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须臾山仙修两百年来最耻辱的事莫过于被魔族挑了仙修大会,自己的仙首还被魔族抓走了。 一时之间,仙门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在感慨须臾山掌门仙首无能之余,人们也会暗自揣测在短短几年时间引领魔族走向兴盛的“圣君”是怎样的厉害人物。 传言,圣君少年英才,自创魔功盖世无双,天下无敌。 又传言,圣君奇丑无比,为堵住悠悠众口,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被他灭口了。 当然,这种传言明显带着“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式嫉妒的臆测。事实上,没人见过魔门的圣君的真容,圣君二字更像一个符号,有些虚幻得不真实。 早些年,须臾山还不是如今的掌门当家,在另外几个仙门世家中也颇具地位。当年的掌门嫉恶如仇,义正辞严说要彻底铲除魔族败类(之后才知道这叫不知天高地厚),号召各大仙门世家团结起来,不料吃了闭门羹。他一气之下,率领须臾山一众弟子独自攻打幽冥,大约厮杀了三日,就因伤亡惨重落败。这个正气凛然的掌门侥幸捡了一条命逃了回来,自此一病不起,含恨而终。这一战,不单损失惨重,使须臾山的地位一落千丈。更是与魔族结下了梁子,这才有了后来魔族挑衅仙修大会绑架了现任仙首这档事。 而和魔族争斗的这两次,圣君一次都没露面。率领一众魔修的是魔族威风赫赫的影将军——传闻中圣君最忠诚的“走狗”。 当然,现在可不敢光明正大地这么说,谁知会不会祸从口出。 一个将军大败两次仙首,足见厉害。能让他甘为臣下,为之效命的圣君...诶,真真是天亡我也。 对魔族的恐惧让不少人选择弃明投暗。嘴里还能振振有词恬不知耻的说出:“时也势也,正道衰落,魔道大盛,情势所迫。”好似墙倒众人推,邪不胜正的情势仿佛一瞬间就被翻覆过来。虽然也有一些“以正己心,不入魔道”的声音,但是依旧没法阻止越来越多的仙修转而修习魔道,它成为了推动须臾山一步步走向没落,直至分崩离析的前兆。 可以说,仙修大会一战,成为历史上魔道颠覆仙门的转折。 据说,须臾山仙门支离瓦解的前一天,须臾山大弟子抱山石仰天悲叹:“我辈无能。”后引颈自戮。那时,残阳似血,染红了整片天空。 自此须臾山仙门不复存在。 这个倒霉的仙首被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受千夫所指,成为了千古罪人。 各种骂名绰号应运而生。类似“仙门耻辱”,“废物仙首”,“千古罪人”等等,数不胜数,大大丰富了仙门龌龊词汇表。 对废物的愤怒明显盖过了向魔族复仇的决心。 人们闭口不谈所受的耻辱,更不会承认自己的无能。 俗话说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 没有人指责那位盲目自大,因一己成见对魔族赶尽杀绝的前任掌门。 众所周知,魔族,确实都不是好东西。 没有人质疑须臾山痼疾已深,行将就木,难挽败局。 甚至没有人去批判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其实显而易见,对所修习术法的不自信和背弃才是大厦迅速倾颓的罪魁祸首。 众生慕强,何错之有? 再者言,怪到不得了的人物头上,哪个能放过你? 小心师兄弟联合起来打你;魔修一起上,打死你;前掌门从土里爬出来,打不死你。 至于仙首,一时半会出不来。 所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柿子就得挑软的捏。 人们只敢在茶余饭后呸一口“废物仙首”,哪个敢真与魔族较劲?吃饱了撑的找死? 谁舍得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魔族作对去救一个人人喊打的“千古罪人”? 于是本着“让这种无能的废物自生自灭”的原则,须臾山弟子出奇地团结,没有一个人提出去救自家仙首。 而现在,仙门都不复存在了,就更没人会想到这位又可怜又无能的仙首了。 说到这位须臾山仙首,就不得不让人唠叨几句了。这位掌门虽然也算勤勤恳恳,但绝对算不上是出类拔萃,武功更是平平无奇。巧就巧在他是个孤儿,入山门较早,辈分比较高。辈分高,却没有长辈的架子,对谁都是一个笑脸,任劳任怨,得闲就看一会儿书,从没见过他与谁红过脸,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好人。 前任掌门是他的师兄,那位是个拿鼻孔看人的主,天大地大自己最大,谁都不放在眼里,尤其是这个在他看来十分懦弱的师弟。天天支使他干这干那,不亦乐乎。他当上掌门的那天就决定要有一番作为,端掉魔族的老巢。结果可气的是,遭到了这个从来没忤逆过他的师弟的反对。气的他差点没把自己这个老好人师弟逐出山门,要不是自己的大弟子抱山石劝阻,自己绝咽不下这口气。 这用鼻孔看人的掌门难得有看中的人。大弟子抱山石算一个。这小伙和自己一样一身正气,嫉恶如仇。而自己的二弟子逍遥游就世故圆滑的多,有时隐约可窥见他眼中闪烁的野心,仔细凝视却又消失不见,不禁让人脊背发冷。而自己的师侄,也就是师弟的徒弟宁十一明显就和师弟一个样,啥都不缺就是缺心眼。 如果自己能一举歼灭魔族,那将是万古不朽的功业。只可惜自己最器重的大弟子却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会站在自己身边,做一个坚定不移的支持者。他的眼中总是隐隐透露出忧虑,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让他目中无人的师父倍感抑郁,大受打击。而逍遥游却展示了自己对这场大战狂热的激情,甚至亲自跑腿邀请各大仙门世家前来共举大事。 这让前任掌门对他的态度产生了明显的改观。 然而,一场精心准备的大会竟落得惨淡收场的结局。仙门世家不是推托身体不适不能参加就是哭穷,表示自己无力可出。 气得前掌门差点吐血,大骂这帮自视甚高的家伙都是些缩头鼠辈。这次碰壁不仅没能让前掌门回心转意。反而助长了他一意孤行的决心。 要不是大弟子抱山石提前准备了一条退路,只怕所有人都要葬身于幽冥。在危难时刻,多数须臾弟子用生命挡住了魔族的追兵,永远埋骨于此。抱山石身受重伤,却步行整整三天三夜,背着师父躲过无数追兵,暗探,回到了须臾山。 到死,前掌门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败。是那些鼠辈落井下石,是魔族太过狡猾。自己没错,自己怎么会错? 曾经鞍前马后的二弟子逍遥游在战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守在自己身边的只剩下了两个。 一个是自己最器重的大弟子。 一个是自己最讨厌的师弟。 当真是造化弄人。 在他永远闭上眼睛之前,他叫来了大弟子,郑重地将掌门金印交到了他手上,缓缓合上眼。 隐隐约约听见抱山石说: “师父,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多年了。 师父,你错了,我们都错了! 徒儿很后悔,因为你是我的师父,我没有阻止你,酿成大错。每每想到因这个错误死去的师弟师妹,我就没法安睡,更没有面目做须臾山的掌门。 现在也正是须臾山生死存亡之时。在我心目中,只有师叔可堪大任。 弟子今日在您面前立誓: 与须臾山共进退,同生死。 须臾瓦解日,山石身死时!” 第二章 须臾山覆灭,大弟子抱山石殉道,无能仙首遭人唾骂...这一系列的事情的“罪魁祸首”——须臾山掌门自己还毫不知情。 自战败,他被魔族掳走,却没有被魔族关起来严加看管,而是随意丢在了幽冥大陆少有人烟的边境。他的周身大穴被封,无法使用武功,就更别说突破结界了,这无边无际的旷野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牢笼。 一届仙首,却被关在这种破地方,足见魔族的轻蔑。不过换个角度想想,看似危险的地方最为隐秘安全,就算日后有人相救,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仙首被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只是这天然的囚笼让人时刻面临“食不果腹”和遭遇“突然袭击”的危险。 苏醒过来以后,他当即用脚步丈量了这片荒凉的土地,并凭借记忆用随身带的纸笔绘制了一幅地图,标注了水源,山洞。其中水源最为关键,高阶的仙修可辟谷半月有余,但是若无水源七日必死。而一些安全的山洞可以用于躲避凶兽。 这位掌门有些庆幸,魔族只是封了他的穴位,而非废了他的武功。穴位若不硬冲,三日可自解。若能躲避凶险三日,武功修为便可以使用,不必害怕突如其来的危险了。 魔域的土壤泛沙质,阳光又不充足,可谓寸草不生。故而多数魔族都是茹毛饮血,天生蛮狠,慕强而生。这位倒霉仙首将附近都找遍了,样式奇特,美颜绮丽的花挖到了一些,能吃的食物一样也没有。 换句话说,如果半月辟谷期满之后,若再无人来救他,自己必死无疑。 一代仙首,活活困死魔域。绝对能成为“废物仙首”的又一“光荣事迹”。 这位掌门寻了一处安全的山洞,闭目打坐,一连闭了三日谷,直至身体各处封穴不解自开。掐掐指头算算,整个幽冥魔域简直是岁月静好,无风无浪,这位糊涂掌门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了。 不过,这位须臾山掌门一向乐天知命,随遇而安,抱着“反正随时会完蛋,多活一天算一天”的心态转而在“扩充地图”的事业上不断努力着。 顺水而行,一连走了五日有余,好在这位“废物仙首”在须臾山时并非好吃懒做之辈,山里劳累活事几乎大半都被他承包了。故而虽然饥疲无力,仍不至于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宫殿,莫非魔域也有海市蜃楼?这位掌门揉了揉眼睛,却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个封魔大阵,若是平日,掌门看见这种大阵,一定会不假思索地退出去,这种诡异的东西一看就封印了什么不得了的魔头。但是将死之人无可惧,他不禁没走,还四处走走研究了一下,规规矩矩记录下了这个封印。 或许是饿的,他脚下一个趔趄,好像碰翻了什么东西。霎时间,血印泛起幽幽红光,整个宫殿摇摇欲坠,轰然坍塌。 于是,这位倒霉的“废物仙首”在将死之前办了人生中最后一件,也是最大的一件蠢事,他放出了一个魔头。(注:好啦,皮一下挺开心。这段纯属胡扯。) 等这位掌门再次睁眼的的时候,自己平躺在另一座宫殿里,看起来像是个地宫。抬头一看,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地宫斜上方处,有一个用石像雕刻而成的恶龙,它面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口,活像要把地宫里的一切一口吞掉似的。 “喂——!” 像是怕他没注意到自己似的,仙首听到对面有人在呼喊,那是一个身着白衣,全身披满锁链的年轻修士。 “仙首大人,快来救救我!我好害怕呀!” 他学着样子,十分做作地喊到。 “圣君公子,不是您把我抓..嗯,咳咳..带到这里来的吗?” 想也知道,除魔一战的须臾山弟子若一直囚困于此怎会知自己已成为掌门。不过那白衣人把话说得如此漏洞百出估计也是没想过要骗过自己。那么厉害的封魔印想要困住的人除了魔门从未露面的“圣君”,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果然,那年轻修士漏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扶了一下额头,正中心的位置立时现出了一个红色的封魔印,原先他身上披的锁链也被他三下五除二地抖落了。 “是啊,我实在太无聊了!想找个人陪我下下棋。” 他步履从容的走来,一袭白衣不染纤尘。 下棋,这理由编的。仙魔两界领首握手言和,说说笑笑,一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下棋。 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不过,这位仙首一向是个老实人,被欺负惯了,没什么架子,甚至没什么和魔头鱼死网破的正义感。再说,就算有,那也不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碎,而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于是他想了想,回了句 “想下棋也总要有棋盘吧。” 此时,白衣修士已然走近。 “这个倒不是问题。” 他一挥衣袖,无数光点便拼接成一个星落棋布的棋盘。 “好厉害!” 虽说须臾山一代掌门不至于没见过幻术,但是这样的幻术却还是第一次见。 幻术最早是方士发明,用以蛊惑信徒。一般的幻术往往要依靠物件(类似铃铛)或药物,且需要引导,其发展是不可控的。 这类术法为正道所不齿,却被一些魔修学习甚至改进,他们通过内力输出对被施法者形成精神控制,进而生出幻像,击溃敌人的心志,以求胜敌。 然而幻术对魔修的素质要求极高,越是清晰真实的幻像就越要求深厚的魔功内力。很多魔修修行数十年,像无所凭借形成幻像,也只能够做到生成一团不清晰的光晕。 如此清晰的棋盘,且能配合意志变化而改变布局,足见这位“年轻修士”内力举世无双。 “不算厉害,我学幻术仅仅是学了些皮毛,用以消遣。我听说幽冥大陆有专修幻术的魔修,人称“幻魔”,可创世造物。 人,身在其中而不知...” 一连下了三局,这位“废物仙首”就败了三局,而且败只在两三目之间,明显对面的实力远胜于他,却还给他留面子。 那位“年轻修士”打了个哈欠,似是很累的样子。 “今天就到这里吧。有些事总是要解决的,我等来日再与你切磋。” 有事要解决? 直到此时,这位倒霉掌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自己居然不饿了,甚至精神要比以前更好了。 离开地宫,习惯性掐指算算,令人惊讶的是魔域用以围困自己的结界居然开了,也就是说,自己可以离开了。不知为什么,自己好像呆在这里很久了。 一瞬间,恍若隔世。 傍晚最后的红云,热烈的仿佛燃烧了整片天空。 第三章 估计是骂名太多的缘故,这位须臾山掌门的真名竟没几个人记得了。 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名字是须臾山的老掌门起的。他被带入山门的那一年恰好赶上大丰收,老掌门觉得这孩子算个福宝,亲自为他取的名:元丰。自此他便和山上的师兄弟一起修习武功,闲来无事时和大家一起游戏,成为了须臾山的一份子。 山上的弟子不但要修习武功,还要干一些山里的杂活。类似跳水劈柴。大约是他一贯木讷,大家总会分给他最重最累或是大家最不愿意干的活(类似清理厕所)。而他似乎也并不知道受到了针对,不论分配给他的活多脏多累,他总是不辞辛劳地出色完成。 元丰十二岁那年,师哥和一个师弟打架,互不相让,元丰上去拉架,一个不稳,鼻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瞬间血流如柱,吓得两人停了手。恰巧老掌门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元丰一身是血,问他怎么回事。他咧嘴一笑,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了鼻子。这两个打架的弟子才逃脱了一顿手板心。 或许,元丰就真的是那种没脾气的老好人吧,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日子久了,大家更加理所当然的相信了这一点。 不久,有不少年轻人慕名而来,上山学艺。渐渐不少师兄弟都收了小徒弟,指点一下动作,批评批评身法,有跟班的感觉别提多威风,训练是假,招摇是真。元丰在须臾山也算得上长辈,可他却没有弟子。原因也很简单,他在所有长辈里最年轻,武学修为又很不突出,为人木讷,最最关键的是,弟子拜师大会从来找不见他的影子,他不是在挑水就是在扫地。谁愿意拜一个天天干活而非专修术法的受气师父,除非是木头脑袋! 巧的是天下还真有这种“木头脑袋”。 山下的土财主姓宁,早些年靠置办商货发了家,后来娶了媳妇,这个山里的姑娘不久就帮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土财主没什么文化,好不容易得了个宝贝儿子,取名字让他犯了难,本来肚里就没什么墨水。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整天,绞尽脑汁,得了一个名字:宁十一。可惜人有旦夕祸福,这孩子的母亲生完他之后,身体就垮了,不到两年时间就撒手去了。这土财主也没有再续弦。他请来了村里最好的教书先生来辅导自己的儿子。 可惜宁十一好像和自己一样,脑袋天生缺根弦,学了就忘。不到五年时间,教书先生就辞了高额礼金,摇头叹气,直呼朽木地走了。 其实土财主对儿子并没有太大的期望,也不指望儿子真的考个秀才光宗耀祖。教书先生走便走了,他开始教儿子打算盘,看账目,若是儿子能学会做生意,在他合眼之后能混口饱饭养活自己,他就很知足了。 直到有一天,宁十一很郑重地告诉他自己其实想去修仙。 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 这个父亲和天下所有父亲一样沉默了。 如同自己十六年前所做的那样,他把自己关在一个空屋里。 这一次,他要做一个比十六年前更重要的决定。 其实,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承欢膝下,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自己的衣钵。谁愿意自己的儿子吃苦受累,看人脸色,走最艰难的路。 一边是可图的温饱,一边是虚无缥缈的未来。 明知此一去,父子相见遥遥无期,只怕来日已是生死相隔。 但是父亲也明白:有些路,儿子必须自己去走... 那天之后,他为儿子收拾了行囊,亲自送儿子上须臾山拜师学艺。 宁十一还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泥水粘湿了鞋袜,石级也变得格外光滑。 二人走到半山腰时,父亲已是气喘嘘嘘,一阵头晕眼花,一个趔趄摔在了阶梯上,一时无法前行。 他扶起父亲,大声呼救,回应他的却只有山风和冷雨,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笼罩了他,那是彻骨的绝望。 雨越下越大,就在他声嘶力竭,心灰意冷之时,远远地,却看见一个人向他跑来。 那人带着斗笠,一身轻装便衣。背起父亲,牵着自己,走完了剩下的山路。 他的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却格外温暖,穿的衣服已经很旧了,却很干净。他面目清秀,眼里含笑,好像从没生过气,也不曾有过什么烦恼。 在宁十一的想象中,仙修是那种白衣飘飘,仗剑天涯的模样。所以当他知道眼前的“樵夫”其实是须臾山的一个小师父的时候才格外惊讶。 如果在他上山之前,有人告诉他,他将来会拜一个如此形象的师父,他绝对敲烂那人的狗头。 但是现在,当他再次幻想未来师父的模样时,脑海中总会浮现那张亲切的面孔... 拜师大会当天,宁十一顺利通过了测试,获得了拜师资格,但是因为成绩不佳,收到了一些导师的拒绝票。掌门唱拒绝票的时候,宁十一一直很紧张,直到最后没有听见那个人的名字才长舒了一口气。 “弟子宁十一,愿拜元丰为师。”那下跪叩首,都十分有分量,与往常走形式的“蜻蜓点水”不同。这货真价实的力气体现了宁十一的真诚和决心。 至于元丰的表现嘛,大抵就是受宠若惊,老脸一红,羞答答地收下了这个居然会倾慕自己的弟子。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收了个“炸药包”。 父亲在看到儿子找到理想的师父当然也是“老泪纵横”(估计有一部分泪水是感叹这样的师父究竟能教我儿什么东西呀?我儿估计要受苦了。) 离别的日子还是来了。 当父亲转过身,颤颤巍巍走出山门渐渐消失在了群山之间。宁十一还是很没出息地哭了。 第四章 元丰一直以来逆来顺受的平静生活因为这位新弟子的到来产生波澜。 在宁十一眼中天大地大,师傅最大,在师父面前没有半点“小财主”的架子和少年的娇气。师父的生活小事从来亲力亲为,端茶倒水,洗衣煮饭,甚至打水洗脚,这所有的一切都叫他这位“老好人”师父哑口无言,好不习惯。在别人眼里,大家都羡慕元丰有那么孝顺乖巧的徒弟,暗暗泛酸,甚至将宁十一作为弟子学习的典范,免不了教育一下自己的弟子。而对于元丰本人来说,就真是浑身不自在,苦不堪言了。 事实上,元丰只比宁十一大十岁,宁十一入山门那年十六,元丰也不过二十六岁的年纪,不过是少年和青年的分别。宁十一对自己的“孝顺”,元丰表示自己实在是享受不来,但是经过多次劝阻无效后也就慢慢接受了,但只有一点,元丰说什么也不肯妥协,那就是洗脚这件事,元丰坚持自己洗,摆出了一副谁敢碰他的脚或鞋就跟谁急的架势。宁十一大概看出了师父在害羞,也就没有跟他争,每次只是打好热水给师父放下,等他洗完再把盆端出去,把水倒掉。 师徒二人每日的生活不过是干干活,练练功,只是这时元丰读书的时候,就有了一个人在他身边忙里忙外。日子又回归了平静,但好像又有了不同。 宁十一资质有限,学武总是慢于其他弟子,而元丰对比其他师父实在是有耐心认真得多,一套动作反复演示,一遍一遍纠正,但从不因为进度慢有些许不耐烦。元丰不是一个能拉下脸来的严厉的师父,好在这个徒弟自觉勤勉得过分,哪怕只是师父皱了皱眉头,他都会反思是不是那个动作出了问题,悉心对照多练几次,加之勤学苦练,一个月后,甚至比有天赋的弟子还要优秀一些。 然而很快宁十一就发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劳动簿上师父的山活要比其他人都多,这件事可算点了宁十一的“炸药包”。 不怪宁十一发现得晚,像扫山门,挑水,劈柴这些活虽然很重,但毕竟元丰也是多年逆来顺受惯了。常言到熟能生巧,元丰一人应付这些显得举重若轻。宁十一毕竟也算养尊处优,没别的富家子弟习气,偏偏一点:睡懒觉。于是一个完美的时间差就这么产生了,元丰习惯每日六点早起,用一个时辰干完所有的山活,宁十一才刚起床,自然无从得知师父每日竟要干那么重的山活。然而因为入门一月,宁十一也算须臾山正式弟子,山门自然也安排了宁十一的山活,了解了自己要干的活事之后,这个孝顺的弟子顺便查了一下师父的活务安排,想着有时间也帮师父分担一些,谁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全山上下最苦最累,没人愿意干的活居然全是师父的! 自家师父被同门欺负了,自己居然这么晚才发现!宁十一只感觉一股血噌的一下就上了头,二话不说直接跑去了事务堂要讨个公道。 当时值班的是个小弟子,看见宁十一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个活炮仗。只见宁十一掏出劳动簿摔在桌上。 “凭什么我师父要完成比别人两倍还要多的山活,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那弟子正在为难,结结巴巴有些心虚地说: “一直…都是这样…的呀。” 宁十一正要发火,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人是大师兄抱山石,另一个是二师兄逍遥游。二人整理完房间,前来归还公物。 大师兄看出宁十一颇有把事务堂砸了的架势,忙上前劝阻。 “都是同门师兄弟有话好好说。” 逍遥游很快就明白了宁十一是在为自己的师父鸣不平,打算往这通火上再浇个油。 “你师父自己都没说什么,你这疯狗乱嚎什么。告诉你,像你师父这等懦弱无能之辈就应该多干活,否则山里凭什么养个废物…” 话还没说完,逍遥游就感觉鼻子挨了一记重拳,用手一抹是一手鼻血。 “你敢骂我师父!”宁十一眼睛都红了。 逍遥游看清这拳的主人,脸上现出一抹恨色。跳起来就和宁十一扭打在了一起。 抱山石十分惊讶的看着二师弟。虽然一直知道二师弟和师父一样看不起元丰,但是元丰再怎么说也是二人的小师叔,这样的辱骂的确过分了。抱山石向来护短,但又觉得师弟确实有错,不知该拦谁,强行拉架又怕会伤人,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只能无力地劝他们别打了。还是值班的弟子反应快,见势不好溜了出去找师尊帮忙。 虽然宁十一年轻气盛,终究入门尚晚,论拳脚功夫实在是差了逍遥游一大截,只是靠着一股狠劲硬撑,不久就浑身是伤,难以招架了。逍遥游也看出这一点,出手全往宁十一的伤处招呼。就在逍遥游抡起拳头,打算再往宁十一脸上补一拳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疾风向自己猛冲过来,一眨眼的功夫逍遥游便飞出了两三丈。 看清来人,宁十一觉得自己一定是眼睛被打花了,因为那个出手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师父。 宁十一最尊敬最崇拜的人是自己的师父,在他的印象里师父一直都很温柔,善良的近乎懦弱,于是不自觉想要保护这样的师父。 宁十一只知道师父对所有人都好,唯独没想过师父对自己好,更没想过自己惹下祸事,师父会为他出头。 数十年来,这个善良到近乎傻里傻气的元丰就一直是只求付出,不求回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胜心,少年意气这些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东西就好像是丢去喂了狗,与生俱来的好脾气,浑身上下就写着“好欺负”三个字。可是这些却没有把他变成一个受欢迎的人,他太乖巧太听话了,在那个应该调皮捣蛋的少年时代显得格格不入,偏偏师父最喜欢他,这一切让人不满。因为师父的袒护,不能明目张胆的欺负他,于是大家很统一的地选择了孤立。虽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少年的元丰依旧可以感受到大家对他的疏离。虽然师兄弟间一片和睦,但是私下的三三两两往往唯留元丰一人形单影只。慢慢地,元丰习惯了这种生活,一个人练功,一个人读书… 元丰和少年时一样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他从未因被孤立而变得少言寡语,只是这份亲切却带上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孤独… 可以想象一下: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忽然有一天,出现了另一个人,他的出现结束了这一切。 他会崇拜你,会对你嘘寒问暖,会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会替你打抱不平。 这样的人终究是特别的吧。 第五章 回家的路上,宁十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元丰,直到元丰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停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问到: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啊?” 宁十一几乎满身都挂了彩,对上师父的目光却还是十分花痴地说: “师父你好看,我就多看看。” 早知道不问了,元丰脸上挂满了黑线,真不知道这孩子跟谁学的甜言蜜语,摇摇头,无语,继续走。 倒是宁十一好像不打算结束对话:“我今天大闹事务堂给师父惹麻烦了吧。” 宁十一低下了头,言罢,还偷偷看了师傅一眼。 当然惹麻烦了,师父是和师伯一起来的,当着师伯的面出手教训了师伯的徒弟,吃惊的绝对不只是宁十一一个人。 要知道师父和师伯素来不和,不,应该说师伯对师父单方面看不惯。其实师父真心待人,对谁都好,从来没与人有过口角,更别提结梁子。 但是天底下就是有一种人,他讨厌你是不需要理由的。 师伯是个顶要强的人,最看不起的就是师父这种懦弱温吞之人。平时就是“敬而远之”,而且为人又极其护短,要不是大师兄抱山石禀告是二师兄逍遥游出言不逊在先,师伯自觉理亏,怕是要和师父没完没了。 但这次的事也算在师伯《讨厌元丰的一万条理由》中又添了一笔。 元丰目不转睛,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你知道就好啦,下次不要意气用事,因一时口角,与同门师兄弟大打出手。” 宁十一:“弟子就是气不过,他骂我倒算了,他还…”似乎怕师父知道自己被晚辈辱骂而难过,宁十一没有说下去,眼眶却先红了,他偷偷握紧了隐隐发抖的手,低下了头: “…我就是不明白,您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您…这不公平…”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了…刚才与逍遥游打架宁十一都没有哭,现在却忽然觉得好委屈。 是啊,师父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他们却仗着师父的好脾气,安排最重的活给师父,连一个晚辈都敢毫无顾忌地侮辱自己的师父。 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元丰一回头竟对上宁十一倔强的泪眼,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 “你…怎么哭了……师父没怪过你啊。” 元丰心肠柔软,平生最见不得别人哭了,更何况是自己最亲近的徒弟。 “其实…师父还是挺开心的,有你这样护着我。 别难过了呀,实在不行…师父给你唱唱歌,讲个故事…” 这时师父的脸已经比苦瓜还要颓废了,小徒弟太难哄。 宁十一还是被最后几句话逗笑了,不忍看师父为难,用手胡乱摸了一把脸,扬起一个笑容。 “师父说的对,弟子不难过了。弟子还要好好学习武功,做一个惩奸除恶的英雄呢!” 还有就是保护师父。 这句话宁十一暗暗地藏在了心里。 回到师徒二人的房间,已经很晚了,为了方便做山活,元丰的房子建在半山腰,与住在主殿的师兄弟不同,颇有点离群索居的味道。 入夜,灯火渐消,山里一片寂静,只有半山腰一间茅舍烛火通明,里面还不时传来“啊呀”的惨叫。 元丰:“你别乱动呀!” 宁十一龇牙咧嘴地吐出一个字: “疼~” 元丰鼓励到: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马上是什么时候?宁十一在心里留下了两行面条泪。 打架的时候确实很威风,当时也没觉得有多痛。回来以后上了师父自制的跌打膏,宁十一才算长了见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上药居然比受伤还要痛!据师父说这药对伤口还是很有效的,于是起名“清风玉露膏”。而宁十一私以为这恐怕是“千虫万噬散”吧!清风在哪里?这药用在伤口上简直像是有上千条虫子在伤口上咬,又疼又痒! 有此“神药”,就不是什么“师父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受伤”那么简单了,而是哪里还敢受伤,受伤可是会被师父抓回去上药的! 呜呜呜,好可怕~ 宁十一眨了眨眼睛,希望能把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憋回去,要是不小心,眼泪掉下来,再把脸上的药冲掉了,就又要重新上了! 在这一点上,师父完全体会不了徒弟的心情。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上药上。只见他认认真真将那名为“清风玉露膏”的药均匀地涂抹在宁十一伤处,若是发现哪个伤口没敷上药,还会“雨露均沾”地补上一勺子,显得十分娴熟自然。反观宁十一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几乎要昏死过去,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师叔,您休息了吗?” 是大师兄抱山石的声音。 元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去开门。宁十一则是长舒了一口气。 门外果然是大师兄抱山石,他手里拿着一些瓶子和一本书。 “师叔,今天的事我替师弟向您道歉,都怪我这做师兄的没有好好劝导,才使他这般目无尊长,出手伤人。事发突然,未能及时劝阻,山石惭愧我见小师弟伤得不轻,特带了师父的金疮药…还有这本劳动簿,里面对您的山活进行了调整,请您过目。” 元丰:“不必自责。这件事是十一莽撞了,不过他已经上过药了,这金疮药就不必了。还有这劳动簿,平时的山活我都做习惯了,改掉反而生疏,还要麻烦你替我改回来。” 宁十一对着他招了招手说道:“师兄,谢谢你来看我,不过以后送金疮药能快一些就更好了。”说罢,还对他吐了一下舌头。 抱山石接过劳动簿和金疮药,有些木讷的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在来之前,抱山石幻想过无数种可能,无一例外都是被赶出去。可是今天的事怎么想都是师弟过分,自己处理不当,不亲自去道歉,自己于心不安,踌躇许久,做了很多准备才鼓起勇气上门道歉,却从没想过会被如此轻易的原谅。 抱山石师从元路,其人乃是须臾山掌门座下大弟子,生性傲慢要强,对名声更是极为看重。若是有人侮辱其名讳,绝不会轻易放过。虽然师父与元丰是从同一人,关系却并不亲密,所以抱山石对元丰也只是礼节上的尊重。加之师父对此人一直嗤之以鼻,自己自然更没什么好感,也是像其他人那样觉得元丰过于软弱无能。 可是今天元丰出手护宁十一和深夜的拜访却让他对这个人产生了不小的改观。自己因优柔寡断错失了最好的拉架时机,师叔虽然平日一副老好人相,谁都没有想到,关键时刻他能毫不犹豫地出手。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却从不理不饶人,亦不做低三下四态。善良却不愚昧,谦逊却不卑微。如水一般,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而不改,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也难怪宁十一这样的小火炮在元丰面前就像温顺的小绵羊一样了。抱山石笑着摇了摇头… 第六章 宁十一大闹事务堂这件事还是传到了老掌门耳朵里,打架的宁十一和逍遥游都被罚增了一个月的山活。 因为山门里的活基本都是元丰在做,这处罚竟阴差阳错便是分担了元丰的工作量。虽然被罚,想到每天可以顺理成章地帮师父一起干活。宁十一不但没有半点沮丧,相反还挺开心。直教事务堂掌罚的小兄弟以为这位师弟被打傻了,头一次见人领罚还一脸喜色。 山门里的弟子对待元丰的态度也由无视轻慢转变为和气敬重,毕竟元丰有宁十一这个“活炮仗”徒弟在身边,能不开罪尽量不开罪。只是大家的彬彬有礼,一口一个“小师叔”,让元丰一下子挺不习惯的,只能略带尴尬却又不得不客客气气的回礼,一时间还有些同门和睦,尊师敬长的氛围。 然而“惊喜”远不止这些。 六点钟,元丰一推开茅舍的门就看见宁十一满脸堆笑的站在门外,自请与师父一道去干活。 二人准备好工具,正准备出发,忽闻远处有声响,定睛一看正见大师兄抱山石挑着木桶,一边招手一边向二人跑来… 这还要从那次打架说起: 逍遥游当时要打宁十一的那一拳用了十乘十的力气,突然被元丰一掌拍散,损伤了筋骨,一个月都下不了地,算是恶有恶报。但是好巧不巧,这种内伤偏偏躲过了一个月的山活。本来可以推掉,抱山石却偏偏自愿替师弟逍遥游受罚挑水。 抱山石受罚完全出于心里的内疚,但是内疚归内疚,干活不能耽误早课,这是这位须臾山大弟子七年以来一直恪守的原则。 于是便有了这次巧遇。 三人结伴,相谈甚欢,干活也不乏味。 至此以后,这一个月甚至之后的时光,每天都会上演一幕“巧遇”,偏偏三人并不戳破,彼此心照不宣。 宁十一与抱山石二人,一个少年意气,敢爱敢恨;一个正直稳重,有情有义。很快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宁十一练功时便多了一位在旁指点甚至相互切磋的“小师父”,而抱山石孤独时,旁边也有了一个会解闷逗趣的小师弟。 逍遥游因伤重免劳役,抱山石因自请罚而交挚友,不可谓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须臾山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快要开始了,抱山石作为须臾山年轻的大弟子被寄予了厚望。而宁十一也因仅入门半年就跻身青年杰出弟子之列备受关注。 有人断言,今年的新辈武功魁首就会在抱山石,逍遥游,宁十一三人中产生。 师伯元路一向严格,夏至刚过就免掉了抱山石,逍遥游二人的劳作任务,让他们专心习武,以求拔得头筹,于是逍遥游也只能被迫中断与二人的“巧遇”,一心扑在练功上。 入秋以后,落叶纷飞,扫山门的任务毫无悬念地落在了元丰身上。宁十一如何能见师父一人辛劳,每天照旧早起陪师父一同扫山门。只是原先寂静的早晨也因大赛将至变得热闹起来,晨起干活,路过练武场,里面都是练剑切磋的弟子,他们的目光或好奇或鄙夷,宁十一觉得那目光带着戳人的疼。 宁十一只能一边干活一边练武,每日定是一沾枕头便睡了。宁十一想赢,不仅仅是因为好胜心,更是想让师父开心,为被冷落十余年之久的师父争一口气。 元丰在须臾山是多数人的长辈,但是论武功,只是平平无奇,毫不出彩。以前的比武大会,元丰一般中局就会落败,十多年来从未进过前三甲,简直堪称人间奇迹。在以武论道的修仙世界,这样的成绩自然备受冷落白眼。只是元丰确实勤奋,大约是天赋不足。可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资质不足的仙修,人们只会关注你是否有实力,至于难言之隐永远无人问津。 一定要赢,宁十一在心里如是说。 …… 须臾山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正式召开,宁十一成功击退了八位师兄弟,获得了争夺三甲的机会。 最后的擂台是由六根硕高的梅花木桩组成,距离不远不近,相当考验修行者的定力,身形,步伐,攻击时机的把握… 比赛会因一方认输,外人干预或是某一方掉下梅花桩而结束。从梅花桩上掉下来,虽然不至于摔死,也一定会受伤。近三年来,梅花桩决三甲都是以一方认输结束的,因为一上梅花桩,往日细微的差距便会暴露出来,孰高孰低立见分晓,这时对于自己能不能赢变有了预估,自知不敌就不用硬撑,直接认输就行,总比在大庭广众之下从梅花桩掉下来要体面得多。 但是毕竟是三甲角逐,其中也不乏实力相当的对手,这时就是奇技的展示和机遇的大赏。往往一招只差就会使人失足败北。因为比赛的危险性,须臾山特许比赛弟子的师父坐在离梅花桩较近的观战台,即使自己的弟子真的掉下来,他的师父也会去接,使他们不至于因比赛落下重伤。 但是抱山石和逍遥游的师父是个例外,元路训话时有言在先,若他二人失败落下,自己丢不起这个人,绝计不会出手相救,所以这场比赛只许胜,不许败,谁敢服软认输,赛后一定扒了他的皮! 宁十一听到此处不禁饶有兴致地想,若是自己落败,师父会不会出手相救。当然会吧,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有师父在自己身后,这就是最大的安心。 最后进入三甲角逐战的有四人,分别是抱山石,逍遥游,宁十一和幕凌白。 四人抽签,抱山石和宁十一一组,逍遥游和幕凌白一组。比赛正式开始,若是宁十一抽到逍遥游或幕凌白任何一人其实胜算都要大些,偏偏对战的人是大弟子抱山石,这就要吃力许多了。 二人不谋而合,都选择了率先发起攻击。所谓先下手为强,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二人你来我往,拳脚相接,打的火热,一时竟难分高下。 “依你看,谁能赢,不许偏袒。” 这句话还是元路第一次主动找元丰搭话。 “小石头能赢。 十一的出招虽然伶俐,短时间好似打得平手,却禁不起长时间的消磨,而小石头则是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进可攻退可守,游刃有余。由此可见,抱山石不时就能占得上风了。” 果如元丰所料,宁十一以渐渐觉得体力不支,开始硬撑了,却倔强地不肯认输。 再这么打下去,宁十一很有可能就会因步法虚浮而掉下去的。 抱山石有些着急,开口道: “十一,别倔了,认输吧!这比赛就是点到为止,来日方长,不要因一时成败...” 宁十一硬生生打断了抱山石的话。 “我只想赢!” 师父还在等着我啊!怎么能让他失望! 漏洞,漏洞,漏洞!抱山石一套动作简直是滴水不漏,哪有漏洞可寻?然而,猝不及防往往发生在一瞬,宁十一一脚踏空,如同断了翅膀的鸟一样笔直的掉了下来…抱山石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宁十一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六米高的梅花桩摔在了地上,喉头一腥,直吐出一口鲜血,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他闭上眼睛,用右臂挡住眼睛,依旧无法阻止泪水横流。 “我输了!” 全身散架了一般地痛,最痛的是心。没有人敢相信,元丰这样的好人师父居然选择了袖手旁观。 第七章 抱山石以最快速度飞身下了擂台,和众弟子一起背着宁十一,将他送到了最近的房间疗伤。元路瞪了在身旁的元丰一眼,元丰面无表情,终究一句话也没说。 比赛并没有因这次的意外而中止。第二场比赛是幕凌白对战逍遥游。幕凌白明显技高一筹,逍遥游越战越吃力,然而由于元路的“不许认输”的限制,逍遥游明知不敌,也只能硬接招式。谁成想幕凌白故意卖了个破绽,逍遥游中计跌下梅花桩。这一次,之前曾明确表示不会施以援手的元路再次惊呆了众人,虽然满脸愤怒,他还是毫不犹豫飞身上前稳稳地接住了逍遥游。严厉如元路都不会对爱徒受伤选择袖手旁观,难道元丰的心真的是铁做的吗? 最后的争夺第一的比赛定于一月之后,因为宁十一的重伤,逍遥游毫不费力的拿到了第三名的成绩。而宁十一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打从落下梅花桩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昏迷,宁十一觉得真的好累,就想这样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这一个月早晨辛勤干活午间还要兼顾习武,饱受同门弟子的冷眼,无法忘记在众人面前落败的耻辱,师父的袖手旁观… 但是宁十一还是醒了。睁开眼的一瞬间,落日的余晖刚好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脸上。因为觉得刺眼,稍稍偏了偏头,眼前是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人。原来他回到了那个建在半山坡的茅舍,坐在他床前的是一个是他的师父,一个是他的师兄抱山石。 抱山石:“小十一,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两天一夜啊,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痛?” 宁十一直勾勾地看着元丰,元丰和平日一样没有说话,但是因为他的苏醒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宁十一:“师父,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输了比赛。可是我现在醒了才发现,这个噩梦是真的。” 沉默良久... 元丰:“没关系,我不在乎。” 宁十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缓缓开了口: “您不在乎? 呵,我是疯了才会想赢,想让你开心,替您争口气!我缺心眼才会放弃练武的时间帮你干活!——别的弟子在背后就是这么说我的!每天经过练武场,您不知道他们的目光戳的我有多痛! ... 我自作多情才会相信你会永远站在我身后!...” 宁十一越说越激动,最后翻身下床冲了出去,在奔出房门的前一刻,或许是气极攻心,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让他在日后万分后悔的话: “我没有你这样的窝囊废师父!” 元丰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最初的笑容早已烟消云散… 抱山石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也追了出去。 “我去把小师弟追回来!” ... 夕阳西下,最后的阳光为大地渲染了一层薄薄的金纱。 抱山石看见宁十一坐在金色的草地上,抱着头哭的无比伤心,若是无人破坏,该是多么忧郁的风景... 但是这位须臾山大弟子似乎不打算成全这种忧郁的风景,只见他冲了过去,拽起宁十一,强迫他看着自己。 抱山石:“你真是…太过分了!我要是这么对我师父说话,早就被逐出山门了!” 宁十一:“我宁可他冲我发脾气,指责我没用,也不要他像现在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 抱山石:你真的以为你因落败而受伤,你师父会无动于衷?我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不像他表现得那么淡漠。虽然其中的因原情由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相信绝对与你有关。 收起你可怜的好胜心,不要好像什么事都是为了你师父。你扪心自问,你师父到底有没有要求你去帮他争取这样的荣誉,是你想要还是你师父想要,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知不知道是谁在你受伤昏迷期间为你煮药换衣,在你身旁悉心照顾,是你师父!可你呢?你明知道像`窝囊废`这种话伤人至深,还是不假思索对他恶语相向。别人的话,他可能不计较。但你是谁?你是他最亲的弟子!往他心口捅一刀,能不痛吗?你好好想想,你师父什么时候舍得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别人的误会和冷眼你说你受不了,可你师父足足承担了二十年,难道这“刀子”只戳你痛?戳你师父就不痛?他何曾将自己的愤懑发泄到你身上! 你若是坚持不给你师父道歉,我抱山石宁可和你绝交,永远不认你这个朋友!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抱山石放开了宁十一,二话不说就走了。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头,晚风卷集这落叶,似在哀鸣。此刻的宁十一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行走。 是啊,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明明是自己实力不够还偏爱逞强,这才输了比赛,师父给点教训也是应该的,现在自己这是想要要怪谁啊? 宁十一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一巴掌下去,顿时半张脸就红了,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半山腰的茅舍。 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睡下,轻轻推开门,这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一种莫名的恐惧笼上心头,好像如果今天找不到师父以后永远也找不到了一样。宁十一发疯似的,满山遍野地奔跑,呼唤着师父的名字。其实宁十一的伤并没有好利索,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偶遇一个小师弟告诉他元丰师叔好像去了练武场。 ... 褪去白日的喧闹,夜里的练武场在月光的照耀下又明亮又静谧,若是此刻有人经过便会惊奇的发现梅花擂台上站着一位白衣修士,他负手而立,目光清冷如水,像一个孤单的神,刚刚来到人间。若是仔细看其实不难发现,他其实只是穿了一件旧衣,只是星辉替他完美的隐瞒了这一点。 宁十一赶到练武场的时候,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但是看到梅花桩上的人还是笑起来了。 “师父,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啊。 我今天说的话都是放屁…我没有那个意思,我输不起,我…我就是太想赢了…我昏了头了,师父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千万不要丢下我,我只想你做我的师父555。” 宁十一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着这些,确实有点可爱。 元丰转过身,无奈地苦笑道:“我没生你的气。到这里来只是觉得这里方便向你解释一些事情。” 宁十一:“解释什么?” 宁十一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师父闭上了眼睛,淡然地从梅花桩上仰躺下来… 师父身后空无一物,若是硬要说有什么,那就只有萧瑟的秋风在无情地呼啸。以宁十一的距离和武功,恐怕连师父的衣角都抓不到,更别提接住了,但是没有人比宁十一更清楚从上面跌下来的滋味。 几乎是下意识,宁十一飞身上前,然而还未等他触碰到师父的衣角就见师父一个翻身,衣袂翩飞,眨眼之间,重新稳稳地立在了梅花桩上。(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宁十一目瞪口呆地停在了擂台前,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 更让宁十一疑惑的是:师父的武功居然那么高,这本领若说十多年进不了三甲真是打死十一也不信。 元丰:“看清楚了吗?” 宁十一茫然地点了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 元丰叹了口气,却微笑着解释道:“我知道你想赢啊。若是我出手干预,你就连最后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如果有那么一天,或许腹背受敌,孤立无援,毫无希望。也请你相信自己,就像我相信你那样,不要放弃,哪怕用尽一切的办法,也要将自己拯救。” 第八章 “原来是这样...” 宁十一其实从来都知道师父不是因为怕丢脸才不肯出手搭救,大概是想给自己的一个教训吧。让自己经历一点挫折没有错,宁十一并不期待师父对此会有什么解释,只是,终是心冷… 忽然之间,明白师父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居然只是为了认认真真给自己一个解释,而且这个解释居然是:因为相信。 师父原来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赢,还相信自己有绝处逢生的勇气! 宁十一不自觉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得直不起腰,最后干脆仰躺在地上,心头阴云顿消,就如同眼前澄澈的夜空一样。 他笑着笑着,两眼便溢出了泪水,只是这次是开心的泪水。 (某单:边哭边笑,满脸放炮) 然而,报应来得太快,腰上突然一痛,宁十一这才想起自己伤还没有好利索呢! “师父,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元丰:“……” … 夜色已深,月光如水,山里的小路幽暗而静谧,这么晚了,难得还能看见两个人没有回家睡觉,准确的说,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而那坐在背上的人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宁十一:“师父,我最近发现我好像特别爱哭,刚才想试试能不能用笑声把眼泪盖住,结果发现没有用…” 元丰:“嗯。” 宁十一:“啊,对了,我这个是内伤,不用敷清风玉露膏吧?” 元丰:“我刚才看你擦破了点皮…” 宁十一:“没有没有,您肯定看错了,我有没有受伤,我最清楚了!” 元丰:“...” 宁十一:“师父,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怪您。我只是不懂,您为什么一直都冷冰冰的。 从梅花台摔下来的时候,您只是不冷不热的看着我,…我差点以为你要丢下我了…后来虽然想到您可能只是不善于表达,却依旧觉得难受… 您温柔,善良,凡事不和别人斤斤计较,但我不相信,在他们侮辱您,欺负您的时候,您真的会一点都不在乎。…您总是宁愿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伤害别人。 我总是在想,如果您肯多为自己想想,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 您不知道,每次见到您笑了,我就会觉得好幸福,开心得不得了!” 想看你开怀地笑, 想陪你放肆的哭, 想守护你,直到你得到自己应有的幸福。 … 元丰的神情在夜色中晦暗不明:“…不要再说下去了。” 宁十一: “…别人的说法我从来不在乎,在我眼中师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值得获得世界上最好的那种幸福。 … 奇怪,好像下雨了!” 感到手背有些凉,宁十一抬头望了望天空,月光还是和之前一样皎洁。 元丰没有说话,却偷偷偏过了脸… 四周渐渐浮起星星点点的光亮,在幽寂的山林间自由流转,如梦似幻。 宁十一:“师父你看,这里居然有萤火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萤火虫。”他伸出手想去够,这点点萤火却在他手掌间消散了… “…十一,想不想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元丰试图将他的注意力从那些“萤火虫”上转移。其实,那微弱光火的真实姓名是“散灵” …… “很久以前,有一对夫妇,他们有一个孩子。 同天下所有父母一样,他们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希望这个孩子能顺利地长大成才。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烦,一家人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一天仇家找上门来,二人为了保护孩子都死了,这个孩子便成了孤儿。 他发誓要为父母报仇,开始苦练父亲留下的武学典籍,只是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其实是魔道中人。 因为修炼的不得法,几次险些走火入魔,直到他遇见了一个白衣修士,那人废掉了他的魔功,救回了他的性命。白衣修士告诉他,自己的仇人都已经死了,还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父母死了,仇人也不在了,他无处可去,除了答应,没有别的选择。 那位恩人扮做了长生婆,亲手将他送往仙门习武问道,也是在那里,他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亲人的关怀,这种关怀在失而复得后让人倍加珍惜。虽然这些“亲人”有时也会欺负他,捉弄他,但是他并不埋怨,相反,他觉得很满足。有一处归宿可以容身,有一扇门永远为你敞开,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再后来,他知道了一件事。自己的恩人其实并不是一个仙修,而是一个魔头,自己的仇人就是丧生于他手。他送自己上山恐怕另有目的。 因为修炼过魔功“洗华”,他落下了不小的后遗症,为了克服心魔,留住这样单薄易碎的幸福,他吃了很多苦,以至于整个人变得奇奇怪怪的。 幸而十多年了,那位“恩人”一直也没有找过他。或许已经把他忘了,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宁十一:“师父,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元丰:“不是,只是我信口胡编的。” 宁十一:“那最后白衣修士是否真的如他所愿,再也没有出现呢?” 元丰:“…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讲给你听。” 后来,师父有没有再说起这个故事,宁十一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那以后,师父就辞去了多余的山活,却依旧早起,带着自己去练武场,亲自指导自己的武功,引来不少同门弟子的艳羡的目光,成了同门眼中“别人家的师父”。 宁十一本就勤奋,加之师父的指导,之前因欠缺早课而引起的差距很快就被追赶上了。宁十一甚至隐约发现,因为晨起做山活的缘故,自己的气力比同门弟子都要大一些,练功夫事半功倍。本以为活务占尽了练功时间,但是事实上确是有所助益,有些事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 数日后,比武大会最后的决赛也如期举行了。抱山石和幕凌白二人旗鼓相当,难分伯仲。最后还是以抱山石以一招险胜幕凌白,获得了比赛的第一名。 抱山石得第一是意料之中,理所应当的。而幕凌白何许人也?默默无闻,不动声色,轻轻松松就杀进了前三甲,大败逍遥游,以一招只差惜败大师兄,名副其实的“须臾山第一黑马”!大家讨论得沸沸扬扬的。一时间,这个第二的名头比第一还要响亮。 宁十一也不认识幕凌白,别说见了,是根本不知道须臾山有这么个人。后来才知幕凌白是这个月刚入门的弟子,连师父还没来得及拜呢! 做人的差距太大了! 宁十一慨叹。 第九章 幕凌白一战成名,比武大会后不少须臾山宗师都对他抛出了橄榄枝,表示自己对他青眼有加,赞不绝口,溢美之词都快把他捧到天上去了。拜师大会将近,就连平时谁也看不上的元路都委婉地表达了想要收他为徒的愿望。所以当幕凌白在拜师大会上当众表明想拜元丰仙尊为师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 元丰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以前有个“榆木脑袋”宁十一想拜毫不出众,默默无闻须臾无能鬼元丰为师就够不可思议了,现在又多一个“黑马”,元丰到底有什么魔力。最生气的是元路,元路还是第一次对人抛出橄榄枝,就被人硬生生掰断了,简直不识抬举!整张脸拉的老长,一句话没说,当场拂袖走了。只留下满脸尴尬的元丰和一脸吃惊相的众人。 宁十一对这家伙没有一点好感,这人简直就是来跟自己抢师父的。虽然没有和他交过手,但从他只是以一招只差败给抱山石来看,他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宁十一可不想多个自己打不过的“师弟”。于是宁十一在心里一直碎碎念:师父不收他!师父不收他!… 不知道是不是宁十一的碎碎念起了效果。当元丰终于从炙手可热的“须臾山第一黑马”居然要“屈尊降贵”拜自己为师的震惊中缓过来以后,沉思片刻,居然以自己盖的茅舍太小,住不下两个徒弟为由,委婉地拒绝了! 这是什么奇葩理由!简直脑回路清奇好吗?谁规定徒弟必须要和师父住一起?但话说回来,不管是什么理由,拒绝终归是拒绝。一般人听到这里便会识趣地表示遗憾,继而转投他人门下。谁知幕凌白是个死心眼,除了元丰不肯拜任何人为师,固执地以外门弟子的身份留在了须臾山… 两年后,须臾山的老掌门在那年冬天永远地离开了人世。须臾山门笼罩在肃穆的哀愁中,连山下的村民也都不约而同前来为他吊唁。老掌门一生简朴,虽为须臾山仙首,一日三餐,皆为粗茶淡饭,连离去也是静悄悄地,没有一点铺张。他待人宽厚善良,为人正直,整理山门,常以身作则,故而从未有人有过不服。他做过许多好事,包容接济过很多孤苦无依的人。元丰就是其中一个。据说,掌门离去的那天,天上下了好大的雪。有农谚说,白雪盖过谷地,来年必是丰年。丰衣足食,是多数人的生活愿景,也是老掌门为元丰起的名字。 元丰被接入山门时不过十岁,他仍能清楚地回忆起老掌门微笑着从长生婆手中接过他的手,告诉他,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老掌门曾经是整个须臾山对元丰最好的人;是将他从跗骨的仇恨与惨淡的人生中彻底拯救出来的人;是他全部的温暖与依靠,以及热爱生活的勇气。只是,这个人终究还是离他而去了… 大雪封山,寒风也似在呜咽。元丰在老掌门的墓碑前伫立良久…元路摇摇头走了,抱山石拍了拍元丰的肩膀也走了。宁十一知道师父表达悲伤的方式就是沉默,于是默默站在师父身后陪着他… 雪越下越大,宁十一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师父,想哭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难受…” 元丰:“小十一,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再待会…不会很久的。” 宁十一只能默默离开,分别之际,恋恋不舍回望一眼,终究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偏过头,决绝地离开。 这天地间仿佛只有元丰一个人了。没有人看见,宁十一走后他像失了全部力气,跪倒在地上,断线般的泪珠一颗一颗打在了冰冷的地上。 周身浮起灿烂的星火,在长风凌冽中汇聚成点点星河… 他知道这已是第二次散灵了…因喜而生的感动和因悲而生的哀恸都会催化“洗华”腐蚀道心,每腐蚀一次,灵气便会溢出,形成“散灵”。三次散灵之后,魔心就会长成,如坠魔道,终生不能修仙…若不能修仙,当然也就不能留在须臾山。 这就是“洗华”为他带来的“礼物”。喜怒哀乐本是人类最真实自然的情感流露,表情可以伪装,心要怎么欺骗? 元丰不得不默默克制,哪怕被误解也不能生气,哪怕被孤立也要自寻快乐,任劳任怨,不争不抢,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在这种麻木的波澜不惊中,很长一段时间,元丰感到自己的心在这样的“保护”中一寸寸冰封… 在被所有人厌恶的童年,只有老掌门一人始终对他关爱有佳。虽然头发胡子都白了,却不顾别人的闲言闲语陪他游戏。他生病时,掌门也会亲自守在他身边替他换汤喂药,哪怕代价是秉灯夜烛地处理门派事务。门内子弟都嫉妒元丰独得掌门“偏爱”,元丰却明白,掌门对魔心一事肯定早有察觉,却替他隐瞒下来。不但没有把自己赶走,反而赋予了加倍的关爱。正是这种爱与信任,融化了逐渐冰冷的心,让他重获对抗魔心的勇气与决心,而非迷失自我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人。 原来压制魔心不是处处隐忍克制,而是将善良与乐观融入骨血,将心比心,方得豁达。从此以后,乐天知命,随遇而安,万般苦楚,一笑了之…十八年便辗转而去…… 只是 一生孤苦渴望被理解… 亲者长逝终是意难平… 该躲不过的就是躲不过…… 元丰叹了口气,擦干眼泪,拂去衣上的雪尘,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元丰明白,或许第三次散灵就在不远的将来,那么不论自己情不情愿都将离开。 离开一心仰慕着自己的小十一; 离开须臾山所有对他有误解却依旧被他当做亲人的师兄弟; 离开这片他为之倾注了太多爱意,也为之尝过太多苦痛的家园… 元丰推开茅舍的门,屋中暖炉正温,宁十一灰头土脸,从厨房钻了出来,手里却捧着一晚热乎乎的汤面。 看见他回来,宁十一的眼里写满了兴奋。 宁十一:“师父,我亲手做的汤面,您一定要尝尝。外面冷,怕您着凉,我加了胡椒粉和姜丝儿,现在吃温度应该刚刚好。” 元丰:“嗯,……你别动,我自己来,自己来…” 若不是元丰阻止,只怕他这位爱激动的小徒弟就要拿着筷子把面条吹凉往师父嘴里送了。 元丰吹了一下,把面条送进嘴里。宁十一就坐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比自己吃还香。 温度确实刚刚好,就是有点咸…。看他灰头土脸,应该是第一次下厨吧。元丰在心里猜测到。 见他吃了一口,宁十一忙问他味道怎么样。 元丰笑了:“味道特别好。” 因为那是被别人关心着的味道。 第十章 春寒料峭,山间仍是一派冰未消雪未融的景象。此时的须臾山议事堂并不会比外面暖和多少,更何况议事堂似乎处在一种阴云密布的氛围里,大家脸上写满了严肃… 自须臾山老掌门故去,大师兄元路继任了掌门之位,正是艰难的时期,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须臾山近邻“幽冥”在“圣君”的带领下迅速兴起,尤其是近两年,不少魔修更是蠢蠢欲动,企图突破结界,越过须臾山侵入九州大陆。 两百年前,初代的仙修曾合力大败原始天魔,将他和他的信徒封印在“幽冥”中,为了阻止魔头与他所率领的众魔修突破结界,重回九州,那时的仙首创立了须臾山派,与其弟子世代守护须臾山山防,避世隐居,自食其力。 不少仙修终其一生都是在须臾山上度过的——生于此,埋于此,不慕容华,不恋凡尘。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结界越来越薄弱,常有漏洞出现。早百年就有魔修从幽冥跑出,越过须臾山,在九州自立门户,搅动风云了。九州中不少仙门也逐渐兴起,以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为己任。须臾山隐居避世,声望早已大不如前,不过总是有老资历摆在那里,故而须臾山掌门也被各仙门尊称一声“仙首”。 须臾山仙门早已不是两百年前的须臾山仙门了,其门下弟子若有意,自可离开须臾山,行侠仗义,除魔卫道。不过其掌门及主要弟子还是会遵照祖训留在须臾山,守护结界。 幽冥是绝对的荒蛮之地,那里寸草不生,暗无天日。据说,里面封印着世上无人可敌的原始天魔,终有一天,他会卷土重来,掀起腥风血雨…不过这种传言着实有点危言耸听,若真无人可敌又怎么会被封印?再者言,两百年的时间,什么样的魔头都得死得连渣都不剩了吧!不过本着“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的危机意识,须臾山历代掌门都对幽冥严防死守。 两百年来,这结界已形同虚设。直到三十多年前,幽冥老魔尊竟败于一个不知来历的少年之手。那少年后来被拥立为幽冥“圣君”,幽冥大陆神奇地兴盛了起来,这对须臾山来说,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个不得了的威胁。 此时须臾山议事堂。 须臾山新掌门元路沉声说到:“近年来,魔族出入幽冥愈发平凡,师父去世后,幽冥魔族更是对九州虎视眈眈,有恃无恐。我须臾山两百年来,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固守山防,然久守必疲,如今已呈江河日下之势,仙道势衰,魔族崛起。直此生死存亡之际,只能长痛不如短痛,大开结界,放手一搏,与魔族一战,一劳永逸将邪恶扼杀于萌芽之时。” 逍遥游:“魔族愈发猖狂,弟子以为我等既为仙门子弟,自当一派浩然正气,嫉恶如仇,怎能容忍这些宵小作乱?自当与之一战,这才是仙家风范!” 一弟子:“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真当我仙门无人啊!” 人群中一片附和… 元路看到大家如此众志成城,同仇敌忾的模样,感动得就差“老泪纵横”了。这位新掌门一向嫉恶如仇,毕生所愿就是消灭所有的魔族。 将魔族一举消灭,对元路而言就是造福万民的好事,现在更是完成前人未尽之业,实现仙门除魔夙愿的大好时机。 当断则断,元路当即就宣布了与须臾山将魔族开战的消息。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信心满满的计划遭到了一个最不可能反对的人的反对… 元丰这种人就是讨厌。平时一副软软弱弱,和善可亲的样子,看了就让人恶心;要志气没志气,要出息没出息,还成天傻乐,看了就让人生气。就是这种人,关键时刻还总和你唱反调。最可气的是,这种人你还赶不走,他就成天在你眼前晃,你气得要死,他和没事儿人一样。(以上是元路对元丰的全部评价,仅供参考。) 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与喧闹鼎沸的人声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反差。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听得清,而且刺耳得厉害。 元丰:“现在不宜对魔族开战…” 元路拧紧了拳头,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这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在沸腾的热锅中浇了一壶冷水,事务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元丰身上。 “会败的。” 元丰只说了三个字,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元路的脸立时变得一片通红,抱山石都看得出来,师父发怒了。 “放屁!须臾山仙修以除魔卫道为立身准则,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懦弱无能之徒!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立马给我滚!” 说滚就滚,元丰向元路鞠了个躬,二话没说,离开了事务堂。 元路气得不轻,抚着胸口,喘了好几次气,实在没心情布置,说了句“改日再议”便遣散了众弟子。 抱山石追上了先走一步的元丰,道:“小师叔,师父脾气不好,说活难听了些,您别往心里去。我也觉得没有理由贸然向魔族宣战十分不妥,只是魔族日益壮大,恐怕这也是压制魔族唯一的办法了。” 元丰笑了笑:“没什么可计较的。只是觉得很奇怪,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极力促成这件事似的。 比如,魔族蠢蠢欲动,欲入九州的消息到底是谁传递给你师父的?宣布此事时,弟子的反响实在太热烈了,实在不像刚获知一事的情态,倒像是早有想法。还有,魔族实力本就难测,这三个月却无一点风吹草动,似乎在避免与须臾山发生冲突。我担心这是有心之人和魔族共同设下的圈套。” 抱山石:“您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弟子中确实盛传魔修要卷土重来的谣言,甚至有人号召与之一战。当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却觉脊背发冷。” 元丰的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即是如此,你定要劝你师父莫要轻易开战,以免中了魔族的阴谋。” 抱山石:“这…我恐怕无能为力,师父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良久后,元丰开口道: “元路在气头上必不会听我的话,现在有两件事需要你来做:第一件,建议你师父联合各仙门一同出击,万事小心。第二件,多准备一条退路,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这条在幽冥的退路,我会画给你。” 抱山石一脸不可置信,舌头仿佛打了结:“您…怎么会知道幽冥的路?” 元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因为,我从那里来…” 第十一章 此时宁十一并不在须臾山上,他正在山下历劫。 须臾山规定,入山门两年的弟子需下山历劫,完成一次除魔卫道,惩恶扬善的任务才能正式成为须臾山的入门弟子。 第一次下山,多少有些兴奋,路过一条山溪,泉水清澈得喜人。宁十一便就着溪水洗了把脸,冷冽冰凉的水流让他清醒了不少。 一抬头看到了一个蓝衣“少年”正在河对面对他微笑,还指出了一个方向。 他朝着那方向望去,居然是一条被树木所掩盖的不易被发现的小路。再回过头,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一个错觉。顺着这条小路行进约百米,他遇到了一个在山崖间悬空的吊桥,只可惜那吊桥已经被人从另一端砍断了。 虽说宁十一已经学会了轻功御剑,但是这断桥下的山崖足有数百米高,石壁光滑,连只猴子都别想上来,若是一个不小心摔下,定是粉身碎骨。 只是蹊跷比有鬼,宁十一决定前去探一番究竟… 飞过悬崖,又走了几百米,他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四周一片死寂,孤零零的门楼已经残破不堪,阴暗处还挂满了蛛网。这个村落明显已经荒废多时了,可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其中还夹杂着诡异的香腥。 宁十一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此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后肩…,他眉头一皱,便将那手以极快的速度翻身擒过,作势要打。 来人脸色一变,喊出了声音: “别打别打,是我!” 宁十一定睛一看,这人居然是今天在山溪旁指路的蓝衣“少年”,而此刻,这“少年”虽然还是一身蓝衣,却没半点男子气。 右耳后宛着一条细辫,额前挂着一片镂丝银月,左手挂着响铃的银手钏…分明是个女子! “你是何人,为何引我来此?”宁十一不依不饶道。 “诶~,你难道就不想先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见宁十一没有作答那女子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个地方叫白林村,村子的人世世代代以伐木为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想要出村,唯一的路便是你来时在山崖见到的吊桥。 大约是三个月前,这里爆发了一场奇怪的瘟疫。得这种疫病的人会全身溃烂,每日痛苦不堪直到死亡为止,更诡异的是在人之将死之时,伤口处会长出藤蔓,开出十分妖艳的花朵。故而这瘟疫又名“葬花疫”。 最初只有几个人得这种病,渐渐人们发现这种病会传染而且无法医治。整个村子便陷入到了恐怖中,因为恐惧,村民们将得病的人全部关在木房中,一把火烧死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如愿平息下来,不久村中又有人相继得了这种怪病,全身溃烂不止。瘟疫蔓延得很快,有人想逃出村子,却发现那座吊桥已经被人砍断了。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他们的身上开满了花,如同最后的生机在风中摇曳…后来人们发现,若是吃了这种花,或者将这种花敷在腐烂处,伤口就会慢慢愈合。于是人们开始疯狂地抢食葬花,然而一旦离开葬花,愈合的伤口又会慢慢裂开。葬花只能减缓这种病的发生,却不能根治。死亡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如今这白林村已经是座荒村了。” 宁十一:“你如何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那蓝衣女子眨了眨眼睛,用手半遮着嘴。“偷偷告诉你……” 她顺势将头贴近了宁十一的耳朵,嘴角却勾起了一个绝妙的弧度,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轻轻说道:“因为……这花是我种的呀。”同时,一个黑色的小虫顺着那女子的小指准确无误地钻入了宁十一的耳朵… 宁十一听到这话,神色一变,刚想发力推开女子,可是一阵剧烈的头痛让他直接坐到了地上。 宁十一:“你居然是魔修?” 蓝衣女子呵呵笑道:“你怎么才发现呀?你觉得一般人能飞过那断崖吗?” 宁十一低下了头:“你为什么要害这些村民?为什么要害我?” 蓝衣女子道:“你一口一个“你”我听着不习惯,我叫漠雪,你叫什么?” 宁十一直直地看着她没说一句话… 漠雪二话没说直接给了宁十一一耳光,语气带了凶狠:“我再重复一遍,你叫什么?回答!” 这一巴掌把宁十一打懵了,从小到大,连爹都没对自己动过手,下山历劫,被一个看似小姑娘的魔修打了,宁十一反手就要出手,可对方是个姑娘,他的手还是停住了…就在犹豫的当口,宁十一便又挨了一耳光… 这种羞辱让宁十一几乎想自杀在这里。漠雪冷笑一声,用手掐住宁十一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漠雪:“怎么,还想还手?” 宁十一突然发现自己全身变得僵硬,已经不能动了。只能愤恨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残酷的手段迫害白林村的村民?” 漠雪笑道:“你应该关心的是接下来我要怎么害你?用小虫呢,也只是希望你配合一点,我现在就可以解了小虫“冻症”,不过你若是不听我的话,保证让你生不如死。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宁十一闭上了眼睛。 漠雪:“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骨气的人,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说罢,漠雪开始在宁十一的身上乱摸。 宁十一睁开了眼:“你干嘛?” 漠雪:“搜身啊,哈!这是什么?”漠雪的手中是一个小木牌,上面工工整整刻着“宁十一”三个字。 宁十一看到这个木牌,瞳孔一紧,几乎是破口呼到: “还给我!” 那木牌是师父亲手给自己刻的,也是须臾山弟子的证明。。 漠雪没有一点归还的意思。 “原来你叫宁十一,好土的名字!” 宁十一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整个人都因愤怒在发抖,若不是中了“冻症”,宁十一一定会跟眼前的魔修同归于尽。 先是打了自己耳光,后来又抢走了师父给自己的木牌,最后又侮辱了父亲给自己起的名字…宁十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发红眼睛涌出了两颗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谈,在魔修面前哭,太丢人了,只是自己不能动,只能任由眼泪划过脸颊,掉在地上,唯有一脸愤恨。 那女子却显得愈发开心了。 漠雪:“这样,你帮我干活,干得漂亮,我就把这木牌还你。” 宁十一觉得僵持下去百害无一利,不如见机行事,于是决定假意妥协。 宁十一:“只要我听你的,你就会放过我?” 漠雪:“当然。” 漠雪果真解了“冻症”,把宁十一当做自己的跟班,大大方方走近了村子。 白林村一片死气沉沉,随处可见腐烂致死的村民,只是他们身上没有“葬花”,一朵也没有。 漠雪:“别看了,没什么奇怪的,他们死后自然有人摘了这葬花救命。这也正好说明他们都不是最后死的人。” 一阵风吹过,那阵若有若无的香气又出现了,宁十一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第十二章 宁十一跟着漠雪把整个村庄走了个便,除了几处闭门紧锁的屋子看不出状况,其它地方毫无生气。 宁十一默默握紧了拳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漠雪… 突然路过一处林木,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漠雪似乎没有多看一眼村庄的兴趣,径直走到了一处荒僻的园林,那里盛开着无数白花,香味在这里也愈发浓烈。 白花深处有一个石碑,隐约可以看出上面镌刻着“陈杨氏”三个字。 漠雪转过头,假意温声道:“宁公子,我想麻烦你把这些花全烧了。还有,替我把这座坟掘了。”这句话阴晴莫名,却让人不寒而栗。 宁十一:“死后掘坟太缺德了!” 漠雪:“我横竖不会插手,你挖的坟,要缺也是缺你的德,关我何事?赶紧挖,不然一会儿来不及了。” 宁十一无奈从屋头翻出了一把铁锹,慢慢走近,就在快到的时候突然眉头一皱,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肚子痛,想解手!” 漠雪扫来一个阴冷的目光。 “你不会是想耍花样吧?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回不来你就死定了。” 宁十一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半柱香时间不到,宁十一就回来了,当他与漠雪擦肩而过时,却以极快的速度点了她的穴,漠雪瞬间动弹不得。 漠雪:“你找死!” 可是念完催动咒却发现宁十一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漠雪一脸不可置信。 宁十一开了口:“我曾看过一本书,里面讲到这种蛊虫喜欢风钱叶,我在村里刚好看到了这种树,将汁液抹于耳后,果然将它吸引出来。你用葬花疫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我定要将你押送至须臾山!” 然而还没有等到漠雪回话,宁十一就感到自己被另一个人点了穴。身后响起一阵掌声。 “真是精彩啊!小兄弟,我都忍不住要为你鼓掌了呢。这女人可从没吃过亏,今天算是栽在你手里了,哈哈哈! 不过,有一点你可说错了,这白林村的村民可不是她害的。我才是真正的“种花人”。你说对吗?师姐。” 漠雪:“我呸,谁是你师姐。” 漠雪又叹了口气对着宁十一道:“傻眼了吧,臭小子。看来今天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估计我们两个都活不成了。” 那神秘男子笑道:“我倒还想再讲点故事再送你们上路,让这小兄弟做个明白鬼。” “这座花园,曾是我的家。你们看到的那座墓碑下埋着的是我母亲。不对,她离开的时候,连骨灰都没有,这只是个衣冠冢罢了。 满园的白花其实是葬花,这是一种生命力格外顽强的花,最喜食人的血肉,一旦花子随风飞入人体,便会在人的身体里扎根,使人痛不欲生,直到吸干人体内的养分,开出绝美的花朵。 不怪村民不识得这满园葬花,此花遇土也可生,开白花,用血浇灌开红花,花叶可弥合腐肉,花籽会引人生病,若有两个人的血浇灌会结果,果肉可使花籽无法生长,然而这是个秘密。 数年前,我也只是白林村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可是有一天村子里爆发了奇怪的瘟疫,我和母亲不幸感染,然而平时面目可亲,比邻相居的村民一下子变了脸,对我们避之不及,没有人同我们买卖,粮食也吃完了,我和母亲只能去挖野菜。原以为他们只是袖手旁观,没成想他们居然还落井下石!因为害怕被感染,他们居然将所有病人关在一起,想要一把火一起烧死。 母亲拼了命将我从天窗递了出来,趁着夜色我逃到了灌木丛中藏起。 第二天,他们拿着火把点燃了屋子,我就在旁边的灌木丛,屋里传来病人濒死的尖叫,我的母亲就这么被他们活活烧死了。这场景我永生难忘!我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十年后,我默默回来了,村里没有人记得我曾经是这里的一员。我像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在心中叫嚣着要复仇。 这花我起先种在了挑头的人家,他们果然感染了葬花疫,我要让他们体会众叛亲离的感觉。很快,村里的另一帮人也像十年前那样为了阻止瘟疫蔓延将他们关了起来,我想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在恐惧中丧生的一天。哈哈哈哈,多么讽刺!哈哈哈哈,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人是不会传染的。传播这种病的只是一株花” 那男子开始狂笑,如同一个疯子放肆地展示自己不曾诉诸与人的罪恶。 “后来,我不满足于看他们被烧死了,于是将花叶可弥合腐肉的消息散播了出去,你们猜怎么样?他们开始期盼病人早死,像疯了似的去摘死人身上的花,可是…哈哈哈…可是,那没有用,最后还是会死的,他们拼命争夺的不过是延长苟延残喘的痛苦罢了。多么愚昧!” 漠雪:“你真是疯了!” 那男子突然变得很凶狠:“对,我是疯了,谁让你来招惹我。虽然我武功没你高,但我保证让你死的干净利落。”他说着便朝漠雪的天灵盖打出了一掌。 宁十一在这时没有顾得上其他,下意识居然冲穴挡在了漠雪的面前,结结实实受了一掌,加上冲穴受的伤,直接吐了好大一口血。 漠雪愣住了,大概只有一秒钟,然而随后抬手就给了宁十一一巴掌。 “谁让你傻乎乎冲上来的!” 宁十一捂着左脸,只觉得一阵眩晕:“???你犯病啊!!不对,你……你怎么能动?” 漠雪:“哼,想暗算我,你还不够格!”话虽然是对宁十一说的,可她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那男子,嘴角是一抹冷笑。 男子见她居然能动,瞬间大惊失色,拔腿就想走。漠雪抬起左手,摇了摇手上的银铃,三道黑线准确地缠上男子的身体,最后没入男子的皮肤。 只见那男子瞪大了双眼,发出了惨不忍睹的凄厉叫声,渐渐没了呼吸。宁十一还是第一次见到魔修在自己面前杀人,虽然杀得是十恶不赦之人,但是如此残酷的手段实在令人心底生寒。 漠雪面无表情,走到男子身边,耳语道:“杀人,就要准备好被杀,这可是你教我的。”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显然他永远也听不到这些话了。 漠雪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紫色的瓶子,对着尸体撒了下去,尸体就化作了飞烟。 她转过头看着宁十一: “下一个就是你。” 第十三章 宁十一已经对漠雪的“恩将仇报”见怪不怪了。他本就受了重伤,当下绝不会是漠雪的对手。 宁十一已经是准备闭着眼睛等死了,却看见漠雪拿出了一个毛巾将他吐的血擦拭干净。还没等到热泪盈眶,就听见漠雪在小声咕哝:吐这么多血多可惜,我要把它们收了喂蛊… 宁十一:“……” 漠雪:“从你要去解手开始,我就知道你绝对憋了坏水,提前用真气封了周身大穴。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你的小聪明,怕是我把他亲娘坟掘了他也没胆子出来。 ……你的伤没事吧?” 宁十一:“他说自己武功不好,幸好是真的。那一掌打天灵盖必死无疑,打在背上,最多断一根骨头,吐血是强行冲穴造成的。现在还死不了。不过你这么一问,我突然觉得胳膊有点痒?” 漠雪:“死不了就和我去见一个人” 宁十一:? 宁十一跟着漠雪来到了一所紧闭的房门前,漠雪一边敲门一遍喊:“阿丑姑娘,我是漠雪,快开门!” 可是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漠雪有点急了,抬脚踹开了门,只见屋内一个脸上蒙着白纱的女子安安静静躺在地上,而她的身上开满了红花… 漠雪冲了上去,她的脉搏已经停止了。 漠雪埋下了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宁十一问到:“葬花疫非你所为,所以村里的情况是这位姑娘告诉你的对不对?” 漠雪点了点头:“阿丑是一个好姑娘,村里大多数村民都是她埋的。 因为天生畸形,她总是戴着一层白纱,而这白纱没有让她吸入花籽,所以她是全村最后一个得葬花疫的人。若不是帮我去找那混蛋的老巢,她也不会染上葬花疫,是我害死了她。” 宁十一沉默了,不久缓缓开口道:“其实你是想救她的吧。” 漠雪没有回答,却一把捞过宁十一的胳膊,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刀,毫不留情在宁十一的手掌上划了一道口子。 宁十一吃痛出了声:“啊!你干嘛?” 伤口流的血滴在了葬花上,葬花的颜色更红了,却发生了更为诡异的变化…花叶渐渐枯萎,根部却生出了一颗黄色的果实。 漠雪一把摘下,塞在了宁十一嘴里。宁十一囫囵咽了个果子,查点噎着,引出一阵咳嗽。 漠雪:“你知道为什么会全身感到发痒吗?因为你已经吸入了葬花花粉,若没有葬花果,必死无疑。引你上来,也是因为只有二人鲜血饲养,葬花才会结果。我本想救阿丑姑娘,却还是晚了一步…有些人,你欠他的,终究一辈子也还不清……” 宁十一感觉气稍微通顺了些。 “你是想用我的血救阿丑姑娘?可是你自己的血难道不能救吗?” 漠雪:“你就是个傻瓜!你没发现我没有得葬花疫,就不奇怪为什么吗?我的血剧毒,百毒不侵却没法救人。” 宁十一:“哈哈哈,哈哈哈……” 漠雪:“你笑什么?” 宁十一:“我笑你才是傻瓜。你虽是魔修,却没害人,甚至一度都想救人。你是个好人,干嘛从一开始就装凶狠,让我误解你?” 漠雪冷笑道:“…好人?呵,我告诉你,我最讨厌好人。我见过的好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我的爷爷是万毒宗的宗主,这葬花就是就是他种出来的。他告诉我,做人就要像葬花一样,有顽强的生命力,哪怕吸食他人血肉也要活下去。 他一生行恶无数,杀人满门,为了让我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从小就把我泡在药缸里。他虽然待我残酷,可平时又对我慈爱有佳,我一直担心会有仇家对他不利,可是这么多年对他的复仇从来没人成功过。 也许是年纪大了,他渐渐有了恻隐之心,有一天他从外面带回来了个孩子,那孩子得了很严重的疫病,就快死了。是我爷爷救了他,还把他收作关门弟子,传他毒术。 这孩子就是我今天化尸的陈生。 我爷爷救了他的性命,还对他悉心栽培,可你知道他对我爷爷做了什么吗?为了得到葬花,他不惜亲手杀了身为自己的救命恩人的爷爷。 我爷爷一生只做了一件好事,却落得这种结局。 我寻他十年,总算在这里找到了葬花,找到了他,亲手报了仇。 宁十一,我和你打个赌,你这样的人终有一日落得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的下场。 这枚骨哨送给你,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可以吹响它,我会来救你,就当还了你为我受伤的恩情。”说完,漠雪拿出了一个骨哨塞在宁十一的手里。 宁十一看着哨子想: 哪有这么诅咒别人的,我应该不会用到吧。 想把骨哨还给她,只是这时漠雪却已经走远了,宁十一只能收下。 这次下山历劫虽说与魔族有些纠缠,却没有真正做出什么贡献,宁十一决定在去别的地方历练一下,忽见须臾山方向有烟火出现,这是须臾山出事的信号!宁十一没做他想,直接调转方向向须臾山行进。 …… 抱山石对攻击幽冥魔族的计划一直忧心忡忡,仙修大会,各仙门居然都表示此次行动光耀千秋,必将大获全胜,将魔族斩草除根。直夸的师父有些飘飘然,但是临近行动却统一口径用各种理由推托,拒不发兵。本以为此事将就此罢手,谁料师父却一意孤行,要独自攻打幽冥。抱山石几次想劝阻,然而因为天性优柔寡断,始终没把此事的蹊跷说清楚。只是抱着愿一切都是自己多虑的想法。 当元丰得知掌门师兄决定以一己之力与幽冥魔族抗衡之时,亲自上门劝阻,却被元路拒之门外。 元丰叹了口气,虽然自己离开幽冥已经近二十年了,但是盘踞的幽冥魔族的实力在二十年前,须臾山就已不是对手。无法大举兴兵的原因不过是封印未完全打开,此刻打开结界无异于放虎出山,送羊入虎口。元路未曾见过幽冥魔修的实力,妄自尊大,贸然出兵,必败无疑。更何况,此事尚有许多蹊跷之处… 为今之计,只能留备后路,争取以最小损失摸清魔族实力,再从长计议。 前路坎坷,长夜将至。 第十四章 须臾山仙门对魔族发起了进攻。 那天早上元路亲手打开了长达两百年之久已近乎形同虚设的幽冥结界,须臾山除一直反对进攻计划的元丰师叔和在外历练的弟子,须臾山近乎是全体出动。 幽冥地域辽阔,目之所及皆是一地荒芜,一片昏沉,仿若人间地狱。 未至中都,远处的山岗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哨声,抱山石暗叹一声不妙,因为这诡异的音乐是魔族“引路人”的象征。 自古就有“引路哨响,千军立至”的说法。幽冥地广人稀,魔修多聚集于中都,若无人通风报信,魔族是不可能那么快到达这里的。除非……魔族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在这里设伏。 一切居然真的如元丰师叔所料,须臾山有叛徒!抱山石只觉得胸中气郁。然而现在绝对不是发作的时候,幸好自己在来之前已将元丰师叔准备的路线熟记于心,只是这一战会有多少弟子白白送命啊! 魔族的汇聚速度是惊人的,抱山石没有犹豫,立即号令众人布阵迎战,一时间,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就在此时,哨音却急转直下,一身披黑甲,头戴玄黑斗笠的魔修出现了。但是他的名字却是无人不知,他乃是幽冥圣君座下的得力干将飞影,世称“影将军”。他的每一步仿佛都带着隐秘的力量,曾经受伤倒地的魔修如同受到了鼓舞,从地上咆哮着站起,发疯似的进攻,即使头颅被砍下,身躯依旧在地上抽出,如同死士一般战斗,不死不休……于是阵法只能艰难维持,一个又一个弟子倒下,落地飞红… 元路飞身与影将军战在一处,然而就在这种危急时刻,阵法却突然出了问题,大批魔修涌入阵中,无数弟子做了飞灰…抱山石一咬牙,飞身入阵扶住一个吐血倒下的弟子,大声问到:“怎么回事!” 那弟子断断续续地说:“阵眼…失守了……”抱山石:“不可能啊!刚刚是谁在守阵眼?”那弟子却咽了气,没有回答。 抱山石握紧了拳头。当断则断,抱山石大喊:“外门弟子立刻沿我标记过的向方向撤退,内门弟子和我一起去支援掌门!” 另一边,元路已经觉得实力不支,开始被迫防守。元路的武学造诣极高,在须臾山同辈弟子中最为出色,比武大会几乎次次夺魁。然而,和面前的对手比,依旧逊色,百招之下,便见端倪。 阵法被破,元路负伤,更是拉大了差距。在对方伶俐的攻势下,他无奈硬接了一掌,这一掌直接震断了他的一条筋脉,半臂被废,身形飞出数丈,那剧痛直接让他昏了过去。所以他并不知道,千钧一发之际,他其实没有倒地,而是被人扶住了。 扶住元路的人,穿着一身白衣,仔细打量不难看出这是一套新得就像没有穿过一样的须臾山仙服,那人也戴着一顶斗笠,只是上面多覆了一层白纱,让人看不清面貌。以幽冥为背景,与黑甲战士俨然一对黑白无常相。 影将军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在他眼里多少个对手都一样,除了那个人,还没有人能让他放在眼里。不过很快他就改变了这种看法…… 白衣人并不恋战,一把背上元路飞身要走,影将军哪能放过,后脚便追了上去。恰在此时,抱山石已经带着内门弟子赶来了,一眼便看到了白衣人背上的元路。 白衣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于是立身停下将元路转交到了抱山石手上,转身抵挡飞影。 元丰师叔。 抱山石在心里已经猜到了白衣人的真实身份。虽然很想祝他一臂之力,可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撤离,这是自己作为须臾山掌门大弟子必须肩负的责任。而元丰师叔也是这样做的,全力抵挡影将军为他们争取时间… 抱山石觉得自己整个胸腔都在颤动,却还是决绝地喊出了:“走!”。他掉过了头,忍住泪水背着师父带着一干弟子快速地离开了,最后也没有向身后望一眼……他知道将元丰一个人扔在身后,无异于放弃了支援他的最后可能,默认了他的牺牲与送命,甚至可能整个须臾山都不会知道是他救了他们。 …… 不过若是抱山石留下了,或许他就会知晓另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元丰居然一直在韬光养晦,事实上他才是当下须臾山武功最高者。 影将军的眼里可以说充满了轻蔑,或许在他眼里自己十招之内就可以解决这个不速之客,但很不幸,他打错了如意算盘。 白衣人的武功奇高。 行云流水的须臾山剑法与出神入化般的轻功配合得天衣无缝,任飞影出招狠辣凌厉也不得近身,甚至有几次是白衣人占了上风。 不过在以少对多的战役中,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没有用,因为魔族可是千军万马。 只是这影将军是个武痴,一生只信奉强者,这样与他不相上下的对手,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遇到了,故而虽然有魔族想要插手支援,却全被飞影呵斥阻止了下来。二人前前后后出招二百有余,飞影的眼睛因为兴奋变得通红,出招也越来越快,虽然白衣人应付的游刃有余,二人也渐渐疲惫。也许是心有灵犀,二人不约而同决定用一掌定胜负。 最后一掌,十成十的功力,二人均被震开数米。飞影吐出一口鲜血,却舔着嘴唇笑了,很久都没有这么痛快的打过一架了! 而白衣人虽然没有吐血,但也明显受了重伤。他挣扎着站起却已被魔族重重包围。 飞影:“在我全力掌下能活下来的,你是第一个!你若归顺圣君,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白衣人(似乎是笑了):“我来救人,没想过活着回去。” 飞影的目光变得狠厉,此时他身旁的魔族对他悄悄耳语: “今日不除此人,来日必定养虎为患!……” 飞影伸出左掌制止了他的劝诫。 “我欣赏你的武功,更欣赏你的气节,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今日放你一马,但来日你若执意与魔族作对,你我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那魔族还想说话,却被飞影制止了。飞影背过身:“我很期待下一次与你交手!” 魔族瞬间蒸发了,此刻的幽冥大陆满目疮痍,血迹斑驳,白衣人仿佛是这世界上孤零零的死神。 他缓缓摘下覆着白纱的斗笠,漏出一副亲和温顺的脸,只是现在上面写满了痛苦和悲伤。 心中之海在翻腾,却被他强行压制下来,转眼风平浪静。 一直蓝色的蝴蝶飞过,停在了他的肩上,却发出了二十年前记忆中的声音:“小元丰,你又多欠了我一次。”这句话说完,蝴蝶便化作了灿烂的飞灰… 元丰睫毛轻颤,沉默地闭上了眼睛,说不清是感动还是伤悲。 原来自己从未被那人忘却…… 第十五章 抱山石带着众弟子,背着昏迷的师父迅速向须臾山方向撤退。元丰师叔的地图标注了便于隐匿形迹的地方,所以虽然后有魔族追兵,都被抱山石一一甩脱。 行至幽冥的默山,这是退路的最后一个隐匿点,幽冥结界已经近在眼前了。 可是就在这时,变故再一次发生了…“引路人”的哨响突然在不远处传来,在空旷的大地上分外刺耳。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恐怖感,在山间弥漫。抱山石环顾了一下身边,却没看到逍遥游的身影,难道自己的师弟居然和外门弟子一起逃了?可恶! 此时,身边的弟子都是伤痕累累,尘垢满面,宁十一在外游历未归,逍遥游又不知所踪,资历最大的只有长老弟子明风了。 抱山石对明风说:“情势危急!你带掌门和众弟子赶紧离开,不要回头,须臾山已近在眼前。虽然这结界已经法力幽微,但也可保证大举魔军一时半刻不能全部突破”说罢,他安置好了师父,转身要走。 明风拉住了抱山石的衣袖:“大师兄!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抱山石低着头:“引路人已经发现我们了,很快魔族的追兵就会赶到,如果没有人抵挡,大家都会葬身于此……” 明风:“大师兄,你不能去!大战失利,掌门重伤,你现在是须臾山唯一的支柱,你要是死了,须臾山就真的要覆灭了!” 抱山石挣开了明风的手,对着他吼道:“什么狗屁支柱!明知事态有诡我未能劝阻,多少弟子因此送命!这条退路是元丰师叔画的,刚才救我们,抵挡追兵的白衣人也是他。可是我呢?我带着大家逃了,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里!这无异于眼睁睁看他送命!多么龌龊!多么龌龊……我怎么有脸……有脸回到须臾山,怎么能称是你们的大师兄!……”抱山石用双手捂住了脸,浑身都在颤抖。 明风:“大师兄……这些不是你的错。你冷静一下听我说,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帮助大家突围呢?与其白白送命,不如带着这份责任活下去!我和众弟子会全力掩护你,要知道,只有你的武功能最好地保护掌门,你要带着掌门好好回到须臾山,这样才不算辜负了师叔和我们。 你是须臾山弟子,是我们的大师兄,你一定能让须臾山重新振作起来!” 明风转过身,冲着其他人喊:“魔军将至,愿意留下来抵挡追兵的人到我身边来!” 几乎没有犹豫,所有人都站在了明风身边…… 明风笑了,眼底却是湿润,他对抱山石说:“大师兄,你看,大家都是好样的。你一定要带着掌门平安回到须臾山!我们…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相逢有时,后会无期。 一生中有多少次狼狈。 有时死很简单,最难的是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活下去。 身后是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的同门师兄弟,肩上是守护须臾山的责任。 既然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只能前行,他不能也不敢回头,身后的厮杀和声震耳欲聋,但是真正吵人的是心里撕心裂肺的叫喊。他的眼前一片浑浊,只凭着一股没来由的力气奔跑。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冲出结界的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直地倒在了须臾山的山脚下…… 待他再次醒来,自己已经被送回了须臾山休息阁。而他眼前是那张他曾以为再也看不见的温和的面容。 抱山石连嘴唇都在发抖:“元丰师叔……” 元丰还是穿着一身棉柔的旧麻衣,与当日仙资卓绝的白衣人判若两人。 抱山石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在了地上:“小师叔,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家。他们……他们是不是……是不是…都没有回来?” 元丰沉默了。 抱山石仿佛失掉了全部力气,跌坐在地上,他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即使用左手猛锤胸口,也无法泯灭那种无力的追悔与苦痛。 “他们是为了保护我和师父才送命的呀!” 元丰伸手将他扶回榻上,对他说: “小石头……别把所有过错都往自己身上背。” 就算要怪,也是我没来得及救大家… 元丰稍微皱了下眉头:“…你忍点痛,我得给你上些药。”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瓶子,若是宁十一看见这玩意绝对不会像抱山石这么镇定,因为里面装的是“清风玉露膏”。 抱山石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甚至已经开始腐烂化脓,元丰找到他和元路的时候,元路依旧在昏迷,抱山石的伤反而重些。虽然这些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一遍,但是有些不上药恐怕难以愈合。 抱山石上药时一声都没吭,因为伤口处的痛远不及心中的痛。只是身体上的上可以愈合,心中的伤要如何消弭? 上完了药,元丰长输了一口气,其实人醒了,伤口处理好就没有生命危险了,之前还一直担心抱山石像宁十一一样不配合。 元丰擦了擦头上的汗,却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痛楚,默默压下颜色,故作轻松地对着抱山石喊到:“我去给你倒杯水。”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抱山石凝视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揣测: 师叔,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画得出幽冥地图,还能在与影将军全身而退? ………… 此时,幽冥·中都·无望殿。 飞影:“属下办事不利,私自放走了与我对战为其拖延时间的白衣人,亦未能活捉须臾山掌门,请圣君责罚!” 在他的面前,一位白衣胜雪的年轻人,正在不紧不慢地敲着棋子。若非他头顶朱色的封魔印,或许要被误以为是一个入门不久的年轻修士。 “无妨。你看,下一子该落在何处?” 他好像根本没听影将军的汇报,一心全扑在棋盘上。 飞影稍稍想了想:“属下以为,应落在此处。”飞影指了一处,那里紧逼白棋,再添一子便可吃掉连坐的六颗白子。 年轻人显出很惊讶的样子:“这样啊!……可是这一步逼得白子团结起来,在这里做活了呢。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吃子不是目的。 我认为最好的方法是以退为进,分而划之,使其心生嫌隙,再全面瓦解。” “……更何况,这游戏还另有规则。要知道,再坚硬的果壳也敌不过从内心开始腐烂……” 只见他指上白色的棋子慢慢变成了黑色。 飞影:“属下明白了。” 第十六章 宁十一星夜兼程地往须臾山方向赶路,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好的预感。 三天前须臾山的发出信号是最危险的一级,若没有发生大的变故,是绝对不会轻易发送的。 而现在他终于站在须臾山门前了。 须臾山门冷冷清清,虽然与平日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宁十一却觉得这种静谧给人一种心里的寒意,或许是恐惧忧虑的错觉在作祟吧。 宁十一先去了半山腰与师父常住的草庐,推开门喊到。 “师父,我回来了!” 房间一片寂静,没人应答。 草屋中有一股尘埃和绿植腐烂混合的特殊气味,桌上有一层细密的灰,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无人居住了。 宁十一抹去指间的灰尘,向须臾山主殿议事堂赶去,一路上都没见到须臾山弟子,看来确实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宁十一越来越紧张,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快了起来,一个疏忽,竟撞上了迎面来的人。抬头定睛一看居然是大师兄抱山石。 抱山石看见他显得十分激动:“小十一,你回来了!” 宁十一:“嗯,我看见信号就马不停蹄地敢了回来,快告诉我,须臾山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师父在哪里?” “…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我先带你去见元丰师叔,你跟我来。” 宁十一跟着抱山石来到了主殿后的休息室,这才看见了正在给元路喂药的元丰。 半月未见,师父消瘦了很多,虽然不改旧时眉眼,却隐隐可窥见些许憔悴。 元路却与往日大不相同,在宁十一的记忆中,掌门师伯一直是一个争抢好胜,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平日穿着打扮虽称不上精心,却也值得旁人夸一句讲究。而如今,病榻上的他虽然衣冠整齐,却星眸黯淡,不见半点平日骄傲,一头长发近乎白了一半,仿佛老了十年光景。 宁十一看见师父,简直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一路上,他都在担心师父会不会出事,又一次次抽自己耳光说自己是胡想。而在草庐中没能寻到师父的踪迹,宁十一都快崩溃了,所以见到师父平平安安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宁十一什么也不想问,只想冲上去拥抱他。 没出息的说,师父的平安就是宁十一全部的诉求和想要的幸福。 元丰转过头来,看见了宁十一,惊讶了一刹那,手中的汤碗也顿住了,随即便被抱山石接过。 “元丰师叔,换我来吧。” 元丰点了点头,而元路也抬起头,看见宁十一,没说半句话。 还没等元丰完全走出门去,宁十一就像一只小青蛙似的张开手,跳起来抱住了元丰,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真的好怕好怕师父出事,看到平安的师父真是太好了…… 宁十一把头埋在师父的肩膀上,藏起了自己的脸。 元丰在怀抱地“冲击”下,趔趄地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无奈的摇了摇头。 (某单:掌门师兄和小石头都在看着呢!小十一收敛点啊,你这么热情,让你师父的老脸往哪搁?) 宁十一总算意识到这样有点不妥了,赶忙跳了下来,对着元路行了个极不走心的礼,还好元路也没有责怪,“哼”了一声,撇过眼睛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 须臾山居然和幽冥魔族交手,中了埋伏,掌门断臂,内门弟子除抱山石重伤,逍遥游失踪外无一生还! 怪不得掌门师伯会这么颓废,也怪不得自己一路没见到几个须臾山弟子。 宁十一倒吸一口冷气,自己离山的半月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听师父云淡风轻说出这些事实,宁十一心里挺不是滋味。虽然自己与师父住在草庐,平时与同门弟子很少接触,可毕竟大家都是在一起修炼的同门弟子,突然间说不在就都不在了,宁十一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拧在了一起,难受得很。 不知怎么,当师父波澜不惊说出大家牺牲之时,竟没有半点悲伤的神情,宁十一都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师父很温柔,但有时也很无情。 这一点,自己是见识过的。 会不会有一天,自己死了,师父也能用陈述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讲出来,如同说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反过来想想,这样也好。其实大家都很悲痛,少师父一个也无所谓。掌门因失策变得颓废,抱山石因愧疚变得寡言……只有师父,还是师父,永远漠不关心却又永远温柔,不悲不喜将一切归于平淡。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 在这三个月里,元路虽然被照顾得很好,身体却还是江河日下般每况愈下。 有时他会对着弟子发无名火,谁也劝不住,有时候会莫名奇妙的哭,有时候干脆连药也不喝……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正道会没落至此,浩浩荡荡的出击居然落得如此惨败。最后,他终于还是没能挺过心灵的鞭笞,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他离世之前,只叫来了大师兄抱山石,大概交代了身后事宜。 抱山石走出殿门,神色凝重地宣布了掌门已然辞世的消息。 元路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一生好强,最后因一战之溃,一病不起,死于病榻,不得不说令人唏嘘。 而另一方面,须臾山连失两位掌门,其间与魔族一战大失元气,正值多事之秋,存亡之际,众弟子也期盼着新掌门能带领须臾山重新振作起来。 抱山石在众弟子心中正直勇敢,团结众人。在魔族战役中,临危不乱,不但准备了退路,及时撤退保住了须臾山的实力,同时以一人之力救出掌门。故而其威望最高,大家几乎毫不怀疑,抱山石将接替掌门之位。 然而,抱山石却宣布了一个令大伙都瞠目结舌的消息——元路掌门的遗命是令一事无成的元丰接替掌门之位!大概是元路病糊涂了吧?按理说,这二人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呀!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元路压根瞧不起元丰这样的“老好人”,怎么会把掌门之位传给一个“废物”呢? 抱山石看了看大家,没有说话,径直向着元丰走过去……只见他双手捧着代表须臾山掌门的金印,郑重地交到了元丰手上,随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元丰行了一个拜礼。 “弟子抱山石,见过须臾山新掌门!” 大家都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谁能想到平常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全无功绩的“老好人”元丰,有朝一日会成为须臾山掌门呢?四周霎时一片寂静。 似乎是要彻底打消大家的疑虑,抱山石词严厉色补充道: “为何不拜掌门?” 大家这才齐齐单膝跪下,拜见新掌门。而元丰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直看着抱山石,而抱山石居然心虚地撇过头去…… 第十七章 须臾山掌门元路离世,身后事也并不铺张,送行的众弟子依稀也有垂泪的。虽然元路脾气不好,又有些冲动,但是也算光明磊落;虽然严苛,但也仁爱,十足的刀子嘴豆腐心,是有名的护短师父。 死去元知万事空,与魔族盲目开战固然是失利了,但元路已然怀恨离世,再加以指责,难免不近人情。大家都怀念起他在世时的好,甚至有些弟子暗自垂泪,控诉天道不公,伊人早逝。 元丰入山多年,第一次见抱山石流泪。 其实早在宣布师父遗命之时,抱山石就是在硬撑了。作为元路的亲传弟子,抱山石与元路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接二连三的变故,同门的牺牲,师父的离世…抱山石感觉自己已经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了,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若非最后一个信念的支持,抱山石真想以身殉命,好过这摆脱不掉的痛楚变为日日辗转反侧的梦魇。 ………… 祭祀完毕,弟子三三两两地走了,须臾山的墓陵唯有风声和元丰,抱山石二人。 元丰拍了拍抱山石的肩膀以示宽慰,抱山石三两下把眼泪擦干,苦笑道。 “掌门师叔,我没事,只是伤怀罢了。” 元丰:“小石头,为什么不遵照师父的命令,而要把掌门之位让给我呢?” 抱山石,对着墓碑长久地沉默了,许久后转过身缓缓地说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师叔。以师父的性格确实不太会这么做。只是我心中有愧,难当掌门之责。自私一点说,我有一件想要做的事……抗魔之战,蹊跷颇多,门内弟子恐有敌人耳目,若师叔在明,我便可以在暗处调查,为枉死的师兄弟报仇!——这是支撑我站在这里的唯一动力。 若不能纠出须臾山败类,我如何对得起须臾山九泉之下死去的师兄弟! 弟子妄传师尊授意,愿受掌门责罚。” 元丰叹了口气,扶起抱山石道:“你有心去寻须臾山叛徒,为枉死的弟子报仇,我又怎么会怪你?只是现在结界已破,须臾山存亡之际,魔族不日便会卷土重来。重中之重是要团结众仙门共同抵御魔族入侵。召开仙修大会,旨在联合仙门的任务迫在眉睫,应尽快去办,另外,魔族定会借机阻挠仙门联合,万一……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若是出了意外,你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另一场魔族与仙修间的大战,为须臾山保存实力,争取生机。” 抱山石:“不惜一切代价?难道置您性命于不顾?” 元丰:“是,哪怕放弃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元丰依旧是微笑着的,似乎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一样。 “掌门师叔!”抱山石哽咽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向着元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 元丰作为须臾山掌门,自然是要搬到了须臾山主殿去住,宁十一拜祭完了离世的元路,早早回到草庐打扫。这草庐积灰不浅,要赶在傍晚前收拾出来才能住人。 宁十一还是习惯住在草庐,这里点点滴滴都充满了自己和师父的美好回忆,故而打扫起来分外认真。 他把积灰除去,又用抹布将器物仔仔细细擦干净,灶台几乎是拿小刷子一点一点涮干净的……他没有光打扫自己住的地方,师父的房间他也认认真真打扫了一遍,或许师父会住不惯主殿搬来和自己住呢!当然要做好准备。 师父的木床倒是格外干净,被褥也整整齐齐。既然是大扫除,当然“除脏务尽”。宁十一想着床下定会有积灰的吧,于是没怕脏,仰躺着打算擦擦床底。 只是床下的空间比宁十一想象的要小多了,不仅开始揣测:师父的床看着挺高,怎么内部空间这么小。 “好厚的木板!”宁十一摸了摸床底的璧顶,鬼使神差地敲了几下,这才发现这床板居然是中空的! 宁十一这才仔细推敲起来,很快便发现了床板内的暗格,这暗格内安安静静躺着一本书页都已经泛黄,但是书面平滑,似是并不被人经常翻阅,故而依旧如新的书。 宁十一缓缓将这本书抽出,忍不住念出了这本书的名字: “洗华” 可以肯定的是这本书绝对不会出自须臾山的藏书阁。 师父很爱读书,每次干完活指导完宁十一的武功,总会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他的阅读范围极广,草药,算术,机械都有涉猎。 这点不难从元丰的生活中看出,比如发明了“清风玉露膏”,比如设计制作出带暗格的床板…… 宁十一的国文虽然不好,但也耳濡目染,习惯去藏书阁找书借阅。须臾山藏书阁的图书本就不多,一来二去,宁十一几乎可将书的名目悉数背出,而这本绝不是其中任何一本。 师父为何要藏这样一本书? 宁十一翻开了这本书才发现这居然是本武功典籍,可是须臾山确实没有叫做“洗华”的武功呀。于是耐下心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吃惊地发现,这居然是一本魔功典籍,在须臾山属于禁书呀! 须臾山若是发现有人私藏禁书或是修炼魔功,轻则废去武功赶出山门,重责会被直接处决,以儆效尤。 书在宁十一手中一下子变得烫手了起来,虽然很想相信这是有人冤枉师父,可是这草庐和一应事务都是师父亲自制作修缮的,若非自己要藏东西何需特设暗格?再者言,除了师父,谁能想到这床板会有这么一个暗格? 宁十一实在不敢深究细想,例如师父是从何处得到这本书的,师父与魔族究竟有何渊源,亦或是,在抗魔大战中,师父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是默不作声,还是私下找师父询问,亦或是秉公处理。宁十一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宁十一默默地想:若师父真的背叛了须臾山,为魔族做事残害同门,哪怕是他的亲传弟子也绝不会包庇吧…… 第十八章 逍遥游失踪半月有余后居然回来了,而且是重伤昏迷被山下的村民抬回来的。 抱山石之前认为他的这位师弟因为惜命同外门弟子一道逃回须臾山,直到他回来后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这位师弟是确确实实失踪了。而自己居然以为他苟且偷生,不仅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追悔。 他也曾暗自潜入幽冥寻找逍遥游,但都一无所获,在经历同门赴死牺牲后,抱山石格外珍惜活下来的人,所以当他看到逍遥游被村民送上上来,二话没说,转而背着昏迷的逍遥游进了山门,亲自照料。 正值多事之秋,作为须臾山掌门,元丰考虑更多的是联合仙门,休养生息,与魔族周旋,而非立时杀将回去,报仇雪恨。 以目前的实力,须臾山无法再经历一次大战了! 仙魔两道,因此战积怨颇深,平息众愤,绝非易事,还好有抱山石在侧,凭借威望将这种态势压了下去。 虽然这次大战的失败实属意料之中,但是在有备而来的情况下,短时间产生如此大的伤亡却是不曾想过的,在这样压倒性的失败下,隐藏着暗流涌动。 仙修大会的召开迫在眉睫,这是元丰身为掌门必须完成的事,也是元丰接受抱山石以掌门之位相让的理由。 抱山石内心的负荷太重,对牺牲弟子的愧疚使他一心只想抓住内奸报仇,而这种仇恨会蒙蔽人的理智,而须臾山现在最需要的是团结。既然如此,便由自己来做这这件事——背负起所有人的希望,正面迎击将至的风浪。 元丰与飞影在决斗中已然身负重伤,只是元丰凭借多年的耐力忍了过去。他不敢有半点停歇,因为时间就是须臾山弟子的生命。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救回掌门师兄和小石头。 那日抱山石醒来,自己的伤就开始发作了,找了个借口出去,其实是去吐了口血,体内的魔气横冲直撞,隐隐显现出破体之势。 尽管元路做的决定是无法改变的,可是对于家人般的同门枉死,元丰又怎么会真的不愧不恨。 然而少年时期曾因修炼“洗华”走火入魔的他只能不露声色压抑这种情绪以阻止第三次“散灵”。 作为掌门,他也不能不理智地前进下去,哪怕所有人都被击溃了,他也不能倒下,为了须臾山的未来,他只能坚定地走下去。 只是在如此薄弱的支持下,魔族若是卷土重来定会以须臾山掌门开刀,而他又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便是他已经预料到的“意外”。只能寄希望于抱山石能以大局为重,为须臾山赢回仅剩的一抹生机。 …… 仙修大会如期举行,众仙门也如约参加,元丰作为须臾山掌门兼众家仙首发言陈明利害,表达了团结互助,共同抵御魔族的愿望。 虽然大家都想明哲保身,但也算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是须臾山仙门没落,那么整个仙道都将被魔道颠覆,自然逃不过被人鱼肉的命运。于是,这次大会很顺利地达成了团结协作,共同抵御魔族的共识。 大会进行到一半,西方风云骤变,不一会儿便狂风大作。顷刻之间,魔族如同潮水般涌入了须臾上,为首的正是恶名昭彰的影将军。 众仙门皆大惊失色,这是魔族第一次几乎全军突破幽冥结界,明目张胆围攻仙门世家。有咬牙切齿的,有疾言厉色的,有暗自唾骂的,就是没有上前迎战的。谁都知道魔族刚打赢了须臾,势气空前高涨,实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魔族与须臾山结的梁子,自己何必冒头,枪打出头鸟,虽说不至于坐以待毙,也需静观其变才是。 须臾山弟子见到魔族,恨得咬牙切齿,抗魔一战,法阵被破须臾山伤亡惨重,此仇不共戴天,不能不报,更何况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只是碍于掌门还未下令,所以只能端着剑,只等掌门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前去报仇雪恨。 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影将军几乎是有恃无恐的微微冷笑,开口道:“本座今日无心与各位纠缠,只是听闻须臾山召开仙修大会,便来凑个热闹,顺便……与这位有些面熟的新掌门切磋切磋。” 这话说的委婉,却又轻慢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好似须臾山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当真狂妄至极。 抱山石当真只想冲上去宰了他们,当日师兄弟惨死的画面还如历在目,而现在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元丰摆了一下手,制止了所有人的动作,他并不惊讶魔族会来破坏仙修大会,但是毕竟是仙修齐聚,而那人也从来不会干两败俱伤的亏本买卖,故而挑衅须臾山掌门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双方都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切磋”的胜负便关键至极。 若是影将军胜利,须臾山在众仙家面前便折了面子,再无话语权,联盟不攻自破。若是元丰胜利,魔族也就不好再次发难,且可以振奋人心,联盟便可以更为顺利的达成。 只是面对影将军,元丰实在没有太大把握…… 元丰:“来者便是客,既然影将军要与在下切磋,岂有不奉陪的道理。”话音刚落,元丰便从首座飞身上前,掌门羽衣飘散,宛若仙人之姿。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元丰温和柔善,能用嘴解决的问题,从来不动手,不能用嘴解决的问题也从来不动手。而比武大会,元丰成绩又一直不佳,故而大家不约而同的有了定论:比武论英雄,元丰实在算不上出类拔萃。 可是今天,两句话没说,动起手来,倒真是生平头一次。 对了,这也是头一回见到元丰的佩剑“轩辕”。 据说早年须臾山祖师曾游历九州,在“碧水寒潭”偶得一块上古玄铁,便用这玄铁打造了两柄利器。一柄名为“寒星”,另一柄就是元丰手中的“轩辕”。 “轩辕”本是元丰的师父,须臾山第二任掌门岭南如的佩剑。只是岭南如年老后,其武功登峰造极,一来用不着出剑便可平息祸患,二来年事愈高,渐渐心生恻隐,不愿用利器伤人,故而将佩剑传给了自己最偏爱的弟子元丰。 据说,当时师父赐剑给元丰,元路为此生了好大的气,愤懑师父的偏心。有人认为,正是为此元路才一直看不惯元丰,对他处处不待见的。 只是,也不知元丰是不是随了师父的性格,那剑他好好地收下了,却没人见他用过,而今天是他第一次用剑应敌。 轩辕出鞘,周身寒光凌冽,正对上影将军的魔兵,实是争锋相对,胜负难料…… 第十九章 飞影魔兵一挥,元丰翻身避过,如蜻蜓点水又恰似凌波微步,转手便回击一剑,节奏轻转流利却又暗藏杀机。 场下的众人也是十分吃惊。虽然仙门间盛传须臾山新掌门元丰武功不入流,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可尽信。何止不可尽信?即使不论武学造诣,仅凭他所展现的轻功,就足以封住悠悠众口了。这轻功,他若认第二,在场就无人敢认第一。 见元丰袭来,影将军并未闪躲,而是用魔兵“破军”生生接下。电光火石之间,影将军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微笑道:“原来是你。”语气中隐隐有些兴奋,同时抛却了试探,转为了更为猛烈的进攻。 平常元丰听到别人说“原来是你”这种话,大概会尴尬地笑笑。习惯成自然,听完这话,元丰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想想觉得不合适,才抑制住了。飞影倒是有点吃惊,也戏谑地笑了一下,对于“白衣人”自己总有种“棋逢对手,相逢恨晚”的特殊感觉。 元丰不会因飞影之前放自己一马而手下留情。这是一场不能输的较量,而自己作为须臾山的掌门必须全力以赴。 元丰开始调转真气,这一次不必也不能隐藏下去了……其实没人见过元丰的真实实力,二十年来,他在比武大会上表现平平,几乎被所有弟子耻笑。这着实是有难言的苦衷,受“洗华”的束缚,他没法表露感情,就只能选择减少争执。做一个默默无闻,武功平平的人能省去很多麻烦,不必争强斗狠,不必遭人记恨……至于嘲笑,大家愿意笑便笑罢。 更重要的是,若不寄予希望,就不会失望……若有一日,自己沦为魔道,默默的离开,总好过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转身……苦守着自己的心就是希望离去的那日永不来临。 没来由,心口突然一紧,真气凝滞,由于想要释放内力却释放不得的反噬作用,喉咙一腥,元丰险些当场吐出一口血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贯穿全身,勉强站住,但是若观察得再仔细些,就可以看出他在微微发抖。元丰揣测,若所料不差,自己是中了“飞雨丝”。 “飞雨丝”是魔道用于暗算的武功,准确来讲就是一种“气针”。不要小看这气针,使用得当,它可封住八大主脉,任你武功天下第一,照样半点内力使不出,强行突破,轻则内力溃散,所剩武功为原来的十之一二,重责经脉尽断,武功全失,沦为废人。 若非用于暗算,而是全力输出,这“飞雨丝”又可化作武功“千丝万雨”,这套武功非常残忍,专用于毁去别人的一身武功。不仅毁掉,而且让人经脉尽断,生不如死,终生无法习武。 因为“千丝万雨”是气针,力量幽微薄弱,大型比武中易被拍散,甚至击回威胁自身,所以魔道中人从未将它视作应敌的武功,更多的是用于对全无还手之力的人逼供的酷刑。 施刑人往往是慢慢释放气针,游丝入体,越慢越残酷。受刑人会感受到全身经脉因游丝摧折一寸寸截断的滋味,且这种武功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那种极致的痛苦让人生不如死,最后往往不是沦为废人,而是直接痛死。——可以说“千丝万雨”废去的不仅仅是武功,更是意志和生命。 作为暗器,“飞雨丝”完美地发挥了其隐秘的功能。因为是气针,所以入体几乎微不可查,但它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缺点。同样,作为气针,它的力量薄弱,需要在距离极近处施展,其次,这“飞雨丝”若是在施展内力前被发现,及时化解就不会有事,尽管气针难以察觉,也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受害人定是完全不防备才会中招。更准确一些说,施针者是一个元丰完全不会注意的人。 而元丰与飞影对战,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若说暗算,飞影实在没有机会,就算擦肩而过,侥幸成功,元丰也不可能半点不察。更何况,元丰有一种更为敏锐的直觉,飞影虽为魔道中人,却讨厌用下三滥的手段,更喜欢凭实力堂堂正正取胜,这种背地害人之事绝非他所为。而后面发生的事也证实了他的判断。 事已至此,元丰已经确信了须臾山内绝对有背叛者,能在近距离对自己出手且不被察觉的,只有须臾山本门弟子!只可惜,自己一心迎战,疏忽对身边人的防备,被用心险恶之人钻了空子。 退无可退。立场不同,自己不会对飞影手下留情,飞影自然也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破釜沉舟,唯一战尔。 元丰硬生生咽下了含在嘴里的那口血,将那困在经脉的气针用内力强行震碎,那气针碎裂的一刹那,自己二十年修习的武功也随之损失大半。 高手对决,哪里容得下半点疏忽,见元丰动作迟滞,飞影的“破军”立时横刀劈下,元丰已然失了抵抗之力,直接飞出数米撞在了柱子上,摔落下来,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将要合眼之时,元丰知道自己活不过今天了,却又觉得这样也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曾经是魔修,也不用担心因魔心筑成而离开自己放不下的须臾山了,自己的墓茔将会建在须臾山后山的绿海中,与师父和师兄的隔山相望……自己…可以永远留在须臾山了……抱山石可以利用自己的死,同仇敌忾,联合仙门共同抵御魔族,那么,须臾山就能保住了。这或许是自己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台下的人看不分明,只以为是元丰武功不如人,但万万没想到会输得这么惨。 而台上的飞影却在出手时,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以元丰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在刀锋下完全无动作,受伤前的一刹那,他似乎很痛苦。不知怎么回事,一向以杀伐果断著称的影将军下手时竟然犹豫了。正是这点恻隐之心,使他在电光火石间将“破军”刀锋一转换做了刀背。令所有人惊讶的是,影将军二话没说,直接带走了须臾山重伤昏迷的掌门。 以抱山石为首众须臾山弟子想要制止,却被影将军一个眼神“震慑”住了,这是魔族的“摄神”大法,被威慑的人一时半刻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掌门被魔族劫走。 第二十章 仙修大会,魔族挑衅,须臾山仙首惨败被魔族掳走,联盟一事以失败告终。须臾山重新决议,确立大弟子抱山石为代掌门重执牛耳。 天下风雨飘摇,正道岌岌可危。 …… “我等要有如此废物的掌门,与魔族交手,败下阵来,输得这么惨,早臊红了脸往地缝钻了,亏得须臾山弟子还想着上前营救,要我说,当着众仙门的面输那么惨,就该让他自生自灭,仙门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是呀,刚开始看他动作还觉得能有一二分胜算,谁成想尽是些假把式!废物果真就是废物!我要是他,丢脸丢到这个份上,直接自裁殉道了,还如何能舔着狗脸被魔族活着掳去。” “你们是不知:当年抗魔大战,前掌门元路主战,这厮胆小怕事,缩头乌龟似的在须臾山苟且,半点力都没出。结果呢,元路重伤,他可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元路抑郁而终,他才捡了个辈分的便宜,当上了这须臾山掌门。不然凭他的资质,怎么可能?” “有的人呐,就是脸皮厚。没本事就是没本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溜不就现原形了吗!” “所以说,这世道就是好人没好报,祸害遗万年呐!” “可不是嘛!呸!……” 话音刚落,就听见邻座传来“啪”的一声巨响,一约摸十八岁的少年直接站了起来,细细打量好像还是一年轻修士。 这堆人撇了他一眼,继续道:“瞧见没,仙门有此等废物做仙首,真是倒霉到家了,哪里还坐得住!……” 这次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连人带椅子倒在了一旁……事情发生的太快,同座的人都愣住了,回过神,定睛一看,才发现出手的是刚才邻座的少年……那被打的人,摸了摸脸,吐出了一颗牙:“靠!老子招你惹你了。”跳起来就打了会去,他的伙伴也没闲着,一起上来帮忙。 那少年以一对五却不减威风,似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的招式被这少年一闪便轻松避过,而这少年的拳脚却没见落空的,个个都往人身上招呼,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不入流的外家弟子和专好背后论人长短的地痞流氓撂倒了。 他们的第一印象不错,这人确实是个练家子,有人眼尖,抓着脑袋才想起来这人有些面熟,好像是那“废物仙首”唯一的亲传弟子,估计是叫宁十一吧,是这名字,应该没错。 点儿真背!遇上这活阎王。老早就听说这宁十一不好惹,真是条忠心耿耿护主的狗!这话倒没人敢说。 宁十一冷着脸道:“你们不配侮辱我师尊名讳!” 有人不服喊了句:“恃强凌弱了不起?打的过天下英雄,你堵不住悠悠众口!” 宁十一冷笑道:“你们是天下英雄?” 有人:“起码比你的废物师尊强!” 宁十一二话没说,给这哥们补了一拳,这才让他闭了嘴。 宁十一:“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在背后辱我师尊,我宁十一见一次打一次,滚!” 这帮人连滚带爬恨恨地“滚”了,本来还想补一句:“你给老子等着!”最后想想还是咽回了肚里。只能安慰似的切切私语:“你看他背着包裹,八成儿是被须臾山赶出来的。有这么丢人的师父,他哪能好过!……” 宁十一心中一片凄然,自仙修大会结束,须臾山掌门元丰被魔族当众掳走之后,仙门世家觉得丢了脸,把元丰几乎贬到了泥土里,就连不知情的外人都能在茶余饭后“呸”一口自己的师尊,骂一句“不中用的废物”。 后来宁十一才明白其实被万人唾弃也不算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被自己的亲人误解,那才是真的无所归依…… 同样是在仙修大会那天,一直昏迷不醒的逍遥游醒来了,亲口指认元丰就是出卖须臾山的叛徒:在抗魔大战中,自己曾亲眼看到元丰与魔族交涉,出卖了抱山石的撤离路线。而听完了今日元丰在仙修大会上被魔族掳走后,更是大胆地猜测:这根本就是魔族的一个阴谋,想利用众弟子救师心切将须臾山一网打净。元丰不过是配合魔族演了场戏罢了,否则就算元丰武功平平,身为一派宗师的他也绝不至于输得这么彻底。 既然已经输了,以魔族的风格又怎么会不赶尽杀绝?把人掳走就是元丰背叛须臾山的证据! 宁十一听到此处,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窜上了心口,师父被魔族重伤掳走,至今生死未卜,如今却有人当堂造谣,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撒谎!” 逍遥游转过头道:“呵,我撒谎!有本事叫元丰同我当堂对质,看看他是不是在抗魔大战中偷偷潜入了幽冥,问问他有没有见过影将军,若是见过,又到底是怎么从影将军手下活着回来的!” 宁十一紧抿着唇,气得全身发抖。 “……你明知道现在掌门无法和你当堂对质,才这般有恃无恐……” 有人打断了宁十一的话。 “不用当堂对质,我证明元丰那日的确出现在幽冥。护住师尊的白衣人就是他。我确实也很好奇他是怎么从影将军手下脱身的。” 宁十一不可置信地看着抱山石,似乎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的。除了自己,整座须臾山最相信元丰的人就是抱山石了。宁十一还记得自己唯一与师父闹矛盾的那次,是抱山石骂醒了自己,如今怎么连抱山石也会误会元丰是须臾山的叛徒? “大师兄……你真的相信我师尊会背叛须臾山,背叛一个在自己孤苦无依时,收留了自己二十年的地方?白衣人是他,可是他去幽冥难道不是为了救人吗?” 抱山石:“……师叔确实救了前掌门。但是我要再说一件事,那撤离的路线图是他准备的,当时我就很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幽冥的地形…”(众人哗然)“而我和内门弟子在最后遇到魔族追兵也不假。正如逍遥游所言,元丰师叔武功再差也不可能一招之下便被敌人重伤。我虽不愿相信师叔与魔族联手,但现在这是唯一的解释。你可以想想看,遭受抗魔大战的失败,师叔有一点难过之情吗?” 宁十一感到了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力——面对逍遥游的“证词”,抱山石的倒戈,众弟子怀疑的目光,旁人的指责……师父便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永远没法翻身。 宁十一闭上了眼睛,沉声颤抖地问到:“所以,现在……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道去营救掌门。” 四周鸦雀无声,抱山石看着他,一言不发。无人回应,显然,没有人愿意自投罗网去拯救一个叛徒。 宁十一低下了头,泪珠打在了地上发出了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碎裂声。“好,我知道了。没有人去,我自己去……” 第二十一章 宁十一决绝地转过身,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站住” 抱山石眼眸微动,开口道:“掌门元丰背叛师门,与魔族里应外合,致使须臾山无数弟子枉死送命。如今,我须臾山群龙无首,抱山石愿担此任,为须臾山代理掌门,我宣布: 一、无我命令,所有须臾山弟子不得擅自营救元丰。 二、此事牵连甚广,实乃丑闻。故而元丰联合魔族,背弃师门一事不得外传。 宁十一,身为须臾山弟子,遵守命令!” 宁十一咬紧牙关,转过身,斩钉截铁地望着抱山石,而后无力地垂下脸,郑重地取下了头上象征须臾山弟子的发冠,他的头发一瞬间披散下来…… 像是猜到了宁十一要做什么,抱山石没有绷住,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吼道:“宁十一!你一定要一意孤行,自投罗网吗?” …… 宁十一却没有停下动作。 只见他将发冠摆在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随手用一根木棍将头发固定住,一字一句地说道:“须臾山弟子宁十一自愿离开须臾山仙门,从此行事不以须臾山弟子自居,而后祸福生死与须臾山再无半分瓜葛。今日拜别掌门,望众弟子珍重。” 说完这话,宁十一头也不回地走了,抱山石撇开脸,丧气地垂下了手。 他行到门前,微微顿住,缓缓开口道:“大师兄,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是身为弟子,眼见师父受难而不去营救,我做不到……” 宁十一回到草庐,打了包裹,刚要离开却看见逍遥游带着一干外门弟子大步走了过来。 宁十一:“你们到这里干什么?” 逍遥游:“元丰背叛师门,这屋子说不定有他通敌的证据,给我搜!” 宁十一一把抓住逍遥游的领子:“诬陷我师父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先来招惹我!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逍遥游悄声说:“先和我耗完力气,你师父还要不要救了。” 宁十一松开了手,一字一句地开口道:“现在立马给我滚!师父回来之前,谁也无权搜他的屋子!” 逍遥游:“宁十一,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不是须臾山弟子了。该滚蛋的那个人是你吧……啊呀,忘了告诉你,这次搜查可是掌门师兄同意的。给我搜。” 宁十一已经有些气不过了,幕凌白见势忙走了过去,低声宽慰到:“我也相信掌门师叔没有背叛须臾山,然而现在这种局势又能怎样呢?让他们去吧,也刚好能证明师叔的清白。” 逍遥游已经带人冲进去了,明知是拦不住的,宁十一心里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悲哀,他只能紧紧攥着腰上的小木牌。 逍遥游:“宁十一的行李也不要放过,免得某些人包庇!” 下一瞬间,宁十一的包裹就被人扯了下来,翻了翻,只是一些随身衣物。 实在不愿意看师父被魔族抓走后还要遭到这种怀疑和侮辱。 “够了吧!”宁十一抢过包袱,二话不说扭头离开了。 没人发现宁十一的眼波微转,这其实是一种不自然的表现,大家只以为他是因气愤而发抖。事实上,前几日他发现的那样东西,已经不在这里了…… ……………… 夜幕降临,宁十一已在幽冥边境的客店住下,在救师父之前,他必须先摸清师父被魔族关在了何处。 一直以来宁十一都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虽说称不上小霸王,但也算是个“炸药包”,少年心性,直率莽撞,闯祸打架屡见不鲜。可是在这种时侯,他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有时候,成长是一瞬间的事情。抗魔大战失败,仙修大会师父被劫,外界指责,门内质疑,抱山石态度转变……这一切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默默操控,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师父,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十一好想你…… 正想着,自己的窗户被一个小石子击中了,以为是早上那帮侮辱师尊的人,心中不忿前来报复。宁十一也没怕,翻身下床追着声音寻去,走到一僻静出,眼中慢慢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 逍遥游:“师兄,你找我?” 抱山石:“元丰背叛须臾的证据找到了吗?” 逍遥游:“这厮狡猾得很,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正说着,猝不及防,逍遥游感到掌心被打入了一股真气,此时抽手已然来不及了。这股真气在他毫无防备之时打入,却携带了一丝魔气游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逍遥游必定身负魔功。 抱山石撤力,痛心道:“果真是你!你修炼了魔族的武功,背叛了整个须臾山!混蛋。”抱山石一掌将他震开,逍遥游吐了口血,摔在地上。 逍遥游低头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我?” 抱山石:“因为你诬陷了我最相信的人,你真以为我会糊涂到偏信你的一面之词?” 其实自始至终抱山石都不曾认为元丰背叛了师门,可是当“自己的师弟就是叛徒”这个真相摆在眼前之时,抱山石的内心如同被片片凌迟。不揭穿逍遥游是因为自己必须用缓兵之计,借住这次信任危机阻止须臾山与幽冥的大战休养生息。假意相信也是为了使真正的背叛者掉以轻心,漏出破绽。 抱山石沉声颤抖地问到“你怎么忍心…忍心用同门师兄弟的命助你修炼魔功?” 抱山石自携师父回到须臾山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二度潜入幽冥寻找并安葬,须臾山弟子的尸体,他去时惊奇地发现死去弟子的魂核皆被取走了,奇怪地是周围散落着新土。这些尸体倒像是被人安葬过,而后又被人挖出取走魂核的。 可以猜想是元丰将他们一个个安葬,却未曾想到抱山石会遭遇二次伏击,所以才救晚了人。 魔族一路追击是无暇取魂核的,由此可以推知取走魂核的人就是须臾山掩藏着主战又故意破坏战阵的叛徒。 那个叛徒先是跟踪抱山石一行人,向魔族出卖了他们的行踪,而后回到战场却发现尸体已被掩埋,无奈将其挖出,却走魂核,取走魂核的目的大约是为了修炼某种魔功。 逍遥游红了眼:“不是的,不是的,师兄!不是我要这么做的,我也是被逼的!” 抱山石:“你到现在还在狡辩!害了那么多同门弟子的性命,还诬陷掌门,你该死!” 逍遥游无力地抬起了脸恳求道:“看在多年师兄弟情面上,能不能让我自行了断……”一边说着,逍遥游一边抽出了匕首,余光却落在抱山石身后…… 抱山石还未开口就感到自己被身后一人控制住了,那人恶狠狠地对逍遥游说:“还不动手?我可只能制住他一时,你若不忍心,死的可就是你了!” 逍遥游颤抖着走过去。 “师兄,对不起。” 话音刚落,那把匕首准确地刺入了抱山石的心脏,抱山石闷哼了一声。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居然挣开了束缚,红着眼掐住了逍遥游的脖子。 “麻烦。” 身后人扬手一剑,并不拖泥带水,抱山石的头便直直掉了下来。逍遥游这才呼吸到一口空气,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明显还沉浸在死亡逼近的恐惧中。他猛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转过头看见了抱山石的头颅,没有合眼,不是是不是巧合,这个方向正好与他的目光重合似乎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死不瞑目。 第二十二章 “你说什么?须臾山覆灭,大师兄自裁殉道了!” 宁十一抓住掌柜的手问到。 “是啊!谁能想到仙修大会一一役,仙首落败,树倒猢狲散。正道凋零至此,哪有不灭的道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如此之快。” 连日来,宁十一隐姓埋名住在山下的客栈,甚至乔装打扮与魔族接触只为打听师父的下落,却独独忽略了须臾山上的状况。自己曾以为只要抱山石在,须臾山就能好好的,可如今…… 一客人:“那日,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众魔修攻击了须臾山,须臾山众弟子血战三天三夜,无人生还。大弟子抱山石深知须臾山覆灭已成定局,仰天长叹“我辈无能”后引颈自戮,残阳似火,山河泣血……” 另一客人:“难道是你亲眼所见?” 那客人道:“没呢,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这般忠义英勇,浩然正气,生不逢时,可歌可泣的英雄哪里是想见就能见到的,这等英雄末路的人间绝景若能见一回,死也值了。” 大师兄…… 那个正直到替师弟领罚的大师兄,那个宽厚却有些犹豫深得弟子信服的大师兄,那个指导自己武功像亲哥哥一样的大师兄,那个曾言若与元丰置气便与自己绝交的大师兄,那个以一人之力护佑元路安全的大师兄……终究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犹记音容笑貌,转眼已为故人。徒惹三千烦恼丝,外人只作是奇闻…… 又一客人:“真不知元路死前是不是昏了头,不把掌门之位传给自己大弟子,偏要传给元丰这等身无长物,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徒,这才酿成今日之恶果,呸!” 这话受到了一阵附和,除了掌柜旁边的少年人。他低着头,没有说话,对他们的言论置若惘闻,显得格外奇怪。 宁十一这次没有惹事。正如那人所言:就算他打得过一个,又怎么真的堵得住悠悠众口。当务之急只有一个,那就是救出师父。只要师父安然无恙,别人的看法,不重要了。 “据说抱山石死后,他的师弟逍遥游在须臾山自立门派“逍遥宗”,自封“逍遥仙君”。他专门为大师兄立了一“抱山”碑,纪念其忠勇。陈述了多年来须臾故步自封,食古不化,功法老套,这才走向了覆灭。逍遥宗立誓要改头换面,集集各家之所长,取学于魔道以制魔族,重振仙门。” 有人小声说道:“这……不就是修魔吗?” “你懂什么?时也势也,中规中矩那套行不通,自然要有所改变。逍遥游这般做大抵也是个尝试,否则以原本的势弱该如何抵御魔族的入侵啊。唉,这世道终是变了!” 宁十一以不想再听,抬腿跨过门去。 须臾山年年依旧春草常绿,但早已物是人非。师父被困下落不明,须臾山覆灭,抱山石身死……自己孤身一人该如何力挽狂澜,护师父于无恙,救天下正道于微存…… 宁十一已至幽冥结界处,虽然还未打听到师父下落,但大师兄已经不在了,宁十一已没有了顾虑。抬手便要打开结界,背后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师弟,别来无恙啊。这么执着地要去救一个须臾山的叛徒?” 宁十一转过头,果真是逍遥游。今时不同往日,他身穿玄黑色绣着银线的礼服,发冠也由须臾山简易的青色发冠改为了繁复的墨色发冠,俨然一门之主的仪态。只是他的眼睛狭长而阴险,不同于师父眉眼清澈和善,坚定勇敢,如沐春风。至今想来依旧觉得温柔。 宁十一冷冷开口道:“逍遥游,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才是须臾山的叛徒。” 逍遥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却没有立时发作,而是假意劝慰道:“看来小师弟对我误会很深啊。” 宁十一:“恐怕没有什么误会。大师兄曾经私下找过我,他告诉我他与师父都发现门内有魔族的奸细。只是以现在须臾山的实力无法与魔族堂堂正正打一场,需要静待时机,韬光养晦。无奈只能将计就计,佯装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为众仙门联合争取时间,他要我先在此处调查师父的具体下落,他说我一人独行只会送死。他会找出你的破绽为师父昭雪。……可一切随着他的死功亏一篑。 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逍遥游,我从没想过你竟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师兄都下得去手!” “我不杀他,等着他来杀我吗!”逍遥游到底没忍住,一改之前的惺惺作态。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他逼我的,我本不愿如此。看在你我同门的份上,今日你若愿意入我逍遥宗,前尘旧账,一笔勾销;若你执意与我作对,休怪我手下无情。” 宁十一:“我宁十一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于一个欺师灭祖的败类!今日就要你给大师兄偿命!” 宁十一虽无神兵利器傍身,但一身功夫武艺不可小觑,逍遥游有些招架不住。忽的,逍遥游袖筒中飞出一团黑瘴,宁十一一个翻身险险躲过,听见叮当坠地的声响,定睛一看是三枚销魂蚀骨钉。 果真狠辣,这种袖中暗器,除了逍遥游,宁十一生平也只见过一人使用。——刁蛮任性,一心复仇的女魔修漠雪。 宁十一:“你倒真入了魔道!” 逍遥游:“那又如何?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我修术法为的是重振门派,管它仙道魔道!这招开始我不会手软!” 逍遥游的眼中隐隐现出些许红色,掌风阴厉,宁十一偶有中招伤处就会麻痹刺痛,身体也渐渐冷了下来。 好厉害的魔功。 逍遥游见宁十一的动作已有些迟滞,更加放肆地笑道:“看见了吧。这就是我入魔道的理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无一些必要的牺牲,哪里来的盛世荣光!” 宁十一腹诽道:当真走火入魔了。 倒不是说宁十一真的打不过,实在是手上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才限制了发挥。若有一柄剑,完全可以用师父教过的微云十三式,虽然自己的轻功远不如师父,但克敌已经绰绰有余。早知道当年在剑冢就选一把剑了,要不是师父不喜佩剑自己有样学样,惩奸除恶只凭拳脚,如今也不会落了下风。 正这样想着,脑后突然一痛,眼前一黑,宁十一直直地倒了下去,倒下之前弥留的意识让他看见了逍遥游在狞笑。宁十一用尽全部力气也没能看清身后暗算自己之人。 第二十三章 宁十一再次睁眼时,自己已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了,目之所及唯一的光亮是头顶三尺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天窗,山间的风从这里进入,在熟悉不过。 自己这是回到了须臾山?…有一瞬间失神,看见周身束缚着自己的锁链,宁十一这才想起自己是被人暗算绑到这里来的。 “咔嚓”一声,自己前方的门被打开了。只见逍遥游还是穿着那身织金绣银的黑衣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黑衣人。如果所料不错,这人便是昨日暗算自己的人了。只是这人为何要戴面具?此人是魔族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还是…自己原本就认识他…… 逍遥游:“小师弟,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啧啧啧,你怎么这么狼狈啊!” 宁十一冷笑一声:“呵!逍遥游,你欺师灭祖,丧尽天良。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哪那么多废话!” 逍遥游听完这话脸上一青,正要发作却被身后的神秘人拦了下来。 神秘人:“没看出来吗?他在故意惹你生气,想让你动手杀了他。他可是聪明得很,知道我们不杀他必有所图。与其被人羞辱折磨到生不如死,不如逼你动手,死个痛快。你现在出手正中他下怀。” 神秘人的声音压得极低,让人根本分辨不出其真实嗓音,这让宁十一更加肯定自己一定见过此人,这人究竟是谁。能够不动声色地暗算自己武功必在自己之上,可如今这人却跟在逍遥游身后,俨然一副下属的模样。可就凭刚才他拦下逍遥游的动作和态度,以及在他面前,逍遥游的谦恭和顺从无不是在说明神秘人才是这里的主人,逍遥游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宁十一:“那不如说说,你们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说这话时,宁十一一直紧盯着神秘人……被人猜到想法是宁十一始料不及的。原以为自己被暗算必死无疑,如今却是被困于此。宁十一深知落在逍遥游手里必定生不如死,不如一了百了。 逍遥游开口道:“《洗华》” “不要告诉我你没见过这本书。我们曾经搜过元丰的房间,在他的床板内发现了一个暗格,只可惜那个暗格是空的。元丰绝无可能将这种书随身携带,必定是你偶然发现,将它藏匿起来了。交出此书,或许我们会考虑绕你一命。” 几乎已经猜到了全部,宁十一故作镇定地说:“我根本就没见过这书,你怎么会确定我师父一定有这样一本书?” 神秘人不动声色地开了口:“是啊,宁十一如何会见过这这本书,又怎么会知道这洗华乃是自元始天魔后又一位掀起腥风血雨,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易之行的武功。” 宁十一默默在身后握紧了手…… “至于为什么元丰会有这《洗华》的孤本,唉...因为他可是易之行唯一的后人啊...” 宁十一有些吃惊,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位神秘人的话。这样的身世若是真的,师父为什么从来未曾提起过,若是假的,自己在草庐发现的《洗华》又作何解释? “元丰是魔剑痴易之行和血算子莫迟迟的孩子。或许是有了孩子的缘故,二人后来隐居了起来,直到八年后被仇家屠戮,此事过去两年后,元丰正式拜入须臾山,除当时的掌门岭南如外,无人知其身世经历。他的仇家共有两人,一个是天衣十六宫宫正藏心,另一个是万毒宗少宗主漠风,二人为《洗华》杀害了易莫二人,却还是漏掉了带着《洗华》逃走的元丰。后来在围杀战中,此二人皆丧命于幽冥圣君沉疴之手。至此元丰已无宿仇。” 宁十一忽然想起了师父曾经讲过的那个故事,自己听得有趣还问那故事是不是真的,师父只道是自己信口胡编的。 原来竟是真的…… 师父定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故事说完了,现在你该告诉我们你究竟将《洗华》藏在何处了吧?”神秘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宁十一:“我说过了,我没见过《洗华》。” 突然神秘人将脸靠的极近,低下声音说:“想不想知道,你师父战败受伤前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楚,我可以让你感受一下……” 宁十一:“师父果然是被你们这帮败类暗算的!……” 话音未落,宁十一便感到手臂一阵酥麻,片刻间便化作尖锐的刺痛,如同有数万根钢针在体内游走,经脉寸断的时刻让人痛不欲生。 “啊——啊——!!!” 这声惨叫让逍遥游都有些毛骨悚然,不忍去听,不禁皱了皱眉,直接开口道:“千丝万雨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再不交代你可就真废了!” 宁十一额上的冷汗低落下来浸透了衣衫,因为痛苦他几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用涣散的眼瞳打量着眼前已然模糊的二人,挤出一个微笑:“休想。” …… 一连三日,这二人天天都来逼问他《洗华》的下落,在千丝万雨的催化作用下,宁十一全身武功十有九废,但是他始终没有透露那本书的下落。第四日,逍遥游没有来,只有神秘人站在宁十一眼前。 神秘人:“生不如死的滋味不好受吧。何必硬撑呢,就为了一本书?” 宁十一:“这种书绝不能落在你们手里……,更何况那是师父的东西……” 神秘人:“……有时候我真的挺嫉妒你的,嫉妒你不用从出生开始就背负不共戴天的仇恨,嫉妒你总能遇见对你好的人。如果人人都和你一样,谁天生愿意学最残忍的武功,数十年如一日地伪装自己,你知道吗?千丝万雨最开始时无法凝结气针,为了练这种武功,我十二岁就用钢针扎自己的手臂尝试,我经历的痛苦是你想象不到的……后来在复仇的过程中,我得知了元丰的身世,关注了他那么久:我觉得他很像我,儿时丧亲,身负血海深仇。只是他已无仇人,我嫉妒他不用像我一般苦苦筹谋。我恨这个世界,我立誓要灭了须臾山,拿到《洗华》,毁了元丰!” 宁十一:“就算须臾山真的有人伤害过你,可是别人是无辜的!我师父与人为善,更不会开罪于你,你却因你所谓的嫉妒陷他于不义。事到如今,何必装模作样以面具示人。幕—凌—白。” 第二十四章 神秘人颔首,默默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面具下那张名为“幕凌白”的脸。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宁十一苦笑道:“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了,师父仙修大会落败必是被人暗算陷害,可那时逍遥游还未苏醒,所以山门中必然有另一个叛徒。那日我离开须臾山,大师兄曾暗自找过我,劝我不要莽撞行事。这次仙魔大战,师父和他都怀疑有人刻意挑拨,意图不轨。门内必有魔族的奸细。大战中,阵眼意外失手,使局势迅速陷入被动也证明了这一点。最让我确定有人协助逍遥游的是大师兄的死。大师兄从头至尾都没有怀疑过师尊,自然不会相信逍遥游所言。大师兄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只等最后逍遥游露出破绽。对逍遥游自然不会疏于防范,而逍遥游的武功在自己之下,这种情况下大师兄如何会被灭口呢?原因只有一个,他没有想到逍遥游还有一个帮手。能暗算师尊不被察觉,反杀逍遥游,暗算我,武功必然不低。最后,其实整个须臾山对师父都是轻视的,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是那种蔑视和轻慢藏不住,而你却关注了师父那么久,甚至有些嫉妒他。整个须臾山要说真心崇拜我师父的除了我和大师兄就只有一个曾想拜他为师的幕凌白了。那日逍遥游上草庐,明里是要搜集师父通敌的证据,暗地里却是来找《洗华》的。逍遥游小心眼的很,向来睚眦必报,他曾败于你手,理应不平,如何会带你一起上山搜此物?若是逍遥游有同伙,在如此重要的行动中必定会担心他办事不利或是知情不报。顺理成章,在各怀鬼胎的情况下最保险的办法必定是一道前往。综合以上,符合所有条件的人只有你——幕凌白。” 啪,啪,啪! 幕凌白:“很聪明。若不是站在对立面,真想和你交个朋友。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须臾山的奸细,不过逍遥游还算不上我的伙伴,对我来说他不过是一颗棋子。我上须臾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踏进须臾山山门的那一刻我就发誓要亲手毁了须臾山,为此我足足准备了五年,潜伏了三年。谁敢拦我的路,我就除掉谁。一次意外的机会,我得知元丰是魔剑痴的后人,他的经历与我酷似,其实力也远非常人看到的那样。须臾山其他长老不过是些徒有虚名的泛泛之辈,我根本看不上眼。我是真心想拜他为师,却不曾想这个请求居然被拒绝了。他能放下仇恨,而我却走不出了。你说假如当初他肯收我为徒,对我循循善诱,今天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我的……十一师兄。” 宁十一:“我真的不明白,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让你非毁了须臾山不可?” 幕凌白眼色徒然变得很可怕:“你怎么会明白,像你这样有人疼有人爱,轻轻松松就能拜想拜的师父学想学的武功的人怎么会明白我这种人的痛苦?” 幕凌白抓起宁十一的脸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宁十一的脸被他捏的生疼,不禁有些龇牙咧嘴。幕凌白却露出了一个疯狂地笑容。 “我想得到《洗华》,这是魔道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功,魔剑痴曾凭借《洗华》无敌于天下数十年。但是我发现比起让你说出《洗华》的下落,我更享受毁了你的过程,你要坚持得久一些,别太快就忍受不住了,你猜当我用摄魂蛊吃尽你的脑髓,你完完全全变成一副眼神空洞的躯壳,你师父出来后看见会不会发疯?我真想看看他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孔会不会有一天也充满仇恨!” 宁十一挣开他的手:“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带你去找《洗华》,那个地方除了我,不会有人知道……我不求自己的性命无忧,只求你与魔族周旋,放了我师父。我已沦为废人,今生无望,师父无恙是我的遗愿……” 幕凌白:“我还是想用摄神蛊试试,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宁十一:“要是真有那种东西,你早就用了,何必等到如今。就算有,恐怕也只能用来制造痛苦,不能完全控制一个人吐露真言,且伤害不可逆,若我的精神受损,这世上恐怕就再无一人知道《洗华》的下落了,你想清楚……” 幕凌白:“你且说说,你将《洗华》藏在了何处?” 宁十一:“就在这须臾山上,不过藏的极为隐秘,需要我带路才能找到。” 幕凌白:“你不会是想逃跑吧?” 宁十一:“你怎么这么多疑?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若是想逃跑,你怎么会拦不住我,就算我能逃跑,我一个废人又如何能救师父。宁十一只求师父无恙,死而无憾!” 幕凌白:“好,我就信你一回,但愿你不会耍什么花样。” 幕凌白卸下了宁十一身上的枷锁,宁十一全身经脉十有九断,立时就倒了下去,曾经崭露头角,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却似一摊烂泥在地上挣扎。 幕凌白为他输了一点真气,暂时续上一些断脉,宁十一这才勉强可以站起,脚掌踩在冰凉的地面上火辣辣地疼。宁十一一步一顿,打开了囚牢的大门,阳光要在他苍白的脸上,山风抚摸着他形同枯槁的身体。记不住似水流年,逃不过往间少年。须臾山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可过去的美好却如同一场梦被风吹散了,曾经懵懂莽撞的少年也没有留在原地…… 二人慢慢地走着,还好幕凌白有足够的耐心,越过丘陵,拨开荆棘,顺着一条荒僻的小道走了很久,一棵参天大树出现在了眼前。 宁十一的脸逐渐有了点血色,嘴唇却越来越苍白,呼吸也越来越短促,他的每一步都能牵动全身的痛楚。 “就是这里了,东西就在这棵树下,我已经走不动了……你自己去挖吧。” 宁十一说完这句话就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坐了下来。 幕凌白看看他,又看看那棵树,想着即便宁十一想使诈也绝对跑不远,于是向着树的方向寻了过去。 他不知他转身的瞬间,宁十一就睁开了眼睛,极力忍耐着痛楚向着一个方向爬去,不发出一点声音…… 幕凌白到了树下,摸了摸大树周围的软土,没有一点被翻动过过的痕迹。这小子果然在耍花样!他急忙想着宁十一所在的方向赶去……他看见宁十一在他们分手的不远处站着,没有什么表情。 “你真以为自己逃的掉?” “我没想过自己逃的掉。” 幕凌白再看清宁十一的位置后,瞳孔骤然一缩:“不要做傻事!你不想救你师父了!” 宁十一的背后就是一个天然的断崖。不要说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就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宗师级人物从这悬崖上落下都绝不敢说自己性命无虞。 “不要做傻事,呵,大师兄也这么对我说过,可他还是被你们害死了。若不说请你帮我救师父,你又怎么会相信我会带你去找《洗华》。单凭你们杀了大师兄,师父就不会放过你们,你又怎么会真的去救一个视你如仇之人?我已身废,救人无望,只盼师父吉人天相,逢凶化吉。而我绝不能落在你们手里,让你们用我去掣肘师父。若为质,毋宁死!” 幕凌白:“别往下跳!你带我找到《洗华》,我必定信守承诺救出你师父,哪怕他要我死!” 宁十一:“我不信你…” 他合上星眸,仰躺了下去,山间的劲风也没能拉住宁十一的衣袂。他终是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坠了下去,可是这一瞬间,多么自由啊…… 第二十五章 从悬崖上落下来是什么感觉。 恐惧?恶心?眩晕?…… 宁十一感到了一种无可皈依的孤独……都说人死之前,曾经经历过的画面会如同走马灯一般放映一遍——宁十一看到了先生的摇头叹气,父亲的默默关怀以及……师父的那张笑脸。宁十一还记得上山那天下了好大的雨,自己也是这般狼狈,不知该如何走下去,泪眼斑驳间是师父牵起了自己的手,而他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就明媚了自己的整个世界……宁十一愿意磕重重的响头,无视所有人嘲讽和不解的目光,冒着被拒绝的风险拜元丰为师……想要站在他的身边,守护他的善良,抚慰他的孤苦,留住他如初的笑颜。 事必躬亲,打抱不平,刻苦练习,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和好,第一次给师父煮鸡蛋面,看见师父安好时喜不自胜…… 最后一幕,师父口吐鲜血,半跪与青云柱旁,自己眼见魔族将他带走却无能为力。逍遥游构陷,大师兄转变,天下人唾骂,须臾山背弃……自己摘下须臾山弟子的发冠,舍弃须臾山弟子的身份,孤身一人,不计生死只为营救众人口中的“叛徒”。 …… 宁十一不怕痛,但他听见幕凌白说要利用他来陷害师父,他真的怕了…… 好不甘心,不能再见师父一面,无法惩治杀害大师兄的仇人,自己也赔了性命。 宁十一闭上眼睛:“师父,十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同微风翻动书页,思绪起落翻覆,画面却在一个清冷的夜色中定格。脑海中浮现出师父的模样,耳边响起师父温柔的话语: “……如果有那么一天,腹背受敌,孤立无援,如坠无望之地。请你相信自己,就像我相信你那样,不要放弃,哪怕用尽一切的办法,也要将自己拯救。” 宁十一睁开了眼睛。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得活下去。” 尽管全身经脉十有九断,武功全失,宁十一还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极力想抓住些什么。他也确实抓住了近崖底的一根枝干,就在这一瞬间宁十一硬生生感受到了肌肉撕裂的痛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差点立时间疼昏过去。也许是他求生的意志过于强烈,居然挺了过来,不过由于他下落的速度太快,这枝干被他拦腰掰断了,借着这股力减缓了俯冲,他落入了一条小河中。 这时他还有残存的意识,他知道自己没有死,不过也快了。一个武功全失之人从这山崖落下不当场摔死还能有意识存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人间奇迹了。 虽然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痛,宁十一还是能微弱的感觉到有一硬物硌着自己了,很难受。想要将那硬物拿出时宁十一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在刚刚拉住树干之时就再也动不了了,应该已经断了。恐怖的是那只手还紧紧握着那根残枝……宁十一用左手掏出了硌在身下的硬物,居然是一根看起来还挺精致的骨哨。 其实此时宁十一的意识已经逐渐陷入消弭,只想沉沉睡去。意识混乱不清,很久才想到那是自己遇见过的女魔修漠雪给自己的求救骨哨,自己没放在心上却又没来得及归还所以一直带在身边。 宁十一无意识地将它放在嘴边吹了一下,什么声音都没有,四周静谧的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宁十一轻笑了一声,估计是被耍了吧!自己刚刚居然还抱着一丝幻想吹了一下,难道是以为能凭借一个吹不响的哨子获救?真的摔傻了。宁十一又苦笑了一下。 “我说,你一个人躺水里傻笑什么呢?” 宁十一抬起头便看见那名为“漠雪”的女魔修闲庭信步般的走来。她依旧扮作男装,穿着蓝色的麻衣,站在河对面。 宁十一呆呆地眨了两下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哨子。 “这…哨子吹不响的呀!” 漠雪:“笨蛋,哨子吹响把你仇人招来呀!这哨子是特制的,与我的手铃相通,你一吹它我就能感应到,这不是马不停蹄地赶来救你了吗?感不感动,要怎么报答我?” 宁十一意识有点昏昏沉沉的:“我好困,我想睡…”说罢便闭上了眼睛,气息微弱了下去。 漠雪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不再顾忌河中的泥沙,三步并作两步踏着水花飞奔到了宁十一身边,抬手摸了摸宁十一的额头,他的额头有些烫手,明显发着高热。虽然身上少有显眼的伤痕,但漠雪还是注意到他全身瘫软,只有右肢的僵硬与瘫软的躯体显得格格不入。漠雪伸手一拉,得出一个结论:右手废了,骨裂,接不好的那种。抬手将自己的真气打入,游走一周天后,漠雪的脸色越来越差。 宁十一周身经脉十有九断,全身武功尽失,如同废人。这种断人经脉的方法势必引发巨大的痛苦,下手之人狠毒异常,手段极其残忍,简直是人神共愤。更糟糕的是筋脉尽断引起的气血凝滞已经导致了脏器的迅速衰竭,若不及时将经脉接好,即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将周身经脉接好,谈何容易。 虽然明知道宁十一听不见,漠雪还是开口道:“为什么……没有早点找我。”随后漠雪没有半点犹豫一巴掌甩在了宁十一脸上。 宁十一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漠雪:“不要睡,一睡就醒不过来了。想想把你害成这样的人,你难道甘心看他们活得逍遥自在吗?你就不想亲手报仇吗?” 宁十一:“我确实恨他们,但是我好像坚持不下去了,就算能够报仇雪恨,曾经的亲人也不会回来……”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救出…困在幽冥的师父。” 漠雪沉默了一会儿:“幽冥的当家人我打不过……不然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他。” 看见宁十一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漠雪:“不是的,有些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希望。” 你的追求,就由你自己完成吧。 第二十六章 宁十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木屋里,屋内的陈设与须臾山师父住的草庐有些相似,不过此时屋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草药味,这让一直对药味有些反感的宁十一皱了皱眉。 自己床边的窗板半开,依稀可以听见鸟雀声。偶尔有微风拂过,屋里凉快不少。不过宁十一知道这里已经不是须臾山了。须臾山附近本就山岭众多,这里应该便是其中一处。 “你终于醒了。” 宁十一看见漠雪斜倚在木屋门前。她身着一身黄色的长裙,侧面点缀着银珠落成的珠网,嘴角还带着笑意。让人绝计不会将她与心狠手辣的魔修联系在一起。 宁十一想从床上坐起,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只能弱弱地问了句:“这是哪里?” 漠雪似乎看出了宁十一的窘迫,微微一笑,抬手摇了摇手上的银铃。宁十一感到周身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摆布,直直地做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是当日落下山崖时所穿的那件了,换成了一件浅棕与白色交替的衣服。 漠雪:“这里是梅岭,与须臾相去三山,若非我能操控金环巨蟒还真不好把你弄来。” 宁十一:“……谢谢你救我。” 漠雪似乎是起了坏心思成心想逗弄宁十一,于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伸手扶上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所以,你要怎么报答我呢?我就牺牲一下让你以身相许吧,你看衣服都是我换的。” 宁十一没有言语,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波澜。 漠雪放下手,撇了撇嘴:“喂,我在调戏你诶!你好歹羞一下嘛,要不然我多没成就感。不好玩,没劲!” 这真的不能怪宁十一麻木,实在是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什么女孩,更别说漠雪这么泼辣的。自己一出生母亲就撒手人寰了,父亲一把手将自己带大,教书先生教国文,后来又跟父亲学算术,最后上须臾山和师父学武功,山门中少有女弟子,自己与师父离群索居于半山腰的草庐就更少见女子了。完全体悟不到刚才的暧昧。 漠雪佯装生气,却还是调整了一下宁十一的坐姿,使他的头能靠在墙上,更舒服些。宁十一想要抬手却无法做到,不禁问到:“为什么我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反而听你的操控?” 漠雪:“你的命都是我救的,听我的话不是很正常吗? 你身体里的经脉几乎全断了,是我用蛊丝将它们暂时连接,避免气血凝滞,此蛊为我所养,故而受我操控。说到底,这其实是魔卷中的傀儡术,以蛊丝附体,控人行事,我用它却只为救你性命。 只可惜这蛊丝只是简单依附,无法真正替代你的全身经脉,若要恢复,重新习武需得回万毒宗使用血蛊才行。血蛊入体,血肉重生,宛如再造,只是苦痛异常,非常人能忍受……” 宁十一:“你怎么知道我想恢复武功?” 漠雪:“你留着这一口气不就为了报仇雪恨吗?” 宁十一却笑了:“不是的,我确实想恢复武功,但不是因为执着于复仇。我不想死,是因为有人还在等我…… 我确实恨幕凌白和逍遥游,背叛了须臾山,害死了大师兄,让我沦落到今天这样。 可是挣扎于废去经脉的痛苦中,我的脑海里徘徊着的却不是对他们的恨,而是师父……说来也挺好笑,我总是想守护他,到头来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被他拯救。若没有找到师父的执念,我熬不过深沉的痛苦;若没有师父的信任,我无法绝处逢生。我不怕死,却怕师父为我的死变得不像师父,同样的,我想师父也不希望看见一个充满恨意的我,所以我不能因恨变成像幕凌白和陈生般疯狂的人,残忍的人。 失去的一切不会因手刃仇人再回来,我想做的只是守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为了这个理想,我可以忍受世间一切痛苦……” 宁十一微笑着,眼神却无比坚定。 漠雪:“……好,反正都救了你,不如送佛送到西,便帮你这一回。” ……………… 圆形的铜镜中印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容,镜中人头发披散着,而他身后站着一个黄衣女子正在细心得为他梳着过肩的长发,随后习惯性地在他耳后编起了一根细长的小辫,最后用一颗银珠固定住。 宁十一看着自己耳后这根坠着银珠的细辫有些无语,无奈开口道:“……干嘛要编辫子。” 漠雪:“我记忆中,父亲以前就是这样的。你现在穿的衣服也是他年轻时穿的。” 宁十一很想阻止她为自己梳头,却受制于蛊丝无法动作,只能任凭漠雪为所欲为。 “好了,完成!” 宁十一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经半点没有仙门修士的模样了。仙门弟子的头发总是用发冠束缚起来的,离开须臾之时宁十一也是用发簪固定,从未像现在这般披散着,稀松处还隐约可见夹杂着一些坠着银珠的辫子,让人好不习惯。 漠雪:“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宁十一转过头来看着她:“缺什么?”心中却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只见漠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不知从哪挖出来一个半遮眼的黑色面具二话不说戴在宁十一的右眼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宁十一觉得镜中的自己在漠雪的恶趣味下是越来越奇怪了… 漠雪难得严肃地开了口:“万毒宗,花草蛊虫皆毒,人心最毒。这副打扮为的是不让他人认出你,以免节外生枝。你要记住,宁十一已经死在了须臾山的山崖下,而你只是一个负伤为我所救的普通人。从今以后,你便叫暗飞声,是我的血食。在万毒宗只有血食可以伴我左右,不入宗门,受我庇护。” 宁十一点了点头,又有些后知后觉地问到:“何谓血食?” 漠雪回以一个狡黠的眼神:“你去了便知。反正待你伤愈后,我与你一拍两散,再无瓜葛……这样想想救你有点亏呀!我以后得好好想想让你如何报答我。” 夕阳下,一辆木车驶出了梅岭,宁十一眺望这渐行渐远的须臾山和幽冥在心里说道:师父,等我回来… 纵使万劫不复,粉身碎骨,也要换你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此身既在,此心不改! 第二十七章 自仙修大会上仙首落败,仙门世家联合起来共同抵御魔族的行动宣告破产,须臾山覆灭,抱山石以身殉道,逍遥游创立逍遥宗,修魔道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不少仙门弟子转投于逍遥宗门下改修魔道。 正邪交错的态势,史上最盛。 因接二连三的大战,本就形同虚设的幽冥结界更加不堪一击。影将军索性率领一众魔兵彻底摧毁了幽冥结界,幽冥便与九州大陆重新联通起来,幽冥魔族彻底实现了百年来的夙愿。除却须臾山的覆灭是魔族一手造成的,魔族几乎没有与任何一个仙门世家生过事。 所谓魔族对百年囚困幽冥屈辱的不甘,卷土重来掀起腥风血雨的报复也渐渐沦为无稽之谈。 两百年前生性偏执却又能谋善断,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原始天魔为须臾山创派先祖封印。如今天魔与道祖皆长眠故土。百年来固守须臾山,巩固幽冥结界的须臾山门覆灭,时间终究把一切化作了历史,俯仰皆为陈迹。 让我们把目光转回须臾山下幽冥界旁的一家歇脚客栈。幽冥结界的立破对天下大势如何店主可管不得,他只知原先清冷黯淡的生意的的确确随着幽冥结界的消失好起来了。本是边境小城,随着魔族势盛竟出乎意料地发达起来。开门便迎八方来客,可谓客似云来。 人多便易生事。做生意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万事和为贵,便知一团和气最为重要。 掌柜的精明有礼,做事周到。他绝不因为客人衣着寒酸便轻视怠慢,遇上个别些个仗势欺人的主儿,也能笑脸相迎,一团和气,把矛盾轻易化解,最令人称奇的是他还能让双方心里都舒坦。为人算不上乐善好施,却也绝对称得上慷慨大度,见到孤苦无依之人,哪怕是萍水相逢也能力所能及给些帮衬。做生意这些时日不知不觉便积攒出了一定的威望。每每有人夸赞其为人处世,他也总是谦虚是“客人行的方便,与我何功。”,亦不倨傲,衣着打扮也不惹眼,看起来就是个朴素的生意人。 说来也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掌柜,却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有人戏言,经这“和事佬”的劝解,不共戴天之人也能握手言和。 常言道:“正邪殊途”,可是掌柜的偏要着重于“殊途同归”。这客栈便起名为同归客栈。走南闯北,形色各异,“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客人聚集于此处,也能打个照面,不拔剑相向。如此这客栈便算得上一个“和平地带”。 而今天,掌柜的一眼便看见了客栈中坐了一位不平常的客人… 那客人一身白衣,头上带着覆着白纱的幂离,但遮不住他温和儒雅的气韵,也许是连日奔波不曾停歇的缘故,这白衣已经覆了一层土色,使这位客人多少显得有些落魄,当他走近,那白纱被耳侧的微风掀起,掌柜的惊奇的发现这白纱后的面容却很干净,一抬眼便对上一双如同碧空般澄澈清亮的眼眸,那客人回以一个温和礼貌的微笑,不禁令人如沐春风,心生欢喜,便不自觉多了几分好感。那客人开口问询到:“店家,我从偏远处来,兼程数日,时序有些混乱。可否告知如今距仙修大会已多少时日了?” 还未等掌柜的开口,边上吃酒的一位客人便插嘴道:“仙修大会……算起来距今也三月有余了。不过问询时间便罢,为何以此事为参照,提起此事真是让人想来便气!”说完这客人便仰头饮尽了面前的一杯酒。 掌柜的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位独自一人低头喝闷酒的客人。看衣着不难猜出这人多半是正气凌然的江湖侠士,左手一柄长刀冒着森森寒气,形容粗犷不羁,雄浑有力,一看便知常年习武,浓眉大眼,不怒自威,铮铮铁骨,嫉恶如仇。反观面前这位寒酸的“贵人”,谦谦有礼,温润如玉,自有一种风度气派,白玉微瑕也难掩其卓然不群,如玉如兰的气质。心思缜密,观察入微的掌柜没有忽略这白衣客人半藏于袖间的手上有习武之人才有的老茧,走路绝不拖泥带水,步态轻盈,想来轻功必然了得。若无差错此人应是仙门中人。不过就算是仙门中人,有此等风骨想来也是凤毛麟角。 见白衣客人还欲深究,掌柜的忙插话到:“客人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不如先安顿下来,些许疑惑,容后我再为您一一解答可好?” 喝酒的客人抬头看了掌柜一眼,掌柜的报以微笑。 白衣客人沉思片刻,宽容地应到:“也好。”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冒出了个有些邋里邋遢,蓬头垢面的少年:“这位漂亮哥哥是想知道关于须臾山的事儿吗?我都知道,可以问我。” 掌柜的故作生气:“半瓶儿,你怎么这个样子还敢出来和客人胡闹!” 这个叫做“半瓶儿”的少年,见掌柜的生了气忙躲在白衣客人身后,还冲着掌柜的做了个鬼脸:“爹,这位哥哥生的俊俏,我看着喜欢,愿意帮他,你耐我何?略略略。” 掌柜的:“你这…小子,没羞没臊,没大没小的,成心气我!……客人莫怪,我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平日娇惯,让您见笑了。” 白衣客人颔首:“令郎率真可爱,倒是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弟子,我已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半瓶儿”瞪大了眼睛:“哥哥,你如此年轻便有自己的弟子了?” 掌柜的沉声道:“难道你没看出客人已是而立(三十)之年吗?” “半瓶儿”盯着父亲,又转头看了一眼白衣客人,又转头看了看父亲,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说:“……还真没看出来。” 掌柜的扶额…… 倒是白衣客人开了口:“小兄弟,还是要麻烦你跟我说说须臾山的近况……我确实迫切地想要了解现在仙门世家的形势……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半瓶儿”也没有卖关子:“不过这一切要从何说起呢?就从仙修大会说起吧……” 第二十八章 “话说须臾山仙修大会,旨在联合众仙门共同抵抗魔族。魔族哪能坐以待毙呢?何况前面还有仙魔大战的梁子,须臾山大失元气,前任掌门元路也是郁郁而终,但是不知何故没有立众望所归的大弟子抱山石为掌门,偏偏立了自己的“废物”师弟元丰为须臾山掌门。 这个元丰外无金玉,却败絮其中,着实草包一个。魔族“影将军”来势汹汹,这掌门学艺不精还偏偏与之一战,三招之内便落败。不过……” 半瓶儿小声道:“不过,虽说元丰是个草包不假,影将军出手狠厉也是真,不过三招之内便见分晓着实奇怪,虽然外界皆盛传元丰无能得可以,但是我有小道消息……据须臾山弟子暗暗透露是这元丰背叛了师门与魔族里应外合,故意落败,伤后被俘也是演戏……” 白衣客人:“居然有这种事?……” 他的眼中出现了一种惊诧,而后划过一丝落寞,半瓶儿讲得正在兴头儿上没有注意,可这丝神态却没有逃过掌柜的眼睛。 半瓶儿:“嘘?可不是嘛,据说当时大弟子抱山石为掩这桩丑闻严令不得外传,幸而我与一帮乞丐兄弟为友,故而消息灵通些,这些可都是内幕啊!所以须臾山举全山门上下都统一不去营救,只是有一个人偏偏要去救这位掌门,为此不惜脱离须臾山仙门。这人便是元丰的亲传弟子宁十一……” 白衣客人神色微变,话语中带了一点焦急:“这弟子现在在哪?” 半瓶儿:“这个宁十一如今下落不明,不过我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记得大约是两个月前,他曾入住于此。我印象里这个宁十一拳脚功夫不错,就是脾气耿直了些。他一来就在我们店里赶走了四五个辱骂他师父的客人。 不过说到底,整个须臾山便也只剩一个宁十一会无条件地相信,全心全意维护自己的师尊元丰了吧。 说起来,我倒是蛮欣赏宁十一这样敢爱敢恨,直来直去的性格。只可惜他拜错了师尊,信错了人……若不是有元丰这样的叛徒,须臾山大弟子抱山石又怎会枉死?” 白衣客人手中茶杯险些没有端住,原本他是坐着听的,现在却直直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抱山石死了?……他怎么死的?” 三个问句连坐,突出了他的不可置信,这白衣客人的动作也证明了这一点。只是他的神情依旧淡然似水,活像带了一张不哭不笑的假面,有一种不协调的怪异。 半瓶儿被他的反应惊住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好该如何作答。因为此前他们一直是低声说话,不算惹人注目。现在这反常的动作引得一众客人也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恰巧他身旁一个酒气弥漫的兄弟即时填上了话: “抱山石自刎须臾都不知,您这是刚从哪儿出来的呀?仙修大会后,魔修势力崛起,穷途末路,须臾山面临支离瓦解,抱山石难挽败局大呼:“抱山虽死,正道永存!”而后舍身赴死,其英雄本色盖世无双。常言道:最伤不过美人迟暮,英雄末路啊!” 这份慷慨陈词让在场的正道人士纷纷鼓掌称赞,剩下的一些人脸色变得极不好看。 而白衣客人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悲喜,安静地仿佛在沉思。 半瓶儿开口道:“我说吧,元丰做这个掌门当着无用极了。” 白衣客人垂下眼帘,声音逐渐细不可闻:“确实……无用极了……” 窗外阴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大厅便有些阴冷,店里的客人大多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下子显得有些冷清。 白衣客人走到了门前伸出手,冰凉的雨滴便砸进了他温暖的掌心里,或许是不满足于这样的接触,他只身走进了雨中。虽然他戴着斗笠,可外面是瓢泼大雨啊! 不一会儿他的全身就湿透了,可是只有在雨中才能掩盖一些东西吧!那种感觉……叫做悲伤吧。 路上偶尔有未带伞的行人,举着大衣匆匆经过,向着白衣客人投来不解的目光,可没有人停下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留下疑惑的目光便匆匆而去了。 白衣客人摘下斗笠,闭上了眼睛,雨水便随着他消瘦的面颊流了下来,他的嘴唇有些苍白。寒雨透骨冰凉,他却已经感受不到了。 忽的眼前一暗,连雨水也没有那么胸闷了,白衣客人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那个叫做半瓶儿的少年为他打着伞,正冲他微笑。 “哥哥,好像不对,叔叔,哦不。” 忽然想起这个白衣哥哥曾在入住簿上填了一个“易”字 “易大哥,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淋雨,但是雨里冷,你这样淋是会生病的。” 白衣客人:“我因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那个错使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我没法原谅自己……” 半瓶儿沉默了,良久才开了口。 “……易大哥,你知道吗?我在你入住之前就见过你。那时你正在赶路。你明明也是饥肠辘辘,却将刚买来的饼分给了陌路不识的穷苦人,那时起,我就认定了你是一个好人。 人生在世,谁又能不犯错呢?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是爹教我的道理。 小时候我常闯祸,又很调皮,谁劝我都不听。十二岁那年,母亲得了一场风寒,我学着书中的药方配了一副药,偷偷夹在了母亲喝的水里,想等到母亲病好以后夸我。不曾想母亲对这药方中的素云萝过敏。因为这味药,母亲被我害死了……我不能原谅自己,如果当时能再谨慎一些,而不是虚荣自满地想获得表扬,母亲就不会死。 我想用自己的死给母亲偿命,却被父亲制止了。 父亲问我,自己刚刚失去了妻子,难道还要让自己失去孩子吗?我因愧疚不敢出现在父亲面前,这才会常年与江湖上的乞丐混混厮混,我不敢衣着光鲜地出现在父亲面前,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像母亲……我本以为父亲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可是直到一年前我回到这里,才知道父亲开了一个客栈,迎接四面八方的客人,在此期间不遗余力地寻找我……他原来一直在等我。” 白衣客人诧异道:“这应该是你藏在心里的秘密吧,为什么用来安慰我。” 半瓶儿擦去眼角的雨水:“不知道,可能是……喜欢你吧。” 就像你要淋雨,我不会劝你,只会陪你一起。 第二十九章 我一见你就喜欢你。 好像有人说过相似的话呢。 白衣客人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眼里却浮现出另一张面孔。 虽然意识到是善意,可少年还是堪堪躲过了,尴尬地笑了笑。 “回去吧,不然真该生病了。” 白衣客人点了点头。 “是啊,总有些事是要弄清楚的。” 不出所料,因为全身湿透了,当天晚上白衣客人果然发了高热。掌柜的为白衣客人换了一身干燥的闲置衣物,一个金色的印台从白衣客人身上滚落。 掌柜的将它拾起,细细打量起了上面的文字,眸色渐深,而此时“半瓶儿”忽的闯了进来,掌柜的忙将这物件藏起,教训到: “急急忙忙闯进来,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没错,眼前这位叫做“半瓶儿”的少年实际上是个姑娘。 “嘘——,爹,我就是关心一下易大哥怎么样了嘛。” 沈掌柜:“他淋了雨受了风寒,关键是旅途疲累,看这样子大约有几日未进食了。这才病倒了,我说你怎么对一个客人这么上心?也没见你关心一下你爹我啊。” 半瓶儿:“不知为何我与易大哥一见如故,待他醒了定要与他结拜为兄弟,你可千万别把我是女儿身这种事告诉他啊!” 沈掌柜:“唉,我不说难道他就永远不知道了吗?出去厮混了几年,学了一身江湖习气,什么结拜不结拜。你愿意做人家的兄弟,人家未必肯。” 半瓶儿冲着掌柜的做了个鬼脸,眼疾手快地抱走了白衣客人已经换下湿透了的白衣去清洗了。 看着半瓶儿离开的身影,掌柜的叹了口气,又把目光转回那位还在发着高热已然昏迷的白衣客人,端详了手中的金印许久,未发一言。 元丰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自己依旧穿着一席白衣,缓缓踏入须臾山的山门。好像什么都没有变,没来由地一丝心悸。眼中的青翠被一片血红替代,自己脚下不知何时竟堆满了须臾弟子的尸骸,自己附下身去检查,皆无气息。 忽的远方有一声呼救,元丰忙赶过去查看,这弟子满脸血污,看见他不喜反怒,眼中充满了恨意。 “叛徒!”这时面前一弟子指着自己喊到。 自己刚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握住了轩辕剑,那把剑上全是血渍。 “你害死了大师兄!你这种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那柄轩辕剑无力地落在了地上,发出“铿”的一声。 这一瞬黑暗吞没了一切,所有人都消失了,世界安静地仿佛只剩下了自己。 没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师父。” 元丰回过头,宁十一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只是他面色苍白,没有半分生气。 “小十一。”元丰没有半点犹豫,向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就像他曾做过的那样。 宁十一露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就像无数次看见师父毫无掩饰的快乐一样。 元丰发现宁十一的身体冷得出奇。宁十一在被他拥入怀中的那刻,整个人都仿佛失了力,软软的靠在了元丰的肩上。 宁十一:“你怎么了?” “师父,你知道吗,我好痛,好痛,好痛苦……我在等你。” 元丰:“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太好了……” 宁十一安心地枕在元丰肩上像是睡着了似的。 元丰伸手覆上宁十一的手腕,也是冰冰凉凉的,突然元丰脸色一遍,宁十一已然没了脉搏。 元丰将宁十一推起来,他的头无力地斜在一边,脸上带着微笑,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十一,你不要吓师父,你醒醒,快起来……” “啊——” 元丰从床上猛然坐起,身上还有未干的冷汗,自己的右手紧紧攥着胸口的位置。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这时,掌柜的正巧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汤,嘴里不住地喊着:“好烫好烫好烫,汤来了~诶,客人你醒了啊。脸色那么差,做噩梦了吧。发高热的人总是这样,起来喝碗热汤。”说着便把汤碗向着元丰的方向移了移。 “啊,谢谢。”元丰双手接过汤碗,微抿了几口。 沈掌柜开口道:“客人身上的湿衣半瓶儿已经抢去洗了,待会儿就能拿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元丰摸了摸腰间,而后开口道:“那衣服上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不知瓶儿兄弟注意到了吗?” “是这个吧” 掌柜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金色的印章,放在了元丰手上。 “犬子一向疏忽大意,所以这东西我一直替客人收着的,现在可以完璧归赵了。” 元丰凝视着手中的金印,心中了然自己须臾山掌门的身份已经藏不住了。 倒是掌柜的先开了口: “客人仙人之姿,幂离难覆,打听的也都是须臾山的事,我早该想到客人便是正道仙首,须臾山掌门元丰的。” 元丰叹了口气: “是啊,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元丰。” “什么!你是元丰!” 掌柜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只见“半瓶儿”抱着洗好晾干的白衣正站在门前,一脸的不可置信。 谁能相信三个月前交手惨败于影将军被魔族掳去的“废物仙首”元丰和眼前道骨仙风,眉目温温的病人是同一个人。 还有传言称,这位掌门早已背叛师门,投靠魔族了…… 半瓶儿:“我不相信,像易大哥这样的人会是叛徒。” 沈掌柜开口道:“我若投靠魔族,定然吃香喝辣,绝计不会赶十余天的路,回到一个自己被口诛笔伐的地方。” 半瓶儿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的意识是说这件事其中有隐情。” 沈掌柜刮了半瓶儿的鼻子一下缓缓说道:“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自以为结交了众多江湖人便能通晓天下事了?三人成虎,指鹿为马不全是鼻子下面一张嘴,须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是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太少了,你还要学会观察,学会判断,学会思考,学会相信自己的心。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半瓶儿敷衍地答到:“是——。” “易大哥,噢,不对,元仙师我把衣服放在这里了。”说完以后对着掌柜的做了个鬼脸,迅速地跑开了。 掌柜的摇摇头,几乎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转而继续说道:“不知客人接下去打算向何处去?” 元丰叹了口气:“须臾山覆灭,抱山石之死疑云重重,亲传弟子下落不明,我亦蒙受不白之冤。这一切只有在须臾山才能找到答案了……” 第三十章 元丰整理完衣装,又恢复了白衣旅人的身份,幂离下的面容泛着微红,显然高热还未全消。 掌柜的目送元丰走出了“同归客栈”,半瓶儿冲了出来,她依旧一副乞丐打扮,满脸脏污。其实这时元丰已经走了很远了。半瓶儿招手大声喊到:“易大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掌柜的拍了一下半瓶儿的脑袋:“丫头,他听不见的。” 半瓶儿扬起头:“我觉得可以听见。”目光探向远方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 所谓“望山跑死马”,虽然感觉须臾山近在咫尺,可实际上元丰步行了半日却还未到达须臾山界内,而半刻钟前元丰便感到自己被跟踪了。 元丰只得停下来,叹了口气到:“阁下已跟随在下多时,如有赐教,不如现身一叙。” 这时从树林中走出了一个精壮的汉子,左手的长刀更是不容忽视,这人正是元丰在同归客栈见到的喝闷酒的侠士。 那人形容虽然粗犷,行事却十分有礼。只见他先是抱了个拳而后开口道:“在下萧城。大丈夫行走江湖,躲躲藏藏实非我辈做派,萧某愧疚。只是萧某曾隐约听闻你就是须臾山被俘三月有余的掌门元丰,不知是否属实,特来求证。” 元丰答到:“我确实是须臾山掌门元丰。” 只见萧城眉头一皱,左手钢刀一挥便向元丰劈去。 元丰侧身躲过,轩辕剑出鞘,本是力拔千钧的重剑,在元丰手中却十分灵活轻盈。 微云十三式,第六式名为“弹指一挥间”,眨眼间,元丰便在萧城身侧旋转了五六个来回,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刀已被挥起的剑挑落在地,而轩辕剑的剑锋已直指萧城的鼻尖。 萧城:“你根本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无用,你果然背弃了须臾山!” 元丰:“我还不知你为何出手便要取我性命。” 萧城:“正道叛徒,魔道走狗,人人得而诛之!我曾与抱山石有过一面之缘,一见如故,引以为知交好友。仙修大会后,抱山石临危受命,忍辱负重,奈何大势已去,最后守山而死,正邪翻覆皆始于你。 若你真如外界传言的不堪重任便罢了,可是刚才从你的出剑便知众人所言皆虚。你定是早早与魔族串通一气,故意消极应战假意被俘。而今更是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幽冥,可是须臾山却早已支离破碎,物是人非。真是应了那句古语: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 我只恨自己实力不济,学艺不精,没法亲手为故友报仇雪恨,如今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城闭上了眼睛,却感到面前的剑垂落了下去。 元丰:“你走吧。” 萧城猛的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元丰,正不知如何开口。这时只见一个黑衣魔修飘然而至,正是现在须臾山逍遥宗宗主逍遥游。 元丰转过身与逍遥游对视而立,一个和煦淡然,一个狡黠狠厉。一黑一白,宛若阴间的无常。元丰凝视着逍遥游,眉头一皱开口道:“你修了魔功。”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逍遥游没有回答,却分了一抹目光给萧城,故作有礼道:“诛杀叛逆是先门遗命,还请萧兄莫要插手。” 萧城哼了一声:“元丰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你也不是什么善类!” 逍遥游的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又迅速收敛了回去,因为现在他要全心全意对付眼前之人。 不知为何,仙修大会当日影将军没有杀了元丰,反而将他俘走,而今元丰更是安然无恙地归来,确实是个麻烦。 幕凌白当日用“飞雨丝”暗算元丰,现在元丰周身武功至多恢复四成。 逍遥游心想:好,今天刚好见识一下自己这个韬光养晦的倒霉师叔四成功力究竟如何,以及自己修炼的魔功究竟有何增益。 逍遥游右手“血拂尘”一挥,漫天银丝飞烁,好不唯美。只可惜这样武器却是浪漫与残忍兼具。传说这样武器是邪山老道用天山冰蚕的冰丝所制,坚韧锋利,刀剑无损,触之即伤。 元丰没有闪躲,而他额前的幂离已碎成数片飞落在地,只是倒下的却是逍遥游 或许是刚刚的一幕发生得太快,这是一场萧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的战斗。 一滴血顺着元丰下颚的划伤处滴落,正好净透了他左肩的白衣。不,是拂尘伤到了元丰的左肩!轩辕剑的剑尖也滴落了殷红的血滴。 “啪”,血拂尘掉落在地。只见逍遥游面色苍白,用左手紧紧握着右腕坐落了下去,而那里依旧有鲜血不断地冒出,显然他的右手手筋被挑断了。 萧城这才明白,元丰一瞬之间便断了逍遥游的手筋,血拂尘便失了力,所以顷刻之间,胜负已定。 找准破绽,一击即中考验的不仅仅是剑法,更是直面危险的胆魄与勇气。若非有足够的把握,现在倒地的就该是元丰了。更关键的是,刚才的一招,逍遥游使了十乘十的力气,可元丰仅凭一剑便化解了,可见若是元丰想杀他也定然是易如反掌。 元丰冷冷开口道:“须臾山弟子,修魔者,断手筋。” 这句话出口,连元丰自己都愣住了,这声音确实出自自己之口,却像另一个人说出的。事实上元丰没有那么狠,包括刚才的一剑,元丰本意也是挑飞拂尘,可是如何断了逍遥游的手筋? 一种熟悉的恐惧漫上心头,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从尸身血海中醒来,好像有一个人从背后蒙上了自己的眼睛,轻声耳语:“我替你复仇。” 那时,元丰便知道自己完全被心魔支配了。直到那白衣的魔头救了自己,他告诉他那邪门的武功已经被废去……他还记得自己曾失神地看着那白衣魔头: “其实,洗华是废不掉的吧……” 修洗华者,一生无可赎。——这是扉页上父亲的批注。 ……………… 元丰觉得有些恶心,就真的吐了一口血。恍惚间,忽闻萧城喊了一句小心,自己下意识躲过。 “飞雨丝!” 元丰这才看清面前多了一位带着白色面具的黑衣人…… 第三十一章 元丰拂袖转身,飞雨丝破碎风化消失地无影无踪。戴白面具的黑衣人就在眼前。 此人应该就是当日在仙修大会用“飞雨丝”神不知鬼不觉暗算自己的人,自己早该想到,当日逍遥游处于昏迷之际,仙修大会期间也并未露脸,暗算自己实是另有其人。此刻便要面对此二人的夹击,凭借自己仅剩的三成内力。这样的实力就相当于自己数十年在须臾山展现出的武功,虽有宗师级的实力武功却依旧平平无奇。 而戴面具的神秘人一出手,元丰便感到招架得吃力,如此下去必败无疑,元丰不禁在内心发问:须臾山何时混入这样一个人,此人究竟是谁?元丰有一种近乎直觉的判断:神秘人才是一切的元凶,逍遥游不过是他手中一个傀儡。 萧城在一旁有些无措,今日尾随元丰原本是要替以故的须臾山诛杀叛逆,为抱山石之死讨个公道。自己败于元丰未想过活着离开,却不想元丰会放自己一马。神秘人固然看不出身份,逍遥游他还是认得出的。萧城本就对逍遥游创立逍遥宗修魔嗤之以鼻,而今看到他们联手暗算元丰,更是为这种小人行径不耻。萧城一生正派,看见此等暗算手段几乎是下意识便提醒元丰小心注意,倒是忘了自己本为杀他而来。现在细细想来,仙修大会失利,抱山石之死确实蹊跷,难道其中还有内情。只是现在还无法肯定,一时之间该不该上前帮忙变得难以抉择。 不过,萧城刚来的时候也不会想到,小小的山脚今天会如此热闹,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番酣战后,元丰前胸中了神秘人一掌。只一掌便有气血逆行,万虫噬心的痛感,元丰半跪在地上,默默咽下了翻涌上来的鲜血。 逍遥游想要上前,神秘人抬起左掌示意他停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托起了元丰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一定特别好奇,我到底是谁?你想的没有错,我就是当日仙修大会用飞雨丝暗算你的人……” 萧城听到此处,已然明白原来一切的一切,这两人才是幕后主使。元丰当日被影将军一招重伤便可以解释了。 萧城的眼眶红了:“原来竟是你们!”说罢提刀上去便要将面前的神秘人砍了。 神秘人扬起嘴角,轻叹了口气,嘲讽到:“莽夫。” 元丰惊呼到:“别过来!”随之就要掷出轩辕剑替他抵挡,因为此刻元丰的余光已经扫到逍遥游躁动的“血拂尘”了…… 第三十二章 远处传来了一阵鼓掌声,幕凌白转过身,低声斥道:“谁在那里?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从前方的密林中钻出了两个身影。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风度偏偏的小公子,他手持一把玉骨白面扇,许许地摇着。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那少年笑得天真烂漫,像个弱智,不对,这很明显就是个弱智。他在认真地玩着一个铜球,其他的事好像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第三十二章(续) 逍遥游还没能反应过来,一颗铜球出现在眼前,片刻之间那穿着黄色外衣,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小兄弟就已经跃至身前,然而此刻他却带着一种木然的杀气,严肃得可怕,那铜球在他手上运转得相当灵活,逍遥游顿感招架得吃力。 最可怕的是,这个少年眼中有一种将自己抹杀的可怕执念,逍遥游在他眼中看不到一点常人流露出的感情,不要命的那种。若自己与他实力相当,逍遥游可以毫不犹豫的相信,眼前的少年会孤注一掷的与他同归于尽。 但是过了一会儿逍遥游便遗憾的明白自己连和他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这少年的武功高出他太多了,甚至凭幕凌白的武功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更可悲的是,自己连他的武功招式都看不出,少年似乎只是拿着铜球莽撞地击打,但是相当灵活,击球速度之快令人应接不暇,逍遥游只有躲避之力没有还手之机。无奈退避之下,逍遥游用血拂尘硬接了一球。只听“喀”的一声,血拂尘便拦腰折断。这把多年前曾“名声显赫”的魔头使用过的魔兵就毁在了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较量中,而下一秒,逍遥游便感到了一股足以贯穿胸腔的劲力,在铜球的致命冲击下,逍遥游的下场并不会比“血拂尘”好多少,一口淤血几乎是从胸腔中喷射出来的。 第三十四章 本章是个延期条,作者最近要准备考试,落下的内容会在六月末全部补完,第一卷的内容已经快走完了,我还是,想让最后的剧情慢点上演。 第三十五章 先刷墙占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