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我跟你说啊,我做媒这么多年,不骗你,那马语柳马姑娘可是实打实的漂亮。” 一穿着粗麻衣衫的妇人拿着芭蕉扇还在那里卖力地对一边儿躺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的俊秀男子说着。 “我也是念着你娘才这般费心来为你操持婚事,想当初你娘跟我可是发小,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说说你,虽说长得好,以前也有些积蓄,可这眼睛……也没法子再怎么……” 顾淮的娘亲儿时确是长在这清泉村,但这婶子却不是,是后来嫁过来的,哪里能跟他娘亲是发小?但顾淮没有下她脸面,偏她还不放弃。 “马姑娘是隔壁村子的,刚刚回来,爹娘都不在了,也没有娘家那些个糟心事,虽说岁数是大了点吧,不过女大三抱金砖,你可是抱了两个多的金砖呢,你先瞧瞧……” “王婶……”这人已经来了四五回了,跟顾淮说了好几个了,初时他还能应付下,这会子实在忍不了了,打断了王婶接下来的话,“劳烦您带来给我瞧瞧,若是再不成您就莫要再来同我撮合婚事了,我自知眼瞎,不愿连累旁的姑娘。” 王婶心头暗喜,这顾淮看着还算有些银子的,这桩婚事要是成了自己又有好大一笔进项了。 “你且放心,我们清泉村可是很多达官显贵都爱来修庄子的地儿,你婶子我也给大户人家做过媒……”王婶笑眯了眼,“虽然大多都是说的小妾,但也见过不少世面,保准没错!” 她说完这话就欢欢喜喜地去张罗明儿两人见面的事儿了。 待王婶走后顾淮才睁开一双眼,单从眼形看来真真是好一双桃花眼,偏这双眼的光亮全熄了去,令人叹惋。 翌日一早王婶就带着马语柳并两个小娃子往竹林深处去寻男子了,被女子牵着的小男娃似怕生,紧紧拉着马语柳,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喊着要回去。 一个看起来该是姐姐的小女娃在一旁轻声哄着:“弟弟乖,待会儿姐姐回去给你煨红薯吃好不好?红薯很甜的。” 王婶蹙着眉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个娃子:“你这……我都跟你婶子说了不让你带娃子来了,怎么还带着啊……这亲事还没定呢,将娃子带来怎么交代啊?” 小女娃本就忐忑,听得这话更是担忧,忍不住悄悄瞅了眼她娘亲,却见她昂着头不屑道:“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一瞎子呢!” 小女娃心头更是害怕,不知她娘到底作何打算。 母亲本就是跟弟弟的父亲赌气才回了老家,谁知母亲的婶子以为她们娘仨要赖上她了,紧赶慢赶地要让母亲嫁人,她本以为母亲定然不会应允,没想到骂骂咧咧的答应了。 她听过她娘念叨,说是为了气弟弟的父亲,望他给自己一个名分,可那个将要跟她娘见面的人不就很可怜了吗?被她娘欺骗…… 男娃还在哭闹不愿走路,马语柳终是不耐烦了,对小女娃道:“骆卿,把你弟弟背着!” 骆卿身量不高,小男娃虽说四岁但长得还是有些高了,她咬咬牙才将小男娃给背了起来,可小男娃显是怒了,用力地扯着她的头发。 她吃痛,却也不敢直接凶他,而是小小声哄着:“乖啊弟弟,放开姐姐的头发,等会儿回去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啊。” 又说了好一番哄人的话小男娃才收回了手,可算是也不哭闹了。 几人进了竹林没走多大会儿就瞧见了一茅草屋,而在茅草屋前的凉亭内正坐着一嘴角带笑的男子在烹茶。 男子一举一动行云流水,气度斐然,不时有微风袭来,卷起男子的墨蓝衣角,自成一派风骨。 骆卿看呆了,虽说只简单地用一根木钗将头发半挽起,只露出一个侧脸,但她确确实实从未见过连侧脸都长得这般好看的男子。 还是王婶打破了这一片沉寂:“顾公子,我将人给带来了。” 顾淮起身,言笑晏晏地对着声音的来处微施一礼:“顾淮有失远迎,来者是客,请坐。” 真的好好看啊,骆卿想,当真是眉目如画,似仙人下凡般。 “哥哥,你……好好看啊……” 不自觉地骆卿就说出了口,说完她就惊住了,忙去看马语柳的面容。 果不其然,女子秀眉紧紧拢起,斥道:“没大没小!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王婶也有些尴尬,骆卿这女娃的母亲可是她要撮合给顾淮的对象,她这一喊哥哥,两人生生隔了一辈儿。 骆卿的话却是深得顾淮心,他本就只是打算见上一面就作罢,免得王婶再成日地来闹腾他,这不,连门也是不愿让人进了,在凉亭内摆了一桌子。 要说这王婶还真是……让他“惊喜”啊,说是给他撮合姻缘,竟是撮合来了两个娃子的母亲。 他拿起桌上的折扇招呼着两人坐下,可这凉亭的石桌也就四张石凳子,他们共有五个人,自是不够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倒是在下想得不周到了,这就去搬一张凳子来。” 骆卿想起王婶说这位好看哥哥眼睛不好的事儿,将自家弟弟抱来放在石凳子上后一屁股坐到了凉亭的围栏上:“不用了哥……我坐在这里就好……” 顾淮没想到这小女娃这般懂事,拿折扇点了点桌上的茶点:“那就辛苦小妹妹了,不若拿些茶点吃着吧。” 骆卿不想再给她娘亲丢脸,摇了摇头:“谢谢哥……公子,不用了,我看着弟弟就好。” 顾淮点点头,坐下后为王婶和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女子各倒了杯茶,而骆卿就一直看着他。 “是我脸上有什么吗?小妹妹一直盯着我瞧。” 骆卿反应过来,红着脸垂下了头:“对不起,我……没……我只是听说你眼睛……看你倒茶的动作好看,我没有……不是……” 顾淮笑着安抚道:“无碍,想必王婶跟你们说了,我眼瞎,其实也不尽然,只要着颜色鲜艳的衣裳在我面前,离得近了我就能模模糊糊看个虚影,大抵知晓人在哪里。” 他轻抿了口茶:“况我惯喜烹茶,这套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自也没甚问题。方才知晓你盯着我看其实也没瞧见,只是感觉罢了。” 从方才顾淮同骆卿说话开始她就一直偷偷偏头看着他,这会子听他说完,脱口而出道:“好厉害啊哥哥。” 说完这话她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去瞧自家娘亲,就见自家娘亲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心头失落不已,垂着头不再说话。 可她这头还没失落多久呢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碟糕点。 “这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你们不吃可就没人吃了。” 还没人如此照顾自己,骆卿又高兴起来了,偏头对着顾淮甜甜一笑,伸手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出来:“谢谢……”哥哥。 只是这糕点她还没入嘴就被一只小手夺了去。 第2章 好看哥哥 “你不准吃,我吃完了你才能吃!” 小男娃捏着原本属于骆卿的糕点,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此话一出口骆卿是窘迫又伤心,那可是好看哥哥给她的。 但她不能跟弟弟争,娘亲和弟弟本可以过上好日子的,都是因着她,娘亲不能跟弟弟的爹爹在一起,不能有个名分,弟弟也没法子认祖归宗,而且弟弟还小,不懂事。 顾淮不爱管旁人的家事,可这女娃他莫名喜爱,他也就忍不住多一句嘴了。 “小娃子,这糕点还多得很,你吃不完的,况且那是你姐姐,你可是男子汉,长大后可是要护着姐姐的。” 说着,他又递了块糕点给骆卿。 骆卿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从未有人这般教过弟弟,更未有人为自己说话。 “拿着啊。”顾淮轻笑。 骆卿回神,慌忙接过了顾淮递给自己的糕点。 “小妹妹,不是自己的不要也罢,是自己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 顾淮脸上笑意愈发温和,出口的话却让人不容置喙。 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这般话,骆卿只觉整颗心都是暖洋洋的,然后猛烈地跳动起来,头一回觉着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 马语柳却是有些不乐意了:“我孩子我自己会教,哪里就轮得上你来说?” 这话要再说下去哪里还有谈拢的余地? 王婶忙打圆场道:“你们两人啊都生得好看,也都是在城里待过的,肯定啊这话也能说到一块儿去。这两个娃子生得也是白白嫩嫩的,顾公子这一见怕也是喜欢得紧,以后要是一家人啊再合适不过。” 这话转得还真是生硬。 顾淮轻笑一声:“王婶,我这眼睛虽说还没到瞎完的地步却也是看不清人的,马夫人长得再美于我也是无用。” 此话一出口王婶登时有些尴尬。 顾淮仿似不觉,又对坐在他对面的马语柳说道:“马夫人,此事在下还是要同你说清楚的。” 这“夫人”二字一再被腔调委实尴尬。 “是啊,说清楚得好,免得啊,有些人话不说清楚,旁人孩子有两个了我们都不知晓。” 一个跟王婶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提着竹篮子往这边凉亭走来。 “顾公子,该吃饭了。对不住啊,我这儿只煮了顾公子一个人的饭。” 顾淮没有同马语柳介绍这妇人的意思,只同她微微点了点头,歉然道:“委实不好意思,在下不喜同不熟悉的人用饭。” 这是赶人走的意思了。 可顾淮今儿是打算彻底将此事给了了,也不打算给王婶面儿了。 “在下没打算成亲,王婶不明就里,马夫人,实在对不住了。” 说着,顾淮握着折扇微微弯腰同马语柳作了个揖。 马语柳本就无意顾淮,可也没想过被个男人拒绝,当下更是生气。 “你以为我想啊?别自作多情了!” 骆卿虽小却也觉出这时候氛围紧张,况她娘本就无意这位好看哥哥,是她娘对不住人家,如今她娘还这般理直气壮…… 偏这时候自家弟弟要说话,骆卿心头一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被马语柳瞧见了,就听她斥道:“你弟弟嘴里还含着糕点的,你想噎死他啊!” 骆卿忙松开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一茶杯递到了自己面前,就听一温温和和的声音自旁边响起:“给你弟弟喝杯茶水吧。” 骆卿忙不迭接过水:“谢……谢谢……”而后小心翼翼地喂自家弟弟喝水。 王婶见状,又卖力地撮合起来:“我们顾公子眼睛不好,但细心啊,马姑娘……” “到底是姑娘还是夫人啊?”这刚来的妇人委实没有给人留面儿的意思,“这姑娘大我们公子多少啊?这女娃子怕是该喊我们顾公子哥哥吧?” 王婶怒了:“钟家的,你什么意思?你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就想给顾公子做主了?” 骆卿见两位婶子要吵架是愈发焦急了,好像是因着他们来了才扰了这犹如谪仙般的人,忙对着马语柳道:“娘,弟弟待会儿要午睡的,不然该闹了,我们回去吧。” 马语柳白了骆卿一眼,这才道:“王婶,人也瞧了,走吧。” 顾淮还是保持着他的风度,声音不咸不淡道:“在下就不送了。” 马语柳看也没看顾淮一眼,径直走了。 骆卿牵着自家弟弟跟着马语柳往外走的时候又生出些不舍,禁不住频频回头看去,却见顾淮还站在那里目送着他们。 骆卿心念一动,想起弟弟的爹爹为弟弟请来的夫子念的:“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她虽对这句话懵懵懂懂的,但她想,这话用在顾淮哥哥的身上该是再合适不过的。 一行人出了竹林后马语柳才道:“王婶,不若我们在你家住上两日?虽说我们是隔壁村的,但我们村子离你们委实有些远了,我这俩娃一来一回的怕是受不住。” 话罢她就塞了一锭银子给王婶。 骆卿不懂她娘这又是要干什么,好像她娘总是这样,说风就是雨。 王婶看着到手的这白花花的银子自是高兴,忙将银子给塞进了自己袖中,拉着马语柳的手笑眯眯道:“好说好说,多住几日也没什么。” 马语柳看了眼骆卿:“快带着你弟弟跟上,我们就在这儿等着,我也不折腾了,等着他来寻我们娘仨吧。” 骆卿自然是知晓“他”指的是谁,是弟弟的父亲吧,那个男人不多待见自己,可是对娘亲和弟弟都挺好的,他每每来就要给弟弟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而她只能躲着,不能见他,怕惹得他心烦。 她其实很羡慕的,羡慕弟弟有娘还有爹,他们就像一家三口,她不过是一个外人。 她知晓自家娘亲不喜自己,只因为自己的生父甜言蜜语哄骗了她,结果生了自己还被赶出门去,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后来遇见了弟弟的父亲,可又因为自己进不了门。 如今那人的正室生不出男娃来,他们就想抱走弟弟,自家娘亲不肯,这才闹了这么一出。 这都是她娘骂她的时候说的,她有些事儿不懂,但有些还是能明白的。 第3章 一个红薯的心意 王婶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她夫君也算是能干的,家里的日子过得还算红火,房子也修得大,很快就拾掇了间屋子出来给马语柳娘仨住,还给人备了顿还算丰盛的午饭。 骆卿懂事,回老家这几日也是她一直照顾着她娘和她弟弟,这会子吃完饭就要主动去洗碗。 王婶怕马语柳不高兴,为难地瞧着她,却见她摆摆手道:“她就贱皮子,随她!” 骆卿捏着碗沿没说话,垂着头将碗给收进厨房去了。 比起面对自家娘亲,她更愿意干活。 王婶算是看明白了,这娃子不得她娘喜欢,但这娃子实在懂事,怪找人疼的。 她在心头暗叹口气,将自己方才煮饭煨在灶灰里的红薯掏出来偷偷塞给了骆卿。 “婶子见你勤快,长得又水灵,这才给你的,你别傻不拉几地又给你弟弟吃了。” 骆卿随了她娘,生得唇红齿白的,眉眼中还带了些媚色,偏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看得人颇为心软。 她仰脸一笑:“谢谢婶子。” 骆卿将碗洗好,再将厨房的东西规整好出来的时候马语柳已经带着娃子去睡了,她没有进屋,悄悄从怀里拿了团粗布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饱满圆润黑乎乎的已经被烤焦的红薯就跑了出来。 她轻轻从红薯把儿那里将红薯掀开了点皮,里面金黄莹润的红薯肉就露出了头,她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甜得她眉开眼笑的。 她咽了咽口水,又用粗布将红薯给包好放回自己怀里,同王婶招呼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去了。 骆卿跑到竹林外的时候猛然停下了步子,待喘匀了气儿才沿着一块块石板慢慢地往竹林深处行去,待离得顾淮住的院子愈发近了却听见阵阵琴声袭来。 琴声铮铮,是万丈豪情。 骆卿心头激荡,顿时生出了股子勇气,心头那股子沉甸甸的感觉更是渐次散去。 她耐不住了,提着裙摆往前方那座小小的茅草屋行去,院门没关,她一眼便瞧见了穿着墨蓝衣衫嘴角带笑坐在琴后的顾淮。 这时候的他不同清晨时分见到的他,嘴角还是挂着抹笑,却让人觉着孤傲、高不可攀、睥睨众生。 骆卿止住了脚步,偷偷摸着藏在自己怀里的那个红薯,她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这样好看的一个哥哥会稀罕自己一个红薯吗? 她收回上前的脚步,就坐在院门外的石阶上听着,听着顾淮弹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你这都听我弹了四首曲子了,还不打算进来?” 顾淮的声音乍然响起,害得骆卿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像犯了错似的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进了院子,却只站在门边没再往里去。 “公子……我……” “是今儿早间的那个小妹妹啊,不过,我更喜欢你唤我哥哥。” 骆卿又忍不住抬眼去瞧顾淮了,不弹琴的他还是早间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哥……哥哥……”顿了顿,她又道,“我叫骆卿,哥哥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好名字,真好听。恩……”顾淮拖长了语调,笑得愈发温和,“那我以后就唤你卿卿吧。” 骆卿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细细小小的:“还是第一回有人夸我呢。” 她又低头看了看顾淮面前的琴:“哥哥弹琴真好听。” “你们不是回去了吗?小妹妹怎么自己又来了?”顾淮实在是怕王婶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骆卿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慌忙从自己怀中掏出了用粗布包着的红薯,手中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脸上扬起了舒心的笑容。 “还好,还热着。” 她忙将包着红薯的粗布掀开,又轻轻剥开红薯皮衣,这才递到了顾淮手边。 顾淮眼睛很是不好,只大抵知晓这人站在哪里,要全须全尾地看见个人还真不行,好在骆卿贴心,他一抬手刚好将红薯接了过去。 “哥哥,吃。” 顾淮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哥哥方才才吃了饭还有些饱意,你吃吧。” 说着,他又将红薯递到了骆卿跟前。 骆卿接过红薯:“好,那……那我就吃了。” 她面上很是失落,但尽量稳着自己的声调,生怕顾淮听了出来,但顾淮是什么人?自一耳朵就听出来了,可他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旁人给的东西他一向不会轻易去吃。 “怎么想着给我带红薯来了?” “我尝过……”骆卿怕顾淮误会,又急急解释道,“就用手轻轻捻了点来尝,我觉着甜,就说给哥哥带来尝尝的,想着……答谢哥哥今儿早间给我的糕点。我娘怕弟弟和我累就说明日回去,今儿下午……我还可以……” 她鼓足勇气终于抬起了头:“可以再听哥哥弹两首曲子吗?” 顾淮轻笑一声,传入骆卿耳中惹得她心底痒痒的,倒更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了,躲着怕他见着自己脸红,但又禁不住偷眼去瞧他,直到听到他应允了她才微微安下心来。 顾淮又弹了两首曲子,大抵是觉着这儿有个小娃子,弹的曲子比方才温柔了不少。 琴声回荡,直往骆卿心里蹿,她竟生出股子岁月静好的感觉来,不知不觉间就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抱着双腿睡着了,待醒来后身上盖了件毯子,而给自己盖毯子的人则窝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摇着折扇打盹。 这时候时辰也不早了,骆卿一个激灵,想跟人打个招呼再走又怕扰人好梦,好在顾淮不过是闭目养神根本没睡。 “今儿有风,又是在竹林里,怕你着风寒给你盖了一毯子。”顾淮顿了顿,又道,“要走了吗?” 骆卿点了点头才惊觉顾淮看不清,又开口说道:“恩,谢谢哥哥。我走了,以后……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顾淮轻笑:“好。” 骆卿走到门口又有些不舍,回头望向还坐在摇椅上的顾淮,而后才小跑着离开了。 时候有些晚了,马语柳该是起了,骆卿有些害怕,在门外磨蹭了些许时候才进的屋,可没成想王婶瞧见她很是惊讶。 “小娃子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跟着你娘回去了吗?” 骆卿一愣,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脑门儿,她急急上前抓住正在摆着碗筷的王婶。 “王婶,您说什么呢?我娘和弟弟他们不是在这儿歇晌吗?” 王婶当即傻眼了:“说什么呢?他们早走了!” 第4章 被抛弃了 王婶见骆卿浑然不知的模样,这才觉出不对,一巴掌拍在了正在偷嘴的儿子头上。 “你不是跟老娘说他们走了吗?还是一气派的大马车来接的吗?” 王婶儿子到嘴的肉也没来得及嚼,囫囵一下吞了下去,颇为委屈道:“是啊,您跟我交代了的,我回来刨了两口饭后也没歇会儿就在院子里劈柴来着,就说看看他们有什么吩咐,结果没多会儿就有一马车来了,那几人可傲着呢,上来就问我人在哪里,我给他们指了,他们没说几句话就走了,我还上前跟人打了招呼来着。” 话罢,王婶儿子又嘀嘀咕咕道:“我咋知道还有个小女娃啊?那女人,自己生了几个娃都不知道吗?” 听得这话骆卿一张小脸变得煞白,眼眶霎时红了,半晌才颤着嘴道:“我……我娘没找我吗?” 王婶儿子没好气儿道:“找了你我能不知道吗?” 王婶一巴掌呼在自家儿子的后脑勺上:“是不是你脑子不清醒听错了?” 王婶那儿子不耐道:“确实没找!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就见着她抱着一个小男娃就钻进那气派的大马车里就走了,多得也没说。” 骆卿小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猛地摇了摇头,拔腿就往外跑,可是外面哪里还有她娘和弟弟的身影啊? 但她不信,她不信她娘就这样抛下她走了,她要回去,回隔壁村去,说不定她娘和她弟弟还在那里等着她回去煮饭呢。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们都不会做饭,要是回去晚了肯定又要被娘说了,弟弟肯定又要哭闹个不停了。 她越急跑得就越快,一个没留神就磕地上去了,手心被石子带着划拉了一道大口子,可她早已顾不得这些,爬起来又往前奔去。 王婶在后面跟着有些不忍,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自家儿子在后面给拉住了。 “娘,你要去干什么?” “这娃子……我送她回隔壁村儿去。” 王婶是贪财,还有些泼辣,可见着这水灵灵的小女娃这样着实有些心疼。 “送她回去干什么?就在隔壁村儿,能有多远?她还找不着回去的路不成?你忘了当初那女人的婶子为什么要你去做媒了吗?她娘上了一辆那么气派的马车,能养不起她吗?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要她了!你上去管这事儿你能管得了吗?” 王婶儿子的这番话让她犹豫了,最后她到底是没上前。 “你说得对,那女人也是心狠,也不是养不起这娃娃。罢了,这年头,卖女娃娃给儿子凑嫁妆的比比皆是,这女娃娃好歹是没被卖了,个人有个人的命!走吧,回去吃饭。” 这是夏天,天黑得晚,骆卿终于赶在天全黑下来的当口回到了隔壁村。 她先是去马语柳带她们姐弟俩回来后住的破败的茅草屋去找了找,黑漆漆一片,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人在等她回去,连熟悉的骂声都不见踪迹。 恐惧紧紧绞着她的心。 她急喘了几口气又往她大爷爷家奔去了。 马语柳的父亲自小被卖到了大户人家,自从马语柳的父亲去世后她便再没有回来过了,要不是这回赌气只怕也是不会回来的,这不,她婶子生怕她拖累了他们这才急急让王婶给做媒。 这时候许多人家已然紧闭房门了,但骆卿顾不得许多,急切地拍响了她大爷爷家的大门。 是骆卿的大奶奶、马语柳她婶子来开的门。 她看见骆卿明显一怔愣,眼神还有些躲闪,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凶巴巴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干啥?” “我……”骆卿跑得急,这会子又着急,话也拎不清楚,眼见着她大奶奶就要关门忙用手卡住了,“大奶奶,我娘和我弟弟呢?” 大奶奶避开了骆卿的双眼:“我怎么知道?我连你娘怎么突然回来,又怎么没成亲就有了你们两姐弟我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那么多?不定被她哪个男人接走了!” 骆卿跟着自家娘亲多年,不懂什么琴棋书画,但察言观色还是会的,见大奶奶又要关上门一把将她推开闪身进了门里。 “大奶奶,我娘他们到底去哪里了?您是不是知道?求求您跟我说吧。” “我哪里知道?你走走走!” 说着,大奶奶就推着骆卿往外去。 骆卿哪里肯?抓着门框不愿出去。 大奶奶见状,也不管门了,双手叉腰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想怎么样?你娘把你给扔了你就赖上我们了是吧?” 骆卿听得这话拉着门框的手渐渐松了,大奶奶见状,一把将她给推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了。 骆卿被推得倒在了门口,但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猛拍着大奶奶家的房门:“大奶奶,您就告诉我吧,您跟我说了我立马就走。” “我不知道!”大奶奶隔着木门斩钉截铁道,声音比面对着骆卿的时候不知硬气了多少。 骆卿不放弃,在外面叫了许久,可门内迟迟没传来动静,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往下一家去问问的时候大奶奶却突然叫住了她。 “你进来吧,我同你说。” 骆卿一喜,忙开口道谢。 可进得屋内大奶奶迟迟没有同她说,这让她很是着急,正欲问却听大奶奶道:“吃完再说。” 骆卿点点头,也不管一双小手有多脏,拿过桌上的馒头就往嘴里塞,硬生生塞完一个后就眼巴巴地看着大奶奶。 大奶奶给骆卿倒了杯水,这才道:“你娘走之前回过村子拿东西,也跟我们说了两句话,我还以为你在马车上呢,谁想到……你娘也没跟我们提。” 接下来的话骆卿全听不下去了,她娘真的不要她了,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扑簌簌地往下流,大颗大颗地砸在藏满污垢的饭桌上。 大奶奶叹了口气:“你今晚先住在大奶奶这儿,明儿再做打算吧。” 骆卿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大奶奶牵着她往另一个屋子去了她就去了,让她躺下就躺下了。 不多会儿,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漆黑一片,她蜷缩在床角,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好似这样更多的悲伤就没有空隙入侵进来了。 她被抛弃了,在她十一岁这一年她真的被自家娘亲给抛弃了。 她觉得身子里好像有无数只虫子不停地啃噬着她,她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痛楚了,大声地哭了出来,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第5章 要被卖了 大奶奶在门外听了许久,听得屋内哭声渐歇才准备回自己屋子,一转身就碰见了披着外衣出来寻她的大爷爷,吓了她好大一跳,待看清了人才抚着心口道:“你个糟老头子,吓我一跳。” 大爷爷颇为不悦:“你将那个娃子留下来做啥?一看就是没吃过啥苦的,能干什么?白养啊?” 大奶奶狠狠拍了一把大爷爷的手臂,又给他使了个眼色,见他住了嘴特特往骆卿住的屋子里看了一眼,见没甚动静便将大爷爷一把拖进了他们住的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大爷爷不解:“你这是干啥?” 大奶奶低声道:“我这是瞧那娃子歇了没,这娃子我瞧着随了她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要是卖给人伢子,你说说,我们不得又赚一笔银子?” 大爷爷大喜:“那感情好啊!” 大奶奶被他这大嗓门一惊,又上手拧了一把大爷爷的手臂。 “你给我小声点!要是那娃子听见了跑了咋办?” 而后她又不屑道:“哼!她那娘,一看就是个狐狸精,傍上了谁家的老爷,还就给我们这点银子让我们给她养女儿,她自己都不要的女儿我们凭什么给她养?我们底下还有两个儿子呢,我们攒着,也好给咱们儿子娶个好的,到时候看看还有谁家敢嫌咱家穷!” 大爷爷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说得对,还是我婆娘聪明啊。” 骆卿站在门外将这段对话尽数收入耳中,屋内大奶奶得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是。” 她方才哭累了,脑子也清楚些了,睡不着,不想呆在那黑漆漆的屋子里,就说想出来坐坐,没想到就听到这段对话。 原来他们不是真心要帮自己的,他们得了我娘的银子还想将我给卖了!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泪又落了满脸,但她知道不能耽搁,不能叫屋内的两人发现自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下作想法,不然她就跑不了了,她还想活啊! 她悄悄回了屋,待得整个屋子彻底安静下来她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屋。 她侧耳听了半晌,大爷爷大奶奶的屋里没甚动静了,只传来了阵阵鼾声,该是睡熟了。 她咽了咽口水,捏了捏拳,这才轻手轻脚地将大堂木门的门栓取下来,将门给打开了,可她没想到的是大奶奶他们用锁将院子的大门给锁上了。 她掰了掰,委实没办法,只好翻墙出去。 只是这围墙实在有些高,而她身量小,徒手根本就翻不出去。 她急得一脑门儿汗,却见墙角正好放了个磨刀石,而一边儿还放着个矮墩。 她心头一喜,忙上前将矮墩放到了磨刀石上面,然后整个人都站在了矮墩上,双手顺利地扒拉上了墙头。 只是这会子双手被挤压,伤口更是疼了,可她不敢放手,她不能被卖给人伢子! 她忍着疼痛往上撑着往墙上翻去,只是她双脚甫一离开矮墩矮墩就掉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惊得一旁的鸡鸭惊叫起来。 骆卿大骇,忙翻身上了墙,再抬眼瞧去就见大奶奶他们的屋子亮起了灯。 今晚的月光不甚明亮,不时还被乌云遮住,她借着这明明灭灭的月光往围墙外面看了一眼,一时有些眩晕,太高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尖利又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老头子,快来啊,门咋开了。” 后面的声音愈发急了:“啊,是骆卿那小丫头片子,快来将她逮住啊!” 骆卿狠狠心,咬咬牙,闭着眼往围墙上跳了下去,右脚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显是脚崴了。 但她顾不上这许多了,拖着脚伤就往前奔去。 她不敢再喊人了,这村子里她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万一他们串通一气怎么办? 虽说大爷爷大奶奶年岁有些大了,但好歹是全须全尾的,骆卿受了伤,他们眼见着就要追上了。 骆卿看了看四周,正好那边有片树林,她赶忙闪身跑了进去躲了起来。 大爷爷追到这边也没力气了,又有些着急,结果一跟斗摔到了一边儿的地里,腰给闪了,蹿出了一身冷汗。 大奶奶见状,急吼吼地赶上来将人给拉起来了。“哎哟,老头子,你可没事吧?” 大爷爷好容易缓口气出来:“你看我像没事的吗?你整这些个事儿来干啥呢?自己受罪啊!” 骆卿就躲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丛里,是害怕得不行,只能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是生怕喘气都被他们给听了去。 大爷爷没好气道:“个丫头片子,哪里追得上?不追了不追了,反正也得了她娘给的银子,她也不敢回来了,也不用多她一口饭,快扶我回去!” 大奶奶紧紧扶着大爷爷,却是没立刻走,犹豫道:“万一她又找上门来怎么办啊?” 大爷爷冷哼一声:“怕她?怕她做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什么?而且那银子是她娘自己给我们的,也不是我们偷来抢来的,说到官府去也是说得过去的!她娘都走了,人也找不到了,哪里找得来人证?” 大奶奶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也是,走吧,折腾一晚上了,要是被村里人知晓了也麻烦,就这样吧。反正那小丫头片子她娘都不要她了,不定会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说着大奶奶就扶着大爷爷往回走了,大爷爷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骆卿听得两人交谈声渐小,这才试探着探出头去看,见两人确实走远,她禁不住狠狠地松了口气,只是心头另一股子恐慌又不停歇地爬了上来,一时令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她小心翼翼,听娘亲的话,照顾弟弟,从不出门,就是怕弟弟的爹爹来瞧见自己,徒惹他心烦,可到头来还是被抛弃了。 她该怨吗?但她娘到底给了她吃给了她穿,什么也没断过,只是不给她好脸色罢了。 不行,不能泄气,她还要活啊,这里离大爷爷他们住的村子太近了,她不能再逗留了。 天大地大,她就不信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顾淮笑着的脸。 她想要再去见这个好看哥哥一面,就一面,她如是告诉自己。 第6章 “哥哥,我再也没有家了” 天约将白,一声声闷雷从头顶压来,骆卿知晓,大雨将至。 骆卿觉着自己快撑不下去了,但她必须清醒着,这里不是个能令人安睡的地方。 骆卿踉踉跄跄地走着,终于,那片竹林就在眼前,而这时候雨水倾盆而至,她赶忙往竹林里跑去,不多会儿顾淮住的茅屋就在眼前。 顾淮住的茅屋大门紧闭,骆卿脑子虽说是迷迷糊糊的,但想着时辰尚早,要是扰了好看哥哥安眠就不好了,遂靠着木门就坐了下来,一个不小心竟睡了过去。 “小娃子,小娃子,你在这里干啥呢?” 谁在叫我? 骆卿迷迷瞪瞪的,想要将眼睛睁开看一看,可双眼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只听得耳边有人在说话,感觉离得很远,但还算听得清楚。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骆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不消片刻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钟婶,这是谁啊?” 顾淮方才就是听到钟婶的声音才出门来的。 “是之前王婆子给您说媒那妇人的女儿。”钟婶放下自己手上的食盒伸手摸了摸骆卿的额头,“她发烧了。” 顾淮听得这话将伞放在一边儿,一把将骆卿给抱了起来,转身就往屋里去。 钟婶怕顾淮摔了,忙在一边儿护着人,又给人打着伞,待得顾淮将人放在床.上了才安下心来。 “钟婶,劳烦你给她换件衣裳。” 顾淮说着便打开自己的衣柜拿了套里衣出来递给了钟婶,做完这些就转身出了屋子等着。 “顾公子,衣服给那个小女娃换好了。”钟婶出得门来将食盒里的早饭都给摆了出来,“早饭做好了,您先吃吧。” 顾淮坐到了饭桌前,拿起了个馒.头:“钟婶,还得劳烦你去找个大夫。” 钟婶叹了口气:“顾公子,能做到您这份儿上的也是少见了。” 顾淮咬了口馒.头,轻笑道:“举手之劳。” 钟婶只是个帮着顾淮做饭的,多的也不好说,既然他这般说了她就打着伞往村东头那边去请大夫了。 顾淮吃好了饭就进屋子去瞧骆卿了,甫一踏进屋子就听得她躺在床.上喃喃念着什么。 “娘,娘,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我会听话的……不会出来的……你们……不要追我了,不要追我……不要把我卖掉……不要……” 说着说着,骆卿竟然低声哭了起来。 顾淮摇了摇头,心道,也不知这小女娃这不过短短半日都遭遇了什么,想起这小娃子特特给自己带个红薯来的心意,他不禁有些心软,伸手轻拍着她的肩安抚着她。 “没事了,卿卿,在这里不会有人要卖了你的,没事了。” 骆卿被这温柔的语调安抚,缠绕不去的噩梦渐渐散去,终于安睡了过去。 顾淮听床.上没甚动静了就打算出门去看会子书,没成想自己的衣袖被躺在床.上的骆卿给紧紧揪住了。 他本欲将衣袖轻轻拉出来,可这一动免不得惊到了床.上的骆卿,他干脆就在床边坐下陪着了,直到钟婶带了大夫来他才解脱。 骆卿醒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间或有雨水沿着茅草屋顶滴落下来,砸在地上,滴答滴答。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先入眼的便是白色的床帐,微微一偏头,是床脚放着的木施,紧挨着木施的是一衣柜,再过去是个木架子,上面放着一盆花,屋内布置得颇为雅致。 雅致?她猛然瞠大双眼,她怎么在这里? 她当即就要坐起来,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浑身更是酸疼不已,禁不住一声痛呼。 敲门声应声而至,而后响起了一道温厚的男声:“卿卿,你醒了啊?我进来了哦。” “是顾淮哥哥啊?进来吧。” 骆卿委实觉着难受,可又怕顾淮摔跤,好在他对这屋子的布置很是熟悉,不多会儿就到了她歇息的床边,她这才安下心来复又躺回了床上。 “卿卿,你可感觉好些了?大夫说了,你要好生静养几日。” “好多了,谢谢哥哥。”顿了顿,骆卿又道,“哥哥,我睡了多久了啊?” “快要到晚饭时分了吧,我跟钟婶说了,待会儿会做些清淡的来,你吃些。” 说完这话顾淮没再多问什么,其实他上午已经从钟婶那里听了些,说是马语柳带着她儿子走了,却将骆卿留在了清泉村,她连夜找回去,却是不知这丫头怎地一早又到了他房前。 他也不缺一个小丫头一口饭吃,让她多住几日也没什么,待她身子好了再做打算也是一样的。 可他不知的是骆卿现今是如何忐忑,她最怕的便是给人添麻烦了,还是给好看哥哥添麻烦。 “哥哥,我……我本来只是想来再看看你的,我就是睡了一觉,我也不知……我也不知怎么就睡过头了……” “不怪你,谁没有睡过头的时候啊?哥哥也爱睡懒觉得很。” 骆卿不知怎地,听得顾淮这般温声细语的劝慰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外跑。 “哥哥,我只是贪玩了会儿,你说,我要是……要是不贪玩是不是我娘……我娘就不会抛下我了……要是我再讨喜点……勤快点,我娘是不是……” 其实,骆卿明白,她娘是早已想好要将她抛弃的,不然不会给大奶奶一家银子,更不会不找她就径直走了,她只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己已经被抛弃的事实。 顾淮在心中叹了口气,摸索着上前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骆卿头顶,轻轻摩挲着:“卿卿,与你无关。这世上就是这样,有的人抛弃另一个人无关你够不够好,只是因着在他心中你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顾淮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飘渺,面上带着丝丝惆怅,似是想起了些往事。 “哭吧,哭完了就好了,人啊,总要朝前走的。” 骆卿慢慢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顾淮,半晌,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了顾淮怀里,声音嘶哑道:“哥哥,我再也没有家了。” 第7章 “我家小孩” 顾淮自认不算个心软的人可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在听到骆卿说自己再也没有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到底是将骆卿留了下来。 “不过一个小女娃,我也不缺这么一口饭,就让她留下来吧,也能照顾照顾我这瞎子。” 他是这样告诉别人的,可他到底如何想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日,骆卿身子终于全好了,顾淮就带着她出了门。 “哥哥,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骆卿和顾淮坐在牛车的车斗里,钟叔则坐在前面拿着根杆子赶着牛。 “去城里办点事。” 骆卿不再多问,只是悄悄捏住了顾淮散在一边儿的衣角。 顾淮看不见,但感觉很是灵敏,知晓这是骆卿又不安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任她抓着自己的衣角,他则拿着折扇漫不经心地摇着。 入得岚县,骆卿率先下了牛车,然后又回身扶着顾淮下来,待他站定她又伸手将他的衣角给轻轻抚平。 而顾淮则是跟钟叔叮嘱晌午过后来接他们的事儿,待一切吩咐妥当他便由骆卿牵着自己往前走了。 骆卿按照顾淮的意思找了处卖成衣的铺子,一进去店小二就挂着笑脸迎了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不知是两位谁买衣裳啊?” 骆卿还不及说话就听得一边儿的顾淮道:“我家小孩儿。” 只这短短几个字就让她觉着自己整颗心都跌入了蜜糖罐子般,甜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再反应过来时泪水已流了满脸。 “卿卿,卿卿?” 骆卿慌乱擦干净自己满脸的泪水,应道:“怎么了?哥哥。” “方才叫了你许久,怎么了?这衣裳不合适吗?”顾淮眼神不好,骆卿方才流泪又是无声无息的,他自是不知。 骆卿摇摇头,后惊觉顾淮瞧不见,才道:“不用了,我有衣裳,我……我们去那边拿过来就好了……不用花这份冤枉钱……” 她一个人是不敢去的,方才好看哥哥那般说,她想,她是又有家了吧,好看哥哥肯定也愿意同她一起去桥头村拿衣裳的吧。 况且,既然她以后要跟着好看哥哥了那她得为好看哥哥多多打算,这成衣要花费好多银子的。 顾淮哪里不懂骆卿的心思?不过是怕花费自己的银子罢了。 他展开折扇,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扇着风,故意摇头叹气道:“卿卿这是嫌弃我这瞎子赚不了多少银子了?” “没有!”骆卿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卿卿怎么会嫌弃哥哥?哥哥虽有眼疾,却是与常人无异。” “那卿卿……”顾淮合上折扇指了指店内的成衣。 “那我看看。”骆卿双眼扫过一件件衣裙,最后选了件大红色的布裙,也没甚多余的装饰,只是很简单的样式。 那店小二忙不迭道:“小姑娘肤如凝脂,长得又是唇红齿白的,穿这件大红色衣裙定然好看。” 顾淮笑笑,不置可否,转头去问一边儿的骆卿:“卿卿喜欢?” 骆卿双手挽着顾淮的手臂:“哥哥可以一眼就看见我。” 顾淮失笑,没想到他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被这小孩子记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拿扇子轻点了点她的发顶。 “你呀……” 骆卿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从店小二手中拿过衣裳就进里间去试了。 如店小二所言,被那红色衣裙一衬,骆卿看着真真如花般娇艳,让人眼前一亮。 店小二对着这样的骆卿又是一顿好夸,一边进来选衣裳的妇人也纷纷附和,这一夸是夸得骆卿愈发不好意思,倒是将顾淮哄高兴了。 自家小孩被人夸了能不高兴吗? 他大手一挥就又要给骆卿买,还是被骆卿阻着才只买了两套外裙、一套里衣。 “哥哥,不买了,我们买点布匹回去自己做吧,这样还可以省点银子呢。”骆卿劝道。 顾淮也知适可而止的理儿,怕骆卿为此惴惴不安,也就点头答应了,最后就在这成衣店里又买了两批什么花样也没印的红布,一匹月牙白色,上印有小小梨花的白布,并一匹蓝布,说是待会儿办完事再来拿。 “哥哥,我们还要去哪儿啊?”骆卿拉着顾淮的手臂往他所指的方向去。 “去一个茶馆,约了个朋友。”顾淮耐心答道。 到得茶馆坐定,顾淮要了一壶雨前龙井,不过随意一口他便摇了摇头将茶杯给放下了。 骆卿好奇,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抿了口,装模作样地摇着头叹了口气。 顾淮好奇:“叹什么气?” “没哥哥煮的茶好。”说完骆卿自己倒笑了起来。 顾淮听得这笑声不禁也笑了起来,到嘴的话囫囵一圈变成了:“是呀,你哥哥我是谁啊,当然煮得好啊。” 骆卿是头一回见到顾淮这般笑容,怎么说呢?往常的他也是笑着的,但说不上来几分真心,如今这笑容却不一样。 恰在这时候,一道男声在他们桌前响起:“是吗?有机会我倒是想尝尝顾兄煮的茶。” 随着这话音落下的还有个穿着褐色衣衫、留有浅浅胡须的男子。 骆卿立时收了笑,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坐在她右手边儿的顾淮道:“林兄来了啊,喝茶啊。” 骆卿想,原来这个文人模样的男子就是哥哥的朋友啊。 “卿卿。”顾淮从衣袖中掏出个碎银子给骆卿,“我跟你林大哥要谈些事情,你去隔壁买点糕点回来吧,看看外面是不是有卖糖葫芦的,你要想吃也可去买一串儿,不可吃多了,对牙不好。” 骆卿接过顾淮给的银子,乖巧地一一应下了。 待人走了,林典史才道:“顾兄如今怎么改为带小娃娃了?” “是啊,只是有人欺负我家小孩,不知林兄能不能帮帮我这瞎子呢?” 顾淮嘴角依然带着笑意,一只手还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茶杯,但林典史却隐隐觉出他发怒了。 他还是头一回见着顾淮生气呢。 他当即敛起脸上笑意,正色道:“顾兄直说。” 顾淮拿起桌上的折扇,轻轻打开来,一下一下摇着。 “我听闻桥头村有户马姓人家,两口子膝下有三子,平日里也就种种田、给人帮帮工,最近却新得了笔巨额钱财,林典史不去查查?” 林典史了然:“是该好生查查。” 顾淮还不肯罢休:“听说他们家有三个儿子,有个儿子就在县上准备乡试呢,这父母都品行不端他儿子能好到哪里去?只怕就算考上去也是我大启的蛀虫,我觉着林典史也该好生跟上面叨叨。” 林典史讶然,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咄咄逼人的顾淮,这是不打算让他们家翻身了。 “行,顾兄放心,我都会好生追查一番的。” 顾淮举起面前的茶杯:“顾某在此谢过林兄了。” 林典史也举起自己的茶杯:“顾兄,客气。” 然后双双一饮而尽。 第8章 要哥哥管着 “听说了吗?马大他们家昨儿来了官老爷,说是他们家得了不义之财,这一查,还真被查出不少银子。” “是啊,我也听说了,我瞧着那笔不义之财怕就是他那侄女给他们的,听说他们侄女将自己的女娃给留下来了,谁叫他们不将人接回来的!” “听说他们那正准备乡试的儿子也被查了,说是品行不端,今年是考不了了,这一等怕又要三年了哦。” “他们那一家都是黑心肝儿的,这下遭报应了吧!” 有两三妇人蹲在河边绞着衣裳,说着近日来的那些个是非闲话。 今儿天气刚刚好,虽有太阳却不算太过晒人,骆卿就拉着顾淮来桥头村收拾衣物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要过去那些个东西了,但能省则省,以前的衣物料子还是不错的,能穿好久的。 况且里面还有她两支钗子,那是她所有的首饰了,到时候也可以拿来当了换些银子。 只是她没想到甫一到桥头村就听到了她大爷爷一家出事的消息,当真是好不痛快! 将东西收拾好了之后骆卿毫不留恋地就要跟着顾淮回清泉村,只是刚刚到得门口就遇上了来给她送东西的人。 骆卿一惊,竟是哥哥的朋友林典史。 “马大一家都交代了,这是你娘亲给你留的银子,现今也该物归原主了。至于马大两夫妇,也不好定罪,关个几日让他们服帖了就好。” 骆卿这会子才算是回过味儿来,此事她只同哥哥说过,没成想他不但记下了,还为自己讨回了公道。 原来不是什么恶人自有恶报,不过是有人替自己争罢了。 她回头看了顾淮一眼,见他仍嘴角带笑没甚表露,暗暗压下心头阵阵袭来的暖浪,又转过头对林典史道谢:“谢谢林大人为我做主。” 林典史摇摇头:“可别介,我可算不得什么大人,至于谢,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跑腿的,倒是你这哥哥,是什么都给调查好了。” 顾淮抱拳施了一礼:“谢过林兄了。” 林典史回了顾淮一礼:“顾兄只要给我煮壶茶就好。” 顾淮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事儿算是过不去了是吗?无碍,烹茶品茗,翘首以待。” 这边厢事情解决了骆卿就和顾淮回去了,至于这银子,一回到林中小屋骆卿就将它全数推到了顾淮面前。 “既是你的你就拿着。” “可我们是一家人,我才十一岁,哥哥比我大,自然该是哥哥管钱。” 若是可以这些银子骆卿还真是不想要,但她还要活,哥哥也还要活,这银子也不少,若他们节省些,够他们过活好几年了。 顾淮哪里不知骆卿的心思?心中只觉熨帖万分。真心最是难得,想来自己不过是收留了她,却能得她满心满眼的对待,也真真是值得。 他不再多言,只答了一个“好”字,心道,以后给她多备些嫁妆就好了。 只是……“既你将我当亲兄长,那我该教你的也得教。” 骆卿正襟危坐:“哥哥,你说。” 顾淮听得骆卿这小大人般一本正经的语调心下好笑,但现下氛围已经造好,自己再笑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只好憋住。 “我之前教过你,是自己的,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该争的便要去争,如今也算是身体力行地教你了。但,量力而行,首先得有命去争,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就只能蛰伏。” 顾淮拿起折扇轻轻地敲着自己的手心。 “记住,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有时候不定非要自己出面,只需在后面做个小小的推手就好。” 骆卿听得似懂非懂的,但还是点头应道:“卿卿记住了。” 顾淮也知教多了无用,也不再说这些个空话了,只待下回遇着事了再教便是。小孩也才十一岁,十五岁及笄了才有说亲一事,至少还能陪在自己身边四年。 想起这儿他竟有些惆怅,但面上却是不显,只道:“你记得就好,待会儿歇过晌就跟着我学学读书写字吧。会吗?” 骆卿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淮,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衣裳。 “跟着弟弟学了点,不多,其实主要是要我看着弟弟,娘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女子无才便是德。” 提及此,她兴致明显低了下来。 顾淮显是对这话极为不赞同:“那都是唬人的,要真没用那些个大家小姐识字干什么?” 说着,他又调笑道:“哥哥是希望你多读些书的,见识得多了便不会被旁人一块糕点就给骗走了,不然到时候哥哥该多伤心啊。” 骆卿噘了噘嘴,小小声反驳道:“才不会呢。不知哥哥说的是卿卿还是说的自己。” 骆卿向来很是懂事,生怕给顾淮添一丝一毫的麻烦,这般撒娇的骆卿他还是头一回见,惹得他大笑起来,禁不住连声讨饶。 他想,这算是个好的开端吧。 不多会儿钟婶就将饭菜做好给送来了,骆卿接过食盒送别钟婶就回屋将饭菜一一摆好,又按照顾淮的意思拿银针出来将饭菜一一试过毒。 “哥哥,没事了,可以吃了。” 哥哥眼睛不好,原先他自己用银针试了也看不清楚银针变色了没有,好在眼睛不好耳朵、鼻子和嘴巴挺好使的,银针遇着毒物又会作用产生很淡的气味,他只需拿到鼻前嗅嗅就知晓了。 他也不是不信钟婶,只是有些人就是防不胜防,钻空子下毒。 这些都是哥哥同她说的。 她这才明白当初她特特带给他的烤红薯他为何不吃。 她不懂,哥哥这样活着不累吗?要防这个人又要防那个人的,但…… “哥哥,你的眼睛……为何会这样啊……” 顾淮拾筷子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不过一瞬就恢复如常。 “如卿卿所想,被人在食物里下了毒。其实银针有很多毒物是防不住的,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安慰罢了。” “哥哥……”骆卿又试探着问道,“得罪了很多人吗?有很多的人想要害哥哥吗?” “是啊。”顾淮伸手轻拍了拍骆卿的头,恫吓道,“所以卿卿可要小心了,跟着哥哥可危险了。” 骆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到嘴里:“才不怕呢!” 半晌,她又道:“哥哥,我想学医!” 这是她头一回有这般强烈的愿望,想要治好好看哥哥的眼睛,想要为他辨毒识药,想要护他安宁。 顾淮夹菜的动作一顿,复又继续,只听得他温和道:“好。” 第9章 忙碌的小骆卿 骆卿跟着顾淮已经认了好几日的字了,不认识的她就在顾淮手中比划,他便教她,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顾淮还给她定了规矩,每日都要练两页字,可她想早些识字早些看医书学医,就自发地给自己增了两页,倒也费不了多少时辰。 只是每每看见顾淮摸着纸写的字她就惭愧不已。 好看哥哥不禁人长得好看,字儿也好看,写得很是磅薄大气。 而且她发现哥哥竟然骗她,他根本就不爱睡懒觉,每日早早地就起床打拳练剑了。 她很喜欢跟顾淮呆在一起,发现他的这个习惯后她也每每早早地起床,也不做什么,就给他烧好水,然后就看着他打拳练剑。 被她看了两日顾淮突然兴起:“要不以后你每日晨起就跟我练练,我教你些简单的功夫,也练不成怎样的高手了,但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也能保护自己。” 跟好看哥哥做什么骆卿都是高兴的,她自然是欣然应允了。 这第一日也没做什么,就是扎马步,可把她给累得,比跟着她弟弟跑一日还要累…… 思及此,她拿帕子擦脸的动作缓了缓,还是顾淮唤她去洗脸她才回过神来。 这日,两人吃着饭,骆卿终于将自己攒了好久的话说出来了:“哥哥,以后要不我们自己做饭吃吧?” 顾淮轻笑一声:“这你可就为难你哥哥我了。” 骆卿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哥哥还有不会的啊。没事,正好,我会,我来掌勺。” 顾淮爽快地答应了:“行,以后菜还是在钟婶那里拿。” “那……”骆卿试探着问道,“我们以后是不是只用给钟婶买菜的银子啊?” 顾淮放下碗伸手轻拍了下骆卿的头:“你脑袋瓜整日里都想些什么呢?小财迷。” 骆卿瘪瘪嘴:“我这不是想省着点银子花嘛。” “咱们家也不是那般穷的。”顾淮又摇摇头,“还是个小孩子啊,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骆卿跟着顾淮久了,胆子也愈发大了,这会子直接坐到顾淮坐的那根长凳上,抱着他一只手臂撒娇道:“所以才要哥哥教啊。” “好,教你。” 顾淮无不庆幸这孩子跟在马语柳身边没学坏,只是不大通世事罢了。 “你想啊,你没来之前钟婶家有我这边一笔进项,你来了他们就没有了,你这不是抢了他们活计吗?钟婶人虽好,但多少心头都会有些不平的,我们还是照常给,依照钟婶的性子到时候自收不了我们那么多银子的。” 骆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又不会得罪钟婶,钟婶更是不会敌对我了,哥哥真好!” 顾淮摸索着上手捏了一把骆卿的小脸儿:“你呀,可有得学哦。既然我们都是乡里,能多结识个朋友总比多个仇家得好。” 骆卿不迭点头应是,只觉自己今儿真是又学到了。 以前马语柳从不会教她这些,她也甚少出门,不过是能从照顾他们的一个妈子并一个丫鬟那里听他们提及些。 “哥哥啊,要是没有你,我真的无法想象我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顾淮心头一颤,伸手揽住了骆卿的肩,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哥哥啊也遇到过一个恩人,是他抚育哥哥长大,可后来啊……” 骆卿疑惑:“后来如何了?” 顾淮摇摇头:“不提也罢。吃饭!” 骆卿不懂,为何后来就变成了不提也罢,但她知晓她决计不会让哥哥变成自己的不提也罢。 骆卿其实还想在他们房子后边儿弄个菜园的,奈何她不会种菜,哥哥也不会,问钟婶也不是好时机,也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可学医的事儿她却是一直记在心头的,这不,她就打算趁着闲暇时候去村东头李大夫家学习一番。 虽说她现今识不了那般多的字吧,但先学着认草药总是好的。 那老大夫为她诊治过,自是一眼认出了她来,听得她的来意只是笑了笑,也没说愿不愿意教她。 骆卿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也不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保证,就帮着那老大夫做事。 看他晾晒草药就上前搭把手,看他剁草药就帮着他挑拣,有人来寻他看病,她就在一边儿听着,一下午倒也学了不少。 就这样,她连续了半月有余,整个人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不是跟顾淮练武,就是跟顾淮识字,或是在李大夫家帮着做事学医,再者就是在厨房捣鼓吃的,弄得成日里就窝在摇椅上懒得动的顾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慢腾腾地挪到灶火前坐着:“卿卿啊,哥哥是说多学点,多点见识好,但咱们也没必要将自己弄这般累啊。” 他初时以为骆卿说学医不过是嘴甜讨他欢心,如今看来倒是他狭隘了,这孩子的心思是真的单纯无暇,一心想要治好自己的眼睛,他也不好劝她放弃。 “要不,这做饭的事儿还是就交给钟婶做吧。” “不用,我不累,反而还很高兴,从前的日子从没有如今这般踏实过。至于这做饭,也就两个人的,很简单的,而且……”骆卿不禁为自己的想法红了脸,“我想给哥哥做饭吃。” 顾淮虽说是坐到了灶火前,但他自知看不见,也不敢乱动,也没来得及再继续劝说,倒是被骆卿给赶出了厨房。 “我真的不累,哥哥去一边儿等着我就是了,我一会儿就做好饭了。” 顾淮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前他还真不会觉着不好意思,奈何这娃子忒招人疼了。 想着想着,他禁不住又自得起来。 自己养的娃子,能不招人疼吗? 吃了午饭,打了个盹儿,骆卿就起床练字了,不多会儿顾淮也起了,就在一边儿陪着,等她写好了又教她认字。 她就像个忙碌的小蜜蜂似的,完成了今日的课业就跟顾淮道别,挎着篮子蹦蹦跳跳地往竹林外奔去学医了。 以前顾淮独自惯了还不觉什么,如今这娃子跟在她身边快要三个月了,这大半个月里成日里不着家,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自己也知自己跟这娃子认识还没满三个月啊?自己这张嘴倒是说了不少事儿,难不成自己眼瞎了连基本的警惕性也没了?如今还操心成个老妈子了。 骆卿自是不知顾淮这些个复杂心思的,只一心想要快快赶去学医,只是刚刚出了竹林就瞧见有几个跟她差不多岁数的小子在从竹林里穿过的小溪边儿玩水。 她没心思理会他们,径直绕过他们就打算往李大夫家去。 这李大夫眼见着这几日对她的态度松动了,也不会赶她走了,她可不能功亏一篑。 只是还没走出去几步她就被人泼了一身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后面一阵哄笑声。 “二狗,厉害啊,一下就泼中了。”一小子对另一个显是他们领头的小子道。 要是以前的骆卿这事儿就打落牙齿活血吞了,可她如今被顾淮捧在手心悉心教养了将近三个月,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你们做什么?”她当下冷冷质问道。 几个小子顿时被骆卿的气焰给镇住了。 他们没想到朝她泼了水,她不哭鼻子,反倒要让他们给个说法,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骆卿见几人不说话,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好好走我的路你们凭什么泼我水?给我道歉!” 第10章 野种 骆卿可不想白瞎了好看哥哥教了她这般久。 既然这帮人做错了事,合该给她道歉。 “还是要我去寻你们的父母,让他们逼着你们给我道歉?” 被一小女娃呵住,那个叫二狗的小子显是觉着丢面儿,当下对着骆卿吐了吐舌头,道:“就知晓跟我们父母告状,你有本事来打我们啊。” “打你们?”骆卿嗤笑,“你们几个男娃子,我打得过吗?” 顿了顿,她又道:“给我道歉!” 骆卿本就生得好看,穿的衣裳又要比村子里一般人家户的小孩子要好,又爱穿一身红衣,衬得她更是玉雪可爱,这会子气鼓鼓的又是另一番灵动模样。 人生而爱美,二狗也是。 他原本就是小孩心性,经常躲在自家门后偷看骆卿,这日好容易鼓足勇气想在骆卿面前惹个眼,见她如今真生气了,一时更是不知所措。 他后面的小子些些可就耐不住了。 “我们就不道歉!你娘不要你了,你连爹都没有,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呢?谁给你出头?别想让我们告状!” 有人起个头这群小子们也不管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纷纷附和着念了起来,甚而还围着骆卿念。 “野种,野种,我们才不道歉!” “我才不是野种!” 骆卿愈听愈气,正好瞧见了那帮小子拿来的木桶,她干脆将手中的竹篮子放下,拿起木桶装了半桶水就一泼,泼得一群小孩当场歇了声。 “你们泼我,我也泼了你们,扯平了!” 话罢,骆卿就将水桶往溪水里一扔,然后捡起自己的篮子就要往回走。 二狗本就是这帮小子的小头头,要是他这时候不出头委实丢份儿,没轻没重地上去拉了骆卿一把。 骆卿本来就还站在小溪边儿没来得及走远,被二狗这一拉人直直往后摔去,一屁.股坐到了溪水里,头恰好磕到了一块儿小石头上。 她禁不住痛呼出声,而站在一边儿看热闹的一帮小子还在嬉笑鼓掌,说二狗干得好。 这一摔,摔得骆卿是眼冒金星,半晌都反应过来,想起来又没气力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钟婶正打算进竹林给骆卿他们送菜,没成想远远地就瞧见骆卿站在这边儿同这帮小子说话,她是愈瞧愈不对劲儿,忙赶了过来。 “骆卿,你没事儿吧?” 骆卿捂着后脑缓缓站了起来:“我……我就是有点头晕……” “我送你回去啊。”钟婶扶着骆卿道。 “我……”二狗也知晓闯祸了,正要说什么,却是被几个男娃一拉,被他们给拉走了。 顾淮这时候正在院子里吹.笛子呢,就听得门口传来声音,心中还在纳闷骆卿不是刚出门嘛,怎么就回来了,而后就觉出不对了。 来人有两个。 “顾公子,骆卿受伤了。” 顾淮一惊,循着一片模糊的红色准确地拉住了骆卿的胳膊:“这是怎么了?” 入手一片濡湿,他心中着急,干脆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 骆卿只是觉着后脑磕到石头那里有些疼,倒也没什么,这会子陡然被顾淮抱起来,怕他摔着,忙道:“我没事的,哥哥,你快放我下来。” 顾淮不欲,直将骆卿抱来放到了床.上,又回身让钟婶去叫大夫,自己摸着去衣柜里给她拿了件衣裳出来。 “快将衣裳换了,浑身都湿透了,到时候着了风寒可怎么办。可以自己换吗?” 骆卿抓着顾淮给她拿来的衣衫,心头暖乎乎的。 “哥哥别担心,我没事的。” 顾淮点了点头出门去等着了。 不多会儿钟婶就将李大夫请来了。 李大夫摸着胡须,见得骆卿就叹了口气:“我还说你今儿咋没来呢,原以为你放弃了,没想到是被村里那群混小子给欺负了。” 李大夫先是给骆卿把了把脉,又循着骆卿说的,给她看了看后脑,有些肿了。 “还好,没甚大碍,可能是摔着了,上点药油,休息个一两日,这包散了就没事了。” 骆卿此时乖乖巧巧地躺在床.上,听得李大夫这般话,还瘪了瘪嘴:“那就不能来帮李大夫的忙了。李大夫,您可不能算我懈怠啊,我是真的很想学医的。” 李大夫摇了摇头:“也罢,不过我就一乡野大夫,也不占你便宜收你徒弟,你跟着帮我忙,我教你一些就是了。” 骆卿听得这话眉眼俱笑:“谢谢李大夫。” 待送走李大夫和钟婶顾淮又折回来看躺在床.上的骆卿。 “我同钟婶说了,这几日还是劳烦她做饭,你就好生歇息,我也不打扰你了,明儿再同我说说为何会与他们争执吧。” 骆卿听得这话咬了咬唇,拉住了顾淮的手,撒娇道:“要哥哥陪着。” “你呀,倒是愈发会撒娇了。”顾淮叹了口气,“行,哥哥就陪着你。” 其实骆卿今儿歇了晌,这会子根本就睡不着,掂量了半晌干脆将方才的事儿尽数给交代了。 “你倒是出息了,我是教你不要被人欺负去了,但是也得知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啊,要是你有帮手,譬如,哥哥我在旁边,那你惹就是了,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那群混小子,不知轻重,你个娇滴滴的女娃子,要他们更是混账直接动手打你怎么办?你倒是回来叫哥哥帮忙啊!” 顾淮摇了摇头。 “也是哥哥的错,只教你其一没教你其二。有时候,能隐忍时就要隐忍,悄悄地将自己该得的讨回来就是,没必要直接跟他们闹,反倒损兵折将。” 说着,顾淮就伸手摸了摸骆卿的头。 “卿卿真的什么都同哥哥说了吗?” 骆卿知晓顾淮看不见,但她的双眼还是不敢直视他。 “卿卿可不是个旁人泼了你的水就生这么大气,直接将水反泼给那些个人的人。” “他们……”骆卿很是气不过,可心里又觉着他们说得对,升起来的气焰又生生给压了下去,声音也小了几分,“他们说我是野种……” 顾淮眉眼间的温和尽数敛去:“那他们还真是没有教养。” 第11章 赔礼道歉 骆卿从未见过顾淮这般模样,有些不习惯,禁不住拉了拉他的手,道:“哥哥别生气,我都不生气了。” “你好生歇息。既然你同哥哥说了,便是寻到靠山了,哥哥自会为你出头。”顾淮为骆卿拉了拉被子,“入秋了,冷了,将被子盖好,哥哥陪着你。” 跟顾淮熟识的人从不觉着顾淮是个温和之人,没惹到他他倒也算是好说话,可是惹到他了那可就要战战兢兢过日子了。 顾淮坐在凉亭里喝着茶,等着村长将昨日欺负骆卿的几个小子及其父母给带来。 那几个小子的父母本是不想来的,但乡里乡亲的,别人都喊村长来解决了,他们不来也不好。 况且他们也好奇,这林子里到底住着什么人?村里也就稀稀拉拉几个人见过顾淮的真面目,见过的人无一不说好的,只可惜据说是个瞎子。 这会子他们见着真人了,纷纷在心里一顿赞叹,奈何他们读书少,他们也只能夸一句人长得是真真好看啊,标志得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只可惜这标志的人儿今儿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顾公子啊,这人都给你带来了。” 顾淮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劳烦村长了,村长请坐,待会儿还得劳烦村长做个见证。” 他又为村长倒了杯茶,这才对着一边儿等着的一干人道:“抱歉,这外面没那般多的凳子。” “无事,这凉亭的横栏也是可以坐的。”一妇人笑眯眯地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顾淮轻轻一笑,又道:“想必村长应已告诉各位,顾某此番找各位来所谓何事了。” 那妇人又道:“哎呀,小孩子打闹,回家后我们都狠狠训过他们了。” 一帮人都觉着顾淮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必然好说话,七嘴八舌地就开始附和起来:“是啊是啊,顾公子,都是小孩子玩闹。” 甚而还有个汉子笑眯眯拿起桌上的炒瓜子就磕了起来。 这桌上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啊,看那瓜果都是极好极新鲜的,还有各色糕点,什么绿豆糕、芝麻糕,还有个什么糕点,他们也没见过,看起来就顶顶贵。 这摆盘也是极好看的,哪像他们?随意搁在一个碗里就好。 他们见那汉子拿桌上的炒瓜子磕顾淮也没说,心头就痒痒起来了,想着这人该是个大方的,也不会在乎这点,有几个贪图便宜的就跟着拿起桌上的东西吃起来,还啧啧夸赞这东西好吃。 顾淮耳朵好,自是听见了,心头冷笑,敢情是将这当做茶话会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转着面前的茶杯,漫不经心道:“正因着是小孩子顾某才托村长请各位来了,不然各位就该去官府看自己儿子了。” 他的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惹得在场诸人都呆愣当场,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了。 有个妇人囫囵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忙不迭道:“你吓我们做什么勒?以为我们不知道啊,就小娃子玩闹,我娃子就怎么要被带去官府了?况且我娃子说得也没错啊,她就是野种啊!” 有人接着那妇人的话就说了起来:“就是勒,你以为你谁啊?这事儿官府也管不了!况且我姐就是嫁到隔壁村去的,他们村谁不晓得这事儿呢?这孩子的爹还不知道是谁呢,当娘的也是个勾引人的婊.子!” 众人七嘴八舌都说了起来,一时凉亭内唾沫横飞。 顾淮冷眼听着他们说完,待得都安静等他表态了,他才不慌不忙道:“其实按照我大启律法来说,伤了人就该被处罚,该坐牢的坐牢,该斩首示众的斩首示众,可没说是大人还是孩子啊。” 众人听得这话都慌了,到嘴的话也不敢吐出来了。 他们娃子也不过十一二的年纪,且都是小子,他们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娃子被砍脑袋啊? 一旁的村长见状,忙帮着说情。 “顾公子,大家乡里乡亲的,这娃子也不是故意的,让他们赔了银子,赔礼道歉便是。这您……要是告到官府去,官府老爷们也不爱管这事儿,也只会当作是小娃子玩闹了结了。” 村长这话说完就给一边儿的村民们使了个眼色,眼尖的忙同顾淮道起歉来,一时场面又混乱起来,吵吵嚷嚷的,反倒惹得顾淮不快。 “那村长的意思是我妹妹受了委屈我还不能替她讨回来了?还是村长觉着大启的律法就是摆在那里看的?” 村长正欲说话,顾淮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其实并不想做什么,特特昨儿就让钟婶来同你们说了,想着晚饭时分,顶多今儿上午你们就能拉着自己娃子来赔礼道歉了吧,可你们谁都没来,我今儿下午只好请你们来了。” “我妹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们几个,十一二岁,能为家中劳作的年岁了,也不小了吧,竟去欺负她,最最可气的是还骂她野种!” 他端起茶杯,刚刚放到嘴边,突地想到什么,蹙了蹙眉,又放了下来,这帮人倒是寻到机会辩白了。 “都是小孩儿,我们这不就来赔礼道歉了嘛,孩子没事就好,要不……”开口的汉子咬咬牙道,“我们赔银子,给姑娘看病。” 旁边另一家小子的妇人也忙开口应和道:“是啊是啊,我们赔钱,给姑娘补补身子。” 而另一妇人则假作恶狠狠的模样拍了自家小子一下:“还不快来给人道歉!” 被打的正是那日为首的二狗。 顾淮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兀自转着茶杯勾唇冷笑道:“银子?大可不必。我一个瞎子做不得什么,倒也不差这点银子。只是……” 他缓缓抬头望向他们。 “若是你们没有人当着这群小子的面说过他们又哪里知晓野种这一说法?若是你们没背着说过我妹妹的闲话他们又怎么知晓我妹妹的身世?我妹妹性子温驯和善又如何招惹你们了?你们当真以为没人替她出头了吗?她是我的妹妹!她有家有哥哥,不是野种!” 骆卿从这帮村民来的时候就一直躲在门口瞧着,顾淮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自是入了她的耳,更是入了她的心。 她想,真好,这世间还是有人会在乎她的,在乎她是否过得开心,在被欺负的时候会为她出头。 她不自觉就红了眼眶,可到底是没忍住,泪水直直落了下来模糊了双眼,这让她有些看不清亭子里坐着的那道墨蓝色的笔直背影,她只好伸手去擦,可是越擦眼泪越多,多得停不下来了。 顾淮铿锵有力的声音又从不远处传来:“子不教,父母都有过错。所以,不但你们的孩子,我希望你们也能给我妹妹道歉!” 第12章 有人要拱自家白菜 这帮人活了半辈子了,要是跟谁拌了嘴、吵个架,从不会理出谁是谁非,顺着日子过就是,日子长了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事情就过去了,哪里会赔礼道歉? 大人总要比小孩更难将抱歉说出口。 几对父母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顾淮可不管他们那么多,回头温声唤躲在门后的骆卿:“卿卿,还不出来?躲着作甚?” 骆卿擦了擦眼泪,实在擦不干,也不管了,提着裙摆直直就冲进了顾淮怀里。 顾淮不察,身子往后仰了仰,好在很快稳住了,只是他立时觉出胸口这块儿有些不对,不消多会儿就濡湿一片。 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了骆卿的头顶:“傻卿卿,哥哥在这儿给你撑腰呢,没人能欺负了你去。” 好半晌骆卿才止住了眼泪,只是想起这般多的人又不好意思起来了,一手拿帕子擦眼泪,一手紧紧拉着顾淮的衣袖,可她没想到的是手上突然传来一股温热。 她忙不迭抬眼去瞧,就见自己的手被哥哥的大手给握住了。 这还是哥哥第一回主动牵我的手呢。 “想好了吗?”顾淮对着村长带来的那一帮人又是一副冷淡神色。 二狗也知自己闯祸了,率先站出来道歉了。 “是……是我不对,对不住,骆卿,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就是想跟你玩儿,你……你长得好看嘛,比村子里许多姑娘都好看,我……” 二狗说得自己面红耳赤的,可都说到这儿了,他干脆直接弯腰给骆卿鞠了一躬。 “反正就是对不住你!我就是……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我会努力的,到时候……到时候……” 听得这话骆卿脸霎时红了起来,不知该当如何。 这番话说得顾淮都哽了一哽,没想到这娃子小小年纪就在觊觎他们家的卿卿啊! 这就好比自己悉心养了许久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他不许! 他当下就没好气地打断了二狗未完的话:“我们家卿卿还小呢,我没想给她说亲!” 别妄想! 说着他犹觉气不过,一手拿起桌上的折扇‘砰’地一声就将其打开猛地扇了起来。 顾淮这话说得骆卿的脸涨得更是红了,她赶忙摇了摇顾淮跟她相握的手,娇嗔道:“哥哥……” 顾淮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大了,清了清嗓子,道:“小孩子,交交朋友是可以的,别的,还是以后长大再说吧。” 二狗像是受了鼓舞,抬起头来还在说。 “好……我一定会努力的,努力配上骆卿。” 二狗的母亲一抬手就拍在了二狗的脑袋上:“小子就会给我惹事,人骆卿多好看的姑娘啊,被你们欺负!” 有二狗打了头阵,还缓和了番气氛,二狗父母这厢就好开口道歉了。 其余的那些个村民也深知是自家孩子没理,也怕顾淮当真逮住他们不放,也纷纷跟着赔了不是。 至于惹事的那些个小子,垂头丧气地也跟着道歉。 骆卿也不是个爱记这种仇的,摆摆手,说原谅他们了,此事也就算揭过了。 待一帮人呼啦啦地要离开时,顾淮脸上又带上了温和笑意,还将桌上的瓜果糕点都分给了几个小子。 小子总是要皮实些,犯错惹事也不是这一回两回,也有被父母训的时候,这会子见有吃的方才的气不过、委屈尽皆给抛诸脑后,只有一两个还记仇的顾淮也不理,也不怕他们敢再欺负骆卿。 待人都走了,骆卿才担忧地问道:“哥哥,他们不会记仇吧?毕竟都乡里乡亲的,要是……” 顾淮摇了摇头:“不打紧,有哥哥。再说,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就是这么个理儿。我们家卿卿可还有得学呢,至于这说亲的事儿,还早着呢。” 骆卿没想到顾淮还惦记着这事儿了,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脸埋到了顾淮膝头:“哥哥,别说了。” 顾淮失笑道:“好好好,哥哥不说了,起来吧。” 骆卿没打算起身,头还是搁在他的膝头,只是侧着脸抬眼看着低头对着他的顾淮的俊脸,撒着娇道:“不,卿卿才不要呢,卿卿就要这样赖着哥哥。” 顾淮开怀大笑了起来,伸出手一下下轻抚着骆卿的秀发,不无宠溺道:“好,卿卿想这样便这样。” 骆卿本就是想撒个娇,没成想竟直接趴在顾淮腿上睡着了,待她醒来后还保持着睡着的姿势,只是身上多了件秋日穿的披风。 “醒了?”顾淮沉稳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 她一抬头就迎上顾淮打趣的笑容,霎时羞红了脸:“哥哥怎地不叫醒我?这披风……” “方才钟婶来过了,我让她去我衣柜里拿的。”说着,顾淮便将骆卿一把拉了起来,“腿该麻了吧,坐会儿。” 骆卿坐到了一边儿的石凳上,正揉着自己的腿,突地想起顾淮也那般久没动了,忙抬头问道:“哥哥的腿也麻了吧。” 顾淮突然心生逗弄的心思,故意摇头叹息道:“腿是麻,过会儿也就好了,只是我竟不知我们生得如此玉雪可爱的卿卿睡觉竟会……” 说及此,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骆卿一阵紧张:“怎么了?”看顾淮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她更是着急了,“打呼了吗?还是磨牙了?还是说梦话了?难不成……流口水了?”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我感觉没有啊。” 顾淮拿着折扇点了点骆卿:“当然没有呢,都干了,我这衣摆都干了。” 骆卿一阵哀嚎:“不会吧?” 怎么办?她在好看哥哥面前脸都丢尽了。 她对此耿耿于怀,还兀自懊恼地捂着自己的嘴。 “我真的流口水啊?哥哥。我记得我以前睡觉都不会流的啊。” “哈哈哈哈……”顾淮禁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骆卿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哥哥,你骗我?” 顾淮还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在笑:“谁叫我们卿卿那般好骗呢。哈哈哈……” “好啊。”骆卿对着自己的食指吹了吹气,“那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顾淮还在笑:“你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骆卿没回他,直接上手戳中了他的胳肢窝,听得他狂笑起来,又对着他的肚子下手了。 顾淮最是怕痒,笑得连连讨饶,眼角都沁出泪来,整个人都要摔到地上去了,骆卿这才罢手。 顾淮被骆卿整得没力气了,整个人都趴在桌上,可嘴角还是止不住地笑。 骆卿见了也很是欢喜,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哥哥如此开怀大笑,以前的他虽也笑着但她感觉得到,那并不是真心的笑容,不过是一种惯性,对着旁人戴着的面具。 只是……要是哥哥眼睛能瞧清楚就好了,那样笑起来该是何等的顾盼生辉啊。 夏日跑过,秋季走过,转眼已是冬日。 今日,骆卿吃了晚饭就钻进了自己屋里没出来,这让顾淮有些担忧。 他敲了敲骆卿的门,唤道:“卿卿,怎么了?你今儿不来陪着哥哥说会儿话,读会儿书给哥哥听吗?这冬日也该添置新衣了,明儿我们去县里买两身衣裳吧。” 他等了等,里面久久没传来骆卿的回答,他有些急,又猛地敲了几下:“卿卿,到底怎么了?你是存心让哥哥着急是吗?” 半晌,他竟听得里面传来低低的哭声,他心头一紧,也不顾什么礼节了,直接推门而入,循着哭声坐到了床边,伸出手去摸索了半晌总算是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 “卿卿……” 他话还没出口骆卿直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哥哥,卿卿……卿卿怕是不能陪着你了,卿卿要……要死了……” 第13章 月事 顾淮大骇,忙将骆卿从自己怀中拉出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就同哥哥说啊,不要一个人憋着,哥哥会护着你的。” 骆卿很是信任顾淮,听得他的话便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事儿都同他说了。 “哥哥,我生病了,我……我方才肚子,不对,是小腹,不舒服,就去瞧了瞧,我衬裤里竟然有……有血……好多啊,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啊?我还没医好哥哥的眼睛呢,我……我还不想死呢……” 顾淮松了好大口气,骆卿没发觉,还顾自伤心着呢,甚而又扑进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顾淮没养过孩子,更没养过女孩,因着行军打仗是连通房都没找一个,倒忘记了女娃子还有这一遭。 他本还有些扭捏,不知该如何同骆卿说,可听她这般哭下去更是心疼,忙抱着她安抚道:“卿卿不是要死了,只是卿卿长大了……” 骆卿听得这话总算是止住了哭声,从顾淮怀里抬起头来问道:“哥哥是什么意思?” 顾淮揉了把骆卿的头:“亏得你还跟李大夫学了两个月的医术呢,怎么这事儿都没搞明白啊。” 骆卿更急了:“哥哥,你快跟我说,我到底是怎么了啊……” “就……”顾淮感觉到骆卿的视线,只觉灼人得很,但又不想她再为此担心,分外不自在道,“就……每个女孩长大都会有的,月事,你知晓吗?” “月事?”骆卿还没反应过来。 顾淮点点头,温声道:“对啊,月事来了就会有些不舒服的,就会流血……不过卿卿别怕,过个几日就好了。” 好在骆卿是在医书上看到过的,也不用顾淮再多解释什么了,只是自己闹了这么大个乌龙,她委实觉着不好意思,烧得小脸通红,干脆回身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顾淮知晓骆卿这是害羞了,隔着被子接着安抚道:“卿卿,这事儿没什么好害羞的,只是……这具体该如何哥哥确实不知道,哥哥去给你找钟婶来,让她跟你说说,好吗?” 骆卿躲在被子里点了点头,可想着顾淮听不见,又闷声闷气道:“好。” 真是好丢脸啊…… 骆卿跟着钟婶学做月事巾的时候还在想这事儿。 好在做月事巾还不算麻烦,钟婶那边自己又囤了两个,都给了她,她自己也做了两个,也算是够用了。 顾淮身子因着受不得寒气,冬日里总是备着炭火的,他也让骆卿在自己屋里烧着炭火,她每每都答应得好好的,可往往他一转身回自己屋里休息她又将炭火给熄了。 方才他拜托钟婶给骆卿将炭火升起了,又叮嘱了再叮嘱让她不准熄,还将她给自己备着的汤婆子从自己被子里拿出来给她放到了床上,催着她上.床休息了,这才转道回了自己屋里。 可饶是如此骆卿半夜还是被生生疼醒了。 她只觉被子里冷得很,沁凉沁凉的,她实在耐不住了,只想着要去寻哥哥,哥哥一定有法子的。 她扶着墙,好容易挪到了顾淮门前,而听得动静的顾淮也起床了。 他原以为是什么小贼呢,结果门一打开就有个人跌进了他怀里。 ——是骆卿。 骆卿疼得冷汗淋漓,声音听起来虚弱得很:“哥哥……我好疼啊……” 顾淮一听就知晓骆卿痛经了。 骆卿不知晓的是顾淮真是为她操碎了心,一个大老爷们竟为了她听墙角。 方才钟婶教骆卿一些月事来时需要注意什么事儿的时候他就支着耳朵在屋里听着,就怕她有些事记不住,也好照顾她,结果将汤婆子都给了她还是没用,人还是给疼成了这样。 这屋子里黑得很,他是全看不见了,干脆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自己床.上。 骆卿似是痛迷糊了,感觉到了热源就往上靠,被顾淮放到床.上后也不愿从他怀里退出来,嘴里哼哼唧唧地撒着娇,说自己疼。 顾淮哪里忍心再推开骆卿? 他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上.床将人给紧紧纳入怀中。 只是骆卿犹觉不满,又拉着顾淮的手往身.下探去。 “哥哥,肚肚疼……” 然后顾淮温热的大手就贴在了骆卿的小.腹上,吓得他是一动不敢动,不过骆卿倒是不折腾了,只听她迷迷糊糊地还跟自己说着话。 “哥哥,我娘从没教过我这事,还好,还好有你在……” 顾淮更是心疼了,抱着骆卿的手又紧了紧。 “睡吧,哥哥陪着你呢,以后都有哥哥护着你了。” 快要天亮时顾淮才堪堪睡了过去。 令顾淮没想到的是骆卿竟这样连续疼了两天,他特特请了李大夫来,让他出些药膳方子,好给骆卿调理一番身子。 可李大夫到底不过是乡下的赤脚大夫,医术本就不算多好,于药膳之道更是没甚研究了,最后顾淮只好找来钟婶,煮了点补气血的给骆卿吃。 过了四日,骆卿总算是将月事这尊大佛给送走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哥哥,哥哥,你说,要吃点什么,这几日我可怕你折腾惨了吧,我给你补补。” “以后还是钟婶做饭吧,李大夫说月事来的时候要少沾最好是不沾冷水。” 顾淮找了本书塞到骆卿手里要让她给自己念。 骆卿嘟嘟嘴:“我这都过了。” 顾淮不依她:“你才过了……况且李大夫说了,平日里也要保养。” 骆卿拉着顾淮的衣袖撒娇:“无碍的。再说了,你去瞧瞧,哪户人家的女子有这般娇气?” 顾淮打定主意了:“哥哥就是要将你养得娇气些,不然什么二狗子都给你拐走了怎么办?” 骆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趴到顾淮背上,娇嗔道:“这都多久了哥哥还记着的啊。”这怨念是有多深啊。 顾淮不置可否。 骆卿跟着顾淮这般久,也知他最是纵容她了。 一番软磨硬泡下,可算是让顾淮答应过两日就让她做饭了。不过每每还得先烧一大锅热水来备着,要洗什么都用热水,她不得瞒着他用冷水。 她很是苦恼,哥哥太惯着我怎么办? 第14章 病根儿 是夜,又下起了绵绵细雨,顾淮的腿又隐隐痛了起来,他也不敢去外面了,干脆让骆卿将书房的炭火烧起来,两人都在书房呆着。 骆卿很是不解,哥哥不该是这般怕冷的啊? 她忍不住就问了出来:“哥哥很怕冷吗?” 顾淮边摸着纸将骆卿今日要学的字儿给骆卿写好,边回道:“对啊,以前在北方屋子里成日里都烧着炭火的。” “原来如此。”骆卿点头应道。 顾淮低低笑了一声:“你就懂了啊?其实哥哥是骗你的。” “哥哥为什么骗我啊?”骆卿支着头,看着顾淮两眼一抹黑写得字,当真是上上品。 顾淮一时没回答,待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凭借熟悉感将毛笔放回了白蓝交加的玉制笔搁上,才道:“其实哥哥昔日曾参军打仗,连年征战,身上总会带点伤嘛,一到冬日就容易痛,不说多剧烈,就隐隐的,一直缠着你,恼人得很。” 骆卿听得这话,更是心疼:“没有法子根治吗?” 说完这话,她就觉着自己说的废话,既是病根儿,哪里又那般容易治好的? 顾淮从书案后离开,让骆卿坐过来练字,自己则坐到一边儿的榻上将毯子拉来盖住了双腿。 “不严重的,只是……行军打仗的时候便无事,这一闲下来人就娇气了。” 骆卿边练着字,边道:“待会儿我给哥哥做个护膝。”顿了顿,她又道,“哥哥,你以前定然是个将军吧。” 顾淮低低笑了起来:“如何见得?” 骆卿一边练着字,一边同顾淮闲话:“因为哥哥长得好看啊。哈哈哈,其实不是的,哥哥气势不一般,见识广,还……好像还有些银子。哥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这一股子求表扬的语气…… 顾淮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们家卿卿啊真是聪明。” 下午练完字,骆卿也不去寻李大夫了,就呆在屋子里给顾淮做护膝,可她知晓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她跟着顾淮后见识也长了不少,识了不少字,也看了许多书。 她知晓北方是干冷,南方是湿冷,若是在北方,烧着炭火就不觉着多冷了,南方却不一样,湿气还是直往身子里钻。 她只好每夜给顾淮端热水来泡脚,驱驱寒。 往往顾淮在一边儿泡着脚,她就拿着本书借着烛光读给他听,这时候读的书往往是些奇闻游志,待读到北方如何如何的时候骆卿突然生出了向往。 “哥哥,我们总也生活在南方,以后有机会不若我们去北方瞧瞧吧,北方下大雪该很是美丽吧。‘同为懒慢园林客,共对萧条雨雪天’,这样的日子还真是好。” “我们卿卿都会念诗了。只是……”顾淮拿着汤婆子,嘴角带笑地望着骆卿,“我们现今过得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对啊,哥哥说得对。”可是骆卿还是不放弃,“可是卿卿还是想跟哥哥去瞧瞧。” 在自己瞎了后,顾淮头一回因着一个人生出些遗憾,遗憾自己不能同她一起赏雪,但他还是应道:“好啊,哥哥以后陪着卿卿去瞧一瞧。” 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骆卿打算给顾淮亲手做一身衣裳。 她打算给顾淮量量尺寸,可她身量矮,够不着,让顾淮矮身将就着他又怕量出来的尺寸不行,最后她只好搭着板凳来,可将顾淮笑弯了腰。 她紧赶慢赶,总算是在过年那一日将衣裳给制好了,当日顾淮就将衣裳穿了起来,还带着她去城里逛了一圈。 到了晚上,两人又随着村民去河边放了祈福灯,碰上小孩顾淮还大方地给人散了些铜板,说是压岁钱,骆卿就眼巴巴地看着。 哥哥都没有给她压岁钱呢。 一路上,她都闷闷不乐的,谁成想一回去她就在自己床上发现了一个盒子,一想到这是哥哥给自己的惊喜她整颗心就怦怦直跳,待将盒子打开才发现内里是支钗子。 钗身是银制的,钗头是朵含苞待放的粉白色梨花,看着好不精巧。 顾淮偷偷出现在她身后,调笑道:“卿卿对于哥哥这件过年礼可还喜欢?” 骆卿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喜:“喜欢,再喜欢不过了。哥哥能帮我戴上吗?” 顾淮接过钗子,摸索着将发钗为骆卿戴上了:“这东西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专门为咱们家卿卿做的这个样式。” 骆卿更是欢喜了,摸着发上的钗子,心头像裹了蜜般:“哥哥今儿带我去城里就是为了这支钗子吗?” 顾淮伸手摸了摸骆卿的发顶:“对啊,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骆卿笑得咯咯的,而后反应过来了,不禁惊叫一声:“可是我没给哥哥准备礼物啊。” 说着,她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个包子。 顾淮双手捧住骆卿的脸,然后找准位置,一捏,真是软啊,顿时心满意足了。 “方才才夸了你机灵你就犯傻了,哥哥身上这件不就是。” 骆卿嘟了嘟嘴,不甚满意。 “这件衣裳做得不是那么好看,都靠哥哥长得好看,而且哥哥提前都知晓了,以后定要瞒着哥哥。” “卿卿这句夸赞可惹得哥哥心花怒放的,这也算是卿卿给哥哥的过年礼啊。” 顾淮宠溺道。 “哥哥最会哄人了。” “才没有,哥哥说的是实话。” 只是骆卿没想到,翌日一早她又收到了顾淮给的压岁钱,直接一锭银子。 “哥哥,你这压岁钱会不会太大了?” “不会,卿卿大了,要存些私房钱了。” 骆卿听得这话心里直犯嘀咕,我的钱都是你给的,我有多少你不还是一清二楚,哪里算是私房钱啊? 顾淮自不知他家乖乖巧巧的卿卿竟然敢在心里腹诽他了。 过了年之后骆卿又忙起来了。 许是乍暖还寒,正是换季之际,村上陆陆续续有人惹了风寒,李大夫的儿女没有学医的意志,他老伴儿又不在了,也只有骆卿去帮忙,这几日她跟着顾淮读书识字的时辰都少了。 不过这厢下来她也学到了不少,起码处理风寒是没问题了,至于识别药物采药这些个活儿也能干些了。 这日,她忙完回家,却听屋内有个一惊一乍的声音传来。 “你这屋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小女孩儿的玩意儿?你一个糙老爷们不会转性了吧?那我得赶快走,不然要是被你……” “放心,我就算转性了也不会看上你个抠脚大汉。” 顾淮爽朗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骆卿不禁加快了脚步。 第15章 刘霄 “哥哥。”骆卿试探着喊道。 再一抬头,他就见一略显邋遢的男子翘着腿坐在一张凳子上,嘴里还叼着根草,双手放在后脑勺上,身子略略往后仰着靠在墙上,看起来约摸三十岁上下。 顾淮听得她回来了就朝她招了招手:“卿卿,来,你认识一下,这是哥哥的朋友刘霄,你唤他刘大哥就是了。” 刘霄在见到骆卿进来时就坐正了身子。 骆卿有些不喜刘霄,觉着他吊儿郎当的,但哥哥教过她,第一面并不能识别一个人的好坏,况她脾性好,自也没显出自己的情绪,而是乖乖巧巧地喊了声刘大哥。 刘霄是真没想到顾淮会认识这么一个小姑娘,看样子,这小姑娘应该是同顾淮住在一起的,这些个姑娘的玩意儿也是她的。 他看了眼顾淮,见他神色坦然,甚而在同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还更温和了几分,心中有了番估量,甚而主动问起了骆卿的名字。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骆卿,刘大哥直接唤我的名字便是。” 骆卿分外乖顺地答道。 “卿卿啊,你刘大哥的医术可是比宫里太医院的太医都要好的,被人称作神医呢。” 刘霄听着顾淮对自己的夸奖只觉脊背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爬上心头。 顾淮可没空理会刘霄的坐立不安,兀自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你不是想学医吗?我这回请他来就是为了教你的。” 刘霄不干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顾淮!我就知道,你一夸我准没好事!你休想……” 骆卿听得顾淮的话双眼陡然亮了起来,什么不喜都抛到脑后了:“真的吗?刘大哥真的能教我吗?” 刘霄看着满脸惊喜的骆卿后面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顾淮趁火打劫。 “当然了,你别看着你刘大哥邋里邋遢的,也显老,但人还是不错的,我们卿卿这么乖,他定然会答应的。” 说着,他对着刘霄又道:“是吧?刘霄。” 刘霄看着顾淮嘴角带的这抹半带威胁的假笑就头皮发麻,偏骆卿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最受不了这个了,摆摆手道:“行行行,多久?” 骆卿却陷入了纠结:“可是……刘大哥既然是神医,为什么不能治好哥哥的眼睛吗?” 刘霄最受不得旁人质疑自己了,脱口而出道:“这可不赖我,是人自己中毒后拖着,这一拖不就成这样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没让他给全瞎了,想想法子以后不定还能看见。那药多磨人,也亏得他能忍着!幸好那毒药不是直接要他命的!” 骆卿更是担心了:“哥哥,你怎么……”可她又有些不忍揭他的伤疤,更是不知自己该不该问,将到嘴的话又给咽下去了。 顾淮知晓骆卿着急了,瞪了刘霄一眼才安抚她道:“没事,你好好学医,不定哪日哥哥的眼睛就被你治好了,那时候哥哥就可以看见这么小就被旁人惦记上的卿卿生得是有多好看了。” 骆卿没成想自己又被打趣了:“哥哥,我看你这能给我记一辈子了。” “是呀,可得记一辈子。”顾淮回道。 刘霄还从没见过顾淮露出这般腻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还说这种话,怪肉麻的,禁不住抖了抖,看能不能褪下一层鸡皮子疙瘩来。 “我说顾淮啊,你……咱能不这样吗?是欺负我没妹妹吗?” 顾淮笑了笑,没说话,倒是骆卿,颇为温顺地同刘霄行了一礼:“以后还望刘大哥多多照顾骆卿了。” 刘霄看了眼顾淮,突然起了坏心思:“那……是不是得拜师啊?” 顾淮摇头失笑道:“去你的,你就是想占我便宜吧!我是卿卿的哥哥,你是卿卿的师父,你是不是还大我一辈儿啊?” 刘霄摆摆手:“算了,我大人有大量,看在骆卿小姑娘的面儿上不与你计较。” 骆卿知晓两人许久没见面该是有许多话要说,主动出了大堂转道去厨房做晚饭了。 待人走了刘霄才压低声音道:“之前我来你还不让我住这儿,说什么你一个人的清净地,她,是住这儿吧?” 顾淮敛了脸上笑意:“刘霄,好好教她,你不知道,她以前的日子有多苦,有多招人疼,我是真的将她当成自己妹妹来待的。” 刘霄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好,谁叫我欠你一条命呢。我就在这里呆个一两年不走了吧。” 顾淮拿起折扇在空中点了点:“算你仗义!” 刘霄看了顾淮手中的折扇一眼:“这大冷天儿的,就别拿着把折扇装模作样了!到这儿多久了,这脾性还没改!” 顾淮也不反驳,只道:“待会儿吃了饭你还是去钟婶家住,我都让钟婶安排好了。” “什么?”刘霄知晓顾淮不是玩笑话,撇了撇嘴,认命道,“知道了!” 一时,屋内有些静,刘霄到底是憋不住了:“你对她这般好你就不怕到时候她……” 话未完,但顾淮已知他话中的意思了。 “我都退到这一步了,眼睛也瞎了,再也不能带兵打仗了,他还要逼迫我到何种境地?况,卿卿只是一个孤女,什么都不知道。” 刘霄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刘霄吃了骆卿做的饭之后终于是心甘情愿地愿意教她医术了。 谁叫他无欲无求,就喜好吃呢?这骆卿做的家常菜实在太合他的胃口了。 骆卿收到这一连串的夸赞还真是受宠若惊,只好让刘霄多吃点。 到得晚上,刘霄要走的时候骆卿才微微安下心来,这里还是只住她和哥哥两个人,没有旁的人。 只是她却觉着今晚的哥哥有些反常,在她吃饭的时候就发觉了,太过沉默了。 送走刘霄后他就进了书房弹起了琴。 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坐在一边儿听着,默默陪着他。 只是琴声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她试探着问道:“哥哥,怎么不弹了?” 顾淮抚摸着琴声,半晌,才道:“这是我娘的琴,所以我从不让外人碰。今日刘霄来,勾起了些往事。” 顾淮是在解释自己今晚上失常的缘故。 可顾淮接下来的话却让骆卿呆住了。 “卿卿,你想学弹琴吗?哥哥想,哥哥可以教你了。” 只要顾淮愿意教她的东西她都愿意去学,只是…… 哥哥不喜旁人碰他的琴,就连擦拭也是他摸索着小心翼翼地自己上手的,就连她也从未碰过。 “那我明日去买把琴。” 顾淮没有回头,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琴弦,好半晌,骆卿才听得他的回答。 “不用,就用这把吧。” 第16章 学医问诊 “哥哥好棒啊!这套剑法好生利落。”骆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顾淮将剑递于骆卿:“你来试试。” 骆卿接过剑,凭着记忆比划了一圈,是累出了一身汗。 “这套剑法正适合你这种没甚功底的女子,好好练,强身健体,还可护着自己。女子不还有的会剑舞吗?这套剑法好看,也可做剑舞。” 顾淮在一边儿守着。 “不过小心些,记不得的问我便是。” 刘霄一来就瞧见了这一幕,算是又见识了顾淮对骆卿的好。 “我说顾淮啊,人一个女子你以为跟你男子一样啊?你真是自己会的都给人教了,也不管人喜不喜欢,累不累。” 还不待顾淮说什么,骆卿却抢先帮他辩白了起来:“哥哥教我东西之前都是问过我的,我都想跟着他学,况,多学点也好,哥哥都是为我好。” 顾淮朝刘霄挑了挑眉。 刘霄摇了摇头:“行了行了,倒是我做恶人了。你们练完没?练完了我要带着骆卿上山采药了。看书重要,但远不上亲眼看见实物来得深刻。” 骆卿听得这话忙放下剑就进屋去拾掇自己了,拾掇好后又赶忙进厨房去做了早饭。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按照刘霄的意思将晌午要吃的干粮带上,又去托钟婶晌午给顾淮送饭,这才背着背篓跟人走了。 “这一般入门啊就要个两三年,先是识药,跟着诊脉,再说给病人配药之事,悟性高的则不然,就要快得多。像我,就是悟性高的,如今不过二十四岁,也有了点名声。” 刘霄说着说着又不正经了。 只是骆卿没想到刘霄才二十四岁。 她这般想着也就这般说了出来,刘霄听了就不干了,硬要让她说个一二三出来,还是她借着问医术方面的事儿才逃过一劫。 两人在山上耗了一日,刘霄也算是摸清了骆卿这些日子关于医术到底学了些什么,也发现她在这方面悟性确实还挺高的,最难得的是被顾淮这般养着还一点不娇气,做事一点不马虎,还分外认真。 而骆卿在今儿也学到了不少,譬如什么药适合什么土壤,何种气候,大多都生在什么地儿。 刘霄这一呆就在清泉村呆了两年,教了骆卿不少,也带着她诊治过不少人,倒是有不少人闻名而来。 刘霄本就是呆不住的,也是个极嫌麻烦的人,见势不妙,同顾淮和骆卿道了别,匆匆卷了细软跑了,让许多慕名而来的人扑了空。 饶是如此那些个人还不放弃,说骆卿是刘霄的徒弟,那定然不差,硬要让她诊治。 她现今是会治病,但也是近半年的事儿,自己开的方子都让刘霄过目了的,这会子让她自己来委实胆怯,还是顾淮鼓励她,她才接了几个病人。 她小心谨慎,自是没有出过差错,倒也没有砸了刘霄的招牌。 一晃眼,骆卿已经跟着顾淮三年了。 这日,她正同顾淮练琴,村中一农妇却是带着一个姑娘来了。 那姑娘梳了个丫鬟髻,穿着一件粉色衣裙,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只是她看着骆卿的眼神显是不信任的。 一旁的农妇也瞧出来了,赶忙道:“姑娘,耽误不得了。这骆卿骆大夫啊,你甭看她年岁小,但师父的医术可是非常厉害的,这神医离开的半年许多人都是寻她看得勒。” 那丫鬟也知晓请大夫这事儿耽误不得,也只好狠下心死马当活马医了。 骆卿也没因着那丫鬟的不信任生气,而是好脾气地问明缘由。 原是这丫鬟家中主子犯病了,听说这儿有个神医徒弟就来寻她了。 那丫鬟的主子是位老太太,又是发的急病,她不敢怠慢,忙进屋里准备好东西就跟着来人走了。 她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又托带那丫鬟来的妇人去寻李大夫,没成想李大夫今儿一早便去山上挖草药了,现今还没回,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 她一进得屋内就先同老太太问了话,老太太迷迷瞪瞪地还能答一两句,心中有数后,她又翻看了下老太太的眼白,再是诊脉,一番折腾下来后她心中也算是有了底。 这老太太的病是来得急了些,却是不怪,她忙而不乱地诊治了一番,倒也制住了她的病情。 她诊治完,见已生了半头华发的老太太已经安睡,便顺手给老太太盖好了被子,这才提着药箱出了门。 待到得门外,她才对着守在外面儿的一干妈妈丫鬟叮嘱道:“老太太是心悸,只怕是连日颠簸这才惹得老太太犯了病,也显得疼得厉害了些。好在我那边有草药,你们派个人跟我回去拿来熬制就好,文火慢熬,一日两顿,一顿都不能少。” 一直伺候着老太太的林妈妈赶忙道:“还是让草儿跟着姑娘去吧。” 说着,她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锭银子。 “说来,真是谢谢大夫了,这些银子是我们的小小心意,还望姑娘笑纳。” 骆卿笑着拒了:“我诊病还真的从未收过这般多的诊金。” 林妈妈跟着老太太多年,深受老太太信任,老太太又是个出手大方的,这锭银子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我们是京城人士,是按照京城那边的诊金给的,况不还有买药的银子嘛。” 话已至此,骆卿也不矫情,落落大方地将银子收了起来,又同林妈妈说了些照顾老太太需要注意的事儿,这才带着草儿离开了。 草儿还算是好相与的,有些耐不住两人间的沉默,还主动同骆卿提起了老太太犯病的缘由。 原来他们这趟是回庆和老家祭祖去的,偏生老太太一老姐妹要办个五十大寿,特特寄了信来让老太太去,老太太着急,就让人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这日这不就犯病了,只好就近找了户农家住下了。 骆卿不是个爱多话的,同草儿客气了两句就回到了她同顾淮一起住的林中小屋。 她手脚利落,心中念着药方,不多会儿就给草儿配出了三副药来。 草儿将将已经打量了这林中小屋半晌,虽说还是茅草屋,但支撑着茅草屋的不似农户们的土墙,而是木板,还刷了漆,跟京城的房子一般无二。 再四下瞧瞧,院子里还种着不少花,特特是那株梨树,虽说开花的时节已经过了,但稀稀拉拉还有几片残留在树上,树干上竟挂着个风铃,风一吹,梨花飘落在下面的摇椅上,风铃也清脆作响,看着好不雅致。 她禁不住就起了心思。 “骆大夫,你这屋子可借给我们老太太住上一住?也好方便你帮我们老太太诊治,你放心,我们会给银子的。”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很是坚决地拒绝道:“对不住,我们这房子不给旁人住的,就连神医在清泉村时也是住的别家。” 草儿听得这话,再估量了番骆卿的谈吐,心中也算有了些谱,说不得这家人是避世隐居来的。 “是我唐突了,我这就拿了药去给老太太熬制。” 第17章 骆老太太 方才那丫鬟来寻骆卿时顾淮就回了屋,不为其他,只因他听出了那丫鬟的京城口音。 他倒也不怕人知晓他在这里,只是不喜再应酬,未免麻烦,干脆就躲进屋子犯懒去了。 骆卿不知他心中所想,但知晓他定然是在书房的,送走草儿后就去寻了他,陪在他身边给他念书听。 两人就这样过了个还算惬意的下午。 翌日一早,草儿又来寻骆卿了,说是让她再去给老太太诊诊脉,看看是不是可以赶路了。 骆卿只觉这老太太胡闹,昨儿闹得那般严重,年岁也不小了,今儿好些了竟就催着赶路。 她到时老太太是醒着的,瞧见了她就和蔼地笑了笑,还打趣道:“没想到给我老婆子诊治的是个小姑娘,现今的小姑娘都这般厉害了啊。” 骆卿被人夸赞还是有些不适应的,腼腆一笑:“老太太谬赞了,骆卿只是略懂一二罢了。” 老太太听得这话更是欢喜了:“原是家门啊,我夫家也姓骆,你瞧着,倒也让我有几分眼熟。” 骆卿只当是老太太说的客套话,便也同她客气了两句,然后就问起了她今儿的身子状况,待问完又给她诊了脉,这才作罢。 见骆卿诊治完骆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骆小大夫,我可否赶路了?”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老太太,您这身子还得休养个几日,不急着赶路,这什么事儿啊都比不得自个儿的身子重要。” 她没提昨儿草儿同她说的老太太要赶回京城的缘故,这合该是他们的家事,草儿透露了主人家的行踪本就不该,若是她主动提及只怕会惹得老太太不快,平白害得草儿被罚。 骆卿没有父母,再往上数的长辈更是没有,这会子见老太太还算好相与禁不住就多劝了两句。 “您这都是老毛病了,本就要好生调理,况您是有福气的,合该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不必着急,来日方长嘛。” 老太太听得这话就乐呵起来了,对一边儿守着的林妈妈道:“这小姑娘,还真是厉害,说得我不听都不行。那就……三日后再赶路吧。” 林妈妈知晓老太太这是被哄高兴了,也不会着急赶路了,笑着应和道:“骆小大夫医者仁心。老奴这就去吩咐底下的人,给主君去一封信。” 骆老太太摆摆手让林妈妈去了:“骆小大夫啊,我瞧着一般庄稼人也养不出你这样乖巧的闺女,医术精湛,人长得这般水灵,心地也是极好的,谈吐也不一样,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 骆老太太是存了将骆卿带回去给自家孙儿做个妾的想法的,但骆卿没经历过这些个事儿,也不知晓骆老太太的想法,听得这话就中规中矩地答道:“骆卿福薄,没有父母,所幸有位兄长收养了骆卿,骆卿才学得了这些。” 提及此,她眉目间满是温柔缱绻,语调也忍不住微微上扬起来:“兄长是极好的,温文尔雅、芝兰玉树、英姿飒爽,是才貌双绝。” 老太太听得笑得眯缝了双眼:“看样子骆小大夫很是喜欢这位兄长啊。” 骆卿这才觉出不好意思来,羞得红了脸:“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但兄长于我而言确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了。 老太太微摇了摇头:“看得出来骆小大夫是个知恩图报的。冒昧问一句,骆小大夫芳龄啊?” 骆卿这会子不多说了,规规矩矩地答道:“十四岁了。” 老太太双眼亮了亮:“我家有三个女娃,岁数跟你相差不大,可人啊,没你机灵,不像你,小小年纪还会医术。” 骆卿虽小,但顾淮教了她许多,人情世故她也懂了些,当下便道:“老太太谬赞了。老太太家的姑娘自然个个都是极好的,琴棋书画只怕是样样精通,不像我,出身乡野,只会些浅薄医术,识得几个字。” 这不,老太太笑得更是欢了,要不是草儿突然来说有人找骆卿,只怕骆卿还不得脱身。 一出得屋来骆卿就瞧见顾淮站在院中等着自己,她很是惊喜,蹦蹦跳跳地就跑到他面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哥哥,你很少出门的,今儿怎么来等我了啊?” 顾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三年了,我们卿卿也长高不少了啊,都到我胸口了。” 骆卿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今儿的哥哥有些不同寻常。“哥哥,怎么了?” 顾淮没有隐瞒:“走吧,我们先回去,回去同你说。” 说着,他就接过了骆卿的药箱。 骆卿心下惴惴,同草儿道了别就随顾淮往回走了,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直到走到竹林处顾淮才开了口:“卿卿啊,你想不想见见你的生父?” 骆卿不知顾淮话中的意思,直言道:“以前挺想的,现今有了哥哥,也没甚好大的心思了,能见就见吧,不能……就算了吧……” “不觉得遗憾吗?”顾淮问道。 “遗憾?会有吧,但……人不也找不到嘛。”骆卿挽着顾淮的手臂,两人慢慢往前走着。 两人不多会儿就见得了林中小屋,只是小屋外坐着好几个人,有个明显是领头的管事,两个家丁,并两个丫鬟,这些个丫鬟的服饰倒是跟骆老太太底下二等丫鬟的服饰一模一样。 还不待骆卿说话,她就听得顾淮在一边儿道:“若是人寻来呢?” 骆卿愣住:“哥哥这话什么意思?” 不及顾淮回答,凉亭下的管事倒是先寻了过来:“这便是骆卿姑娘了吧?” 骆卿不明所以:“你们是来问骆老太太的病况吗?” 为首的管事诧异道:“老太太在这儿?” 顾淮愣了愣,而后嘴角牵起抹苦笑,这还真是…… 骆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管事的不知情,心头存着疑惑将骆老太太的事儿同这位管事说了。 管事同骆卿微微行了一礼:“谢过骆卿姑娘了。只是……小的们是来寻您的。” 骆卿觉着从方才开始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那股子恐惧愈发浓烈了。 第18章 是骆家的孩子 骆卿听完了骆家管事说的话一张小脸变得煞白煞白的,她嘴唇颤了颤,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她觉着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什么?她竟是骆家主君的孩子?怎么会呢? 她颤着手急切地揪住了顾淮的衣袖,然后转过头拿那双早已泛红的双眼直直盯着他道:“哥哥,是真的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顾淮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骆卿的父亲找来了,他虽万般不舍,可他又有什么立场阻拦?他知晓,骆卿一直想要有个家,他是给了骆卿一个家,但父母的爱呢?他给不了。 况且她此番若是不回去怕是要遗憾,他不想她遗憾。 还有他的立场,京城异动,他也不知自己会不会被波及…… 顾淮的沉默让骆卿不知所措,偏这时候一边儿的管事还来火上浇油。 “您确确实实是我们骆家的五姑娘啊,主君寻了您许久,如今可算是找到您了,就盼着接了您回去好阖家团圆呢。” 骆卿没想到顾淮方才问自己是这个意思,当下便道:“我不去京城,我要陪着哥哥。” 骆家管事接下来的话被骆卿这句话一下子给堵死了。 顾淮叹了口气,让管事带着人先去寻骆老太太,他再来劝劝。 骆卿见顾淮似要对自己说什么,立马捂住耳朵,丢下一句“我不想听”就跑进自己屋里躲着了。 她回了自己的闺房后就将门给关上了,然后顺着门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才不要……才不要离开哥哥。 不多会儿她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独属于顾淮的温和沉稳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卿卿,你出来,跟哥哥好生说说好不好?” “我不要,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烦卿卿、觉着卿卿碍事了?” 一说出这话骆卿就后悔了,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她再知晓不过,任何人都可以说哥哥的不是,就她不能。 她怕哥哥生气,又久久没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是愈发慌乱,忙起身将门打开了,却见门前站着她高大挺拔的哥哥。 “哥哥,对不住,卿卿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 她一把扑进了顾淮的怀里。 顾淮也紧紧回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哥哥也舍不得卿卿啊,但是那是卿卿的父亲啊,卿卿不也一直想要父亲吗?” 骆卿在顾淮怀里用力地摇着头:“可是……可是现如今我更舍不得哥哥,比起父亲,我更想要陪着哥哥。” 顾淮勾了勾嘴角:“哥哥听到这话真的很开心,这三年啊,哥哥总算是没有白费。可是卿卿啊,你十四岁了,再过两三年你就要成亲了,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哥哥的。” 骆卿停止了抽泣,慢慢从顾淮怀里退了出来,良久,才低声道:“不,卿卿大不了不成亲,哥哥不也一直没成亲吗?” 顾淮拉着骆卿到大堂内的凳子上坐下,又掏出帕子摸索着给骆卿擦着眼泪,这才温声道:“哥哥之前是因着战事耽误了成亲,也是没遇着欢喜的,如今到了这儿……也没遇上,以后也不知能不能遇上。” 骆卿听着顾淮的话,心头产生了股子异样的感觉,她才发觉她不想哥哥成亲,不想他喜欢上别人。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感情,但她觉着她或许找到了可以留在这里一直陪着哥哥的法子。 她一把拉住了顾淮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扬起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坚定道:“那我嫁给哥哥,我嫁给哥哥后就不用去京城了,就可以一直陪着哥哥了。” 顾淮诧异地望向骆卿,多少年没有过的心慌意乱突然席卷心头,只觉她握着自己的小手灼热异常,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骆卿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很是低落:“哥哥……我知晓,我配不上哥哥,但我……我可以努力,我……” 顾淮知晓自己的举动让卿卿伤心了,又伸出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脑袋,温声问道:“卿卿可知什么是喜欢?” “卿卿知晓,卿卿就很喜欢哥哥,看着哥哥就欢喜,要是见不到哥哥了就会很伤心的。”骆卿极力想要说服顾淮,要顾淮让自己留下来,只要顾淮能让自己留下来就好。 顾淮知晓骆卿的惶恐,但他的卿卿还小啊,她有大把的青春年华,不该被困于这一隅,她该去瞧瞧的。 最为重要的是,他不想他的卿卿往后后悔,怨怪她自己,也怨怪他。 这可能是他的卿卿唯一一回感受什么是父爱的机会,再往后,他的卿卿就要及笄了,再大一些就要成亲了。 说来,他也觉着好笑,这还是自己头一回这般瞻前顾后,为人思前想后。 骆卿不知顾淮的种种顾忌,只想着留在他的身边。 “哥哥,就让我留下吧,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冷冷清清的,卿卿也不放心啊。” “卿卿,哥哥以前也是这么一个人过来的。”顾淮此言一出骆卿当即怔住了,而他狠狠心又将残忍的话说出,“卿卿小,只觉着哥哥便是最好的,待卿卿见了世面,许就明白哥哥不是最好的了,还有更多可以让卿卿欢喜的事物或是……人。”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像是有根针轻轻扎了下他的心般,有些刺痛。 他没有多想,只觉这大抵就是做兄长或是做父亲的感受吧。 骆卿松开了一直紧紧揪着顾淮的衣袖,埋下头默默流着泪。 她拗不过哥哥。 她想说她不会后悔的,也不会怨怪哥哥,但一切都是徒劳,哥哥会说她还小,一切的一切,只要一句她还小就能堵得她哑口无言。 顾淮耳朵好,听得见骆卿哽咽的声音,可他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陪着她坐在那里。 是夜,骆卿坐在院子里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望着梨树上挂着的风铃和几朵还坚强生在梨树上的白花。 这风铃是她挂上去的,还差点摔了一跤,还好哥哥接住了她。 “哥哥……” 顾淮就站在门口,骆卿低喃着唤他的时候他也听见了,可他没有上前,就静静陪着她。 最后,他想,要是卿卿实在不愿回去,就算往后她会怨他,她会觉着遗憾,就由着她吧,留下她吧。 饶是因此他要摆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饶是因此惹出许多麻烦,饶是…… 第19章 他的卿卿终要远行 翌日,骆卿不知该如何面对顾淮,在草儿来请她去给骆老太太把脉时就匆匆去了。 可到得骆老太太房门前时她又胆怯了。 屋内的人一夕之间就变了身份,不再只是旁人的祖母,也成了她的祖母。 草儿敲响了骆老太太的门,在屋内传出骆老太太的声音时她深吸了口气才鼓足勇气抬脚进了门。 进得屋内,骆老太太已经半坐了起来,正同林妈妈说着话,见得她进来直直地盯着她瞧。 她被盯得浑身不舒坦,干脆直接开口道:“我来给您把把脉。” 骆老太太没说什么,将手腕伸了出来。 骆卿将手轻轻搭在了骆老太太手上,凝神把脉,脉象平稳,气色也不错。 “老太太这两日休养得不错,但药还是要吃着。” 骆老太太收回手,颇为慈蔼地说道:“还叫老太太啊?该叫我祖母了。” 骆卿勉强一笑:“许是找错了呢?” 骆老太太叹了口气:“哪里就能找错啊?你眉眼间像极了你母亲,又隐隐带着你父亲的一些影子。想来,我觉着你眼熟也是这个缘故。” “当初你母亲怀着你离家出走了,我们是找了许久,就是没寻到你们母女俩,如今好容易找到了。”她伸手拉住了骆卿的手:“待明日,跟祖母回去吧。” 骆卿没应。 骆老太太是什么人?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你是舍不得你那位兄长吧。” 骆卿点了点头。 “可是你父亲、兄长、姐姐妹妹都等着你回去呢,祖母也想好生补偿你一番,你忍下抛下我们这些亲人吗?” 说着,骆老太太眼角还带了些泪花。 林妈妈在一边儿见了,忙呈了帕子给骆老太太。 骆卿见状,也安慰道:“老太太,您别哭,我……我只是……”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安抚一位长辈。 骆老太太又接着道:“你放心,你跟了我们去,我们会好生谢过你那位兄长的,听说他眼睛不好,我们可以给他银子,他后半辈子也有着落。” 骆卿想说,哥哥不会收的,还想说,哥哥也不差银子,更想说,哥哥对她的付出又岂是银子能估量的? 但她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她同哥哥生活了多年,不知哥哥到底有多少银子,但看他出手阔绰,特特是在对她的时候,她也知晓了一二,哥哥不差银子。 何况少了她,哥哥更是不会怎么花银子了吧。 骆老太太见她还犹豫,又道:“我知晓你舍不得你哥哥,以后你再回来瞧他就是了,也不是不能来了。” 林妈妈也在一边儿帮腔道:“是啊,五姑娘,以后要是您想来瞧瞧这边这位公子也是可以的,老太太和主君都是极好的人,只要您开口,定然会为你安排。况且……” 她悄悄看了骆老太太一眼,见骆老太太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才接着道:“您是骆家的人,那位公子于情于理也不能留您啊,要是闹到官府去,也是一样的,何必让他劳心劳神呢?” 骆卿不笨,一下子明白了林妈妈的意思。 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林妈妈:“你们不能告去官府!” 骆老太太连忙训斥道:“你个老皮子,胡说什么呢?” 而后她又拉着骆卿坐了下来:“小五啊,你放心,他是咱们家恩人,养了你,我们不会去官府的。只是你真的不想回去见见你的父亲吗?他很想你。若是见不到你,他会遗憾一辈子的,你也会遗憾的。” 会吗?会吧! 可是她实在舍不得哥哥。 “我想想。”话罢,她就提起药箱走了。 林妈妈见人走了,便对床上的骆老太太问道:“老太太,这法子也不知行不行。” 骆老太太凝着眉道:“这话让她记在心头了就好,她小,吓吓她,她总要顾忌一二的。我那个儿子啊,当初也不知干的什么事儿!明知马语柳有了身孕还将她赶走了,就为了个宋元春,造孽啊!” 林妈妈笑着劝慰道:“这不是有老太太嘛,主君是多情了些,但好在于仕途一道还是走得稳稳的。” “走得稳稳的能被人……”骆老太太看了看门口,复又压着声音道,“能被人拿住把柄吗?好在我正好在这边儿,有法子将小丫头给接回去。” 林妈妈又同骆老太太说了好些好话才将人劝住了。 骆卿刚刚见得林中小屋,就见她的哥哥已经站在檐下等着她了。 她一步步走向他,走向她这三年的归宿,走向她的家。 药箱滚落在地,她伸手抱住了他,脸贴上了他的胸膛:“哥哥,卿卿一定要回去吗?” 顾淮回抱住她,轻声问道:“那卿卿想回去吗?若是不回去,卿卿以后会不会后悔呢?” “不知。”骆卿嘴角一勾,眼泪却是落了下来,“不知啊,卿卿不知,卿卿果真还是太小了吧。” 顾淮叹了口气,终是道:“卿卿若是不愿那就……” “不。”骆卿抱着顾淮的手又紧了紧,“卿卿去,跟着他们去,卿卿就依着哥哥的意思,去看看这繁华世间。哥哥,你放心,卿卿会好好的,也会回来看你的。” 顾淮低头,将脸颊轻轻搁在了骆卿的头顶,到底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们卿卿怎么这般懂事呢?” 骆卿又是哭又是笑的:“卿卿可懂事了,也听哥哥的话,而且哥哥为卿卿做了许多事了。哥哥这两日叹了太多气了,卿卿让你为难了吧?卿卿是想哥哥高兴的。” 顾淮想告诉卿卿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既然她已做了决定他也就不再说那些个动摇她决心的话了。 “哥哥会给卿卿写信的。” 没说要去看她,不是不想,只是京城,他不能再踏足了,他已经安稳四年了,一朝踏足,一切努力都会烟消云散。 他的卿卿啊,终要远行了。 第20章 上京 是夜,屋外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内的顾淮也是辗转反侧。 就在他又要翻身的时候却听自己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吧。” 骆卿是抱着个枕头进来的,还反身去将门给关上了。 “哥哥,明儿卿卿就要走了,今夜卿卿可不可以挨着你睡啊?” 以前也不是没一起睡过,但都是骆卿来月事疼得很的时候,可是……明日将要离别,他又如何拒绝得了她呢? 他掀开被子一角:“上来吧。” 骆卿甜甜一笑,脱了鞋上了床挨着顾淮躺了下来,一个侧身又窝进了他的怀里,拿来的枕头根本没用。 可是她还是睡不着。 “哥哥,你睡了吗?” “没呢,卿卿想说什么?” “哥哥,卿卿也会时常给你写信的,你要回卿卿啊。” “每一封都回。” “哥哥,卿卿走后你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 “好。” 好半晌,骆卿又道:“哥哥,要是卿卿过得不好怎么办啊?” 顾淮坚定道:“那卿卿给哥哥写信,哥哥把你接回来,无论如何,就算要……”踏足京城,“也会亲自将你接回来。” “好。”骆卿又哭了,顾淮感觉到了,但两人都没提这事儿,“哥哥,明儿你不要出门送我,不然,我会不舍的。” 顾淮轻轻答:“好。” “还有那间卧房,你要一直给卿卿留着,不能给旁人住,起码在你同旁人成亲前不能同旁人住。” “好,哥哥给卿卿留着。” “哥哥,你是不是什么都不会拒绝卿卿啊?” “因为卿卿从不对哥哥提过分的要求啊。” “那卿卿现今就要提了。”骆卿故意做出一副骄纵不已的模样,“等卿卿见识广些了,还想嫁给哥哥,哥哥又还是独身一人的话,哥哥可愿意娶卿卿。” 顾淮顿住了,他知晓卿卿依赖他,但卿卿到底是抱着何样的感情他却不清楚,而他相信卿卿也是不清楚的。 但他还是答应了。 “好,若是卿卿真的懂了何为男女之情还愿意嫁给哥哥,想跟哥哥过一辈子,而哥哥又没成亲,那哥哥就来娶卿卿。” “哥哥真好。” 骆卿窝在顾淮怀里又哭了,但她是笑着的。 顾淮温柔地抚着骆卿的头发:“等卿卿去了京城就可以看雪了,到时候可以给哥哥写信,就当是……卿卿跟哥哥一起看了。哥哥的故乡就在那里,卿卿可以帮哥哥回去瞧瞧。” 骆卿猛地点了点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翌日一早,在顾淮将骆卿送别家门前给了她许多银子。 骆卿自是不肯要的,这不定就是哥哥的全部家产了。 最后,两人各让一步,骆卿只带了顾淮给他的一小部分银子走。 “还有这把琴,送给你,你要是想哥哥了,就弹一弹,就像哥哥跟你说话一样。” 骆卿惊住:“可这是哥哥的娘亲留给哥哥的,哥哥不自己留着吗?” “可是现今哥哥想送给卿卿,让她陪着卿卿。”顾淮宠溺道。 骆卿到底是接了过来:“我会好好爱惜这把琴的。” 再怎么磨蹭,骆卿到底是同骆老太太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她不知前路如何,但她还是没有放弃要治好顾淮眼睛的志向。 她在走之前同顾淮说了,让他等着,她终有一日会想法子为他治好眼睛的。 这番折腾下,骆卿半道上就病了,嘴里迷迷糊糊地喊着要哥哥,骆老太太听后直摇头说造孽,到得一处小镇时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瞧,又休整了两日才走。 而顾淮这边也不大好过。 以前有小蜜蜂似的骆卿在他身边围着他转,如今人走了,倒是觉着分外冷清孤寂了。 可他做事有思量,在骆卿走后第二日就去了城里,找了个骆卿不认识的人,递了封信出去,是寄往京城的。 骆家到底是官宦之家,虽说初初找回骆卿他们必然会补偿她一二,但他还是不放心。 那封信一则是让人去查查骆家此番作为是不是还存着旁的什么心思,二则是让人派两个机灵的女使婆子去骆家,想法子贴身伺候卿卿,他也能安心些。 他之前其实也是想查的,但骆家在京城,离得远了些,一来二去,再一查,也是来不及了,而且他也不能明着查,如今倒是可以好好纠一纠。 况且,雏鸟终归要离巢,他自己虽过了四年的安稳日子,但往后呢?他若是死了,卿卿要如何在这世间立足?他狠不下心教她世间的残酷,那就让旁人来教她吧。 只是,他却没想过,许也是不敢想,他让人派女使婆子去照顾骆卿的作为本就是他的不舍。且骆卿已经十四了,哪里又会在骆家待多久? 骆卿从未来过京城,身子好了之后也提了几分兴致起来,听骆老太太说到得城内了就掀起帘子看了看。 一座挨一座的房子,处处青砖绿瓦,街上叫卖声不断,不愧是遍地贵人的京城。 走了不多会儿,马车就停下来了,骆卿知晓,骆家到了。 骆老太太似是觉出了她的紧张不安,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无碍,都是一家人。” 她朝骆老太太点了点头便跟着林妈妈下了马车,而后反身去扶骆老太太。 待骆老太太也下了马车后早在骆府门口等着的一干人都纷纷迎了上来,行礼请骆老太太安。 骆卿觉着好奇,到底是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为首的男子一眼,只见他长着一绺胡子,头上还没有白发,精神矍铄,此时很是恭敬地同骆老太太说着话。 “卿卿。” 骆老太太的一声唤吓得她忙转回了头:“祖母,怎么了?” “来,见过你父亲母亲。” 骆卿很是紧张,点点头,上前就行了个大礼:“女儿见过……” 这父亲母亲在嘴里囫囵了好大一圈,就在骆卿的父亲骆文要开口说算了的时候她才愣是将称呼给逼了出来:“父亲母亲安。” 骆卿是知晓的,在大户人家,庶子庶女都不能称自家母亲为娘的,只能将主母当作自己的娘亲。 是那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人来扶起了自己。 “小五啊,这十四年你受苦了吧。” 骆卿摇头:“不苦,有劳父亲费心了。” 而那个被自己称作母亲的人却淡声道:“先进去吧,在这外面让人看着也是见笑了。” 骆卿直觉这人不好相处。 而骆老太太听得这话也笑道:“也是,都进去吧。” 第21章 骆家 骆卿只觉骆府很是气派,还有些大,进得府内是个堆有假山的院子,上有水不断流着,四周还有许多花草,再往里走就是大堂。 进得大堂,绕过门前绣有石林的屏风,就见得堂内摆放着的桌椅。 对着披风的上首摆有一对椅子,其间放有一置物的桌子,而后他们的下手各摆了五个椅子并配有四张小桌,而四角皆摆放有株兰花,还有几个青花瓷瓶则是摆在了梁柱下面,看着颇为雅致。 待一家子人都坐下来后,一个女子主动拉起骆卿的手,温温柔柔地笑道:“现今将五姑娘找回来了啊,主君可算是安心了。” 这妇人头上戴着一支步摇,发髻周围由许多粉色小珠花点缀,配着她今日的一身绣有牡丹花样的粉色衣裙刚刚合适,手腕上还戴有一个玉镯子,通身打扮看起来不简单倒也不算繁复,配上她那双盈盈水眸,还有时常噙在唇边的温柔笑意,真真是恰到好处,让人觉着温柔似水。 而主母宋玉静的一身打扮则要更稳重端庄些,又是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相比之下,让人更觉她不好亲近了。 这妇人还在说:“五姑娘你不知道,主君这些年有多想你,为了你是日日殚精竭虑的。” 这话骆卿却是不敢信的,毕竟自家父亲可是到最后也没有纳自家娘亲为妾。 这妇人可不管她信不信,就要拉着她认人。 宋玉静却是见不得宋元春如此打眼的模样,冷冷道:“小五刚回来,怕是禁不住你这般热情。” 骆卿算是明白了,这是针尖对麦芒,一直拉着自己说个不停的怕是父亲的妾室,还跟主母是不对盘的,而坐在另一边儿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个梳着妇人髻的女子该也是父亲的妾室吧。 只是她一直坐在一边儿听着,嘴边带着抹温婉笑容,头上只戴了一串珠花,身上也只穿了件素色衣裙,不争不抢的,骆卿倒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她想着路上骆老太太同她说的,两厢一对比,方才一直拉着她说话的该是宋元春春姨娘,而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儿的则是王晴歌王姨娘了。 所幸春姨娘被主母说了之后笑着放开了她,还道:“五姑娘,对不住啊,我瞧着你欢喜,话多了些。” 骆卿笑意盈盈地起身同宋元春行了一礼:“不打紧,有劳春姨娘如此挂心骆卿了。” 骆卿话音刚落就听上首传来一声冷哼,然后就听得坐在上首的宋玉静道:“这是你王姨娘。” 骆卿顺着宋玉静的视线瞧去,又上前几步同王晴歌见了礼。 王晴歌有些惶恐,起身回了她一礼。 而后是二哥哥骆阳明、三姐姐骆如烟、四姐姐骆如兰和六妹妹骆如月,他们也都起身同她回了一礼。 家中有多少人骆老太太在路上都同她说了,只是没见着大哥哥骆阳舒。 没见着这事儿也就过了,毕竟骆卿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不会主动提及这茬来得罪当家主母,但宋元春就不一样了。 她还是那般温温柔柔的模样,似是为骆阳舒辩白般,笑着道:“哎呀,五姑娘啊,你别介意啊,你大哥哥今年是要参加秋闱的,这才没能来见你。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家中谁不知晓骆阳舒不争气?日日去外面吃酒,吃得烂醉回来,要不是宋玉静把持着,不定妾室就有多少了。 这不,一提及这事儿骆文整张脸都黑了,斜眼看了眼宋玉静:“那逆子呢?” 宋玉静狠瞪了宋元春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回道:“大哥儿昨夜看书晚了,这会子还睡着呢。” “不像话!”骆文拍着桌子道,“你就替他遮掩吧!跟你说过几遍了,现今正是吏部考校的关键时候,要是他那边出了什么差错,累及了家中,看我不扒他一层皮!” 宋玉静自知理亏,点头应道:“主君放心,我定会同大哥儿好生说说的。” 宋玉静脾性火爆,可随着骆文的官职愈发高,而她母家能给予他的助力愈发少了,她在他面前也收敛了不少脾气。 况,这是关乎家族和她两个孩子前途之事,骆文官职愈高,以后她孩子的仕途也才更好走,她只好忍气吞声了。 骆卿就坐在一边儿听着,是一句话也不肯再多说了,只默默在心中捋了下这家中的关系。 大哥哥骆阳舒、二哥哥骆阳明还有四姐姐骆如兰是主母宋玉静生的,而三姐姐骆如烟是春姨娘生的,至于这六妹妹骆如月则是王姨娘生的了。 而这主母和春姨娘显是不对付的,再看父亲的模样只怕是更喜欢这春姨娘,而王姨娘则是不争不抢的性子,起码她如今看来是这样。 只是,这春姨娘姓宋,为何不是宋姨娘呢? 她心中饶是有再多疑惑也是不敢问的,毕竟这些人要不是有血缘跟她连着,于她而言都还是陌生人。 骆老太太见他们理清这些个是非了,才发话道:“你们说完了吗?小五刚回来,你们也不怕她见笑。” 骆文还很是敬重骆老太太的,忙笑着赔罪道:“是儿的不是,让母亲一回来就看笑话了。” 骆老太太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了口:“我啊,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小五刚回来,怕是有许多不习惯的。” 骆卿支着耳朵听着,她知晓这是要说她往后要跟着谁过活了。 之前骆老太太就来过信了,骆文这会子颇为上道道:“母亲,儿子想啊,小五惯会医术,以后就跟着您,既能让她好生跟您调养调养身子,替儿子尽尽孝,儿子也能托您帮儿子好生照看一下小五,好好教教她。” 骆老太太哼笑一声:“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人小五刚回来,就要给你这个父亲尽孝,凭什么啊?” 骆卿也是想跟着骆老太太的,毕竟这府中人她是谁也不认识。 这会子听得这话,她忙恭敬答道:“没事的,小……小五是愿意的,小五也十四了,是可以尽孝的年纪了。” 骆老太太拿帕子捂着嘴笑道:“我们小五啊,就是善解人意。” 骆卿笑道:“祖母谬赞了,卿卿只是觉着祖母亲切,是巴不得跟着祖母呢。” 这话哄得骆老太太分外高兴,大伙儿都在一边儿陪着笑,只是也不知谁偏在这时候冷哼了一声。 第22章 骆家人 骆卿嘴角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心头是懊恼不已,她怎么忘了哥哥同自己叮嘱的呢? 哥哥说了,骆家虽在京城人家中不冒尖儿,但后宅怕是一样的,定然不是很太平。虽说她刚回去大多人都会对她客气些,让着她些,往后就不一定了,让她时不时要学着装傻充愣,该嘴甜还是要嘴甜的,可这头一日就这般嘴甜,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显然大伙儿都听到了这声冷哼,骆老太太和骆文都不笑了。 骆文循着冷哼声看去,是宋玉静生的嫡女骆如兰,他当即便训斥道:“你这什么态度?你五妹妹刚回来,你大哥不来,你又在这儿摆什么脸色?” 宋玉静脸色铁青,但她向来极宠这个女儿,忙帮着找补:“主君,小五回来如兰自是高兴的,哪里会摆什么脸色啊?” 话罢,她就给骆如兰使了个眼色。 骆如兰不情不愿道:“父亲,如兰不敢不高兴,只是方才高兴过了头。” 骆阳明对于自己这个妹妹委实无奈,眼见着父亲又要发火,连忙帮腔道:“父亲,四妹妹脾性使然,如今家中多了个妹妹她是高兴都来不及呢,只是没有显出来罢了,她昨儿还来问了我要给四妹妹准备什么礼物呢。” 骆卿眼睛闪了闪,只觉这人跟哥哥的感觉有些像。 她禁不住偷偷地打量起了骆阳明,温文儒雅的书生模样,可跟哥哥的感觉又不一样,哥哥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但胸有丘壑,带着股子说不出的贵气和傲气,站在那儿就让人移不开眼,但骆阳明要内敛许多,倒很容易让人忽略。 骆文就两个儿子,就骆阳明最为出息,既然骆阳明开口主动将话头岔开了,他也就没追究了,顺势让家中人给骆卿送见面礼。 有送钗子的,有送镯子的,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王姨娘送了她一件衣裳,还是大红色的。 “我想着五姑娘刚回来,穿着红色的喜庆,就自己做了件大红色的衣裙,是按照三姑娘和四姑娘的身量做的,还怕不合适,如今瞧见也是安心了,五姑娘穿着定然好看。” 骆卿很是诧异,忙上前双手接过了,看着上面绣着的朵朵梨花,她不禁想到了种在林中小屋的梨树,花开了,风一吹散下来,好不漂亮。 这大抵是最为用心的一件礼物了,她忙同王姨娘行了一礼:“骆卿在此谢过王姨娘了,骆卿很是喜欢。” 王姨娘笑得分外温婉,同骆卿回了一礼:“五姑娘喜欢就好。” 轮到骆如烟的时候,骆如烟先是好一番嘴甜地将骆卿的模样夸赞了一番,又道:“没成想五妹妹竟会医术,那定然也读过不少书吧,真是厉害呢。” 开口的是骆如烟,骆卿委实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道:“三姐姐过奖了,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书也只是读过几本医书,什么诗词歌赋的我是一窍不通。” 她这话倒还真不是谦虚,她于琴棋书画一道学得晚,心思要么给了学医,要么给了学琴,要么给了练字,然后就是每日晨时的练武习剑,什么诗词歌赋的,她还真是不会。 骆如烟还不作罢,又提议道:“父亲,妹妹既然会得这般多,不若跟我们一起去学堂读书吧。” 骆文按了按自己唇上的胡子,点头赞同道:“我们家烟儿就是懂事,懂得照顾妹妹了。” 宋玉静最是见不得宋元春母女了,当下就皱眉给否了。 “这怎么行?舒家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舒家家主曾为当今天子和怡亲王授过学,是当代大儒,桃李满天下,舒家主母也是不遑多让,是这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他们三年一收徒授学,多少人家是抢破了脑袋要去?要不是舒家主母同你们祖母在深闺之中时是密友,你们几个兄弟姐妹又哪里有机会进舒家学堂?” 舒家人虽不入仕途,但朝中许多人都是受过舒家学的,舒家主君教出来的学子大多都是好的,且大多都是家世极好的,有那么几个家世不好的也是极富才学的,同他们结交总也是好的。 而这舒家主母呢也开学,但教的是女学,什么琴棋书画、插花、礼节,能被她教过的女子,去说亲旁人也要高看一等的。 他们骆家为此想了好久的法子,最后还是骆老太太凭借着同舒家主母以往的交情才将自家孩子给塞了进去。 只是这骆阳舒不争气,不过去上了三堂学她就没让去了。 不为别的,这骆阳舒三堂课,堂堂睡觉,气得舒家主君直呼“孺子不可教也”,最后为了家中另外几个孩子,骆老太太无法,就做主不让他去了。 宋玉静为此,一提及此事她就气儿不顺呢。 但此番她说这话也不是因着生气,更不是为了给骆卿使绊,这么个小女娃,她还真没必要,只是要是骆卿不懂大户人家的礼节,冲撞了旁家的姑娘怎么办? 能由舒家主母教学的,甭说嫡女庶女,个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骆老太太早先同宋玉静不对付,如今已经好了许多,思量了一番道:“你说得也是。只是……我们家姑娘个个都去,就小五不去,你让旁家如何看我们?” 这事儿拿着还真是难办。 骆卿早就有打算了,来这儿待到及笄,长了见识,待自己能议亲了,就去信同哥哥说,让哥哥来娶自己,那样她一辈子就能同哥哥一起了。 思及此,她心中思念狂涌,难受得紧,也没注意他们的话说到哪而去了,还是挨着她坐的的六妹妹骆如月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反应过来。 “啊?什么?” 骆文见她这番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小五确实还不大适宜送去教学,至于再过一年就要及笄,教学不能拖之事,要不就再等两个月?母亲觉着如何?” 骆老太太点了点头:“行,我亲自教她规矩。” 骆老太太又伸手捶了捶自己的手臂:“赶了这般久的路,我也乏了,想必小五也是,今儿就先这样吧,午间还是各自在各自屋里吃了就算了,晚间再一起吃个团圆饭吧。” 听得这话,大伙儿纷纷站起来送骆老太太,而骆卿则跟着骆老太太走了,临走前还对方才提醒她的骆如月点头致谢。 第23章 初入骆府的日子 回到祥瑞园后,骆老太太将骆卿安置好了便回了自己屋里,让林妈妈服侍着自己歇会儿。 骆老太太觉着头有些疼,干脆让林妈妈坐在床.上给自己揉揉。 林妈妈看着闭着眼睛养神的骆老太太,到底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老太太以前想养大哥儿,主母不肯,后来老太太就没心思再养底下的哥儿姑娘了,如今这是……” 提及此,骆老太太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她不让我养大哥儿,结果大哥儿被她养成这副模样。” 她幽幽叹了口气:“罢了,至于小五这孩子啊,机灵良善,又会医术,她母亲到底是我院儿里出去的,我这时候不养谁养啊?要是亏待了,不定外面又要传出什么话来,不若我就养了,左右也十四了,在家中待不了几年。” “是,老太太思量得最是清楚不过了。”林妈妈见骆老太太眉目间满是疲色,也不再多问,只尽心为她揉着头。 骆卿就此便在骆老太太的祥瑞园住了下来。 骆老太太素日里得空就教教她规矩,知晓她爱鼓捣医术,还专门给她腾出了个屋子来,对她倒也算好,只是这种好浮于表面,到底是到不了心坎去。 不像她的好看哥哥,会想着挑拣些有用的教她,会忧虑她心情是否舒朗,会不计回报地为她出头。 其实,她也没有妄想过能彻底融入这个大家族,况她来的那日也见识过了,她更是不想掺和这些个事儿了,就这样也好,不出眼别惹事,安安分分的,就等着岁数到了见哥哥。 骆卿到得府中五日,宋玉静身边的得力妈妈突然来了。 “不知魏妈妈怎地突然来了?”骆卿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起身迎了她,看着颇为乖巧。 魏妈妈见了,自是高兴,话中也客气了几分:“给五姑娘见礼了。” 骆卿微微点了点头,笑道:“魏妈妈客气了。” 魏妈妈摆摆手,将身后的一个妈妈并两个丫鬟让了出来。 “这不,家中有许多事,主母一直没忙过来,想着您要回来,家中人手也不够,就说找两个,但招进来的人是要伺候您的,主母自然是要精挑细选的,就拖到了今日这才将人给您送来了。” “还请魏妈妈同母亲说一声,让她费心了。” 骆卿倒不是太在意这个,反正她可以自己做,但大户人家讲究排面,给她她就接着就是。 “这话老奴一定带到。”而后魏妈妈又看着那个妈妈并两个丫鬟道,“你们还不快见过五姑娘。” “见过五姑娘。”三人齐声答道。 “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们?”骆卿从不觉着自己高人一等,自也不会拿乔。 老妈妈先道:“老奴姓盛,五姑娘可唤老奴盛妈妈。” 穿着一身青衣的丫鬟道:“奴婢青杏。” 穿着一身粉色衣衫的丫鬟道:“奴婢红梅。” 府中的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的服侍都是一样的,一等丫鬟却是可以随意,这两个丫鬟虽说是新进入府的,但算作命好,一进来就贴.身伺候骆卿,自然直接是一等丫鬟了,这可是少之又少的。 要说为何如此,还不是因着骆老太太不愿旁的院儿里的人来自己院儿,可她自己这边的人手也是将将够,好容易才抽拨了个不算多得脸的盛妈妈出来,多的丫鬟却是没有了,只好在外面儿找个身家干净的。 骆卿点点头,算作都记住了。 魏妈妈跟着主母颇为得脸,自不会放过这等威风机会,又对着三人耳提面命道:“你们别瞧着五姑娘性格和软就欺负了她去,若是主母晓得你们照顾五姑娘不得劲儿,看主母不得抽掉你们一层皮!” “是。”三人齐声答道。 待将魏妈妈送走了骆卿才同三人道:“我素日里也没甚大事要你们帮忙的,就是我的药房,没有我盯着你们万万不要乱动。” “奴婢记住了。”三人又齐声答道。 骆卿向来起得早,在骆府这些个日子还有些不适应,醒得更是早了,天还没亮就起来了,然后就开始打拳,打完拳外面才会有丫鬟家丁活动,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青杏和红梅竟比她起得还早。 她今儿早上一推开门就瞧见了两人:“你们……” 青杏答道:“奴婢们特来伺候姑娘起身。” 骆卿有些为难:“你们不必如此早的。” “奴婢们头一遭来,不知姑娘什么时辰起床,只好早早等着了。”红梅的性子显是要比青杏活泼些。 “你们也是刚来府中的,我也没来多久,合该互相照应一番,不知的问我便是。”顿了顿,骆卿又道,“还有,我委实不需要你们做这些个事儿。” 青杏稳重些,立时答道:“姑娘,奴婢们来府中就是伺候您的,若是您不需要奴婢们,奴婢们又有何用?只怕主母也会说是我们偷懒。” 骆卿说一句,这青杏就有话将她给堵回去,偏生青杏还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她生不起气来,又拗不过青杏,就只好由着她们伺候了。 “姑娘,今儿穿这身衣裳怎么样?”红梅拿着王晴歌送的那身红色衣裙过来问骆卿。 骆卿伸手轻轻抚过这身红色衣裙,做工精致,其上的梨花图案很是真切,可见做衣裳之人是极用心,绣工也是极好的。 “就穿这身吧。” 骆卿生得貌美,肤色也白,与红衣很是般配,自然穿上是好看的。 红梅是个爱说的,给骆卿换后就连声夸赞,还是骆卿无奈地阻了她,她才住了嘴。 骆卿突地想到了王姨娘那日同她说的话,她想,今儿既穿好了就去见见她,给她瞧瞧,也可以同她好生讨教一番绣工,到时候可以给哥哥做一套。 王晴歌住的院子比不上骆老太太的,连宋元春的也是比不上的,且很是偏僻,但胜在清静。 骆卿不知王姨娘如何想,但她是觉着这样挺好,倒跟王姨娘给她的感觉挺相称的。 到得王姨娘院内,就见王姨娘正坐在檐下做衣裳,有个丫鬟则坐在一边儿给她打着扇。 骆卿见了,笑言道:“正想说来同王姨娘讨教一番这刺绣的技艺呢,看样子骆卿来得正是时候。” 王姨娘见了她,双眼亮了亮,忙起身同她见了个礼:“五姑娘来得正是时候,快快来。” 骆卿几步上前将王姨娘扶了扶,没让她将这礼做完:“王姨娘,您快快别跟我客气了,您是长辈。” 第24章 王晴歌 王晴歌的父亲是一秀才,她也是跟着识过字的,最是知礼不过,进了骆府后也向来恪守礼节,虽为妾,却一直秉持着主君的孩子皆是主子的理儿,饶是许多大户人家的妾都不兴这个,只要在主君面前得脸,惯会恃宠而骄。 就算后来她有了孩子也说是要拿给主母宋玉静养的,但宋元春有了孩子后同骆文讨来身边养的事在前,他也不好太过厚此薄彼,便让她将孩子养在了自己身边。 可就是如此,王晴歌也是不许骆如月称自己为娘亲的,只许她唤自己为王姨娘,当真是……守规矩得很。 “礼是不可废的。” 骆卿知晓王姨娘大抵就是这个性子,也不强求了。 “王姨娘,今儿骆卿穿了您送骆卿的衣裙,今儿特来给您瞧瞧。” 说着,骆卿将双臂打开给王晴歌瞧了瞧,又缓缓转了一圈。 王晴歌没想到骆卿会将衣裳特特穿来给自己瞧,只觉惊喜万分,甚而有些受宠若惊了,说话都有些激动。 “正好,正好合适,五姑娘穿着也好看,真真是天仙下凡似的。” 骆卿看得出来王晴歌是真的高兴,虽不明她为何活得这般小心卑微,不过是穿了她做的衣裳来给她瞧瞧就能让她如此欢心,但她还是诚意地道了谢。 “王姨娘可别夸骆卿了,还是您做衣裳的手艺好,所以啊,今儿骆卿特意恬不知耻地来讨教一二。” “可别介,进屋坐吧,再吃盏茶,我慢慢儿跟您说。” 王晴歌这边厢甫一说了,那边厢丫鬟已经在打帘子了,骆卿不好拂了她的心意就随着她进去了。 “王姨娘,您也别一口一个您了,我是小辈,可不带这样折煞我的,况我还想着在您这里学学刺绣的技艺呢,您这样我以后都不敢来了。” 王晴歌有些为难,但听她这般说到底还是应了。 自此,骆卿无事便去寻王晴歌,王晴歌要是做了什么好吃的,也必然是有骆卿的一份,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熟识了不少,而骆卿在骆府总算也是有了点安慰。 这日,骆卿和王晴歌无事,就说去逛逛园子、赏赏花什么的,可偏就有人来扰她们兴致。 只听假山后传来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声。 “你说咱们这五姑娘,也算是命好,在这当口将她寻回来的,要是再迟些,过几年,她成亲了,哪里还能有这福气享受?” “那又怎样?说是五姑娘,这连族谱都还未上呢,哪里算是正经的五姑娘?” 骆卿听得这话,说是不失落是假的,但有多难受也确实没有,可王晴歌却是听不下去了。 她绕过面前的假山,对那两个躲懒的丫鬟训斥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主子的家事岂是你们能议论的?不好好做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两个小丫鬟显是没瞧见过王晴歌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加之她们不过是两个三等丫鬟,被他们说闲话的正主听见了,自是怕得不行,慌忙认着错。 “王姨娘,五姑娘,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骆卿也是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不争不抢,甚而有些懦弱的王姨娘能为了她出头,两人也不过只是相处了月余。 上一个能这般不求回报待自己好的还是哥哥呢。 思及此,她心头又涌上了一股酸楚,最后只是拉着王姨娘的手,对着一边儿诚惶诚恐埋着头的两个丫鬟道:“罢了,你们去做事吧。” “她们真是……一群乱嚼舌根的!”王晴歌怕骆卿伤心,又安慰道,“你别介意他们说的,主君啊定然是将你的事儿放在心头的,只是主君近日忙,这才没来得及。” 王晴歌是真心疼骆卿的,一是怜惜她的身世,二是她瞧得出来,骆卿是个有主意的,性子又好,她也想骆卿能同自家孩子相照应一番。 她的孩子被她养得太过懦弱,到底是比不得她两个姐姐厉害,免不得有时候要受些委屈,有骆卿在了,她总算也能得些姐妹之情。 骆卿不知王晴歌的想法,但就算知晓了也会答应护着骆如月的,毕竟骆如月是真的乖巧,每每见到她都是一口一个五姐姐的。 “王姨娘,骆卿都是知道的,您也莫要生气。” 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要真的珍视她,觉着愧对她,哪里又抽不出一丝一毫的时间来上个族谱呢? 这日回去,骆卿不大说话,脸上也没甚笑意,青杏和红梅都瞧出来了,以为她还在想白日里那件事,两人是轮番上阵安慰,倒是将骆卿给逗笑了。 “你们两个啊,还真像我姐姐,我也没有因着白日里那件事不开心,只是……有些想哥哥了。” 她太想好看哥哥了,但是她知晓,没人愿意去听她说这些,今儿她见青杏和红梅如此关心她,禁不住也就说出来了。 青杏和红梅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红梅开了口:“姑娘想哥哥,那就同他写信啊,姑娘不好出府,奴婢们去送便是。” 骆卿双眼一亮:“正有此意。” 说做就做,她当即便让青杏和红梅将笔墨给她备好,然后又将人都给赶回去歇息,自己则一个人在屋子里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怎么写呢?一定要将自己写得悲惨些,让哥哥快快来接自己。 想着想着,她又兀自摇起了头,不行不行,要是哥哥过于担忧自己怎么办? 想了许久,她终于动笔了。 亲亲吾兄…… 她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晌,自己忍不住都打了打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只觉抖落了一层鸡皮疙瘩,最后又被她自己给否了。 不行不行,太肉麻了,哥哥眼睛看不见,要让旁人读的。 然后她将这张信纸给团成一团扔到了一边儿。 第25章 送课业 费了两个时辰,骆卿可算是将这封信给写出来了。 她轻轻吹了下信纸,待墨迹干了便将信纸装进了信封里。 想了想,她又去自己枕头下拿出个荷包来,这里面可是有她这一个多月攒下来的银子。 她给自己留了些,大多都装进了另一个荷包里,然后再拿另一个信封来将这个荷包装进去再裹好,又怕驿站的人给弄错了,特特将这个裹好的信封同她方才写好的信黏在了一起,这才安心上床准备睡觉。 她美滋滋地想,明儿就去将信寄出去,当然,要是自己能出去自然是更好了。 其实骆卿要想出去也是可以的,只是大户人家讲究的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正经由头出门总要被主母敲打的。 骆卿想自己将信寄出去,这样她才能安心,可苦于没有正经由头出门,自己又刚回府,就怕太过打眼。 她正暗自懊恼着往外走呢,就见得王姨娘也急匆匆往外走,她赶忙上前拉住王姨娘:“王姨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六妹妹今早起得迟,将昨儿老师布置的课业落下了,我说追出去瞧一瞧,看看她人走没有。”王晴歌很是着急,“等会儿回来咱们再说啊,我先去瞧瞧。” 骆卿是知晓的,身为妾室,没有家中主君主母的应允,是断断不能私自出门的。 “王姨娘,这时候只怕六妹妹他们已经往学堂赶了,不若将这册子交给我,我给六妹妹送去。” 王晴歌也知骆卿说得在理,但还是有些犹豫:“你能寻到路吗?还有,你还未出阁,待下了马车定要戴着帏帽。” “王姨娘,您就放心吧,我心头都有数。”骆卿心头算盘打得砰砰响,等给六妹妹送了课业回来她就能去寄信了。 但她也没敢耽误,接过王姨娘的信就急急往门口那边儿去瞧了瞧,见着人确实走了,这才去跟门房说,让他安排马车将她送去舒家开的白鹭书院,而青杏这边厢才回去替她寻帏帽还有骆文的名帖。 上得马车,青杏却是突然拔高声调道:“姑娘,驿站那边儿有个玉浓轩,他家做的糕点很是有名,入口软糯,姑娘要是想,倒是可以去品尝一二。” 骆卿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感激地同青杏点了点头,嘴里却是嗔怪着回道:“就你嘴馋,行,我们到时候去瞧瞧,我也想尝尝。” 青杏此番恐是怕外面坐着的马车夫和另一家丁多嘴,将半道上她去寄信的事儿说出去,这才特特主动提及这茬。 虽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吧,但经青杏这一提醒,她仔细想想,要是传出去了只怕主母和祖母都会不大高兴。 况,若不是她早早准备好的,又哪里来的信寄呢?只怕王姨娘也会多心,觉着她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说出来到底不好。 倒也不是她们心思重,只是她头一日来骆家的时候他们就让她见识了一番哥哥所谓的千人千面,她也该小心些才是。 她忍不住在心底叹一句,这青杏啊是真的对她好,当真是什么事儿都替她想到了。 到得白鹭书院,青杏和红梅先下了马车,这才回身去扶戴好帏帽从马车上下来缓缓走下来的骆卿。 只是她们甫一走到门口就被门房给拦住了。 红梅机警,忙道:“几位大哥,我们是骆府的,这是我们家五姑娘。因着我们家六姑娘不小心将课业落下了,五姑娘这才特特来同她送课业的。” 话罢,她就看向一边儿的青杏。 青杏办事向来稳妥,同红梅又是一起长大的,默契自不必说,当下就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了骆文的名帖。 “这是我们家主君的名帖。” 骆卿隔着帏帽帘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又对青杏和红梅赞扬了一番,果真办事经验老道。 白鹭书院的门房均是见过世面的,也听说了骆家确实是新进回来了个五姑娘,见了名帖后就将人给放进去了。 骆卿本就小,到底好奇,这会子有帏帽遮着,就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了白鹭书院。 这白鹭书院当真是书卷气浓厚。 绕过门口的那个绘有青竹的照壁,院内的景象就显在了他们眼前。 雕梁画栋、飞阁流丹,不外如是。 院中也没放什么,但院子角落却是值得观赏的,一角有一丛生机勃发的青竹直直立在那里,直越过墙头,不愧爱拿它来比作君子,另一角又放有一缸碧莲,没有争奇斗艳,有的只是两三朵供其点缀,再有几朵花.苞等着,不争不抢。 她们正正对着的一处是待客的大堂,而左右两边则分别开有一拱门,一书文竹园,一书定心园。 方才门房已同她说了,今儿一早是大课,男子和女子皆在一处由舒家的主君教学明理,都在文竹园。 几人也不多做逗留,匆匆往文竹园去了。 第26章 拜师 文竹园如其名,当真是种了许多竹子,见着这一根根文竹,她不禁想到了她和哥哥的竹中小屋,顿时生出些许亲切之感。 想着自己加把劲儿,也来这白鹭书院读书,那样每每读书那日就能见到很多竹子了。可仔细一想又觉着划不来,那样每日里研究医书的时辰就少了。 这园中构造还算简单,走过两个院子,绕过一道回廊,就见得一荡漾着荷花的池塘,池塘上建造有一屋子,夫子授学的声音就从里边儿传来。 骆卿透过放下半卷竹帘的窗户瞧去,坐了三排,可入目的皆是男子,其中还有她的兄长骆阳明,而中间是由屏风隔着的。 骆卿忍不住又仔细瞧了瞧,这屋子很是奇怪,是双开门的,一边儿一个。 她霎时明白过来,女子该是往另一边,下了课堂也是往另一边儿去的,而男子则是往她来时的路走的。 青杏和红梅也反应过来了,就要拉着骆卿绕过去,可这屋子是修葺在一处池塘上的,生生绕不过去,要么往后退回去,要么从屋内穿过去。 可骆卿是来替骆如月送课业的啊,这都到这儿了。何况,她听舒夫子似是在训诫骆如月。 “读书是一则,但光是读书也是枉然,需动笔思考,斟酌其意,方能明其一二。” 骆卿心头火起,这不就是话中有话吗? 骆卿听骆老太太说过,舒夫子脾性正直、宁折不弯,只要是他的学子,无论家世,就连当今天子当初也是被他训过的,她没成想这种大课堂,还有男子在,他都能毫不留颜面地将一小女娃给拎起来训。 何况六妹妹性子本就胆小懦弱,要是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训,怕是都不敢来念书了。 只不过是没交课业罢了,又不是没写,何必如此? 她心头气不过,干脆不躲了,轻声对青杏和红梅安抚道:“无事,都到这儿了,去送了课业我们就走。” 话罢,也不待两人阻止,几步走到了书屋门口,想着这是学堂,她要见的是夫子,若是隔着帏帽同夫子讲话委实不敬,干脆利落地将帏帽帘子掀起,露出了一张白皙娇艳的小脸。 虽说骆卿将帏帽帘子掀了起来,但侧脸还是挡着的,也就靠着屏风和坐在中间那排的前两行的四名男子瞧见了骆卿的容颜,特特是第一行靠着披风的那名男子,竟是瞧得怔住了。 骆卿没心思顾忌那些,见舒夫子瞧过来后背脊是挺得愈发直了,双手拿着课业搭在身前,很是得体地走到了夫子面前,然后在屏风前站定,面对舒夫子做了个礼。 “舒夫子,舍妹确是完成了课业,不过因早上太过着急不慎遗落在家中,望海涵。” 舒夫子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笑道:“原是如此,既如此你便去给她吧,以后莫要大意了。” 骆卿又行了一礼:“谢过夫子。” 她抬眼瞧了瞧,总算是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瞧见了骆如月,正要上前,却见她双眼通红地看着自己,那双眼跟其母王姨娘一模一样,瞧得她心头一紧。 她到底是忍不住了,转身便对着上位的舒夫子道:“夫子,舍妹将课业落在家里确实不对,但她也确实知错了,您委实不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训她。” 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连骆卿自己都不知晓此刻的自己像极了护短的顾淮。 没了你,我活成了你的模样,大抵便是如此。 骆如兰在底下听得这话只觉丢脸,站起来便训道:“骆卿,你乱说什么呢?” 骆如烟心头也急,这得罪了舒夫子,她们哪里还能安生上完学? 但她在外向来是个温婉体贴样,虽着急,但还是勉力撑着自己打着圆场。 “五妹妹,你确是误会了,夫子没有那个意思,夫子只是不满意我们交的课业罢了,从始至终都没有训过六妹妹啊。” 骆卿一愣,僵硬地转过头瞧着舒夫子,就见他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 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始自圆其说。 “骆卿的意思是……其实骆卿也没读过几本书,但因材施教的理儿还是晓得的。舍妹这不,这不胆儿小嘛,骆卿又以为您在训斥她,这众目睽睽之下,骆卿就怕她胆儿是愈发小了,出去要是旁人问师承何方也是丢了您的脸面……不是嘛……” 说到后面,她是愈发没底气了,最后只好耷拉个脑袋赔礼道歉。 “夫子,对不住了,是骆卿听岔了,没有将话听全就来打胡乱说,是骆卿没有做到‘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她是愈发懊恼,自己怎么着就忘了哥哥说的呢? 从方才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骆卿的那名靠坐在屏风边的男子见状,起身同舒夫子行了一礼,帮着骆卿说话道:“夫子,不知者不罪,皆是一场误会。” 骆阳明为人和善,与同胞妹妹骆如兰的性子是南辕北辙,这会子也忙站起来为骆卿说话:“夫子,舍妹初生牛犊不怕虎,冒犯了。” 骆卿听王姨娘说过,二哥哥德才兼备,如今她才是真切感受到了。 只是这会子她委实不敢抬头,只站在屏风前垂着头等舒夫子发怒。 可舒夫子并未发难。 只见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而后竟是难得地大笑了起来。 “好个因材施教,好个‘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师承何方啊?” 骆卿咬了咬嘴唇,这是在拿她的话噎她? 她只好委屈巴巴道:“夫子,骆卿只是粗略读了几本书,至于师承何方,倒也说不上。” 舒夫子难得地在课堂上玩笑了起来:“诶,理儿是一套一套往外蹦的,就别那般谦虚了,同我说说,不然你这说不上可得让教你的夫子伤心了。” 骆卿心内是叫苦不迭,这舒夫子哪里严肃了?跟个老顽童似的,跟刘霄大哥是有的一比。 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尊师清风霁月、隐居避世,有骆卿这样的徒弟,委实怕丢了尊师的颜面,就不说了吧。” 舒夫子挑眉看着骆卿,就是不说话,只一下一下捋着自己的花白胡须,就在骆卿还要讨饶时,他可算是开口了。 “行,既然你那位师父是出世之人,若是小姑娘不嫌弃,我倒是可以教教小姑娘入世之道。” 骆卿觉得自己今儿还真是运道好,碰上个这般大度的夫子,也不敢懈怠,当下就跪下认师父。 “夫子在上,请受骆卿一拜。” “善!起吧,今儿先教你一点,明儿再正式来受学吧。” 舒夫子说罢,骆卿便起身站到一边儿听着。 “你们别瞧着骆卿一介女流,但她有护妹之心,又能知错就改,甚善,这是你们需得学的,友爱兄妹。但……” 骆卿眼瞅着舒夫子看了自己一眼,帮讨饶地对他笑了笑,心中更是叫苦不迭,这“但”字后面的才是舒夫子要说的话啊。 不过她自己犯了错,以身试教也是应该的。 “但如我新收的这学子说的,‘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故此,无论何事,总要知晓个前因后果,拨开眼前的雾障,才能窥得后面的真相啊。” 骆卿就那样站着听完了舒夫子的一堂课,好在她往日里爱去山上采草药,这站一个时辰倒也不打紧,但可把一直在外面守着的青杏和红梅吓惨了,待舒夫子走后忙来扶她。 “我无事。” 说着,她便将自己帏帽的帘子给放了下来,然后偏头去寻方才为自己解围之人。 那男子不似方才在课堂上时的端正,一手随意地搭在书案上支着头,脚也不收住了,就那样大喇喇地伸出来,说不出的懒散不羁。 方才她没来得及细看他容貌,如今看来却只觉凶得很,不是不好看,反而很是英俊,就是侵略性太强了。 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再一双丹凤眼,配上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而这些又恰好一起框进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不得不说很是俊气,但骆卿还是觉着这长相有些凶了。 但这人方才帮了自己。 骆卿向来知恩图报,见书屋内没多少人了,而那男子的书童还在帮着他收拾,忙上前同他行了一礼。 “公子高义,骆卿在这里谢过公子了。” 成景躬身回了骆卿一礼。 “往后都是同窗了,姑娘不必如此。”顿了顿,他又道,“既然知了姑娘芳名,那在下就冒昧介绍一句,在下成景,心想事成的成,春和景明的景。” 骆卿只觉自己怕是又以貌取人了,初初见到刘大哥时她不也觉着他邋里邋遢的吗?后来他也确实尽心教了她。 她听得成景这般介绍自己,忙回道:“骆卿,骆驼的骆,客卿的卿。” 骆阳明这时候也上前来同成景作了个揖:“多谢小侯爷仗义执言。” 骆卿才知这人身份原来如此之高,忙改口道:“若是骆卿冒犯了小侯爷,还望小侯爷海涵。” 成景突然觉着没意思,又回了两人一揖便带着书童走了。 见人走了,骆卿才回身同骆阳明做了个礼:“多谢二哥哥。” 骆阳明摆了摆手:“兄妹之间,不必言谢。” 可偏这时候有个煞风景的声音传来:“今儿出了风头,可把你高兴坏了吧。” 第27章 负荆请罪 骆阳明眉头一皱:“如兰。” 骆如兰没好气道:“怎么?哥哥有了个好妹妹就瞧不上我这嫡亲妹妹了?” 她又回头瞪了骆卿一眼:“我也不在这儿扰你们了,我走便是,看回去了父亲母亲怎么教训她!有她苦头吃的时候!” 话罢,她便扬长而去。 骆阳明叹了口气,对骆卿道:“你别介意,如兰就是这脾性,心地还是好的。” 骆卿轻轻摇了摇头:“四姐姐教训得是,是我冒失了。二哥哥快快去忙吧。” “五妹妹,四妹妹就是如此,你且放心,父亲母亲不会怪罪你的。”骆如烟安慰道。 骆卿微微一笑:“罚也是应该的,毕竟我做了错事。三姐姐也快去吧,之后你们不还有课吗?” 骆如烟点点头,轻拍了拍骆卿的手以做安抚之意便转身走了,只是她转身后脸上笑意全无。 骆卿深深吐出了口气,终于将一尊尊大佛都给送走了,只是一回头,却见骆如月还怯怯地站在一边儿。 她只好打起精神,又问道:“六妹妹,怎么了?还有事吗?” 眼瞧着,骆如月又落泪了:“五姐姐,五姐姐……” 骆卿吓坏了,忙上前揽着骆如月的肩,轻声问道:“你别哭啊,夫子也没有怪你,你这是怎么了?” “都是我……我胆小,我觉着自己没带课业,夫子说的话就好似在说我一般,我也不敢同夫子说……是我忘了,要是我……我能像你这般勇敢就好……” 骆如月抽抽噎噎地好容易将一番话说完了。 骆卿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来为她擦着泪,边擦边道:“若是要像我一般便将眼泪收起来。其实,我也很胆小的,只是疼我的人不在身边也就不怕了。” 青杏和红梅听得这话只觉一阵心酸。 可骆卿不觉:“等疼我的人来接我了,那我又成了胆小的骆卿,我又会躲在他身后了。你胆小是因着还有人护着你呢。” 骆如月泪眼婆娑地看着骆卿:“我还是……还是头一回觉着有姐姐真好呢,五姐姐,你真好。” 骆卿好容易将骆如月安抚好了,将人送去另一处书屋了,这才带着人离开了白鹭书院。 这会子还真将她给折腾饿了,她倒真的挂念起青杏说的糕点来了。 几人下了马车,先在驿站边随处寻了个地儿用饭,她就在用饭的时候说自己要去玉浓轩瞧瞧,红梅留下来将马车夫和家丁盯着,她则带着青杏去了。 待她将信给了驿站的人后青杏也买了糕点回来,一回去,正好,菜也上来了,几人是大快朵颐。 骆卿想,这京城的饭菜倒是做得很是好吃,她得好生学学,哥哥定然很是想念这里的味道。 回到骆府,骆卿甫一从马车上下来就被这气势镇住了。 却见魏妈妈领着两个丫鬟,吊梢着眼看着她:“五姑娘,您今儿真是好不威风啊。” 骆卿还未及反应,就听魏妈妈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主母有请,还望您跟老奴走一遭。” 她这会子算是反应过来了,怕是她顶撞夫子的事儿传回了府里,惹得主母发怒了。 她想了想,对一边儿的魏妈妈道:“魏妈妈,还烦劳您同母亲说一声,我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这样去怕顶撞了她,容我换一身衣裳,再去同母亲负荆请罪。” 魏妈妈帮着宋玉静理家,做事是麻溜的,但也爱拿乔,她也是知晓骆家急吼吼接骆卿回来是为何,如今听得她这话,当下便冷哼一声道:“五姑娘顶撞得还少吗?” 骆卿没有在意魏妈妈的态度,乖乖巧巧道:“还有劳魏妈妈了。” 魏妈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罢了,若是主母因此愈发生气五姑娘可要自己兜着点。” 骆卿没有说话,点点头便带着青杏和红梅走了。 待见不得几个人了,红梅才愤愤道:“说来这魏妈妈也不过是个婆子,还要骑到主人头上来了?这要是在……” 青杏一眼瞪了过去,红梅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忙改口道:“这要是在别的大户人家啊,不知是要被如何处罚的。” 骆卿摇摇头:“可这是骆府啊。” 顿了顿,她又吩咐一边儿的青杏道:“青杏,你悄悄儿地去为我寻一根荆条来。” 红梅性子活泼,人也机灵,瞬时明白了骆卿的意思。 “姑娘这是打算负荆请罪?” 骆卿点了点头:“说是负荆请罪,没荆条算什么负荆请罪?” 青杏得了令,急急地去了,骆卿则带着红梅回了祥瑞园,一问,这骆老太太去了大堂,想必也是为了她的事情。 既然她说是回来换衣裳的,自然是要换的,这边换着她边嘱咐起了红梅待会儿需要她做的事儿。 “红梅,我同你说,待会儿我势必会挨打,就让她打,然后你待会儿……” 红梅听完了骆卿说的话,忙不迭点头应下了。 “姑娘不愧是姑娘。” 只是青杏将荆条给骆卿寻来后却是吓了她好大一跳。 “这……是荆条?” 只见青杏找来的荆条足有成年男子拇指那般粗,还是三根! “你确定不是荆棍?” 青杏一本正经答道:“细的打来比粗的疼,火辣辣的,这是奴婢寻的荆身,所以粗了些,虽说主母不定会用这个打,但以防万一。” 骆卿被青杏弄得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又憋着笑,故作正经地给青杏竖了个拇指。 “我们青杏真是机灵,高!” 说完她就禁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屋内凝肃紧张的气氛被骆卿一笑倒是轻松了不少,连带着青杏和红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梅笑道:“你且放心,姑娘心中是有成算的,待会儿见机行事。” 青杏惯来沉稳,虽不知他们是何打算,却也点头应下了。 骆卿带着青杏和红梅到得宋玉静院儿里的大堂内,却见骆老太太已坐于上位,而春姨娘和王姨娘也都在了,几人的神色皆不轻松,特特是王姨娘,双手紧紧绞着,显是怕极了。 骆卿脸上带上惧意,手中捏着三根荆条,急急上前跪到了宋玉静和骆老太太面前,青杏和红梅紧随其后。 “骆卿今日出门顶撞了夫子,自知犯的错无法挽回,特来负荆请罪,还请祖母、母亲,责罚。” “责罚?我瞧着你是一丝一毫的悔意都没有?魏妈妈去请你,你说什么要去换衣裳?让长辈的都在这里等你不成?当真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 她深吸了口气,又回身同骆老太太陪笑道:“母亲,这……您说该当如何?” 其实骆卿犯了错合该宋玉静管教就完了,也不必惊动骆老太太,奈何骆卿是养在骆老太太身边儿的,于情于理也该同她说一声。 骆老太太摆了摆手:“我听着便罢,你是主母,你管吧。” 要是以前骆老太太势必会插手,但她现今也没那般不待见宋玉静了,比起宋玉静她更不待见宋元春,况宋玉静是骆府的主母,为后宅安宁,她也得妥协一二。 宋玉静听得这笑,脸上的笑意也浓了几分:“那儿媳就大胆管了。” 话罢,她转头对着骆卿就是另一副面孔了。 “你刚进府那日我就说过了,你兄长姐妹些是如何艰难才能入得了白鹭书院,就那么几个名额,如今你呢?顶撞夫子,你是想如何?让你兄长姐妹都回来同你大眼瞪小眼?毁了你兄长的前程,毁了你姐姐妹妹们的良缘吗?” 骆卿不作声,只双手举着荆条,垂着头,安静听着。 “竟好去欢欢喜喜地吃了饭再回来。你一个乡下来的,没教养也就罢了,你祖母用心教着你呢,你何曾听得进去?还去抛头露脸!那书院内多少大户人家的公子姑娘?你让他们如何看我们骆府?还负荆请罪呢!” 这“没教养”三个字分外刺耳,骆卿捏着荆条的手紧了紧,但她知道要隐忍,现今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将气儿都给咽下去了。 愈说宋玉静是愈气,当下一拍桌子道:“将手伸出来,给我打!没看好主子,这两个丫鬟也都给我拎出来打板子!” 骆卿听得这话,忙道:“母亲,都是我的错,这两个丫鬟是要拦我的,没来得及,不关她们的事儿。” 青杏却道:“主母,是奴婢没看好姑娘,要罚就罚奴婢吧,姑娘身娇体贵,受不住的。” “还真是主仆情深啊!”宋玉静给一边儿的魏妈妈使了个眼色,“打五姑娘手板的时候让她看着这两个丫鬟,让她好生记住,一人犯错,可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了!” 一旁的婆子丫鬟早就在一边儿等着了,听得这话,忙将青杏和红梅给押到了地上趴着,就等着宋玉静的一声话。 “既然五姑娘自己拿着荆条来请罪了,就用五姑娘拿着的荆条打吧。” 魏妈妈脸相本就长得凶,听得这话,拿起骆卿手中的荆条,又给一边儿的婆子一人分了一根,而后对着跪着的骆卿道:“五姑娘,请吧。” 骆卿放在身侧的手捏了捏,就依着跪着的姿势转了个方向,直直地对着青杏和红梅,然后慢慢伸出了手。 宋玉静一拍桌子,中气十足道:“给我打!” 第28章 受罚 第29章 下马威 第30章 不小心又出了风头 第31章 私会男子 第32章 什么是喜欢? 第33章 谣言 第34章 设计 第35章 骆卿落水 第36章 寒心 第37章 哥哥送的发钗不见了 第38章 上门拜.谢 第39章 三件事 第40章 过年 第41章 第二件事 第42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43章 梨花钗子 第44章 怡亲王言淮 第45章 我也是皇家人 第46章 争执 第47章 受伤 第48章 出气1 第49章 出气2 第50章 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