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穿越 “哎呀,海月姐姐,你怎么又想不开了呢?” 小奇子一进门就看到海月往房梁上甩绳子,吓得冲过去就是一个熊抱,生生的将海月从凳子上拽了下来。 可小奇子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没什么力气。海月失了重心砸在他身上,俩人便都倒在了地上。 “哎我说你……你怎么老在我眼吧前儿晃悠啊?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海月的手肘先着地,磕的生疼。可一看小奇子也摔得七荤八素,立刻拉着他站起来,给他锤了后腰。 “海月姐姐,宫女自戕乃大罪,你不珍惜自己的命,总得为罗察大人想想啊!” 几天前,作为这届满洲镶红旗秀女,容貌出挑、家世不错的海月,本该一帆风顺成为贵人小主或是被指给哪位阿哥做嫡福晋。 哪知朝中之事波诡云谲,海月的阿玛罗察被告发审川陕岳升龙于养志事隐瞒不报,连降三级,连带着海月也失去了选秀资格。 佟佳贵妃只看了她一眼,便随手将她指到了通贵人屋里伺候。 要说上一次自杀,是因为原主接受不了现实打击,但这一次,是海月要重回现代而想出的法子。 她这名21世纪的S市知名记者,因为报了一篇小区装修霸横行的稿子,走在人行道斑马线上就莫名其妙出了车祸,三岁小孩都不相信这么巧合的事情! 重活一次,却穿越到了古代,还是在康熙年间,让她甚是无力。 她一直惦记着那些千辛万苦暗访来的音频影像资料。 可是除了她没有人知道这些资料在哪里,只有尽快回去,才能将真相揭发出来,才不会辜负同事和群众对他们这些记者的期盼。 “姐姐,你在听吗?”小奇子看海月有些失神。 “听见了听见了,我这不是想家么。” 想家,想她现代的家! 有空调,有干净的卫生间,有热水器,有席梦思大床…… 但小奇子并不知道家这个字背后的双重含义。 他只以为她是想回完颜府,便笑着劝慰道:“姐姐莫要着急,说不定过不久罗察大人官复原职,你就可以回去了。” 官复原职?这安慰小孩子的话她可不信! 她对历史上的九子多嫡事件太清楚了,那么多宫斗剧也不是白看的。 虽然不知道目前这个看起来很麻烦的阿玛将来是什么剧情走向,但至少可以得知,他现在牵扯进太子一派,在朝中被八爷的人弹劾降级,短期内是不会有什么好指望的。 小奇子小小年纪,白皙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情真意切,倒像是真心为她考虑的,海月也记住了这份情,附和着他,自当是自我催眠。 “嗯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你能看开就好了,通贵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你别怕,好好做事就行了。”小奇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试图让她吃下定心丸。 “知道啦知道啦。”海月看小奇子左扭右扭的没什么大碍,便一边说着自己要休息了一边往外赶人。 等小奇子走了之后,海月才转身蹑手蹑脚溜进宫女房里。 夜深人静,没过多久就得起身烧水,她得抓紧时间睡一睡。 原主的记忆海月都继承着,也知道她是因为受不住这粗活之苦才自杀的。 她海月虽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但没网没抽水马桶洗个热水澡还得自己砍柴烧水的日子她也过不下去。 你说来到皇宫能瞧瞧当时的主子们开开眼吧?可佟佳贵妃把她指来这里,她也是在外间做粗使活计,连通贵人的正脸都没真正仔细见过一次……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 海月烦恼着,烦恼着,辗转反侧,刚有微醺,就被管事姑姑给叫起来做事,头昏脑涨间,只得强撑起眼皮子。 002莫名其妙 给通贵人屋里端去热水后,海月又回到小厨房里想催促快点把早膳端去。 此时通贵人的其他两名宫女正在准备。 贵人按例是配四名宫女,除了海月这个新来的,其他三人都是跟了通贵人有些年头的。 “都说这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格格想着攀高枝呢?整日一副主子姿态做给谁看呢!你说是不是啊紫芙姐姐?”说话的是年纪较小些的宫女,名唤豆蔻。 都说通贵人是个才女,给身边宫女取的名字尽是草药名,再加上贴身伺候的忍冬,一屋子都成了药罐子了。 想到这海月不免想笑,便回嘴道:“凤凰再落魄还是凤凰,鸡就不知道是家鸡还是野鸡了,终归上不了台面。” “你!” 豆蔻作势冲上前就要打她,紫芙忙拉住,低声怪道:“一大清早你扯这些嘴皮子功夫,扰了主子安宁,可有你好果子吃!” 豆蔻气消不下去,一个眼神回瞪,似乎让她等着瞧。 海月懒得理她这种小丫头片子,要是在现代,这豆蔻充其量就是亲戚家青春期闹叛逆的熊孩子,过火了拎起来打一顿,无伤大雅骂几句就算了。 “海月妹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她就这样。”紫芙又走过来拉了下海月,想要转圜。 豆蔻听这话,还想辩驳,被紫芙拉着端了早膳走了,还愤愤不平怪紫芙挡了她。 海月太阳穴跳得疼,虽说那豆蔻说的也是实话,她现在就是一只不如鸡的落魄凤凰,但是并不代表她就要被人欺负。 “豆蔻这是怎么了?海月,你还是少招惹她吧。”忍冬进来的时候还不时看了看紫芙和豆蔻离去的方向,方才大概听了一嘴,她可被海月吓一跳。 海月微微一笑,点头道:“谢谢你忍冬姐姐。我不怕她。” 忍冬有些无奈,这大户人家的格格如此单纯,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想起正事,忍冬小步子靠近海月,小声道:“有人找你,就在后院柴堆旁的门外,你快去快回。” “有人找我?谁?”海月一脸疑惑,忍冬却不肯透露,她带着满肚子问号往指定地点去。 门边的高大魁梧背影离她越来越近,月白色的长袍与朱红色宫墙在一起,像自然地嵌入一幅画中,甚是好看。 听到海月的脚步声,对方转身,浑然的王室风范让海月知道这人身份不简单。见他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双瞳,好似可以把人看穿。 “你就是海月?”面前这高了她一大截的男子开口,声音还挺好听。 海月十分奇怪:“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别再寻死觅活,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救轻贱自己的人。”说完,男子就转身要从离开。 海月觉得莫名其妙,她两次自杀都只有小奇子发现,按理说没有别人知道才对,这人到底什么身份? “你站住!”海月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朝那人低声一喊。 倒是那男子愣了一阵,又转身盯着眼前这丫头,仔细端详。 她这状态,这言行,不像是寻死觅活的人。 “怎么?” 海月觉得这男人有些自以为是,那副自上而下的俯视姿态瞬间就将海月拉回了二十一世纪新闻发布会的现场。 这个男人也被海月当成了那些傲慢虚伪的资本家了。 “你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对方只微扬了嘴角,并不正面回答她问题。 “堂堂礼部左侍郎家的格格,平白无故从秀女贬为宫女,换谁都不好过,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想想怎么过得好些。” 说罢,那人转身离去,不再理会海月。 “莫名其妙!” 海月未得到答案,气气地回了屋子,原想找忍冬问问,可忍冬只说是乾西五所的小太监找的她,其余的一概不知。 003往事难回首 入夜,累了一天的海月腰酸背痛。 回想在现代,她好歹也是健身房的常客,穿越到完颜格格这副娇生惯养的身子里,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在古代稍微一不留神偶感风寒,那可是有致命的可能。想到这,海月顾不上疲累,忙爬了起来,跳下床,以屋里的长凳做把杆,开始压腿热身。 做了一套准备热身操后才回到床上,又一口气做了十几个仰卧起坐,就累得气喘吁吁。 “你不睡觉出去,别吵我们!”豆蔻双眼惺忪,没好气地骂了声,又缩回被窝自顾打鼾了。 海月悻悻地放轻动作,穿上了衣服,打算走出屋子透透气。 此时夜还未深,不过通贵人歇得早,也准了她们早些休息。紫禁城的夜色,竟也是这么拘束,让人好不自在。 白天那男的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没有一点印象?海月努力地回想着原主的记忆,一无所获。 “海月姐姐,你怎么还不去睡呢?”小奇子正准备去休息,见海月从屋子里出来,上前问了句。 海月道:“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快去睡吧。”小奇子“嗯嗯”应了声,一溜烟跑进太监房里去。 海月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朝后院儿溜达过去,一边溜达一边打量着这座延禧宫。 通贵人住在延禧宫西配殿,而这延禧宫的主位是荣妃娘娘。 荣妃她是知道的,给皇上生了一堆儿女,没几个存活,只有三公主荣宪和三爷长大成人,荣宪公主也就是电视剧里有名的蓝齐儿格格原型。 海月连通贵人的脸都没记全,甭提荣妃。 荣妃如此受宠,听说性子却有些冷淡,也不爱与人来往了。如果想通过荣妃而离开延禧宫,也是有难度的。 “海月……” 后院的小门还未关上,海月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四下一看,发现声音似乎是从小门处传来的。 海月循声走去,看到院外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夜色较暗,离得远了看不清那人的脸。 可随着距离的增近,那熟悉的面容越发清晰。 海月的心脏此时也不自觉的抽搐起来。 “十三爷。” 你这是何苦呢? 海月内心苦笑,面上还是平静地福了福身子。 “你还好吗?” 胤祥的笑容不如以前轻松,夹杂着苦涩。 眼下的乌青,告诉她最近他睡得不好,恐怕也吃得不香。 “好与不好,都过去了。十三爷不必牵挂。”海月淡淡地扯出一丝笑,竭力让这具身体平复心情,可是心脏位置却有止不住的疼痛袭来。 原主喜欢十三爷,这段记忆她十分清楚地继承了。 只是这几天一直琢磨回到现代,并未勾起,此刻想起,心痛难耐。 往事历历在目,泪珠难以自抑。 “这么晚了,十三爷快些回去吧,别被人说闲话。”海月慌乱地擦着脸颊的泪花,不知所措,只好转身跑回屋子里。进了内室,她连衣服也没脱,便倒头闷在被窝里,浑身控制不住地抽搐,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能感同身受原主的心痛,更多往事让人无法拒绝地浮上心头,愈发逼真清晰如昨,头痛欲裂。 海月狠狠地抱住天旋地转的脑袋,承受着原主的心声—— “为什么你不帮我阿玛求情?为什么你们要舍弃了我阿玛?明哲保身吗?” …… 许久,海月才平静下来,头也没那么痛了,才慢慢梳理了点点滴滴。 004通贵人 “大哥哥,你从哪里来?”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胤祥?你的名字就是吉祥如意吧?” …… 那时候的海月,天真无邪地问站在阿玛身边的那个偏偏少年。他笑得那么美好,好像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霜雪,只有和煦的春风。 “月儿,不得无礼!” 阿玛说,这是十三爷。 …… 十三爷,那么洒脱的皇子,跟四爷形影不离的兄弟。 现在,海月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不在大殿上为罗察求情。此刻他们是太子党,顾全大局,他和四爷只能舍弃罗察这枚棋子。 多么冰冷可怕的紫禁城啊,多么漫长的夜啊,仿佛天亮永远不会到来。 “海月,你昨夜又没睡吗?”紫芙的话把发呆一夜的海月拉回现实。 紫芙昨晚值夜,忍冬刚刚去替她,让她回来休息片刻。这才发现躺在床上的海月愣出神。 豆蔻精神饱满地伸了个懒腰,利落叠好床铺,嗔怪道:“估计有人还在做梦想偷懒。” “你少说几句。”紫芙递了个眼神警告豆蔻,又靠着海月坐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于是拍拍她道:“起来吧,小主唤你过去。” 海月瞳孔微张,不相信地看了一眼紫芙:“找我?我不是只要在殿外伺候吗?” “主子心善,知道你心里委屈,传你说话。”紫芙温和地笑着,又催促她快些梳洗,别耽搁了。 通贵人的屋子十分素净,并没有繁杂摆设,符合她人淡如菊的人设,海月心里不住地感叹着。 “奴婢叩见主子,主子吉祥。”海月被带到通贵人面前跪下磕头,通贵人刚用过一盏茶,唤她起身说话。 三十多岁的通贵人,气质依旧淡雅,好似这宫里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只是听闻她进宫十多年来都未曾再晋封,生下的二子一女只剩下纯悫公主还活着。 可不能养在自己膝下,终究摆脱不了不得宠的标签。 要论现在的东西六宫哪个宫最平静,估计延禧宫要排第一。 荣妃、通贵人都是一脉的与世无争。 “海月,我听说过你。”通贵人笑容浅浅,并不热烈,如同与外人筑起一道墙,把自己隔绝了。 海月低着头不敢多话:“多谢小主青睐。” 通贵人也不想多客套,开门见山道:“豆蔻跟我多年,她嘴不饶人,你受的委屈我晓得。” “小主误会了,奴婢粗手笨脚的,豆蔻姐姐是为了奴婢好,多提点了几句,并没有不睦。”海月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但现在人微言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通贵人笑道:“这宫里真是愈发无趣了。” 海月在现代当记者多年,很懂得察觉话里有话,知道通贵人的意思,只道:“奴婢有罪,扰了小主清净,请小主责罚。” 说着便噗通跪了下来。 “好了,也没怪你。”通贵人使了个眼神,让忍冬扶起她,又说道:“你阿玛是礼部侍郎,你必是识得字。今日起,你便帮我抄抄书籍吧。” “主子?” 不等海月发问,忍冬就笑吟吟地让她赶紧谢恩:“主子的恩典你还不快叩谢?主子这是要教你读书呢。” “奴婢谢主子大恩!”海月心中大喜,抄书可比做粗活轻松多了。 通贵人是个有才华的女子,屋子里最多的摆设就是书。 她的藏品,必定本本都是精品。 海月还在现代生活的时候,自幼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在老一辈艺术家的熏陶和威逼下,琴棋书画都略有沾染。 她来古代最大的心愿就是瞧一眼那些失传了中华瑰宝! 这下子可真算得上是得偿所愿了。 005康熙 通贵人瞧海月答应的痛快,便要她写几个字来瞧瞧,海月想了想,便在众人的惊诧中活动了下四肢,然后用瘦金体写下了王维的《竹里馆》。 通贵人踱步走到书桌前,仔细端详着海月遒劲有力的笔道,心中不免有些讶异。 这京城的千金小姐里面,谁不是从小就被先生教着写一手清秀文雅的簪花小楷? 怎得礼部侍郎家的格格是这种阳刚范儿十足的画风? 她的那些诗册里,可没有这样儿的混不吝啊! “皇上驾到——” 通贵人这边正思忖着海月的字,李德全的声音便已经提前传入了延禧宫。 屋里的忍冬等人早就按规矩走到了通贵人的身后,准备见驾,唯有海月按兵不动。 “你也一起来吧,以后进了我的内室,就得多学学规矩,见见世面。”通贵人朝海月挥了挥手,示意她也站过去。 “是……是,谢谢贵人垂青。” 圣驾浩浩荡荡而来,海月的心里也怦怦直跳,她就要见到少年天子、千古一帝康熙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通贵人带着丫头来到正殿,走到一位雍容华贵正宫范儿的娘娘身后站定,屈身行礼,做好准备迎接。 海月借着余光偷瞄这位娘娘的背影,见她风韵犹存,华贵中还添了几分从容超然,青丝上未着珠翠,只以几朵绒花替代,耳朵上的白玉坠子衬托肤色更加显白,脸上竟不见半丝皱纹。 想必这位就是延禧宫主位,三爷和荣宪公主的生母,荣妃娘娘。 而就在此时,让海月翘首以盼的千古一帝康熙一袭浅黄色便服,英姿飒爽,踏进宫门,让一众人平身。 海月在后面看到这名中年帝王,个子并不高,平易近人中又不失威严霸气。因早年出过痘,在他脸上还能隐隐看见有几个痘疤。 “通贵人今天气色不错。”皇上跟荣妃点了头后,忍不住被通贵人吸引。 她还是打扮清丽,一如十多年前的容貌,不染尘埃。 “一同用膳吧。”皇上朝她笑了笑。 通贵人诺了声,与荣妃相视一笑,便紧随其后进了正殿。 晚膳不过是家常小菜,却做得精致,是花了心思的。皇上胃口不错,进了不少食,很是满意。 通贵人一旁伺候着为皇上和荣妃盛汤,被皇上制止:“在这里没有旁人,你且坐下一同吃。” “是。”通贵人也不拉扯那些客套虚话,干脆在荣妃旁边坐下。 荣妃见皇上吃得差不多,便开口笑道:“皇上可是遇到什么喜事?” 皇上抬眼看了她一眼,并未怪她窥探圣意,大方说道:“喀尔喀蒙古丹津一族,归顺我大清已有数年。丹津夫妇上奏折称,他孙子策凌在内廷教养也有数年,想让朕做个月老。” “哦?皇上这是要指婚呢?”荣妃说着,不忘看了一眼通贵人。 通贵人并未插话,想来皇上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才会把她叫过来一块儿用膳。 皇上接过丝帕擦了擦嘴,又接过清茶漱口,末了说道:“朕这些女儿里头,与策凌年纪适配的,就剩温宪和纯悫了。” “只不过,温宪是皇额娘一早做主要嫁佟家的,想来想去只有纯悫合适了。”皇上说着,看了通贵人一眼。 海月候在一旁听着皇上和荣妃一唱一和,坐在皇上边上的荣妃,跟方才候驾的荣妃,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想来荣妃的柔情,只有在皇上面前才会展露吧。 而通贵人全程并不多话。 皇室公主的婚姻全凭皇上一句话,却又不止凭这一句话。皇上大可以直接下旨,不必要拐弯抹角试探通贵人意思,想来是真的尊重通贵人,在乎她的想法,实在难得。 然而,通贵人始终冷冷淡淡的:“六公主比不得五公主养在太后膝下尊贵,但都是龙子凤孙,皇上一定会为她选择一位好夫婿的。” 皇上定定看了她一眼,不作回答。 荣妃察觉到什么不对,开口道:“皇上,通贵人是纯悫的生母,您突然提起纯悫的婚事,通贵人这是紧张了。” 皇上略有不悦,荣妃见状叫人赶紧给皇上盛汤,正好海月离得近,荣妃的眼神递了过来。 海月忙趋步上前,低着头避开皇上眼神,刚拿起汤勺,就听皇上怒喝一声: “混账东西!” 吓得一屋子的奴才赶紧下跪,尤其是海月,跪得低低的,就差没趴到地上。 “内务府的人可真是会当差,竟打发这般邋遢人来伺候,这些劳什子东西!” 邋遢人?谁?我吗? 海月一听皇上这么说立刻快速打量起自己来。 当她的眼睛瞄到右手的时候,身子猛地一震,当即就觉得自己完蛋了! 她竟然没发现袖口上沾了一大块墨迹! 皇上震怒地一拍饭桌,正喊着“来人!”,通贵人匆忙跪下求饶:“皇上恕罪!这宫人是嫔妾身边的,是嫔妾管束不严,求皇上饶她性命!” “饶了她?还要规矩何用!”皇上怒气不消,看来是铁了心要拿个人出气了。 006女侠客 海月心底哀嚎着倒霉,嘴上也已经颤抖得语无伦次:“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上,是嫔妾让她写字的,只因急着见圣驾,疏忽了仪容,都是嫔妾的错,皇上请责罚嫔妾。”通贵人边说着,边伏地磕了个头。 一旁的荣妃知道皇上心里恼的是通贵人,而通贵人为了个宫女竟然服了软,皇上恐怕会更生气,忙劝道:“皇上息怒,通妹妹为这宫女求情,想来是真的喜欢这宫女,皇上看在通妹妹的面上,就饶了她吧。” “你识字?” 许是听到通贵人说海月会写字,又或许是荣妃的话也起了作用,皇上的怒气消了几分。 “回……回皇上,是,奴婢的阿玛请了先生,让奴婢和哥哥们一块儿念书。” “嗯,写的什么字?取来看看。” 帘外的李德全听言,忙打发身边的小太监去通贵人屋里取来方才海月写的那首《竹里馆》,小心翼翼呈到皇上面前,又赶紧退下。 听着纸张被打开的声音,海月的心脏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儿。 但当她微微抬眼朝皇上打量过去时,竟发现皇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哈哈哈,想不到这延禧宫里竟然藏着一个女侠客啊!”皇上边笑边将那张字递给荣妃。 “女侠客?”荣妃对此甚是不解,于是立刻接过皇上手中的字。 但她只是看了片刻,便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竹里馆淡雅清幽,瘦金体风姿绰约,二者相得益彰,当真是潇洒极了!” “你是谁家的女儿?”皇上对此好奇不已。 海月脑子里晕乎乎的,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通贵人见她瑟瑟发抖,怕是已经吓坏了,忙回道:“皇上,这是新来的宫女海月,是罗察家的女儿。” “罗察?” 皇上想起来了,前不久被他连降三级的礼部左侍郎,于是当下心中了然。 原来是礼部侍郎千金,难怪有如此才气。 “起来回话。” “谢皇上!”海月如获新生,忙搀着通贵人起身回座,又低眉顺眼站到边上,做好了被“审讯”的准备。 皇上又拿起那张字,看了两眼放下,和颜了许多,语气又恢复了方才的温和:“朕的公主当中,怕是只有荣宪才比得上了。” “皇上谬赞,奴婢惶恐,奴婢怎敢与公主相提并论。” “这竹里馆,是你们家主子让你抄的?”皇上突然转移了话题。 海月不知其中深意,立刻答道:“回皇上话,主子只是让奴婢写几个字瞧瞧,这诗,是奴婢自己选的。” “嗯……那你们主仆倒真是有缘了。往后用心做事,下不为例。”康熙还在回味着,让人看不透圣意。 “奴婢遵旨!” 海月说着又要下跪,皇上止住她,又看了眼通贵人,就起身回了乾清宫。 许久,通贵人长舒了一口气,也向荣妃行礼告退。 出正殿的时候,海月脚软,差点儿绊倒在门槛上,通贵人瞧她真吓着了,也没多说话,就让她回去休息。 “海月,你太厉害了!” 一回到屋子里,宫女们都无限崇拜的表情迎接她,就连平时爱怼她的豆蔻刚刚也是目瞪口呆,一脸崇拜,只差没冲上来熊抱她。 唯独忍冬沉默地坐在一旁,等她们消停了,才上前拉过海月,诚挚道:“之前我小瞧了妹妹呀。我好久没见小主这么在乎一个人,妹妹,咱们今后一块伺候好小主,你说好不好?” 海月点点头,客气地说:“忍冬姐姐说的哪儿话,我什么都不懂,还要姐姐多提点我才是。” 这一夜出奇的和谐,哪怕海月又在睡前锻炼,豆蔻也没再多嚼舌根。 007入了皇上的眼 翌日,延禧宫外总有宫女或太监探头探脑。 荣妃身边的采绿姑姑一向是冷面的,径直走出延禧门,用浑厚的声音不急不慢说着:“让我再瞧见谁窥探延禧宫的,休怪我禀报贵妃娘娘!” 此话一出,周围藏着的小太监小宫女立马四散而去。 “可查清都是什么人?”采绿问身边的掌事公公刘忠,刘忠回道,“都打听清楚了,是各宫里头的人,被自家主子派来看看通贵人身边的大宫女。” 采绿微微挑眉:“大宫女?” “可不是?昨夜万岁爷夸海月的字可与三公主比肩,各宫娘娘还不得来瞅瞅是何等妙人?眼下大家都在传海月才是通贵人身边的大宫女。”刘忠这话说的也不谄媚,他只懊恼昨夜调了班,未能亲眼目睹场面。 采绿未再答话,转身进了荣妃屋里。 “哦?这么快就坐不住了?”荣妃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眼睛未曾离开手上的书卷。 采绿压低声音道:“娘娘您不担心吗?” “有人更担心。”荣妃微微笑了下,继续自顾看书。 与荣妃屋子里的平静氛围一样,西配殿里头同样一派平静。 通贵人丝毫不理会外头关于她争宠的流言蜚语,照常看书写字。 “你家中可有其他姊妹?”通贵人接过海月呈上来的又一副行书,甚是认可。 “回小主的话,奴婢只有三位兄长,并无其他姊妹。”海月在原主记忆里搜罗了下,这才答道。 通贵人点点头道:“你阿玛不愧为国之栋梁,在子女教养之上不偏不倚,真是难得。眼下你入了皇上的眼,柳暗花明指日可待。” “谢贵人夸奖,只是……我阿玛……”一提到被贬值的阿玛,海月的表情又不自觉地黯淡了下来。 通贵人见状,以为触碰到了她的伤心事,又稍加宽慰道,“我大清才子纳兰容若,算起来同你外祖父图吉还是表兄弟,却凭满腹才华被皇上赏识,所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什么?这清代文学史上赫赫有名的纳兰性德,居然跟她是沾亲带故的外祖父辈?也对,觉罗氏本就是太祖努尔哈赤儿子阿济格的后人,而纳兰性德的额娘是阿济格的女儿,这兜兜转转的,果然就是个关系圈。如此说来,纳兰性德的族姐惠妃,也算是她的远房长辈了。 若放在现代,足够她吹牛一辈子了! “奴婢多谢主子关怀,主子的恩德奴婢没齿难忘。”海月十分感激通贵人对她的赏识。通贵人看上去冷冷的,连面对皇上都是疏离的,如今却肯出言安慰她,说明是真的把她当自己人。 正说着,忍冬面色为难地走进来禀报,说是温宪公主召海月过去,片刻不容缓。 通贵人看了海月一眼,只道:“没事,你去吧。” 海月行礼告退,内心无比懊恼。想必温宪公主听说了皇上对她的评价,气不过来寻她麻烦的。 前脚刚保住小脑袋,后脚又招惹上这位天之娇女,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008温宪公主 温宪公主,永和宫德妃唯一在世的女儿,也是四爷胤禛和十四爷胤祯的同母姊妹。 更重要的是,温宪公主自幼被皇太后抚养长大,聪慧极佳,深得祖母和皇父宠爱,连平日的份例都比其他公主多了不少。 得罪了她,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给她一句极高的评价,当场给足了荣妃面子,却把她推上风口浪尖,再加上罗察之女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寻她麻烦了。 “你就是海月?” 被小太监带到慈宁宫偏殿时,海月还没来得及跪下请安,温宪公主就先开口。 一身水红色衣裳的温宪风姿绰约,看一眼就令人深深被吸引。 元稹笔下的“波溢两明瞳”,说的就是这双眼睛吧。 可她的容貌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 没等海月多想,旁边的管事嬷嬷就呵斥道:“见了公主不请安,公主问你话也不答,还敢直视公主,一点规矩都没有!来人,拖下去打!”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海月赶忙跪下来求饶,她正准备请安,怎就又惹上一顿打了。 温宪抬手止住后边的人,转头瞪了嬷嬷一眼,那嬷嬷噤声退后,不再多话。 “本公主要你命做啥?起来回话。” “多谢公主!”海月舒了一口气,麻溜地爬起来,不敢再抬头看温宪。 温宪站起身,双手别在身后,踩着花盆底,绕着海月转了两圈:“皇阿玛夸你字写得好是吗。” “奴婢惶恐。”海月小心回答着,君无戏言,皇上夸她字好,那她就得字好,否则就是欺君。 但听温宪的语气似乎并没有不高兴,她也没提及皇上的原话,所以海月也不多话,静观其变。 “我要挑战你!”话锋一转,温宪突然正色道。 “奴婢雕虫小技,怎敢班门弄斧污了公主慧眼?求公主饶恕奴婢。” 这时候,肯定是能推则推,在摸不清温宪的脾气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可温宪并不想听她废话,让人抬来一张桌子,备好文房四宝,也行云流水地写了一篇《竹里馆》。 “你前儿个写的那篇本公主没瞧见,现在再写一遍。”温宪的口吻让人不得拒绝。 “这……是……” 在温宪的逼迫下,海月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提起笔,按她要求又写了一遍《竹里馆》。 等海月写完,将墨迹吹干,便退到一边,请公主过目。 末了,温宪沉默了约有一炷香时间,偏殿在她沉默的整个过程中静谧得可怕。 海月惴惴不安,不知道眼前这小祖宗是何想法,只得紧张地候在一旁,如芒刺背。 “皇阿玛说得对,你赢了。”温宪定定地看着海月的字,终于开口,严肃的脸色转而化为灿烂的微笑。 海月丈二头上摸不着头脑,却听温宪说道:“痛快,三姐姐去蒙古之后本公主好久没碰到对手了!” “公主谬赞了,奴婢不敢当。”海月心中大石落下,看着温宪愈发觉得她可爱。这位天之娇女,既有傲气,又有才气,却不小气,敢于正视他人的闪光点,哪能不受人喜爱? 几位待字闺中的公主中温宪居长,因着太后的缘故,所有人都是捧着她的,哪怕肚里有墨水,在她面前怕也是藏拙,大家都以为她是不容人的。原来这些传言都是假的。 “不如我同皇阿玛说,把你讨来我身边吧?”温宪此时把称谓由“本公主”换为“我”,拉近了与海月的距离。 海月笑着回道:“奴婢多谢公主厚爱,只是奴婢若是应了,就对不起通贵人的知遇之恩了。” “你知恩图报,我也不强人所难。”温宪看向海月的眼神愈发欣赏,对她的笑也亲近了许多,“那么以后我多找你来说话,想来通贵人是不会反对的。” 海月笑着应下,又陪着温宪说了会话才回延禧宫。 009德妃生辰 那日之后,温宪果然隔三差五差人把海月带来,要么赏字画要么听古曲,两人脾性相投,海月在温宪面前放开了不少。 这日是德妃生辰,各宫本该往来恭贺,因德妃不喜那些繁文缛节,左不过是个小生辰,便免了那些热闹,贺礼却不可少。 通贵人已提前半月仔细绘好了一幅小儿嬉戏图,意在祝福德妃儿女子孙在膝下孝顺,又仔细装盒,派海月和另一名小太监一同送去永和宫祝贺。 在永和门外,正巧碰上来庆贺额娘生辰的温宪。今天她特地换上新裁的绯红色衣裳,把太后赏她的那副坠着和田白玉的金项圈也一同戴了,淑和气质中还多了几分俏皮。 “奴婢见过公主,公主吉祥。” 海月双手捧着贺礼,正要跪下,温宪忙拉住她笑道:“你是来给额娘送贺礼吧?咱一块进去。” 永和宫正殿一阵欢声笑语传来,温宪回头对海月道:“四哥四嫂来了。” 四哥?未来的雍正帝!海月心紧了一下,顾不上多思索,提起精神,跟在温宪后边快步踏过门槛进屋,先候在一边等太监传唤。 “给额娘请安!祝额娘生辰如意。” 温宪笑盈盈地福了身,德妃正和四福晋说话,见温宪过来了,脸上止不住地欢笑,十分慈和可亲近,招手搂过温宪道:“就数你这孩子嘴甜。” “延禧宫通贵人送礼到——” 小太监禀报后,海月这才小心进屋,在德妃面前跪下,恭敬呈上贺礼:“奴婢见过德妃娘娘,祝贺娘娘生辰安乐!” “起来吧。”德妃唤她起来,一旁的宫女熟络地上前接过贺礼。 海月起身后,温宪忙不迭地向德妃说道:“额娘,她就是我先前说过的海月。” “你就是海月?” 不止德妃审视的眼光瞥了过来,一旁的四爷胤禛、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也不由看向她,几人像是观赏动物般要把她从头到脚看一遍。 海月规规矩矩回着话,发现十三爷胤祥也在殿内,同样在殿内的还有原主昔日闺蜜、兵部尚书马尔汉的女儿碧心。四爷面无表情,十三爷微微抿着笑,而碧心的表情则意味深长,似乎不像闺蜜,更像陌生人。 想来,碧心应该是过了选秀,只是这装扮却不像是贵人小主,也不像是宫女,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身份。 “能让温宪心服口服的人可不多。”德妃文雅地微笑着,仔细打量着海月,像是要把她看穿。 海月正想着怎么回应,温宪就向德妃撒娇道:“哎呀额娘,你别把人家吓到了。” “你啊!”德妃宠溺地用手指刮了温宪高挑的鼻子。 正说着话,忽然外间传来一声“额娘”,紧接着大步流星走进来一个高大的少年,身后几个小太监捧着一个个礼盒紧随着,海月忙退到一边,见那少年单膝跪地作揖道:“儿子来迟了,望额娘恕罪!祝额娘生辰如意,日日开心!” 海月看到少年熟悉的脸,突然间脑海中闪过记忆,这不就是那天后院莫名其妙说她轻贱自己的人吗? 难道他是…… “起来起来。”德妃看到那少年明显更加开心了。而十三爷一旁附和道:“十四弟来得这般迟,待会可要自罚三杯。” 果然他是十四爷胤祯!就是在朝中弹劾她阿玛罗察的八爷党之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海月现在脑子里接收的信息太多,短时间内没法捋清楚。 胤祯笑道:“额娘,儿子来迟可是有原因的。” “哦?”德妃愿闻其详。 胤祯拍了两下手,帘外进来一名西洋画师,恭敬地向德妃请了安,又候立在一旁。胤祯继续道:“前几日听钦天监的焦秉贞大人说如意馆刚来了新的西洋画师,画工新颖,儿子特地寻来为额娘作画。” “你这孩子一向主意多。” 十四阿哥看德妃笑吟吟地点头,便让那洋画师准备下作画。 洋画师听命俯了俯身,而后站到一边,准备作画。 然而就在他将画纸铺到画架上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眉头一皱,紧接着就在大大的背袋里翻找了起来! 画师的背袋里东西不少,翻动起来丁零当啷的动静不小,立刻惹得在座的主子们不悦了起来,纷纷指责他这个洋鬼子不懂规矩。 十四阿哥最为气愤,他疾步走到画师身边问道:“你来的时候爷怎么教你的?都给忘了?” “我……很抱歉…对不起……我的……那个颜色没有…apologized…” “你叽里呱啦说什么呢?爷听不懂你们那鸟儿语!” …… 宴席此时已经开始了,但因为这个洋画师比比划划的,弄得在场的人都没心思吃饭了,连带着寿星德妃娘娘也显得有些困惑。 海月本准备告退,见这局面,不忍洋画师被责罚,便斗胆上前跪下,对德妃道:“回娘娘,这画师是想说,他来得急,颜料没带全,斗胆求娘娘恕罪,能否派个手脚快的人替他取来颜料?毕竟这西洋画不比咱国画尚情,最是讲求光和色,颜料是缺不得的。” “你懂洋文?”不止德妃惊诧,其余众人更是惊讶不已。 “不止,听这意思,还懂洋画呢!”温宪公主被海月的才情所惊艳,激动得直蹦跶! “哼……”一直坐在德妃身边的碧心讨好温宪公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未见她对自己如此热络,当即就气的变了脸。 “好了好了,既然如此,那作画就改日吧。”德妃见状立刻拍拍温宪的手,示意她老实一些,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画师退下之后,德妃却仍然没有让海月平身的意思。 “完颜大人不愧是国之栋梁,当真是是教出了一个妙人啊。”德妃打量着跪在下面的海月说道,“只是,进了宫,除了洋文之外,还得多学学规矩,否则,擅自回话,按规矩,你,还有你们家主子,是要一块儿挨板子的。” 海月顿感不妙,忙俯身求饶:“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 “额娘,您看您,吓到人家了。”温宪见德妃似乎有些针对海月,忙上前窝到德妃身边,笑着求情。 胤祯起初也没想到海月会帮自己解围,心中莫名一热,见状便也跟着说道:“额娘息怒,这丫头入宫没多久,规矩还没学会,回头让嬷嬷好生教着就是,额娘犯不着为她生气。” 然而胤祯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一旁的碧心反而愠色更足,吃醋的心思瞬间变全都写在了脸上。 好啊,原来原主的闺蜜是暗恋十四啊!怪不得这德妃突然对自己变了脸,原来…… 海月懊恼不该冒然出头,忙不迭地求饶。 十三阿哥看着海月小小的身子跪在那里不断磕头,心疼得攥起了拳头。 他朝四阿哥望了望,原本想求他帮忙说说话,但胤禛只是静观不语,四福晋见他没说话,也随着静默。 “哈哈哈哈……永和宫还真是热闹。” 就在十三阿哥忍不住上前的时候,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传了进来。 康熙到了。 一众人忙起身迎驾,而海月只是调整个方向,依旧跪低在地上。 德妃正了正身子,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微微屈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康熙亲手扶起德妃,笑道:“今儿是你生辰,不必多礼。还有你们,也都起来吧。” 众人听令起身的时候,海月本想跟着一起起来,但后来一想德妃还没饶恕她呢,索性便又跪了下去。 “德姐姐这生辰过得可真热闹。”宜妃跟着康熙过来,方才远远的就听见阿哥公主们为谁求情,想着有热闹看了,笑道:“阿哥们都在给谁求情呢?” 康熙顺着宜妃的眼神望过去,这才注意到了跪在地上的海月:“是你惹德妃不开心了?” “没有的事,皇上多虑了。”德妃笑吟吟扶着康熙上座,“臣妾正说这延禧宫藏着个宝贝,把这孩子给吓到了。” “延禧宫?” 康熙一听这三个字,立马就觉得跪在下面的那个小人儿有点儿眼熟,“这不是延禧宫的那个女侠客吗?罗察家的丫头?” “是,奴婢海月,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海月头都没敢抬。 温宪一看这情形,立刻笑吟吟地依偎道康熙身边,说道:“皇阿玛,这海月不仅字写得好,对西洋画有认识,连洋文都说得不错。” “是么?你懂洋文?”康熙再一次用惊艳的目光看向海月,这丫头身上还有多少惊喜是别人不知道的? 海月小心回话道:“回皇上,奴婢自幼听阿玛说过,跟着阿玛学过几句。” “皇阿玛,这丫头方才给我们翻译了两句那洋画师的话,可当时我们在座的没人懂洋文,儿子知道您对洋文也颇有研究,您不妨考她两句,就知道是真是假。”胤祥借机给海月争取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海月听到十三阿哥的声音,心中一动,明白他是在帮自己,不禁十分感激。她不是英语专业科班出身,好歹也过了大学英语四六级,特别是在家里两尊贵为学术泰斗的祖父母光辉照耀下,口语绝对拿得出手。 “那怎么成,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配让皇上考她?再说了,今儿是德妃娘娘的寿辰,应该以德妃娘娘为主啊!” 碧心此时已经被妒火烧红了眼,说话也不经过大脑,一句以德妃娘娘为主的话说出来,立刻就遭到了宜妃的嘲讽。 “小小的宫女?我怎么记得你进宫前还跟人家姐妹长姐妹短的?”温宪一向不喜碧心,更不给她留面子。 宜妃更是个看好戏的主,抿嘴“咯咯”笑道:“德姐姐带出来的姑娘就是忠心,连皇上都能不放在眼里呢。有皇上在的地方,竟然说要以他人为主?” “这……我……臣女该死,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弄得这么紧张做什么?德妃,后宫正好缺一个女翻译,朕帮你考考她,全当送你的寿礼了,如何?” 德妃知道皇上心中有意维护自己,感动非常,于是便起身朝皇上行了个礼道:“臣妾谢皇上体恤。” 康熙点点头后,又看向依旧跪在下方的海月,莞尔一笑后突然问道:“你阿玛降级,你可怨朕?” 海月没想到皇上上来就出送命题,不由得一愣。 但此时在座的人之中,知晓罗察被贬职一事的,除了皇上跟海月,谁都不懂洋文。 也就是说,皇上在用洋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带了私心的,是故意给出了一个地位相对平衡的对话环境。 海月抬起头,见康熙一副掌权者运筹帷幄的模样,嘴角还挂着饶有趣味的笑,迅速回过神,恭谨答道:“回皇上,奴婢在家中常听阿玛教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臣民都要为皇上分忧解难。奴婢此生有幸侍奉皇上与小主,又得皇上和娘娘指点,已是天大的感激,奴婢感激皇上恩德!” 说完,海月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劳是弄得一旁的娘娘阿哥们一头雾水。 半晌,康熙“哈哈哈”大笑起来,直呼有趣,让她平了身道:“你这孩子倒是剔透,洋文说的也不错,刚才那关,算你过了,说吧,你想要什么赏?” 帝王之心旁人不可探测,海月提心吊胆,眼瞧着康熙已转怒为喜,也不敢怠慢,只答:“奴婢何德何能?岂敢讨赏?” 康熙道“无妨”,让她直说。海月思索片刻,回道:“奴婢斗胆,若能得皇上御笔日日瞻仰,学得皮毛,便是此生最大荣幸了!” 康熙一生很少题字,因此文物界有着“康熙一字值千金”的说法。 海月还在现代社会生活的时候,曾在恭王府见识过康熙为孝庄所写的“天下第一福”。还专门花好几百块钱请了一副拓印“福”字回家,她要是能回去的话,讨要这个赏绝对赚到了。 “你这丫头倒是大胆,皇上御笔岂是随意赏得?”一旁的宜妃立刻有些不悦,她都还没得到过皇上赐的字呢。 “嗯,胆子是不小,不过朕的字可不比你的瘦金体潇洒豪气,你还是好好做你的女侠吧。德妃,你说呢?” 皇上玩儿够了,又将赏罚大权交还给到今日的主人公德妃手里。德妃点点头道:“皇上说的有理,可先前已经说过要赏了,现在反悔也不好。皇上,不如准她回去探望家人吧?臣妾瞧着今儿个咱们永和宫儿孙满堂的,想着罗察大人定也是如此思念女儿的。” “嗯,甚好。海月,朕就准你出宫一日,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额……是,谢皇上恩典,谢娘娘体恤。” 海月没拿到康熙的字心里失望的很,连带着起身的姿势都有点儿有气无力,旁边的十四阿哥见了,立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010皇恩浩荡 却说海月领了赏,匆匆回来与通贵人复命,正细细说着这事,突然就见李德全带着一对宫人进了延禧宫的院子。 通贵人过去行礼,却立刻被李德全扶住:“通贵人,奴才今儿是来找海月姑娘的。” “啊?找我?”海月站在通贵人身后,一脸莫名其妙。 “是啊,皇上写了几个字,吩咐奴才给海月姑娘送过来。” “是么?!”海月以为自己失而复得,激动的马上就要下跪,但也被李德全拦下了。 “皇上说了,这几个字只是借你瞧瞧,等你回宫了,还是要连纸带封一起还回来的。所以,免跪。” 谢过皇恩送走来人,屋里的忍冬紫芙豆蔻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海月。 通贵人不过差她送个贺礼,她竟给自己领回了御笔题字,这也太不简单了! 可海月自己却开心不起来,皇上可真小气,哪儿有送了人的东西还往回要的……而且,这四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啊? “截蒲为牒,呵呵,佟佳贵妃当初还真是多虑了……” 海月见通贵人笑着摇头,就问她这四个字到的意思。通贵人拍了拍海月的肩膀,对她说:“我记得《汉书》上说,路温舒的父亲让其放羊,而路温舒放羊时还不忘去水边截取蒲柳,制成牒来学习书写。这四个字你若不懂,可以借鉴凿壁偷光的故事。皇上爱才,这是希望你勤奋苦学,不断进步。皇上对你抱了很大期望呢。” “是么……”可作为一枚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的灵魂,海月还是觉得皇上抠门儿。这字只能看不能得,真是令人心疼得牙痒痒。 得了通贵人的允许,海月当晚便不用守夜,连日来睡不踏实的她,今儿个却能够安安稳稳地熟睡一觉。 隔天清晨,天刚微微亮,几个宫女麻利起床拾掇,准备替班伺候去,海月向忍冬打了声招呼,又找领事太监取了腰牌,才欢喜着小跑出了宫。 完颜府的马车昨日已得了令,早早地停在神武门外等候。 老管家亲自来接,张望许久,远瞧见海月一身便服快步跑来,忙欣喜挥手,命她从前身边的两个贴身大丫环小心搀着主子上车。 “格格这是受了多少苦啊……”贴身大丫环雪柳看她原先肤如凝脂的鹅蛋脸变黑了几分,纤长的手指好像还因不擅粗活磨破皮过,当下泪涔涔着心疼不已。 另一名沉稳些的大丫环名唤暗香,见状立刻朝雪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招格格难过,“格格刚进宫那几日,嫡福晋终日记挂,寝食难安,后来知道格格在宫里露了脸,得了皇上夸奖,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进食也好多了。” “额娘受累了。”海月心里抽疼,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时,原主的记忆中又闪现出一群莺莺燕燕尖酸刻薄的嘴脸,海月不自觉地怒火上升,便问道:“侧福晋她们可有出什么幺蛾子吗?” 雪柳嗔怪一声道:“左不过是原先那一套,每晚争着抢着,恨不得粘着老爷一年到头全都歇在自己屋里。嫡福晋也不愿与她们一流,老爷就……” 雪柳突然停了下来,不敢往下再说。暗香瞪了她一眼,怪她嘴碎,怕海月动怒,转眸一笑道:“格格进了宫还不知道吧?大少福晋就要给府里添小娃娃了!” “真的?我要做姑姑啦?”海月上车到现在,才头一回眉开眼笑。大哥罗明泰和大嫂齐佳氏成婚没多久完颜府就蒙难,海月可想而知,府中人多嘴杂,难免会有一些流言蜚语膈应齐佳氏。现如今大半个年头过去,齐佳氏有孕,即将给完颜府生下头一个孙辈,也算是堵住了那些小人的嘴。 海月心中有数,颔首笑道:“那我得想想要给小侄子备啥大礼。” 雪柳和暗香看她不再愠怒,这才放心相视一笑。 不多时车子已到完颜府前,老管家打开马车门道:“格格,到家了。” 是啊,到家了。这个原主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而今虽门可罗雀,倒也还算气派。 昨日未时三刻左右宫里头来人,说是海月领了赏今天回门一日,今日休沐的罗察和觉罗氏激动得一夜未眠,老管家出门接人时,两人就迫不及待站在府邸前左顾右盼了。 觉罗氏身后一众侧福晋和侍妾也恭敬站着,一个个脸上还是困意十足,带着些许不耐烦。哥哥嫂嫂们紧随父母之后,不时张望着,海月见着觉罗氏未语泪先流的样子,刹那间想起了自己的亲爹亲妈,他们在21世纪永远见不到她了,可得怎么过啊? 思及此,海月心中感伤更甚,与觉罗氏抱头痛哭,罗察许久不见女儿,知她受苦,更是心痛不已,一家子互相搀着进了屋子,大家相对无言抽泣着。三哥罗延泰开口道:“咱一家人好不容易见了面,何必伤惨?再这么哭下去,妹妹就该到时辰回宫了。” 经小儿子这么一提醒,三人这才止住了哭。觉罗氏换上笑容,拉着女儿又是抱又是亲,还是在三位兄长的催促下,才不舍地松开海月,拉着她入了席。 “饿坏了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觉罗氏张罗着给海月夹菜,一顿早饭倒是做得比晚餐还精致。 海月见觉罗氏眼圈青黑,很是心疼,于是端起她给自己刚盛好的一碗小米粥,舀了一勺,吹凉些再送到她嘴边:“额娘,小米粥养胃,您多喝点儿。来,啊——” 觉罗氏见她哄小孩似的,顿觉得有趣,笑着喝下一口,但紧接着就又红了眼眶,强忍悲笑。 自家这个闺女自小是娇生惯养,粉雕玉琢生怕磕了碰了,若不是进了宫要侍奉他人,怎会有这样看人脸色、照拂他人的本事? 女儿的变化,罗察这个阿玛也都看在眼里,也是心疼,但想起前段日子她在皇上面前出的风头,还是不禁提醒道:“你在宫里锋芒可不能太露。” “好好一家人吃顿饭,你说这起子事情作甚。”觉罗氏嗔怪地瞥了夫君一眼,怪他煞风景。 海月倒不见怪,知道阿玛为自己好,乖巧回道:“阿玛的教诲女儿都记下了。” “原先我以为你不爱那些洋人玩意,现在看来你倒是深藏不露,比你哥哥们还厉害。”罗察纵然担忧,但还是十分骄傲地捋了捋胡子。圣上亲自褒奖,这股风从后宫刮到前朝,同僚们见到他,都有意无意提起小女儿,不忘夸赞几句他教导有方,有些没眼色的低品阶小官还拐弯抹角妄想打听海月的婚配问题,让他很不喜,却也很长面子。 大哥罗明泰笑道:“妹妹的一手好字能得万岁爷赞赏,还得了万岁爷御笔亲赏,我这做大哥的都不如妹妹出息了。” 可不是?消息一传出,罗察回来没少埋汰他们哥仨,激动时还少不得说他们比不过一个女娃儿厉害。二哥三哥听言,也随即附和着,个个喜气盈盈。 “明大爷何必妄自菲薄,都是老爷的孩子,同根相连,自是优秀不凡的。”一旁站着伺候的侧福晋瓜尔佳氏连着三天伺候,有点儿飘忽搞不清自己的地位,知道海月得了圣心,见一家子谈笑风生,可算有她插嘴的时机,忙不迭见缝插针往上贴。 罗察闻之不悦,轻斥道:“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退下!” 瓜尔佳氏悻悻退回原位,其他侍妾们原本还犹豫不决是否要依样画葫芦,见状只好一个个噤声乖乖立在一旁伺候着。 “对了,兆佳府上的碧心格格过了选秀留永和宫学规矩,你可知道?”罗察为了化解尴尬,想到这事,忙转移了话题。 海月想起昨日碧心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点点头,听罗察说道:“若不出意外,碧心格格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十四福晋,你同她相处需谨记身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放肆,知道吗?” 海月了然,乖巧应着,又信誓旦旦发愿绝无旁的心思,只想尽心伺候好通贵人,罗察这才稍加安心。 “哎,我女儿怎么这么命苦。”觉罗氏听他们说起选秀之事,悲从中来,女儿一夜长大的模样更是刺痛她这个当娘的心,不由得又抽起帕子哽咽难言,“同龄闺秀得体的基本都有了归宿,可怜我女儿要熬到二十五……” “你又说胡话!”罗察轻生呵斥道,做阿玛的又怎会不心痛女儿被自己连累,古时女子十五及笄,只不过八旗女子登记在册者须先经过选秀。 以他此前地位,托人往宫里贵人那儿捎句话,若是海月不中选也不必等到二十五才能回家另行婚配。但眼下……他是万不能再行差踏错了!只得赶紧掐掉觉罗氏的话茬,让海月将她搀到一旁安慰解劝。 大家正说着话,门外小厮飞跑进来通报,道是宫里有人过来,罗察忙吩咐把人请进来。一家子人互相对视后,因不知来的是何人,显得有些惶惶不定,也不多耽搁,忙整了整衣裳,一一起身往正厅去见客。 011三份大礼 正当海月疑惑宫里来了什么人时,老管家已亲自将两名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带了进来。 为首的小太监年纪不大,步调却十分沉稳,堆笑道:“奴才晋喜见过完颜大人,见过嫡福晋。此番替如意馆的约翰大人跑这一趟,为答谢海月姑娘来的。” 晋喜边说着让身后的人将一个锦盒双手奉上,又对海月道:“约翰感恩姑娘那日相助,本欲当面答谢,但多有不便,特让奴才帮忙转赠。”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约翰应当就是那日如意馆的小画师吧,海月也不多想,谢过晋喜,在他看似满心期许的激动催促下,海月疑惑地打开锦盒,却发现是一瓶瓶颜料。 约翰是画师,送海月颜料答谢也正常。家眷们大都这么想,但罗察却不这么认为。 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多瞧几眼那些颜料便知道非同寻常,又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几分,于是对那晋喜恭敬地作了一揖笑道:“公公辛苦了,请用过茶再回宫罢。” 晋喜任务达成,也不多耽搁,只说还需赶回去当差,便笑着让老管家引路离开了。 待他走后,罗察将海月单独叫到书房,还让她连锦盒一块儿带上。 海月见阿玛眉头微蹙,一路仿佛在思考问题,也不敢上前打扰,乖乖地跟他穿过几条回廊,进了罗察平日里不许闲人出入的书房。 “你是聪慧的,想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罗察神色一凛,顺手接过海月手中的锦盒,随意取了一瓶仔细打开看了看,更加坐实心中猜疑,又把那瓶青金石色递给海月。 罗察的严肃让海月不免也紧张了几分,她接过瓶子,凑近了左右看看,瞬间想起了在现代某文物节目上曾介绍过,王希孟的传世青绿山水名作《千里江山图》,那画面经过了数百年仍然发出璀璨光芒的色彩,之所以会这样,原因就在于这画用了宝石来上色,因而更显得弥足珍贵。 而古代的上等颜料有许多都是由宝石金属提炼而来,比如中世纪的土耳其红和土耳其钴蓝,又比如她手上的这瓶青金石蓝,同样是极佳的颜料。要知道青金石是通过丝绸之路从阿富汗传到中国的,古代中国青金石产量少,好的青金石可与黄金等价! 捋了这背后的文章后,海月也明白了,这看似简单实则价值连城的东西,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画师可以弄得来的。 海月低头默了默,试问宫里还有谁既有能耐搞得到这东西,又能跟洋画师牵扯上干系?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十四爷! 想明白这一层后,海月一抬头,正好和阿玛略带怀疑的眼神相撞,连忙给自己辩解。 “阿玛请相信女儿,女儿绝无旁的心思。” “光我信你没用……”罗察轻叹了一声,又看了书案上那个烫手山芋,不知该作何表情才好,“这事恐怕宫里已经有风声了,十四爷这事做的……” 罗察一副埋怨又克制的欲说还休,心中更是憋气,压着力道捶了桌子一下。 海月忙上前安慰道:“阿玛,十四爷直爽性子,也许只是想答谢女儿当日替他解围的事,女儿跟他之间真的没什么的。” “但愿如此吧。总之,你一定要牢记阿玛跟你说的话,和十四爷以及碧心保持距离,恪守本分,知道吗?”罗察看海月神态自若的样子,心神稍稍安定些,可就在他还想着再叮嘱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门外小厮急切地呼唤“老爷”。 “何事?”罗察冒然被打扰,面色略有不悦。 “老爷,宫里又来人了。嫡福晋让小的来请老爷和格格出去呢。” “又来人了?”罗察这边瞥了海月一眼,忙疾步而去。 又来什么事了? 海月本就心里郁闷,被罗察一盯,冷不丁也跟着心沉了一下。但她不敢耽搁,紧跟了上去。 来到正厅后,果然,又有两个小太监迎了上来,为首的自称叫晋忠,上前不紧不慢行了礼,才对海月道:“海月姑娘,奴才是奉十四爷之命,给姑娘送礼物来了。” 又是十四爷!?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海月和阿玛对视一眼,但谁都没露出心迹。 “这……公公言重了,小女何德何能,敢受十四爷大礼啊!”罗察忙上前赔笑着,想替海月婉拒了这礼。 可晋忠像是料准了罗察会推拒,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紧不慢笑道:“侍郎大人过谦了。海月姑娘机智有谋,为十四爷解了燃眉之急,这才没拂了娘娘的兴致。十四爷说了,这礼啊,就姑娘受得起!大人就别再推拒了。” 晋忠说着就冲身旁的小太监招了招手,示意他将礼物交给海月。 小太监听命立刻上前,将一个檀香木制的盒子交给了海月。 有了刚刚宝石颜料的教训,海月唯恐家人发现其中玄机,因此拿到盒子之后并没有打开。 晋忠也不强求,他任务完成了,就准备离去,可才转过身子,就见老管家小跑着进来通报:“老……老爷,宫里又……来人了。” “什么?”这会子,整个正厅里的人已经按捺不住,躁动起来了。 大哥罗明泰夫妇、二哥罗兴泰夫妇,都是面面相觑,三哥罗延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晋忠是宫里伺候久的,敏锐如他,当看到门外走进来那位金发碧眼的洋人小伙时,心中只道不妙。 “可爱的女孩,很高兴认识你。”那洋人十分绅士地冲海月行了礼,又跟在座的人们一一点头问好。 海月当时有点儿蒙,因为她并不认识这个洋人。 但罗察毕竟曾经官居礼部侍郎,脑子转得快,他立刻弄懂了这个洋人的来历,以及他的来意,并试图用洋文跟他对话,阻止他泄露身份。 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洋人,上来就跟背课文似的,将自己是英国画师约翰先生随从的身份说了出来。 那个刹那,海月脑子一震,下意识的朝晋忠看过去,不曾想,晋忠此刻也正大汗淋漓地偷瞄着海月,俩人目光相接,瞬间就撞破了彼此此刻的心思——十四爷阴沟里翻船了! “等等!”大哥罗明泰此时有些疑惑,他走到那个洋人身边问道:“你是那个画师的随从?那你是来找我们家海月的?” “是的先生,我叫卢克,受约翰先生的指派,来给海月女士送礼物的。” 卢克说着就将手里用丝绸包的十分漂亮的皮质礼盒朝海月递了过去,“这是约翰先生从伦敦带过来的香水,他特地让我转交给您,以感谢那日您对他的帮助。” “等会儿等会儿!你们约翰大人不是已经派人来送过礼物了么?那人刚走没多久啊?怎么又来了?”大哥一脸莫名其妙。 “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据我所知,约翰先生只派了我一个人来。” “不对不对,不是你一个人,他说宫里见面不方便,就让晋喜公公来……等等,晋喜……晋忠……你们都是十四爷身边伺候的……” 罗明泰看向门边拔腿要溜的晋忠,恍然大悟! “呵呵,没想到咱们这位妹妹,入宫短短时日,不止出尽风头,还攀上高枝儿了!一个未出阁的格格做出这般丑事,真是不知廉耻!” 海月不用回头,就可以临摹出罗明泰那副冷嘲热讽的样子。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三哥罗延泰第一个听不下去,微怒上前了两步。 “我有说错吗?”罗明泰依旧嘴不饶人嚷着,“我说她一个罪臣之女怎么就能在宫里如鱼得水,原来是大义灭亲,投靠了十四阿哥啊!” “放屁!海月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二哥罗兴泰眼瞅着俩人要动手,忙站到他俩中间,两头劝说着莫要意气生事。 “都给我闭嘴!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阿玛!”罗察见家里的三个“顶梁柱”居然当着外人的面这般放肆,尤其“罪臣之女”四个字,更是触及罗察逆鳞,罗察当即就怒了! 大嫂齐佳氏见公公真的发火了,便一手护着微隆的肚子,另一手小心翼翼拉罗明泰的袖口,示意他少说两句。 但罗明泰并不理会,依然一脸鄙夷地瞪着海月。 海月见状冷笑道:“我本以为亲人是这个世上最可靠最懂你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海月说着便要去取自己的行李,经过大哥罗明泰的时候,她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亏我还感激上天赐给了我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大哥,可从头至尾,这个亲大哥不仅没给我宫里写过一份问讯的家书,不仅没问过一句我在宫里好不好的话,反而因为外人的几句话,几个小物件,就对自己的亲妹妹恶语相向!大哥,你真是好啊!” “海月,大哥虽然心直口快,但本意也是为你着想,都是自家兄妹就别计较了啊。”罗兴泰还想要从中转圜,他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海月转眼瞪了他一眼:“心直口快不是伤人的理由,更不是往亲妹伤口上撒盐的借口!” 这世界不论是尖酸刻薄如大哥者,还是事不关己打着“为你好”旗号劝你变成小包子的二哥之流,都同样令人不喜。 海月也不多废话,转身向罗察夫妇跪地行了一个规规整整的家礼。 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把额头磕出了红印。 “阿玛,额娘,女儿不孝,无法侍奉在侧,你们一定要保重好身子,女儿会靠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出宫,与你们早日团聚!” 说罢,海月不再看一旁的大哥二哥,只对三哥请求让他帮忙连同她那一份孝心给多担待了。 觉罗氏看见女儿转身离开的背影,早已泪雨满面。她心疼的直捶胸口,不停骂着大儿子不孝:“好容易你妹妹争气,万岁爷开恩让咱们家人团聚,这泼天的大喜日子你还净说胡话伤她心!你……你于心何忍哪!” 觉罗氏本就身体不好,这一着急更是站不住身子,当即被丫头扶到内室去休息了。 罗明泰为了不让母亲难过,赶紧追了出去,可此时,海月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012人尽皆知 海月行至宫门外时,已是酉时三刻。 她顾不上跟两丫环话别,背起包袱便冲到了冗长的队伍后边,等着检查入宫。 可走在东路上时,离延禧宫越近,海月便注意到落在她身上的注目礼越多。 路过的宫人们总瞥向她,好像在打量什么奇特物种似的。 她起初以为自己脸上或身上沾了什么灰,还不自觉地捏起袖口往脸上擦了擦,可即便如此,这注目礼也并未减下几分。 海月眼睛一转,突然明白了,这都是十四爷给她招来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立刻加快了步伐往延禧宫赶。 “姐姐回来啦!” 刚到延禧宫门口,小奇子已站在门口向海月招手,好像专程等她回来似的。 海月看到他笑了笑,然后将包袱挂到了他伸过来的手上。 “没想到姐姐回来得这般准时,奴才还生怕你舍不得离家,赶不上宫门下钥的时辰……哎?姐姐?这一路过来没人跟你说什么吧?”小奇子一边走一边打量海月的神情,仿佛在试探着什么似的。 “说什么?”海月突然顿住脚步。 “啊?哦哦,没什么没什么,姐姐休息前记得先去跟通贵人知会一声,奴才这就退下了。” 看着小奇子飞快窜逃的背影,海月此刻心里突然生出了一分不安。 她一时间也闹不清楚产生不安的因由,而通贵人也快要就寝了,因此便定了定神,往通贵人偏殿去了。 通贵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也没说什么,等海月问了安后就让她去休息了。 海月跪安出来,才进了宫女耳房,就被一众丫鬟包围了。 “海月,听说十四爷给你送了两份礼物是吗?都送了什么啊?” “海月,听说如意馆画师送了你一瓶西洋香水?让我们看看好不好?” …… “真是好事不出门啊……” 海月撇嘴腹诽着,难怪方才一路过来那些宫女太监的表情都耐人寻味,看来眼下宫里都传遍了她今日收了三份大礼的事情了。 海月被豆蔻架着不得不打开包袱,一旁的紫芙连同其他延禧宫未当值的宫女都齐齐围了过来,人人都想开眼。 海月小心打开木匣子,当一瓶剔透的玻璃瓶装香水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立时引得一声声感叹。 下午被罗明泰一气,惹得一身骚,海月还没认真琢磨这香水怎么用,现在才看到,古代这香水,还连着一个小气囊,轻轻一捏就可以喷出来。 “海月喷一下试试,让我们也闻闻这洋人的香水跟咱们的香膏是什么不一样。”一向温婉的紫芙这会子也坐不住了,忙催着海月给大家喷两下。 真是一群孩子。海月觉得可爱又好笑,便应了众人,捏着香水,出其不意喷到豆蔻身上,看豆蔻被吓了一跳的惊恐模样,海月“咯咯”笑起来:“哈哈哈哈,瞧你,这么不经吓。” “海月!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吧!”豆蔻作势要上来收拾她,海月连忙躲道其他宫女身后,与豆蔻玩起了捉迷藏,一旁的宫女们经她俩的这么一出,回过神来,也笑了起来。 不多时,小小的耳房内充满了浓郁的玫瑰花香,令人如痴如醉。一个年纪稍小的看茶宫女羡慕道:“海月,你可真幸运,我听御茶膳房的姐姐说,这西洋香水可珍贵了,皇上只赏过后宫几位主子,嫔位以下的都没有呢。” “嗯。”海月笑着点点头,转身把香水放回木匣子里,对那小宫女说道,“我在阿玛的书里看过,这制香极为复杂,工序多不说,原料也要寻得上好的。上等的香水更要上等的花朵才行。书上说数千朵玫瑰花瓣方能提炼出一滴精油,上好的精油夸张些是千金不换。” “真的啊?”豆蔻的表情更是滑稽,“敢情我这是带了几千两金子在身上啊?那这衣裳可要多穿几天,要不洗了多浪费?哦对了,海月,十四爷送你什么了?也一块儿拿出来瞧瞧呗?” 提到十四爷,海月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紫芙眼快,瞧她有点儿不高兴,就将豆蔻还有一众围观的丫头给推出去了。 晚上洗漱过后,海月上炕铺床,准备睡觉的时候,又碰到了自己的包袱,包袱里那木盒子的棱角硌着她的手心,气得她抓起来就扔到了床下。 但木盒子合的不严实,落地后就甩出了里面的东西,海月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本册子。 海月捡起来翻了两页,发现是一本用草书写的字帖。 而且是一本写的不怎么样的字帖。 “这十四爷不顾别人的感受来送礼也就罢了,送还不送点儿有价值的,居然送这么烂的字帖……” 海月一边吐槽一边乱翻,等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她突然愣住了。 因为,最后一页只有四个字:十四亲笔。 这是十四阿哥写的?! 海月连忙将字帖重新翻到第一页,用手仔细的搓碾,以为自己看漏了扉页的作者名。 但她搓了半天也没将扉页搓出来——十四爷是故意将名字放到最后一页,以求海月真心的评价。 “切,小鬼……” 边想着,海月这就沾了墨,自顾在字帖上圈圈画画,把十四的字批得一文不值! 要么一味藏锋,要么一味出锋,字与字之间的顾盼还有待考究等等……不一会儿,正本字帖都被她批注完了。 “海月,这么晚了还练字啊?”忍冬是识过几个字的,她刚下班回来就看见海月画画写写,便问了一嘴。 “没有,这不是我写的。”海月一边回味着自己的评语一边笑。 “那是谁的?” “十四爷的。” “噗?!”忍冬刚喝下一口热茶,听到海月的回复立刻就喷了出来,“这是十四爷赏给你的字帖?” “送!”海月抬头看了她一眼,毫不在意地翻了翻字帖,又道:“是他送我的!” “你怎么敢……天啊!这是大不敬啊!”忍冬霎时变了脸,表情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慌乱不安,直叫海月明日去请罪。 海月看她这样着急,觉得未免有些夸张了,说道:“他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我画两笔怎么了?” 忍冬觉得她冥顽不灵,自己也寻思着不背这个隐瞒不报的大锅,于是忙拔腿跑出耳房,准备告知通贵人。 但通贵人已然歇息,忍冬只得灰溜溜回来,碰上其他宫女,便说出了此事。 “海月……你怎么能做傻事呢……”方才的小宫女本欲就寝,听忍冬说了此事,也吓傻了眼,颤颤地缩回被窝,怕自己也惹事上身。 海月却不以为然,她把那本字帖随手扔到枕头边后就呼呼的睡着了。 翌日,西配殿里众人都惶惶不定,生怕殃及池鱼,连带着都不敢同海月多说两句话。 通贵人已晓得此事,本欲申斥她两句,又见她一脸无辜的表情甚是好笑,当下也舍不得骂她,只道:“你太莽撞了,主子赏赐的东西岂能随意糟践。” “他送字帖来,不是要同我切磋吗?”海月故作单纯,眨巴着眼睛问通贵人。 通贵人无可奈何摇摇头,准备打发她出去时,李德全带着人笑吟吟地来了。 不会吧?这么快就传到万岁耳朵里了? 海月对皇上还是有些恐惧的,当下收敛了一身的吊儿郎当,面向通贵人求起了情。通贵人白了她一眼,即刻起身迎接。 “给通贵人请安。”李德全笑呵呵道,“奴才奉万岁爷之命,前来取回海月姑娘借走的御笔亲书。” “哦,原来是来取那四个字的……” 海月当下送了一口气,就听见通贵人对她说:“还等什么呢?海月,快去取来交与李公公。” “不忙,通贵人,皇上还说了,他也想瞧瞧十四阿哥写的字帖,让老奴一起带回去。” “字帖?奴……奴婢哪有什么字帖啊?”海月一想到自己在字帖里画的那些鬼画符和批语就觉得一阵心绞痛,当即装起了傻。 李德全却笑着提醒道:“海月姑娘看来记性不大好,就是昨儿个十四爷赠予姑娘的字帖呀。” “这……这……”海月见李德全不容她拒绝,霎时拧起眉头,向通贵人投去求救信号。 通贵人想了想,上前笑道:“李公公,这丫头我一定严加管教,您看这字帖……” “这可是万岁爷要的东西,贵人还是别让奴才为难了。”李德全也笑了,他转而催促道:“海月姑娘,你就别拖了,皇上什么都知道了,快去取吧,迟了,当心再落一个欺君之罪。” “这……好吧……” “下回看你还敢造次!”经过通贵人身边的时候,通贵人嗔怪地骂了海月一句,可让海月奇怪的是,通贵人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担心之色,捂着嘴的帕子反而微微抖动,似乎是在憋笑。 李德全取了字帖,匆匆回了乾清宫。康熙仔细将那本字帖翻了遍,竟未发怒,还龙心大悦,大笑不止。 “万岁,您有些日子没这么笑过了。”李德全将刚泡好的龙井奉上,心想着海月姑娘这关应该是过了。 “去把十四叫来,这个不知斤两重的小子,连个女娃子都不如。”康熙尽力绷住笑,让自己重新摆出威严架子。 “嗻!”李德全忙出去传令。 013上门算账 海月惴惴不安等了一整天,没等来康熙的“赐死”状,反而等来恼羞成怒的胤祯。 “十四爷,你要干什么!喂,你弄疼我了……” 海月一路挣扎着被蛮力大劲的胤祯带到延禧宫外的墙道边,才被他甩开,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胤祯气鼓鼓的白脸带着些红晕,看到海月无辜的神态又气不打一处来,疾走上前将其逼到墙角,一双长臂严严实实环着,让海月无处可逃。 这小子还玩“壁咚”?海月暗自腹诽,莫不是为字帖的事儿来找她算账吧?于是立马上道地堆挤出笑脸,小心翼翼道:“十四爷,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气,别动气。” “好好说?”胤祯冷哼一声,并不放开她,“我问你,老子好心送你字帖,你胡乱鬼画符个什么劲!还闹得人尽皆知!尤其是皇阿玛……” “皇上?皇上说什么了?”海月冷不丁地紧张起来,先前还有些戏谑的笑意瞬间消失,她试探地推开胤祯,“奴婢也不能未卜先知啊,谁知万岁爷会要去看呢……” 胤祯对她真是无可奈何,心里头的憋气劲下不去,又不知要再说什么,心烦意乱得很,干脆赌气似的放开海月,双手抱胸靠在宫墙上自顾生闷气。 海月被他松开,暗舒了一口气,这才偷瞄他,少年皇子天之骄子,被她落了脸,面子上过不去来找自己算账,也是情有可原。想到这,海月稍稍谅解了他,语气也柔软些:“十四爷,奴婢一开始真不知道是您的手笔……” 装,我会。这节骨眼即便知道,海月也要佯装不知。 “哼,别以为爷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胤祯斜睨一眼,没好气地应和着,“害老子被皇阿玛取笑不如一个黄毛丫头,你可知罪!” 海月尴尬轻笑两声,知道瞒不过,索性把话说开:“十四爷,奴婢本就受不起大礼,既然您送了奴婢,那奴婢自有权利处置这物件,写几个字画几个圈表达观后感,有何不可?” “完颜海月!” “嘭”的一声,胤祯迅疾一个转身,一拳捶在海月耳边的宫墙上,刻意压低声音:“你存心跟爷过不去是么!” “十四爷,奴婢实话实说罢了。古人言:有容德乃大。十四爷人中龙凤,相信是懂这道理的。”海月怕引来其他宫人,谨慎瞥了四周,看没有其他闲杂人等这才放心,回眸对上胤祯双目:“十四爷,您说呢?” “你当爷没读过《尚书》?”胤祯嘴角戏谑微扬,俯身靠近她,两人的气息瞬间接触,让海月下意识双颊发热撇开头,然胤祯眼疾手快,捏起她下巴将她掰回头,认真道:“照你这么说,爷若是生你气,反倒是无德了?” 海月想要使劲推开胤祯,却怎么推也推不开,来回尝试两三次都无功而返,故而又气又恼,垂下双手:“奴婢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形器不存,方寸海纳’。十四爷向来豪气万丈,就莫和奴婢这般小女子计较罢。” “爷还偏要跟你这小女子计较。”胤祯轻笑着松开手,但高大的身躯仍将她箍在影子下,只余些许月光让她瞧见他脸上的得意。 海月原就埋怨,却听他脱口说出:“爷要娶你做福晋! 愕然不过片刻,海月郁闷地使劲推开他:“十四爷!奴婢有自知之明,岂敢攀附十四爷。天色不早了,十四爷请回吧。” 说罢,海月又羞又恼,重重福身行了礼,小碎步快速退回院子里,转身把后院门利落锁上。 胤祯看她匆匆羞愤跑开,轻笑一声,自顾嘀咕着:“完颜海月,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海月气鼓鼓地走进厨房端上自己的晚饭,又大步大步走出去,其他宫女知道海月的脾气,相互对视了几眼,各自继续做事,不敢去招惹她。 这都是什么糟心事! 海月苦闷地走到柴火堆旁,拾掇了处干净地儿,自古坐下来正要吃,看到碗里半凉的粘结米饭,更觉来气,胡乱搅和了一顿,连白菜豆腐也被她搅得粉碎,胃口也没了几分。 不吃就没力气干活,正要勉强进食,机敏如她,瞥见墙角露出藏蓝色衣袍,顺着衣服抬眼看去,那不正是十三爷胤祥?他惯爱穿藏蓝色,夜色中不注意看,还发现不了。 海月带着原主的情绪,见到胤祥,心中酸楚一涌而上,又不想他看见自己的窘迫,便一头低下,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米饭,浑然不觉泪珠混进饭粒中,还嗔怪今天的饭菜发苦。 “你爱吃的云片糕。”胤祥已悄声走到她面前蹲下,取出油纸包裹着的一块糕点。 海月没有接手,亦不愿抬头,米饭塞满一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十分狼狈。 胤祥又心疼又想笑,抬手想为她拍拍背,但很快克制,缩回了手,将糕点放到海月身边,一时语塞,不知话该从何说起。 时间好似停滞不前。 “十三爷请回吧,人多口杂,奴婢惶恐。”许久,海月生生吞下冷却的米饭,逼回眼泪,努力让自己挤出笑容,才抬眼看他。 胤祥内心犹如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在看到她的顷刻都成了多余,只能缓缓站起身道:“你保重。我……会尽力帮你。” “奴婢何德何能,十三爷不必给奴婢脸面。”海月收拾好碗筷,疲惫地起身道,“十三爷请回吧。” 她就这样迫不及待要赶自己走?胤祥心痛,这阵子她吃了这么多苦,小心翼翼至此,他又何苦给她惹来麻烦呢? “海月,假以时日,我会向皇阿玛请求……” “不!”海月打断他,摇摇头,无奈笑道:“十三爷请慎言。” 许是有感语气过重,海月有些不忍,于是又补充:“还请十三爷保重自己,不要冲动做傻事。” “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倒是你自己,十四弟对你的心思路人皆知,万一……”胤祥一想到她还关心着自己,心中闪过欣喜,以为又有希望,“德妃娘娘那里你要小心。” 又是十四爷。这段时日她的生活几乎跟十四爷扯不开,任何人在她面前总要提一嘴十四爷,实在令人烦心。海月知道胤祥关心,她不想和十四爷扯上瓜葛,也不能与十三爷再有来往,于是咬牙狠心道:“奴婢小事不足为道,就不劳十三爷费心了。奴婢告退!” 说罢,海月福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那块糕点,孤零零地放在原地。 好容易慢慢释怀一些了,怎么还是会委屈?海月尽量不让人发现她哭红的双眼。原主的情绪丰富,让她有时候很招架不住,总要很久才能消化。 夜深人静,永和宫烛火依旧。 德妃慵懒地将双手浸入泡满新鲜玫瑰花瓣的温水中,听底下来人细细禀报完事情,柳叶眉微挑。 一旁的采英姑姑适时将干净的丝帕递上,仔细擦净了鲜红蔻丹甲上的水珠,回头让禀报完毕的宫人下去。 “罗察可是养了个好女儿,让皇子公主都围着她转。” 德妃刚听完延禧宫后院发生的事,又想起白天温宪也是滔滔不绝在说海月的好,当即面色一凛,问采英:“碧心呢? “回主子,碧心格格身子不适,一早睡下了。需要奴婢去叫格格过来吗?”采英恭敬道。 “心病还须心药医。让她歇着吧。”德妃说着抽回双手,在采英的搀扶下坐到床榻上,饮过安神茶,悠悠道:“你替本宫把这事儿办了,交代底下人下手轻点,本宫可不能因她伤了母子之情。” “是。”采英会意,为德妃放下床幔,熄了烛火退出。 而正在延禧宫宫女房中郁闷的海月,浑然不知自己又惹上了祸。 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方才那两兄弟说的话。娶她做福晋?这是要她把一众人都得罪光了!十四那头,德妃和兵部尚书一家子不会放过她;十三这头,难保未来的雍正爷不出手解决掉她这个“红颜祸水”。 这两兄弟是约好了给自己添堵来着吧。海月苦笑,翻了个身,努力想让自己睡着。 “海月,你又睡不着么?” 隔着几个床铺的紫芙揉揉惺忪的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瞧了一眼,看是海月,便习以为常,又钻回去继续睡觉。 海月憋闷,也不好打扰了人,蹑手蹑脚取了外套穿上,悄声掩上房门,踱步到后院透透气。整个延禧宫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最近快降温了,这夜色也暗沉了不少。回想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种种,疲惫之意夹着夜风袭面而来。隔着一个时空的现代家人,她倍加想念;同出一个时空的原主家人,她无法得到他们的守护,却也无力去帮衬他们。 完颜家的一场不欢而散,谁都不痛快。几份大礼让她被推到风口浪尖,想低调都不行。阖宫上下恐怕没有不知她名号的人,特别是温宪公主,逢人就夸她,还将她比作知己、对手,间接辅助她成名,让人心累。 014宜妃的人情 这日通贵人带着忍冬她们逛园子去,海月暂得偷闲,帮着通贵人把书架上的书重新整理归类。正当忙时,来了两名太监突然间冲了进来,让海月跟着走一趟,说是宜主子请她去读书。 海月愕然,想不出自己是惹上哪茬麻烦事得罪了宜妃。眼前两名小太监虽然客气,但明显是练家子的身板,明知无法拒绝,海月只得跟了他们走。 兜兜转转,来到翊坤门。这就是传说中富丽堂皇的翊坤宫啊,现代电视剧里总把翊坤宫跟宠妃联系上。海月入宫至今还是头一回见到几百年前的翊坤宫,忍不住想着,如果手上有相机,一定要拍几张照片回去。 海月正游神,没听见那太监唤她几次有些不耐烦,直到太监尖着嗓过来把她拽走,她才定了定,堆笑道:“对不住这位公公,我头一回来翊坤宫,一时失神乱了规矩,还请公公海涵。” 翊坤宫当差的大多自认高过其他宫的人,小太监一听这话,不满之意尽消,反而有些得意道:“那是!宫里头谁不知道宜主子是万岁爷心尖上的人,像尔等小家子气,若非宜主子开恩,哪有机会目睹咱家主子的风范,真是少见多怪!” 海月喏喏应着,权当他小人得志,不去顶撞。四妃之中,听说惠妃一向清高,荣妃无欲无求,德妃慈和近人,而宜妃一向娇媚活泼、张扬外放,加上圣宠不衰,连带着底下人也跟着自视甚高。 “哎呀别再耽搁了,小心误了宜主子时辰!”小太监恍然想起正事,顾不上显摆,忙叫海月跟上,一边不忘叮嘱她小心行走,千万别碰坏了宜妃宫里的物件,那可都是万岁爷赏的。 海月心里嗤笑,宫里头的娘娘们恐怕就宜妃一人,恨不能把康熙恩赏的所有物件都摆出来,好显示她圣宠不衰。这不,守门太监才刚撩起祥云印花门帘让她进屋,屋内富丽更甚,光是两三排摆着古董玉器的红木架子就够扎眼,更不必说墙上还挂着难得一见的名画臻品,更是令人艳羡。 点着苏合香的内室,萦绕着袅袅婷婷。宜妃慵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阅书,身后两名小宫女手持轻罗小扇为她掌风。 “奴婢见过宜主子。”进了内室,海月不敢张望,规规矩矩地向宜妃行了跪拜礼。 宜妃正看得津津有味,许久不叫她平身,海月只能跪在原地。想来,宜妃是故意给个下马威。海月心里盘算思索,始终不得其解。她和宜妃也就那日永和宫里见过,话都没说上两句,宜妃何必找她麻烦呢? “哟,来了啊,你们都不提醒本宫一声。”约莫一盏茶时间过去,宜妃这才不痛不痒叫了一声“平身”,海月膝盖都快跪麻了,赶紧谢恩站起来。 宜妃也不着急提读书的事,静静地盯着海月看了很久,直让海月头皮发麻,也不敢造次问句“您有何贵干”。偶尔不咸不淡地问她两句通贵人的事,海月一概用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应对。 宜妃自讨无趣,奈何海月的回答恭恭敬敬、滴水不漏,她抓不住错处,这才让旁边的小太监递上端盘。 端盘上分明躺着一个弯月样荷包。海月定睛一看,面色一凛,原就忐忑的心情更加不安,拿着荷包有些颤抖:“这……” “原来你都不晓得自己弄丢荷包了?”宜妃“嗤”一声笑开,到底是个无人指点的小宫女,不谙宫里的弯弯绕绕。思及此,宜妃重燃内心的优越感,摆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留贴身的采菱姑姑。 海月不寒而栗,自己的小命差点就没了,正要伏地叩谢宜妃救命之恩,宜妃却不让她跪,只低头摸着长长的指甲,自言自语道:“宫女侍卫私相授受,秽乱宫闱,佟佳贵妃会怎么处置?赐死?还是……看在家族份上,大几十大板?” “让本宫再猜猜。”宜妃的手指百无聊赖似的敲着贵妃榻扶手,津津有味道:“十四和温宪会不会求情呢?佟佳贵妃会不会……借机指责德妃教子不严?哎呀!你说本宫救你是对了还是错了?” 海月惊恐,瞬间了然宜妃的意思,“扑通”跪下,手中攥紧了荷包,捏拳头捏得生疼,竭力让自己平静,俯身重重磕头道:“奴婢谢宜主子救命之恩!” 宜妃在采菱搀扶下起了身,踩着花盆底“吭吭”走到海月身边,绕着她悠悠抓了两圈,才微低下身,亲手扶起海月胳膊,原本严肃的她却“噗嗤”一笑:“本宫跟你说笑呢!既大费周折救了你,哪有送你回虎口之理。呵呵呵……” 宜妃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既简单又复杂。而自己既承了她的情,不可不识好歹拒绝宜妃。不过,宜妃和她的儿子毒蛇老九一样,都不是善茬,跟他们牵扯过多准没有好果子吃的。 “德妃背后给你下绊子,而本宫救你,你若不为本宫所用,就真寒了本宫的心!”宜妃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明白,有些不悦。 采菱早就对海月油盐不进的样子甚是看不惯,努了努嘴,忍不住上前插嘴道:“还不叩谢娘娘恩典!” 果真是德妃出手。海月当即捋顺了来龙去脉,十有八九跟胤祯相关。不过德妃平日里最是与人和善,要因为十四爷寻她错处,也不至于出手这么重,用秽乱宫闱这招栽赃她。 这大概是宜妃添油加醋的结果。想到这里,海月心中有了数,于是道:“宜主子,奴婢人微言轻,哪堪大任,还望宜主子恕罪。” 宜妃瞧着海月,摇了摇头,笑道:“可惜咯。若你阿玛没降职,本宫或许还会考虑向万岁爷请旨,把你许给老九。” “九爷满腹经纶,前途无限,奴婢微末之流,不敢肖想。”宜妃漫不经心的话,让海月很是不喜。毒舌老九是个天才,皇子中能通晓洋文的人他排第二没人敢抢第一,只是老九下场她是知道的。 宜妃冷呵一声,收住笑意:“谅你也不敢。不过你若识相,本宫做主斡旋,让你给老九做个侍妾也不是不可。” “宜主子厚爱,奴婢承受不起,不敢污了九爷英名。”海月眉头都快拧成毛巾了,好在低着头,宜妃瞧不真切。 “至今还没人敢动我的人。”宜妃有些得意道,马上又将话题转到正事上,“老十四对你起意,你若争气拿下十四福晋的位子,日后完颜一族的荣华富贵就安稳了。” 海月倏地抬头,宜妃脸上却是淡淡的笑意。这下明白宜妃想干什么了。原来前面都是在试探她,万一她流露出对老九有想法,宜妃是不是也要处理掉她?好险! 眼下宫里上下都知道她是胤祯看中的人,只要他开口,康熙说不定真会同意把她赏过去做侍妾,结果好一些是侧福晋。而宜妃想要的却是让她当嫡福晋! 海月面露为难道:“宜主子对奴婢青眼有加,奴婢感激。只是奴婢自知资质平平,从不敢觊觎遥不可及的东西,还请宜主子恕罪。” “不急,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尽早来回话。”宜妃微微挑眉,看海月略微有些僵硬疲惫,也不再迫她,转身坐到椅上,打发海月出去:“今日这书真是无趣,改日本宫若寻得有趣的西洋书再唤你过来。” 海月如获大赦,不再多耽搁,赶忙行礼告退。她忙不迭想逃离翊坤宫这个金窟窿,宜妃炫宠,却不蠢笨,能屹立四妃之一,也是有手段的。 海月直叫崩溃,一摊接一摊,都怪老十四,没事送什么礼!德妃要捏死她,宜妃正好利用她,她不甘心,一定要想法子解决这事情,千万不能成为宜妃和老九的棋子。 失魂落魄回到延禧宫,发现通贵人还没回来,海月稍稍舒了口气。一看天色都快暗了,索性今儿个的书是抄不成,海月以身子不适为由,向通贵人告了假。 晚饭后通贵人一如既往歇得早。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海月待所有人都歇了,海月仍心事重重。德妃应该已经知道事情败了,她还得快点想办法,才能躲过这一劫。 可是想什么法子好?海月一时毫无头绪,生怕动静太大吵到其他人,正好晚餐没有胃口,她蹑手蹑脚起身,想倒点水喝,强撑到天亮。怎料这些小丫头喝光了水壶,没人再去烧水,海月无奈,只得自己去了后院拾几根柴火,进后厨房烧火烧水。 “咦……” 后厨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离各处卧房也远,东西倒是有不少,再怎么吵闹,前头也听不见动静。海月环顾四周,瞬间有了想法。 计上心头,海月也顾不上烧水,忙把后厨房的门窗都闭上,将架上的几个匾额一个个胡乱打翻在地,蔬菜掉落一地,又把餐桌餐椅取下,随意凌乱摆放得七零八落,只留其中一张凳子放到横梁下。 一切都差不多了,海月准备择日不如撞日,颤抖着将角落里还未清除的几个麻袋绳取过来,抛到横梁上,爬上椅子,严严实实给打了个绳结,眼睛一闭,把头套上去的同时,也一同踢翻了凳子…… 015不打算嫁人 “嘭——” 海月被绳子勒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突然跌落到地上,吃疼爬起,纳闷地瞧瞧地上的短绳,不对呀,她上回也这么打结,挺牢靠的。 捡起来再仔细一看,发现绳子上端被利器割过,忽然警觉地朝四周看看,推门出去,后院也是空无一人,见鬼了? 海月耸耸肩,将绳子丢回一旁角落去,掸了掸手上的尘土,无奈地把厨房里的一切重新收拾清楚。 本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制造个他杀现场,一命呜呼回到现代,却又死不成。暗中监视她的人到底是谁?她想不通,是十三?十四?还是……宜妃? 现在这场景,就叫自己弄乱的厨房,哭着也要自己收拾好。一件一件物归原位时,海月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也没了想死的心,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乖乖回宫女房中睡觉去。 另一边暗中的人对此觉得又好笑又无奈,也是后话了。 “奇怪了,我记得萝卜明明放在下层,怎就跑到上层了?” 因着要去替班,海月没睡多久就被叫醒提前洗漱吃早饭,这才刚进厨房,就听掌勺太监在嘀嘀咕咕。 “你会不会自己搞混了?” “才没有!我记性好得很!” “难道见鬼了?” “胡说八道什么,分明你自己犯浑!” …… 心虚的海月接过早饭,乖乖寻了角落位置左下吃起来,默不作声地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掌勺太监,忍不住想笑。 进屋伺候时,通贵人已起身更衣。豆蔻值了一夜有些疲惫,见海月来了忙不迭就跟她交接完冲回宫女房。 “还是这么毛毛躁躁。”通贵人无奈地唤海月过来为她梳头,海月应下,上前净手。嫔妃发髻繁琐,她看着忍冬她们捣腾过几次,也会了七七八八,但还是梳不好。通贵人也不见怪,倒是夸她有进步。 “现在宜妃娘娘也让你去读书,你得空时再抄书即可。翊坤宫的规矩你该警醒些。”突然,通贵人对着铜镜嘱咐了她一声。 海月一怔,小心将最后一缕头发抹平,这才放下梳子,恭谨回道:“奴婢谨遵主子指点。” 末了,又细细伺候通贵人用了早膳,通贵人便要去找惠妃看书,让她自己留屋里抄书,只带了忍冬和紫芙就走了。 先前通贵人交代的《处世悬镜》还未动笔,海月认真翻了翻,顿觉通贵人用心良苦。通贵人这是想借作者傅昭来勉励自己,让她几遍深处波诡云谲的深宫,也要内敛谦谨,善于洞悉祸福,才能得善终吧。 感动与此,海月开始动笔抄书。可还没抄几个字,小奇子就跑进来说有人找。 “小奇子,我真没空,若不是什么重要人,你就帮我打发了吧。”海月说着又蘸了蘸墨汁,继续抄写下一个字。 小奇子却待在原地不走,堆笑道:“姐姐就去见一下吧,奴才做不了主啊。” 海月抬眼看他甚是为难,终是于心不忍,应了声稍后就来。小奇子这才愁容尽散,欢喜着跑了出去。 海月走到后院,一见来人,心顿时凉了半截。 “十四爷吉祥。”海月上前规矩行了礼,心里却暗骂,这位小祖宗动不动就来惹麻烦,这回又有什么事了。 胤祯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大好,也不立刻让她平身,反而绕着她徐徐走了两圈,才没好气地叫她起身。 海月心想不知哪儿得罪了这位小祖宗,也不敢探问,生怕一个不注意又惹他暴走,指不定又在紫禁城掀起“十四爷冲冠一怒为红颜”之类的戏说,于是乖觉地低头站着,只等他说话。 胤祯见她没了牙尖嘴利,安静得像兔子,先前准备的骂词这会子竟有些不忍说了,便改口道:“你怎就死性不改,总是做些无理取闹的事。” 无理取闹?海月莫名其妙地抬眼看着他,很是奇怪:“十四爷这话何意?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那爷问你,你为何好端端又寻短见!”胤祯以为她装傻充愣,原本消下去的怒气“腾”的又往上涨,“爷说过不允许你再轻贱自己,你全当耳旁风啊!” 海月被他一吼,耳膜有些生疼,心下了然,昨晚让她没死成的人原来是十四的人。这家伙怎就阴魂不散。 “完颜海月,爷明明白白告诉你!爷要娶你做福晋!嫡福晋!你不许寻短见!听见没有!”胤祯说着突然抓起她手腕,把她吓了一跳。 海月怕动静太大引来其他人,挣扎着想抽回手,压低声音道:“十四爷你放手,这儿是延禧宫!” “爷不怕!”胤祯气极,见她皱着眉头,方才注意到用力太大,抓疼了她,忙松开了手,紧张询问有没有伤到,正想又拉过她手腕看看,被海月藏了起来。 海月也气恼,他总是突然跑来延禧宫,宫里隔墙有耳,要不是上次他夜里来找,德妃也不至于出手,这次又提,是想往死路上逼她啊! “十四爷,您这是何苦?什么嫡福晋,那根本不是我能觊觎的,你又何必让我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海月见他此时情绪激动,不敢和他硬碰硬。 胤祯剑眉微紧,似是动容,目光凝滞,深幽了许多。 海月定了定神,才温和道:“十四爷,你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天之骄子,而我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小宫女,我很惜命,只想安安稳稳熬到二十五岁出宫,别的不敢奢望。” “你知不知道爷为了你首次顶撞额娘,你!”胤祯听她这一席话,反而更恼她不懂自己的心。若说之前人人暗示他,兆佳碧心是德妃相中的儿媳妇,他还可以装傻,可昨天德妃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再也不能坐以待毙。 胤祯对这个女人又气又喜欢,真正想要拿她惩戒,却又下不了手。他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冲出来想赶在德妃的人得手之前拦下那个月牙荷包,可最后没拦成,却等来德妃告诉他计划请旨为他和碧心赐婚的决定。 结果这女人还不识好歹,竟又要寻短见,也不肯来找他求助。可恶,这回知道自戕是大罪,竟伪造了他杀现场。更离谱的是,失败后她还不慌不乱收拾残局,这脑袋瓜子到底想些什么? “完颜海月,只要我愿意,再加上八哥开口,就有把握让皇阿玛把你指给我,而且一定是嫡福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胤祯说着说着,竟有些委屈,海月却不为所动,他心头好一阵失落,还想再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下了。 海月淡然一笑道:“十四爷,您生来就有无数人捧着、哄着、追着,或许我的出现让您觉得新鲜,可是新鲜劲一过呢?见一落叶而知秋临,木强则折,又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所以你宁愿死,也不愿做我的女人?”胤祯心塞,瞬间凉了意,但还是不肯就此罢休,仍带有希冀问道:“你是不是担心名分,我一定跟皇阿玛争取嫡福晋之位,我……” 海月连连摇头:“十四爷,别浪费唇舌了。我阿玛为什么被贬?我为什么沦落至此?您比谁都清楚,还要跟我画饼充饥?嫡福晋?我可不敢想。” “朝中之事你不懂。”胤祯叹息,他尽量不提罗察的事,就是怕海月心中郁结,此刻也不得不跟她解释清楚,“你阿玛在审岳升龙于养志之事时,的确隐瞒不报,是他失职。九哥十哥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海月轻声喃喃道:“朝廷大事我的确不懂,但总归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你要是执拗这些,我们今天是掰扯不完了。”胤祯皱眉看着她,想着她入宫来如履薄冰,凡事都需藏在心里,又被亲大哥埋汰,心里积怨已久,又耐着性子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你阿玛最近被皇阿玛派去查审永定河筑堤一事,若是办得好,说不定官复原职,你也好过一些。” 海月波澜不惊的眸子,一听到罗察仕途有望,霎时有了精神,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温和道:“那就借十四爷吉言。” 胤祯看她的敌意和防备卸下了不少,心中大喜,抓紧上前一步,询问道:“那你可愿意做我的嫡福晋?” 弯来拐去还是不死心,海月哭笑不得道:“十四爷,奴婢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何况,奴婢并不打算嫁人。” “不打算嫁人?难道你想做尼姑不成?”胤祯被她的理由给逗笑了,世家千金有哪个不嫁人的,在他看来,海月这是黔驴技穷糊弄他,想到这儿,胤祯不免苦笑,她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自己。 胤祯当是玩笑话,海月却不以为然,她脑子里装的是现代人的思想,跟这个时空的女子浑然不同。她知胤祯不信,也不想多说废话,只道:“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才能成就自我?这一辈子也可以为自己而活。” “完颜海月,你别后悔。”胤祯冷然,转身甩袖而去。 海月揉揉紧绷的太阳穴,转身进屋继续抄书,没再把这个小插曲当一回事。 016王贵人的劝 017完颜府出事 018碧心的秘密 019被温宪看穿 020贵妃生辰 021胤祯生气 022胤祥表白 023塞外行围 024他还是不理我 025龙井虾仁 026不许你威胁爷 027别伤了他的心 028德妃的气场 029通贵人的苦 030胤祯入军营 031胤祯受伤 032他是在寻死 033把话说开了 034纯悫探母 035胤祥的侧福晋 036海月受罚 037禁足养伤 038惠妃的承诺 039让她陪嫁蒙古 040不要把我收房 041纯悫出嫁 042与王嬷嬷对峙 043纯悫发飙 044入住归化城 045恪靖的提点 046熊孩子的胃口 047恪靖的算盘 048被额附看上了 049纯悫成婚 050王妃们的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