞒身份,这些年,从来没有和羊月在人多的场合同时出现。 有几次,羊月同窗的父母知道了羊羽和羊月的关系,羊羽都是在第一时间登门拜访,睡服家中男主,让其心甘情愿的保守秘密。 因此,羊月在四海学院的这些年,从来没有感到自己低人一等,得以安心念书,也算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 羊羽对羊月此次选士,报以了很高的期望。 另一边,姜九黎看出了哥哥的心思,于是轻声说道: “哥,要不我俩快马加鞭,将羊羽母女甩在身后。她们乘坐的是马车,必然跟不上我们的快马。” 姜小橙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日在松林之中耽搁了半响,恐怕入夜之后才能抵达下一个城镇。姑且先让她们跟着,等到了福宗城之后,我们再快马加鞭径直向南边赶去。” 与姜小橙预料的一样,一行人到达福宗城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天地,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并没有出现趁夜打劫的匪徒。 姜小橙兄妹来到城中的一家客栈投宿,放置好行囊之后,兄妹二人回到客栈的大堂之内,随意点了些餐食。 此刻,大堂内的客人并不多,除了姜小橙一桌以外,只有羊羽母女一桌,以及另一桌宵夜之人。 宵夜之人当中,有一个胡子拉碴的壮汉,饮酒饮得是满脸赤红,只见他举着酒碗,兴高采烈道: “那个常来我万利赌坊打牌九的小子,前些日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大笔钱,说要偿还所有的赌债,重新开始生活。” 说着,壮汉笑开了花,向众人炫耀: “结果那小子揣着一大叠银票过来,被我一阵忽悠,又输了个精光。最后哭着求着,主动请我去他的新房过夜,让我宽限他几日。” 见众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壮汉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那小子半夜偷偷换我进了新房,老子爽完之后,还遵守和那个小子的约定,一把火将新房给烧了。你们说,老子是不是很仗义,那小子欠我赌债,我却还对他言而有信。” 姜小橙目光灼人,恶狠狠地盯着羊羽,用眼神斥责这个信口雌黄的女人。 羊羽默默地埋下头,将脑袋转向另一边,避开姜小橙的目光,假装没有听见邻桌的壮汉所言。 此刻,若是尤弈棋在此处,结果可想而知,肯定会掀案而起,一掌将那壮汉拍得神志不清。 可姜小橙毕竟不是江湖中人,按照姜小橙的逻辑,凶杀案应该交由官府处置,他现在绝不能路见不平,开枪杀人。 不过姜小橙心里清楚,福宗城的官府必定不会受理此事,多半要责成长芦镇逐级上报,毕竟,彭力一案件没有发生在福宗城,各扫门前雪乃是官场常态。 姜小橙一声轻叹。 姜九黎看出了哥哥心思,悄声问道:“哥,你不会是想返回长芦镇,将此事告知镇守吧?” 姜小橙放下碗筷,呷一口茶水,摇摇头: “天下不平之事太多,如果事事都管,恐怕我们明年也到不了宁靖城。若想改变这个世道,必须先坐上高位、掌握权势,方能自上而下的推动变革。” 姜九黎知道哥哥是理性之人,不会有太多不必要的情绪,但她还是能够觉察,哥哥心中仍然有些许不悦,于是扯下一只鸡腿递到姜小橙嘴边: “这鸡腿平时爹娘都夹给我,今天就便宜你啦!来,张大嘴巴,姜女侠亲自伺候姜大侠吃饭。” 在姜小橙张嘴之际,姜九黎突然抽手将鸡腿拿开,让姜小橙咬了个空,旋即,姜九黎把鸡腿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兄妹二人就这样嬉闹起来,暂时忘记了眼前的不快。 “小兄弟,吃得挺开心的嘛,不邀我们请一起吗?” 暗纹男子突然闯入客栈之内,出其不意,夺下兄妹二人身旁的火枪,旋即,暗纹男子一指身后那群凶神恶煞、手持砍刀的壮汉,拍了拍姜小橙的脸蛋: “小兄弟,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4618,防吞记录) 第四十五章 黑虎恶贼 暗纹男子带领一众恶匪闯入客栈,吓得小二连忙躲到了柜台下面。 旋即,暗纹男子不慌不忙地走到姜小橙身旁,坐了下来: “小兄弟,你现在没了火枪,我也不仗着人多欺负你,这样吧,我也数三声,让你们先跑,然后我再来追你们?” 姜小橙冷静地问道:“你从长芦镇一路跟踪我们而来?” “算不上跟踪,我黑虎寨就在福宗城南,我不过是顺路而已。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想和我套近乎?” 姜小橙语气平静:“原来你是黑虎寨的土匪,老巢就在城南。” “你!” 暗纹男子一指姜小橙,旋即平复心情,端起姜小橙的酒杯,一饮而尽,并用手按住姜小橙的左肩: “你放心,我万恨之也是讲道理的人。这千棘闇蜈世所罕见,我寻了半年之久,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人所好,难道不觉得有些不妥当吗?” 姜小橙悄悄给妹妹使了个眼神,缓声道: “既然你也说了,千棘闇蜈你寻了半年之久,那说明你还没有寻到,这千棘闇蜈便还是无主之物,只不过我的福缘比你好些,比你先找到而已。” “我懒得与你斗嘴,千棘闇蜈乃我练功之必备,不过我苦练武功也只是为了报仇。小兄弟,我猜你一定善长锻造火器,你若能助我报仇,那这千棘闇蜈让与你也无妨,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你说呢?” 姜小橙默不作声,目不转睛地盯着邻桌的壮汉,万恨之察觉到了这个细节,斟酌了片刻,说道: “今日在松林之中,我听见了你们的谈话,想必你盯着的那个人,就是你们苦苦寻觅的凶手。这样吧,我既然求你帮忙,那我也先帮你一个忙,以表合作的诚意。” 话音刚落,万恨之十指簸张,朝邻桌的壮汉爪击而去。 壮汉掀飞木桌,挡住万恨之的攻势,旋即一拳击穿桌面,朝万恨之的胸膛锤去。 万恨之双臂一收,十指合于胸前,将壮汉的拳头抓住,指尖掐入皮肉之中,旋即向上一推,壮汉的手臂之上,立即出现十道乌黑的血印。 刹那间,黑血印四周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散开,令得壮汉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嘶叫。 嘶叫声起的同时,客栈大堂之内,倏地闪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晃得众人头晕目眩、眼前苍茫,旋即浓烟弥漫,又呛得众人咳嗽不止、眼泪直流。 “走!快离开客栈。” 待到强光退去、烟雾消散,姜小橙兄妹与羊羽母女,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臭小子利用我,给我追!” 万恨之恼怒地踩踏着壮汉的尸体,旋即率领一众手下追出了客栈。 客栈二楼的房间之内,姜九黎乐滋滋地说道:“万恨之这个大傻瓜,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根本没有跑,只是躲回了客房之中。” 姜小橙稍作忖量,决定在到达宁靖城之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万恨之知道我们在向南赶路,他在城内找不到我们,肯定会去城南蹲守,天亮之后,我们从城北离开,向西绕一大圈之后,再向南行去。” 羊羽听说姜小橙要走,拉着姜小橙的衣袖: “姜少爷,你刚才拉着我们上楼,想必是怕万恨之迁怒于我们母女,你是个心善之人,求求你带上我们母女,一起前往宁靖城吧!” 羊月不愿意看见娘亲求人,也不愿意厚着脸皮跟在别人身后,于是转移话题道:“姜公子,刚才那又是光、又是烟的东西,究竟是何宝贝?” “也不是什么宝贝,只是将一些矿物磨成粉,再按一定的比例调配,最后密封起来,等它们接触空气的时候,便会自行剧烈燃烧,释放出强光和浓烟,从而干扰敌人的视线。” 说着,姜小橙拿出几枚炫目弹,放到羊月的手上:“你留几枚在身上,关键的时候可以防身。” 姜九黎一脸得意: “我哥哥厉害吧,烟雾弹只能生烟,经过不断地改进,制造出发光、发烟的炫目弹。要我说呀,接着改进下去,说不定还能发出巨响,震得敌人耳聋呢!” 姜小橙顿了一顿,转身捧住妹妹的小脸: “黎儿,你可真是提醒了我,若是加上刺耳的声音,那扰敌效果就堪称完美了。等这件事过了,我们一起研究研究,如何让爆炸声变得刺耳,用来干扰人的听觉。” 姜九黎不动声色地提及了另一段记忆中的事物,没有引发裂心的头痛,心里美滋滋的: “一个震撼弹就把哥哥给乐得,另一段记忆之中,奇奇怪怪的武器可还不少呢,慢慢地想办法透露给哥哥吧。” 翌日天明,姜小橙一行早早地离开了福宗城,先向西绕行,随后向南,一段路程之后,姜小橙对羊羽说道: “你多嘴多舌害了徐先生的性命,怒我没有心情与你同行,现在既然摆脱了万恨之,我们便在此分道扬镳吧。” 言罢,兄妹二人马鞭一挥,扬起滚滚尘土,很快,便消失在了羊羽母女的视线之中。 姜小橙兄妹行至一村落,村落上方扬着一缕黑烟,姜九黎嬉笑道:“这是谁家饭菜糊了,是不是玩爪机忘了关火?” 话音刚落,又一缕黑烟腾起,紧接着又是一缕,黑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也越来越浓,最后在村落上方,汇聚成一朵巨大的黑云,黑云下方腾起窜天的火焰。 “不好!有人焚村!” 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旋即连忙赶向村落,望见村内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万恨之带着黑虎寨的匪徒,正在抢掠村落! 兄妹二人潜伏在村外的灌木之中,悄悄观察情况,准备择机而动。 “万寨主,兄弟们捧你上位可真是没有错啊!郑寨主他窝里横、窝外怂,只敢做些小偷小摸之事,害兄弟们天天喝西北风。 “还是我们万寨主有气魄,带着兄弟们明抢明盗,让兄弟们不仅有美酒喝,还有美人睡,这杀起人来也倍感痛快啊!” 姜小橙咬牙切齿道: “还好没有答应这个恶毒的家伙,助他锻造火器。黎儿,等万恨之静止不动的时候,我们开枪将她击毙,然后骑马逃跑,你做好准备。” 兄妹二人正在寻找角度,砰,远处却先传来一声枪响,只不过开枪的距离太远,并没有对村内的匪徒造成伤害,只是起到些许警示作用。 枪响之后,一名身穿官府的男子,率领大队官兵赶至村口,将村落团团围住,随即向村内怒喝道: “大胆黑虎寨,最近是越来越来猖狂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焚抢村落,短短一个月之内,就有三个村子接连遭遇毒手。今日,本官就要为民除害,将你们这群恶贼绳之以法。” 万恨之当着官员的面,抹了一个村民的脖子,挑衅道: “伊高岑,你的嘴巴这么厉害,倒是进来抓我呀。你这太守之位,莫非是靠卖弄嘴上功夫骗来的?” 伊高岑怒不可遏:“大胆恶贼,竟敢直呼本官的姓名。候统领,替本官将这群无法无天的匪徒拿下!” “杀!” 大队官兵朝村内冲杀进去,但黑虎寨的匪徒并不畏惧,也没有四散逃窜,反而脸上写满了自信,仿佛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群官兵冲杀进来。 果然,第一拨官兵刚冲进村落,脚下之土便突往下陷,冲在前列的官兵纷纷掉落,被陷阱中的木刺贯穿身体,当场死去。 第二拨官兵避开陷阱,继续向村子内冲杀,可刚冲进村子,便动作减缓、脚步踉跄起来,如同软脚虾似的瘫倒在地,任由黑虎寨的匪徒宰杀。 “看来黑虎寨是做好准备之后,才点火焚村,故意将官兵引至此处,想要让官府难堪。这黑虎寨能惊动太守亲自出马,想必有一些本事。” 说着,姜小橙对妹妹叮嘱道: “黑烟之中必有迷药,那群匪徒应该提前服下了解药。黎儿,我们可得留意风向,不要吸入了从村中飘来的烟气。” 兄妹二人打开水囊,将袖口打湿,紧紧地掩住了口鼻。 “哥哥,万恨之这地方可选得好呐,小村落地方不大,但屋舍紧凑,若是从村外开枪射击,基本没有命中的可能,除非直接用火炮轰击。” 看见官兵和黑虎寨交战,姜小橙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村内还有幸存的百姓,官府不敢轻易炮轰。不过这黑烟持续不了多久,待黑烟散去,官兵就会发动第二次围剿。” “若想不伤一兵一卒,可以发兵将村落围住,断村内水粮,再布置几队官兵,昼夜不停,轮流高声演奏军乐,让村内的匪徒难以入眠。” “等耗上几日,村内的匪徒必定精疲力尽,官府便能兵不血刃地将其全部捕获。虽然村内的百姓会遭几天罪,但却能保住性命。” “此外,在围困村落的这几日,官府还可以发兵围剿黑虎寨,他们的寨主被困于此,黑虎寨那边群龙无首,必然会乱作一团,毫无招架之力。” “红灯亮,停停停!” 姜九黎出声打断哥哥,一指福宗城主伊高岑: “哥哥,你的这些想法,等以后兵权在握之时,再去付诸实际吧。伊高岑的想法可和你不一样,你看那是什么?” 只见在伊高岑的指挥之下,数门火炮已经架设妥当,伊高岑手持火把,在火绳上摇摇晃晃,怒喝道: “黑虎寨的恶徒,本官只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要么束手就擒,求本官从轻发落,要么负隅顽抗,葬身在炮火之中,死无全尸!” 万恨之轻轻拍手,吩咐手下将一众村民拖曳而出,捆绑丢掷在村口,老一些的村民哭天喊地,少一些的村民哭爹喊娘,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万恨之抓起一个小孩,提在手中左右摇晃,唬得小孩嚎啕大哭,随即,万恨之向伊高岑喊道: “这样的村民,村内还有上百户,你倒是开炮啊!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若是炮轰百姓一事让朝廷知道了,你头上的乌纱帽恐怕就要易主了。” 伊高岑冷冷一笑:“大胆恶徒,竟敢污蔑本官!众人听令,村内之人皆被黑虎寨歹人所屠,与官府无关,点火开炮。” 伊高岑一声令下,数门火炮齐开,村内的几处房舍轰然倒塌。 “装填弹药,继续开炮,不留活口!”伊高岑冷声指挥。 黑虎寨众人皆是乱了手脚:“寨主,现在怎么办?伊高岑压根不管村民死活,这火炮要是不停,兄弟们都得被炸死!” 万恨之镇静地说道: “兄弟们别慌,不论是火炮还是火枪,都不能连续发射。我先冲出去宰了伊高岑,你们趁官兵重装弹药的时候冲出去,只要杀到他们跟前,那些枪炮便没有作用了。” 两轮炮击之后,黑虎寨众匪将村民放在板车之上,将村民当做屏障,在黑烟的掩护之下,手推板车冲了出去。 伊高岑当即下令开枪射杀,只是官兵并非皆是冷血之辈,看见板车上的寻常百姓,不禁犹豫了片刻,不过最后还是服从命令,点燃了枪上的火绳。 不过,官兵的片刻犹豫,让黑虎寨众匪向前冲出了不短的距离。 “哥哥,这些官兵怎么还装配的火绳枪,这开枪得多麻烦呐。” “击针枪现在的产能,勉强能满足前线的士兵,若这些官兵手中所持乃是击针枪,万恨之这些匪徒早就全部倒地了。” 兄妹二人交谈间,黑虎寨众匪已经与福宗城的官兵厮杀在一起。 江湖草寇和朝廷正规军之间,实力悬殊不小,加上刚才冲杀之时,不少匪徒已经丧命火枪,在实力和人数的双重差距之下,福宗城的官兵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你们这些草寇在本官眼中,不过是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只是郑寨主他懂得做人,知道孝敬本官,本官才对这嗡吵之声稍加容忍。” 伊高岑狂笑道:“万恨之,你刚当上寨主几天,居然就自不量力,不仅不按时孝敬本官,还胆敢来挑衅官府,真是自取灭亡。” 伊高岑得意之时,万恨之在寨众的掩护之下,已经冲杀到伊高岑身前半丈的距离,伊高岑的咽喉触手可及。 但此时此刻,黑虎寨众已经被官兵剿杀得所剩无几,即便万恨之成功地将伊高岑击杀,也无法逆转颓败的局面。 虽然败局已定,但万恨之只是冷笑道:“伊高岑,你当真以为黑虎寨之中全是寻常草寇?” 说着,万恨之脚尖一点,轻灵一步,已跃至伊高岑眼前。 伊高岑万万没有想到,万恨之一个匪头,居然修习了功法,吓得连忙后退,脚步不稳,身子向后倾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伊高岑两侧的官兵急忙上前救援,但因为万恨之与伊高岑的距离太近,官兵怕误伤太守而不敢开枪,只得以长枪向万恨之刺去。 万恨之并未闪躲,任由长枪贯穿肚腹,并借助长枪的破腹之力,纵身向前一跃,扑倒在伊高岑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伊高岑。 长枪在惯性的推动之下,继而贯穿了伊高岑的肚腹。 见伊高岑负伤,万恨之悄声道:“伊庸医,感谢你舍命替我屠尽黑虎寨的恶贼。” 说完,万恨之忍痛折断长枪,施展轻功向远处逃去。 一众官兵纷纷举枪射击,万恨之身中数弹,旋即消失在众人眼中,生死无从得知。 姜小橙吹哨唤马:“黎儿,走,追上万恨之。” ===================== (4514,防吞记录) 第四十六章 蚀尸之花 万恨之重伤,提着一口气纵身逃走,众官兵却无暇追击,只是急忙护送伊高岑回城抢救。 伊高岑的伤口上沾染了万恨之的毒血,以极快的速度溃烂腐败开来,鲜血汩汩,还没有被手下抬入城门,就因为失血过多丢了性命。 另一边,姜小橙兄妹寻着血迹,追赶万恨之而去。 姜九黎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隐隐觉得有些后怕,长舒了一口气: “哥,万恨之的毒功可真是厉害,在松林之时,若我们手中所持的不是击针枪,恐怕当场就会被他变成两团腐肉。” 姜小橙摇头道:“也不尽然,万恨之与伊高岑多半有血海深仇,却犯不着和我们拼命。” 万恨之与伊高岑,算得上朝廷与武林的一个缩影。 朝廷大军压境,可以轻易地剿灭武林门派,但门派中的高手若以命相博,将领兵之人斩首,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官员皆怜惜性命,以乌纱帽为重,自然不愿意舍小博大,为朝廷和百姓除害。 “看今天这情况,万恨之似乎在引诱伊高岑和黑虎恶匪同归于尽,可万恨之乃是匪首,他究竟在想什么?” 忖量间,姜小橙这才发现,万恨之的血迹,淹没在了芳草之下。 此处,山宁静而深远,水清新而淡雅,虽然线索断了,姜小橙心态却很平和。 回想这一路的经历,松林、客栈、村落,姜小橙觉得他和万恨之有缘,很快,就会再次相遇。 兄妹二人沉醉于山水风光之中,不知不觉间又行了百里之远。 此时,一斜残阳穿过淡淡云雾,潵洒在茫茫田野之上,望着周围的药圃,姜小橙轻声说道: “黎儿,看来我们到达百草村了,传闻百草村中有一位自称易三的神医,能够医死人、肉白骨,故而名满江湖。” 姜小橙所言不假,易三能够名满江湖,除了医术精湛之外,还因为百草村乃是风水宝地,物华天宝,其它地方长不出的草药、生不出的毒物,百草村都有。 “兄弟们注意,有人劫镖!” 兄妹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道路转角之处,一群蒙面人正在抢劫镖车,镖师皆以长枪御敌,而且武艺不俗,蒙面人根本无法接近镖车。 但见镖头虎躯一震,高声喝道:“在下闻一中,来者何人,胆敢劫我通达镖局的镖,难道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闻一中挥舞长枪,杀向劫镖的蒙面人。 “走,星陨谷的人追来了,等尊者来了再说。” 蒙面人突然停下了行动,迅速向林地之中逃窜而去。其中一个蒙面人,在逃走之前掏出一枚火雷,猛地抛向闻一中身后的镖车。 “不好!” 闻一中大呼不妙,旋即掷出长枪,长枪贯穿蒙面人的咽喉,但火雷已经从后者的手中抛出,于半空中向镖车坠落下去。 只听得轰的一声,火雷在半空中炸裂,霎时,将闻一中紧张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借着爆炸的亮光,闻一中看见镖车安然无恙,长舒了一口气,衣服的后背之处,已经被汗打湿了一片。 “哥,枪法不赖嘛,这都能一枪命中!要是去参加飞碟射击,指不定能拿一枚金牌呢!” “黎儿,又在胡言乱语。” 闻一中循着枪声望去,看见了兄妹二人,双手一抱拳:“小兄弟好枪法,两位朋友出手相助,闻一中感激不尽,请上前一叙。” 交谈少顷之后,闻一中得知姜小橙正在向南赶路,于是邀请道: “两位朋友,天色渐晚,此处距丰甸城还有百里之遥,而百草村近在咫尺,通达镖局和百草村素有交情,两位不妨与我同去百草村借宿。” 百草村虽然称之为村,但其实是一个武林门派,村子内外种满了令人致幻的毒花毒草,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出。 闻一中邀请兄妹二人进村,姜九黎开心地直蹦跶: “听说百草村的掌门之所以自称易三,是因为他自认天下医术第三,比他厉害的二个人,一个是老天爷,一个是阎王爷,真想见见这个厉害的神医。” 姜小橙行了个礼:“闻大哥,百草村乃是武林门派,但我兄妹并非武林中人,随你前去可有不妥之处?” 闻一中哈哈大笑:“姜小弟放心,易三与我乃是故交,我闻一中带去的人,他自然会热情款待。” 说着,闻一中收起长枪:“两位,镖车上还躺着几个伤重的兄弟,我们先尽快赶往百草村,将伤者安置妥当,再好好畅谈一番。” 行至百草村,众镖师急忙将伤者抬入屋内,易三未及招呼闻一中,先入内为伤者包扎治疗,姜小橙兄妹与闻一中在屋外摆谈来。 闻一中赞赏道: “姜小弟,你的火枪可比我的长枪厉害,百米之外都能命中半空的火雷。依为兄看来,你的枪法毫不逊色于军中的神枪手。” 姜小橙谦虚道: “闻大哥过奖了,倒不是我的枪法出神,只是这枪的膛线精心打磨过,又是定装金属弹药,射程和准度自然比军中的滑膛枪好上几分。” 姜九黎得意道: “旋转后拉枪机,姜小橙专利所有,别无分店,走镖危险,火器护身,欲购从速、量大从优!” 闻一中恍然大悟道:“原来二位是姜家工坊的人,真是失敬!” 姜九黎得意地点点头,好奇道:“闻大哥,蒙面人劫镖不成,便想炸毁镖物,你们的镖物是啥好东西?” 闻一中正色道:“江湖走镖、自有铁规、货主镖物、概不过问,姜小妹就不要多问了。” 姜九黎吐吐舌,悻悻地耸了耸肩。 三人闲谈之时,易三从屋内走出,鹤发童颜,额上挂着些许汗珠,神色略带疲累: “闻镖头,镖师只是一些皮肉伤,我已经吩咐弟子为他们上药包扎,几日之后便可痊愈。” 说着,易三轻叹一声: “只是那个姑娘,老夫从她体内取了十三枚弹丸,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此外,这姑娘强练毒功、急于求成,导致血中带毒、脏器衰竭,即使枪伤痊愈,也活不过三十岁。” 闻言,姜小橙心头一颤:“易前辈,请问你口中之人,确定不是一名男子吗?” 易三一指房间,打趣道:“老头子我已是风烛残年、冥眗亡见,难免错认男女。小兄弟,不妨进去确认一番,只是这姑娘……” 易三话未说完,姜小橙已经推门而入,旋即,又匆忙地退了出来。 “哥哥,泡在药桶中的姑娘好看吗?”姜九黎一脸坏笑。 姜小橙急忙解释道:“我听易前辈的描述,觉得屋内之人与万恨之过于相似,可万恨之又是一名男子,这才……” 接下来,姜小橙将万恨之一事,向易三和闻一中娓娓道来。 闻一中告诉姜小橙:“这个姑娘是我们走镖途中救下的,当时已经昏迷不醒。她的衣着、体型,与你的描述完全一致,应该是万恨之不假。 易三一指万恨之的咽喉:“这姑娘女扮男装、头裹黑布,又因毒功毁了嗓子,以致声音沙哑低沉,被认作男子并不奇怪。” 说到这,易三吩咐弟子看守好万恨之,接着说道: “先让她在这歇着,待她醒来之后,我们再确认身份,倘若她真的是万恨之,老头子便亲手杀了她,我易三,可从来不救奸恶之人。” 众人商议一致,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闻一中匆匆向众人辞行: “各位,闻某还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了走镖的日程,只能先行告辞了。各位若得闲暇,还请来通达镖局做客,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闻一中离去,姜小橙则决定继续留在百草村之中。 姜九黎一脸的不开心:“哥,你留在这干嘛呀,莫非瞧上了万恨之那个毒女人?哥哥的品味可真是独特,爱喝苦的,不喝咖啡喝毒药。” “别瞎说!” 姜小橙一本正经地说道: “昨晚我进入万恨之的屋内,看见她左胸上纹有一瓣荷花。之前听五湖水寨的前辈讲,当年他们刺杀宁王,发现宁王府之人左胸皆纹有荷花,我想弄明白,万恨之与宁王府究竟有何关系?” “哥,你这还没有进入朝堂,就开始关心起朝堂之事了,以后不混个大官当当,可说不过去啊。” 接下来几日,姜小橙闲来无事,制作了一些小玩意打发时间,引起了易三极大的兴趣。 易三整天围着姜小橙转悠,像极了那追要玩具的小孩。而作为交换,姜小橙也从易三那里,学到了不少制毒用毒之法。 一日正午,易三正在向姜小橙请教八卦锁的解法,有弟子前来禀告:“师父,万恨之醒了。” 姜小橙兄妹和易三一起来到万恨之的屋内。 取下面巾的万恨之,面容浮肿、凹凸不平,生得极为丑陋,令人辨不清性别与年纪,但那婀娜苗条的身段,却分明是一位妙龄女子才能拥有的。 万恨之见有人进屋,连忙用被褥挡住脸颊,一道熟悉的沙哑之声从被褥后面传出:“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万恨之,果然是你!”兄妹二人齐声惊呼。 万恨之打量了周围一番,对易三恭声道:“想必前辈正是神医易三,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晚辈为何在百草村之中?” 易三清了清嗓子:“万恨之,先别着急道谢,老头子从来不救奸恶之人,你先说说福宗城一事,老头子还等着取你性命呢!” 万恨之看了一眼姜小橙,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说道:“易前辈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隐瞒。” 随即,万恨之陷入了回忆之中: “十七年前,老宁王遇刺身亡。老宁王膝下有两子,长子因丧父之痛害了场大病,次子趁机串通庸医伊高岑毒害了长子。” “次子成功夺取了宁王之位,伊高岑也在新宁王的扶植下一路高升,当上了福宗城的城主。新宁王上位之后,霸占继***辱兄嫂,彻底清算长子一党……” “打住打住!” 易三有些不耐烦: “你这狗血的皇家内斗惨剧,老头子听书艺人讲故事,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你接下来就要讲,你本可以成为郡主,却被宁王逼得落为草寇。这故事编得实在没有新意,老头子听不下去了。” 说着,易三抬手就要杀掉万恨之。 “易前辈,稍等片刻!” 姜小橙及时出声劝阻:“万恨之所言不假,我那晚看到了她左胸上的纹身,宁王一脉在出生之时,都会在左胸纹一瓣荷花。” 万恨之恶狠狠地盯着姜小橙:“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说话间,万恨之右手微曲箕张、五指劲力齐发,想要抓破姜小橙的头颅。 姜九黎见势拔出火枪,抵在万恨之的前额上: “你这毒女人,要不是我哥哥好言相劝,易前辈早将你一掌拍死了,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恩将仇报,也不看看你那癞蛤蟆一样的脸蛋,简直脏了我哥哥的眼睛。” 姜九黎之言,刺痛了万恨之。 “是啊,我就是一个千人糟蹋、万人厌恶的烂货。” 万恨之苦笑一声,自嘲道: “这十多年来我颠沛流离、受尽屈辱,甚至要出卖身体来换一口吃的,后来被黑虎寨的土匪收留,本以为当土匪总好过当乞丐,可这却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土匪们只不过把我当作一个随时用来发泄的玩具。” “直到一年前,山寨劫获了一笔赃物,土匪们皆不识字,将赃物中的几封书信当作废纸丢弃,只有我发现了书信之中,记载着蚀尸毒典的功法。当时,几位寨主因分赃不均发生内斗,我趁机修习了蚀尸毒典,夺取了黑虎寨寨主之位。” 姜小橙接过话来: “有了武功和手下,令你产生了复仇之心,因此你不顾容貌,以毒虫强练功法,想要尽快提升实力。” “但你毕竟修习时短、根基浅薄,没有实力独闯福宗城官衙。因此,你处心积虑地将伊高岑引出城外,让其与黑虎寨的恶匪斗得两败俱伤,你再趁机复仇!” 说着,姜小橙怒斥万恨之: “你倒是大仇得报了,可是却连累了那么多的无辜村民葬身火海,你与那些恶匪又有什么区别!?” 万恨之轻蔑地看着姜小橙,嗤笑一声: “哼,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他们开创的太平盛世,有哪个不是用千万人的性命换来的?” “我万恨之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做不来那些千秋功业,但牺牲区区几个村民,就能除掉伊高岑那个鱼肉乡里、欺行霸市的狗官,救福宗城的百姓于水火,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万恨之所言,有理有据,令姜小橙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万恨之见姜小橙沉默不语,转身向易三跪下,磕头恳求: “易前辈,我强练蚀尸毒典,活不过三年了,求你留我一条贱命,让我能够为自己、为朝廷、也为天下百姓,杀掉那恶贯满盈、残暴不仁的宁王!” 易三犹豫了,忖量之间,姜小橙茅塞顿开,开口呵斥万恨之: “朝纲不正,死了一个伊高岑,还会有另一个伊高岑。改变世道,需要自上而下的变革,无法毕其功于一役,仅仅诛杀一个贪官、一个恶贼,根本没有半点作用,那些村民死得毫无意义。” “不错,姜小弟所言甚是!万恨之,你行事偏激,今后必定会铸下大错,老头子留你不得!” 说着,易三猛地一掌朝万恨之的天灵盖上落下。 “慢着,事有蹊跷!” ===================== (4538,防吞记录) 第四十七章 毒女有情 易三一掌朝万恨之的天灵盖落下,见姜小橙出声阻止,连忙巧使暗劲,掌未至而力先发,当场,便让万恨之命丧黄泉。 “哎呀,易前辈,你怎么没刹住车呀!” 姜九黎见万恨之口吐黑血块,两眼一翻,倒地不起,急得直跺了几脚。 兄妹二人不懂武艺,没看出易三是故意没有留手,易三暗喜,旋即故作尬笑和疑惑: “万恨之祸害乡里,老头子除害心切,出掌快了些,姜小友出声的时候,老头子已经收不住掌了。对了,姜小友,你为何要出声阻止我杀掉万恨之?” 人死不能复生,姜小橙无奈叹息: “闻大哥发现万恨之的地方,是在前往百草村的必经之路上。万恨之醒来之后,只是稍加打量周围的环境,就认出她身处百草村,这说明,万恨之知道百草村,而且重伤之后,是有意识地赶往百草村的……” 见姜小橙发现万恨之和百草村有渊源,易三连忙说道: “姜小友,眼下万恨之已死,我们就不要劳心费神了,不如老头子给你们兄妹准备一些常用药物,以及一些傍身的毒药,你们远去宁靖城,路上也许用得上。” 姜小橙也是识趣之人,听出了易三是在送客,于是拉上妹妹向易三辞行,一番客套之后,离开百草村,继续向南行去。 “哥,你就真的不管这件事了?” “别人的家事,我们如何去管?” “家事?” “江湖传闻,易三从不轻易给人治病,我们在百草村的这些天,你没发现,易三对万恨之关照有加吗?你放心,万恨之会来找我们的。” “为啥?哎呀,你别卖关子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在易三这里并不适用。 百草村之内,易三将万恨之的尸体搬入药房之中,使细针挑开万恨之脸上的脓疱,将其中的毒液用玉甁收集起来。 随后,易三又取了些药材和毒物,混合着万恨之脓疱中的毒液,放入鼎炉之中炼制起丹药来。 易三一边炼丹,一边给万恨之扎针, 半响之后,万恨之呼吸之声渐起,易三小指轻弹,一枚药丸从掌中落下,掉入了万恨之的嘴中,令万恨之继续昏睡过去,易三轻声自语道: “不急,鼎炉中的丹药炼成之前,你再休息几天。” 几日之后,在百草村的药圃之中,身子恢复得七七八八的万恨之,缓步走到易三身前,恭声道: “易前辈,你为何先杀我,尔后却又救我?” 易三打理着药圃中幼苗,答非所问,心不在焉地说道: “老头子废了你的毒功,你血液中的毒素会逐渐散去,容貌也会慢慢恢复。今后没了武功,不要总想着报仇,好生跟着老头子学医,不要出去为祸乡里了。” “易前辈,你这是要将我软禁在百草村之中吗?” 易三没有回答万恨之,指着一株幼苗说道: “这八仙花全株带毒,却能治疟疾、降烦躁,而且毒素绝不散发于空气之中,毒害周围欣赏它娇艳的人。老头子见你本性不坏,可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是做一株人人喜爱的娇花,还是当人人厌恶的毒蛤蟆,你自己可得想清楚。” 言罢,易三不再搭理万恨之,起身独自离去。 接下来几日,万恨之察觉到血液中的毒素日渐稀薄,知道要不了多久,一身毒功就会散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万恨之拼了命地逃离百草村,却总是无功而返,每每来到村子边缘,就被致幻的毒花弄得晕头转向,旋即被百草村的弟子押解回村子。 无奈之下,万恨之不得不耐下性子,向易三学习医术,以此打发这百无聊赖的生活。 一日清晨,易三正在药圃之中教导万恨之辨认草药,突然,从村外传来阵阵哀嚎,一帮江湖人士前来向易三求诊。 这帮人为首的是一个毛发浓密、体格彪壮的男子,该男子客客气气地恳求道: “易神医,在下李壮,我的兄弟们被仇家暗算,全部都身中火毒,一到晚上就口鼻出血、狂咳不止,恳请易神医为兄弟们诊治,我李壮一定不会吝惜诊金。” 说完,李壮手臂一挥,身后之人抬上了满满一箱黄金。 易三抬头乜斜一眼,但见这群人皆是面目赤红、疖肿四起、皮肤溃烂,随即大手一扬,飞快地写下一道药方: “确属火毒,徒儿抓药,药引可别拿错了!” “臭老头,谁同意当你徒弟了!” 万恨之语带傲娇,旋即在心里嘀咕起来: “臭老头今天怪得很,不问患者的姓名和来历,居然直接提笔开方,全然不是他一贯的作风,究竟是怎么回事?管他的,臭老头这些天对我放松了警惕,是时候离开百草村了。” 易三吩咐万恨之生火煎药,又让弟子领着李壮和其一众兄弟,先到茶舍中稍作休息。 药房内,万恨之看着蒸汽腾腾的沙罐,思忖良久之后,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轻轻地划破了手掌,旋即,一股乌青的血液流入沙罐之中: “老天保佑,臭老头还没有将我血液中的毒素全部化去。医者不能自医,臭老头,困了姑奶奶这么久,今天等你爬不动了,姑奶奶一把火烧了那些毒花毒草,看你怎么拦着我出村。” 一个时辰之后,万恨之端着盛满药汤的沙罐来到茶舍,倾倒在数十个小碗之中,向李壮交代道: “这是头一碗药汤,加了些特别的药引,需要在此服用。稍后,我会再抓些草药给你们,你们拿回去自行煎熬,将四碗水煎作一碗药,连续服用三天,体内的火毒便会褪去。” 随后,万恨之又端上两碗药粥,分别呈递给易三和李壮: “刚才煎药之时,我顺便熬了些滋补药粥,两位尝尝味道如何,有没有除尽药味,能否入得了口、下得了咽,再给我些改进的意见。” 李壮咕噜咕噜便将药粥下肚,易三闻了一闻,旋即微微皱起了眉头,但还是赏脸喝了下去: “能将药粥熬得如此难以下咽,也算得上是门本事了吧,不过徒儿这几日越发的乖巧,为师也是甚感欣慰啊。” 话音刚落,茶舍内的众人皆是口吐白沫,顷刻间,地板之上满是秽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酸腐之气。 易三强忍腹痛,端起药汤一闻: “药方并未出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恨之向易三拜了拜: “老头,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在药汤和药粥里滴入了我的毒血。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但今日,我必须离开百草村。” “谁也不准走!” 李壮怒目圆睁、青筋暴起,丹田之气向上顶住肠胃,将吞入体内的药粥全都吐了出来,随即怒喝道: “臭娘们,竟敢毒杀我的兄弟,把命给我留在这里。” 李壮抡起手中的大锤朝万恨之砸去,万恨之向后一闪,大锤砰地落下,在万恨之刚才立足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巨坑。 不及万恨之感到惊讶,李壮的大锤再次朝万恨之的脑门上砸去,情急之下,万恨之举起身边的桌子抵挡,只听哐的一声,铁桦木做的圆桌直接裂成了六瓣。 碎木四溅,万恨之心中不禁打起了鼓: “这家伙看起来普普通通,实力怎么如此强悍,别说我现在被臭老头化去了大半的毒功,就算是全盛之时,也肯定打不过这个家伙,眼下该如何是好?” 李壮可不会给万恨之考虑的时间,一锤未中紧接着又是一锤,这一锤扇起的劲风,让万恨之失去了平衡,旋即双腿一颤,跌坐在了地面之上。 李壮凝气于手,大锤高举,正欲向下砸击,突然,脸上涌现出如蛛网般密集的血丝,旋即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万恨之看了眼砸落在身前的大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以我毒血熬制的毒粥,哪有这么容易被逼出体外。” 从地面上站起,万恨之缓步走到易三的身前,伸手探了探易三的鼻息,旋即一股热泪涌了上来,颇为感伤: “师父,你不仅救了我的命,这些天还亲自为我煎药熬汤,教我调理内息,传我药理医术,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你让我感到了家的温暖,我对不起你。” 万恨之拾得的书信之上,除了记载有蚀尸毒典的功法,还留下了写信之人的绝笔。 写信人要求练成蚀尸毒典的有缘人,为他了却一桩心事,让百草村的神医易三身败名裂的死去,让天下人知道,世上还有易三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 “师父,我依靠蚀尸毒典杀了仇人伊高岑,因此要兑现给写信人的承诺,只能在你服用的药粥里下了毒。” 说到这,万恨之向易三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我欠你的债,先暂且记下,等我杀了宁王,报了家仇之后,就立即回来自刎谢罪,陪你长眠于此,去阴间当一个乖徒儿,好好地孝顺你。” “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声来听听。”易三突然睁眼说话,吓得万恨之连连退了几步。 “你……” 见万恨之惊得说不出话,易三接着说道: “傻徒儿,难不成你以为李壮是死在了你的毒血之下?” 闻言,万恨之连忙回头看了眼李壮,发现李壮的毒发之态确实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臭老头,你搞什么鬼!?” “乖徒儿,注意你对为师的称谓。” 易三轻咳两声道: “这些人都是为祸一方的恶贼。为师从来不救奸恶之人,要不是想给你下毒的机会,试试你的心意,这些蟊贼哪里进得了百草村。刚才你煎药之时,为师早在他们的茶水中下了毒,就等着看我乖徒儿的表演。” 万恨之恼羞成怒: “臭老头,我中了你的奸计,万万没想到,你这个臭老头居然也会用毒,我还以为你不屑于使用这些手段。” 易三捋了捋长须: “毒能杀人,亦能救人,为师为何用不得。你可知道,蚀尸毒典乃是你的师姐,为师的女儿所创。还有那封书信,也是为师亲笔所写。” 万恨之闭目回忆,随后猛地睁眼: “书信上所写,果然和你药方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臭老头,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易三开怀大笑道: “不错不错,我的好徒儿果然信守承诺,重伤在身,也不忘来百草村毒杀为师,没有让为师失望。” 万恨之想到蚀尸毒典出自易三之手,终于找到了理由改口:“师父,你这是为何,可把徒儿给搅糊涂了?” 易三云淡风轻地提及往事。 易三年轻之时浪荡江湖,或是四处寻访名医求学,或是天南地北地寻找疑难杂症来医治,沉迷于医学而不能自拔,忽视了对家人的陪伴。 有一次,易三回到百草村之时,发现她女儿练就了一身毒功,并且拼命向村子周遭的百姓下毒。 易三治一个,她女儿就毒一双,易三治一对,她女儿就毒一群。 易三怒斥女儿为祸百姓,她女儿却向他哭诉,说他治好了千家万家,却在家人病倒的时候,不在自己的家中。 易三这才明白过来,她女儿向村民下毒,无非是为了让他没办法离开百草村。 于是,易三便和她女儿打赌,若是她女儿能炼出一种他解不了的毒,他便再也不离开百草村半步,但有一个前提,她女儿不能再用村民试毒炼药。 赌约既立,易三的女儿再也没有向村民下毒,而是把所有的毒草都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将所有的毒虫都往自己的身上扎。 不过,易三的女儿每一次中毒,都会被易三从阎王的手里给抢回来,让易三以为,他很快就可以赢得赌约,继续云游四海。 可出人意料的是,随着易三女儿体内各种各样的毒素越聚越多,面对这些千奇百怪的毒素,易三终于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女儿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 “以毒虫毒草练功,聚千万毒素于一身,毒越多、功越强,蚀尸毒典由此而来,它是女儿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易三轻叹一口,云淡风轻之下,隐藏着一丝哀伤。 万恨之见易三只字未提女儿的姓名,知道易三心中自责不已,轻声问道:“从那以后,师父再也没有踏出过百草村半步?” 易三微微点头: “为师输了赌约,再未离开村子半步。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化解蚀尸毒典毒性的方法。后来,我终于找到了化解之法,因此才有了那些散落于江湖的书信,希望有缘人能够得之,并寻上门来。” 万恨之恍然大悟: “若是拾得书信之人不守承诺,擅自修习了蚀尸毒典,却又不来百草村履约,最后必然死于自己的毒下。” “不错!” 易三拿出一枚丹药:“这是用你脓疱内的毒液,以及其它数十种至毒之物炼制的丹药,你敢服下吗?” 万恨之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闭眼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能感受到毒性,但毒性却很温和,令人十分舒适,而且我血液之中快要散尽的毒素,正在一点点地恢复,并且毒血流过心房的时候,没有了以往的刺痛之感。” 旋即,万恨之茅舍顿开: “师父,我明白了,化解蚀尸毒典的毒性,靠的不是灵丹妙药,而是让体内的各种毒素此消彼长、相互制约,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我之前急于求成,所以才导致毒素在体内乱窜,令自己容颜受损。” 易三一脸欣慰: “我老头子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天资聪颖、一点即通。乖徒儿,如今你剩下的时间可不只三年,接下来有何打算,不妨说来与为师听听。” 万恨之正色道: “师父,姜小橙一言令我醍醐灌顶,我想要去助他一臂之力,等他成功改变世道的那一天,我相信,也是我大仇得报的时候。到那时,我再返回百草村,常伴师父左右。” 易三欣然道: “徒儿好志向,为师便再助你一臂之力。百草村附近的百蛇岭之中,有一条凤白龙鳞蟒,若是将它的毒素融入体内,蚀尸毒典必将大成。虽然为师对付不了这条巨蟒,但……” 万恨之一惊: “原来姜小橙早就知道,在梁溪村破除凶案之时,他已经被人盯上了,难怪急着南行。” 易三点点头: “恨之,你既然决定追随姜小橙,眼下,我们便先斩断,跟在姜小橙后面的尾巴。” 此刻,百草村之外,几天前闻一中镖车被劫的地方,劫镖的蒙面人正在向一个黑袍人禀告: “尊者,属下本来在此处劫持通达镖局,想把姜小橙引入局中,可突然有星殒谷的弟子路过,属下为了不暴露行踪,只得暂时撤退,打乱了计划。” 黑袍人极度不耐烦:“姜小橙人呢?” 蒙面人战战兢兢道:“已经,已经,离开百草村了。” “废物!” 黑袍人手起刀落,一众蒙面人全都倒地而亡。 黑袍人正欲收刀入鞘,一群身着白衫之人现身,为首之人道: “自己将手下屠杀干净,可就不要怪我星殒谷以多欺少了。” ===================== (5069,防吞记录) 第四十八章 再造之恩 月黑风高夜,乌云压顶沉,天上划过一道闪电,耳边传来阵阵雷声,惊起峰顶松柏树上的群鸦,遁向夜空。 百草村之外,一众白衫之人,正在围攻一名黑袍人。 黑袍翩飞舞,迎风一刀斩,多少白衫魂飞魄散。 电光火石之间,白衫人的腰际出现一圈血线,一如丹青妙手,轻拿朱红小笔,细致描过,犹浑然不知。 白衫人正欲逃跑,腰身以上向天冲飞而起,带着一腔激喷的鲜血。 尔后,白衫人的上半身失控下跌之时,这才惊恐地发现,下半身还茫然地立在纷纷扬扬的血雨里。 曲折的山道之上,又一个白衫人踏空而来,此人的白衫之上,泛着一丝青色,而脸色却如深山幽谷一般: “你何为假冒我星陨谷之人?” 黑袍人头也不回,眉梢向上一挑,紧握刀柄的右手青筋乍现,这是出刀的先兆。 一黑一白,刀光剑影上下翻飞,时而打成一线流风,时而打成一团光影,两人激斗一百多个回合,依然分不出胜负。 白衫人的额间浮现星殒谷印记,这是压轴的手段,内力激涌。 黑袍人不落于人,三枚丹药入口,狼态尽显,实力陡增。 旋即,黑袍人不禁微颤,全身肌肉迅速绷紧,舒臂间,长刀嘤嘤嗡嗡,如秋水般潋滟。 白衫人缩手入袖,身如陀螺一般旋转,长袖如剑,在空气中切过。 刹那间,天暗云淡、飓风骤起,白衫人长袖划过之处,只一线相隔,却形成上下两团气旋,一向左一向右,呼呼扯扯,疾疾旋转。 黑袍人不动如山,白衫人缩手之时他便拔刀。 白衫人的手方缩半尺一寸,黑袍人一斩已毕,迅捷得令天地万物都为之窒息。 “啐,星殒谷星宿万夫不敌,门下弟子却不堪一击。” 黑袍人冷哼一声,手中长刀徐徐入鞘,鲜血汩汩的脚下,躺着白衫人身首两分的尸体。 黑袍人脱下黑袍,一瘸一拐地向百草村行去。 第二天一早,百草村弟子从村外抬进来一名年轻人,面如冠玉、衣如白雪。 此人自称杨一凡,因行走江湖,遭恶人暗算,小腿受了剑伤。 剑刃之上有毒,普通金疮药医治无效,眼见着左脚就要残废了,只得慕名来求神医易三,可惜尚未行至百草村,已经晕倒在村外。 易三查看了伤口,惊讶道:“好毒!” 易三告诉杨一凡,此毒名唤蚀骨,是让蜘蛛、蜈蚣、蝎子、壁虎、蟾蜍相互吞噬之后,选出毒王,再以七心海棠喂食、丹顶红浸泡,最后提炼而出的猛毒。 蚀骨一旦沾染血肉,便会吞筋蚀骨,令中毒者彻底从世上消失。 好在杨一凡体魄强健、功力深厚,先以内力逼毒,后又服了些解毒药物,这才缓解了毒性,否则,别说一条腿,恐怕早就连白骨都不剩了。 杨一凡惊问道:“敢问易神医,我的腿还有救吗?” 易三呵呵一笑:“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没有解不了的毒。” 说着,易三拿出药膏,敷在杨一凡的小腿之上,然后从药圃中摘了几片叶子,包裹好伤口,叮嘱道: “切记,草药一天两换,三天之后就会长出新肉,七天之后就能疾步如风了。杨少侠,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住在村子里了。” 杨一凡急忙恭敬施礼:“多些易神医救命之恩。” 易三不愧是神医,第二天,杨一凡的伤口已经长出了新肉,在第四天的时候,就可以下地慢慢行走了。 左右闲来无事,杨一凡走出客房,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在百草村之中闲逛。 行至村内某处,杨一凡忽然听见一阵幽幽怨怨的笛声,惹得人心生悲凉,不由得循着笛声,来到了一处药圃。 药圃的边上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个眸含秋水的姑娘,衣带飘飘、暗香袭人,正吹弄着竹笛。 这姑娘实乃妙龄佳人,愁眉凝目的模样,惹人心生爱怜,杨一凡不由得看痴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时,只见一条大蛇穿过花丛,扑向姑娘的项背。 杨一凡急忙捡起脚边的石子,砸向蛇头。 可是石子还未到,就见大蛇委顿在地,一动不动,死了。 石子惊动了姑娘,扭头看见杨一凡,姑娘低下头,急急忙忙地走了:“少侠切勿跟来!” 杨一凡痴痴地看着姑娘,一直望着姑娘上到药圃东侧的小楼上,关了门,才挪开恋恋不舍的目光。 心怀疑虑,杨一凡走到大树之下,蹲在大石头旁边,仔细端详着大蛇,大蛇浑身乌黑,像是中了剧毒。 杨一凡大为讶异,心中疑问顿起,大蛇还没有近身,就被毒死,不禁喃喃自语道: “这么貌美如花的姑娘,莫非是个毒女人!?” “杨少侠猜得没错,我义女正是个毒女人。” 易三缓步从远处走来。 杨一凡急忙躬身行礼,告了冒昧之罪,问道: “易神医,为何如此?在下愿闻其详。” 易三神色忧郁,望向远方,缓缓道来。 在百草村东边不远处,有一个叫百蛇岭的小山,以产蛇而闻名。 百蛇岭虽然蛇多,但攻击性不强,因此,群蛇与岭中的山民相安无事,岭中的一百多户山民,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岭中,以砍柴打猎为生。 后来,岭中出现了一条凤白龙鳞蟒,带领群蛇向山民发难,逢人就咬,伤人无数,霸占了百蛇岭。 那一日,易三去岭中采药,听见了一阵啼哭声,发现了爹娘双亡的万恨之,于是将这个可怜的姑娘收为义女,带回了百草村。 万恨之想要报仇,可敌不过凤白龙鳞蟒,于是将一些下了毒的动物扔到岭中,毒死了不少蛇,可是凤白龙鳞蟒却很狡猾,根本就不上当。 万恨之还试过很多办法,但都没有见效。 直到有一天,万恨之突发奇想,要把自己变成毒女,变得比凤白龙鳞蟒更毒,然后引诱凤白龙鳞蟒吞下自己。 易三理解万恨之的心情,因此答应助万恨之一臂之力。 易三经过深思熟虑,想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每天喂食万恨之适量的毒药,毒性虽烈,但又恰巧不会致死。 日积月累,万恨之成为了一个毒人,任何动物,只要靠近万恨之,就会被毒死,就算飞过来一只麻雀,万恨之吹一口气,麻雀就会立马坠亡。 杨一凡像听天书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不止杨一凡,易三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易三和万恨之都不善长编故事骗人,更何况,还要自导自演。 讲完故事,易三脸上云淡风轻,心中却咚咚咚跳个不停。 好在杨一凡对凤白龙鳞蟒略有耳闻,因此虽然半信半疑,却也将故事听了进去,追问道: “这么多猛毒入体,难道都毒不死万姑娘?” “世人称我一声神医,我又怎会浪得虚名?” 易三捋须一笑,神色得意道: “天下所有的毒物,皆能为我所用,下毒、解毒,只要分寸拿捏得当,便不会伤人性命。只是可惜,恨之从此变成了毒人,不能与人亲近,只能独居在药圃的阁楼里。” 杨一凡叹道:“真是奇闻!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诡异之事。” 易三却叹一口气说:“可惜!” 杨一凡赶紧问道:“敢问易神医,何来可惜之语?” 易三告诉杨一凡,本来时机已到,可以让万恨之去百蛇岭,毒死凤白龙鳞蟒为爹娘报仇,但是缺少一件锋利的兵刃。 万恨之被凤白龙鳞蟒吞进肚子里以后,需要及时划破蛇腹,将万恨之救出来,否则,万恨之就会在蛇腹里窒息而死。 易三无奈道:“凤白龙鳞蟒皮糙肉厚,蛇鳞如钢片一般坚硬,普通的兵刃根本无法一击即破,及时将万恨之救出。” 凤白龙鳞蟒的蛇胆,可以助人提升功力,杨一凡眼珠一转,拔出佩刀,问道: “我这把雁波刀如何?” 刀从鞘出,长四尺七寸,刃薄如纸,刀身泛着寒光,杀气逼人,一握在手,盈盈欲折,稍一用力,啵啵有声,像风中的布匹一样簌簌抖动。 杨一凡讲,这把刀是祖传之物,用陨石寒铁打造而成,无坚不摧,无柔不克,是世上少有的利器。 易三惊叹道:“果然是好刀,不知杨少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杨一凡朗声说道:“承蒙易神医救治,在下无以为报,愿意鼎力相助!” 过了两天,杨一凡的腿伤完全愈合,一切准备妥当,杨一凡服下易三给的避毒药,与易三和万恨之,一道前往百蛇岭屠蟒。 到了百蛇岭,四处蛇头攒动,令人望而生畏。 万恨之独自在前,走向山岭深处,群蛇扑向万恨之,都还没有近身,纷纷中毒,委顿而亡。 万恨之缓步走向凤白龙鳞蟒的巢穴,边走边吹起竹笛,笛声幽幽怨怨,飘向远方。 杨一凡听着笛声,和那天在药圃里听到的一模一样,这才明白,这是诱蛇的曲子。 杨一凡的心被笛声揪扯着,眼睛盯着万恨之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飞身而起,屠蟒救人。 突然,一阵腥风扑来,一条粗如古木,长余十丈的巨蟒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只见巨蟒循着笛声直扑万恨之,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吸,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劲风卷起,万恨之脚步踉跄,身体失去控制,不由自主地被吸进了凤白龙鳞蟒的腹中。 不一会儿,凤白龙鳞蟒满地翻滚,中了万恨之的剧毒。 杨一凡抓住时机,挥刀冲向巨蟒,竖刀砍下蛇头,横刀划开蛇腹,连忙将万恨之拖曳出来,想要寻找蛇胆。 凤白龙鳞蟒体内的毒气混合着血腥味,冲击得杨一凡头晕目眩,易三给杨一凡的避毒药,能避万恨之的毒,却避不了蟒毒。 易三疾步上前,劈手夺过杨一凡手上的刀,刀尖一转,指向杨一凡: “你听命于谁,为何要抓捕姜小橙?” 杨一凡愣了一愣,倏地明白了什么,惊问道: “你们救我回来的那晚,我在昏迷中还说了些什么?” 易三没有回答,只是重复道: “姜小橙不过一介书生,你为何要抓捕姜小橙?” 杨一凡转头望向万恨之,见万恨之取出凤白龙鳞蟒的蛇胆服下,又运功吸收了毒腺中的蟒毒,暴怒一声: “你们在利用我!?” 万恨之轻声道:“不错,利用你屠蟒。” 杨一凡喊道:“万姑娘,我喜欢你,因而出手相助。如今看来,一切都错了,我反倒是中了圈套。” 杨一凡此言不假,他除了垂涎蛇胆之外,确实也对恢复花容的万恨之着了迷,一见钟情,所以当易三请他帮忙时,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所谓一见钟情,往往不是真爱,而是一时的冲动。 万恨之问道:“我是一个毒女人,但凡接近我的人,都会被毒死,你说你喜欢我,难道不怕死吗?” 杨一凡头一昂:“不怕!” 万恨之嗤笑一声:“说得轻巧,既然不怕死,我就成全你。” 说着,万恨之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这是剧毒之物,你喝了吧。” 这一刻,杨一凡犹豫了,苦肉计失败。 旋即,杨一凡勃然变色,又是三枚丹药入口,厉啸一声,要让万恨之陪葬。 长刀霍然出鞘,潋滟的刀光划破了百蛇岭的空寂,杨一凡闪展腾挪、劈撩削抹,一刀刀斩向虚空,可就是砍不中万恨之。 杨一凡的视线模糊了,整个人也开始如陀螺般旋舞开来。 碎石纷起,尘灰乱扬,刀光激荡出一簇簇雪亮的银花,人夹在银花之中,宛如夏日中的风荷,竟被银花所牵引。 不知是什么时候,雁波刀哧地劈进了巨石里,深可盈尺,杨一凡刹不住脚,如纸鸢般跌出老远。 杨一凡踉跄着站起来时,一股腥甜的液体脱口而出。 凤白龙鳞蟒之毒,可令人致幻。 杨一凡浑然不觉,又去拔刀,竟见眼前立着一人,须发散乱,面色青紫,一身白衣早已破损不堪,血红的眼珠向外鼓凸,几乎裂眶而出。 “去死!” 杨一凡一声嘶喝,雁波刀裂石而出,迎风一刀斩! 刀自腰身划过,猩红的鲜血激溅而起,碎裂成千点万点,如浩瀚繁星…… 杨一凡眼前的幻影不见了。 这时,杨一凡低头一看,只见他腰下的半截,飞旋着,跌入了百蛇岭之下的深谷。 易三与万恨之,打不过黑袍人,敌不过凤白龙鳞蟒,因此设下一石二鸟之计,除掉了黑袍人,屠杀了凤白龙鳞蟒。 饮蟒血、吞蟒胆、炼蟒毒,万恨之功力大涨,蚀尸毒典终于能够收放自如,一如那全株是毒,却不胡乱伤人的八仙花。 万恨之神采飞扬地说道: “师父,我要随姜小橙去做大事了,等功成身退之时,我便回到百草村之中,日夜陪伴在师父身边。” 说着,万恨之脸颊微红,害羞地问道: “师父,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能叫你一声爹爹吗?” 万恨之像孩子撒娇一般,扑向易三的怀中。 易三紧紧地搂住万恨之,和蔼而欣喜地说道: “爹爹已年过古稀,你正是上苍赐给我的礼物,让我弥补曾经缺失的岁月与遗漏的感情。” 芳草侵大道、快马长嘶哮,万恨之告别易三,追赶姜小橙而去。 此刻,姜小橙兄妹正驰骋在官道之上。 “哥,易神医教会你萃毒了?” “嗯,我用千棘闇蜈之毒制作了这个明器,你拿着傍身。” “明器?不是暗器吗?” “此器能瞬间激射出上千枚毒针,可以正面迎敌。” “这么厉害,那这个明器就叫要你命三千吧。” “啥?” 兄妹二人闲谈之时,突见道路前方,几个蒙面人刚好打劫完一个书生,匆匆向路旁的林间撤去,姜小橙一指远处: “黎儿,这些蒙面人有些眼熟啊?看来我姜家树大招风了。” ===================== (4667,防吞记录) 第四十九章 赌人有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姜小橙推测有人在打姜家工坊的注意,而眼前的这个书生之所以被打劫,应该是因为衣着打扮和他有几分相似,以致被劫匪错认。 “兄台,在下姜小橙,郊外悍匪横行,我们不妨结伴同行?” “在下权正志,此处距城镇尚有些脚程,一路上有劳姜兄了。” “权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在下的钱财被洗劫一空,打算找福泽镇的蒋老爷帮忙。” 福泽镇,镇子虽小,却是南北驿道的枢纽,不少北边的学子南下赶考,都要经过福泽镇。 福泽镇之中,有一个名唤蒋立诚的神秘人物,之所以说蒋立诚神秘,是因为蒋立诚不在仕途、不事农商,但却家境殷实、富甲一方。 更为奇怪的是,蒋立诚尤为敬重读书人,只要有落难的读书人上门寻求帮助,蒋立诚都会慷慨解囊。 福泽镇的百姓做过各种奇怪的猜测,甚至有人怀疑,蒋立诚其实是个江洋大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家中财物皆乃打劫所得,资助读书人,不过是为了掩饰身份。 姜小橙一行来到福泽镇的时候,蒋立诚包下了镇子里最富盛名的酒楼,添一香,据说是为了接待一位贵客。 这些天接连暴雨,镇子内外的道路泥泞不堪,蒋立诚特意从丝绸铺购来了上等的红丝绸,从添一香二楼的包厢一直铺到了街上,用来供贵客踩脚。 百姓们见识到了蒋立诚的财力,纷纷猜测这流水般的银子从何而来?可惜蒋立诚的性格孤僻古怪,在镇子里没有几个朋友,没人能从他的口中套出话来。 听闻蒋立诚在添一香设宴接客,权正志拉着姜小橙兄妹来到了添一香门外,恭声道: “在下乃是进京赶考的学子,想要求见蒋老爷,劳烦通报一声。” 守门的仆人瞧了一眼三人的打扮,并未上楼通报,而是直接将三人请入了酒楼之中,引至一楼的偏厅入座,同桌的还有另外几人,看打扮,皆是落魄的书生。 这些落魄书生互不认识,但都是被蒋家仆人请进来的,仆人只留下一句话,便上楼伺候主子去了: “你们尽管吃喝,账全部记在老爷头上,吃完了先别走,老爷还有话要说。” 这些落魄书生饿了好几天肚子,听见有蒋老爷结账,急忙狼吞虎咽起来,将斯文丢得一干二净。 姜小橙看了眼踩脚的红丝绸,不禁皱起了眉,悄声道: “黎儿,蒋立诚招待的贵客就是镇子外的悍匪,那群劫镖的蒙面人,我们……” 姜九黎若有所悟,机灵一笑,嘴一嘟,将食指压在了双唇之上。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听到一阵动静,转过头去,只见蒋立诚正搀扶着贵客下楼,在一众仆人的拥簇下,将贵客送出了添一香。 权正志虚眼望向春风满面的贵客,没有说话。 姜小橙端详着咬牙切齿的权正志,也没有说话。 不一会,蒋立诚来到一楼的偏厅: “在下蒋立诚,虽然是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但从小就有个状元梦,因而向来敬重读书人,所以想请各位去府上做客,请各位务必赏光。” 蒋立诚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些落魄书生都知道,蒋立诚对读书人向来乐善好施,因此皆是欣然赴邀。 果然,众人来到蒋府,蒋立诚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闲话了一些家长里短,旋即吩咐下人,为这些书生准备了一身干净衣裳,以及一些盘缠,还投其所好地送了一些礼物,竭力表示对读书人的敬意。 是夜,姜小橙兄妹在房中窃窃私语。 “哥,那些蒙面人为什么盯上我们?” “不知道,先从蒋立诚查起。” “怎么查?” “待会官兵会来抓人,趁蒋府骚乱,我们去蒋立诚的房间转转。” 果不其然,月上中天之时,一班身穿皂衣、手持火枪的捕快,从蒋府的前门后院涌了进来,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擒住了蒋立诚,将其押回了镇衙。 蒋夫人不明就里,情急之下,连忙带着一众家仆追了出去。 待蒋立诚被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那些受了蒋立诚恩惠的落魄书生,见恩人惹上了官司,纷纷找借口告辞,离开了蒋府。 留在蒋府之中的,只剩下姜小橙兄妹,以及权正志。 三人问蒋立诚发生了何事,蒋立诚见三人有情有义,没有在患难之时离去,于是坦诚相告: “实不相瞒,有人向官府告密,说蒋某与朝廷通缉要犯往来密切,故而官府押我回去问话。” “蒋老爷,此事当真?” “此事千真万确!” 姜小橙三人惊住了,通匪乃是重罪,一经查实,按律当诛,可蒋立诚不仅一口承认,还被官府放了回来,令人费解。 “我确实与朝廷通缉要犯有过来往,但却是迫不得已。” 蒋立诚长叹一声,将其中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蒋立诚多年之前,资助过一个叫鲍汉的年轻人,鲍汉虽家境贫寒,但自小读书习武,文武双全,有博取功名的志向。 鲍汉在蒋立诚的资助下,一路直上,拿到了考取武举人的资格。 只可惜,官府黑暗腐败,见钱眼开,唯财是举。 蒋立诚当时的家境一般,能力有限,只能负担鲍汉的饮食起居和盘缠,却没有能力为鲍汉打点上下关系。 鲍汉见手下败将一个接一个地考上了武举人,而他却榜上无名,因此心灰意冷,借着心中的怒火,干脆入了匪道,当上了绿林好汉。 鲍汉毕竟读过几年书,做起事来颇有几分谋略,再加上有一身武艺,打拼数年,竟然成为了匪头,身后有着一帮悍匪追随。 鲍汉过上大把撒银、大块吃肉的日子之后,并没有忘记蒋立诚的恩情,若单论回报,蒋立诚早已经千倍百倍地收回了。 可是,蒋立诚却一直惴惴不安,鲍汉毕竟是朝廷通缉要犯,若是将来牵连到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蒋立诚想与鲍汉断绝来往,可又不敢和鲍汉撕破脸皮,只好虚与委蛇,与鲍汉保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得知了蒋立诚的苦衷,姜小橙问道: “蒋老爷,通匪乃是重罪,镇守为何放你回来?” 这些年,福泽镇守收了蒋立诚不少好处,但见蒋立诚脸色讪讪,说话有些吞吐: “说来惭愧,镇守问鲍汉何时会再来拜访我,我撒了个谎,说鲍汉下一次再来,得五年之后去了,镇守长舒了口气,便将我放了回来。” 闻言,权正志情绪颇为激动,嗤了一声: “五年之后,早就过了镇守的任期,新官不理旧账,到时候管他鲍汉还是鲍姑,都与他无关了,这镇守还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小橙盯了眼权正志,顿了一顿,故作不知情的模样: “蒋老爷,莫非昨天酒楼中的贵客,就是鲍汉?” 蒋立诚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姜小橙带着妹妹离开了蒋府。 “黎儿,我们得躲起来。” “躲起来干嘛?” “放暗枪。” 昨晚,姜小橙兄妹趁蒋立诚夫妇不在家中,悄悄潜入蒋立诚的房中,找到了一个账本,记录了蒋立诚这些年来的买卖。 蒋立诚年轻的时候,以务农为生,全家只求三餐温饱,并不敢奢望什么。 直到有一天,蒋立诚意外地发了笔横财,从那一天起,蒋立诚独辟蹊径,开始经营起一门特别的生意,摇身一变,成为豪富。 说起蒋立诚发的这笔横财,连蒋立诚本人也没有想到,居然是有人几经波折找到他,主动为他送上了一千两白花花的银锭。 原来,那个人是为了报恩而来。 据那个人所讲,当年他落难的时候,差点饿死,蒋立诚的父亲心肠好,帮助了他一把,当时他便立誓,如果有出头之日,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后来,那个人经商有术,终于翻了身,回到故地寻找恩人,得知恩人已经仙逝,不由得感慨万千,只好将银两奉给恩人的儿子,以兑现当初许下的诺言。 一千两白银,对于当时的蒋立诚来说,可谓天降横财,蒋家上下全都过上了好日子,但蒋立诚却并不满足。 从这笔意外之财中,蒋立诚发现了商机,买地租地能成为地主,商贸周转能成为商贾,日积月累,都能豪富一方,别人能投入银子以小博大,他为什么不能? 于是,一个计划在蒋立诚的脑海里形成了,他也要做买卖,而且要另辟蹊径,做别人没做过的买卖,赌人! 赌人,说白了就是像他父亲一样,在人落难之时雪中送炭,赊下人情债,待到那人飞黄腾达之时,再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蒋立诚把赌人的对象放在那些落魄书生的身上,这些人熟读圣贤,一旦仕途成功,往往懂得知恩图报。 从那以后,蒋立诚资助了不少读书人,但蒋立诚也时刻擦亮了眼睛,仔细辨别投入哪些人是稳保,投入哪些人是烧金。 此刻,蒋立诚的房中,他与蒋夫人正在窃窃私语: “老爷,你这次被镇守提审,权正志留了下来,应该是知恩图报之人,我看这人通读诗书、博观古今,虽然家境贫寒,但考取功名的志向却很坚定,必定能够高中。” 蒋立诚一言不发,良久之后,方才摇了摇头: “夫人,赌人的买卖不能再干下去了,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蒋夫人一愣,疑惑道: “老爷,我们赌人都赌了十多年了,重来没出过岔子,你何处此言?” 蒋立诚叹了口气: “我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本不该让你担心,但事已至此,也不能再隐瞒了。当年我资助鲍汉,就是败笔,鲍汉回报过我不假,但他真正的目的却是……” 说到这,蒋立诚含言不吐,唉声连连,似乎有不得已的苦衷,蒋夫人见状,连忙追问: “老爷有话尽管道来,就算有事发生,也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蒋立诚温和地看了夫人一眼: “鲍汉昨天来拜访我,其实是想拉我入伙,借助蒋家的财力招兵买马,占山建寨、自立为王,做个土皇帝,若我牵连其中,那可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啊!因而我婉言拒绝了他。” 闻言,蒋夫人不禁打了个哆嗦,旋即快速忖量起对策来。 蒋立诚一脸懊恼、悔不当初: “可今天,鲍汉又暗中来访,说看在我有恩于他的份上,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几天之后,我若是不答应他,他就带人来明抢。而且,鲍汉派人守在了宅院外,根本不给我逃跑的机会。” “老爷勿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 蒋夫人出声宽慰蒋立诚,随即出了个主意: “鲍汉不让我们离府,但我们可以重注押在权正志的身上,再赌他一次。” “什么!?” 蒋立诚的眼睛瞪得像铜灯: “我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权正志这人的城府极深,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手之人,很容易养虎成患,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鲍汉。夫人,我们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蒋夫人神秘一笑: “老爷你有所不知,你昨晚被官府缉拿,正是权正志告的密!” 蒋立诚觉得不可思议,继续听夫人说下去: “昨晚你被衙差带走之后,我心中担忧,于是花重金打点衙差,深挖之下才知道,权正志就是告密之人,而他之所以落魄,是因为在镇北被恶匪洗劫了财物,那恶匪正是鲍汉。” “前些天暴雨不止,镇北的红土全部变成了稀泥,鲍汉在镇北打劫权正志之后,骑马赶来添一香赴宴,在踩脚的丝绸上留下了不少红土。此外,鲍汉的左眉上有一道缺口,权正志观察细微,一眼就认出了鲍汉。” 蒋立诚斟酌了一番,觉得此法可行,暗暗地点了点头: “权正志这样的人,恩怨分明、睚眦必报,我们可以好好地利用一点。” 第二天一早,蒋立诚找来权正志,屏退下人,郑重其事地将十万两银票放在权正志手中: “权兄弟,你变卖祖业也要完成学业,上京赶考,为兄实在感动。如今官场黑暗,若仅凭学识,恐怕难有出头之日,这些银子你收着,到了京城之中,上下打点一番,一定能够金榜题名。” 权正志感激万分,双手颤抖着接过十万两银票,朝着蒋立诚双膝跪地,却被蒋立诚抢手扶起: “权兄弟不必多礼,我蒋立诚施恩从不图报,只愿与权兄弟义结金兰,若兄弟它日高中,也算是圆了为兄的状元梦。” 权正志有几分感动,扯下衣角,咬破手指,立下字据,将签上大名的欠条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蒋立诚: “待我平步青云之时,一定双倍奉还,以后蒋大哥若需要弟弟帮忙,弟弟我一定当肝脑涂地!” 权正志的态度相当诚恳,蒋立诚也深信不疑,往往这种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 只见蒋立诚接过欠条之后,突然拿起剪刀,三下两下将其剪成碎片。 权正志惊愕不已,指着那些碎片: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大哥你这是为何?” 蒋立诚爽朗一笑: “立字为据,只为防范不守信用之人,对兄弟这样一诺千金之人,完全是多余之举。况且,为兄赠金相助,只为了却多年心愿,并不奢求兄弟回报。” 蒋立诚胸有成竹,这招看似冒险,手段却极其老辣,需要练就一双慧眼,看透人的内心。 果然,权正志对蒋立诚的举动感恩戴德,狠狠地一跺脚: “弟弟惭愧,昨夜告密之人正是弟弟,弟弟对劫匪恨之入骨,却不想牵连了哥哥,我欠哥哥的恩情,若今生无法报答,来生定效犬马之劳!” 说罢,权正志三指朝天,立下毒誓: “日月昭昭、乾坤朗朗,如我权正志出尔反尔,定死无葬身之地……” 权正志这么来一下,算是给了蒋立诚一个交代。 “弟弟,哥哥我不怪你,哥哥款待恶匪,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蒋立诚紧拥权正志,低声耳语了几句,最后说道: “弟弟速速上京城,千万不要被哥哥连累,误了大好前程。” 送走权正志,蒋立诚一屁股瘫在太师椅上,直喘粗气。 毕竟,这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若是权正志带着钱跑了,鲍汉又率众匪打劫,那可真就是雪上加霜了。 蒋立诚与鲍汉的约期将至,蒋立诚整天愁眉苦脸,赌了这么多年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心中没底,不知道权正志能不能值上十万两银子。 夜深人静,蒋立诚毫无睡意,听见敲梆的更夫还在忙碌。 一更梆响之后,蒋立诚刚抽完半袋烟,就听屋外天井边上哗啦一声响,从天井之上落下一个人,稳稳地站住,朝里屋低喊了一声: “鲍汉来也,祝蒋老爷家业兴旺,福寿绵长!” 蒋立诚的心里咚咚直跳,赶紧打开屋门,恭敬地将鲍汉请进了屋,一屋子人看见鲍汉,都畏畏缩缩,不敢抬起头来。 看见蒋立诚吓得有些呆滞,精明的蒋夫人笑容可掬,连忙吩咐下人:“贵客光临,怎能失了礼数,快去取几坛好酒来。” 进到里屋之后,鲍汉开门见山,毫不避讳地说道: “蒋老爷心里应该明白,我鲍汉要办的事,刻不容缓,你有恩于我,我让你上山做个二当家,已是仁至义尽,还请蒋老爷不要拒绝,否则传了出去,我鲍汉没办法在江湖上立足。” 今晚这个坎能否过得去,全看自己的造化了,如此忖量,蒋立诚倒坦然起来,拱手道: “鲍兄弟,实不相瞒,蒋家这些年赌人接连失策,家境早已不如当初,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鲍汉摆了摆手: “蒋老爷,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年来,很多绿林好汉都奉我为首,就差一个安生落脚的山头。今晚这财我是取定了,希望蒋老爷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鲍汉冷哼一声: “不过蒋老爷放心,若这趟我鲍汉落了空,也决不会取走恩人的性命,但其他人就不敢保证了。鲍某人言尽于此,蒋老爷好自为之!” 蒋立诚倒吸了一口凉气,硬着头皮说道: “鲍兄弟,我口中所言并无假话,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听凭你处置。” 鲍汉眉头一皱,捏紧了拳头,就在这时,房门咚的一声,从外头闯进五个人来,皆是手提九环大刀,大喊道: “鲍汉,你外面的喽啰都死了,现在轮到你了!” 这些人都是权正志请来的黑道杀手,早就安插在蒋家附近,就等着鲍汉自投罗网。 前些天,权正志拿走了十万两银子,如同蒋夫人预料的一样,权正志睚眦必报,得知鲍汉要来蒋府找麻烦,于是花重金找来一批杀手,要诛杀鲍汉。 看见权正志带人回来,蒋立诚得意一笑,可笑声刚起,却见鲍汉如蛟龙出海,翻身破窗,一瞬间人便跃到了天井之上。 蒋立诚一屁股瘫在地上,差点晕过去,若是让鲍汉跑了,十万两白银可就全都打水漂了,而且与鲍汉彻底撕破了脸,以后要躲避鲍汉的追杀,可就防不胜防了。 天井之上,鲍汉嗤笑一声: “蒋老爷,以一敌五,我鲍汉没这个本事。不过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四海为家的杀手,蒋老爷可不要引狼入室。” 正当鲍汉跳过屋顶,准备逃之夭夭时,屋外传来一声惨叫,那惨叫声正是鲍汉发出来的。 蒋立诚刚想长舒一口气,却见权正志请来的杀手,目露凶芒地围了上来,打起了蒋家这块肥肉的注意。 见状,权正志一溜烟地跑了没影。 这时,只听见砰砰两声,两个杀手的脑袋上多了个窟窿,应声倒地,姜小橙兄妹举着枪,从后门走近了院子。 另外三个杀手,提刀向姜小橙兄妹砍去,约莫离兄妹二人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姜九黎一拉要你命三千,上千枚毒针激射而出,如漫天花雨,迅捷且杀伤面大,令人猝难躲避。 看见杀手瞬间变成了刺猬,旋即中毒而亡,蒋立诚浑身轻松得像散了架似的,随后又隐隐感到后怕。 十多年以来,蒋立诚经营赌人的生意,阅人无数,自以为能够洞悉人性,可万万没想到,人为了达到目的,竟会如此不择手段。 姜小橙兄妹转身走向屋外,姜九黎踹了踹鲍汉的尸体,得意道: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一枪撂倒!” 姜小橙一边在鲍汉的身体上搜索着,一边说道: “鲍汉只是个匪头,武功不算出众,才被我们躲在暗处打了阴枪,若是遇上高手,我们就力不从心了,除非……” 正说着,姜小橙从鲍汉身上摸出一把别致的钥匙,觉得有些眼熟,愣了一愣,倏地想起了什么,惊叹道: “原来劫镖的蒙面人在惦记那个东西!” ===================== (6342,防吞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