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缘还是孽,尽在不言中 何一一初进公司的那一天,是个阴雨天。 2010年2月19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 由于地处南方,受回南天气的影响,阴雨连绵,整个城市都在氤氲的水汽笼罩下。 站在公司宽敞的阳台上俯瞰整个城市,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楼群,车流缓慢前进,路上行人形色匆匆。 仰望细雨朦胧的天空,心中的压抑便缓缓缓消散了。 悠然自得,结果是好是坏也无关紧要了。 面试室外黑压压的一片人群,雅雀无声,安静地等待叫唤,偶尔只能听到些许人压顶声音讲电话。 何一一和来自各大高校的应届毕业生站在一起,人群拥挤,身材各异,脸庞稚嫩,淡香扑鼻。 几乎没有人说话,偶尔检查自己的衣着,修整自己的妆容,或是偷偷观察在旁的面试者。 实习是每个本科毕业生必遭的经历,每年都有各大名企入驻名牌大学开招聘会,经过选拔,为数不多的优秀毕业生将会输送到各大行业,在行业里竞争厮杀。 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一点儿都不假。 何一一在校招的时候早就被一家公司看中,这次的面试只不过是自己想积累更多的经验罢了,也好锻炼自己的能力。 所以,这次的面试,于她而言,只不过体验体验罢了。 她的父亲曾说,女孩子但求稳定,强势不得,找个差不多的公司便好,结婚以后总还是以家庭为主的。 母亲却不以为然,她总说像一一这样的相貌和学历,虽说不是毕业于帝都名校,那起码也是名牌大学,找工作必定是要找合心意的。 她也总是这样想的,自己苦学十余年,在各方面求先进,当然是要找最合心意的公司了。 再说,女孩子难道只能依附另一半么,经济独立才有话语权吧。 这家公司虽然比校园招聘会上的公司好上不少,但是这么强的公司,想必要做出点成绩大概会处处受到限制吧。 因而,她没有刻意打扮。 只画了个淡妆,一身合身得体的正装,浅灰色的修身外套,内着白色衬衫,下着黑色高腰绑带小脚裤,踩着5厘米的黑色高跟鞋,身材修长,但并没有半分出挑,也无稚气。 白皙的脖子上刻意佩戴了一条潘多拉海洋之心项链,蓝色坠子给平淡的打扮增色不少。 她希望面试官把的注意力放在她的专业能力上,而非过多地关注她精致的脸庞和修长的身材。 面试的地点在长华大厦十九楼的A1903室。 面试者分成4人一组,由报名字的工作人员带着进去,剩下的人在A1903面试室外的宽敞长廊里等待。 面试程序并不复杂,向四位面试官送上自己的简历资料,然后在对面坐下,先做简要的自我介绍,然后等待面试官轮流提问,有时候面试官会问得多些,有时候则鲜有面试官发问。 然后由一位面试官宣布结果,或是录用,或是回去等待消息,抑或是当场被拒。 直接被录用的,面试官会详细地说明各种注意事项,让其留意公司的来电。 长华公司早已人才济济,毕业生挤破脑袋地想进入。 这次的面试,不过是不负外界声称的好名声,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同时赶巧培养新人以增加员工危机感罢了。 乌泱泱的人群里,认识何一一的只有素有“常胜女将”之称的邻班同学陈晓亦。 陈晓亦专业能力很强,三年来,在专业里都是第一,5分的绩点,她可以拿4.6分,在这般高难度的考试里,实属难得。 因此,能得到大多数教授的青睐。而何一一因为历来专业成绩位居第二,和她更是师出同门,常常如有默契般寻老师解答问题,因而渐渐熟识,自然而然地也成为了好朋友。 陈晓亦远远就看到了何一一,微微一笑,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微笑地问道:“上次邀你来,你都不愿意,现在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总算还有个认识的。你的感冒好了么?” 一一捏了捏晓亦细长的手指,说到:“小感冒而已,已经好啦。别担心我啦。你刚从海宁赶过来面试,那海宁的面试怎么样了?” 她缓缓点头,认真地打量了一一,面含微笑地说:“海宁的面试不像长华的,他们要面试后三天才统一公布结果呢。你穿得好素,和别人不同,反而更出众了。” 一一面露喜色,狡黠道:“你这个大美女,就不要调笑我了。” 陈晓亦笑着不发一语,伸手轻轻刮一一脸颊。一一这时才开始细细打量晓亦,只见她身着淡蓝色修身职业套裙,脚上一双不加修饰的裸色高跟鞋,梳着清爽干练的马尾,耳垂坠着黑白相间的菱形耳饰,眉毛自然好看,眼妆恰到好处,橘红色的口红更显得肤色白皙干净。 一一禁不住感叹,说:“真是活脱脱的衣架子,才华与美丽并存,就算入围人数不多,但是其中一定有你。” 晓亦连忙制止,轻声说:“小心说话,来长华面试的优秀毕业生特别多,我不一定能入围。” 一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接下来便不再和她谈论这个话题,只说一些师弟师妹的趣事。 一时听到不远处传来“啪嗒“的一声,是手机撞在地上的声音。 一一和晓亦不再说话,只向那头看去。看见一位穿着时兴的普拉达套裙的女生,一边慌忙拾起手机,一边推搡着在旁的女生,怒斥道:“你没眼睛么?就这样撞别人?知不知道我手机很贵的,你赔得起么?” 被她推搡的女生相貌平平,低眉顺眼。这时候已经被吓得不能再说其他话,只慌忙重复道:“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那女生见她衣着朴素,衬衫下摆还残留着细小线头,鄙视之意更加浓重了,气势汹汹道:“对不起有什么用?” 樊和玉已经被逼得乱了思绪,面露急色不再说话,任由她劈头盖脸地痛骂。 有围观者议论道:“还没面试就得罪了董事长的千金,接下来想进都难了吧。”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听到这些话,樊和玉更加害怕了,面露难色,慌忙解释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真的摔坏了,我面试完以后一定陪你一块儿出去修。” 因为刚才面试官喊我名字了,所以我很着急,没留神才撞到你的,真的对不起啊。” 韩大千金露出嫌恶的脸色,鄙夷道:“你这样的也能进长华?拿镜子照照自己好么?“ 樊和玉禁不住羞辱既尴尬又为难,眼泪早已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让人同情。 围观的人只顾着谈论韩大千金的背景,虽然也有同情,但也无可奈何。 经过一番渲染,大家都对韩大千金有了初步了解。一个是公司董事长的女儿,来面试也只是跑跑过场而已。 一个是穿廉价正装的不知名女生,谁又会为了她去得罪公司高层呢? 何一一自小就看不起没有礼貌的富二代,哼了一声。 陈晓亦看到她这样扣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晓亦越是这样说,何一一越是恼怒,快步走上前,伸手抚住樊和玉的下肩,轻拍了几下。 然后转身向在旁的韩大千金道:“小姐姐别生气,待会面试完我陪你们一起去爱国路的维修中心,我表哥是是里面的技术员,可以帮忙看一下的。待会大家还要面试,我们都平复一下心情吧。再说,面试官也都认识小姐姐,我们在这里争执,万一被面试官看到了,传到你爸爸耳朵里,也会让你爸爸为难吧。都是小事,待会解决也是一样的。” 韩大千金脸色渐渐转晴,斜瞥了一眼就走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开。 一一转向樊和玉,面露和煦,微笑道:“不知道有没有同伴和你一起面试呢?如果可以的话,和我们一起聊聊天吧,这样我们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说着,便连忙拉过正在缓缓走来的陈晓亦。 因为一一刚才的调解,樊和玉感激不已,微微擦着眼角的泪,唯唯诺诺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一一又笑道:“谢什么,大家都是第一次面试,难免紧张一些。” 和玉顿了顿:“害你为我得罪了人,真是对不起你。!” 晓亦又伸手刮了刮一一的脸,担心地说:“她爸爸是这里的董事长,你就不担心惹麻烦?” 又转过身,向和玉微笑道:“她肯定是来攒攒经验的,哪里惦记着进长华呀。” 一一留意着和玉的衣着和妆容,衣服和鞋子显然是新的,有几条杂色针线还在边角处耷拉着,衣服布料粗糙,想必是校园周边小黑店的杰作。 中低马尾,发质枯黄。 再看看脸上,由于未施粉黛,脸色不大好看,微微泛黄,越看越觉得过于质朴,难以让人产生好感。 一一皱了皱眉,在自己的包里掏出了眉刀、眉笔和口红。 连忙伸手按住和玉的眼角,迅速给她画了一字眉,上了日常唇色,便掏出自己的小镜子忙给和玉看,说:“好看好看!这样气色好了不少,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再自信一点,你肯定没问题的!” 和玉心生感激之情,垂下头,黯然道:“我的学校和自身的条件都不太好,来这里面试也是不想辜负导师推介的好意。” 晓亦试图安慰她,说:“自信一点,你可以的。” 三人正说着,一位面试官在门侧看着名单,大声唤樊和玉和其他几位面试者进面试室。 一一朝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晓亦以微笑鼓励。 第二章 贤郎点迷津,娇女暗生情 负责点名的面试官带着他们四人进入了面试室。 面试室很宽敞,里面只坐着四位面试官,越发显得空旷。 樊和玉是这个小组的第四位,也就是说,在面试室里,至少还要等待30分钟,才能正式面试。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面试流程,确定没有遗漏后,便不再像进来时那样紧张了,坐在一旁不由得有些出神。 “你大学到底学到了些什么东西?混社团,还是学生会?” 宛如惊雷,正在神游的樊和玉有些吓到了。 猛地抬头望向第二位面试官,面试官显然已经怒不可遏,一边拍桌子,一边朝面前的男生喝到,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男生一言不发,只是头渐渐沉了下去。 面试官是一位七十来岁模样的老者,高挺瘦长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一副教授的模样。 原来,这位老者是江州大学的退休老教授,曾经颇负盛名。 后来,因为要协助老朋友开展汉语对外交流项目,便不再继续在师范学院授课,转而进入长华。 因为三年前给这位学生授过课,当时,该学生表现优异,私底下难免有些偏袒。 就算这学生逃掉大量的专业必修课,也会对他手下留情。 只要期末考试能够考90分以上也不管他是否迟到早退。 而这位学生,因为过于听信师兄师姐的言论,把所有精力放在了协会上,平时不怎么学习,甚至还花钱雇人替他上课。 至于期末考试,靠着过目成诵的能力,考前三天通宵复习,居然可以门门课程分数超过95分。 教授一直把他当做得意门生。 即便后来不再授课了,也会主动关心学生们的动向,对这学生更是关爱有加。 听闻他们在准备实习,而长华又要为对外文化交流项目“扩充门庭”,便主动向长华的老朋友推介了该学生。 无奈,男生的表现实在不尽如人意。 看到这阵势,樊和玉又增加了几分紧张,接下来的时间便不敢再想其他事情,只凝神观察面试的进展。 在旁的中年女士忙劝老者不要生气,探头看看其他面试官有没有意见,便转向男生,微笑道:“这样吧,你回去等结果。” 听到这话,男生垂着的头稍抬了几分,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这时的老教授早已经被气坏了,绷紧了老脸。 一位年轻的面试官趁机拿起教授的杯子,朝饮水机走了过去。 装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端着杯子就要放在教授面前。 朝教授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樊和玉不免多看了几眼,心想:“这么好看的脸还是头一次见。” 只见脸型俊俏,小麦肤色,两道剑眉。 一双丹凤眼,鼻梁挺拔。 唇红齿白,天庭饱满开阔。 上着一件深灰色麋鹿皮长开衫,里头搭配了米白色细绒高领羊毛衣。 虽然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是衣服质地柔和,应该价格不菲。 双肩开阔,身线修长英朗,气质温和却不失男子气概。 和玉不免有些想入非非,心里不由得感叹,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拍偶像剧?白白糟蹋了这好看的皮囊。 淘汰了两名女生后,便该轮到自己了。 待面试官们收到简历后,便陆续抬眼看向她。 樊和玉更加紧张了,脸顿时像被火烤了一般,又像撒了辣椒面,又烫又热。 挣扎不过,于是有些结巴地介绍道:“老师们好,我叫樊和玉,毕业于江城大学,专业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我想应聘的职位是对外汉语交流专员。” 她巴不得把提前备好的内容全部倒出来,但由于紧张,便觉得还是不要说太多,毕竟说多错多。 接下来自然是照例回答各位面试官的问题。 回答过程中,和玉的声音有些颤抖。 年轻面试官多次用温和的态度对她进行善意的鼓励。 他微微一笑,十指拢合撑于下颔,薄唇一开一闭,试图告诉她不必过于紧张。 这画面久久地烙在了她的心上。 “不要紧张,你真的很好,放松点。” 和玉没有数过他到底说了多少次,只记得他低沉的嗓音像暖流一样涌入她的血液里,温暖而感动。 他的话,似乎很有效。 她素来就是一个内向的女孩。 大一,班级新生晚会的时候,有一个环节就是自我介绍。 由于来自北方的一个偏远村庄,樊和玉很少见到过这样的场面。 本来就害羞内向,再加上天然的自卑感,她在讲台上自然就紧张得不敢说半句话。 对于城市里的孩子来说,上台展现自己的丰采,表达自己的个性是一件驾轻就熟的事情。 可是,对于土生土长来自大山里的她来说,真的是遥不可及。 全场的眼神死命地往自己身上钻,也有期待的,有得意的,也有蔑视的。 樊和玉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腿被抽去了筋骨似的,软而无力,一直在抖。 正在下不来台的时候,只听到有一个男生鼓起掌来。 见观众们不主动,便又转头建议他们给紧张的她鼓鼓掌,好让她不那么紧张。 这样的男生,应该是天使吧。 他的声音是那么柔和,像夏日里的晨光,干净而令人舒服。 经过他的鼓励,她顺利地做完了自我介绍。 后来,樊和玉才知道,金和玉是最配的,她终究还是丢掉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虽然樊和玉有些紧张,表现也不是特别突出,但是凭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流利的德语,面试官经过眼神互换以后,最终有三名面试官点了点头。 而坐在年轻男子旁的中年男士始终一言不发,像生锈的榔头,只眨眼,面无表情。 中年女士朝樊和玉微笑,道:“恭喜你,你被录取了。” 然后就是告诉她要留意公司电话和邮件,准备一下入职的资料,以及其他注意事项。 “口红色号是520么,很适合你。”年轻男子真诚而不失玩味地说道。 听到这话,和玉本来冷却下来的脸,瞬间又滚烫起来。 抿抿唇,鞠了一个躬,便退了出去。 走向走廊,不由得深呼了一大口气,心里的欣喜难以平复。 欣喜的缘由是什么,到底连自己都不能分辨了。 最后想想,也只好觉得自己是因为艰难地通过了面试。 樊和玉不自觉地想起了孟郊的《登科后》,正是: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既应景又应情。 她捧着烙铁似的脸朝走廊尽头走去。 何一一远远就看到了她,朝她灿烂一笑,陈晓亦看到一一转身,便也跟着转身,知道是樊和玉出来了,也朝她笑了起来。 看她这副神态,陈晓亦便知道她已经被录用。 晓亦笑着说:“怎么样啦?还顺利么?” 何一一也附和道:“看着,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樊和玉露出舒坦的笑容,道:“要不是你帮我稍微打扮了一下,他们大概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吧?” 晓亦含笑不语。 一一假装拉下脸来说:“怎么会是我的功劳呢,那是因为你真的有实力呢。” 和玉看到一一看起来不高兴,面露危色道:“总之,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一一脸色转晴,只笑着点点头,不再说别的了。 和玉像突然想起要告诉他们什么秘密似的,压低声音说:“里面有四位面试官,有一位老教授模样的人刚生气了。” 一一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晓亦本来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听到这话,也心声好奇。 旁边有人听到她这话,也连忙凑过来想听听事情缘由,以好防备。 和玉满足地继续道:“我们小组的一个男生,刚才被臭骂了一顿,面试官就像训自己的学生一样。” 见他们好像在思索,便又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的是,只要我们在专业上的问题不犯错,几乎就不会招惹到他。” 听完这话,旁人更加好奇了。 一一追问:“怎么说?” 和玉扭头打量着,见几个人围了过来,心中暗喜,:“因为刚才那学生几乎把面试官想问的问题聪明地避了过去,只是很讨巧,像打擦边球,连我都听出来了。” 晓亦含笑,转头看了看一一,便道:“面试的时候难免会遇到自己不会的东西,打一下擦边球应该还是可以谅解的,也是没有办法。” 一一接话道:“可是总是这样把球踢来踢去,面试官经验丰富,一下子就知道面试者专业水平怎样了。” 和玉好像得到了援助般,便脱口而出:“是呀。” 晓亦笑道,不再说话,只在一旁听他们议论。 这时那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朝四周望望,好像在找人似的。 手里拿着名单,视线落在了页脚。 和玉见到了年轻男子,便走向前迟疑地问:“许老师,您要找人么?” 许曾谙抬起头,朝和玉望去,愣了一下,随即就看到了她身后的何一一,扫了一眼便满足地调笑道:“过来看看有没有临阵脱逃的。” 见他这样回答,和玉以为她记得自己,便又和他多说了几句。 这时候周围的女生早已经疯掉了,是呀,这么好看的年轻男子,谁不会多瞧上几眼呢? 本来有两个收拾好包包,准备提前离开的,看到许曾谙这音容,这一米八五的身高,便消去了逃跑的念头。 纵使能通过面试的机率并不大,但是有机会欣赏这样帅气的面试官,提前离开岂不是会损失惨重。 女生们心里一边盘算着,又一遍欣赏着这英姿。 连陈晓亦都看愣了。 何一一只觉得无奈,只好学着她们的样子,朝许曾谙望去。 眼神却是涣散的,趁机发会儿呆也好。 许曾谙扭头,刚好对上了何一一的眼神,便迅速收回。 马上结束了和樊和玉的谈话,转身回到面试室。 正在这时,一位面试官刚好走到门边,唤着陈晓亦的名字。 第三章 巧笑倩兮神无往,望美人兮阴谋详 陈晓亦便朝她们俩摆摆手,慢步走向面试室,在入口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次序,以保万无一失。 名单上显示,自己名字的前面还有一个叫做方跃的人。 因为这名字和母亲名字极度相似,也便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那个叫做方跃的男同学,没等她跟上,就已经站在了面试官面前,准备自我介绍了。面试官似乎对他很有兴趣,不停地对他发问,恨不得把他的家庭情况都了解一遍,还有面试官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就连“铁榔头先生”也被他的幽默风趣吸引了,也含笑不语。 自然,他被录用了。 他走回座位的时候,不小心把资料弄掉了。 陈晓艺连忙帮她拾起,他道了谢,瞄了晓亦一眼便离开了。 陈晓亦笑了笑,便不再理会。 晓亦面对着面试官,丝毫没有半分怯场,面色如常,说话间眼角都荡漾起笑容来。 见解独到,英语发音更是标准地道。 只让人觉得她的母语就是英语,透着一股子英国贵族的古典味道。 陈晓亦并非外国人,但她的外祖母却是英国人。 年轻时,因为和同样从事外文翻译的外祖父相知相爱,望白首相依,因而有了她的母亲和后来的她。 小时候,因为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生活,自然也就在英语环境里浸染长大。 自然,讲一口地道的英语,对于她来说,并非是一桩难事。 语言能力的突出,过硬的专业能力,再加上美丽大方的形象,面试官都对她投了赞成票。 她顺利地通过了。 刚要出去的时候,便看到了何一一被领着进来。 原来,排在她前面的那位男生缺席了,她又是面试名单的最后一名。 所以,待那个叫方跃的年轻人面试完后,工作人员便把她安排了上来。 何一一刚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陈晓亦含笑出来,便也会心一笑。 她们之间的默契,非常人能及。 陈晓亦大一的时候就满口嚷着,要以长华为目标,誓死为之奋斗。 何一一便常笑话她,“你是传销还是卧底?” 陈晓亦每次听到她这句话,都会扑哧一笑,捏着她的脸,只灿烂地笑。 那时候,何一一只觉得,万一有一天自己嫁不出去,一定要经常去晓亦家里蹭饭,顺便排挤她老公。 有一次,何一一失恋,哭着鼻子找陈晓亦哭诉。 晓亦安慰了她半天,她抽泣着说:“万一有一天,我嫁不出去了,我就天天去你家蹭饭好不好?” 怕晓亦又不说话,又摇着她,重复道:“好不好嘛?” 晓亦见她发泄完了,便逗她:“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给你发个工作牌,你就蹲在我家小区奉旨讨饭,可好?” 一一听到这句话,像小疯狗一样,爪子早已勒住了她脖子,企图制服。 晓亦本来就没忍住笑,看到她这般模样,更觉得天真可爱,越发觉得好玩,便笑岔气了。 那时候,她们就互相知道,这辈子,她们都要一直这样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看到晓亦舒展的笑容,便也笑了。 一一比她还开心。 可能方跃和晓亦的表现过于优秀,公司便没有考虑接下来的两名面试者。 很快,就轮到何一一了。 何一一低下头,逐次奉上自己的资料。 许曾谙心想:“难怪,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走到许曾谙跟前的时候,许曾谙注视着她,像打量良久般。 他的睫毛很长,眼睛深邃,像没有尽头的宇宙星辰。 “深眸望远天,”便是最好的形容。 一一抬眼,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神,赤裸裸的,没有半分掩饰,还有挑衅的意味。 纵使平日里的一一胆子大,但是这样近距离地和一个陌生男人对视,还是头一回。 她连忙垂目,双手捧着资料,试图递给许曾谙。 许曾谙没有伸手接,依旧凝视着她,目不转睛。 她心生紧张,便把资料放下。 莞尔一笑,点了点头以致意,为自己的机智高兴。 送好资料后,她稳稳地鞠了一躬。 接着,大方介绍道:“老师们好,我叫何一一。一一是一心一意的一一。我父母都是医疗系统的工作人员,她们希望我成为一名医生。所以,便给我取名一一。我毕业于淮城大学,专业是汉语言文学,第二专业是英语。” 铁榔头觉得这个名字有趣,便问道:“既然你父母希望你成为医生,那你为什么没有按照他们的愿望发展?” 一一含笑,不紧不慢地说:“相比于成为医生,我觉得,父母更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小时候,我便常读鲁迅先生的文章,他弃医从文的志向激励了我,相比于身体的健康,我认为,精神的健康更重要。从那时起,我就抓紧时间博览群书,学习写作,报考的时候果断地选择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后来读大学的时候,我接触到了老舍先生的《茶馆》,里面的秦二爷,他试图以工业振兴国家。虽然他最后失败了,但终究还是英雄,也极大地启发了我。后来,我便觉得个人能力很有限,我也应该找到保护自己的躯壳,为社会做点什么。” 铁榔头很赞同般缓缓点头。 一一保持微笑,待其他面试官的提问。 许曾谙看着何一一,就像看着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好一个巧舌如簧,为国奉献。 许曾谙挑着丹凤眼,挑衅道:“听说何小姐在校招上就被某公司看中。不知道何小姐?” 一一知道他刻意为难,又为他的消息灵通吃惊,迟疑片刻,正要说话。 老教授便抢先,替她圆场,露着和蔼的笑容道:“无妨无妨,年轻人嘛,刚踏进社会,都还不了解,多一个选择也是好的。” 又怕她紧张,便接着问:“是不是呀?小何同学?” 一一觉得温暖,含笑点头。 中年女士补充道:“是呀,只要还没有签协议,都好说。” 铁榔头也悠悠点头,只是不说话。 本来何一一已经忘记了许曾谙刚才的眼神接触,但因为他的挑衅,一一似乎想到什么,心想:“难怪他刚才打量我,原来一开始就知道了。” 这时,何一一的眼神转向许曾谙,本想微笑表现礼貌。 却没想到,许曾谙早就直视自己了。 何一一只觉得这个相貌堂堂的男子,眼神猥琐,直想把他戳瞎。 虽然自己长得不差,但这样不礼貌的打量,真的让她有点儿不舒服。 见何一一望向自己,许曾谙收敛眼神,点点头。 一一看到他的嘉宾牌上赫赫写着三个字:“许曾谙。” 心底又想起两个字:“许阴险!” 接下来,其他面试官好像对何一一很感兴趣,又对她进行了专业问题的提问,又问了她其他问题。 因为她性格活泼,大家都对她很满意。 最后,中年女士企图试探地问:“那何小姐,不知道你对我们公司印象怎么样,我们给时间你做出选择。但无论你的决定怎样,都请你联系我们,好么。” 何一一真诚地道:“好,一定,谢谢。” 最后,老教授目露慈祥,笑着说:“太瘦了,多吃点,好为以后为社会做贡献做准备哦。” 一一听到他的话,开心地笑了起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此时许曾谙手机震动了几下,他忙起身走到走廊接起。 电话那头,女声传来:“曾谙,你快回来。” 许曾谙挂掉电话,直闯门内拿外套,和正在走出来的何一一打了个照面。 何一一停住,微笑示意。 许曾谙看着她脸上的甜笑,不由得黑了脸。 何一一只觉得莫名其妙。 也觉得无趣,便快步走开了。 拿了衣服出来,看着一一的背影渐渐远去。 “何一一,你终于记住我了么?” 第四章 见斯人思绪繁杂,忆往事落魄失魂 何一一朝走廊走去,人群散落,她扫了一眼就看到了陈晓亦。 樊和玉站在她身旁,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一走向她们。 见樊和玉还没有离开,有些惊讶。 和玉微笑道:“怎么样啦,过了?” 晓亦没说话,只是在一旁笑。 一一点点头。 闲侃几句,看已接近晌午,便一起去附近餐馆吃饭。 走出长华大厦,临街有几家装饰精美的餐厅,门口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推介牌。 而一旁,长长的队伍像盘起的树根,直把人行道给阻断。 她们不得不在人潮中穿梭。 经过讨论,她们最终落座在临街的小餐馆。 坐下来后,三人随便点了三菜一汤,便开始继续没完没了的话题。 服务员送椒盐虾上来的时候。 陈晓亦和何一一异口同声地道了声“谢谢,辛苦了,”一如既往的默契,两人对视而笑。 樊和玉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作自我介绍,便简单介绍了几句。 晓亦安静地听着,点点头,便继续吃自己的。 一一好奇,欣喜道:“樊姓起源于姬姓,说实话,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姓樊的人呢!” 和玉听到一一这样说,解释道:“在我们山西,这个姓还是挺常见的。” 晓亦还是不说话,只是饶有趣味地听着她们的谈话。间隙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见蚂蚁上树还没有上,便走去前台催促。 老板娘悠悠地陪笑道:“马上好马上好。” 晓亦无奈,只好作罢。 转身正要回座位时,一盆色香味俱全的酸菜鱼直直浇了过来,泼到了在旁的何一一。 何一一因为晓亦起座,便跟了上去,未曾想,被满满的一盆酸菜鱼泼了满怀。 只见一一的正装外套纽扣上还挂着三两串酸菜叶子,招摇地晃荡着。 红油早已浸透大衣,里面的衬衫自然就吸满油渍。 满地油污。 服务员大惊失色,忙说对不起。 一一只说没关系,笑着重复着。 陈晓亦和和玉忙递着纸巾。 一件西装外套早已扑到了一一胸前。 只见衣服被按在一一的双肩上,手离她的双臂很远,生怕冒犯了对方似的。 等还在安慰服务员的一一回过神来,男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徐峥嵘?”陈晓亦惊呼道。 那个背影瘦削、落寞,却有着高大、强而有力的线条。 就像他的名字,徐峥嵘。 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 这是他告诉她的。 何一一第一次见到徐峥嵘的时候,也是在一家饭馆,他正在和一个男生打架。 只记得那时候气愤的他,赤手空拳地上前就是一拳,直击对方的鼻子。 对方也不好惹,愣了一下,待看清来人,便也反手一击。 两人撕打间,徐峥嵘的钱包掉了下来,何一一捡起,准备待扭打结束,再交还给他。 徐峥嵘很高大,自然稍显优势。 对方见劣势尽显,气愤至极,便操起一支啤酒朝徐峥嵘脑袋劈去。 啤酒瓶子碎了满地,冰冷的液体和着红色的血液一涌而出,白皙的脸早已模糊。 见伤了人,持瓶男子扔下半截玻璃,就慌忙地走了。 场面混乱,有女生尖叫,店家见出事,慌张地冲出来。 何一一见事态不好,马上拨了120。 救护车没多久就赶到了,见他没有同来的伙伴,何一一就陪他一起去了医院。 医生告诉她要先交费,她便掏出自己的几张卡,把自己兼职的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还打电话问陈晓亦借。 钱很快就凑齐。 何一一交完费等在手术室外,他的家人很久都没到。 徐峥嵘头上缝了十八针。 等麻醉药药力退去,医院联系到了徐峥嵘的朋友。 何一一进去看他,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11点了。 只见面前的人头缠着纱布,却没有挡住他陡峭的眉和高耸的鼻梁。 脸上泛起淤青。 见何一一进来,有些迷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何一一不等他开口,便含笑道:“你刚缝完线,不要说话。” 便把来龙去脉和他说了一遍。 说着,便从书包里掏出钱包递给他。 “诺,这就是你钱包吧。见你那时候在……没有机会给你,没想到……” 徐峥嵘稍显尴尬,直道歉,说耽误了她时间。 突然又想到,自己做手术的钱肯定是她给的。 便要了她联系方式和银行卡号码。 何一一依然没有走,说等他朋友到了再回去。 一直到凌晨1点多,他的朋友才赶来,还拖了个行李箱,说是刚下飞机。 见他的朋友已经到了,何一一就离开了。 在徐峥嵘的记忆里,何一一的出场方式就是这样的独特。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空空的病房,四下无人,只有她微笑着告诉他不要说话。 她是这样的温暖周到。 纵然是不相识的人,她也可以默默地陪着。 就算被第一次记晚归。 就算回去的路上很危险。 也愿意为一个陌生人忙得半死半活。 她也还是会告诉你,不要说话,伤口会疼。 眼神干净,不沾染一丝尘埃。 她一定觉得自己是流氓,不然怎么会在餐馆里和别人打架。 徐峥嵘还在发呆的时候,他的朋友给他递上一杯温水。 絮叨着:“刚才那个女生是你什么人?追求对象还是女朋友?” 见他不说话,他继续好奇地道:“你不是吧,人家看起来还只是学生,你要不要这样老牛吃嫩草?” 徐峥嵘头疼得厉害,也没有解释,只摇摇头便睡去了。 他的女朋友,是呀,要是她是他的女朋友,他应该就不会在饭馆里找情敌算账了。 也不至于躺在病床上起不来了吧。 何一一走到宿舍大楼的时候,突然想起大门怕是早已经关了。 但她还是没有放弃,探头探脑地往大门上瞧。 见门已经上了锁,宿管阿姨已经在宿管办公室里趴着桌子,呼呼大睡。 她心生一计,便把书包抛向门内。 赤手爬铁门。 正准备换脚翻过去的时候,只见有人喝她。 她一个不稳,重重地摔了下去。 宿管阿姨用电筒照着她,她一边捂着自己的腿,一边和宿管周旋。 原来她扔书包的时候因为声音太大,惊醒了阿姨。 没有意识到女生会翻门,宿管以为是小偷,便大喝一声。 一一摔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是女学生因为门锁了才翻墙进去。 宿管撇着嘴,道:“进不了就叫醒我,登个名字进去就好了,这样爬门太危险了。” 一一只点头道是。 因为平日里进进出出何一一都会和宿管问好,宿管便没有让她登记名字,开了锁就放她进去了。 还嘱咐他好好擦活络油,不要乱动。 何一一摔得不重,踉踉跄跄回到宿舍里,怕吵醒舍友,换了衣服就爬上床。 躺在床上睡不着,便在回想今天发生的事。 次日中午,何一一一下课就在学校饭堂打了一碗白粥和几个包子,跑到了隔壁的医院。 过了一个晚上,摔到的腿更痛了。 走到徐峥嵘的病房门口,一一正想进去,便听到里面有人吵架。 只听到男人在咆哮,女人尖着声音对抗着 他们在对话里互相指责。 最后,只听到清脆的啪的一声。 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 女人忙拉门出来,刚好撞到门边的何一一,哼了一声便跑开了。 一一稍顿了一下,还是走进去了。 只见徐峥嵘摸摸泛红的右脸颊。 有些尴尬地看着何一一,便马上说:“不好意思呀,每次都丢脸被你看到。” 一一摇摇头,含笑说:“没事,你就当我什么都没看到就好。” 说着,便把刚买的食物递给了他,含笑说:“我猜你应该没吃东西,我正好下午没课,所以我就过来了。” 徐峥嵘感激地点点头。 肚子很饿,便吃了起来。 他的吃相很斯文,就算很饿,也没有半分粗鲁。 一一看呆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一有空便跑去医院,给他送吃的。 他在医院呆了五天,可是除了那晚她看到的那个男人,还有和他吵架的女人,再也没有人过来看过他。 他好像很害怕别人知道他受伤了。 一一没有问原因,他也没有说过。 那件事过去以后,他们就慢慢熟悉了起来。 再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 不到三个月,他们就分手了。 一一想起往事,有些出神,都忘了衣服上的污渍。 晓亦自觉自己唐突,不该提起这个名字。 见一一这样便要拉一一回座位坐下。 一一身上搭着徐峥嵘的外套。 怕打扰了大家吃饭的兴致,便不再提刚才的事情。 老板知道是自己工作人员的失误,便给她们免单。 她们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依旧开心地边吃边谈。 和男子同来的人见徐峥嵘离开,打量了何一一几眼,再看看在一一身旁的晓亦,走向前台付了账也走了。 晓亦只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便也没有多想。 她们算是认识了,又因话投机,便互留了电话。 晓亦住淮北南路,和玉住在与之相邻数百米的状元街。 因为不顺路,一一便只身回去。 披着徐峥嵘的衣服,或许是因为身上沾满了汤汁,一一只觉得春风寒风刺骨。 便想着要马上回去,。 越是这样想,越是出神得厉害,一路上,思绪几乎都是在神游。 穿过安居湖的时候,乌云散了,暖阳洒了下来。 鸭黄色的嫩芽冒了几片出来,直插在老树的枝头。 如此美好的景致,却四下无人。 真真是可惜了。 正想着,忽然,白光射出,一柄钢匕首倏忽刺出。 第五章 朗朗英姿巧解救,泪如梨花心已惊 刀锋指何一一右背,持刀男子手法生疏,手腕不停地抖,匕首晃晃悠悠,刀尖已刺向一一。 突然,一个年轻男子突然冲出, 斜腿一扫,持刀男子闷声倒地。 年轻男子再度往前一扫,歹徒来不及移动,便弯曲双臂作挡格。 趁年轻男子未继续攻击,反手拿刀,又朝何一一刺去。 年轻男子看出他的意图,再度跳起,狠狠地踢了一脚。 男子背脊直接撞地,一时没忍住,发出嗯哼的一声。 持刀男子似乎还不死心,再度反弹挑起,这次刀锋已经距离何一一不到半米。 就在那一瞬间,何一一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被刺穿了。 年轻男子右手一推,何一一猛然转侧,匕首划过男子臂弯,很快有血冒了出来。 年轻男子见对方还不作罢,勾手一拳,歹徒下颔遭殃。 匕首落地,持刀男子见势,落荒而逃。 何一一陷入恐慌中,不知所措。 早已吓得失了魂魄,手还在不停地抖动。 年轻男子左手按住右手臂弯中的伤口,仍是止不住,血流不止。 他强忍痛苦,转身,淡然地说:“没事了,已经走了。” 见一一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又加了一句,问道:“你没事吧?” 一一这时才反应过来,仰起头,赫然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许曾谙。 是许曾谙,那个在坐在面试室里的许曾谙。 那个在面试的时候故意刁难自己的许曾谙。 那个对自己的礼貌不屑一顾的许曾谙。 居然是他,一一有点不敢相信。 刚才要不是他,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只见对方臂弯上的血不停地流,何一一没有压制住内心的恐慌。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见到许曾谙的泛血的伤口时,眼泪再也禁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许曾谙见她明明掉了眼泪,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地在一旁掉眼泪,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从来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轻易安慰人,所以只站在一旁,不说话。 何一一哭着哭着,觉得累了,便颓然地坐在地上。 不管不顾。 太阳被乌云挡住,不久,蒙蒙细雨又飘了下来。 何一一依然坐在地上,抱着腿,头埋在双腿间。 白天的公园,少有人驻足观赏,再加上是雨季,来往的人更少了。 许曾谙不想打断她,也盘腿坐在她的身旁。 刚坐下,只觉得有冰凉的液体侵入体内。 右手上的伤口被集聚的雨水侵染,一丝一丝地抽痛着。 何一一突然想起许曾谙刚才的伤口,便又愧疚又紧张地抬头问:“许老师,你还好么?我们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说着,便拂去身上的草屑,打算起身,又觉得有点不妥,又蹲下来,伸手便想搀起许曾谙。 许曾谙顺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又用左手拍拍衣服。 瞧瞧伤口,不再流血,便摇摇头,微笑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包扎下就好。” 何一一本来就愧疚,听到他这样说,有点儿为难。 想了片刻,心生一计,道:“走过这安居湖公园,就是我的公寓了,要不上我那里包扎一下?” 许曾谙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不好推辞。 两人收拾好地上的东西,便一起朝湖雅居公寓走去。 一路上,何一一一边看路,一边担心地朝许曾谙的手臂望去。 她既感激又愧疚。 感激的是,许曾谙救了她,不顾危险。 愧疚的是,上午,面试完以后,她曾一度认为,他的问题是故意刁难。但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救了她,还受了伤,觉得很是打脸。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何一一心里想着,竟嘀咕出了声。 许曾谙听到,便温和地侧头问道:“多想什么?” 何一一一惊,脸顿时烧了起来,犹犹豫豫地没有再说话。 许曾谙见她为难,便转移话题,继续道:“你惹什么人了,见这架势,不像劫财。至于劫色嘛…….”许曾谙扭头打量了一一几眼,继续道:“虽然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但是缺乏现实的可能性。” 何一一被他的话逗笑了。 停下脚步,沉思片刻,又露出灿烂的笑容,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随即又故作轻松地说:“可能是被误以为是人家老公的小情人,想买凶杀我,又或者单纯地警告警告我吧?”眼角还挂着泪。 许曾谙看看一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看看前路,不再说话。 又很突兀地问了一句:“那你有么?”很认真的语气。 何一一见他这样问,也很认真地反问:“有的话,还需要到处面试么?你说是吧,许老师?” 许曾谙会心一笑。 安居湖公园很大,高低错落。有几个小亭子,有的坐落在湖边,有的点缀在湖水中间,顺着木桥,就可以走到湖心。 因为是初春,寒气未消,绿意自然较淡,再加上下雨的缘故,园子更显几分萧寂。 一路上,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话。 走到一幢石门前,只见石门上写着“湖雅居”三个大字。 一一见许曾谙抬头看,便微笑解释道:“这是我小姨的,因为她出了国,房子空置了,我最近又要找房子,就住进来了。” 许曾谙点点头。 打开门,见到是两居室的小公寓,有一个小客厅,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 走进厨房,可以眺望到安居湖翡翠般的湖水。 公寓里有一股清雅的香气,装饰简单干净,一眼望去,满眼都是粉色的小物件。 沙发上还放着几个可爱的布公仔,有胖墩墩的北极熊,穿着衣服的哈巴狗,还有几只喊不出名字的小公仔。 茶几上叠放着几本书,因为被笔记本压住,许曾谙便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书。 何一一挂好钥匙,换鞋进去。 见许曾谙还在门口站着。 便微笑地说:“许老师,快进来,不用换鞋的。” 许曾谙听到她的话,犹豫了片刻,在地毯上蹭了蹭鞋,只好进去。 何一一见许曾谙的发梢上还残留许多细小的水珠,便马上递来一条新毛巾。 洗了洗手,又马上进房间拿来药箱。 许曾谙想接过药箱,何一一没有给他。 何一一让许曾谙坐在沙发上,许曾谙点头,随即脱下外套,外套袖口还残留着血痕。 松开袖口的纽扣,朝何一一伸去。 何一一见到,许曾谙的手臂是这样的健壮有力,而这手上,居然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疤。 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割过似的。 这些伤口,有新有旧,触目惊心。 何一一怕冒昧,便把视线转移到新伤口。 当蘸着双氧水的棉签触及伤口时,许曾谙皱了皱眉头。 何一一知道他疼了,便关切道:“谢谢许老师,要不是你,受伤的一定就是我了。” 许曾谙笑了笑,没有接话,静静地看着一一蘸双氧水,换棉签,上药,缠纱布。 看着看着便有些出神。 “许老师,你没有吃饭吧?许老师?许老师?”一一见许曾谙有点出神,便重复了几次。 许曾谙缓过神来,何一一又重复了一遍,许曾谙点点头。 “那你要吃面么,你不介意的话,吃了再回去吧,这个点外面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了。” 许曾谙再次点点头。 何一一进去捣鼓了十来分钟,一碗冒着雾气的鸡蛋面便放在了许曾谙面前。 许曾谙接过筷子,道了谢,便安静地吃了起来。 何一一睁着大大的眼睛,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看许曾谙,又自顾自地发呆。 许曾谙不禁在想:“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何一一?面试时面对刁难,毫无惧色的何一一?还是被歹徒袭击吓得失魂落魄,泪如梨花的何一一,还是现在这个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无忧无虑的何一一?亦或是那个曾经别人口中说的…….何一一?” 许曾谙吃完后,接到公司的电话,就匆忙离开了。 许曾谙走后,何一一觉得有点困,便听了一会儿音乐。 任由方子颖的《大雨》,缓缓流进耳朵。 天,早黑了。 人,睡不去。 一直听那首歌。 喜欢唱是那一句。 梦,碎过了。 会还有吗? 现在我怎么做? 我应该问你吗? 窗外忽然下起大雨,我感到清新的气息。 是谁带来这场大雨,让我不会再哭泣。 窗外忽然下起大雨,我感到清新的气息。 是谁带来这场大雨,让我不会再哭泣。 梦,碎过了。 会还有吗? 现在我怎么做? 我应该问你吗? 窗外忽然下起大雨,我感到清新的气息。 是谁带来这场大雨,让我不会再哭泣。 窗外忽然下起大雨,我感到清新的气息。 是谁带来这场大雨,让我不会再哭泣。 第六章 繁尘中比肩争锋,俗务里暗潮翻涌 许曾谙接到公司的电话后,又忙拨了老杨的电话,然后匆忙走出安居湖公园。 刚走到入园处,老杨就到了。 只见一辆迈巴赫,倒了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面前。 司机老杨下车后,朝许曾谙点了点头。 映入眼帘的是,许曾谙右肩上搭着一件灰色外套,下方袖子挽起,纱布缠着健壮的臂弯,因为处理伤口的时,伤口被消毒水洗破了,纱布表面便渗出血水来。 老杨为许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车,基本的礼数还是懂的。 他扫了一眼,便迅速收回。 随后,他拉开后座的车门,许曾谙放低身子,坐进了后座。 老杨见许曾谙坐稳了,又见他不说话,就主动开口道:“您要的衣服,我给您带来了。” 许曾谙点了点头,说:“嗯,谢谢。” 老杨又说:“我开车出来的时候,夫人交代,让您今晚开完会以后,务必回家吃饭。” 许曾谙听到这话,闭上眼,缓缓按住太阳穴,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嗯,我知道了。” 两人一路上不再说话。 许曾谙只你觉得空气有点儿莫名的烦躁,忙打开窗,伸手开窗的时候,右手不小心撞到了车门,伤口更疼了。 这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何一一的影子。 随即摇摇头,便又拿出会议资料安静地看了起来。 老杨把车开到了林海咖啡店门口,就停下了。 见后视镜里的许曾谙还在专注地看着文件,不好打扰,等了几分钟,就提醒道:“小谙,到了。” 许曾谙抬起头,笑了笑,道:“好,谢谢杨叔。”拉着纸袋和文件夹就下了车。 关车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便伸进头,想说话,老杨转头等待发话。他又想了想,还是没说,便关上了车门。 林海咖啡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咖啡店,长华旁边的永业地产是它的主顾。 经常会看到成群结队的永业员工到咖啡厅闲聚,而和永业不同,长华大厦内特设了员工咖啡厅,所以长华的员工几乎不会光顾林海。 林海咖啡店距离长华大厦还有些距离,得走上几百米才到大厦正门。 正是因为这样,每次许曾谙都会在这里下车。 老杨虽不怎么送许曾谙,但是只要他说过一次,他便知其意思。 所以,日子久了,也便知道他的很多习惯。 老杨见许曾谙走远,便也倒车走了。 “你这小子也太不讲究了吧,叫你假装动动几下就好了,你居然来真的。”许曾谙向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对方听到他的话,慢悠悠地说:“什么叫假装动动几下?这种事情必须假戏真做,不然你以为人家小姑娘会信么?怎么?许少爷,怕吓坏了那位?心疼了?还有,你说让我吓唬吓唬就好,可你飞腿就来,还讲不讲情面了,我现在背都还发疼呢。” 许曾谙笑笑,抱歉地说:“别啰嗦,下顿饭算我的。对了,我的车还在公园,你帮我开回去吧?手被你划伤了,开不了。” 那人依旧懒懒地回答:“在你享受殊荣的时候,我就把你的车开走了。我真是可怜啊,又挨打又挨骂的。” 许曾谙听到他这话,摸了摸大衣口袋,发现车钥匙果然不见了。 这才意识到,在打斗的时候,许蔚知就趁他不注意拿走了钥匙。 他摇摇头,又暗暗笑了,随即道:“下次你要英雄救美的时候尽管叫我。” “别别别。第一,我才不做这种缺德事。第二,相亲都知道要带比自己长得丑的人作陪,带你英雄救美,怕是我成了流氓,你成了英雄了。”想了想,又补充道:“第三,小爷我不玩火。” 许曾谙愣了愣,笑容凝固,渐渐冷了下去,说:“行了行了,明天星辰见。” 随即就挂了电话。 手机扔进了外套右口袋,又径自往长华大厦走去。 进电梯的时候,想伸手按电梯,只听到在旁的女生问道:“您要去几楼呢?我帮您按吧。” “19楼,谢谢。”许曾谙低头,只看见,一个女生欣喜地帮他按了电梯,旁边的女生则雀跃地欣赏着他的脸。 不,准确来说,是他的身材,又或许,是他整个人。 许蔚知说得一点儿都不假。 许蔚知是许曾谙的堂弟,自然也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 小时候,许蔚知长得浑圆粗壮,大家都欺负他,都叫他小胖子。 不知道什么原因,六岁了还不会说话。 因为长得胖,又不会说话,所以偶尔还会被一群小朋友围起来欺负。 而他的这位堂哥,小时候就已经长了一副好看的脸,小朋友见到许曾谙,没有不喜欢他的。 但是每次见到有人欺负他,许曾谙都会狂揍其他小朋友,经常也被揍得鼻青脸肿。 所以,许蔚知,渐渐地就成了许曾谙的小尾巴。 许曾谙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从来都不会说不。 他对他这堂哥的信任,超乎常人。 小学的时候,许蔚知贪玩,学习成绩很差。 该逃的家教辅导都一律逃掉,还经常为了打游戏,假装上厕所,然后便一去不复返。 老师家长都对他无计可施。 直到六年级,那时候读初一的许曾谙扁了他一顿,他立马就改变了。 因为脑子好,又认真,成绩突飞猛进。 在人人都为高考忙碌的年代,他就已经被保送哈佛了。 在这个世界上,许蔚知最看得起也最看重的人便是自己的堂兄许曾谙。 见两位女生望向他,又害羞地相视而笑。 许曾谙无奈。 电梯显示屏显示数字19的时候,许曾谙快步走出,朝洗手间走去。 换好了衣服,又在镜子里细细地看了看,深蓝色条纹领带,白色衬衫,一身合体的西装,冷静、干练,和早上那个他宛若两人。 两个女生见许曾谙离开,转瞬失落,又按下了数字7,往下层去。 许曾谙进入会议室,往右手边的第二个位置坐了下来 里面早已坐满了人,会议文件繁杂,但都整齐地摆在出席者的右手边。 许华建见许曾谙落座,打量了一下他的右手,只当没看见,又继续讲话。 会议的内容很常规,无非就是让各个部门汇报一下所在部门的运营情况,还有出现的问题和具体的解决方案。 “许经理,请你说一下你对此次中非文化项目的看法?”许华建见许曾谙有些心不在焉,便提醒道。 许曾谙点点头,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也提到了下属的一些不同的建议。 许华建欣慰地点点头。 又突然问道:“关于你协助人力资源部选拔中非交流项目成员的事情,进度如何啊。” 许曾谙思忖片刻,不紧不慢地回应道:“考虑到这是一个全新的项目,我们公司以往都是做欧洲和北美地区的项目的,所以经验不足是我们存在的劣势,但是这也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 许建华听到许曾谙这样说,有点疑惑,便想继续听听他的看法,便问:“哦?怎么说?” “首先,以往我们长华总是依赖老员工开拓新项目,从来就不敢启用新员工,所以有好几个项目要不就是老员工自视甚高,不肯接受新人建议而导致项目受挫。其次,老员工在常规项目里沉浸太久,对待高风险的新事物会畏缩不前,而新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怕试错,不断试错,所以这对于我们新项目的快速成长是有好处的。第三,长华人历年都保持圈内人的姿态,虽说每年都会吸纳部分毕业生到公司实习,虽然没有说耗费高规格的金钱,但是几乎都留不住实习生,实习生在公司实习期过去以后,便对公司失去信心,公司因此降低的是自己的内部生产效率。但是,如果我们利用这次契机,既可以把人适合的新人拢进我们麾下,又可以开展我们的新项目。最重要的是,能净化我们的工作圈子。现在因为公司职位过于稳定,有些人工作开始变得敷衍了事,这都不是好事。只有有竞争,才会让群体有活力。”许曾谙说完,向众人示意。 许建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点点头,又问:“还有谁有其他看法么?” “我反对。” 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 第七章 繁尘中比肩争锋,俗务里暗潮翻涌(下) 徐峥嵘看着许曾谙,许曾谙也抬眼看他,两人对视,徐峥嵘补充道:“新人有活力,工作积极这是事实,但是项目要想做好,必须还要有经验,所以这次的中非项目非得由老人推动才行。” 许曾谙凝神不语。 许建华哈哈大笑,道:“徐副经理果然心细,依你看呢?许经理?” “那按照徐副经理的意思,这个项目还是要由老人负责是么?” “起码,也应该由老人跟进项目。” 许建华接话:“如果有负责人带的话,我看这样可行。大家觉得呢?” 与会众人皆点头。 “既然大家都认同徐副经理的看法,那是否有老将主动请缨呢?” 与会众人皆安静地低着头,不再说话,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没有人主动承揽,许建华本来想把这个项目顺手推舟推给徐峥嵘,以遏制他最近的势头。 最近两年,徐峥嵘接手的项目顺风顺水,难免有些不受他这个董事长的控制。 却不曾想,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董事长,我觉得这个项目非常有挑战,我想带这个项目。”许曾谙微笑道,又朝徐峥嵘看去,眼角带笑。 徐峥嵘也淡淡一笑。 许建华听到许曾谙的话,脸色都变了,又觉得不宜,便用平淡的语气问道:“许经理,你可想好了,这个项目谁都没有经验,还要带新人,工作量庞大,你手头上的要紧的项目可能就得转交出来了。” 许曾谙微笑点头,诚恳地道:“是的,董事长,这个我会处理好。” 许建华听到他这样说,脸都黑了,又不好发作,只好说:“那好,那就由峥嵘暂时代理你手头上的项目,许经理你负责中非文化交流项目的整个项目的团队组建和运营。” 会议开了三个小时,许建华说了散会以后,便让许曾谙留下。 等其他人都匆匆离开,许建华再也没有遏制怒火,劈头盖脸一顿骂以后,心情舒缓了些,便说:“公司那么多人,哪里需要轮到你做这种事,你的项目不要了?” 许曾谙淡淡地笑道:“董事长,我负责的项目,关键的节点都已经处理好了。” 见许建华没说话,又加了一句:“而且,这个项目,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许建华看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语气转而温和地道:“今天是你姐的生日,你回家吃饭吧。” “嗯。” 许建华看了看他,本想再说话,见许曾谙在低头整理文件,便不再过问,拿了会议本就走了。 许曾谙收拾好东西,也慢步踱出会议室。 许曾谙回到总经理办公室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夕阳透过落地玻璃窗,把玻璃染成了琥珀色,这颜色深深地嵌进室内。 办公室不大,但放眼望去,古色古香,宛如古时富贵人家的书房。 进门就能看到一张黄花梨木雕成的四方矮茶几,茶几各侧皆雕刻着蜿蜒藤蔓,栩栩如生,画卷一般。 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套珐琅彩茶具,四张椅子稳稳当当地摆放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椅背上皆雕刻着一只瘦削的白鹤,白鹤神态各异,居东的振翅欲飞,南边的安静伫立,神态悠然,在西方的似舞似动,北侧的眼神尖锐,毛发悚然。 各椅上均布置着纯褐色细绸坐垫。 茶几上方,挂着一个大宫灯,黄铜搭接成灯架,四片完整的大白玉镶嵌成灯壁。 茶几下,铺着又大又软的红芯绒细毛呢地毯,红芯绒颜色浅淡,使得这精致的地毯,远看如桃色花海。 上前几步,赫然摆放着黝黑如漆的大叶紫檀办公桌,椅子与其配套,皆是同样质地,椅背雕刻着凌雪寒梅,一张红色绸子面坐垫稳稳当当置于其中。 办公桌上,文件整整齐齐,分类细致。 中德文化交流的文件最多,其次是中英、中美,都一致地躺在办公桌的右侧,再远一些还摆放了木雕的搁物台,从上至下摆放的文件分别是是中越、中印、中法再下面一些,因为放得有些久了,便被秘书姚姐用文件袋装了起来。 办公桌中间便依旧摆着一台电脑,旁边放着各种印章和各式文具。 办公桌后,满壁的书,多得让人几近忽略了小紫檀书柜。 书架从左至右分为三个区,中国区、外国区、经管区。 中国区主要摆放的是中国的古代文学作品,远至《诗经》,近至《孽海花》。 外国区如是,各种原著和译本掺杂其中。 经管区主要还是一些常用的文化交流管理类书籍。 书柜中层,便是各种厚厚的辞典。 在办公桌的对面一侧,也设了一桌一椅,那是秘书姚姐的办公区。 许曾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突然想起了司机老杨和父亲交代的话,便拉开抽屉,挑出家里的一串钥匙,又拿起一个盒子,便又匆匆离去。 刚走到林海咖啡厅,便看到老杨已经等在路边了。 许建华在后座安静地看着文件,见他在后排,许曾谙便拉开前门,弯腰坐了进去。 三人一路无语。 车驶入风景秀丽的苍山湖畔别墅区,夜幕降临,星星点点的路灯装扮着昂贵的傍山住宅,各家灯火温柔倾泻到湖里,湖面泛起点点星岚。 车开到半山腰,在一幢赖特风格的别墅大门前停了下来。 只见眼前景色或明或暗,花园幽静,只有几盏灯开着,屋内却灯火通明。 老杨拉开车门,许建华下车。 不等老杨开门,许曾谙就拿着东西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大门,穿过偌大的花园、鱼池,方才走到房子大门。 刚要进门,只见一年轻少妇出门来迎,样子估摸三十来岁。 还未见到来人,便早已脸上堆笑。 许曾谙因为不常在家住,已经半个月未见到自己的母亲,见到母亲,也是很欢喜。 轻唤了母亲后,扶着母亲的肩便进去了。 徐峥嵘见许建华和许曾谙回来,便放下电脑,收好文件,微笑地唤:“爸,曾谙,回来啦?” 许建华和许曾谙皆点点头。 许建华见徐峥嵘还在工作,便关心地道:“韩国那个项目不急,今天别忙了,好好给我们曾谚过生日。哈哈对吧?”又朝许曾谙和曾可欣看去。 “姐呢?”许曾谙进来没见到许曾谚,便想寻她。 “许曾谙,你小子终于肯回家啦?”许曾谚在二楼楼梯口望着他们,随后缓缓走了下来。 许曾谙打趣道:“说得您老人家很想我似的。” “本来就是嘛,你不用怀疑。”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怎么一见面就像小孩子那样啊。”曾可欣无奈地笑道。 “先生,太太,可以开饭了。”梅姨的姐姐芳姨来唤。 梅姨在许家待了二十多年,是许家的老佣人,打两姐弟有记忆起,梅姨就在他们身边,像自己的祖母一般,自然也备受尊重。 前一阵子,梅姨中风进了医院。 梅姨厨艺了得,曾家已然习惯了梅姨的饭菜,可如今这老人已经病了,不得不将就一下。 老人心里也记挂他们,便派自己的妹妹芳姨来料理这一家老小的饮食起居。 众人落座。 芳姨缓缓端进长寿龙须面,置于许曾谚面前,忙道:“这是你们梅姨特意交代的,说大小姐和小少爷每年生日必定是要吃的。” 许曾谚听到这话,含笑道谢。 接着又端上了福字瓜烧里脊、五彩牛柳、红油鸭子、莲蓬豆腐、香菇盐水青菜。 不一会儿,安达曼紫檀质地的饭桌上满满地摆了一桌菜。 最后,芳姨端了红梅珠香进来,刚触到桌子,就听到凄厉的尖叫。 只见许曾谚挥手挥脚,声音颤抖,嘴里不停地喊道:“贱人!贱人!贱人!” 第八章 谁家有女为情痴,病入膏肓不自知 许曾谚凄厉地叫着,全身发抖,纤细的手还在不断地挥舞,眼睛却死死地盯住眼前的红梅珠香。 徐峥嵘连忙抱住她,许建华和曾可欣在旁慌慌张张,不知所措,许曾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把红梅珠香端走。 “谚谚,谚谚,没事了,没事了。”徐峥嵘抱住许曾谚,手缓缓轻拍她的背,许曾谚小脸埋进徐峥嵘臂弯,方才不再惊慌。 芳姨被刚才的动静吓得不轻,提心吊胆地拿着抹布前来收拾。 许建华欲怒斥芳姨,却被妻子拦住,“芳姨也是刚来帮忙的,她哪里知道什么?你就不要责怪她了。” 见丈夫怒气渐消,便转向芳姨,微笑道:“芳姨,谚谚不能吃虾,也见不得虾,以后您做饭的时候千万记住了,辛苦您了。” 芳姨连忙答应,便继续进厨房做事。 许曾谙的脸慢慢变冷了,抬眼看着徐峥嵘,若有所思。 收拾好残局,本来热热闹闹的晚餐慢慢冷清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好像每个人心上都有一条难以愈合的伤痕,尖锐的嘶喊再次割破了众人心中的平静。 吃过晚饭后,曾可欣拿了药给许曾谚吃下,没多久她便说累了。 徐峥嵘送她上楼休息后,一个人在鱼池边吸烟,烟雾缭绕。 许曾谙见他走向花园,也跟在后面。 两人久久不语,徐峥嵘手抚额,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3年了,我觉得好像有一只大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还有我的自由。” “不是你自找的么?你害了你自己,更害了我姐。”许曾谙盯着徐峥嵘反问道。 “曾谙,一切事情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可是我姐现在这个样子终归是你害的吧?” “当初是你要追我姐的,你说要对我姐好的,你说你爱我姐的。”许曾谙心中的怒火烧了起来,大声斥责。 “可是,当年,其中也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徐峥嵘还想继续说,话到嘴边就收回了。 “你和你姐感情好,她现在这样,我难受,你更难受,我都知道。”又说道:“我今天在公司附近的餐馆看到何一一,我师弟说她早上去长华面试,我希望你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她是无辜的。” “你想太多了,她来我们公司面试纯属巧合,而我,也没有打算让她进我们公司,面试的时候我还刁难她了。” “那就好。” “不过她的面试通过了,她来与不来,在她,不在我。” “曾谙,我知道你恨我……” “我是恨你,我恨你不像个男人。如果不是因为我姐,我想我会把你撕碎。”许曾谙斩钉截铁地说。 许曾谙第一次见到徐峥嵘的时候,是17年前的一个夏天。 那时候的徐峥嵘,自卑、孤独、自我封闭。 当年,他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双双去世,她的姑姑不忍,再加上没有生出一儿半女,便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当做儿子对待。 徐峥嵘懂事得早,父母的死亡给他留下了很严重的阴影,刚搬到新家的时候,他不说话,也不理会任何人,只一个人待着,一言不发。 姑姑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帮他安排好学校,让他上学。 期间,也请过很多心理医生,但是收效甚微,他依然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峥嵘就是不说话,不笑也不哭。 渐渐地,同学也不和他说话了,老师也只当他是成绩很好,但是脑子古怪的怪小孩,也不怎们理会他。 许曾谚觉得他很怪,回到家总会提起徐峥嵘,说自己班有一个转学生是怪胎。 那年暑假,许建华公司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收益颇丰,从来不会闲下来陪伴孩子的许建华突然决定带着家人去夏威夷旅游。 贪玩是孩子的本性,可是小曾谙却不。 他当场拒绝了旅行计划,说自己过两年要参加机器人大赛,要认真准备。 那一年,他才二年级,仅仅只有8岁。 许建华觉得儿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冷静,颇有自己的风范,觉得很欣慰。 曾可欣只觉得好玩才是小孩子的天性,听到他的一番话,她只得哭笑不得,自己儿子将来必定是工作狂了。 许建华不好忽略小曾谙,就说要取消旅行计划,不能丢下小曾谙。 小曾谚偏不,她听到要取消,又哭又闹,还说要和曾谙断绝姐弟关系。 小曾谙安慰她,偷偷在她耳边说:“许曾谚,你还要去?你的暑假作业不用交啦?暑假都过去一半了,你的作业还没有动过吧?你是不是又想让我帮你写?” 小曾谚听到他这么说,哭得更凶了。 小曾谙见到她这样,直摇摇头,便和自己的父母提出,还是去旅行,带许曾谚去旅行就好,自己呆在家里有梅姨和照顾,不会出乱子。 就这样,许曾谚高高兴兴地去夏威夷玩了半个月。 回来以后,想到自己作业没有写,当晚便又大哭了一场。 又过了两天,因为只顾玩乐,还是没有写作业,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去求许曾谙,求了很久,许曾谙还是没有答应她。 她把她珍藏的巧克力、琥珀、五彩海沙,所有宝贝都拿出来,罗列在小曾谙面前。 小曾谙依然无视。 见物质诱惑没有任何效果,许曾谚苦思冥想,想到自己弟弟在研究制作机器人的方法。 第二天下午,便打定主意,打碎自己的零钱罐,奔去别墅区书店,给他买相关的图书资料。 走进书店,也不知道要买什么书。 售货小姐知道这一带别墅区的人非富即贵,丝毫不敢怠慢,招待周到,忙亲切地问小曾谚要买什么书。 小曾谚只说关于机器人的。 那个年代,关于机器人制作的书非常少,书店也没有,但是售货小姐不敢说没有,就让她自己转转,到处翻翻。 翻了半个小时,弄到一片狼藉,还是没有找到,售货员小姐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她继续。 这个时候,徐峥嵘正好到书店买书,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等她翻好再去找自己要买的书。 小曾谚转身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许峥嵘只默默地看着书柜,不说话。 小曾谚和他打招呼,可是他好像没看到她似的。小曾谚知道虽然和他同在一个班,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他说话,便也不觉得奇怪。 但是被别人忽略的感觉又让她有些生气,便喊道:“你是哑巴么,我和你打招呼呢,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 徐峥嵘不愿意搭理,转身欲到其他书柜找书。 正在这时,小曾谚马上走到他面前,手叉着腰。 小学时代,同龄的女生几乎都比男生高,所以小曾谚比小峥嵘要高出半个头来,也就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小峥嵘的去路。 小峥嵘见女生刁蛮,便大声喊:“走开。” 小曾谚看到他凶巴巴的样子,想着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便哇地一声就哭了。 售货小姐以为小孩子打架,便急忙赶过来要劝阻,知道原委后便只劝她不要哭。 小峥嵘也被她吓到了,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要道歉又不好意思开口,只陪在旁边也劝她不要哭。 许曾谚抽泣着说:“想要我不哭也行,你得帮我找书。” 小峥嵘想赶紧摆脱她,便连忙答应:“好,书名。” 许曾谚破涕为笑,抹着泪说:“没有。” “没有你来书店干嘛?回去吧。” “不行不找到我绝对不回去。” 然后两人又说了几句。 知道她要找的书,是和机器人有关的,只觉得很巧,便说:“一般书店都没有这种书,我最近也对这个很感兴趣,所以我家有一些书,我可以借你。我家就在前面,你到我家门口等我,我拿给你。” 许曾谚有些犹豫,但为了讨好弟弟,只好就这样了。 才走了几百米,经过许家,徐峥嵘的家就到了,他们居然是邻居,这个让小曾谚有点儿惊喜。 徐峥嵘的家也很大,也有花园和鱼池。 小曾谚一直在他家门口站了很久,徐峥嵘才拿着一本书下来。 正在这时候,小曾谙刚好在院子旁边的小灌木丛切小树枝,见到许曾谚站在邻居的大门前,以为她走错家门,就忙走过去喊曾谚。 刚走到大门口,迎面走来一个薄唇紧闭,大眼睛长睫毛,眉宇初长的少年,却一股子少年时期不该有的忧郁气质。 “许曾谚,背着我交男朋友呀?”小曾谙有点窃喜自己的惊天发现。 “这是我同班同学,就是那个我经常……”小曾谚顿时脸都红了,忙跑开。 徐峥嵘手里还拿着书,见许曾谚跑开,便把书递给许曾谙。 只见一本封面微皱的《考工记》朝许曾谙递来,许曾谙觉得好奇,便马上翻开,书页泛黄,但翻开里面的内容看了看,许曾谙马上就被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书?” “封面上不是写着么,是讲战国的手工技术的,你姐说要找机器人的书,没找到,所以我就借这本书给她。” 两人聊了几句,许曾谙只觉得佩服,简直是少年偶像嘛。 徐峥嵘也觉得许曾谙脑子很好,也很乐意和他聊天。 很快,他们就成了好朋友,许曾谙还经常姐夫姐夫地唤他,他只觉得无奈也便习惯了。 第九章 谁家有女为情痴,病入膏肓不自知(中) 许曾谙喜欢和徐峥嵘呆在一块儿,就算两人总是一言不发,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从遇到徐峥嵘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觉得,他终于可以拥有志同道合的玩伴。 认识徐峥嵘以前,许曾谙几乎没有朋友,他最好的朋友除了堂弟许蔚知,可能就是他口中不学无术的姐姐许曾谚。 哦,不,他一向嫌弃许曾谚脑子笨,所以也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好朋友。 同样,在拥有高智商的徐峥嵘看来,许曾谙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从未见过一个小孩子可冷静地解决问题,不惊慌也不逃避,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够做到这样,他只觉得找到了同类。 所有人都认为,徐峥嵘因为家庭变故变得不喜言谈,只有许曾谙知道,父母的去世只是一个引子,对于早智的人来说,孤独是他们保护自己的外壳,所以他特别能理解徐峥嵘。 他们的少年时代,几乎形影不离,一起骑行,一起做实验,一起拒绝女生的情书。 因为许曾谙和徐峥嵘经常往来的缘故,许曾谚便能频繁地和徐峥嵘接触,朦胧的欣喜便在少女的心里发了芽,生了根。 有一次,许曾谙和徐峥嵘约好了傍晚骑行,放学后便一起回家。 许曾谙在校门口等徐峥嵘,那时候,徐峥嵘刚升上初三,学校补课本来就多,再加上因为是火箭班的缘故,所以自然就比一般的学生放学得晚。 许曾谙在校门口站了很久,他隐隐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窥视他,本来觉得无所谓,因为有着160的智商和俊逸初长的外表,他历来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爱慕他的女生也络绎不绝。。 感觉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好像在期待什么,焦点总在他的身上游移。 许曾谙觉得不太自在,便迅速往校门对面的树荫下瞥去。 只那么一瞥,刚好就对上了一双晶莹的眸子,那双眸子灵动、纯净,许曾谙只觉得心猛然重重地跳动了几下,呼吸也不由得紧促了些。 或许是因为女孩的眼睛太美,又或者是因为她的笑容太真切,许曾谙居然有些渴望她朝她走来。 女孩因为窥视的行径被抓了个正着,脸只一下就红了,又心虚地朝许曾谚笑了笑,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知道被识破,女孩只好朝他走去,步子轻缓。 走到许曾谙面前,许曾谙心里却生出几分鄙夷,也不看她,只把视线停在对面的树枝上。 果然,女孩子从书包里掏出一枚粉色的小书信来,粉色纸张被折成失掉两个角的矩形,折痕清晰,她慌慌张张地欲把信递给许曾谙。 许曾谙本来就对女孩子的这种行径有些反感,本来还想像往常一样不接,但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来,有些不耐烦地接过。 女孩欲张口,见到面前的少年脸色浮上淡淡的阴霾,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像烙铁一般,便又忙把信抽回。 许曾谙见她想把信抽回,便立刻拽紧,女孩的手刚好落入他的手心,被紧紧栓牢。 顷刻间,许曾谙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异样,便连忙松开她的手,把信稳稳当当地放入自己挎包。 “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许曾谙面无表情地道。 “嗯,同学你好,我是梧桐一中的何一一,我……” 何一一还没说完,许曾谙就忙说:“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又觉得这话和自己刚才强行抢信的举动有所矛盾,便又补充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尴尬,毕竟校门口挺多人的。” 何一一在心里已经开始骂他了,又慌张地道:“额…….你和徐学长是好朋友么?我曾见到你们在一块,所以我…..我喜欢徐师兄,我想拜托你把这封信交给他。” 许曾谙听到她这番话,脸都黑了,伸手进口袋,想把信交还给她。 何一一见校门内有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便忙转头看向许曾谙,忙说谢谢,便跑开了。 许曾谙还举着信,正想着朝女孩子扔去,这时,徐峥嵘和许曾谚正朝许曾谙的方向走来,两人有说有笑。 “情债?”徐峥嵘少有的眼角带笑。 许曾谙正想把信扔给徐峥嵘,又见到伴随在旁的姐姐许曾谚,便把那枚粉色的小东西塞进校服口袋。 “现在的女生实在可怕。”许曾谚听到这句话,瞪了他一眼,他接着转移话题道:“许曾谚,你今天怎么和我姐夫一块儿出来了,13班应该走西门吧?” 许曾谚听到他这话,本想生气,想到徐峥嵘在,便忍住了,只是深深地又剜了许曾谙一眼。 “曾谚他们班的数学题的答案解析被老师收上去了,想借我的看看。” “奥。”许曾谙怀疑地打量了许曾谚一番,不相信。 三人一同走路回家,回到家,换下校服,许曾谙和徐峥嵘便各自推着自行车进山。 许曾谚回到家,换下衣服,正想拿下楼给梅姨,又顺手收了许曾谙的衣服,刚拿起就掉下来一枚粉红色的东西。 不用想,必定是许曾谙刚才收到的情书,暗暗喜欢许曾谙的人实在是有点儿数不过来,这样的事情她见怪不怪,但是想起下午许曾谙那生气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再加上,许曾谙极少会收下女生的情书,于是便觉得好奇,便偷偷打开了。 只见信中如是写道: 徐学长: 虽然不知道您的名字,但是真的非常感谢你。这是那日你在翠湖公交站借给我的两块钱。你有QQ么,我们可以做朋友么?这是我的QQ:124826280。 梧桐中学 何一一 许曾谙看完,气愤地把信扭成一团,心中的危机感愈来愈重。 许曾谙和徐峥嵘在景山骑行了1个多小时,又绕翠湖骑了两圈,暑气依然未消,反而更重了。 于是,两人只好回家。 徐峥嵘回到自家园子,掏了一下腰包,发现钥匙不翼而飞,便只好放下自行车,去许曾谙家里换衣服。 徐峥嵘走进一楼的时候,许曾谚有些惊讶,徐峥嵘打了招呼就朝许曾谙进了许曾谙房间。 刚脱下上衣,许曾谚便冲了进来,许曾谚只觉得尴尬,转头就走。 “你姐找你?”徐峥嵘若无其事地套上衣服,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许曾谚,你以后进我房间能不能敲敲门?”许曾谙半笑地喊道,正要给房里的徐峥嵘递更换的裤子。 许曾谚早已落荒而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却担心徐峥嵘看到那封信。 徐峥嵘没有看到。 换完衣服,他骑了车便跑到姑姑公司拿家里钥匙。 许曾谚见徐峥嵘一走,便快步上楼,冲进许曾谙房间。 许曾谙正端坐在椅子上看《孙子兵法》,早已习惯许曾谚的阵势,便头都没抬,就说:“许曾谚,你以后进我房间能不能敲敲门?你知不知道男人也是有隐私的。” “信呢?”许曾谙不理会他。 “什么信?” “你下午收到的信呀。” “在…..”许曾谙突然想到放校服口袋了,脸色马上一变,“我校服你丢洗衣机了?” “在这。”许曾谚朝窗边的角落走去,欲拾起。 许曾谙虽尚读初二,可身体已经发育出几分成人的模样,长手一捞,便把信拽到自己手里。 “许曾谚,你干嘛动我东西。” “我……曾谙,你是知道我喜欢峥嵘的,你把信藏好或者扔掉好不好?反正这种信他也从来不会收的。” 许曾谙不等他说完,便把揉开,只见里面包着两张崭新的红色一元钞票,因为信纸被捻成团,便也一同变得皱皱巴巴的。 读完信,便朝姐姐望去。 许曾谚早已经泪流满面。 第十章 谁家有女为情痴,病入膏肓不自知(下) 从未失眠过的许曾谙失眠了,辗转反侧,一直到天边泛白,才惚惚睡去。 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恍若有个美妙的少女走到他床边,淡淡的发香在空气里漂浮,昏昏沉沉,便跟随少女到了一个地方。 他们来到一片翠绿色的湖,湖中有墨绿色的树影,黄昏时分,却人迹罕至,深秋薄雾轻笼。 许曾谙在梦里欣喜,清脆的银铃般笑声悠扬,女孩脚步翩跹,身姿袅娜,但却长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脸上一双晶莹的眼睛,眼睛镶着乌黑微翘的长睫毛,眉毛整齐,根根分明。 “嗯,同学你好,我是梧桐一中的何一一,我……” 女孩的脸越来越近,许曾谙只觉得有些激动,就这样恍恍惚惚,便醒了,彼时,阳光已经透过纱窗,沉沉地盖了过来。 许曾谙正想掀被子,只觉得裤下一片濡湿。 许曾谙吃完早餐,便拿起那团粉色的东西,细细地又读了一遍,只觉得愤怒,便打开了电脑,登上QQ,在好友搜索好友那一栏输入了纸上那一串数字,便点了“添加好友”按钮。 没多久,状态显示已经通过,对方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便又问:“是徐学长么?” 许曾谙没有打字,只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这样一来一回,便渐渐熟络起来。 许曾谙会在周末的时候打开QQ,听何一一诉说她的糗事,他自己却很少说话,不是嗯就是哦,不然就是呵呵。 只有何一一问他问题的时候,他才会正面回复,乐此不疲。 很多年以后,许曾谙想,如果当初自己告诉她:“何一一,我不是你的徐学长,我是许曾谙。”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所有的事情会不会都不会发生? 有一次,何一一和许曾谙讨论《红楼梦》,说到薛蟠的时候,许曾谙别开话题,说薛蟠其实是暗恋林黛玉的。 何一一吃了一惊,很好奇,便问证据? 许曾谙一一指出书中的证据。 何一一听完以后,便觉得许曾谙看书很细,但又接受不了,她认为薛蟠是个恶人,只觉得被他喜欢的林黛玉好惨,替黛玉鸣不平。 许曾谙回复她:“薛蟠确实是恶人,但是,难道恶人就应该被剥夺向往美好的权利么?恶人就不能喜欢美好的事物么?起码薛蟠没有伤害林黛玉吧?” 是啊,薛蟠没有伤害林黛玉,就连薛蟠也没有伤害林黛玉。 2002年的一个漫长又快乐的暑假,许曾谚打着“读大学就可以谈恋爱”的旗号,向徐峥嵘表白,然后他们走在了一起。 2009年,徐峥嵘和许曾谚分手,许曾谙不知原因,一心以为徐峥嵘变了心,因为,那以后,徐峥嵘身边女人不断。 即便夹在好友和姐姐的中间,许曾谙也并无半分责怪徐峥嵘的意思,在他看来,不爱了就是不爱了,这是双方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干预。 然而, 3个月后的一个冬夜里,许曾谙接到姐姐被送进医院的电话。 “要做手术,孩子保不住了,签字吧。”医生迅速而不失淡定地说。 “孩子?”许建华颤颤巍巍地问。 手术做了四个小时,许曾谚醒后,许曾谙驱车到许曾谙公寓,二话不说便把徐峥嵘往死里打,徐峥嵘没有还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徐峥嵘明显是醉的,公寓里堆满了酒瓶和满地的烟头。 没过多久,许建华便为徐峥嵘和许曾谚办了个令人羡慕的世纪婚礼,把商界的朋友都请了个遍,那段时间,当地报纸娱乐版头条几乎都是他们的婚讯。 然而,许曾谚并没有因为结婚而变得开心起来,反而变得越来越压抑,不久便被诊断出有精神疾病。 徐峥嵘依然扶着额,神色黯然地看着许曾谙,许曾谙见他这样,也便没有往下说,只是愤怒地望着院子外忽明忽暗的灯光,以及远山的夜色。 打开手机,QQ信息弹跳出来。 “长华的面试通过了,面试官希望我考虑下,现在看来,长华好像和远安国际是差不多的,我纠结了。学长,你说我该怎么选呢?” 许曾谙看完信息,神色阴郁,手机倏忽便被扔进了鱼池。 “都躲在这里吞云吐雾,我姐呢?我有东西给我姐,等我出来,去星辰喝一杯怎么样?” 许蔚知给许曾谚送礼物,远远就听到了动静,便连忙跑来打圆场。 徐峥嵘微微一笑,道:“我就不出去了,今天你姐生日,我陪陪她。” “姐夫果然是护妻狂魔呀!”许蔚知狡黠道。 “许蔚知,许曾谚已经去休息了,把礼物给姐夫吧。”说着,也往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一并交给了徐峥嵘。 “那姐夫记得和曾谚姐说我来过哦,那我们出去喝酒了。”许蔚知兴致盎然道。 说着,两人便驱车下山,在星辰酒吧停了车。 “哥,不是我说你,夹在中间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而且这事你真的不能怪姐夫。”许蔚知摇晃着鸡尾酒,神色凝重地说。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你不就比我先出生几个月么,你还真的以为比我大一岁不成?” “蔚知,我也不相信徐峥嵘是这样的人,真的不相信,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谁都没有我了解他,可是你看,就连他自己都默认了,你让我怎么办?一个是我的亲姐姐,一个是我的好朋友。” 许蔚知若有所思,道:“或许,姐夫也有你所不知道的苦处呢?” 许曾谙没有再说话,闷闷地呷了一口酒。 许蔚知见他这样,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便高声地喊道:“喝!” 两人喝了很久,老杨开车接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春天的南方,还有微微凉气,许曾谙吹着凉滋滋的山风,到家的时候,酒已经醒了一大半,洗了一个澡,打开电脑,电脑右下角的QQ头像还在闪。 他点开,又看了看,回复道:“何一一,你知道我是谁么?” 信息没几秒就被回复了:“徐学长呀,怎么了?” “你可以去长华挑战一下,听朋友说,长华要组建新项目,估计是有意培养新人。” “好的,我再好好想一想。” 何一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门铃不停地响。 “谁呀?”一一没好气地挣扎着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