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利赶早 绥平,凉京路。 曹璐璐无视行人好奇打量的目光,麻木的跟在几个人的身后。 公交车上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凶险一幕,叫她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此刻,她浑身力气散尽,完全提不起精神。 本来,依着她散慢的性子,是断然不肯在这种情况下和陌生人结伴的;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为了所谓的新闻线索奖,她还是勉为其难同几个好事的乘客一起寻找起那家传说中的报社。 在她三步开外,走着一个腿脚不大灵便的老汉,短茬儿稀疏的花白头发遮盖不住太阳暴晒的深褐色头皮儿,年久的背心像是没有洗净带着淡淡的黄色汗渍,软塌塌的贴在已经略显佝偻的脊背上。 突然,他按下简易的拐棍,暂时停下脚步。 “啊——嚏!” 一股强大的气流从鼻腔喷出,成功惊得心不在焉的曹璐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啧,也不知抹了多少东西,不怕腌入味儿么!”老汉狠瞪一眼前边的摩登女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把责任推卸出去。 前边的罪魁祸首,浑然不觉自己满身廉价的香气给别人造成的困扰,依旧缠着旁边的光头男说个不停。 “哎呀,大哥,你别走那么快呀!人家现在腿脚还是软的,魂儿都没回过来,哪里跟得上你?” 光头男面无表情,眼睛里泛黄的眼白和布满了血丝都出卖了他遮掩不住的疲惫。虽然挽到肩轴上的短袖露出一整只花臂,但那细瘦的胳膊和苍白的肤色,实在没为他增添多少威风霸气,反倒越发把他衬得像个痨鬼,不断的散发着病气。 真真事儿逼!本就是个婊.子,还装什么小姐! 他不耐烦的扫过聒噪的女郎,目光毫不留恋的从她胸前墨镜坠出的沟壑处滑过,落在曹璐璐和老汉的身上:“劳驾诸位再走快些!既然想得这笔钱,就尽量赶早稳妥点儿——要是被人抢了先,咱们这通劳累可就白费了……” 一个书呆子,一个糟老头,还有一个不拉活儿也遮掩不住风.骚的妓女。他虽看不起这临时组起的团队,但为着那笔动动嘴就能得到的钱财,还是强颜笑着把话说得客气——要知道,他还指着那笔钱翻本儿呢! 光头男的话,就像一颗看似触手可及的萝卜,哄得曹璐璐又往前紧走几步。 …… 过了十字路口,就进入到繁华的商业区。 虽然各种高楼林立,但最显眼的还是那座高120层的中心大厦。在中心大厦旁边,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商场,总共不过四十来层,还密密麻麻挂满了各种的牌子:国丽电器、牧心会所、惠斋餐厅、悦途旅行…… “就是这里!”光头男好一阵仰头,才从那些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的名字里摘出四个画风清奇的银灰大字:余资报业。 就像得到了某种保证,女郎、曹璐璐还有老汉陆续随光头男进到电梯间。 三十八楼? 还真有些漫长。 曹璐璐不习惯和人这么近距离的居于“一室”,颇为尴尬的站在电梯一角,盯着亮起的楼层数字。她正要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电梯门突然再次打开。 “不好意思,打搅了!”一人走了进来,还颇有涵养的郑重道歉。 这么顾及别人的观感?是从小养成的良好教养?还是精心包装、有所图谋? 曹璐璐脑子里闪过一个不怎么令人愉悦的身影,瞬间对来人也多了一层提防。她后退半步靠在墙上,以一种戒备防御的姿势打量起来人。 时机把握的不大好。她才抬起头,就一下撞进那男子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漆黑而明亮,就像黑夜擦拭过的星子,又新镜初开的幽潭。明明深邃里漩涡勾连,面上边却光华流转、璀璨生辉。 曹璐璐从未见过这么摄魂夺魄的眼睛,就像一只乱闯的小兽突然跌入精心修饰的陷阱,左突右冲、几经周折,这才狼狈撤离。 “来,趁着这会儿功夫,咱们把刚刚车上的所见再对一遍,争取一举把那笔钱拿下!” 光头男不知道曹璐璐电光石火间所经历的一切,还把男子的礼貌当作怯懦软弱、构不成威胁。 “有什么可核对的?咱们又不是上警局,还值当串供不成?”女郎的眼神带着钩子,涩涩绵绵的勾缠在新来的男子身上。 这身条儿、轮廓——料想春风一渡的滋味…… 光头男没错过女郎眼神里的旖旎,又被她这番回怼,心里无名业火蹭蹭的往上冒:“呵——不愿意拉倒!不过,有句丑话咱得说在前头:待会儿到了那里,眼神儿都活泛点儿!谁要是说错了话,别怪哥们儿我翻脸无情!” “你什么意思?!当初来时,可是说好的钱财到手了平分,现在想反悔不成?”老汉一路上不急不忙,这会儿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完全像变了个人。 “呦,大爷,您急什么?我又没说您。您见多识广,我能有什么不放心?”光头男朝老汉边挤眼示意边言语安抚。 “这钱要是到手了,平分当然没问题。我只担心——万一谁不懂事儿,致使到嘴儿鸭子又飞喽,到那时您还甘心?” 老汉看光头男一个劲儿的把目光往曹璐璐身上引,大概猜出了他打的如意算盘。 不用无功而返,还能多层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他顺水推舟看着光头男,眼神俨然已达成心照不宣的协议:“那依着你,该怎么着?” “好说!咱们四个到了那儿,别一哄而上,最好挨个儿给人报社讲述自己的经历——毕竟当时坐的位置不一样,关注点也不一样。” 光头男说到这里故意略顿一顿,看见没人提出质疑,这才继续道: “等所有人都讲完了,最后分不分钱、能分多少……咱们再依据各人表现,民主表决如何?” 依旧无人反对。 老汉自不待言,女郎虽为弱质,但多年在阴暗泥泞里摸爬滚打,早练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狠戾,所以也丝毫不担心被人算计。只有身为“鱼肉”的曹璐璐,到了此刻还浑然没有半点自觉。 叮咚! 电梯门开了,三十八楼到了。 在门口站着的男子,赶在四人反应之前走了出去,拐个弯儿不见了。 第2章 余资报业 “莉莉,今天有什么重磅消息吗?”林静梳着高马尾,踩着恨天高,苦心孤诣的把自己打造得青春和干练兼备。 此刻,她手上拿记事簿,端着锁骨、扬着眉毛,挺拔的站在靠路的格子间旁。 “没有,除了捕风捉影的娱乐八卦,便是些鸡零狗碎的杂事,哪有什么劲爆消息天天等着我们挖掘。” 叫莉莉的女孩捂着电话一端,以飞快的语速回答完林静的问话。 又没有?林静的失望溢于言表,眉头才拧出疙瘩便又自觉舒展开来——未来可期,为此长了皱纹可不值当! “态度,注意你的工作态度!” 她压低声音斥责莉莉一句,而后提着口“仙气”,又快步往下一个格子间走去。 目送林静离开,莉莉悄悄吐了吐舌头,这才接着刚才的话头,和电话那头的客人继续。 “喂?喂?您好!您刚刚说的是凉京路对吧?”莉莉手指下意识的勾缠着电话线,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被勒成青白色。 公交车上发生恶性伤人案?不起眼小哥儿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涉及公共安全,这事本就足已吸引眼球,更何况还有对方描述的、有待考证的神秘细节…… 她猫着腰,机警的扫视一周,确认没人留意到这边,这才压低声音道:“您现在在哪儿……有没有时间?电话里说不太清楚,您看我们是不是能见上一面……” 电话那边大概报了个地址,她飞快在便签上记下,扯下那张纸攥在手里,一阵风飞奔出去。 真可惜,这次又见不到社长了! 想到那张脸颊,莉莉有些怅然若失;但为了把自己的身影印进他的眸子,她又对这短暂的失落舍弃的义无反顾。 她来余资报业已经两年了,薪金高、待遇好,工作通常也不是很累。唯一叫她骨鲠在喉的,就是她们的社长屠白。 初来时太傻,身为一只小菜鸟,轻易便被主编林静“惜才收编”。无数次被别的女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还不以为意,只把她们的“妒忌”当做上不得台面的勋章。 若不是自己才能出众,林静又何必亲自过问自己的稿件? …… 直到某天,出差归来的社长翩若惊鸿的出现在莉莉眼前,在她干燥的心里留下大片潮湿的水气,她才恍然明白了林静的野心和企图。 颜如皓月,行止流云。这么犹如从画里梦中走出来的人物,谁不想让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呢? 莉莉尝到了后悔的滋味,眼看着林静用新闻素材成功垄断屠白的目光,而她自己却如芥子小虫,完全飞不过无形的高墙——那种心理失衡刻骨铭心:原来有一种满足,远非物资奖励可以比拟…… —————————— 莉莉前脚离开,屠白后脚进门。 “社长!” 林静早在屠白进门的第一时间迎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汇报工作就被屠白抬手制止。 “你现在安排几个人去接待室,一会儿过来的客人分开接待。还有——把里边那个文静的小姑娘,带到我的办公室里!” …… 曹璐璐当然不知道屠白事先的这番安排,被单独带出“组.织”时,犹是满脸惶惑不安。直到她看见电脑后边的那张脸,三神六魄才勉强回归原位。 “是你?!”她手指着屠白,惊奇的连基本的礼数都忘记了。 “是我,”屠白颔首一笑,刹时间风轻月霁、万籁生辉,“说来真是有缘,我们才刚见过。” 曹璐璐没有吱声,一侧的裤缝被她攥得皱巴巴的。 “先同您道个歉,在明知您和同伴们计划的情况下,还把你们分开接待……” 曹璐璐飞快抬头看一眼屠白,突然被他这么说中心事,很是不好意思。 “其实,这么做对咱们大家都有好处。”屠白回她宽慰一笑,这才接着往下说。 “研究表明,人在面临突然的变故时,很容易发生记忆错乱。如果你们一起回忆某个事件,很容易受到最先描述的影响,二次修改或强化脑海里的某些画面……” 屠白的声音很醇净,眼神很真诚,以至于才陈述一条理由,便叫曹璐璐意识到自己考虑问题的狭隘。但屠白又岂会言止于此?为了最大程度的还原事件的真相,他需要曹璐璐彻底放下芥蒂和顾虑,遂又继续趁热打铁。 “这点倒在其次,我更担心的是姑娘少不经事,一不留神再被有心之人算计……” ?什么意思?!这话怎么听着叫人费解? 屠白看出曹璐璐的疑惑,微微倾身向她那边方向:“毕竟,我们的老祖宗很早便发现了一哄而上的诸多好处:滥竽充数、浑水摸鱼、推诿扯皮、嫁祸栽赃……” 一个词一个词从屠白口中飞出,看似轻飘飘的漫不经心,却带着重若千钧的力量砸进曹璐璐的耳朵里,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嗡嗡作痛。 难怪在当时那个光头提议时,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什么公平起见、民主决定,分明是和那老汉暗中商量好了,准备捏她这个软柿子! 曹璐璐心口发凉,完全可以想见自己的结局:无论最后能否领到钱,她都是注定得不到一分半点儿的。只不过,分到钱了还好;倘若分不到,她很可能还要自掏腰包补贴一部分…… 屠白把曹璐璐的反应看在眼里,见她不算太笨,略一点拨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弊,终于适时闭上嘴巴,给她一个消解、反应的时间。 “开始,我真没想到这些——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果然,没过多久,曹璐璐站起身来,郑重朝屠白鞠了一躬。 “姑娘客气,这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更何况如我刚才所言,这于我们报社也是双赢!” 屠白随便摆一摆手,话说得不以为意。 实际上,打小长在那种环境,他早就养成了淡漠疏离的性子。虽然面上总是和善客气,还参加过几次大的慈善捐赠,但那都是基于商人趋名逐利的本性,在各种利益权衡之下做出的。 像今天这件小事,换作往日他是断不会插手提醒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强烈的直觉:眼前的女孩是他倾注再多精力和耐心也不嫌费心劳力的。 第3章 徒惹是非 绥平是乾华西南的一个市,因为盛产瓷器而享誉全球。这里,不仅有被保护起来的老宅、古树、长街,更有国际化的高楼和各种肤色和语言的外国人。 生长在这个古老而包容的城市里,绥平人老早养成了处变不惊的从容大气,无论遭遇什么,他们也不改自己温吞缓慢的生活节奏:下棋、喝茶、溜鸟、搓麻……除了必要的养家糊口,他们的更愿意把精力放在娱乐休闲及八卦上。 这日早上,一辆公交车如常的按照既定时间和路线行驶在去往大学城的路上,车上只稀疏的坐着十几位乘客,其中大多数不是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便是赶早市买新鲜食材的中年大妈。 车里边一片安静,只有各种蔬果肉类散发着浓郁混杂的气味儿,熏的人胃里翻腾、一阵阵脑仁儿疼。 昨日,曹璐璐从芃芃爸爸的咸猪手下逃脱之后,并没有直接返回学校;而是跳上最近一班火车,仓皇地回了趟远在两百公里之外的家。 家里边,除了一爿面临拆迁的破败院落,便只剩下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娘。但即便如此,经过一宿无眠,她还是从清苦凋敝中汲取到力量:辞职,这种家教不干了! 明知道作出这个决定,面临的便是数额骇人的违约金条款,但她还是遵从了内心的抉择,在历经一宿无眠和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后,早上六点多又赶回绥平市。 ———————— “三附院到了,请配合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伴随着公交车的突然停止,曹璐璐的身体不自主的往前倾斜。待重新坐稳之后,她下意识瞥一眼车内,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车内又多了几名乘客。 在她正前方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小哥哥,头一直低着,过耳的碎发遮住大部分脸颊。 借着车窗玻璃的反光,可以模糊的看见他在玩一款和他古老手机相匹配的单机游戏:单调荧黄的屏幕上,一条蛇在快速游走吞吃着果子,一不小心撞到自己尾大不掉的身子上,瞬间呜呼哀哉了。 “呼!” 一局终结,小哥儿摇晃一圈肩颈,似乎哪里不大舒服。 曹璐璐心里一紧,连忙转移视线。 一个少年上了车,全身没有骨架般瘫坐在小哥哥旁边。 嗵!椅子承受着突然的重量,发出一声震颤,但少年却浑然不觉,摘下书包便掏出手机。 “哎,你到校了?嗯,我再坐两站就下……昨晚打的太特么憋屈,今天咱们再一起组队呗?拉上几个级别高点儿的,分分钟钟把那鸟队团灭了……” 少年说的起劲儿,手机屏幕突然变作黑色。 “我.操,怎么没电了?!” 他不甘心的戳几下手机,看屏幕依旧没有反应,这才怅然把它塞回包里。 不知不觉,车子又行了几站地,而少年也在摇晃中睡熟了。 曹璐璐坐在他的身后,眼看着他胳膊下挟着的书包一点点往下漏。还没等她寻到合适的时机提醒,那包已然掉在地上。 啪嗒! 少年闻声站起,眼睛睁开的刹那才想起:这里并不是学校,自己犯不着这么紧张。 一念起,他又重新散了架子,胡乱揉一把脸颊,这才弯腰去捡书包。 “诶,这是到了哪儿?十八中过去了?”他直起身的刹那瞥见窗外的风景,这才发觉哪里不大对劲。 “啧,这话问得可真轻巧!也不想想车上这么多人,只人司机一个哪操得了这么多闲心?”隔着过道,一位满头发卷、衣着过时的大妈,不知从哪儿寻得的优越,说起话来都带着咄咄逼人的审判意味。 “诶,下一站就快到了,你……从那儿下去再打个车,或许还能赶上第二节课!” 少年听出了司机的好意,并未多说什么,只抓着包朝后门方向走去。路过大妈跟前,包上的logo晃了一下她的眼。 那是个韩国的潮牌,设计的简单而大气。要不是在商场的价签上少看了俩零,直嚷着包起来带走,她现在也不会对它印象那么深刻。 她眼皮直跳,愈发看少年不顺眼。 “啊呦,现在这些个孩子,真是不得了!每日被父母好吃好喝当祖宗供着不说,还隔三差五的往网吧里跑——真是过分哦!” “诶,算了……人家本来已经够难受了,你还这么说话……再说,谁还没个年轻爱玩儿的时候?”另一名乘客看少年脸色不虞,连忙出声调和。 “我怎么说话了?!”大妈果断把劝说者划入敌方阵营,毫不客气的对着他火力全开:“什么叫谁还没个年轻爱玩的时候?我告诉你,我就没有——我们家老头子、姑娘、姑爷也没有!……” …… “我特么招谁惹谁啦?”劝说者一脸尴尬,表情堪比便秘。 大妈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得意洋洋的再次把目光投回少年身上:“我不知道你们怎样,反正我们家里人都打小懂事上进,绝干不出拿父母的血汗钱往水里扔的蠢事——坏良心可是要遭天谴呦!” …… 太过分!一个素不相干的人,凭什么随意指责、伤害别人?这少年也真是,睡前不是还挺牛气么,怎么一觉醒来就呆了许多? 曹璐璐本就心情郁结,又被动灌了满耳朵的恶意,忍不住替少年叫屈。正当她想扭头看看少年是什么情况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声响:咯……咯……吱…… 这是? 曹璐璐瞪大了眼睛,没等循声一探究竟,前边的绿衣小哥已猛然回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不可思议。 大妈本来意犹未尽,还有“金句”尚在酝酿,但看见少年一步步朝她这边走来,终于识相的闭紧了嘴巴,但一切已经太迟了。 只听噗的一声似有什么漏气声响,浓重的血腥味便四下散开。 不等其他乘客反应过来,少年已麻利的拔出扎入大妈胸口的铅笔。 那铅笔并不算长,握在少年手里也不过露出两三指,但那两三指上却粘满了刺目的红。 “杀……杀人啦!”剧痛和畏死刺激着大妈接连发出破音的嚎叫。 前边的司机手抖了一下,险些把前边行驶的小轿车压到公交车轱辘下边。 不过,这也难怪。虽说他也是有十几年驾龄的老司机了,但在自己车上经历这种变故,恐怕也是头一遭。 他有心想靠边停下,奈何四周都被车子包围的水泄不通;想要央个人出手相助,哪料目光才扫过去,后视镜里看着威武些的花臂光头便调转了视线。 他.娘.的,没想到老子竟拉了一车怂包!司机正觉抑郁,突见后视镜里飞快的闪过一只手,刚好拽住少年抬高的胳膊,成功阻挡了他箭在弦上的再次进攻。 是那个绿衣小哥儿! 曹璐璐距离大妈和少年不过一个过道的距离,本来还紧张的呼吸困难,暗叹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忽然见有人见义勇为,三省其身之余,不免生出些许羞耻。 她见大妈瘫软如泥,横亘在小哥哥和少年中间很是危(ai)险(yan),几次内心挣扎,终于试着去把她拖出来。 但知易行难,那大妈本就生的肥胖,现在又浑身骨头撑不起架子软作一团,以曹璐璐这样的体格,还真难拖动分毫。 第4章 绿衣小哥 咯——吱! 曹璐璐吃力的喘.息声成功惊着了少年,他缓缓低下僵硬的脖子看向声源。 曹璐璐被那骨头摩擦的钝响惊着,目光正好和他碰个正着。 老天,距离七月十五还有半个多月呢!这不节不庆的,又是大白天,眼前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她倒抽口凉气,好像眨眼间在地狱里滚一遭,不由遍身寒凉,头发丝直立。 那少年黑瞳扩散、眼白稀少,一双眼睛没有任何神采,却邪气十足,黑蒙蒙的吓人。 感受到曹璐璐的惊恐,他愉悦的勾起唇角,只是脸皮似乎脱离底下的肌肉,强自牵扯出的褶皱看着无比诡异。 不好! 曹璐璐直觉不妙,还来不及躲闪,便听见铅笔再次没入血肉的声响。 得,助人不成反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她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降临,却听当头一声冷漠呵斥: “嘶,还不赶紧躲开?!感情扎得不是你,是不?” 绿衣小哥瞥一眼手上的创口,疼的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嘴上不停抽抽。 ?! 曹璐璐回过神来,一时竟无言以对:这个小哥哥,好像和一般的见义勇为者不大一样…… 小哥无视曹璐璐的眼神变化,一刻不停的用另一只手推开曹璐璐,猛然抬脚发力踹向少年。 咔!长腿带着寒风,堪堪擦着曹璐璐的肩,踹进少年的胸腹里,发出一声断裂的声响。 少年踉跄倒退一米多远,直撞到司机座位后边的挡板才停下来,而后又无力的顺着挡板滑落,慢慢委顿在地。 小哥见状没有急着上赶去追,随意拔下了手上的铅笔,蘸饱了伤口的血渍捻动几下,仿佛这指端沾满的并不是他身上流淌的血液,而是什么上等的颜料油彩。 就这一会儿功夫,少年居然挣扎着站起,惊得后排座位上的女郎和老汉尖叫不已、连连避让。虽然女高音和男低音配合得当,但却没有丝毫悦耳可言。 啧,都这样了还能再打?小哥暗自摇一摇头,擎着两根带血的手指如祭出的神兵利器,几步追赶过来。 少年虽不迎敌也不畏惧,无视小哥的逼近,转身卡住正开车的司机脖子。 “呃……救命!”司机的脖子被少年的胳膊缠紧,不过须臾之间,脸已变作绀紫色。他头挣扎不动,艰难的挤出一声求救。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对他却仿佛长过一辈子。意识到再难等到救援,他只好先丢了方向盘,下意识的挥动手臂展开自救。 此刻,距离他们最近的不是小哥,而是那位老汉。并非他见多了风浪更能自持一些,实在是体力有限跑不出太远。 眼见得司机遭到挟制,他两条发白的眉毛不由得直跳,再顾不上害怕,举起拐棍儿便对着少年的脑袋便狠狠敲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放手!快放手!你不要命了也别拉上别人!” “他岂止是不要命了?难倒您没看出来,他还想叫您老也跟着一起陪葬吗?”小哥慢条斯理赶到,也不顾老汉是何感受,张嘴说出了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老汉被这极不讨喜的答话噎个半死,正准备瞪眼反击,却被小哥眉眼里遮盖不住的冰霜和冷漠惊着,还未出口的训话瞬间冻成冰坨坠回肚子里。 待他暖化了话,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挪到了一个不碍眼处,而小哥同少年已过了不下十几招。 小哥看老汉大梦初醒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个讥诮的笑容;但就这一走神的功夫,他的左肋之下竟失了防守。 少年见状大喜,嘶吼着不似人发出的声音,徒手向小哥肋下袭去。 只听哧啦一声,小哥儿的衣服被扯下一大块,里边黑色的T恤也抽丝皱成麻片。 小哥没有任何表情,旋身转到少年身后,对着他颈子砍去的同时,随手把指端未干的血迹抹在他的额心。 吱——血液粘上少年的皮肤,就像突然水煮沸腾,激起一片黑色的雾气。 咳咳!司机终于从窒息的状态缓过劲儿来,还没等手扶上车把,便听见老汉的怒斥:“看路呀!” 一辆大货车远远的迎面而来,虽然鸣笛示警了,但车速却未见减。 司机惊的魂飞魄散,眼手都丢到九霄云外了,脚下的油门却踩得愈发狠烈。 对面的司机显然没料到会遇见这么个不要命的,顾不上出门没看黄历的遗憾,抓着方向盘便朝绿化带方向猛打,脚下的刹车几被踩出火星。 不过几秒之间,连声的巨响响彻天际。 两辆车一左一右甩开,脑袋虽没怼在一起,甩出的车尾却相擦而过,凹进去半拉。 没事了?货车司机虽然额头鲜血直流,但庆幸捡回一条性命。 原来就在他脑中闪过零星的临终遗言时,公交车已被小哥儿控制。他踢开司机狠踩油门的脚,一边用老汉的拐棍儿压住了脚刹,一边猛把方向打向另一边。 “你……你怎么敢往人行道上拐?!”司机回过味儿来,浑身抖个不停。 “不然呢?撞那辆迎面而来的货车吗?!” 小哥站稳身子后,冷冷丢下这句,直朝着少年走去。 那少年倒地之后便再未起身,此刻望去,脸色竟然红润许多,和之前凶残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是要看少年的伤情?还是把这少年送进医院?听多了英雄流泪的故事,一旁的曹璐璐不由捏紧了衣服一角,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看这少年穿着用度,家境应该不错。小哥把他伤的这么重,他的父母又岂会善罢甘休? 曹璐璐在这儿悲天悯人之际,小哥已上手在少年身上摸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可摸的地方又俨然不是裤兜之类的地方。 胸口?腹部?不会是在揩油吧?这都什么人呀?! 曹璐璐三观震碎还来不及拼凑,便见小哥站起身来,理直气壮的对着她道:“喂,你起身让一让!” 什么?! 小哥看曹璐璐没有反应,忍不住不耐烦的啧一声,弯腰从她身前空隙挤过,熟练的踩着靠里的座位,拉开一扇车窗,如猫般灵巧的把整个身子钻过去,只靠一只手悬挂着支撑、摇晃。 趁着脚尖距离地面最近的时候,他嗖的一下果断跳下,如猫般敏捷落地,然后起身跑了。 笃笃笃——公交车的前后同时响起敲门声。 “快把车门打开!” “怎么回事?车内有没有人员伤亡?” 两名交警在外边喊话,曹璐璐却充耳不闻。看着小哥离开的方向,她的脑中无数遍回放着刚刚的一幕——那一切是真的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 大妈和少年被送进就近的医院,其他人留下简单录了口供。 曹璐璐无精打采想要离开,却被花臂的光头悄悄拉到一边儿:“嘿,妹子,哥哥这儿有个发财的门路,咱们一起搭个伴儿呗?” “诶,大哥,你们俩悄悄说什么呢?有什么好事也算我一份呗?”摩登女郎本来在不远处整理衣裙,听到他们咬耳朵蹭了过来。 光头男瞪一眼摩登女郎,还没想好说什么,便看见同车的老汉也饱含期待的望向他们这边。 第5章 擦肩而过 曹璐璐讲完了大早上的公交车惊魂,已经晌午过半。她说的口干舌燥,忍不住看一眼对面的屠白——这也忒安静了些。 电脑已经变作黑屏,映着窗外渐盛的光,勾画出他此刻的镜像:双眼半阖、唇角微松,如画的容貌浓淡出一个刚好的神情,可肃然质疑,可哂笑逐客…… 明明一张悦目的脸,却看得曹璐璐万分忐忑:他果然还是不相信自己这番“鬼话”吧?! 屠白沉默不语,没人知道他此刻的煎熬。 一样的衣服,一惯的谈吐……依据曹璐璐所言,他很可能前所未有的接近那个孜孜以求的人物,可是经历了那么多的失败,他再不敢轻易给自己无畏的希望——万一不是他呢? 腔子里滚热跳动的心泼一瓢数九寒天的冷水,想再恢复如常的跳动都将变得无比艰难…… “你说的那个见义勇为的绿衣男,能再描述的详细些吗……”明知贸然开口的后果,屠白还是开了腔。 感受到了屠白话里的质疑,曹璐璐憋一口气没有搭话。她利落的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白纸,又随手抓起一支铅笔。 唰唰唰…… 不过几分钟过去,一个男子的头像跃然纸上。 稀疏的眉毛,不甚精神的单眼皮,略有些驼峰的鼻子,一边收紧的嘴角……明明并不出众的长相,偏偏自带凌厉之气;尤其左脸贴近额头那处还画着的“鬼符”,更是叫人一见难忘。 破军! 屠白陡然惊起,一把抓住曹璐璐的胳膊:“他叫什么?知不知道去了哪里?” ?! 曹璐璐茫然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晃散的魂才回归身体:他这是相信了? “我……我哪知道他叫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本来,屠白眼睛里的星火已经熄灭,但顷刻之间又被曹璐璐话里的两个字轻易点亮。 “他……他手背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会去附近医院包扎吧?”曹璐璐感受着胳膊的抓痛,连忙说出她的猜测。 那小哥儿会去医院吗?看他当时混不吝的表现,几乎希望渺茫。但为了解救自己的胳膊,曹璐璐只能先安抚住屠白。 医院?亏得屠白一目十行、过目成诵,偏偏这时候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办法,他只能拿出手机,准备求助人工智能。 “三附院!”曹璐璐福至心灵,猜出屠白的意图,抢先说出那辆车途经的站点。 对,三附院! 屠白对曹璐璐有些刮目相看了,但那点刮目并不值得他表现出更多的欣赏,更何况当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顾不上礼节,他抓着曹璐璐的手就往外走。才走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不久前,某人在电话里说:“白爱妃,朕为了你都挂上点滴了,你还不过来慰问慰问?这三附院也忒冷清了些,你来,朕才能多些趣味……” 罗阙,屠白的发小兼合伙人,生的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还长着一颗惹事生非的心。每日里不是拈花惹草就是耍宝练贱,偏偏公司各项工作还打理的井井有条…… 昨日,因为一个大项目,他亲率几个美娇娘,把一班黄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佬全都灌倒在桌子底下。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半夜酒精中毒,他也被送进了医院,那地方刚好就是三附院。 “喂?你现在在哪?是不是还在三附院?”屠白拨通罗阙的电话,不等他反应就开始劈头就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白爱妃,你终于良心发现想起朕的好来?”那边的罗阙并没回答屠白的问题,只歪在病床,懒洋洋地等着一个姑娘把切好的果肉送进他的嘴里。 这是还没走。 屠白熟知罗阙的惜命和懒散,很快做出判断。 “你现在赶快起身,一刻都不要耽搁的去外科看一看。在那儿你给我找一个穿绿格子衣服的男子……” 屠白想着记忆里的那个人,正要展开描述又堪堪停了下来,干脆把手机递给曹璐璐。。 “说话,告诉罗阙那小伙儿的外貌、服饰特征!” “哦哦……”曹璐璐接过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电话里一声轻快的嗤笑。 “叫我猜猜,接电话的应该是个温柔的姑娘吧?你可别被屠白那小子吓到了。他呀,就是个拼命三郎,从来不知道爱惜自个儿,连带着体谅别人的涵养都很差……” 这个……当着对方的面说人坏话,真的好吗? 曹璐璐正不知怎么插进话来,手机却已被屠白再次夺回手里:“干正事!我可不保证你能活到罗爷爷的寿诞!” “不要!”罗阙在那头嚎了一嗓子,好像吓的不轻,但依旧管不住满嘴跑火车:“小白你真是又无情又冷漠又无理取闹。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怎么就被你轻易捏在手心里?” “一……”屠白不理他那穷极无聊的台词,开始威胁着数数。 “开个玩笑——你千万别生气!我已经到了外科,你说,快说那人身高、体重、发型、服饰,系什么腰带,喷什么香水,牙齿补了几颗,袜子有没有漏洞……” “罗!阙!”屠白的耐心耗尽,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电话那头终于闭嘴了,曹露露这才整理着思绪,尽可能详细的描述出见绿衣小哥的样貌特征。 “对方个子不高,一米七零不到,短发盖过三分之二的脸颊……” 绿衣?矮个儿?罗阙挂了电话,拿出欣赏美女的热情,如警犬般尽职尽责地扫视着外科诊室里的病人,以至于随后响起的手机短信提示音都没有听到。 迎面一老一少走来,老的是位阿姨,饱满的脂肪撑开薄薄的表皮,看着甚是容光焕发。 不知道她患的什么病,一手无力的搭在小伙肩上,一手捂着胸口呻.吟。 一旁的小伙头戴顶鸭舌帽,身穿件黑色T恤,充耳不闻阿姨的呻吟,连手都懒得从口袋里拿出,神情更是漠然的压根儿不似亲人。 罗阙目送他们离开诊室,这才把头扭了回来。但搜寻一圈,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屠白回个电话,看到有新的信息提示,随手点开查看。 屏幕上是一张人物速写,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看得他的心头一紧。 是他?! 他悔不当初的飞奔出去,可是,大厅里哪里还有那对“母子”的身影! 第6章 结网捕鱼 大晌午,刚过了饭点,胡同里已一片静谧,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蝉声坚持不懈的聒噪。 一辆出租车裹挟着空气的热浪疾驰而来,戛然停进树荫里。 打车上下来一老一少,看似母子却无甚亲密。尤其那位大妈,在听到出租车离开的声音后,连忙与一旁的小伙间撤出一个安全距离。 青蛮的一只手雷打不动的插进口袋,见状只是嘴角扯出一个薄薄的弧度。 “怎么?感觉好些啦?那咱们现在把账清一清?” “什么账?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大妈不动声色的朝胡同深处望一眼,计较着邻居们一呼百应的可能,腰板儿瞬间硬气许多。 “不懂?”青蛮把那只伤手从口袋里掏出,如一面旗帜几乎盖在大妈脸上。 “因为救你,我的手伤成这样,至少个把月不能上工,损失的得有万把块钱吧?还有,在医院里,你那伤口没伤及要害,只简单清洗和包扎一下,便花费了六百块,我这伤口若是也处理下,恐怕你还得再出个小一千吧……” 大妈惊愕的望着滔滔不绝的青蛮,饶是自诩见多识广,也被她厚颜无耻的话语给震惊了。 “我又没叫你出手!你受伤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啧,也不知是谁,在公交车上狂妄的占领道德至高点,现在居然说出这么丢脸的话来!” 根据以往经验,青蛮早猜到了这次讨钱的不易。他不以为意,也环视一圈周围老旧杂乱的住宅,又接着道: “呵,别以为在你的地盘上,我就不能怎么着你。告诉你吧,我可不是什么善茬儿,没听到一句老话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大妈本来就有些畏惧青蛮,听了他放出来的狠话更是从脊椎骨往上直冒凉气,“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你这老糊涂的有什么道理可讲?我守着这片儿,等着你姑娘、姑爷回来便是!若他们也像你这样蛮不讲理,我还可以和你家更小的小朋友谈一谈……” 青蛮的话似是和血挤出来的,只这么几句已变得疲惫不堪。不过,为了达到预期效果,他还是尽量让自己显得浑不吝。 “我现在就告诉警察!” 大妈一阵心惊肉跳,完全不能想象那种场景。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却无计可施。 “你倒是去呀!”青蛮抱臂冷笑。 “说说又不犯法,警察能拿我怎么着!还有,我劝你动动脑子!若我进了局子,下次,你再遭遇类似事情,看谁过来救你!” 大妈嘴唇哆嗦一下,回想起公交车上惊悚的一幕,终于识相的闭紧上了嘴巴。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呦!不过‘好心’出言教训下别人家的熊孩子,怎么接二连三就遭遇这些邪气触霉头的秽事?! 她明知青蛮的话很大可能只是出于威胁,但一想到那双黑气沉沉的眼睛和骨头摩擦的声音,她便再没勇气争执下去。 —————————— 再说罗阙这边,还没想到应对的措辞便撞见了急匆匆赶来的屠白。 “人找到没?” “没……没……” “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趁早说出来的好!”屠白看罗阙这么吞吞吐吐,连一旁站着的曹璐璐都没心思去撩,心不由急遽下沉,某种结果呼之欲出。 “小白,你听我解释哈……”罗阙声音放柔,似乎眼前就是位美貌青春的姑娘,只有他躲闪的眼神透露出敬畏和忐忑。“人我倒是见着了,只是他脱了格子衫又多了顶帽子,我一时没认出来……你说你发图片时,怎么不打个电话提醒一声呢……” 屠白差点儿一口血喷到罗阙巴儿狗似的脸上,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诶,小白……小白,你别走啊!刚刚是我不对,不该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曹璐璐被屠白拉着脚不沾地的往前走,耳朵却似留在了罗阙跟前。她有些恨铁不成钢:这特么是责任的问题吗?! 她正想着,突然被带了个踉跄。不知什么时候,屠白又停了下来。 他好整以暇的等着罗阙赶来,然后才克制着道:“你把当时的情景再描述一遍。” 描述……什……么? 罗阙本想问出疑问,好在求生的本能叫他的脑子赶在嘴巴之前想到了答案。 “啊——你说那小子!” 屠白的眉毛上挑一下,连旁边的曹璐璐都感受到他此刻心情有多不爽,偏生那不知死的罗阙依旧没有半点儿察觉,只管滔滔不绝。 …… “是那个大妈!”曹璐璐只听了罗阙几句话,就果断截住了他的废话。 屠白赞赏的看她一眼,越发觉得欣赏她了:“很好,璐璐,咱们走!” 曹璐璐听着这亲昵的称呼,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叫她惊喜的还在后边。 屠白发动了车,边拨叫一个电话边给曹璐璐说:“你是美术专业的学生吧?有没有意向来我们报业工作?” 从天而降的大饼突然砸中曹璐璐,叫她一时半晌竟回不过神来。但屠白并不急着等她回复,刚好那边拨出的电话也接通了。 “喂,屠白吗?怎么想起给陆叔打电话呀?” 因为在开车,屠白开的是免提。看似大公无私、话无不可对人言,实则说话的内容极私密。 “陆叔,你们那今早是不是接手了一个公交伤人的案子?” “臭小子!就知道你打这电话没那么好心!”电话里的男子声音有些谙哑,语气却是极其开朗,“说吧,你想干嘛?” “听说伤人的是一位孩子,我能知道他地址,了解一下情况吗?” “你这是想叫你叔犯错误啊——绝对不行!”电话那边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那位阿姨呢?无辜被人伤成那样,我过去慰问一下总可以吧?”屠白不死心,主动后退一步。“如果她经济困难,我可以给她报销医药费。” “这还差不多!”陆叔终于松了口风,“那个大姐住在古……” 古?屠白看着路况,不耽搁眼珠转动,在脑中拉起经纬大网,紧锣密鼓的搜寻起关于古的坐标来。 “诶——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差点上了你小子的当!你分明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受害人吧?!”陆叔才说出一个字,就随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忍不住对屠白的不良居心一顿臭骂。 屠白等他骂够了、气消了、电话挂断了,这才点开导航。 目的地古月街。 第7章 以钱问路 “为什么是那里?”曹璐璐坐在副驾驶上,侧脸看向屠白。 “依据你对大妈的描述,她骨子里有难以磨灭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的表达欲望瞄准了一个孩子,说明她心中有市侩的掂量和以大欺小的恶毒。” 屠白鲜少好为人师,这时难得开口解答,实则已经把曹璐璐看成是自己人。 “土生土长的小市民在绥平市大致占了九个区,三十二条街道。符合上述条件,还在解放路附近的街道共有五条,但是以古开头的街道只有一条。” “一条?”(那里边居住了多少人你确定有考虑吗?)曹璐璐下意识的重复半句,出于礼貌,硬生生把自己的担忧掐尾咽回肚里。 屠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弯一弯却不作解释。 …… 古月街,主打古玩、瓷器。正南正北的主路全部黑石铺就,挤满了栉次鳞比的店铺。在这些店铺挂着的旗子掩映下,还有无数蜈蚣细脚般的胡同。 大晌午,街上并没有什么人。 曹璐璐站在烫脚的地面上,四下里望一眼,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 “走吧,跑了这么长时间,先吃点儿东西垫一垫吧!” 屠白指指不远处一家装潢古朴的四层小楼,带头走了进去。 我特么这是在干嘛?! 曹璐璐并没跟过去,远看着那百年老店牌匾,陡然惊觉和屠白的现实差距。 看起来好像很贵的样子——要进去吃白食吗?这和她一贯敝帚自珍的尊严完全相悖;就此离开吗?提供线索的报酬还没到手,同时,她还可能损失一份前途灿烂的工作……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时,屠白进门复又出来:“站在大太阳下不怕晒傻吗?还不赶紧进来!” “哦!”曹璐璐讷讷答应一句,丢下那些个犹豫,乖乖跟了进去。 才掀开蓝棉绣花的软帘,一股甜甜的冷香便钻入她的鼻孔,没等她看清里边的格局,就听到一句殷勤招呼:“二位——里边请呐!” 屠白看曹璐璐满眼警惕,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心里不由有些好笑。 “坐这边!”他招手把她带到一处侧面雕花的雅间,又绅士的把菜单递了过去,这才拉动一旁的铜铃。 麻.蛋!这些菜是外星种的么,居然要这么贵! 一盘黄瓜蘸酱150,一盅银耳羹300,就连一杯子白水都要20块——想钱想疯了吧?怎么不去抢劫! 曹璐璐苦大仇深的盯着菜单,正缩在一角暗戳戳磨牙,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拉二胡的声音,接着便有一个男声干净的开唱。 “人生在世天天天,日月如梭年年年;新奇之事常常有,说于诸君笑笑谈……” “想吃什么?”屠白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压低声音寻问。 “我不饿……”曹璐璐脸颊通红才憋出个生硬的谎话,正想往下解释,却被屠白抬手制止。 外边男子的唱声如烟雾般薄薄的扑入耳朵,瞬间把人带入故事的飘渺世界:“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话说蜗角巷的刘大妈,今日便摊上件离奇事。” ?!刘大妈?离奇祸事? 曹璐璐有些好笑,这故事的主人公要不要设定的这么没有主角光环啊! 她听了一耳朵,正想给屠白继续刚才的解释,却见他已自行把菜点完。 他是故意的吧?先拿故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趁机把菜点好,好省却自己的辩解和尴尬…… 等着上菜的空暇,曹璐璐的心思转个不停。及至此刻,她脑中突然升起一个古怪的想法:这个高富帅不会是想撩她吧?要不然,何至于对她这么好?仅仅因为帮忙寻人,就又给工作又请吃饭的,说出去谁信啊? 这个想法甫一产生,就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她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样,要不然那个绿衣小哥得是对他多重要的人,才能叫自己也连带着受到如此重视? 她又多看一眼屠白,一时羞的耳尖都是红的。如果真如她的猜想,眼前这个模样、能力样样拔尖儿的男子,自己该接受吗? 屠白只留心着外边传来的唱词,对曹璐璐的异常并无丝毫发觉。 很快,菜上来了。 糖拌番茄、松鼠桂鱼、清炒芦笋、口水鸡。虽然菜色家常普通,但红的绿的白的搭配很是新鲜诱人。 咕噜噜——曹璐璐闻着味道,口水绝地决堤般泛滥,但她就是别别扭扭,不肯动筷。 要吃吗?自己是不是该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也不知道,他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端庄持重的?温柔善良的?还是豪放大气、不拘小节的? 八字没一撇的事,楞是被她脑补出一桩大戏…… 她正寻找着自己身上隐藏的闪光点,突然听见一句唱词传来:“少儿心又怨愤不得宣,以笔为剑护尊严。刘大妈,哪晓得,几句口舌惹祸端呐……” 屠白听到这里,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蜗角巷的刘大妈,就是他接下来要寻找的人。 蜗角巷,他在心里重复一遍,安心的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他看曹璐璐一直奄奄的,便主动用公筷为她布菜。 “快吃!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喜欢吃甜吗?” 曹璐璐呆呆的,一双圆圆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屠白说话,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原来刚刚她也不自觉被外边的唱词带进了故事,浑身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少有人知的公车惊魂,怎么这么快就被谱成唱曲儿了?所以,眼前的男子对自己并无任何想法,真的只是为了打探那绿衣小哥的下落咯? 曹璐璐肚子里一股不平之气横冲直撞,却无处发泄,只能狠狠瞪一眼屠白,抓起筷子就往嘴里塞起吃的,就好像跟和这饭菜有仇似的。 …… 一顿饭毕,他们重新上车。十几分钟车程,那辆黑色的梅赛德斯悄无声息的滑进一个小巷口的浓密树荫里。 几盒软中华投石问路,屠白轻易打听到刘大妈的家;两兜时令瓜果、一包陈年普洱,他又成功混成刘大妈失联多年的远房亲戚。 曹璐璐见识了他左右逢源、无孔不入的本事,对他最终套得绿衣小哥儿的消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反倒是他对绿衣小哥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态度,第一次叫她费了思量。 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她这么配合,算不算是助纣为虐? 第8章 大梦初醒 傍晚,曹璐璐被屠白送回绥大美院。听说绿衣小哥在胡同口便断了踪迹,她这才如释重负松一口气。 因为领了六千块钱的新闻线索奖,她决心辞去家教之事终于没了后顾之忧;再加上忙着准备临近的期末考试,不知不觉一周便过去了。 又到周末,昏暗的地下室里终于有了动静。 哗啦! 随着翻身的声音,许多百元大钞如雪片簌簌滑落。 青蛮努力试了几次,终于艰难睁开双眼。 终于挺过去了!她对着发霉的天花板吐出一口浊气,摸出超长续航的国产手机看一眼日期,这才强撑着从床上慢慢坐起。 六月二日——这么说,五月已经过完了?房东阿姨怎么没来催租?难道她老人家忙着过节,一高兴把这事儿给忘了? 青蛮拖着半木的身子走到桌边,端起一杯不知放了几天的水一口灌下,这才回血般坐进椅子里,开始查看手机上的未接来电。 一个没有存储的陌生号码打来三次,估计是某个需要高空作业的业主。 十几个集中在中午和深夜的呼叫,记录着那几个死宅濒临饿死前发出无声的哀嚎。 房东阿姨到底没沉住气,早在五月二十九上午就打来了催债电话;还有郭二胖的近百个丧心病狂的夺命call,预告着她上个月没干到头的工作再次夭折了。 …… 生活不易,好在她还有新挣的钱币支撑度日。 他胡乱擦了身上的汗渍,换一套新的黑衣,数了二十几张纸币塞入口袋,晃荡着出门。 “嘿,青子!”邻居小凤听到动静连忙把门闪开条缝,一个劲儿的朝他殷勤招手。 “有事?”青蛮打内心里排斥她刻意的亲昵,微不可查的皱一下眉头。 “吃饭没?我这儿有才买来的豆浆和油条!”小凤穿着连体短裤,露着一大截儿白生生的胳膊和大腿,尤其染的满手红指甲看着更是刺目。 “吃过了!”青蛮掉头想走,不想和她多做纠缠,哪料那小凤歪靠着门竟聊起一则八卦:“听说没?房东家出事儿了!” 原来如她这般花枝招展,也缺乏一个倾诉的对象! 青蛮才一晃神,便想起口袋里塞的上个月房租,遂正色问:“出了什么事?” “听说,前几天房东的弟弟打死了人,被抓起来了。她这些天正急着筹钱,四下里托关系捞人……” “哦。”青蛮点一点头,乏力感消退之后,遍身针扎般的尖锐细痛又绵绵不绝的袭来。虽然饿得要死,可她突然想回床上再躺一躺。 “你别只是点头——”小凤有些怒其不争,“这事儿可和我们关系匪浅呢!” “和我们能有什么关系?”青蛮想赶紧结束谈话,开始慢吞吞从口袋里摸钥匙。 “怎么没关系?她要急着要钱,贸然涨房租怎么办?咱们可事先说好了,这涨租的事儿谁也不能先怂答应,要不然就是所有租户的罪人!” 特么!刚换衣服时钥匙落屋里了!青蛮嘴巴微张,懊悔的一动不动。 不想,这缺乏生动表情的简单动作,却被旁边的小凤误解为恍然大悟。她得意非凡,忍不住又多卖弄几句口舌。 “啊呀,不是咱们心狠见死不救;实在是房东弟弟下手太狠、太过残忍。” 那个开锁电话是多少来着?青蛮不吝多花几个钱,也不想再在这儿傻呆下去。 “她弟弟也是个混不吝,听说是晚上在酒吧喝酒,突然就发起疯来……力气暴涨几倍,十几个人硬不是他的对手……走起路来,骨头都咯吱咯吱的响……” 本来青蛮一脸生无可恋,正四下里扫视张贴的到处都是的小广告,听到小凤的描述,猛然把头调转过来。 “什么?” “什么什么?她弟是个混不吝?十几个人都不是他对手?”小凤找不到重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重复自己刚才的话。 青蛮对她逻辑、记忆能力深感无语,再不等她继续无意识的重复,嗖的一声蹿了出去。 再说屠白,自从“跟丢”了青蛮,便“认命”的消停下来;要不是偶尔还去余资报业点卯,安逸的都快出世飞仙了。 这一日,他遵照罗爷爷的授意,主动约了才留学归国的万盛地产千金万紫灵,在小终南吃饭。 才入座,便见一女子袅袅娜娜朝他走来。白瓷肌肤,墨发如瀑,尤其细眉弯目、似笑非笑的模样颇具古典气质。 难怪连罗爷爷都极力创造机会,撺掇着为自己说和。 “你是屠白?”万紫灵入座后犹有些不敢相信,传说中的报业大鳄居然这么年轻;好似声名家世对他本身而言,就是一种强加的负累。 “怎么?说起来我们还一起同过窗呢,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屠白随手为她沏上茶水,言谈举止果真如相识多年的老友。 “嗤——”万紫灵被逗乐了,仅存的一点自卑也消散的干干净净。“幼稚园也能叫同窗吗?” “不能吗?”屠白故作尴尬的耸肩,“那要不咱们重新开始,我先来个自我介绍?” “少来,一点诚意没有!”万紫灵格格的笑出声来,一双眼睛更是弯的叫人心软。 屠白的眼睛映着她的笑颜,心像是被羽毛轻轻划过。冰封的湖面有光影掠过,虽然来不及捕捉变化,但总觉得哪里不大一样了。 氛围刚刚好,大厅里不知什么时候演奏起舒缓轻柔的《致爱丽丝》。屠白正和万紫灵低声说着什么,突然口袋里响起一串不和谐的手机铃声。 手机屏幕上“麻雀”两个字在不停的跳动,自带着主人逗bi、多舌的特性。 罗阙,打上次办事失利,被屠白深深嫌弃之后,安分了短短不到两日便又故态复萌。前几日夜店泡吧,居然被人打了。 昨日才恢复了人身自由,他便欠儿吧欠儿吧的给屠白打电话求安慰。但屠白哪是什么乐善好施的菩萨?冲着他见天“爱妃”、“美人”的乱喊,分分钟喷了许多“毒液”,末了还不忘夸赞罗爷爷为自己牵线作媒的大公无私。 放着自家亲孙子不管,闲的蛋.疼的管别人姻缘,这是一种怎样吃里扒外的精神?!罗阙出离愤怒了,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开始对屠白疯狂骚扰。 但屠白并不应战,只愉悦的把手机拿出来调成静音,数着未接来电当作消遣。 一、二、三……三十八…… 不过半个小时时间,手机上竟然有这么多未接来电。这符合罗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风格呀——他不会真有什么要紧事吧? 屠白愣一愣神,终于同万紫灵道声歉,边起身边划到了接听键。 第9章 盯梢失败 “没完了是吧?若有本事给你爷爷打电话啊?!” 屠白压低声音训斥罗阙,还不忘扭头对万紫灵报以安抚的微笑。 “那个人!”电话那头,罗阙兴奋的压根儿听不见屠白在说什么,跟谁挣抢似的飞快说出自己的重大发现:“那个你要找的人——我看见啦!就在朝阳区的警局里!你说需要哥们儿怎么办吧?要不等他出了门,就把立即绑起来?” 屠白闻言先是一喜,接着又被气到头痛,“绑什么绑?!警局门口绑人,你存心找事是吧?” “那要你说该怎么着?快点,快点!”罗阙站在走廊外,鬼鬼祟祟的隔着窗子朝里边张望,说话的语气却无比的骄傲,仿佛已然立下大功。 “多派些人盯紧他!别被人发现——尽量留意他的所有信息——我……随后就到!” 说这话时,屠白内心还有些挣扎,但在挂掉电话的瞬间他已打定主意。 …… 他一步步走向万紫灵,看着她亲近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回来了?”万紫灵抢先开口,明显对他之前的表现报有好感;但是这好感,很大可能也就仅限于之前了。 “对不起,”屠白在她的殷切目光里很是不忍,“余资晚报开辟专栏的事,咱们改天再说吧?我有些急事处理,需要马上离开一趟……” ?这种场面话,不是惯常用在不满意的搪塞上吗? 万紫灵嘴角的笑僵在那里,手握着杯子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发白。 屠白更过意不去了,他顾不上唐突,抓起万紫灵的手包翻出手机,飞快在上边点了几下,确认拨通了自己的号码,这才挂掉电话。 “这里的素斋不错,尤其是白水豆腐,你一定得赏脸品尝。你的号码我已存下,希望下次……你能给我当面赔罪的机会!”他招手把一张金卡递给服务生,这才匆匆出门。 所以,他不是无感,而是真的有事?自己也不是没有吸引力,而是被撩了还不自知? 万紫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边儿的脸颊和耳朵像被火灼过一般滚烫。 虽然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臣属”不计其数,各种示爱方式也五花八门,但像屠白这样,只凭有意无意呼出的热气擦过耳朵,就叫她心里飘满了细细茸茸、异样情愫的,她也是头一次经历。 ———————— 一个问候电话,叫青蛮摸到了朝阳警局。可怜六神无主的房东阿姨把她当作仰仗,却不知她此行别有目的。 “阿姨你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青蛮一边儿肩膀被鼻涕和眼泪糊的一塌糊涂,“牺牲”了这么多,却没从阿姨嘴里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她心里头焦急,再加上身体没复原,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水,脸色都变得白里泛青。 罗阙看青蛮没有意识到有人盯梢,干脆拿出手机推近屏幕开录起来。 这一次,看小白不跪在爷脚下承认错误! 他拍得高兴,心里各种想象驰骋,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有多猥琐! 就在他把自己当专业摄影,从下晃到最上,准备给青蛮面部一个特写时,一只手突然横空出现,夺走了他的手机。 “干嘛笑这么猥琐?!不知道这里是警局吗?”一个个子娇小的女警掐腰瞪着罗阙,手上钩着乱晃的正是罗阙的手机。 “特么——”罗阙突遭变故,整个人都是懵的,才口不择言的骂出俩字,看到眼前能把一身警服穿的凹凸有致的“人才”,连忙闭上嘴巴,换上痞痞的笑脸。 “你骂谁?”女警柳眉倒竖,一双杏核眼努力瞪再大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罗阙有心逗她,故意伸手歪歪的敬个礼。 “报告警官,我没骂人,只是……只是触景生情,突然想到我家逝去的狗狗。它的名字叫特莫——莫扎特的特,莫扎特的莫!” 我信你的邪! 女警又瞪他一眼,懒得再听他说话,直接点开手机。 罗阙看屋里边,青蛮还在安抚那位阿姨,遂放心的斜倚在墙上打量起女警。 肤白貌美、大xiong长腿,眼大、额高、嘟嘟嘴——除了身高的缺陷,简直完美诠释了什么是天使的面容,魔鬼的身材——这样的妹子,还真没试过。 罗阙才把目光从女警红润的嘴唇挪到她qi伏的胸pu,就被她抓个正着。 “看你妹呀!”她说着狠狠用细如锥子的鞋跟碾过罗阙的脚掌。 “嗷!”罗阙抱脚哀嚎,“身为公职人员,你怎么能随意伤人?!” “啊呀!什么故意伤人了?踩到你了?我说怎么感觉脚下软软的——实在不好意思——刚没看见!”女警说的极其敷衍。 “那你还骂人呢!”罗阙看着她的笑容,突然间不怎么觉得疼了。 “骂人?你妹吗?”女警狡黠一笑:“你误会了,我也只是凑巧想起我家那只被劁的公猫!它名字就叫你妹——你妹的你,你妹的妹!” “曦和!”一个男子从屋里探出头来,“别胡闹了!头儿叫你赶紧过去呢!” “来啦!”女警连忙答应一声,随手把手机抛给罗阙,也不管他接住没,转身跑进屋里。 “xi he?”这名字可真够个性! 罗阙玩味着重复一遍这个名字,眼睛还没从那身影里拔出,身边便刮过一阵风。 不多久,屠白去而又返,单手拽住罗阙的衣领:“人呢?” “人不就在里边吗?”罗阙正形敛思,煞有介事的朝屋里一指;随后,目光才跟了过去。但仅仅一瞥过去,他就炸毛了。 人呢?!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几个警务人员在无声的办公,哪里还有他盯梢的那个人的人影? 罗阙回望屠白,忍不住一阵心虚胆寒。想到手上握着的手机,他连忙狗腿的将功补过:“没……没关系,哥们儿这还有拍好的视频!凭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从中寻要许多有用线索。” 屠白暂时忍下这口气,随手点开罗阙的手机。但手机里除了他寻欢作乐的自拍,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第10章 成功探视 是刚刚那名女警?那么短的时间她居然还不忘删除视频?有意思! 罗阙想到这种可能,不仅没有生气,反倒不自觉的勾起唇角。不过,顾及身旁另一位的感受,也为自己活得长久,没等这笑容成型,他便又恢复了可怜兮兮的模样。 屠白一个箭步冲进屋里,扫视一周后,径直走到最里边一角,拉开一个类似杂物间的小门。 “你干什么?!”旁边一位警察随即站起身来,满脸写满了警惕。 “不好意思,我以为陆天豪说的废旧机芯放在这里呢!”屠白把手拿开,神情无辜的好像并未看见什么。 那人起身把小门带上,听屠白说到陆队,脸色缓和许多。 “陆队的朋友?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是治安管理大队,刑侦大队在隔壁右手边!” “这样啊,实在不好意思!方才若有冒犯,还请您多见谅!”屠白诚意十足的道歉,果然再没引起什么怀疑。他成功退出之后,看再没有人留意,这才迈着两条长腿拐弯、狂奔下楼。 罗阙再次被屠白当作空气无视,心里猫爪狗刨般难受。不是他有受虐倾向,实在是对屠白这几天的反常充满了好奇: 那个黑衣小子是谁?怎么会和他扯上瓜葛?在那扇小门的后边隐藏着什么?他放着电梯不坐,急匆匆下楼又要干吗? …… 冒着被屠白毒舌攻击的危险,罗阙斟酌再三后还是厚着脸皮跟下楼去。 不过就这一迟疑的功夫,楼梯上已经没了屠白的身影。 “大爷,我钱包丢了!您能帮我调一下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经过吗?” 罗阙追到楼下,还没来得及发问,便再次见识到屠白面不改色、张嘴即来的撒谎技能。 “这孩子,调什么监控……你也不想想,有哪个贼胆肥到敢来警局偷盗啊?你的钱包啊,一定是丢到别处了,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门岗大爷虽没对屠白起疑,但至少觉得他脑袋不怎么好使。 “嗤——”罗阙从没见过屠白吃瘪,忍不住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为了防止屠白恼羞成怒,他还颇有先见之明的倒退几步,拉大双方之间的直线距离。 不过,还好,屠白并未来得及发作,就接到一个电话——他花钱雇佣调查监控的人终于有消息了。 半个小时后,罗阙和屠白一起出现在绥平西区的一个城中村。 “你去附近问问,看哪里有房子可以出租。”屠白手臂抱在胸前,戒备的盯紧了不远处的一栋老居民楼。 “为什么是我?”罗阙一步未动,到底有些不大甘心。 “身为朋友,几次三番给我增添麻烦,如果不是为了略表心意,你这次上赶着过来干嘛?” 屠白看都不看罗阙一眼,说出的话气理所当然的硬气。 “你……”罗阙对这样强硬的屠白没有一点办法,只能隔空点一点他的背影,在心里胡乱诅咒一通。 听着罗阙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屠白绷紧的神经并没有丝毫放松。他出神的望着不远处黑洞洞的楼道口,仿佛重新回到孤立无援的幼时。 一样灰暗漫阴的天色,一样死寂没有回声的背后,若不是那个人的突然出现,他的人生也不会就此改写…… 青蛮——他咀嚼着这个名字,一时间心头百味莫辩。 —————————— 再说青蛮这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老巢暴露。经历过漫长的泪水洗礼,终于等到房东阿姨叙述案情。 王少强,男,现年三十六岁,房东阿姨的亲弟弟,老王家的老生子儿。因为性格内向,不爱交际,至今未婚。 前几日,一个部门经理结婚。他们几个光棍被喂了无数狗粮,受了不小刺激,从婚宴出来,干脆又转战酒吧。 本来除了烂醉,什么事儿都没有,但就在他们准备回家各找各妈时,一个花花大少带了十几个条正盘顺的大美妞进来了。 这边僧多粥少,那边却是美女如云——可想而知那些单身狗的心情。 王少强被几个同事怂恿,仗着酒气盖脸,过去搭讪姑娘……不知发生了什么,那边的姑娘哄堂大笑。王少强受了刺激,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果刀…… 水果刀,能杀人吗?青蛮回想起小凤的话,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不过,好在经过一通发泄,房东阿姨的情绪稳定不少。她极力坚持要见自家弟弟,里间的刘队居然破天荒点头同意了。 “仔细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公交车上制服发狂少年的那个人。“刘队把电脑调转到曦和那边。 瘦削身材,偏矮的个头,还有那标志性的对男生来说过长的头发,遮挡着三分之二的脸颊。 “没错,就是他!”曦和兴奋的从座位上蹦起来。 她是负责公交伤人案的专员,因为一方当事人“逃逸”,根本无法结案。再加上被那少年的家人围追堵截,这些天憋了很大火气。 本来还看谁都不顺眼,逮到谁都想咬一口,没想到还有时来运转、守株待兔的时候。 “刘队,他人呢!” “特别关押室。”刘队深看她一眼,“你现在就过去吧,先别急着问话,留意观察他的举动——我总觉得这次的案子他可能也知道些什么。” “是!”曦和精神抖擞的敬个礼,拉开门一溜烟跑了。 ———————————— 特殊关押室,顾名思义和普通的关押室有些区别。 这里的房间没有窗户,区分方法也不过一个个距离很远的小门。 带队的肖扬打开最里边一扇门,请青蛮和房东阿姨进去。在就要关闭时,曦和堪堪挤了进来。 她朝师兄得意一笑,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套间? 青蛮适应了周围的昏暗,这才看见对面竖着一大块玻璃。玻璃把房间隔成里外两间,里边固定在软椅上耷拉着脑袋的,正是房东阿姨的弟弟王少强。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 这几天房东阿姨往这儿跑了不下百趟,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面竟然会是这种情形。她愤怒的看着肖扬,眼眶有心疼的热泪涌出。 “我们有什么办法!”肖扬无奈的耸一耸肩。 “你前几天在这儿,应该听报案人说了吧?当晚,你弟见人就捅,攻击性极强,被捕之后还用牙齿和指甲啃挠不停……” “那又怎样?那时他喝醉了呀!现在……现在你们凭什么还绑着他!就是罪犯也有人权吧?!” 第11章 双重煎熬 咯吱—— 王少强被外间的争吵声惊醒,猛然挣扎着想要起身,带动的椅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响。 房东阿姨的心尖像被人划了一刀,忍不住哆嗦一下。等她硬着头皮向里望去,才发现向来温和羞涩的弟弟,不知怎的竟像变了一个人。 王少强依然戴着她为他买的眼镜,只是面部的肌肉四下里胡乱用力,拧成凶残陌生的模样;再加上额头、唇角血渍斑斑;看不见眼白的眼睛,死气沉沉的向外爆突着,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吓——房东阿姨猛然倒抽一口凉气,连连倒退几步。 肖扬见状,咽下早准备好的嘲笑,主动把身子挡在她的前边,同时还不忘用手去挡曦和的眼睛。 曦和没有动,眼睛的余光全部集中在青蛮身上。 就在王少强挣扎的瞬间,青蛮身子软了一下。要不是那扇玻璃隔断的支撑,她极度怀疑青蛮会跌在地。 公交车上救人的就是他吗?怎么看着怂的一塌糊涂?! 青蛮在曦和的注视下摇晃一下身体,又迅速稳住身形。不过一个刹那,对他而言却长过永生。 那种别人闻不到的腥臭味道是她毕生的耻辱,却也是她经历酷刑后的唯一解脱。她就像是屡屡戒du失败的瘾君子,明明打心底里对那气味感到憎恶,偏偏身体毎一个毛孔都疯狂叫嚣着需要。 上次公交车上,不知道什么缘故,她竟然没找到药脐子;这一次对于这种味道的反应愈发强烈。 她靠着冰冷的玻璃,不能动弹分毫;为了防止后边的三位起疑,只能像一只困兽,和失去心性的王少强直面相对,接受更强烈的气味刺激。 好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勉强控制住表情,若无其事的把矛头对准肖扬和曦和:“啧,伤的这么厉害,你们都不给包扎,不管人死活吗?” “我们不管他死活,他能是现在这样?!”肖扬见惯了自私的家属,忍着心里的火气解释,“你过去仔细看看!营养液、镇定剂、创可贴、跌打酒……哪个我们没给他用上?!” 青蛮被肖扬随手推个趔趄,脚跟都没站稳就又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一手扶住墙壁,慢慢站直了身子,在脸上挂一个大大的欠揍笑容:“你说的那些我全没看见,我就只看见他满脸的血渍了!” “脸上!”肖扬气的要死,口不择言道:“脸上怎么擦?!他现在就跟疯狗差不多,逮谁咬谁,谁敢把手伸过去?” “我敢!”青蛮说得义正辞严,实则就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 “你敢?你不怕他咬你?”一直沉默的曦和终于说话了,嘴角浮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神却落在青蛮的手上。 “当然!”青蛮被曦和看得不大自在,不着痕迹的把手挪开。不过,那臭味一阵紧似一阵的冲击着鼻腔和肺腑,配合着体内令人窒息的疼痛,分分钟逼着她抓狂。她顾不得唐突,只能继续坚持自告奋勇。 “绝对不行!” “好,你去!” 肖扬和曦和同时开口,待他听清曦和说了什么之后,不由有些不解:“师妹你……” “放他进去!有什么事我来负责!”曦和纤手一挥,颇有几分说一不二的当家气势。 “胡闹!”肖扬尽管这么说着,但考虑到曦和的身份,还是依言按下了墙壁上的按钮。 咔哒!一扇门弹开。 青蛮拿了棉球和绷带,半刻没有迟疑的走了进去。 “诶,你……”肖扬想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却被曦和抬手制止。 房东阿姨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喉咙里活像被塞了团棉花。一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一边是古道热肠的邻居,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场景,却她没来由的想到了羊入虎口这个成语。 …… 青蛮就这样,在他们三个的瞩目中一步步走近王少强。 危险吗?有一些。不过不是因为王少强的龇牙咧嘴,而是因为这房间里的监控,还有背后的两位警察。 如果能被这家伙咬一口就好办了!回想公交车上的少年,青蛮有心撩拨。可是眼见着王少强察觉到危险,拱腰缩背不肯来犯,她只能另寻它法。 曦和盯着青蛮,不肯错过他的任何动作。因为青蛮只留个后背给她,她还不惜往斜前多走两步,以便观察。 怎么办? 青蛮被恶臭包裹,脑子一阵阵发木。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准确捕捉到背后曦和打量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的拿出酒精棉球,却不急着给王少强清洗创口,而是自顾扯下手上的绷带,先给自己来个杀菌消毒。 接连几日昏睡,手上的伤口已经结上一层凹凸的硬痂,硬痂的下边还有新长好的嫩皮组织。 若是用力把这创口摁破,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刻意? 青蛮胡乱擦拭着手心手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安分的拿眼四处乱瞟。 王少强的额头、脖颈、胳膊都有大片皮肤露在外边,把自己的血抹到他的身上轻而易举,关键是这血从哪里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擦完了手,知道再不能耽搁下去,遂拿了几个棉球朝王少强走去。 一步,又一步,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突然发现王少强的身后墙壁上,一个白色的按钮在泛着微弱的光。 一刹那,青蛮想到了某种可能。顾不得谨慎考证,一个踉跄扑到王少强身上,椅子随之向后倒去,刚好砸在那个不起眼的按钮上。 糟糕! 在外围观的曦和看到青蛮向前扑倒的瞬间,心里便产生不好的预感。但没等她冲进里间,王少强脚腕、手腕、腰上、脖间的禁锢已同时打开。 呼!王少强重获自由,瞬间由被动防御变成主动进攻。 他站起身,掐着青蛮的脖子往一旁拖。青蛮抗不住强大的拉力,猛的倒向王少强。 王少强活动本就有些僵硬迟缓,突然遭到青蛮的撞击,再加上向后的惯性,一下摔倒在地。 青蛮被王少强带倒,由于挣不起,下意识的拿手胡抓乱锤王少强的脸颊。 两个人在地上扭作一团,随后赶到的曦和、肖扬也不知该怎么插手制止。 第12章 徒劳无功 几次刻意的碰撞,青蛮终于感觉到手掌的疼痛和潮湿。 她觑个空隙,佯做一个推攘的动作,准准的把一手的血印在王少强的脸上。 一刹那,王少强眼睛里的黑气散去,但脑子还未重新掌控身体。 趁着他神情茫然、动作迟缓之际,青蛮又腾出另一只手,借着自己身在下边“劣势”,胡乱在他肚子、胸口处推(摸)几把。 又没有?! ——没有热源,没有凸起,一点儿药脐子存在的迹象都没有。 青蛮的心瞬间跌到谷底,再没有一丁点儿动力支撑下去。 体内的血液似乎干涸,血管筋脉全部变成纤维质的糟朽,只一口呼吸牵动,所有的生机便如握紧的黄沙流逝。 好疼啊!如果能就这么死了该多好! 青蛮眼前一黑,终于停止挣扎。 “啊!” 别人还未怎样,清醒过来的王少强已吓个半死。他火烧屁.股般嗖的弹起,眨眼间把自己折叠塞进墙角。 他……不疯了? 肖扬看着王少强,一时间哭笑不得:要不是亲眼所见,真的难以相信,眼前的怂包竟能接连中伤五六个人! 和肖扬的关注点不同,曦和在他俩分开的第一时间便蹲下身子,试探青蛮的鼻息。 气若游丝,他还活着! 曦和站起身来,这才觉得腿脚发软。 ———————— 又一周,不知不觉过去了。 青蛮再次醒来是在医院。他看清楚雪白的天花板,略有些惊恐的把头扭到一边。 一旁的曦和,全然没有发觉她的醒来,安静的坐在床边上削着一个苹果。红色的果皮如丝带从她手中垂下,一边还粘着薄薄的果肉,散发着诱人的光。 “水——”一个字还没从青蛮嗓子眼里囫囵挤出,曦和已咔嚓一口咬掉苹果半拉。 “啧”,青蛮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之前醒来时觉得的美好,眨眼烟消云散。 曦和闻声抬起头来,还不忘再咬一口苹果:“咦,你醒了?” “有你这么照顾病号吗?自己吃那么欢!”青蛮不满的指指自己干裂的嘴唇。 “有你这么和救命恩人说话的吗?”曦和狠狠咬一口苹果,眼睛却盯着青蛮,似乎嘴里嚼的不是什么果肉,而是她的脑壳。 “恩人?这么说送我过来看病的钱是不用还了?”青蛮很快转过弯来,不仅没有丝毫的感激,反而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唔,这药费有你们房东垫付的一部分,她的你可以不还了;我的你必须得还。” “凭什么?我又没上赶着求你,叫你把我送进医院!”青蛮嗖的坐起身子,连眩晕无力都凭着强大的意志克服了。 “凭什么?”曦和嘻嘻一笑,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借据。 上边白纸黑纸写着:今借到曦和人民币两万三千元,两年后全部还清。借款人:青蛮。二零一九年六月十三日。 “两万三!”青蛮看着名字上的红手印,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你怎么不去大街上抢?!” “知足吧你!”曦和小心把借条收起,随手把啃完的苹果丢入垃圾桶里:“医院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书,要不是我和王少强的姐姐兑钱给你看病,你坟头的草都长老高了,哪里还有机会跟我叫嚣?” 我特么倒是稀罕这个机会! 一觉醒来,突然多了这么多债务,青蛮气的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不过,考虑到曦和的身份,到底没把心里话给说出来。 她重重躺回床上,“钱——我想办法还,你走吧!我现在不想再看见你!” “啧啧——真没良心!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曦和撇一撇嘴,正想和青蛮对着干,突然包里的电话响了。 “喂,头?有任务?”青蛮看着曦和压低声音,边接电话边往外走,走到门口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什么?那案子又不是我的,干吗叫我过去善后?!” 电话的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曦和下意识回头看青蛮一眼。她嘟着嘴,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但不知为何,最终还再做声。 “老实躺着,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她挂断了电话,一改方才憋屈的模样,又恶狠狠的教训青蛮几句,这才带上门离开。 呼,世界终于清净了!一个女人怎么能造出一个戏班的动静?真真烦死个人!青蛮胡乱抹一把脸,想要起身倒一杯水。脚还没触到地上,就听见一个喝止的声音。 “别动!” 房东阿姨推门进来,手上还拎着个保温桶。“你想干嘛直接吩咐王姨就好,千万别自己动手!”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又倒上一杯水端给青蛮,看他喝完这才开始絮絮的唠叨。 “你总算是醒了,可把姨给吓坏了。我们老王家向来本本分分的,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这次少强伤你是他不对,我一定告诉他,叫他给你赔礼道歉……” “不用……”青蛮想起自己的初衷,连忙摆手拒绝。 王姨以为青蛮对她的安排不满,赶紧开口解释:“怎么不用?!你听姨的,安心在医院养病,医药费不用考虑——姨全部都给包了!” 包了?那张欠条是不是也能顺道给报了?青蛮想起曦和,忍不住胃里一阵抽痛。 “哦,还有房租!”王姨打开保温桶,从里边倒出一碗香气扑鼻的鸡汤,小心翼翼的送到青蛮跟前,“姨看你这段时间不能工作,房租暂时给你免去一年好不好?”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青蛮不相信自己会时来运转,只好消化不良似的瞪大了眼睛。 王姨看他不接鸡汤,眼神也充满质疑,干脆也不再绕圈子,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你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你放少强一马,不再追究他的伤害责任……” 原来如此! 青蛮高悬的心终于落回肚里。她不再惴惴不安,接过鸡汤一饮而尽。 打发走了王姨,青蛮抚着左边脸颊森然一笑。 多少年过去了,见识过太多人心的黑暗与诡谲,居然还期待什么温暖和庇护?真是罪有应得啊! 她抵着墙思量一会,终于收起那些无用的情绪。 接连两次除祟,她却连药脐子的毛都没摸到,反倒是身体疼痛的发作越发频繁厉害,这件事必须尽快调查清楚。 王少强早晚会送上门来,现在他突然想去见见之前公交车上的那个发狂少年。 她起身准备换下病服,翻找了一圈才发现,病床上,除了一床被子和一个纸袋什么都没有。 那么破的衣服也有人要?难不成谁还有此收藏癖好? 他漫不经心的扒拉一下纸袋,这才发觉里边装着一身新衣,还有一张苹果形的便签:穿的好点,别叫我对你的资信状况产生怀疑。 “八婆。” 青蛮低声骂曦和一句,嘴角却不由自主向上扬起。 第13章 再见事主 田佑栋,初中二年级学生。父母常年在外经商,大多数时候,家里只他和一个保姆。 因为一场事故,他差不多请了半个月的病假。这天刚来上课,放学时便被人堵在一个死巷里。 “你是‘包里带板砖’?” 为首的黄毛把叼着的烟卷拿开,吐出的烟雾却全部喷在田佑栋脸上。 “你是哪位?”田佑栋本来心存畏惧,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但听人喊他游戏里用的名字,一时竟忘了害怕。 “老子‘滋你一脸血’!”黄毛拍一拍田佑栋的脸,态度慵懒的仿佛在挑拣一个西瓜。 “呵——是你!”田佑栋想起那天组队被人团灭的事,还没等把手指指向黄毛,脸上便啪的一声挨了一耳光。 “妈.的,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就敢在网上买凶吊打老子,我特么削死你!” 黄毛是遂平一股涉hei.势力的小头目,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爱泡吧打游戏。前些日子,他才炼成魔心甲,准备大杀四方;哪料风光了不过一个晚上,就在死神那儿挂了号,只要一上线,分分钟被人秒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挨个筛查那天晚上参与“天狙”游戏的人,今天刚好到田佑栋这儿。 田佑栋捂着脸颊,一脸的懵.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黄毛话里的意思。 我.靠!不会是刘轶凡动的手吧?想起那天在公交车上打的电话,他心里不禁暗暗一喜,但面上却依旧一副怂货怕事的样子。 “大……大哥!你找错人了吧?这事绝对不是我干的,那晚通宵之后,我就受了重伤,这些天一直躺在床上,怎么可能找人吊打你?” “大哥别听他的!人嘴两张皮,凭什么他上下嘴皮一碰,咱们就得相信?!”一旁一个还没田佑栋个子高的灰毛,随意比划着手上的匕首,明显是天塌不嫌事儿大的主。 田佑栋闻言忙摘下口罩,露出脸上未消退的淤青和没来得及镶的牙齿,“证据,这还不算证据?” “这算什么证据?上边又没标识时间!”灰毛不依不饶。 黄毛摆一摆手,示意灰毛闪到一边。亲自凑到田佑栋眼前打量许久,这才开言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也不能这么算了。老子大老远来了,总不能俩膀子夹个头就回去吧!” “对,老大说的对!你总得出点……”灰毛俩手指快速捻动,还没把钱字说出口,就挨了黄毛一巴掌。“滚一边去!” “你说!这件事儿你怀疑是谁做的!只要你给老子指条道,老子立马带人离开!” 黄毛不愧是老大,一句话直抵田佑栋内心最想隐藏的角落。 “大哥,你这可是不讲理呀,”田佑栋竭力不去想刘轶凡,语无伦次的辩驳:“我……我一个初中生,哪知道你们这些大事……” “一、二……”黄毛不听田佑栋辩驳,高高的抡起拳头,数着数。 “三!”最后一个数字声落,田佑栋紧紧的闭上眼睛,但那预想中的重重一击并未如期而止。 他小心的把一只眼睛睁开条缝,这才看见一个瘦瘦的人影挡在他的前边。 从田佑栋放学,青蛮就一直远远的缀在他的身后。本来,她想找个人少的地方拦住他询问几句,不想还被后来者插了队。 她忍着蛋疼的听完他们颇具中二风的对话,就是不想出手搭救。但是看田佑栋还算仗义,不肯出卖朋友,这才忍着身体的不适,来管这起闲事。 “呦,这世道还有见义勇为的人呐?”黄毛看青蛮个子不高,身材又很单薄,压根儿没把她当盘菜。他不收回拳头,硬拼着蛮力给青蛮施压。 青蛮抵挡不住,胳膊被压得越来越低。她面色不见丝毫慌张,先朝黄毛阴阴一笑,而后才抬腿却朝着一个刁钻的角度踢出。 力道,她从来不占什么优势。打了这么多年架,凭的就是经验和速度。 黄毛被青蛮的笑恍了一下,再回过神,才感觉到下边dan碎的疼痛。 “嗷!” 小巷里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烈叫声,接着又是一阵霹雳乒乓的兵荒马乱。 五六分钟以后,几个混混全部倒在地上;有的捂着眼睛,有的抱着肚子,唯一相同的是不绝于耳的呻.吟和咒骂:这特么哪里来的野小子,怎么尽使下三滥的招式?!太特么不讲究了! 再说一旁观战的田佑栋,除了目瞪口呆,压根儿不知作何反应。 青蛮看他一直呆呆的,还以为被吓到了,连忙朝他温和一笑。哪料田佑栋“啊呀”大叫一声,像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连倒退躲避。 前些天,躺在病床上,田佑栋一直是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他恍惚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总还原不出事情的真相。 在模糊不甚分明的世界里,他一会儿是星际战士,一会儿是原始人,一会是只兔子,一会儿又是位仙界大能…… 外星来客、气候灾害、狼群围捕、修罗地狱……好不容易,从各种危急情境中侥幸脱身,他以为终于可以“游戏”晋级或者梦境翻篇,不想等到的却是一张凉薄冷酷的脸。 那张脸和眼前的青蛮重合在一起,带着汹涌强大的力量,狂暴的吹开他记忆里的阴霾。霎时间,铅笔入肉的闷声、鲜血淋漓的滑腻、骨头断裂的疼痛、邪祟离体的颤栗,全部赤luo luo 的暴露在阳光下。 青蛮没想到田佑栋的反应如此激烈,连忙警惕的扭头看向四周,果见逆光的巷口,一个不甚强壮的黑影正谨小慎微的朝这边张望着。 “喂,里边……里边什么情况?用不用我拨打幺幺零、幺二零?” “唔……”田佑栋听见有人喊话,想要做出回应。可惜一个字还没囫囵说出,便被捂上嘴巴。 他拼命扭动挣扎,脖颈后边却突然传来一阵酸痛酥麻,接着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青蛮将田佑栋丢在一边,杀气腾腾的朝外走去。 巷口那人看青蛮走的目不斜视,还以为他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也顾不得再看什么热闹,嗖的一声逃跑了。 怂包,净给老子找麻烦! 青蛮低啐一声,折回身架着田佑栋飞快离开。 第14章 落下病根 东方大剧院。灯光和配乐隔离出一片净土,上演着另一时空里的爱恨情仇。 VIP观众席上,万紫灵看得全情投入,眼中还有晶莹闪动。陪在她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余资报业的社长屠白。 上次匆匆一别,屠白处理好手头上要紧的事务,就几次主动和她联系。 见面、送花、吃饭…… 虽然万紫灵最终没有答应在余资晚报开辟专栏,但却“意外”和屠白确定了恋爱关系。 此刻,屠白的胳膊被万紫灵圈在怀里,他借着给她递帕子的机会,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 距离上半场结束还有五六分钟,而他已经看了十几次手机。 黑屏。黑屏。黑屏…… 此刻的屠白就像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虽满心凄清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熬到中场休息,他如蒙大赦般朝洗手间方向走去,还不忘快速拨出一个记得滚瓜烂熟的电话。 嘟……嘟……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被人接起。 “喂,小白?”罗阙的声音很急,听起来不怎么愉悦。不过,屠白对此并不在乎,直接问出当下最关心的问题。 “那边确定没有动静?” “没有……我找的那俩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并没见他进出楼道一次。”罗阙不知和谁在一起,声音突然压得很低,跟做贼似的。 “没有就算完了吗?一个人如果没事,怎么可能一周时间都不回家?你赶紧派人打听,我要知道这背后隐藏的原因。” 他说完话,啪的挂了电话。明显对罗阙的办事能力不满。 那天找到青蛮住处,他以为过不了两日就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哪料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这么长时间等下来,连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他踱着步,满怀愤懑的来回在过道里,看到万紫灵小尾巴似的走过来,脸色这才稍微有所缓和。 “饿不饿?时间还早,咱们要不要出去吃些东西再回来?” “不饿,不过可以在外边待会儿,这里人太多,空气不大好。”万紫灵弯起眼眸,像是里边承载着日月星辰。 屠白的心刹那间融化成水,之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好,那就去附近的茶室坐坐吧。” 屠白腿长步大,一直走在前边;万紫灵跟不上他,只能碎步快走。 虽然这种情景在别人看来有些怪异,但万紫灵却乐在其中:这么一位温文男子,却不懂得照顾女生,要不是他放浪形骸、不知礼节,就是没有经过女人的雕琢和培养,思维、举止还是娘胎里自带的“出厂设置”。 显然,屠白应该属于后者。 这让万紫灵有种捡到宝的惊喜,小鸟依人的跟在他身后,愈发不急不躁。 她甚至还小跑几步,主动去拉屠白的手。 清风柔荑划过,手中突然多了温暖软玉。屠白正心事忡忡的穿过人群,遭此变故不由一怔。 他脚步放慢,诧异的看一眼万紫灵,万紫灵眼睛弯弯,尖尖长长的眼角堆满了促狭和得意。 屠白收回目光,任由万紫灵的纤手牵着;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拉响尖锐的警报。 几年前的夏夜,一个姑娘主动在月光下向他横陈美好。 乌云堆鬓、玉山无暇……各种美好的词语不及眼前真实的震撼。但在那一刻,他并未有任何冲动,眼前却浮现出一个清冷的身影。 “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学人什么不好,玩什么厌世呀!” 那句哂笑就像一个挣不破的咒语,牢牢的烙进他的心底,在任何可能震撼生命的情景到来之前,总会先一步出现,把他拖回记忆的深渊。 在那之后,他很长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虽然过得不像个苦行僧,却也没有什么桃色缠身。 而今,他虽有了那人的踪迹,但要完成心理障碍的克服,却不知道还有多么漫长的道路要走。 此刻,难得他的心对万紫灵有某种宿命般的感应,虽不想错过她,却也怕情浓之时必须面对的,没到解答时机的难题。 …… 一路浑浑噩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把万紫灵带到附近的茶室。 万紫灵察觉到他的异常,却把他的僵硬和抵触解读成羞涩和矜持。她乖巧的坐在屠白身边,而不是直接和他面对面。 该死!那些传统文化教育的自爱都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才见过不到几面,她就能如此亲昵信任?! 屠白额头布了一层细汗,紧张的如误入盘丝洞的唐僧。 “嗤——” 万紫灵见状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月芽眼睛少有认真的嗔怪:“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难不成我还会把你吃掉?” “这……”屠白不知作何解释,正着急时,突然他的手机爆发出一阵急促的铃声。 “我去接个电话!”他急忙忙起身,丢下万紫灵落荒而逃,直走出去很远,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总算落地。” 屏幕上,小魔女的名字还在坚持不懈的一跳一跳,他顾不上纳罕,直接把电话划到接听键。 “喂,承恩?” “哥,你抽空回家一趟吧?我有顶顶要紧的事儿想和你说!” “什么重要的事,电话里还说不清楚吗?”屠白脑中一闪而过那个没有丝毫温情可言的地方,忍不住蹙紧眉头。 “说不清楚!反正你一定要回来哦,要不然错过了惊喜——盖不负责!” 那头的姑娘志得意满的挂掉电话,只剩下屠白一个人对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无奈苦笑。 屠承恩,屠泽辉和杜馥君的女儿,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当年他母亲因病去世不过半载,那个便宜爹就按耐不住为他寻了个后妈。 倘若那个女人也是举止优雅、心底善良的大家闺秀便也算了,偏生粗鄙低俗到了极点,还带着个大他两岁的拖油瓶,屠承霆。 那时的爷爷已经病入膏肓,再没人管他那个不孝子。 后来,爷爷也去世了。生活在杜馥君演技在线的屠家,他和屠泽辉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要不是这个又多出来的妹妹,始终站在他的身旁、不遗余力的维护他、支持他,给予他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他早在遇见青蛮之前,就已离开这个世界。 第15章 要命死穴 田佑栋是被水泼醒的。 青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一座桥下。不过,一想到他没躺着便被收取的床位费和治疗费,他便没有耐心坐等眼前这个小子醒来。 虽然是夏天,被突如其来的水流泼中,田佑栋的潜意识还是猛然感受到窒息的危险。 他手臂胡乱划拉,激灵灵的睁开眼,正看见青蛮靠近窥探的脸和不怀好意的笑容。 “醒啦?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你……你想怎么样?”田佑栋往后挪挪身子,已经差不多痊愈的肋骨又突然传来一阵隐痛。 “啧,”青蛮觉得以他现在的状态,很难进行有效的交流,不由觉得有些乏味,“好歹我也救过你两次,你怎么就这个态度?” “你救我?刚才我明明可以自己摆平这事,用得着你来多管闲事!” 田佑栋无意瞥见青蛮手上的创口,发觉他也是肉身凡胎,不由对他的恐惧消减了大半,连带对他的态度都变得不甚恭敬。 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难缠! 青蛮察觉到开头的不顺,心里不禁有些担忧这次谈话的走向。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能耐着性子讲道理。 “你摆得平?要不是我出手,那一耳光恐怕早把你的脸扇肿了!” “那又如何?至少我不会同他们结仇!”少年理直气壮,“你现在把他们打成那样,万一他们拿我撒气,谁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护我?!” 呃……这个还真没有想过。 青蛮气焰弱了一点,突然想到什么,轻车熟路的摸出田佑栋的手机,在上边拨打了一个号码,又丢回给他。 “喏,我手机号——他们要敢找你麻烦,我随叫随到总可以吧?” 田佑栋看一下那个拨出去的号码,没有吱声。 “喂,就算这次我行为有欠考虑,但上次……上次总是我救了你吧?” 青蛮有些气急败坏。对待邪祟和坏人,她能做到狠厉和果决,但对待一个孩子,再怎么装地凶狠,也不可能真把他怎么样。 “上次??”田佑栋显然明白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的道理,抓住青蛮的败退,继续迎头痛击:“上次你可是踢碎了我的肋骨!” “我不是为了叫你清醒吗?你卡着司机的脖子,难不成要叫大家都给你陪葬?” 青蛮虽然说的是事实,但不知为何一阵阵心虚。 “就算那样,就不能下手轻些么?”田佑栋知道自己这是胡搅蛮缠,但还是不甘放弃这个辩驳的机会。“不管什么理由,伤人总是不对的——我的医药费你总该出些吧?!” 不是吧?又是要钱?! 青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忍不住想要炸毛。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只能继续委曲求全:“你别这么大火气呀!我承认之前那两件事我都处理的有欠考量,咱们能不能稍后再行商量弥补的办法?” “那你现在想要干吗?”田佑栋扫一眼青蛮,明知道该见好就收,不该和他有过多接触,但就是管不住骨子里的好奇八卦。 “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青蛮看田佑栋没再反抗,连忙问道:“那天在上公交车前,你去过哪里?有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经历?” 就这样?田佑栋闻言像撒了气的皮球,突然没了兴致。 原来,早在青蛮问话之前,他已被父母问过无数遍这些问题,甚至还被带着见过几个风水先生。 他被折腾到抓狂,这才选择上学离家,没想到在青蛮这里,听到的居然还是这些问题。 他失望的叹一口气,直接无视青蛮紧张的眼神,慢吞吞地往桥上走。 “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青蛮想要拦住田佑栋,哪料他却回头发狠威胁:“别再跟着我——我已经记住了你的手机号,再跟着我,我就叫警察调查你,还要你赔偿医药费……” 青蛮哭笑不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一小崽子都敢随口威胁她。她有心捉田佑栋回来,又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只能继续悄悄的尾随在他身后。 田佑栋没有直接回家,在这片儿摸个网吧钻了进去。一直到天快黑了,他才叫辆出租回家。 …… 天完全黑了下来,虽然有路灯照明,周围的环境却看不甚分明。眼看着田佑栋进了一个楼栋,青蛮快走几步想要跟上,突然一个身影从她身后蹿了出来。 麻.蛋,吓老子一跳! 青蛮拍一拍胸口,正想继续查看田佑栋住在哪户,前边那个身影却接起来电话。 “喂,姐?他醒了?诶,好好,我回去拿点钱就打车过去……” 青蛮听那声音有些耳熟,不禁向男子望去,这一打量才发觉,还真是遇见了熟人——王少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小崽子和王少强同住在一个小区! 青蛮喜不自禁,以为抓到了问题的根源,停下略一思量,便转身离开。 出了小区的大门,她又确认般回头。 琉彩园。古色古香的大门上题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再说屠白这边,送万紫灵回家后,并未直接离开。他把车泊在一棵树下,着急忙慌的查看起手机讯息。 晚上六点钟,罗阙打过一个电话,随后发来短信指责他重色轻友。 重色轻友?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屠白无奈一笑,神情里满是疲惫。吃茶时,万紫灵的主动亲近本已叫他草木皆兵,之后,剧院里的遭遇更是叫他不堪回首。 凝视、微笑、靠肩、呢喃,万紫灵的温柔就像一个个无形杀招,吓得他丢盔弃甲,应对不及。记不得最后是这么逃出生天的,甚至于到家后,万紫灵要请上楼暂坐,他都不敢轻易答应。 如此波折丛生、凶险万分的境地,他自然再顾不得什么电话。而罗阙竟然说他好色?!真真要冤枉死了! 他又停了一刻,待心绪慢慢平复之后,这才把罗阙的来电回拨过去。 第16章 浪子归家 屠宅,红墙绿瓦圈占了小半道街。 时至炎夏,金黄色的火焰藤垂出墙外,惹得不少行人驻足欣赏。更有一些小姑娘,一边靠近花藤各种摆拍,一边在心里暗自揣测着这家主人的身份和形象。 没有人注意,一辆黑色的梅德赛斯如鱼般敏捷的躲开人群,悄无声息的驶进不远处的一道拱门。 躲在门房里打盹儿的男人,似有所察的睁开眼睛,正好看见车子一边车窗摇下。 “德叔,您的梨花白!” 车速不减,一个酒葫芦却从车里飞出,准准儿的落在男人悬挂的帽子里。 “臭小子,十年半辈子不回来一趟,一瓶酒怎么可能收买得了我?!” 德叔颤巍巍从帽子里取出酒来,虽然满口抱怨,眼睛、嘴角的皱纹里却淌满了欢乐。 屠白瞥一眼后视镜,像个孩子得到莫大的嘉奖和肯定,一直绷紧的嘴角终于松弛出小小的弧度。 一路行驶,一路抛送各种礼物,小到稻玉斋的点心、手工缝制的鞋垫,大到孩子的金锁、进口的包包…… 整个宅子里的园丁、仆从和厨子,无不喜笑颜开像过节一般,只有躲在一栋一栋别墅里的主子,眼神怨毒的像浸了一碰即死的剧毒。 老爷子都不在了,他还回来干什么?看他爹么? 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孝顺! 不就是卖屠求荣、认贼作父么,耀武扬威有意思吗? …… 那些戒备警惕的眼神,还有说不出口的心事,虽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却有着败坏人心情的巨大力量。 下车的刹那,屠白的神情恢复了进门时的冷凝,就像戴了一张不会哭笑的面具。但还没等他关上车门,将这表情维持一分钟,一个女人已突然蹦出,巨型树懒般挂在他的脖子上。 “二哥,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都快想死你了!” 屠承恩,22岁,大学肄业。除了照顾植物人的父亲,没有任何固定工作。前段日子,她去西藏跑了一圈,美其名曰为父祈福。 屠白承受不住承恩扑来的冲击,忍不住向后倒退两步。 看着她浑身上下晒的黑红,只有两排白牙愈发显眼,屠白忍不住皱一皱眉,嫌弃的把她摘下。 “想我?想我你怎么不主动过去看我?还叫我自己送上门来?”虽然屠白话里透着不满,但眼神却少见的柔软、没有防备。“说吧,什么时候到家的,叫我过来又有什么事……” 承恩从屠白身上下来,难得露出羞赧。只是她天性豁朗,现在又一身黑皮,看着甚是怪异。 她嘟一嘟嘴,顺手推过一旁站立的男子。 “二哥你好!我叫徐立,承恩的——朋友!初次见面,还请多关照!” 男子长相颇为英气,举手投足间也自带洒脱不羁风范。 承恩听他把自我介绍里的一个要紧“男”字给“贪污”了,忍不住朝他瞪了一眼。 徐立视若未见,坦荡的迎接屠白审视的目光。 屠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不大舒服。不知是不是类似女大不中留的老父亲心态作祟。 “你好!”不驳妹妹的面子,屠白微笑朝徐立点一点头,但并未主动伸出手。 “里边坐吧!”他毫不避讳的扭头看一眼那些个伺机环视的奇葩血亲,带头往一栋小楼里走去。徐立想要继续跟着,却被承露一旁拉住。 屠白一人上了楼,推开最东边的一扇门。 这是一间卧室,却大的叫人空落落的。就里边连摆放的屏风,都距离门口有十几米的距离。 绕过屏风,是一张仿古雕花的红木大床。大床旁边是一张精致的妆台,妆台上最显眼的是一束新插好的百合花。 屠白出神的盯着花束,嘴角勾出一抹凉薄嘲讽的笑。 许久之后,他慢慢走到床前,抬手挂起层层叠叠的纱帐。 纱帐里的人像睡熟了似的一动不动,任由屠白揭开最后一层纱,目光长久的落在他脸上。 那是一张和屠白很是相像的脸,只是布满的细纹和发青的脸色看着要比他苍老许多。 “我来了,顺道上来看看你。” 屠白在床沿上坐下,没有丝毫温情的拂过屠泽辉的脸颊。“怎么样,最近过得好不好?一直闭着眼却睡不着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屠泽辉不答,连呼吸声都没有任何变化。 “承恩去西藏祈福了,还顺道带了个男朋友回来,她有没有叫你见见?” 屠泽辉依旧没有回答。 “没有吧!要不然,她叫我回来干吗?!” 屠白又顿一顿,附身在屠泽辉耳畔低声道:“——她就是叫我来替代你,充当一家之长的!你瞧瞧,没有你,一切依旧好好的;甚至比你醒着的时候更好!” 屠泽辉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虽然明知道语言带来的伤害不啻于拳头,虽然明知道屠泽辉的内心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有感知,但不能亲眼看见自己戾气带来的伤害,屠白还是很快厌弃了这种猫戏老鼠的游戏。 他猛然起身出门,楼下的红姨已经备好了午饭。 “哥……”承恩看见他出现立马起身,眼睛里满是期待。自打离开这座老宅,她这个二哥就再没留下吃过一顿饭。今天,她多想他能为她破一次例。 “等久了吧?赶紧坐下吃饭啊!” 屠白轻易看懂她的心思,热情的招呼她和徐立,俨然就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桌子上布满了他小时候爱吃的家常菜:水晶鱼圆、包浆豆腐、软烧腊丁、一品鳝丝……不过,整餐吃完,他唯一动过的,也不过自己从外边带回来的梨花白。 撤了菜,三人品着茶叙说闲话。虽然徐立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但屠白就是对他喜欢不起来。 趁着徐立起身上厕所的功夫,屠白正想敲打敲打承恩,不想罗斐突然打来电话。 罗斐,罗阙的哥哥,房地产行业不容小觑的后起之秀。和罗阙喜爱热闹的性子不同,如非必要他可以一连几天都不发一言。 所以,他能主动联系屠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屠白一刻不敢耽搁的接通电话,才听了几句就乍然变了脸色。他不能再在这儿耽搁下去,只告诉承恩一声万事不可操之过急,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第17章 不期而遇 琉彩园。 向来静谧的小区,此刻围满了人。一条黄色警戒线拉成矩形,粗暴的隔开围观的居民和忙碌的警务,划分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罗斐遥遥的站在百米开外的距离,一见屠白赶来连忙迎了上去。 “情况不大乐观,死者张大全是匠心琉璃厂的职工,初步断定不是自杀身亡,很可能是顶层防护栏年久失修,失足跌下去的。” “失足?也就是琉彩园的物业注定脱不了干系了?” 恐怕就是这样。 罗斐耸一耸肩,没有直接作答,但看向屠白的眼神里多了丝无奈。 琉彩园不是普通的商业小区,而是许多年前屠爷爷为匠心琉璃场亲自设计的职工家属楼。因为当时入住是完全免费,还在很长时间被其他地方的员工所称羡。 屠爷爷去世后,琉璃厂在屠泽辉的手上经历过几次大的变革,等到了屠白手上时,整个琉璃厂的人员构成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于琉彩园的居民,因为转租、售卖、抵押等各种经济行为,更是鱼龙混杂。 但即便是这样,屠白也一改往日的精明,主动在这个问题上做出妥协和让步,不仅无视各种麻烦和隐患,还每年拨出定额资金对这个小区进行修缮和维护。 现在,隐藏的祸端突然暴露出来。他除了对屠白表示同情和遗憾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更糟糕的是,如果这次意外死亡的事故确系因为管理漏洞,那么整个绥平上层很快就会刮起讨屠的飓风。而本就处于风口浪尖的屠白,恐怕更是难以全身而退。 屠白肯定也是想到了这点,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飞速的扫过人群,想要确认消息扩散的程度,不想却在人群里看见那张久寻不见的脸。 青蛮?他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屠白走神儿的刹那,他的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嘿,发什么呆呀?要不要过去现场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是吗?”罗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不仅惊得屠白心脏险些停止跳动,就连一旁的罗斐也差点吓掉下巴。 “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给警察同志们送温暖呀!”罗阙大言不惭的指指不远处几箱还带着水雾的依云矿泉水,不改本色的厚颜吹嘘着。 “你能叫我上去?”屠白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当然没问题!”罗阙带头走在前边,只是才大剌剌掀开警戒带,手背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警察办案,还不赶紧闪一边儿去!”曦和怒目瞪着罗阙,一身警服穿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强大气场。 “嗷!”罗阙哀嚎一声,抱着手直溜溜躺倒在地。“完了,完了,打折了!我要……要告你们领导!我要……投诉你!” 家里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丢人玩意儿?罗斐看着耍死狗般的弟弟,尴尬的脸上直抽抽。 这货是特么泰迪变的么,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忘泡妞?!屠白亦忍不住额头青筋只跳。 围观者个个都不忍直视,当事人却乐在其中。罗阙看曦和无动于衷,哀嚎的声音越发一声高过一声。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位中年男子终于不悦的走了过来:“谁准许你再这儿喧哗的?赶紧离开!” “你是这案子的负责人?”罗阙依旧赖在地上不起,只是终于丢了碰瓷儿的话头。 “是,你不是要投诉吗?!我们头儿就在这!有种你就告啊!”曦和一手掐腰,完然不怕事儿的模样。 “这样啊!”罗阙话声未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嚷着手疼了,也不着急搭讪了,自来熟的一胳膊架在刘队肩上。 “刘队?咱们这边谈,就简单几句……” 刘磊,对外是治安管理大队的队长,对内还是特别调查科的主任。在别人看来,他只管些鸡毛蒜皮的杂事,但只有他手下的几个人还有他的上级知道,他还管着整个绥平“子不语”的那块儿。 出了人命案子,本来是刑侦队出警,但在看到顶楼的护栏后,他们就把权限移交了。 比寻常楼房安装的护栏粗几倍,周遭都被打磨的锃光发亮,只断裂的那段腐朽的特别厉害。若不是有心人用什么特别的药剂腐蚀,说管理层疏忽大意,刘磊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所以,听罗阙几句说明了屠白的身份,他不由对这倒霉事主又多看了两眼。 “虽然公民有配合调查的义务,但配合程度可不能保证呦……”罗阙递给刘磊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见刘磊看向屠白,以为得计,遂下大力气鼓动唇舌。“要不这样,我们上顶楼看看,绝不破坏任何痕迹。只要您答应,不仅今年咱们局出警消暑的费用我全包了,以后倘若网上出现任何不公正的言论,我也全权负责清除!” 刘磊微微一笑。本来他也没觉得叫当事人上去看看有什么不好,但听到这么个傻缺上赶着补贴,他也乐得笑纳。毕竟,他那些个弟兄每日出生入死,拿的那点微薄收入实在养不起家。 这特么也行?!人群里的青蛮一直留意着罗阙那边的动静,而今看他得意的带着罗斐、屠白往楼上走,不禁三观都掉在地上。 …… 再说屠白跟在罗斐身后,一颗心被突如其来的两件事搅得一团混乱。案发现场他是必须要看的,但青蛮这边,追了这么多年,他又不甘就这么看他再次从眼皮底下溜走。正在为难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等一下!” 青蛮越众而出,直接不客气的质疑刘磊:“大家都是一个小区的,凭什么他们能上去查看,我们就只能被隔离在外?” 刘磊一愣,怎么这位也在这里? 关于青蛮和王少强的姐姐探视的监控,他看了不下百遍,却找不到一丁点异常。但经验告诉他:越是这样看似正常的监控,出现了这种不正常的结果,才越不正常。 趁着青蛮昏迷的那段时间,他派人秘密调查了他的身份,越发认定他异于常人。 青蛮的身份证是假的,从他十几年前第一次出现在绥平,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个子、发型、体重、外貌,甚至是衣服也就两身——春夏秋一身,冬一身。 他行事古怪,做好事从来不留姓名。不过因为出手的次数太多,总有各种蛛丝马迹留下。 第18章 初次过招 因为工作需要,刘磊接触过太多诡异的案子。如他这般肉身凡胎,对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无能无力。他亟需要一把劈开四方污浊、所向披靡的达摩克斯之剑,而青蛮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 在他的授意下,曦和开始私下接近青蛮;不惜垫付药费、打下欠条,也要和他拉扯上关系。他以为,让青蛮为己所用还有许多功课要做,没想到他竟像不知身处险境的小鱼再次游到渔网底下。 不过,有心拉拢是一回事,秉公行事是另外一回事。 众目睽睽之下,他即使想答应叫青蛮跟上楼顶,也没有什么适当的理由。就在他不好把握进退时,屠白突然发声。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和你一样?我是流彩园的法人代表,罗斐是这里的开发商,罗阙是我的私人助理,你——是什么?” “我……我是死者张大全的远房表弟!”自打在流彩园见过王少强,青蛮第二日就在这里摆了个“违建”早点摊,每天除了卖卖豆浆、油条、包子,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小区里晃悠。 张大全虽没在他的摊点处吃过饭,但青蛮对他印象却非常深刻。因为在张大全身上,总散发着一股臭味。 那种味道别人闻不到,她却大老远便能感应到。心跳减慢、呼吸凝滞,空气都变作重负挤压着内脏……那是一种濒临死亡却求而不得的感觉,血腥、阴鸷、恐惧、无力…… 因为这种事先的征兆,她早早开始对张大全的各种讯息旁敲侧击进行打听。因为知道张大全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妻子儿女,所以她这才敢这么信口胡诌。 “好,你也一同上去做个见证!”刘磊回过神来,对青蛮随机应变的机敏很是满意,大手一挥,便把她也放了进去。 顶楼上,残阳如血,染红了大半的天空。断掉的护栏像豁着的牙齿,突兀的裸着空洞,看着分外触目惊心。 屠白穿好了鞋套,第一个走到豁口处往下俯视。 十二层,和现在许多新建的高楼大厦相比,实在不算什么。但没有了防护,这么近距离的望向地面,还有白粉画出的扭曲人形突如其来的冲进眼底,很容易引起人的生理不适。 一晃神,屠白心底的某种压抑的冲动想要复苏,但还没等他分辨出那是什么,身后一只手已把他拖到安全区。 “不就是死个人吗,警察还没调查出什么,你急着殉葬干嘛?” 青蛮看似好心,实则是日子过得辛苦,最见不得别人轻而易举便能达成自己求而不得的愿望。 屠白猝不及防经此一拉,再猛然看见幼时梦境中时常出现的那张脸,不由怔愣在那里。 这特么什么表情?不会是自己的小心思被识破了吧? 青蛮被屠白的样子吓了一跳,细思自己近来好像并未与此人有过交集,遂又心安理得转身,去断栏处查看起情况。 断口斑驳参差,竖栏水泥风化。虽然大眼看去,就和别处有着天壤之别,但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里的一切系出人为。 “私了可以吗?说吧,你想叫赔多少钱?”不知何时,屠白又走了过来。他不想去管青蛮是不是真的张大全的表弟,只想迫不及待的向他展示自己雄厚的财力,在心理上碾压他。 “私了?”青蛮蹲在地上,不知在思考什么,突然听到屠白财大气粗的说法,不禁冷冷一笑:“我怕你赔不起啊!”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罗斐从没见过这么不理智的屠白,正要上前替他解释,却被罗阙一把拦住,“诶,哥,别多管闲事,这俩人之间远非你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 “我管你们什么意思!反正,我的就是你们字面理解的意思!”青蛮站起身来,把手插进口袋里,酷酷拽拽的离开了,只剩下罗阙、罗斐和屠白各自面对着自己的难题。 ———————————— 第二日。 青蛮没事人儿一般照常出摊,流彩园的居民为着每日生计,闹哄哄的围着她的摊点,吵着要豆浆、油条、茶叶蛋,早忘了昨日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死亡。 再说另一边的当事人屠白,在经过一夜紧急公关和舆论导向后,终于将这起天降横祸的不良影响降至最低。不过,事情得到控制之后,他并未立即躺在床上补觉,而是又匆匆赶到流彩园,确认青蛮的存在。 人堆里的青蛮,汗水浸湿了碎发和脊背,神情却依旧拽的像是谁欠了她巨额债款。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屠白混进人群,也等在摊点前边。 青蛮盛好一碗豆腐脑抬头,正撞见屠白复杂的眼神。不过,她才没心情管他在想些什么,只连声催促:“说!你要什么?不然就换下一位!” “豆花……甜豆花,油条。”屠白没想到,在这种情景下,处于下风的还是自己,只好被动的随便点了两样东西,坐到一旁等待。 “自己过来端!这么多人等着,难道还能紧着你一个伺候?!” 凳子还没暖热,屠白又遭到青蛮的训斥。他无奈起身取餐,看见卫生好似不怎么达标的餐具,胃口顿时倒了大半。 不过,到底被青蛮好一通训斥,为了知己知彼、也为更精准的在各方面打击青蛮,他还是决定勉为其难的品尝几口。 豆花儿细嫩幼滑,豆沙甜糯绵密,不知怎的竟叫他恍惚想到早已逝去的奶奶。他略怔一怔,不甘心承认青蛮的手艺,又夹起炸的金黄的油条。 一口酥脆入腹,他依旧没挑出什么毛病;等再回过神时,油条、豆花儿都丁点不剩进到肚里。 “喂!照着这个再来一份儿!”他挥手招呼青蛮。哪料,青蛮连头都不抬,就把桌上铺陈的碗碟、小筐都扫进空盆里,“卖完了,明日请早!” 哎呀,能耐的你! 屠白心里不大痛快,故意把一张百元大钞递到青蛮跟前,“结账!” 青蛮终于直起身,不过他扫过那张崭新的票子,却没伸手去接。“一碗豆花四块,两根油条两块,总共六块钱。你自己去小罐子里找零!” “嗤——”屠白不屑一笑,随手把那一百块钱丢入罐子就往外走。 啧啧,这才是绝佳的报复机会!找钱,他需要卑微的弯腰查点很久;不找,又暴露出他贪财的本性!无论怎么表现,都证明他不配成为自己惦记的竞争对手! 屠白正沾沾自喜于自己的聪明,不想却被赶过来的青蛮拦住去路。 “谢谢你给的小费!我虽然爱占便宜,不过这点儿身外之物,还真看不到眼里。看在你长的还可以的份儿上,我还你一句劝吧——趁早丢开流彩园,贱卖、赠送都可以!” 我这是听到了什么?! 屠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见过各种“吃相”难看的,没见过这么趾高气昂的! 第19章 第二跳 之后接连几日,屠白不辞劳苦、纡尊降贵,每天都准时到青蛮的早点摊前打卡。 因为和万紫灵尝试突破现有关系的失败,他看青蛮是越发的不顺眼。遮挡脸颊的碎发,万年不换的衣服,简陋油腻的厨具,摊子不远的公厕……就连他和别人攀谈,他都觉着不顺眼。 “诶,大爷,刚刚过去的这位是咱们小区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青蛮边盛饭边给一老汉搭话。 你没见过的人多了,难不成每个都给你自我介绍吗。屠白挖一勺豆花送进嘴里,暗搓搓的腹诽。 “原来他就是赵成子啊?我还真没听说过他的事……” 听没听过能怎样?闲吃萝卜淡操心,留神自己前边排起的长队不好吗?!屠白又在心里回答一句,全然不知道他自己此刻有多幼稚。 吃完一颗的茶叶蛋,他正准备擦手,看见桌上边切成两半的卫生纸,胳膊不由悬在半空。 叮铃铃!偏偏这时候,手机响了。 他无奈的拍掉手上的粘渍和碎渣,直接划开手机。 打电话过来的是林静,主要向他汇报了两件事。一是曹璐璐过了暑假就是大三,想来“余资”实习;另外一件是“余资”新专栏的发布会布置。 “你一会儿打电话给安雅,发布会上穿的雅致些……亏她还是搞文字创作的,每日里蓬头垢面穿的像个大妈,不怕吓到她的那些读者吗?!” “这点儿我曾婉转给她暗示过,但她非坚持说那就是她的个性,就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自以为是! 屠白头疼的反用手腕外侧揉一揉额角,不耐烦的截住林静还没结束的辩驳,“不用再解释了,你去商场,以你的眼光给她买一身行头送去。告诉她——我的原话:她若不穿,发布会直接取消。” 林静听后连连答应,正要挂断电话,却听屠白道“等一等!” 商场——他扫一眼这个简陋的违规摊点道,“反正也是跑一趟,你再买七八块绿格子的餐布、十几包竹筷、四五十个素白碗碟……还有束发的头巾、白色165的T恤和浅蓝色裤子…… 林静快速记下要求,脑子却不由自主开起小车。社长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没头没尾要这些东西? “衣服先来七套,再配上不同的板鞋。”屠白看青蛮朝他走了过来,心虚的挂断电话。 “您老吃好啦?是不是挪挪地方?”青蛮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夸张的笑,但眼睛里满是挑剔和不耐。 “我……还没吃好!”屠白受不了他戏谑的笑容,偏偏又不知该怎么辩驳,只能梗着脖子硬撑。 “没吃好?”青蛮一脚踩住桌子一角,刻意看看空空的碗碟,故作为难道:“可怜我这小本买卖,禁不住你连碗、盘子都填肚里。” 谁说要吃碗碟啦?我就不能再点一份儿吃的吗? 屠白被青蛮气到没脾气,也懒得解释,直接点餐道:“再来一笼包子,一份豆腐脑。包子要灌汤的,豆腐脑要咸的。” 咸的,我看你的确是挺闲的! 青蛮磨一磨牙,明知他这几天接近她居心叵测,在查清琉彩园的各种离奇事故前,也只能按兵不动的忍耐着。 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屠白的加餐也已用完。青蛮正要过去收拾碗筷,却见一辆小车悄无声息的泊在她跟前。 “社长,东西买好了。”林静忙不迭的从车上下来,刮起一阵不招人反感的香风。 “那就把东西卸到这儿吧!”屠白视青蛮如无物,随手在摊子这片儿上空画个圈。 “这儿?”林静有些难以置信,但看到青蛮,一瞬间全想明白了——合着老板是要在危机时刻主动出击,做慈善公关呀! 她一边招呼副驾驶上的曹璐璐下车,一边扭头询问屠白:“社长,要不您在这儿坐着,再给我两分钟联系几家电视台?” “找什么电视台?赶紧的往下搬东西吧!” 屠白对林静的小聪明哭笑不得,懒得和她再做解释,直接越过她和曹璐璐交代起来。 “哦哦。”曹璐璐把眼睛从青蛮身上挪开,像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头也不敢抬,就开始不声不响的帮忙。 碗、碟子、小编筐、筷子……甚至全实木的小凳子,林林总总堆成小山。两个姑娘没顾上喘口气,一看形势不对,便颇有眼力见儿的离开。 “你什么意思?也要开摊点?”青蛮眯着眼睛,冷冷的目光从屠白脸上扫过。 “没那个爱好!”屠白没想到这样都能被青蛮误会,心里憋着的火越发往上蹿了一蹿。“这些都是送你的!” ?! 青蛮闻言惊奇的盯住屠白,眼中不仅没有任何被施舍的欣喜,反倒多了类似踩到狗屎的嫌弃。直到把屠白看到浑身不自在,她这才冷冷开口:“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和我套近乎——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受人帮助,不该表示……”屠白受不了青蛮那种立食物链顶端,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态度,正辩驳着却被她迎面揪住衣领。 “跟我走的近的人,会倒霉的!” 嗵!青蛮的话音还没落地,就听到不远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几乎同时,他俩都朝那边望去。 待屠白看清发生了什么,一刹那,他遍身的血液齐涌进脑子,似乎有什么在里边爆开,铺天盖地的红充斥他的眼睛。 “喂,喂!你没事吧?”青蛮回头发觉屠白不大对劲儿,抬手在他眼前晃晃, 屠白不答,总觉得那红层红纱和青蛮的问话,就像个越收越紧的蚕茧包裹着他,逼着他越缩越小,越缩越小,直到无限的逼近他不记事的婴幼儿时期,甚至更小的、无他时候。 青蛮看屠白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神采,似被什么迷了心智,连忙抬手给了他一个手刀。看他直直的向她倒来,这才害怕被烫般迟疑伸手去接。 第20章 天大窟窿 快到了!快到了!再坚持一下!一下! 青蛮拼命的给自己鼓劲儿,拿钥匙的手却怎么都对不准锁孔。额头的汗水将碎发浸湿,却叫她更加气愤自己的无能和虚弱。 尝试了不下十次,无尽的细碎的金属摩擦声后,她终于进到屋里。伴随着一声甩门声,她终于能放心的将自己砸在地上。 床上的屠白被巨大的动静惊着,昏迷了三天,总算醒了过来。一刹那回到那个瞬间漫天红色的上午,记忆全部苏醒——那该死的小子,居然敢残暴的打晕自己?! 他暗中磨一磨牙,大致猜到了这是哪里。本想要睁开的眼睛,狡猾的调整成一条小缝,伺机窥探此刻的情形。 地上的青蛮像条离水的鱼,双手抓扯着喉咙处的皮肤,嘴巴长的大大的;一双眼睛虽然睁着,但已没有焦点;贴在脸上的头发蹭到了脑后,露出闪闪发光的“破军”黥字。 他怎么了?为何看着比毒yin发作还恐怖? 屠白看在眼里,内心惊疑不定。尤其青蛮光芒笼罩的脸颊,每一条紧绷的肌肉爆发出来的痛苦和挣扎,看着更是触目惊心。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理解青蛮当年随意出口伤人的心理了。 不过,这些微不足道的理解并不足以消除或稀释他多年来累积的“仇恨”,所以,他是不是要装作才醒过来,过去搀扶青蛮,他依旧摇摆不定。 咯——咯吱!咯吱! 没有人声的房间里,屠白的心满是煎熬。那不知从哪发出的骨头碰撞声就像从他心里漏出,一如他此刻所经历的良心被噬咬。 不管了,还是把他扶起来吧!不和他这样的小民一般见识,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吗?! 屠白想要起身,不料外边又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青子?青子在家吗?我包了莲菜馅儿的饺子,你开门尝尝啊!”房东王姨坚持不懈的在外边吆喝,似乎十拿九稳青蛮就躲在屋里。 屠白心里一阵烦躁,既厌烦她的聒噪和吵闹,又不便开门出去赶人。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青蛮却展开蜷缩的身体,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饺子呢?!”她依着门框,脸色数年如一日的冷臭。 王姨被青蛮突然开门吓了一跳,连忙把饭盒递到她的手里。 “还有事吗?” 没等王姨摇一摇头,门子就在她眼前又无情的碰上。 这小子,看来对谁都是这副德性! 屠白听着声音,仿佛都能想象得到青蛮的表情,一直怀有的怨念又减轻一点。 有王姨的这番打岔,青蛮发觉那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消散了大半。她缓一缓劲儿,边打开盒盖边走到屠白跟前。 “啧,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苏醒的迹象?这小白脸儿不会赖上老子吧?!” 你特么才小白脸,你们全家都是小白脸! 屠白初听这句,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和她拼命。不过,想到自己的“碾压”大计,他又拼命忍住。 必须得给这小子个教训!管他是何方神圣! 青蛮并未留意屠白的脸色,看他依旧一动不动,便捏个饺子丢进嘴里,又朝屋里仅有的一把椅子走去。 饺子是热过的,盖子上还有一层圆珠水汽。 她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双筷子,随意在杯子里涮两下,完成仅有的仪式后便正式开吃。 莲藕猪肉馅的饺子,吃在嘴里格铮格铮的响,就像蚕在咬着桑叶,又像是外边下起了小雨。 咕噜—— 屠白不知道自己已经三日没有进食,听着这诱惑的声音,腹中不禁传来一阵饥荒抗议。 不能再拖了,否则这声音也肯定早晚把那小子引来。他一念起,遂发出小猫似的哼哼。 青蛮本就机警,听见动静把头扭了过来。 “嘶,”屠白只略活动一下身子,便感到后颈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抽一口凉气,随手捂住脖子,这才光明正大的睁开眼睛。 “醒啦?”青蛮松一口气,赶在屠白发声前安抚:“莲菜馅的饺子——你要不要吃?” “吃?”屠白轻易察觉青蛮话里的退让和心虚,一改方才做戏的忐忑,忍着满嘴的津液泛滥,挑眉正色逼问:“难道你不该先给我个解释,你为什么要把我打晕带到这里吗?劫财?图色?” 这个……总不能说是一时手快吧? 青蛮把饭盒和筷子放下,搜肠刮肚半天,才憋出一句:“看你不爽,不行吗?!” 这也可以作为理由?屠白捂着胸口,险些一口老血喷出。 这小子打哪学的“扎心”本事,怎么说起话来,句句朝人防备不住的柔软处扎? 回想之前生起的和解、放过心思,屠白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从床上下来,一步步走到青蛮跟前。 “乐意是吧?那我给你说说你乐意的成本?” 青蛮没从椅子上起身,就那么仰头看着屠白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只不过,她的眼神从鼻尖上掠过落在屠白身上,却是要多轻慢有轻慢。 屠白受不了这种随时展现出来的“骄矜”,只好委屈自己把身子蹲下。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屠白,余资报业的社长。将心、琉彩、宝涤……许多你在绥平能听到的、听不到的,大多都是我家产业。你砍晕我……” 他摸出手机看一眼日历,“三天,三天时间,你知道各公司要损失多少钱吗?” 钱?怎么又是钱?青蛮干咽口吐沫,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叫她很是紧张。 “这些咱们都不算,只说对我个人的影响。医药费、护理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我都不要了,你只把误工费给我就好!” 屠白看青蛮没有吱声,把手机在她眼前一晃,快速计算起来。 “在匠心,不算股息、分红,我的底薪是800万。就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都不休息,平均每日工资也是2万多……宝涤抹去零头按4万,余资按8万……加在一起差不多40万。这还是每日的最低收益,再乘以三……” 青蛮吓的一哆嗦,没想到有生之年,三天时间能欠下这么巨额的债务。 她强自镇定一下心神,质疑道:“吓我?当我是吓大的?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如果我不承认,你能拿我怎么样?” “咱们可以走法律程序,琉彩园的监控我自信没有任何死角!”屠白轻轻一笑——这种尽在掌握的感觉真好! 青蛮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逝,不过她来不及细究,就随手把仅有的一双筷子递给屠白,一脸谄笑道:“先吃!万事都好商量不是?” 第21章 可疑女人 第二日,琉彩园。 一位青年正低头整理桌凳,大老远就被人高声喝止:“嘿,停停停!这地儿已经有人了,你去别处摆摊儿!” 青蛮不悦的抬头:麻蛋!昨儿老子还在这儿呢,谁特么不讲究,敢抢占老子地盘?! 那人走到跟前,不由大乐:“原来是你啊,青子!这白衣裳穿的……简直换一个人!还有这新置办的桌凳、餐布……简直是餐饮业界的良心啊!” 青蛮不耐的皱一皱眉,好像听到了什么逆耳的话,狠狠丢那人一个眼刀。 我好像……没说错什么话吧?!那人畏缩的躲在一旁,却听到一声轻笑。 不远处,停着一辆梅德赛斯。因为门是敞开的,不用费力就能看见一双大长腿搭在方向盘上。 屠白调节一下姿势,收腿从车上下来。放眼望去,格子餐布、亮洁的碗碟,感觉果然比之前顺眼很多。 他拣个阴凉的位置坐下,完全无视青蛮的脸色开始点餐。“这边两根油条、一个包子、一碗豆花、一碟咸菜!” “吃个早餐而已!自己取呗!你当你是什么VIP啊!”早来的那人好心替青蛮说话,端着碗八宝粥在屠白对面坐下。 屠白瞥一眼那男子,并不搭话,继续对着青蛮再次补充:“还有,油条要全酥的,剪断绊上麻酱!豆花要甜的,一半豆花一半豆沙!咸菜放些香醋,不要香油!” 此刻,正是摊儿前上人的时候。围在青蛮前边的人,全部用看待智障的眼神看向屠白:这货不想活了吗?年纪轻轻怎么就作死呢?他不知道这小摊主的火爆脾气? 想这小摊初开时,也有人过来找茬。摊主从来不给人解释,直接暴力解决…… 他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幕。不想青蛮迟疑一下,却忍气吞声一一照做,果真把屠白点的饭菜丝毫不错的送到他跟前。 屠白别有深意的再看一眼对面坐的男子:看见没?爷不是VIP,胜似VIP! “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人很是好奇。 “简单!你要挨上一刀,也能享受这种待遇!”青蛮没有走远,凉凉的丢下一句。 屠白:…… 眼见这么快遭遇打脸,他只好把愤怒转为食量。 待他碗碟净光,再抬起头时,突然发现人群里的青蛮不见了,身边却多了个铁桶。 “钱是给你吧?”一个女人把一把毛票递到他面前,“一个包子,一碗粥,正好四块不用找了!” “我的五块!一个茶叶蛋,两碗豆浆!” …… 这是把老子当收银啦? 屠白才反应过来,已被人团团围住。他们或把钱直接丢进罐子,或在他面前挥舞……这种热闹的场景,叫他不知怎的竟想起公园里被人参观的猴子,还有被人施舍的乞丐! 一刹那,他的脸色精彩纷呈,就像打破了调色盘,红的绿的紫的不停变换。 青蛮!总有一天,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不过磨牙归磨牙,发狠归发狠。他此刻却是半点儿离不开这个地方。因为在他跟前还有人不停的催促:“八块,你再找我两块!” …… 本来,屠白灵机一动,想叫所有人免单,奈何众吃货受青蛮威压甚矣,没有一个敢吃白食离开的,亦没有一个敢贪图屠白的大面额的“找零”。 就这样,一直忙到近十点,屠白这才打发走众人。 不过,他并不急着收拾摊子,只抬头看一眼电线杆上安装的方形探头,径直朝主控室走去。 监控显示,青蛮是在一个女人出现后不久离开的。 他又调取了别处录像,发觉那女人就住在小摊不远的十八号楼上,而青蛮跟过去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奇怪,什么样的女人会叫那小子连饭摊儿都不摆呢?难道是他姘头?屠白八卦之心顿起,立刻决定跟过去看看。 再说青蛮这边,并不知道“债主”的逼近,还躲在黄阿丽家外边偷偷窥伺。 一个小时过去了,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黄阿丽家传来似有似无的吊嗓声。 那声音极细,飘忽的如同一捧鬼火,一会儿像是在耳边喃喃低语,一会儿像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只言片语。 不过,即便这样,那声音的威力也丝毫不减。饶是听了那么几句,青蛮便无端抖落一层鸡皮疙瘩。 难道这就是她传播死念的方法?她一根手指扣着墙皮,一边琢磨心里诸多无人解答的疑问。 黄阿丽,是这个小区的老住户,没有固定的工作,年近三十还未结婚,最近一段时间在匠心琉璃厂的食堂里帮忙打杂。 本来,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青蛮也不会注意她。可是,在前几日又出事故时,她分明看见浓黑的浊气滚滚涌进黄阿丽家的窗口。 当时,她还刻意引导着别人往那边方向看,但却没一个人做出反应——所以不是火灾,他们根本看不见。 至此,她将目标锁定在十八号楼,尤其留意起第9层向阳的那几家住户。 排除了一大家子和乐融融的901、长年无人在家的903,以及天天在早点摊儿前用餐的905,住在907的黄阿丽进入到青蛮的视线。 不过,这个女人除了轮班,向来深居简出。青蛮也是在接连守了两日,才得以窥见她的真容。不出彩的五官,粗壮的骨架,明明长相普通,言行举止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青蛮曾刻意和她擦肩而过,但那种撩人心魄的味道却又和她能感受的抓心挠肝儿不同。 不会是盯错人了吧? 青蛮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又担心打草惊蛇,所以只能悄悄尾随跟踪。 就在昨日,她成功尾随黄阿丽上到楼上,正准备回返时,突然听见黄阿丽的歌声。 一刹那,她的胸口气血翻腾,就像突然闻到药剂子的味道,浑身饥饿的细胞恨不能把这满是臭气的空气都吞入腹中。她顾不得再细细调查,狼狈的逃离现场,一路上,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摸回家中。 今日,她虽带了耳塞有备而来,但因为听觉受限,整个人都是木的。 看来,还是得趁黄阿丽上班的时候,抽空再摸进屋里,好好研究研究才是!要是能在屋里安上监控,那就更好了!她才作出这个决定,肩膀就被人从后边冷不丁拍了一下。 第22章 血虚力竭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用说,来者正是屠白。青蛮此刻全身皆备,猛遭他这么一吓,自然没什么好声气。 “你让我帮你看摊,我不是把钱给你送来么?”屠白被青蛮拖出楼道,不急不忙的正一正衣领,这才振振有词的给出答案。 “给我送钱?”青蛮冷笑一声,伸出一只手:“那钱呢?” “钱……以我这样的身份,会亲自拿那种小罐子么?当然是你自己去取了!”屠白特意把“那种”两字咬得很,一副不屑于顾的欠揍模样。 青蛮眼皮一跳,克制不住想上去一通乱锤。但鉴于上次一个手刀欠下的巨额债务,只能选择继续隐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话多稀罕,”屠白看青蛮脸色因生气憋得通红,识趣的主动后退一步,又调整一下语气道:“你往这边走时,我就看见了呀!” “看见?你长的是特么千里眼吗,连楼层都不带错的……”青蛮质疑的斜扫一眼屠白,突然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漏掉了什么——监控! 她又扫一眼屠白,想到他是琉彩园的最高管理层,一刹那眼神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慈祥。 屠白被她看的鸡皮疙瘩掉一地,心里头都毛毛的。他怕她再有什么野蛮粗暴的举动,下意识的护住后颈。但青蛮已丢下他,直奔一个方向而去。 什么情况?钱罐也不在那边啊! 屠白循着青蛮的身影望去,正觉着不解时,突然瞥见青蛮前边的一个男人。 那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无论身高还是服饰都极稀松平常,只有走动像个牵线木偶,生硬里透着诡异。 想起曹璐璐对公交车伤人案的描述,他顾不上考虑什么后果,紧走几步跟了过去。 …… 临近中午,空气漂浮着各种饭菜的香气。只是对青蛮而言,充斥鼻腔的,却是那股熟悉的恶臭。 这次应该错不了!如无意外,前边的男人一定也是赶去赴死的! 不过,他并不急着拦下那人。因为她也很好奇:顶楼结实无比的护栏,怎么在短时间朽坏成那副样子?他们一个个又是怎么粘上了浊气? 男子不知“螳螂”“黄雀”对他的虎视眈眈,几步拐进一栋楼里。 缀在后边的屠白心脏噗通噗通狂跳,虽然不算害怕,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惜没等赶上去提醒,青蛮一闪身已消失不见。 从门栋到电梯,还有一段狭长的距离。因为逆光,本来就有些昏暗的环境,更是什么都看不分明。 人上楼了? 青蛮眯上眼适应环境,正要查看亮起的电梯楼层,突然觉到脑后生风。 身体快于脑子反应,她顺着风向向前扑倒。但即便如此,背后的寒光擦着她的脑袋过去,也刮掉一撮头发。 他.娘.的,不会又受伤了吧?! 骨头缝里开始往外散发的疼痛,盖过了身体其他地方的不适,叫她分不清楚自己此刻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不过,她只是一晃神,并不敢耽搁片刻。就在双手触到地面的第一时间,她已借力一推,踉跄弹起身子躲向一旁。 男子看出青蛮的意图,哪能叫她轻易得逞。他抬腿挡住青蛮去势,狠狠对着她暴露的后心扎去。 铛!刀子没有扎入肉里,却碎作两截掉在地上。 男子眼中黑气弥漫,本就不甚灵光的脑袋此刻更是运转艰难。 他机械的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刀片,再抬头看向青蛮,这才发现在他前边早换了另一张脸。 屠白冲男子恶意的牵动一下嘴角,不等他接下来做出反应,拿起板砖对着他的脑袋便拍了下去。 这下好了,救他一命——以前欠青蛮的债一笔勾销! 屠白感受着手上强烈的余震,还以为能一举将男子放倒,正觉得意之际,却被眼前的景象惊着了。 任额头鲜血淋漓,男子稳稳的立在那里不倒。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却像有千头万面叫嚣着突围——煞气、狠厉、怨毒…… 一刹那,屠白恍惚又看到幼时那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她在死前带着笑容,似乎沐浴着信仰的荣光,对着虚空低声的呢喃着什么。 什么?她到底在说什么? 屠白忍不住好奇的把耳朵凑过去,却被青蛮察觉异状,一把拽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々~ 眼前的女人幻像不散,屠白的耳朵里又灌入不知名的虫声,嘈杂又急切,像是某种不可抗的召唤,鼓躁得五脏六腑都随之躁动。 青蛮一边防备男子进攻,一边控制屠白,本来两下分神,应对就很吃力,而今再遭受屠白死命挣扎,越发捉襟见肘、抵抗不过。 眼看着胳膊上的气力流失,屠白就要向着一堵墙扑过去,青蛮只能暗叹一声,祭出最后的杀器——咬破手指,挤出一抹殷红点在屠白额心。 屠白终于停止挣扎,像力气散尽,安静的倒在地上。 青蛮丢下屠白,瞅着一个间隙将血按在男子头上。但男子眼中的黑气却只晃了一下,并未消散多少。 男子摇晃一下身子又重新站定,眼睛里黑变得愈发浓重。他复嘶吼着扑向青蛮,虽然动作没有什么章法可言,但僵硬里弥漫着无尽的杀意。 青蛮狼狈躲闪推避,还得提防不小心伤着屠白。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她也开始眼前一阵阵发黑。 终于,她的动作越来越慢,再一次眩晕之后,她细长的脖子被一只大手捏住。 接下来会怎样呢?就算她被锤成烂泥,也能重新发芽,那碍手碍脚的屠白可没有第二条命!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瞥一眼屠白,却再无能为力。 …… “嘿,哥们醒醒!赶紧醒醒啊!”不知过去多久,一个声音急切的呼唤她。 “不要再睡了,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救急如救火啊!” “你也太没良心了吧?这么对待救命恩人,不怕别人戳脊梁骨吗?” “诶,再不醒我要给你脸上喷水啦!” 那个声音不停絮叨,宛如一只苍蝇在青蛮耳边嗡嗡个不停。她睁开眼,正对上那人探究的眼眸。 第23章 意外获救 “啊哈,你醒了?快跟我走!”曦和眼睛里燃着炽热的光,上来就想拔青蛮身上的各种管子。于她而言,青蛮不像是个病人,反倒更像是终于请到的救兵。 “你干嘛?!”屠白刚进门就撞见这么一幕,马上过来制止。 “起开!警察办案,无关人等不得过问!”曦和手上动作不停,只用那双大大圆圆的眼睛警示屠白。 “办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屠白没有一丁点儿怜香惜玉的心,大手攥住曦和的手腕就往一旁撕掳。“你的证件呢?同事呢?逮捕令呢?什么都没有,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举报你?!” “你……”曦和吃屠白一通抢白,不由又气又恼。 她当然知道屠白此举是为了护住青蛮,却不能给他解释青蛮于特别调查科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更不能给他说明此刻情况的危急。 正胶着之际,青蛮开腔了:“是为了那个男人?” “哈?”曦和愣一下,随即明白了青蛮话中所指。 “嗯!他虽然现在已经控制起来了,但自残的倾向特别严重。” “你们不是有那种房间吗?”青蛮想起王少强,对此并不怎么担心。 “可他不一样!”曦和刚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还在一旁站着的医生和屠白,又随即闭上了嘴巴。 医生张丞长的人高马大,虽是喝过洋墨水的海龟,但站在曦和跟前,却拘谨的像个老派酸儒。他见曦和目光里似有嫌弃,颇为识相的拉开门离去。独留一个碍眼、不自觉的屠白,继续抱臂围观。 “有什么你只管说,那些离奇的景象我又不是没见过!再者说,这不还牵扯到琉彩园嘛!” 屠白早想向青蛮暗示自己的不同,以便更接近他、了解他,从而彻底解构他这些恶年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所以,说话的态度倒是十分真诚。 曦和回想这几次见屠白时的场景,果然对他的话信了七八分,遂不避讳的同青蛮继续起之前的话题。 “我们那里虽是软包,还有防止自残的必要禁锢和药物,但应对黄有荃这样的异能,压根儿没用!” 原来,琉彩园接连两跳,给曦和他们特别调查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队长刘磊一天二十四小时磕在视频监控上,曦和和肖扬则负责入户调查。 今天早些时候,曦和带队调查到23号楼,刚好撞见青蛮昏倒的一幕。她仗着人多功夫硬,很快控制了黄有荃。但在黄有荃关到禁闭室后,变故却发生了。 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边的椅子、桌子、手铐全都糟朽的不成样子。开始时,因为没留意这个情况,他们还险些让黄有荃跳楼自杀了。 后来,没有办法,他们只能用人力死拖着黄有荃。 可是现在说起来容易,当时做起来却异常困难。 且不说控制一个力大无穷、一心向死的“疯子”需要多少人、花费多大力气,单是想想那莫名的破坏力就足够叫人胆寒了。 特别调查科的同志们大夏天套上一层又一层的防辐射服,两两一组轮流控制着黄有荃。虽然每组在室内的时间不过一个小时,但他们已一个个热的满身痱子,像从热锅里捞的。 从青蛮被送进医院,到她现在醒来,差不多五个小时。在这个五个小时里,特别调查科的所有调查全部停了下来,只为黄有荃不出什么意外。 现在,青蛮醒了,克制黄有荃有了希望,曦和又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她期待的望着青蛮,就像一位高手等待着神兵出鞘。但青蛮并没给她多少幻想的时间,就冷声打破了这一切。“抱歉,我做不到!” “为什么?”曦和细眉挑起,眼睛里满是不解。“你明明都可以找制服王少强的!再说,黄有荃不也是你先找到的吗?” “你看到了,”青蛮晃一晃挂在身上的管子,“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更何况,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和人合作!” 屠白心里一紧,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他总觉的青蛮在说这句话时,看他的那一眼别有深意。 “独来独往惯了?”曦和知道青蛮现在的形势,所以自动把重点放在第二条:“若不是我们出手搭救,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同我说什么独来独往吗?” 当然。青蛮虽然想的理所当然,但还是不能说出实话,所以硬梆梆道:“那又怎样?只要我乐意,答复便只有这一句话!” “你……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们都是为了出手救人,既然殊途同归,大家为什么不能合作呢?”曦和攥紧拳头,极力压制着火气劝说。 屠白看青蛮眼睛死盯着窗外,嘴角肌肉忍不住抽动一下——大概他亦有些什么难言之瘾。 他主动上前一步,作出个请的动作:“走吧!既然你来也是寻求协助,现在被拒绝就应该死心了!别耽搁病人休息!” 曦和被屠白逼着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又不甘的停下,从包里摸出张名片丢进来。 “别忘了,你还欠我几万块钱呢!这事儿于私你也该答应我,你再考虑考虑,改变主意了打我电话!” “身为公职人员,你居然威胁我?”青蛮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怎么人人都用这个招式逼她就范?她正想说现在欠债的才是大爷,不想屠白已抢先一步答道:“小意思,他的欠账我替他还!” …… 曦和没有完成任务,气得直踢门板;但无计可施,只能先找老大汇报情况。 屠白关上门转身,正撞见青蛮微眯打量的眼睛:“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 “听不懂!”屠白若无其事的拉把椅子坐下,“别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我可不指望你去制伏什么!只不过,我得看着我欠帐——毕竟一百五十多万呢!” “什么一百五十万?总共还不到一百三十万,好不好!”虽然虱子多了不怕咬,但像青蛮这般天生对钱数敏感者的,绝不可能坐视别人信口要价。她一争辩,反倒忘记了自己内心狰狞的伤疤。 “这次,”屠白见计谋得逞,心里微微松一口气,越发随意的朝房间里一划拉,“你住院的费用难道就不算了吗?这可是VIP啊!” V你妹啊! 青蛮无比鄙视屠白的财大气粗,但终于没再坚持什么。尤其想到屠白那日的仗义表现,赶他的话终于没有出口——反正上赶着倒霉,也是他求来的! 第24章 倒霉到家 曦和的离开,对青蛮和屠白并未造成任何心理上的负担。他们两个既已达成一致,接下来的半晌过得倒也相安无事。 倒是查房的护士,每次过来看见的都是这俩颜值颇高的男人“单独相处”,眼睛里不由冒起八卦的粉红泡泡。 这会儿,才撤完各种管子,青蛮刚活动一下身子,便听见屠白一旁制止:“喂,别动,想要什么,我去不成吗?” “尿尿!你——能代劳?!”青蛮不耐烦的瞥一眼屠白,低头继续寻找鞋子。 “那我帮你扶着?”屠白自己都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居然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来,结果准准儿的换得青蛮一句斥骂:“滚.蛋!别以为老子这样就不方便揍你!” 还没离开的护士心里哆嗦一下,一张小脸瞬间羞作通红。 妈呀!她这是听到了什么?现场调戏吗?!不行,独乐腐不如众乐腐。一定得告诉小姐妹们,一起围观吃瓜! 青蛮不知道护士小姐在想什么,要不然也不会避嫌似的,舍弃室内的卫生间不用,巴巴的跑到外边。 屠白眼看青蛮和护士一前一后离开,眼中的笑意这才消失不见。 他飞快拨通了罗阙的电话,飞快的说道:“你不是在泡妞吗?现在送你份人情——给那女警打电话,叫她派人调查一下流彩园十八号楼的907!” “什么意思?”罗阙接起电话,头还是蒙的,“你是说曦和?十八号907怎么了?你说具体些,要不然那丫头不信怎么办?” “特么爱信不信!”屠白撂下这句就挂电话,还不忘透过窗子向外张望。 虽说,刚刚这事儿,他做的不太厚道,但为了早日破案,他也没有更多选择。毕竟,接连两条生命从那里消失,还差点出现第三条,他承受的压力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一方小。 各种传说甚嚣尘上,股票价格跳水式下跌;要不是他还有一部分产业挂在别人名下打理,估计这次受到的重创便是致命的。 现在,他虽还能勉力支撑,但终究不宜长拖。 他猜青蛮拒绝曦和是别有隐情,但这并不影响他身为第三方,向曦和他们递出橄榄枝。 ……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青蛮望着外边透进来的灯光,长长的叹一口气。 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只是输了些血,他已舒服的不想动弹分毫,再躺在这柔似羽毛的大床上,简直触摸到天堂! 也许,就这么没心没肺的活下去,也挺好的? 他翻个身,刚好听见门开的声音;睁开眼一看,正见屠白掂着一摞保温盒进来。 白粥、蒜蓉青菜、番茄炒蛋一一端到桌上,还有两屉白白胖胖的小笼包。 青蛮看着这些简单的食物,愈发想要逃避肩上的责任和义务。她吞咽一口口水,正要动筷,却不知碰到哪里,小桌瞬间倾斜,所有的饭菜全部洒向屠白。 “啊!!!” 屠白虽然反应很快,但禁不住滚汤热水灼烫,嗷的一声蹿进洗手间。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青蛮虽然早做好了心理建设,但面对自己身边的人再次受到伤害,还是懊悔不迭。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手忙脚乱的冲水声,夹杂着一连串的疑问,从洗手间里传出。 屠白等不到回答也不以为意,又淡定的用凉水冲了一阵被烫红的皮肤,这才探出头来:“问你话呢!怎么哑巴了?” 但病床上的被子掀到一边,门敞开一半,哪里还有青蛮的影子。 …… 不知在桥上站多久,天色终于开始泛白。 青蛮叹一口气,重新骑上破车,去往琉彩园。 虽然天色尚早,但她已有条不紊的支起摊子,准备点火、熬饭、炸油条。 大概二十分钟过去,一阵由远及近、极赋韵律的高跟鞋碰撞声传到耳朵里。青蛮没有抬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浓重、森然的黑气。 待那高跟鞋声渐远,她看着背影进行确认。是黄阿丽没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一反常态,穿起了鲜亮袅娜的旗袍,还踩着锥子似的细高跟鞋。 这行头能去干活儿?是不惧走光,还是就想走光?或者她今天不用上班,新结交了什么男朋友? 青蛮虽然满腹好奇,但并不打算细究。她看周围还是一片冷清,果断关了火、丢下抹布钻进18号楼。 五分钟之后,一根铁丝插在907的锁孔里,但门还是没有打开。 “怎么样?要不要帮忙呀?”曦和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过来,此刻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搭在青蛮肩上。 青蛮三魂六魄吓掉一半,好半天才幽幽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不该我问你吗?”曦和虽然一身便服,但看着依旧雄赳赳气昂昂的。“私闯民宅,知道是什么罪吗?!” 我去,不就是拒绝了合作吗?要不要扣那么大帽子?!青蛮张一张嘴,到底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走吧,跟我回警局协助调查!”曦和活动一下颈肩,手指掰的咔咔响,眼睛里全是遮掩不住的期待与兴奋。 “协助调查?”青蛮不以为意的扯动一下嘴角,“您开什么玩笑?我这不还没进到别人家里吗,你凭什么给我定罪?” 这……曦和一时对答不上,气焰也瞬间矮了三分。眼看着青蛮就要全身而退,她急忙上前拽住青蛮。 “谁说没有证据!之前……之前好几栋楼里的住户都反应丢了东西,调取的监控视频里可都有你的身影!” 青蛮难以置信的眨一眨眼,全然没做过的事,怎么被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她索性停下不走了,看她怎么把戏唱下去。 “怎么,你不信?我现在就给你看证据!”曦和楞劲儿上来,说着真拿出手机,在上边飞快点了几下,打开一条视频。 昏暗的视频里,一个身影长久的伏在那里不动。突然他猛的一站,竟然挣断了垫着的软布和两指粗细的锁链。 不远处两位看护睡的死沉,全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身影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里墙。 眨眼间,墙皮剥落、砖块风化,防护严实的房间糟朽出一个大洞。 那人得意的回头看一眼监控,咻一下从窟窿处跳下。 第25章 姜公钓鱼 死了?! 青蛮的心,随着那人的跳下骤然抽紧,半天才回过神来看一眼曦和。 “啊呀!放错视频了?!”曦和慌忙收回手机,也顾不上再给青蛮“定罪”便落荒而逃,到了楼梯口还不忘威胁她:“今儿这事就当没有发生!咱们俩之间一笔勾销——我没见你私闯民宅,你没看过这段视频——不许告诉任何人!” 青蛮没有做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又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了,还特么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 她仿佛已经提前感受天谴的威力,整个肩膀瞬间塌陷许多;才在医院补充的能量也瞬间流失的干干净净。懊悔自责、心力交瘁,各种负面情绪紧攫住她,叫她不能思考、不能呼吸,甚至不能感知周遭的一切。 “喂喂……”曦和出了18号楼,又往外紧走几步,这才急急忙忙给刘磊打去电话,“头儿,都办好了,你确定青蛮不会有事?” “放心,他能有什么事?!”电话那边的刘磊忙着张罗下一步的计划,并未留意曦和的情绪变化,“咱们一没坐视他私闯民宅,二没给他泄露内部视频,只是随手播放了一个一个自导自演的小电影,能有什么事?!” “可那……那不是骗人吗?我看他刚刚好像很受打击。”曦和边说边往四周打量,生怕青蛮再从哪冒出来,发现了他们的骗局。 “什么骗人,你这丫头怎么说这么难听?咱们这叫猛药去疴、当头一棒。为的不都是叫这小子幡然醒悟,早早的加入到咱们的zu织嘛!”刘磊不以为然。 曦和彻底对这个无节操的队长无语了,先一步挂掉电话,朝着主控室方向走去。 …… 再说青蛮这边,好不容易顶着巨大的生理、心理压力,脑子重新开始缓慢运转,自然不乐意此行功亏一篑。所以,她再次坚持不懈的用铁丝拨动弹簧锁舌,直到锁孔里传来细小的咔哒声。 门开了。一道亮光投进室内,很快又被挤压成线,消失在黑暗里。 怎么这么黑啊?搞什么名堂? 青蛮站在门口不敢妄动,想摸索着打开走道的灯,却不知碰到什么,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那声音类似风铃,却更锐薄纤细,就像是一道指令,一个响指,瞬间在她面前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天花顶上垂下无数条绳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七彩琉璃。白色磨砂的佛面、娇艳欲滴的花朵,熊熊燃烧的火焰,栩栩如生的锦鲤……灯光照耀、光华流转,就像看见一场被施了魔法的梦幻雨。 好美! 饶是青蛮见多识广,此刻也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她微张着嘴巴,不可思议的转过、看过每一个作品,这才发现它们之间存在的某个共同之处。 所有的作品都存在瑕疵,大到形体残缺、小到蹿色刮花,在它们本该打有厂标的地方,都被砂纸磨花。 匠心。她从一个磨砂较轻的天鹅上依稀看出这两个字,心里的疑团却滚的愈来愈大。 这么多“藏品”就算是允许私自带回,也该有年头了。这是她自己挑拣的,还是别人送她的?这些东西又和她现在的浊气缠身有没有关系? 她找不到答案,又将目光投向别处,经过好一番辨认搜寻,这才发觉客厅挨着的房间隐隐有黑气飘散。 揭开谜底的时候到了!她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和紧张,小碎步无声的靠近那个门口。推门、开灯一气呵成,入目的情景却再次叫她大失所望。 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一个简易的柜子,一张桌子,还有上面胡乱扔的蜡烛、手机、羽毛和书本,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杂物。 奇怪,不会是真的跟错人了吧?还是黄阿丽本身也是一个受害者? 她凝神再看空气中的黑气,却发现它们像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稀薄的飘飘荡荡,却并不沾附于任何一件物品,既不像是从这里产生,也不像是归于此地。 不应该啊!这些本不属于阳光底下的浊气,从来不能独立的游荡于人间。它们要想获得饲养和供给,总需要寄生于人或暂存于物。 像她那日所见到浓重黑气,原非一人血肉之躯所能承载。那浊气除了占居黄阿丽的身体,剩余的那些又隐藏在哪里? 青蛮边琢磨边把玩着桌子上的手机。接连两次解锁失败,正准备放弃,却见屏幕上电话突然亮了起来。 张悠?她大着胆子滑动接听,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声从声筒里冒出来。 “阿丽?这些天你怎么老不接我电话?你……你没事儿吧?他们几个没再骚扰你吧?” 他们?他们是谁?这个张悠又跟黄阿丽是什么关系? 青蛮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外地地址,很快排除了来电人同黄阿丽现实中接触的可能和嫌疑。不过,听着他的话里内容,好像又有什么内容是她和警察没有掌握的。 “喂?阿丽!你怎么还不说话?我给你说,你千万不要做傻事!那些个傻缺压根儿不值当!大不了,大不了你给他们老婆打小报告……那些个母老虎还不把他们撕了!” “你说的他们是谁?”青蛮联想今日看见黄阿丽的情形,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担心黄阿丽还会再次接触受害人,忍不住问出声来。 张悠好像吃了一惊,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不是阿丽?你是谁?!阿丽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上?” “人命关天,快告诉我他们是谁?”青蛮没有问话经验,捏紧了手机又紧追不舍的逼问,但对方不知是基于闯祸后的逃避心理,还是出卖朋友的愧疚,已经挂断了电话。 黑掉的手机屏就像一面镜子,映照着青蛮凝重的脸还有那开始隐隐发亮的破军黥纹,叫她不禁悚然一惊。 这是即将案发的警示吗?她想起曦和给她看的黄有荃跳楼的那幕,一刻不敢耽搁的冲了出去。可是就要到那幢接连几跳的楼下时,她的脚步又慢了下来。不能当场捉住黄阿丽,这个案子应该就不能完结。 与其被动守候,不如主动出击。 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曦和塞给她的那张皱巴巴的名片。 第26章 循线追查 再说曦和这边,到主控室里略施手段,就删掉了青蛮非法入室的监控视频。但是一直等不到她从里边出来,只能无精打采的回到特别调查科。 “诶,头儿,不是我打击你,反正我觉着这事儿希望不大。要不,你还是再派几个弟兄另寻高人吧?” 刘磊没有说话,朝她神秘莫测一笑。 “啧——你还不信?”她坐直了身子正想再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对不起,你打错了,我不是那个什么……”一旁的肖扬才跟着曦和的铃声才哼了两句,就被她漫不经心的接通电话给打断了。 “喂?”陌生的本地电话号码,她一天不知道要接多少次,做广告的、搞诈骗的,尤其招惹了罗阙,她几乎不隔天的收到各种不具名的电话还有短信轰炸。要不是她担心案件关系人不好联系她,早把这聒噪东西丢爪哇国了。 所以,她初接电话的语气并不算好,但听清来电人的声音后,态度立马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头儿,你猜……”肖扬难得见曦和这么郑重其事的模样,想要和刘磊八一卦,不料却被刘磊肃然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谁?张悠?”曦和不理会肖扬和刘磊关注的目光,扭身拿支笔飞快记下他的名字。“黾省人?电话号码多少?” 对方不知又说了什么,很快挂断了电话。曦和委屈的嘴巴嘟起,却只能仰天出一口浊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而向刘磊汇报工作。 “青蛮的电话,她同意和我们合作了。要我们现在就调查一个黾省叫张悠的人,说他可能知道内情。” “为什么这么说?”刘磊没有配合行动,而是又抛出一个问题。 “她在黄阿丽那儿接到一个电话,是他在开导黄阿丽的。” “电话号码多少?” “她说她记不住,要我们自己想办法。”曦和正想发一句牢骚,但刘磊已经果断的下达命令。 “你立即调取黄阿丽的通话记录,找到叫张悠的电话号码。肖扬给黾省警方打电话,一旦确定张悠身份,立即带回配合调查。” —————————————— 没有了后顾之忧,青蛮安静的守在事发的楼口等待回复。只是没等到黄阿丽或者受害人,却等来一个不相干的人。 “为什么不声不响就偷偷离开?还不给我留条干净的换洗裤子?”大晌午屠白站在青蛮不远处,修颀的身材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正好挡住她手遮挡阳光的脸颊。 “为什么要给你打招呼?欠你的钱又没说不还你。”青蛮抬头看一眼屠白,又朝他不耐烦的摆一摆手。“赶紧走开,别耽误我办正事!”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老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有意思吗?” 屠白半宿折腾,又是跑到她租房的地方查看,又是四处打探,没想到在找见她的第一时间却得到如此不近人情的答复,心里不由蹭蹭火起。 “对,我这人就是这样。谁叫你主动接近来着?赶紧走!走!”青蛮回想病房那幕,至今心有余悸。她正使出浑身解数驱赶屠白,曦和的电话打了过来。 “问清楚了!张悠说黄阿丽最近老被厂里的几名员工骚扰,为此差点辞职不干。” “什么厂?”青蛮被屠白盯的有些不大自在,脑袋也变的不甚灵光。 “匠心琉璃厂啊!”曦和飞快的给青蛮解释,“黄阿丽不是在那儿厨房帮忙吗?前一段时间因为回去的比较晚,被张大全、刘富顺、黄有荃他们几个盯上,三番五次跟随滋扰……” 张大全,刘富顺、黄有荃?这不正好同琉彩园跳楼的那三个全部照上? 青蛮摩.挲一下下巴没有吱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匠心不是你家的吗?你们厂里残次的产品,允许职工带回家里吗?”屠白正要离开,却听青蛮突然发问。 他转过身,本想吊一下他的胃口,或者同他谈谈条件,但见他神情无比严肃,终于还是选择老老实实作答。 “不允许。且不说这些东西流出之后会影响厂子的声誉,但是从材料的循环利用上,我们也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那满屋子里的琉璃肯定存在问题! 联想黄阿丽屋里的那个梦幻世界,还有今早上她穿的那身旗袍,一个答案在脑中呼之欲出——案件还没结束,黄阿丽今天应该还会动手。 “走!带我去你们琉璃厂看看!”青蛮一边拖着屠白往外跑,一边给曦和打电话,“你们的人盯紧黄阿丽!只要今日和她有过接触的人,全部控制起来!” 匠心琉璃厂本来和琉彩园只有一墙之隔,因为后来绥平的整体规划,迁到了郊区,和琉彩园的距离就拉大到几十公里之遥。 不过,好在屠白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他从知道青蛮要去干嘛之后,就突然配合的沉静下来;不再纠缠的问各种问题,也不再无理取闹,就像突然成长了许多,又像一下子换了一个人。 青蛮被他嬉皮笑脸的粘了这么多天,见他现在的样子反倒有些不大适应。 车子驶上高速,屠白给一个人打了个简短的电话,大致就是交代他接下来的行程。因为坐在副驾驶上,青蛮可以清楚的听到接电话是个男的。 不是那个花枝招展的女秘书?她别有深意的瞥屠白一眼,心里不由拉响了警报。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这么大咧咧就坐到压根儿不知根底的人车里?! 对方是匠心的老板啊!且不说这些天来所有的事都和他的场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单是自己这些天来对琉彩园的各种找茬儿和刺探,换谁能高兴的了? 接连两跳,整个绥平媒体都炸了锅,而他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整天围着她转。蹭饭、聊骚、买东西,各种倒贴和殷勤——与其说他是在作贱自己寻求自虐,不如说他是步步为营、伺机买她性命…… 青蛮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虽然不担心命丧黄泉,却也怕在寻找药剂子的途中再出现别的麻烦。 第27章 匠心琉璃厂 “到了,下车吧?” 屠白体贴的帮青蛮打开车门,一手挡住她的头顶,一手比出个请的动作。 青蛮回过神来,顺着他手伸出的方向往外看,突然有些尴尬。 厂门口,几十人分两列站在道路两旁,全部都是蓝色工装、红色绶带。见她往这边望来,自发鼓起掌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站在最边上有些谢顶的男子,率先喊出一句早古的口号,带动的两队人马又是一番争先恐后的嘹亮表达。 这特么有生之年,居然还体验了把领dao视察的感觉!青蛮惊喜多过惊吓,众目睽睽之下,脸颊连着耳朵竟然烧的通红。 “你这是搞什么?还不赶紧叫他们都赶紧撤了?!”屠白边压下员工们的掌声和欢呼,边低声斥责郭嘉的浮夸作风。 “这不是大家想和你亲近么?都是自发的——完全不关我事!”郭嘉和屠白是大学同学,对他外冷内热的性子摸得透透的;这边儿开够了无伤大雅的玩笑,那边儿又毫无后顾之忧的把所有责任推出去。 “这位是郭嘉,匠心的直接负责人,有什么疑问,你只管问他便是。”屠白懒得和他计较,只同青蛮做了简单介绍,就明智的闪到一边。 “您……”郭嘉笑眯眯的推一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才把手伸出去寒暄,便遭到青蛮的自觉无视和忽略。 她疏离的点一点头,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看一下贵厂的生产流程图,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再叫上一位车间负责人和一位后厨的普通工作人员。” “有个——性!”郭嘉不以为忤,把伸出的手收起一半,朝青蛮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这才从容离开。 问话的地方安排在小会议室里。先来的是位短发姑娘,手上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屠总。”她先毕恭毕敬同屠白打声招呼,然后才把文件夹摊开在青蛮面前。 “这个就是我们厂里的生产流程图了,后边还有员工的名单、照片还有联系方式。您先看着,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其他人员我们郭经理正在安排,很快就会过来。” 屠白在心里嗤笑一声,还以为郭嘉内心有多强大呢,没想到遇到青蛮这只刺猬,也是束手无策、招架不及。 青蛮不知道屠白在想什么,不过,有他坐在身边,她心里莫名的安定许多。 第十六页上展示的琉璃的烧制,右下角专门有一个小方块标注着成品的流通渠道。 没有瑕疵、符合质检要求的全部包装完好对外出口;有小问题但能挽救、修饰的进行二次加工;存在重大缺陷的小部分留作样品,大部分需要重新回炉。 “留作样品的这部分,进行分析过后会怎么处理?”青蛮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行小字朝那女孩发问。 “当然是重新放回库房,那里有几个专门的架子用于摆放。”女孩觉得这话问的很业余,再加上惦记手头上还堆着的几项工作,才在会议室里待了一会儿就觉着浪费时间。 “库房的架子能有多大?”青蛮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才问出心里的疑惑,眼前的文件夹就被那女孩麻利的向后翻了几页,指出答案:这么大!” 虽然只是图片,但从上边的人员、车辆的比例,依旧可以看出库房搭建的很高。大概有三四米高的宽阔房间里,摆着一排排通到屋顶的架子,架子上摆着各种造型的琉璃展品。 “这不对吧?”青蛮的手指划过一排排的架子,又喃喃着一些数字,拿出手机运算,末了抬起头来。“从这张图片上看,你们的琉璃展品就是全部摆上架子也不过十几万件。你们的一批的琉璃产量有多少?残损率又是多少?从匠心成立到现在几十年的时间,你别告诉我,你们所有的残次品都在这里了。” 女孩愣一愣神,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青蛮的问题给难住。 “这个……这个应该不是我们全部的样品。” “那原来积攒的那些怎么处理了?” “我……”女孩飞快看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屠白,心里彻底慌了,“要不,我现在去档案室调取最早的那批档案?” 青蛮没有做声,女孩落荒而逃。 又过了一会儿,一女一男前后脚走了进来。 “这位大姐,你先在这儿坐会儿,咱们一个一个来。”屠白看那女人身上的衣服粘着油花,猜她就是从后厨来的。本着先快后慢的原则,他先一步帮青蛮做好安排。 果然,青蛮朝男子的问话依旧那么几点,且全部围绕着残次品的流向。在确定生产过程中不会存在残次品的流失后,她便放他回去了。 “这么快就问完了?”郭嘉苦大愁深的从外边进来,手上还抱着一个泛黄的、看着有年份的档案盒,显然被撂了挑子,只能自己拾起接着做。只是,他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屠白便又朝他发布指令。 “你去再倒杯茶吧,这位大姐可能要比前边的几位都要待的时间久一点儿。” “啊呀,什么事不能几句话说清呢,要是耽搁了做饭……” “行啦,赵金花!你就安分坐着吧!耽搁了做饭也不用你负责——后厨又不止你一个人!”郭嘉本就心情不顺,突然听到手下的员工又要撂挑子,猛的回头一通训斥。 赵金花被敲打后终于消停的闭上嘴巴,不过看她那忿忿不平的模样,还有眼睛里市侩算计的精光,屠白料定她不会轻易道出青蛮想要知道的内容。 “好好回答问题,只要你提供的线索能得到他的认同,这些便是你的。”他见郭嘉倒水回来,伸手顺走他口袋里的钱包,从里边抽走一打百元大钞,呈扇形摆在桌上。 赵金花的眼神闪烁一下,目光在肉疼的郭嘉和那叠粉红色的纸币间游走几次,直到被郭嘉狠狠瞪了一眼警告,这才终于痛快的点头答应下来。 第28章 问话 从赵金花的口中,青蛮得到了更多的讯息,脑子里的黄阿丽形象也变得更加丰满起来。 黄阿丽,32岁,单身。其貌不扬,和软安静。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宅家,不爱逛街、不交朋友、不看电视、不聊八卦,整个人乏味的就像一张白纸,鲜少引起人的关注。 年前厂里组织的一次联谊会,她也收到请帖。 本来,依照她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去的,但那次不知道为什么,她竟鬼使神差答应下来。在那次联谊会上,她认识了张大全、刘富顺和黄有荃。之后,便被他们频繁滋扰。 为了在窗口打饭时多加两勺,为了给穿臭的衣服找个人形洗衣机,为了各种直男之间的攀比和虚荣心的满足…… 后来,连赵金花都看不下去了,几次想要替黄阿丽出头,却被黄阿丽给主动拦了下来。 “说什么大家都是同事,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赵金花说到这里,还不屑的撇一撇嘴,“要我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就是贱才被人这般轻视作弄!”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青蛮只管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屠白受不了这种脏话,尤其还是在他自己的厂里,一个员工这么形容另一个员工。 “我说的有错吗?大家都这么认为,很多人因为她的作风问题,连她打饭的那个窗口都不去啦。后来领导没办法,只能把她从窗口那儿撤下来,叫她负责餐具、果菜的清洗。”赵金花不急不忙喝一口已经变凉的茶,说的不为然。 “你是说,黄阿丽被张大全他们纠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屠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青蛮突然的问话截住。 “是啊,到现在半年多了吧。”赵金花说到现在,显然也联想到什么,按耐不住八卦之心问:“你们什么意思,不会觉着下一个那啥的就轮到黄阿丽吧?” 青蛮挑一挑眉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你是说跳楼吗?为什么这么说?” “伤风败俗,遭遇天谴了呗!”赵金花悠然晃动一下二郎腿,没有注意到青蛮眼角肌肉的抖动,又接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我们厂里不止一个人看见过黄阿丽跟着张大全他们几个出去开房。本来嘛,男未婚女未嫁的,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可是后来竟然发展到四个人同行!” “谁看见的?有证据吗?你这往小了说是不团结同事,往大了说就是造谣诽谤——要进监狱的!” 屠白太阳穴处有根筋一直一跳一跳的,几次想摔门而去都为着青蛮忍下。虽说类似这种丑闻,他之前也曾从罗阙口中有过耳闻,但今天在青蛮面前,他总有种底裤被扒的错觉,实在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谁说的?大家都这么说!至于旅馆——你可以去这附近的如家打听一下!听说看大门的韩老黑他女儿就在那儿做服务员,还晃见过好几次。”赵金花不明白为什么屠白现在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但为着眼前那触手可得的可观报酬,还是好声好气的做着解释。 “这个人和黄阿丽有过接触吗?”青蛮似乎对屠白和赵金花的话置若罔闻,低头翻看着档案,好一会儿才问出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邵力?”赵金花好奇的凑过头瞥一眼那照片,随即摇一摇头,“没有。” “你确定?”青蛮的手指没有挪开,在邵力的照片下依稀可以看见未被遮盖的字是“保管员”。 “当然确定。”赵金花极力打着包票,“你别看这小子长的白白净净的,可是牛心孤拐的古怪性子,整天就知道抱着本诗集诵读,从没见他和谁主动说过话。再说,他看守着那一仓库的残次品,又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谁会没事儿招惹他去?” “他今天上班了吗?”青蛮心头一跳,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又愣了一会儿,依旧没能抓住那道闪念。为了防止错过什么,她又宁缺毋滥多问了个问题。 “没有。他已经有几天不上班了。那天线上又出了一批残次品,没地方放,还是黄阿丽滥施人情,叫搁在了后厨上呢。” “你不是说他们俩不认识?” “谁知道他们那种人脑子构造的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 青蛮无话可说,终于放赵金花离开。眼看着赵金花拿着钱,欢天喜地的模样,一句本不属于她的感慨脱口而出:“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屠白随口跟了一句,诧异的扭头看一眼青蛮,“怎么这会儿想起吟诗来?” “什么湿啊干的,我哪里那种闲情……”她正觉着好笑,突然一道白光把之前的困惑全部贯通。 茗莘区28号? 她手指划过一行小字,拖着屠白的衣领就往外跑,“快走,去邵力家!” 屠白才开启导航,就听见青蛮拨通曦和的电话。 “你们的人现在在哪儿?黄阿丽现在在什么地方?” 电话那头,曦和正慌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听见青蛮的声音,就像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到草。 “跟丢了……我们在珀仰路,跟着她进了一个大型商场,然后就再也找不见了——现在怎么办?” “珀仰路就在附近,距离茗莘区28号还要比我们更近一些。”屠白随手点开地图,好心的提醒青蛮一句,刚好转移了她没来的及出口的嘲弄和讥讽。 “那就去茗莘区28号吧!如果迟了,我不保证你能见到的还是活人。” 她说着挂断电话,又不甘心的瞪一眼多管闲事的屠白。屠白不以为意,一副虱子多了不怕咬的光棍样,还开着车继续招惹她。 “为什么是邵力?” “我在黄阿丽家见过一本诗集,而赵金花也说邵力喜欢读诗。”青蛮本来不想作答,没想到屠白就那么一直执着的扭头逼迫她。她虽然不怕遭遇车祸,但还是担心错过最佳抓捕时间。 “不过一本诗集,能说明什么问题?” “还有黄阿丽家数不清的琉璃成品,应该都是从邵力那里讨来的——他们两个之间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但却瞒着所有的人——这并不正常。” 第29章 事件背后的男人 巷底儿独院,仙人掌爬满了墙壁,生锈的铁门从里边锁上,关住了里边的大部分风景。一股馊臭味从内而外飘散出来,只有几只苍蝇忙碌的飞进飞出。 一个人从摩托车上下来,捏紧了鼻子用力敲了几下门:“您定的外卖到了,麻烦出来拿一下吧?” 院子里随之传来几声狗叫,还有男子低声喝止的声音。 “你把东西放在门口吧,我待会儿再过去拿!”那人已经在院子里,但却并不选择露面。快递员对此见怪不怪,只留下一句“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就把几个饭盒放在地上,离开了。 又过一会儿功夫,门缝处露出半个警惕的眼睛。院里的人仔细观察过后,确认附近再没别人,这才小心翼翼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把几个饭盒全部提进院内,随即又把大门牢牢锁上。 汪!汪汪! 栓在树下的狗子饿坏了,闻到香味急促的拿尾巴拍打着地面,往男子扑去。 “知道!知道你饿啦!这不得让我先把袋子打开嘛?”男子细胳膊细腿,像支弱不禁风的豆芽菜,但对狗子却是一副好脾气模样。他不仅把大部分的米饭都倒到狗盆里,还给它拌上油腻肥厚的肉汤,外加一个大骨棒。 狗子既得了食盆,一阵埋头苦吃,发出吧唧吧唧的满足嚼食声。 男子看了它好一会儿,这才慢悠悠打开自己的盒饭。也不知是他天生喜欢素淡,还是希求救赎,饭盒里只有半份青菜豆腐。就着这点菜,他有气无力的挑了几筷子剩下的米饭,才吃了一点儿,又停了下来。 再看狗子那边儿,食盆里精光如洗,只有那根骨头还压在它的前爪下。 它停止了进食,一双眼睛盯住男子,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怎么?还没吃饱?那这些也都给你好了!”男子把剩下的饭也倒进食盆里,但狗子抿着一双耳朵,就是不肯上前一步。 “你还挑三拣四?!知道这些天你功不可没,跟着我受苦了,明天……明天我给你要双份的肉饼好不好?”男子伸手去摸狗头,看见它明亮眼睛里映出的,他背后的那个熟悉身影,一股凉气瞬间从天灵盖直灌进脊梁骨。 他猛然回头,黄阿丽一双黑仁异常大的眼睛就那么弯弯的看着他。 “力,这几天你怎么都不来上班?害人家好生惦记……”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这院里的男子正是匠心琉璃厂的库房管理员邵力。他没料到黄阿丽竟然能找到这里,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锁紧的大门。这才发现大门完好无损。 “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是打那边过来的!”黄阿丽掩嘴一笑,说不出的诡异吓人。 邵力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差点吓尿了裤子。 一堵墙上不知被什么驳落出个大洞,上边的仙人掌也全部枯萎成黑色——俨然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 “张大全他们……是你杀的?” 黄阿丽两只手绞在一起,思量一刻才郑重道:“不算是吧?他们自己想去极乐世界,关我什么事?” 邵力后退一步,把哆嗦成一团的狗子推到他和黄阿丽的中间,抢先一步道:“我不想去!我不想去什么极乐世界,你别来找我好不好?” 黄阿丽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谁说你能去极乐世界的?像你这种洁身自好又心地善良的人,是注定要下地狱度化他人的……我自然要送佛送到西……你看,你爱看的诗歌、你喜欢收藏的琉璃,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邵力看她又上前一步,忍不住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不……不!别过来!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给你写封邀请函,是我不该受张大全他们威胁,把你拖进来……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黄阿丽无视邵力磕头磕的满脸鲜血,随手打个响指,刹那间黑雾弥漫整个院落,狗子眨眼长至人高,就连袋子里的各种琉璃也碰撞的哗啦啦的作响,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飞到半空。 邵力已经吓掉了半条命,身子抖的如同筛糠。但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要完了时,外边突然又传来敲门声。 “邵力?邵力在家吗?” “救……”邵力才拼劲全力喊出一个字,一粒粒琉璃棋子已钻进他嘴里。 “诶,刚刚是不是人声?”肖扬掏一掏耳朵,正要再往门缝里看,曦和已一把拉过他,一边对着门子狠踹,一边给他上课:“他家狗狗都不叫了,你觉得这算正常?!” 有了曦和这一脚,其他几个跟着的兄弟也都不惧损害私人财物,纷纷参与进来。人多力量大,三脚四脚门踹开了,十几个人瞬间包围了整个院落。但是,他们虽然手上都握着已经拉上枪栓的手枪,还是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给吓着了。 大树下,一只狗禁锢着一个人。那人的肚皮异常大,眼皮、耳朵、手缝、鼻孔各处都塞满了大小不一的琉璃。一身不常暴露在阳光下的白色皮肤被红色的烛油滴成粉色,一个女人还在一旁饱含深情的朗诵诗歌。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曦和也未见过这种阵势,身上掉落一层鸡皮疙瘩。好在刘磊沉着冷静,先一步走到邵力跟前探一下他的鼻息。“还有救,先救人!” 他话音未落,已彻底激怒了黄阿丽。 “他是我的,你们谁敢动他?!” 她说着,对着虚空用力一抓,邵力的身体便晃荡着向朝她那边飞去。 邵力身后的狗子、半空悬浮的琉璃,全部都像开了心智,齐齐向着特别调查科的弟兄们飞去。不知是谁对着黄阿丽的脑袋开了一枪,一颗真人大小的佛头刚好飞过去挡在前边,瞬间炸的片片飞散。 黄阿丽黑漆漆的扫一眼敌方,曦和他们手上的枪瞬间像融化了似的朽掉大半。 刘磊看自己手扣扳机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做灰色,慌忙朝其他人喊道:“快丢了武器!” 第30章 青蛮出手 特别调查科的人碰到什么,什么就眨眼变作糟朽。情急之下,只能拼着一死徒手rou搏。但黄阿丽俨然比黄有荃、王少强之流要强上许多,打不见血、拳落无伤,单是这宛如金刚不坏的躯体,便叫他们吃尽苦头。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已漫长如几个世纪。 曦和已被狂风卷着,凌空摔了五六个跟头;肖扬死抱着黄阿丽的腰,却被她扭身捣到吐血;二段和大勇配合着正面进攻,不仅未找到丝毫破绽,还落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刘磊手指的灰气继续向全身扩散,从最初的表皮血肉到筋脉内脏,直至最后的眼仁都变作死鱼的灰白。没有人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直到从昏迷中醒来的小陈,恍惚间瞥见他双手环住邵力的脖子,一点点的收紧。 “头儿!你干什么?!快松手!松手!” 他的这一声喊,惊动了除刘磊之外的所有人。 黄阿丽森森黑气的眼睛不聚焦似的盯住邵力,像欣赏一幅名画般愉悦的勾起唇角。 小陈匍匐着想过去打救,被那人形狗子咬住一脚;二段和大勇想来制止,却被黄阿丽一边一个鞋跟钉住他们的手掌;曦和和肖扬紧走几步,眼看就能够到刘磊,却被陡然飞出的琉璃龙卷风般隔断。 眼看着邵力嘴里的琉璃棋子被刘磊摇晃的一颗颗掉落,仅剩的那点生机也将断绝,所有人都觉得无能为力之际,一辆黑色的小车突然撞进院里。 青蛮斜签从车里蹿出,不给黄阿丽反应的时间,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拳。 砰!伴随着一声闷响,黄阿丽脑袋歪到一边,她僵硬的扭动脖子看一眼青蛮,似有畏惧的丢开二段和大勇便走向邵力。因为其中一只鞋子卡在了二段的肉里,她走起路来一高一低、一颠一颠的,还发出咯吱咯吱的骨头摩擦声。 刘磊似有所感,停下对邵力的摇晃,歪头看向黄阿丽,献祭一般把他递了出去。黄阿丽伸手去接,看到邵力被棋子撑圆的眼睛里流出血泪,不禁迟疑了一下。 趁着这个档口,青蛮弯腰捡起一琉璃碎片,眉头都不见皱的在手上划出一道断掌血口。 邵力的嘴巴一张一合,还在无声的说着什么。黄阿丽想要听清他说的内容,附身把头凑了过去。可是,没等她听到想听的内容,青蛮的左手已递着带血的琉璃碎片划破浓重黑雾,锋利的刃面直指她的眉心。 黄阿丽狼狈的后退几步,终于丢下邵力,还有她仅剩一只的高跟鞋。她要勾动手指驱使狗子和刘磊,却被青蛮抢先甩出一道血痕。 红色的血珠粘在狗子身上,狗子瞬间像撒了气的气球,缩小成一抱大小;点点猩红落到刘磊身上,刘磊眼睛里的灰白刹那消散干净。 黄阿丽再次变作孤家寡人,愤怒的扬起双手,把所有的琉璃作品全部往青蛮身上招呼。 青蛮躲闪不及,只能用手护住脸面。但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强劲的引擎声响,黄阿丽连着那飞起的琉璃全部被屠白的车撞了出去。 咚!黄阿丽摔落地上。哗啦!琉璃的碎片全部砸落她的身上。 看来,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这车子的防弹功能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屠白坐在车里,正准备解下安全带,不想黄阿丽突然从琉璃碎片里笔直的弹立起来。她满是黑气的眼睛充满了邪恶的望着他,伸手就要把他从车里吸出来。 刚刚还能给人心理安慰的防弹玻璃,眨眼像糖一样作一滩。屠白想要抓住点什么抵抗,触手的一切都像烂泥般泥滑。 整个车里好像太空失重的状态,屠白不知不觉已倾斜着靠近车窗。就在他的脑袋即将挨到黄阿丽的手掌时,一只纤瘦的手终于从黄阿丽的后边伸出,五指张开倒扣在她的额头上。 “啊!!!” 鲜血从黄阿丽的头上流下,明明不是她受伤的血液,但她却像受了什么要命的打击,痛苦的嘶吼着抓向脸颊。在头顶上,还有滚滚黑气如煮沸的水汽腾腾飞散。 屠白啪嗒一声四脚朝天落在车盖上,狼狈的手忙脚乱想要爬起。 青蛮从容从黄阿丽身后走开,等她停止挣扎了才在她身上一通翻找。 贴着皮肤,浊气融合着罪恶扎根在血液里,生成一个鸡蛋大小的软包。那软包便是药脐子。它通晓灵智、滋养邪祟,却是青蛮以毒攻毒、压制痛苦的唯一补给。 经历了几次徒劳无功,终于有所斩获。 青蛮几个月来所经历的痛苦凌迟也几近崩溃的边缘。她顾不得别人的眼光,扯下那药脐子便颤巍巍的送到嘴边。那虚弱、迫切的样子,像极了一位丑陋的瘾君子。 屠白看不见青蛮手里的药脐子,但联想他那日在家中发作的样子,心头不禁一颤。他下意识的扭头回避,正对上黄阿丽突然睁开的眼睛。 她瞳仁已恢复了正常,只是放空的样子却透着诡异。 就在青蛮心满意足的吞下药脐子的同时,黄阿丽也在一旁摸出一片锋利的七彩琉璃。 “小心!”肖扬在旁显然也看到了这幕,慌忙间扣动扳机。 ———————————— 黄阿丽被当场击毙,邵力在阎罗殿转了个圈,侥幸拣回条命。不过,他本来就心里有亏,再加上这遭惊吓,从康复医院出来便又顺利转到市第二精神病院。 青蛮有些懊悔自己的“贪吃”,倒不是担心别人对她有什么看法,只是遗憾案子遗漏的一些问题没有一并解决。 公交车上田佑栋以笔伤人的案子,王少强酒吧闹事的案子,她都未找见药脐子。 她是因为他们都住在琉彩园,这才慢慢注意到黄阿丽。但黄阿丽的案子,在她看来从张大全到刘富顺再到黄有荃、邵力,已经是完整的链条。 那么,田佑栋和王少强又是怎么回事?是偶然得罪了黄阿丽,所以才被小惩大戒?还是他们本就是另外一个独立的案子?这里边的有些问题想再求证,尚且还能找另外两个事主去问一问。但黄阿丽怎么沾上的浊气,之前去过哪些地方,都随着她的逝去变成了未解之谜。 第31章 编外人员 青蛮在黄阿丽的案子结束之后,顺利成章成了特别调查科的编外人员。只是她这个编外人员很有的编外的自觉,除了在报工资卡号的那天亲自去过一次警局,之后便鲜少能见到她的影子。 可怜刘磊这个特别调查科的头头,本来还想利用她的身份之便,叫队员们多学习一些关于那些事情的鉴别、应对技巧,结果计划不仅一点儿没得到推行,反遭到底下那群猴崽子幸灾乐祸的嘲笑。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多半个月。 这天早上,二段照例拎着六杯豆浆、三袋包子还有两袋油条、一袋面包进来,却发现办公室里同时出现两大奇观。 一是门口的垃圾桶上头重脚轻的撂了一束数目相当可观的红玫瑰;二是差点被人忘记尊容的青蛮破天荒的露面了。 “我去!什么情况这是?!”二段把早餐放在桌上,绕着垃圾桶啧啧的转了个圈,“给咱们小魔女的?怎么暴殄天物丢垃圾桶里啦?” 小陈从电脑前抬起头,刚想给他个善意的提醒,便被被曦和转移的怒火抢了先。“说谁魔女呢?!如果我是魔女,你充其量也不过一只魔兽!而且还是只头发短见识短的魔兽!” 二段暗自吐一吐舌头,一看情况不对,立马转移话题,“咳咳——大家都停了手上的活,赶紧过来吃饭吧!还有那谁……要不也过来用点儿?” 青蛮看大家都神情各异的齐望着她,毫不客气的长长的伸个懒腰,这才踱步到桌子跟前。 豆浆、包子、油条、面包,她边看边摇头,“这也太乏味了吧?!能不能来点儿小米粥还有鸡蛋灌饼?” 就你一个新人、临时工,还要挑三拣四?!年龄大、有能耐了不起啊?!老子还救过你命呢! 二段气结,上前就要和青蛮理论,却被小陈和大勇眼疾手快的拉到一边;曦和两根手指捏起个包子丢到嘴里,好整以暇的准备瞧场大戏;肖扬趁乱装做丢垃圾的模样,偷瞄一眼花束上的留言。 正摸鱼之际,刘磊却从里屋出来,肃然拍一拍手道:“好了,都不要闹了!来活儿了!” 小陈不消吩咐,主动打开硕大的显示屏;大勇松开二段,回到座位上就拿出记笔记的小本儿;就连刚才还带着情绪的曦和,这会儿也正襟危坐,等待着案情的传达;青蛮虽然像没有骨头似的重新趴回桌上,但对发生了什么还是大致留心听了一耳朵。 与绥平相邻的靖安市曹家村,昨夜里起了一场离奇大火。大火灭后,还未收割的麦地留下一个古怪的六芒星图形,除此之外,图形里还有七具烤得面目全非、动作诡异的焦尸。 “诶,这种……这种事儿不是在国际上常有出现吗?”二段随手在电脑上敲击几下,展示出近年来出现的、还未被破解真相的更多的麦田圈;又弱弱的问了一句:“属于黑衣人工作范围之内的事儿,咱们也要接手吗?” “什么外星人?!你见过吗?”曦和扎开一杯豆浆,手指戳着屏幕给二段提醒:“你看你搜的这些图形,都是和麦田同色系的,哪有咱们这儿的这么触目惊心?况且还死了这么多人……” “死者身份确定了吗?有没有经过法医尸检?” “靖安可是咱们临市,确定这活儿交给咱们了?” 大勇和肖扬两人也各自提出自己的看法,但刘磊却把目光投到了一直没有做声的青蛮身上:“青子,你怎么看?” 青蛮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突然点名,而且还被亲昵的叫了熟人对她的称呼,她搓一搓胳膊上陡起的鸡皮疙瘩,磨蹭半天才老大不情愿道:“画蛇添足、故弄玄虚,看着不像那种力量。” “这玩意儿能看出来?!你不会也是像他们几个那样,想要推掉这个案子吧?”刘磊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却叫二段、肖扬两个“消极怠工”者心头一紧。 青蛮换个姿势靠在椅背上,目光毫无畏惧的直视刘磊:“我只是就事论事。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去查;如果你看不上我,现在把我炒掉也来得及。”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二段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找个给借口就想开溜:“咱们要出现场吧?我去热车,顺道再买点小米粥、鸡蛋灌饼啥的回来。” 曦和随即明白过来,“我去把花儿丢的远些——在这儿也怪污染环境的。” …… 肖扬、大勇也找借口离开,屋里只剩下刘磊和青蛮两个气场都很强大的大佬针尖对麦芒的僵持着。 怎么办?刘磊的话音刚落就开始后悔了,因为青蛮本就是他死缠烂打求来的特殊“人才”,倘若还没磨合就闹起情绪,那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强行收拢看样子是失败了,但要即刻转变成礼贤下士的样子,他也真做不来。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一个人突然闯进来打破了僵局。 “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你不是答应我今天去医院复查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屠白一身普通的休闲装歪在门口,手上还提着个果篮。 这里?刘磊对这个用词很不满,才挑一挑眉毛,还没表示出不满,就被屠白的果篮塞个满怀。 “警官好!我是青蛮的……债主,出于他偿债能力的考虑,想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您应该不会反对吧?” “不反对!” “我反对!” 刘磊和青蛮同时出声,又同时诧异的看对方一眼。后来,还是青蛮先回过味儿来,想起她和刘磊之前的对峙的事。她一把搭在刘磊的肩上,嬉皮笑脸道:“头儿,你不是说有案子了吗?我这虽是编外人员,也不能在您的呵护关爱下老搞特殊吧?咱们还是赶紧查案去吧!人命关天,其他事都得往后靠,不是吗?” 屠白看青蛮频频给刘磊挤眼睛,猜出他俩之间定有什么猫腻。可是,没等他去拆穿,他的手机就响了。 第32章 靖安村 一通告饶服软之后,青蛮顺利跟着刘磊坐上了特别调查科的专车。车门拉上的刹那,她不仅心落回到肚里,还成功收获了二段承诺的小米粥和鸡蛋灌饼。 从绥平到靖安最快也需要三个多小时,她吃了迟到的早饭,安心闭上眼睛在车里打盹儿,任曦和他们目光在她和刘磊之间游走,也不告诉他们到底是谁先服的软。 车里的冷气开的很足,舒适的叫人恹恹欲睡。 常年办案熬通宵的特别调查科队员们,很知道这种短暂的静谧有多难得,不多大功夫也都消停的阖上了眼睛。刘磊坐在副驾驶上,看见青蛮蜷缩着身子,表情有些痛苦,扭身把自己的外套搭在他的身上。 “#¥%&*……” 青蛮磨牙呢喃一句什么,刘磊想要附耳过去,却见他已顺势把脸藏进警服里。 这小子,现在看起来无害、可爱的多呢!刘磊无奈的笑一笑,又重新坐回座位上。 ———————— 又回到清冷寥落的石头城,到处没有一点生机。 虽然现在的她已经经历纷繁的世事长大成人,但身处在这个空荡荡的世界,依旧能感觉到那种浸入骨髓的压抑和恐慌。 “阿蛮,你已经这么大了?快过来叫娘亲瞧一瞧……”一面墙壁上,几块松动的石头被人从外边抽走,露出一张模糊的女人的脸。 青蛮闻声回头,却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女人长的模样。 她就像团雾气,湿漉漉的氤氲一团,随时滴下雨来。“我可怜的女儿!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你竟然连娘亲都不认得了……可是,娘有什么办法,他们说你是神选定的女侍,注定要守在这座石头城里。” 青蛮被那女人的眼泪打动,心不自觉变的软软的。她一步步走到那女人跟前,伸手想要摸一摸那张脸。 “我的孩子!”那片雾气像火苗跳动一下,兴奋的捉住她的手。“以后,娘每个月都偷来看你一回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想见什么,娘都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青蛮迟疑一下,她至今还记得石头城的禁令:不食五谷、不见外人。可是,这种热乎乎的、活着的、被人关爱的感觉,她一点也抵抗不了。 …… 原来,五谷是这种味道,外边的人有那么多故事,小动物们长得如此软萌可爱。 青蛮本该沉静如死水的心,变的越发不安分起来。她想不隔天的见到娘亲,想亲自去到外边看一看,看一看蓝天,看一看绿水,看一看那画上的一切是不是都是真的。 可是,贪心、狂热的希冀没有换来愿望的实现,反倒使潜埋于内心的不安日益增长。 是有哪里不对?是不是该在此处喊停?还未彻底沉睡的理智和记忆灼烤着青蛮飞蛾扑火的狂热和饮鸩止渴的贪心,却没有叫她即刻恢复清醒。 终于有一天,那个女人再没有出现,石头城里却第一次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图兰。 图兰总是低垂着头,一副谦卑的模样,除了不跟随她进到北斗七星阵里添加清流;其余时候总可怜巴巴的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一天夜里,图兰不知怎么睡的特别熟,青蛮听到外边墙壁传来异响,终于克制不住的跑去查看,结果却遭遇到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有史以来最涕泪横流的苦苦央求。 “好阿蛮,你帮帮我们吧?我们已经失去了你,不能再失去你的弟弟。没有他,我们会活不下去的!” 不过是每个星眼中的清流少灌一指,就能换的家人的平安祥和,这有什么值得为难的? 青蛮没怎么迟疑便答应下来这一切,等到次日一早依照那女人的叮嘱操作时,她才幡然醒悟犯了多大的过错。 星阵暴动、清流干涸,整个石头城眨眼毁于一旦。在数不清的石头砸落的间隙里,她亲眼看见她的家族如无辜的牛羊般被人屠戮殆尽,暗红色的血气勾连着漫天弥漫的黑气,搅得四方世界一片动荡。 原来,那些本不属于她的一切,早在冥冥之中标好了价码,只等着她禁不住诱惑,一步步走进深渊。 她心头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却消弭不了千年以来积攒的怨念和不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错了?她被选为神侍的那天?石墙破损的那刻?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还是那个负责盯梢的图兰? —————————— 车子驶进曹家村,远远的便看见那个触目惊心的六芒星图案。 碳化的黑就像是蘸饱了人间的恶,狠狠的烙下被宣告的惩罚印痕。二段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拿出手机对着窗外一阵猛拍,惊醒的曦和和小陈也揉揉眼坐起身来。 刘磊不知什么时候和肖扬换了位置,沉默的咬着烟蒂,又往前开了一段儿,直到看见黄黑相间的警戒带,这才靠在乡间小路的边上,把车停了下来。 “走吧,下去看看,把工作和靖安的同志做好交接。” 刘磊一声令下,几个人争相恐后从车里蹦出来。曦和发觉青蛮还没睡醒,就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心提醒:“喂,下车啦!” 青蛮受到惊吓,猛的睁开眼睛,一双手甚至比意志更先作出反应,直接把曦和反手按在身.下。 “你做什么?!”曦和扭头看向青蛮,对自己身手的羞耻远胜过对对方的不识好歹的怒意。 青蛮的瞳孔骤然收缩,意识终于从铺天盖地的暗红和黑气中强行抽离出来,心脏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咚咚咚的响得震天。 “对不起!”她恢复了清明,一句道歉却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曦和看他状态不对,也没有计较什么,直接丢下他追赶大部队而去。 青蛮随手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重新盖在自己头上,歪在椅子上。只是,还没等她闭上眼睛,就听见有人笃笃的敲玻璃声。 “走开!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她不耐烦的摆一摆手,还以为是曦和去而又返。但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叫她再难保持淡定。 “呦,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把我们小青警官给惹了?”屠白从外边把车门打开,靠在一边笑得牙不见眼。 第33章 是缘份啊 “怎么又是你?都说欠的钱以后会还你啦,你不要天天跟着我了,好不好?”青蛮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这是彻底歇不成了,只好从车里钻出来。 屠白一双长腿轻松的跟他保持在一米以内的距离,也不见着恼的不急不忙解释道:“诶,别误会。我只是出于礼节,过来同你打个招呼,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毕竟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余资报业有义务在第一时间对事实真相进行报道……” 青蛮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还是不禁吓了一跳。 好么,几十个姑娘统一穿着定制的玫红色的马甲,两人一组、三人一伙的分散在田间地垄拍照、取镜,知道的可能会羡慕她们公司的隐形福利,不知道的还以为世界小姐组队郊游呢。 “啧——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嗜好。”青蛮收回了目光,发现新大陆般惊奇的把屠白从头到脚,“眼光挺毒啊!” 什么嗜好?什么眼光?他是说全部的这些姑娘,还是她们的年龄、长相?或者,她们穿的那个红马甲? 屠白被青蛮的眼神瞟的浑身不自在,想要做出解释,又不知从何谈起。正懊恼羞愧间,却见青蛮已拉开警戒线,几步走进六芒星阵里。 “诶!” 屠白想要拦住他,但看着他瘦削冷漠的背影,嘴角扯出抹无奈的苦笑:果然先撩者贱。想他活了这么些年,哪曾想过会有一天,对个“同性”这么低声下气、死缠烂打?! 同样如他般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有不远处一直留意这边的林静。 自从公交伤人案后,她就觉着屠白怪怪的。 以前上班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为了个案子,居然能亲自充当司机跑到临市?如他这般理性、骄傲的人,怎么在见到青蛮后接连打破原则,不是送福利便是主动人文关怀? 林静自顾想着心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青蛮身上。 但背负着屠白和林静他们二人的注视的青蛮,对她引起的一切涌动的暗流浑然不觉,秉持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消极心态,懒洋洋的打量起现场来。 因为报案不够及时,又有媒体闻风先至,田垄间到处都是脚印,把现场破坏的乱七八糟。 不过,所有的秸秆焚烧的都很规整有序,最高的地方有十几厘米,最低的地方只余三四厘米,错落有致、过度自然,最大程度上保证了航拍图案的立体和完美。 整个六芒星的图案,如在视频中所见,各个角上都有用白粉标画的痕迹,除此之外,在它内部的中心点位置还有一个扭曲的人形。 青蛮一步步走近刘磊他们所在的中心位置,突然又感到没来由的眩晕和恶心。一刹那,她仿佛又看见那血流成海、黑气漫天的场景,身形不禁像根残破的芦苇随风摇晃几下。 刘磊看青蛮就要摔倒,连忙扶住他的胳膊:“身体不舒服?要不,你还是先回车里?” 青蛮想起还守在外边的屠白,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挺得住。” “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种顽强的意志倒是很有我们特别调查科的风范。”刘磊壮怀甚慰,正自认为高明的对着其他队员大肆夸赞,不料却见青蛮却毫无“榜样”的自觉,一屁.股坐进灰堆里。 “噗——”二段憋不住笑,发出一声很容易叫人误会的声响。 小陈为了救场,连忙转移话题。“刚刚在转现场时,我发现图案的东北角有一棵被雷劈断的枯树,那一片儿的焦痕要比这边要稍微重那么一些,加上靖安昨夜的雷暴天气,我怀疑这场大火的起源就是那里。” “不排除这种可能。”几人的注意力果然随之转移,曦和忧心忡忡的看一眼四周,提出自己的看法,“可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麦田会烧成这样吧?这图案画都很难有这么标准,怎么可能只靠天火就烧得这么浑然天成?” “所以你觉得这是人为?”肖扬才引出曦和想得出的结论,又遭到她自相矛盾的否认:“也不一定——毕竟这现场用人为也解释不清楚。” “那可怎么办?连咱们都一头雾水,这案子又该从哪下手呀?”大勇是个急脾气,一听这话不禁愁得直抓脑壳。 刘磊无奈的把目光从青蛮身上收回,又一一看过他们几个茫然的表情,这才恨铁不成钢的叹一口气道:“你们不会换个角度想想吗?咱们为什么接这案子?是因为七条人命啊!死者是什么身份、什么原因致死的,这些不都是咱们破案的突破口吗?” “哦~”四人异口同声,全都恍然大悟的样子,只有青蛮悠悠抬起头来,不耐烦的质问一句:“所以,你还叫我们第一站先到这儿来干嘛?” 刘磊很是窘迫:“我这……我这不是……担心漏掉什么有用的线索么……” “呵——”青蛮语义不明的哼了一声,起身自觉的往警戒线外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好几步也没等到他们几个跟上。 “不是要回警局吗?你们倒是走不走了?”她不耐烦的回头,却见他们都神情怪异的盯紧了她。 “那……那是什么?”曦和毫不避讳的指着青蛮的屁.股,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就像一只吉娃娃看见了骨头,只差巴巴的凑上去。 “小姑娘家家的往哪儿看!”后边的肖扬大手捂住曦和的眼睛,自己却跟着二段他们又往青蛮跟前紧走两步。 “喂,你们想干嘛?!”青蛮窘迫的后退一步,做出防卫的姿势,看他们依旧不依不饶的靠近,猛的挑起地上的一堆灰烬扫了出去。 黑灰色的粉末飞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映着阳光发出纤细的微光,也同时点亮了青蛮的眼睛:“这是什么?” 大勇和二段只顾着揉眼睛,哪里有空理他。曦和倒是心直口快,却被身后一直蹲在地上的刘磊抢了先。 “石棉。”他捻着手指上的纤细晶末心事沉沉。 难道这次的案子真的被青蛮说中,系出人为? 第34章 遭遇排挤 七人到了靖安市警局,谁都未再因为案子的权属提出质疑。开始时,是由于对罪犯的好奇;等到看过尸检报告之后,他们的心理则被更多的激愤所代替。 四男三女七具尸体,最小的不过十四五岁,最大的已近七十岁。除了其中一个是死后被丢进六芒星阵,剩余的全部是被活活烧死的。 “死者的DNA今天上午已输入基因库,正在和全国的失踪人口进行比对。但由于基数庞大,再加上这两日失踪人口的上报还需要时间,比对结果可能还要再等两日才能出来。” 专案组组长冯春站在台上,面无表情的做着汇报,不时还配合着讲话的内容,自如地切换背后的PPt。面目全非的头颅、碳化的四肢、熏成焦黄的牙齿和骨头……各种刺激眼球的照片无限放大,叠盖在他的脸上,给屏幕留下一个黑黑的影子,看着异常的触目惊心。 “死后被丢进麦田的死者,身上都有哪些外伤?有没有慢性病史的征兆?有没有确定最终导致死亡的原因?”刘磊抬起头的瞬间,正看见一位死者的内脏解剖图如帽子顶在冯春头上,他脸上肌肉忍不住抽动一下,怕烫着般急忙忙挪开眼。 法医钱小贝,本来很抵触绥平来的这波人,总觉得他们胳膊腿儿伸的太长,想要抢功。不过,听了他们之前主动告知的、在现场发现的痕迹,又见刘磊几句话问到点子上,这才对他们的印象有所改观。 他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谨慎的看一眼冯春,确定自己获允之后,这才打开话匣。 “死后被丢进麦田的死者为男性,骨龄在45到47岁之间。虽然他的尸身被焚烧的厉害,但从地面浸润的油脂厚度和解剖后的内脏观察,他应该有比较严重的脂肪肝。致死原因是窒息,动脉撕裂、血液有侵入动脉壁的现象。除了他的左下排智齿是新拔不久,还能看见明显的坑窝淤堵,整体上并无太大健康问题。” 刘磊飞快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记下“左下排智齿、脂肪肝”几个字后,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 “其他六名受害人身上有没有标示性的伤痕或印记?” “最小的女死者右腿有钢钉,最老的男死者牙齿有六颗曾经补过,一个女死者脚趾外翻严重,一个男死者牙齿着色严重……” “哎——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冯春听了刘磊他们的发现之后,早在第一时间同上边打了报告,就在刚刚省局领导作出了回复。虽然那条信息只有几个字,却叫他激动的一看再看。 案子的管辖权收回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特别调查科可以留下协助,也可以即刻离开?! 冯春如捧得尚方宝剑,再没心思陪刘磊打太极。他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钱小贝的话,扭头对刘磊道:“我们有数据库的信息比对,两日后便差不多能等到结果。在这段时间,主要力量还要集中在石棉来源的调查,还有好麦田怪圈的产生上。你们若是有兴趣继续研究那几份尸检报告,可以待会儿散会了私下里再去找小钱交流,现在我们来部署一下接下来要做的详细工作……” ?!为何对方前倨后恭,态度会在短时间里发生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刘磊正觉着诧异,一低头刚好看见了曦和偷偷转发给他的消息,这才知道因为自己办公室政治的小白段位,还有初来乍到大公无私的分享,办案权已在短短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内再次易主、花落别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散的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靖安的同事已经全部离开,剩下的特别调查科的六人七歪八扭的坐在椅子上,只等着刘磊的最后表态。 “走吧?!咱们的活儿还多着呢,他们排外、不要咱们帮忙,咱们干嘛赖这儿受他们这种鸟气?”二段一拍桌子站起来,声音大的整个楼道里都能听见。 “就是!狗眼看人低!爱几把能破案不能!”大勇向来粗中有细,但这会儿也被气的胸脯鼓鼓的。办案这么多年,没见过哪个局里关廖主义这么严重的。 曦和看看自己几个出声入死的兄弟,还有迟迟没有表态的刘磊,小声和他们商量:“要不,我去给我爸说说,叫他想办法再把这个案子给咱们要回来?” 青蛮咯吱咯吱晃动着椅子,末了才吐出一句:“跟你们这些人打交道真是麻烦!” 刘磊的太阳穴处一跳一跳,一方面因为自己的心无芥蒂吃了哑巴亏而懊悔,另一方面也是心有不甘和出离愤怒。 他拳头捏的紧紧的,好半天才下定决心,站起来给几位队员深深鞠了一躬。 “诶,头儿你这是干嘛?”几人四下乱躲,都是大小差不多的年纪,谁见过他这般郑重其事。 “对不起大家!害你们大家跟我受这委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他们固步自封,搞小团体主义……”曦和他们七嘴八舌的劝说刘磊,但刘磊却话风一转又变作开导他们。 “不管怎么说,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受害者何罪之有?他们的家人何罪之有?如果因为我们人员内部的隔阂,耽搁了整个案情的进展,我……我愧对他们,也愧对自己的良心。” “啧——”青蛮嘴上虽然嫌弃,眼睛里却鲜少露出柔和的光:“绕那么大圈子干嘛?直接说需要我们做什么便是!” 大勇和二段对视一眼,心里被青蛮嘴里的那个“我们”暖的热乎乎的。 “我去钱小贝那儿复印尸检资料。” “我去走访曹家村的周边群众。” “我去和冯队沟通,表明咱们想要参与的意向。” “我去收集市内几家医院还有牙科的资质情况。” “我……” 多年配合的默契,不消刘磊吩咐,五个人已分工明确的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青蛮看着会议室里只留下来的刘磊,摸摸肚皮同他商量:“咱们光开车就开了一大晌,总不能叫大家一直饿着肚子吧?要不,咱俩先去买点儿吃的,一会儿接替他们?” 第35章 谢宴 可能是不想在这儿再待下去吧,刘磊鬼使神差答应了青蛮的邀请,步行同他一道出了警局。 “呃,你想吃点什么?三鲜炒粉怎么样?”青蛮看一眼周围的小店,虽然打定主意要叫刘磊掏钱,但本着少给别人找麻烦的基本良善,并未贪得无厌的狮子大开口。 刘磊未置可否,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浮散的盯着前方不足两米的地方,似乎心事沉沉,又似乎是还未从失望的情绪里走出。 青蛮在后边暗自叹一口气,早知道就不该存叫他买单的念头。随便在这附近用点什么,现在不也早饱了? 空气里充斥着新烤的面包、油炸的鸡腿、爆炒的米粉、秘制的花甲等食物的香气,挑逗着本就因为饥饿而变得敏感的嗅觉和味觉,更叫她心生损失百亿资产的错觉。 正和着口水吞咽后悔时,身后突然喇叭声大作。 “两位这是要去哪儿啊?忙了一天啦,不如一起共进晚餐啊?”屠白把头探出车窗,一副老乡见老乡的自来亲昵和热忱。 吃饭吗?青蛮像是突然得到解救,雀跃的心先于脸色活络起来。 不过,她到底还是对屠白抱有戒备的惯性,不敢孤身一人“犯险”,所以只能期待看向刘磊,等待着他的最终答复。 刘磊大概能猜出青蛮所想,又被他可怜巴巴的一眼看的心里发软,很想顺水推舟答应屠白的邀请。不过,他迟疑再三,还是没有痛快答应。非亲非故,怎么能随便接受吃请? “要不,你跟他们去吧,我再在街上逛会儿?”他扭头才和青蛮商量一句,就被屠白打断:“哎呦,两位警官犹豫什么?放心,我绝对没事儿求你们,吃饭时也绝不刺探消息——恰恰相反,如果有需要,我们还可以把我们今天下午打听到的各种消息同你们共享。” “那你图什么?”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 “感谢您成吗?”后边的车被屠白挡着,等的不耐烦了开始按喇叭催促。林静从后座上下来,殷勤的给后边的车辆解释着什么,还把一个个小袋子隔窗送进去。 屠白加快语速催促,“上次琉彩园的案子要不是你们及早破案,我的损失可就不是几顿饭钱的问题了。走啦!赶紧上车啦!咱们别在这儿挡着别人的道,有事到了饭店再说啊!” 终于,刘磊朝青蛮点一点头,先打开车门坐进里边。 …… 四人一行来到靖安市最豪华的中餐厅,林静只报了一下名字,便被服务生领进二楼雅座。 “社长好!两位警官好!”二十多个姑娘花枝招展的围站一圈,笑语晏晏的同他们打招呼,那场面——饶是刘磊这般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硬汉都有些吃不消,一张黑脸刹时变做茄子紫,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青蛮看他像是误入盘丝洞的长老,连忙舍身挡在前边。只是僧多肉少、杯水车薪,她虽帮他挡了这边的姑娘,却挡不住另外一边的姑娘。 屠白笑地像个老鸨,难得识趣儿的和青蛮拉开距离。林静出去一圈儿回来,座位就被安排在他们两个中间。 “社长,另外五位警官已经给他们发送了定位,正在往这边来的路上。璐璐因为难得归家一趟,下午没跟我们一起回来。” 屠白点一点头,示意他已知晓,又急着把她引荐给青蛮:“林静,余资报社的主编,我最得力的手下干将。不仅业务能力出众,长相、性格也是没得挑。” ?! 青蛮和林静看着彼此都有些愕然,虽然曾经见过面,却不知屠白这又是唱的哪出儿。 “哇噻!头儿今天是良心发现吗?怎么请我们到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二段兴奋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刚好帮青蛮解了围。他道声失陪,起身出去迎接。 “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那个打电话的女声我没听过。”小陈有些拘谨,跟在二段身后左顾右盼。 “诶,这边这边!”青蛮挥手招呼他们,结果却被曦和嫌弃的比个安静的手势。 一行人吵吵闹闹落了座,冷盘、热菜紧随其后便端上桌。 青蛮特意选在门口的位置坐下,不仅和屠白的距离远,而且上的每道菜都能先叨一筷。 他吃的是专心致志、酣畅淋漓,可苦了一旁的二段、小张他们。 这么不懂礼数的人,好想装作和他不认识啊! 场面有些尴尬,但屠白眼角堆着的笑意却有增无减。有意思,这么不惜脸面、对他避之如蛇蝎的人,还真是天下少有呢!他扭头对林静低声叮嘱几句,不多时,又一轮菜品送了上来。 松鼠桂鱼、锅包肉、菠萝咕噜肉、酸甜柠檬虾……统一的红亮色泽,一样的酸甜口味,全都是第一轮遭受“屠戮”最严重的翻版。 “来来来,大家别客气!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咱们这儿没有什么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屠白虽然亲自起身劝说众人,但一双眼睛大部分的时间还是盯着青蛮。 “嗝——不好意思,饱了。” 青蛮丝毫不领情,大大方方打个响亮的饱嗝儿,没骨头一般瘫在椅子上。 “那您先喝杯茶歇歇?” 林静从未见过这么没有教养的人,心里边很是不快,不过看屠白这般维护他的份儿上,也只能提着十二万分的精气神儿,嬉笑间带头把场给暖热了。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终于言归正传。姑娘们都收起了方才的放松状态,自觉的拿出自己的手机和随身的记录本。 最先进行工作汇报的莉莉和萍萍一组,她们下午走访的是六芒星农田的主人,王富林。 “王富林的社会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仇家什么的?”刘磊想着那十几亩还没收割便一夜间化作灰烬的麦田,怎么也不肯相信凶手的这个选址是随机的。 第36章 信息交流会 “王富林家里排行老五,上边有四个姐姐。他的父亲早在十年前已经过世,母亲长年卧病在床,这些年一直在他们姊妹几个家轮流养老。” 萍萍和曹璐璐进余资报社的时间不差了多久,但工作经历却是望尘莫及。曹璐璐是社长主动递出的橄榄枝,她是过五关斩六将才争取的实习名额;曹璐璐不止一次坐过社长的车,她连句话都没和社长说过…… 这次难得赶上这么大的场面,她当然不肯坐失表现的机会。所以,刘磊的问话还没落地,她已翻到记录的小本儿。 “王富林多大年纪?听他的名字应该年纪不小了。”刘磊听了萍萍的回答,暗中皱一皱眉头。不过看她紧张的样子,多少理解新人的不易,所以即使她提供的信息没有意义,也按耐着性子继续耐心启发。 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职场从来没有什么温情可讲。莉莉瞥一眼懵懂没反应过来的萍萍,毫不客气的抢过话头。 “王富林五十四岁,他们家的两个孩子一个在校读高中,一个在外地上大学。案发当晚只有他和他的妻子在家,不过有两通微信视频,大致可以作为佐证。” “王富林这几天经常去地里吗?他们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曦和大概猜出刘磊的想法,对莉莉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要她,这会儿也没功夫怜香惜玉。 “这个?”莉莉稍作迟疑便想到一个场景。 “哦,对了,他说这些天总觉得有人跟踪他,但几次扭头都没见着人影。还有就是,三天前有人隔墙投进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边放了好几沓冥币,为此他妻子曹丽芬还骂过街。” 冥币?这可真有意思,难道真是王富林的仇人所为?可要是他的仇人,干嘛不把王富林也给杀了呢?难道仇恨也分着等级? 青蛮自己倒一盏茶慢条斯理品着,这从容模样和之前饿死鬼投胎的吃相是大相径庭。 “王富林有仇人?”肖扬他们对视一眼,明显也想到此节。 “这个应该没有吧,据他自己说,这些年修路、搭桥,他都积极给村里捐钱来着,平日里见到街坊邻居有什么困难,他也会尽可能的伸出援手。” 莉莉这次没有回答,故意把“机会”留给萍萍。据她以往的经验,这种笼统的、极主观性的总结性,说的越多越容易打脸。 果然,萍萍的话才说完,就遭到的其他小组反驳。 陈果说王富林的邻居反应,王富林为人极其吝啬,常常借东西不还。至于别人若想用他家什么,那可是千难万难。尤其是在看见自家麦地被烧成那样,王富林坐在地垄前哭的那样呦,跟死了娘一样。 胡立文说不仅王富林在曹家村落得名声不大好,他的媳妇也是出了名的悍妇。因为家里被人扔冥币的事儿,她可是在街上骂了足足两天。 “还有他们家的那两个孩子……”乔婕安回忆下午采访的情景,也补充了一点:“曹彩楠和曹卓南学习都很优秀,一直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有什么问题?”二段有些不能理解,“我还以为他们俩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打小就会偷鸡摸狗呢。” 乔婕安摇一摇头,语重心长道:“警官没听说过羡慕嫉妒恨吗?优秀的人可能会引来不同阶层者的赞扬和关注,却很少能赢得同圈层者的真心认同。由此导致的仇杀和暗斗又不是没见诸过报端、媒体。” 一番争论之后,刘磊慎重在小本上记下“王富林、吝啬、仇家”七个字。 之后,汇报继续。 丁依说曹家村没有人口失踪,死者应该是外来人口;陶然然说案发那晚虽然没有下雨,但停了很久的电,没有监控可供查询;薛华说村头的曹贵香开了天眼,总嚷着说曹家村的风水有异象…… “打住打住!时间有限,咱们还是只说有事实根据的吧。”曦和看一看手机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十点。因为他们比屠白多知道一些内容,确定这案子是有人故弄玄虚,所以,对那些乱七八糟鬼怪神力的事就显得特别没包容力。 只剩下最后一个刘婷婷,她看着突然有些凝重的氛围,更加为自己捏一把汗。 不过,这么多人等着,她只好硬着头皮说起六芒星对于曹家村的特殊意义。说西周时,这里的人便懂得用各种简单的咒符来激浊扬清浊、去祟除秽。其中一户外姓子,更是天纵英才,不仅集百家所长,引得天象星宿之力,还依势布阵造福天下百姓。 青蛮听得入迷,端茶盏的手一点点倾向自己都不知晓。直到茶水斜溢,淌湿了膝盖,她才猛的醒悟过来。 “啊呀!你这姑娘是在讲睡前故事吗?不过一个随机的图案,我不信,你们《余资晚报》还能为此专门开个版面,进行长篇累牍的论述。” 大勇烦躁的抓一抓头,几句话怼的刘婷婷面红耳赤。她惶恐的看一眼屠白,生怕社长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没想到,屠白朝他微微一笑,不以为忤的自嘲道:“警官可能有所不知,在我们《余资》,这类故事才最有销路呢!现在婷婷还没说到六芒星的意义,要不劳您受累,麻烦再听上一耳朵?” “嗯,都说到这儿了,这六芒星的意义咱们就姑且听听吧。”刘磊不动声色的在笔记本上写下“本地人作案”五个字,又在后边打个问号。 刘婷婷受宠若惊,又接着讲下去。只是说到六芒星是祭祀亡灵、开启地下罪恶之城的钥匙时,青蛮却突然失了兴趣,重新软塌塌的趴在桌子上。 屠白很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见状便想宣布晚餐到此结束。哪料刘磊的手搭在他的肩上,非要他陪着出去抽根烟。 “我们社长不抽烟……”林静像只护崽儿的老母鸡,不等屠白反应就紧张的站起身来。 “林主编应该没有男朋友吧?”眼看气氛要僵,肖扬也随之站起身来。他走到林静跟前,看似亲近友好,却偏偏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道:“难怪你不懂得——这男人说去抽烟,就跟你们女生说去洗手间一样,不过都是借口,哪里能当得真?” 第37章 迷雾重重 狂妄!粗鄙!直男癌! 回去的路上,林静默默的坐在车里,一直坚持不懈的用各种能想到的恶毒词语“鞭笞”着肖扬;而屠白则靠着窗,安静的想着自己的心思。 车子驶到酒店,过了好大一会儿,林静才回过神儿来。她忙不迭的下车去帮屠白开门,却被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的黑金卡吓了一跳。 “社长?”她不敢去接,脸上写满了惶惑。 “明天你就带着咱们报社的人回绥平吧,到了之后先把这张卡给罗阙送去,然后再定这周刊发的主题。” “可是……这边的线索咱们不跟进了吗?你不一起回去?”林静依旧一头雾水,不明白放着好好的新闻线索不去深挖,为什么要半途而废、撤回总部。 屠白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方向盘,沉吟一刻才含糊道:“现在众说纷纭、没有定论,就是热点也需要冷置才能保证更加客观公正。我在这边还有些私事没有办妥,相信你接下来能把各项的工作都处理好。” 林静懵懂的点头答应,又等屠白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两人这才从车里出来。 再说青蛮这边,几人开车到了警局,就在集体宿舍分别歇下。 青蛮主动选择睡在上铺,才躺上床就对着墙壁没了动静。下铺的二段洗漱完毕,趁着刘磊不在,八卦的朝肖扬打探消息。 “诶,扬哥!今天你和头儿出去之后,都和那个余资的老总说啥了?拉赞助吗?咱们明天是不是能换个地方睡啊?” “哧——想的倒美!”小陈边慢吞吞的给自己盖好薄毯边毫不客气的嘲讽二段,“你也不想想,真要是这种不上台面的事儿,老大会同意让扬哥跟着吗?要我猜,估计还是工作的事儿。” 肖扬意味深长的看一眼青蛮,确认他已睡熟,这才笑骂小陈:“就你这个猴崽子,古灵精怪的能掐会算?我就纳闷了,你上辈子不会是我们肚里的蛔虫吧?” 二段不服气,连忙伸手打断肖扬的话,“你别往下说!叫陈儿再来猜猜,工作的什么事儿能和他们一家报社扯上关系。” 肖扬本来就不想提起这事,毕竟不大光彩,索性闭上嘴巴望着小陈。 小陈坐起身来,确认刘磊还没从浴室里出来,这才小声道:“报社当然没那么大本事,关键是他们社长手里握着的东西可以通天啊。” “怎么说?”二段的脑筋转不过弯,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钱啊!只要有钱,什么样的消息打探不来?我们客场作战,人手又不足,有他这个冤大头帮忙不好吗?” 刘磊围着浴巾出来,抢在小陈之前回答。不过,他虽然说的理直气壮,但一双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心虚瞟向青蛮。哪料,青蛮刚好翻身正对向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嘴里还咕哝的话却是清清楚楚。 “呵,瞧你那出息!鼻涕虫一样的软东西,也有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 刘磊弄不清楚青蛮到底是睡是醒,又因为托屠白办事仰仗的都是青蛮的脸面,所以只能一口气自己忍着。 第二日一早,七人一起用了早饭赶到会议室,结果才进门就听到一个好消息:经过省局物理、化学方面的专家反复推演和实验,已基本重现出犯罪分子作案的手法。 “这么牛bee?!”大勇脚不粘地儿的就跟着冯春他们去了。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他才头重脚轻的回来。 屋里边,青蛮正无所事事的两脚翘在桌子上,左右拧着椅子乱晃;曦和和肖扬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刘磊一直盯着手上的小本子,也不知有没有看出花儿来。只有小陈和二段赏脸的抬起头来。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二段俩手托腮,难得卖大勇个面子。 “好消息当然是你亲眼看见的那个现场还原手法啦!”小陈撇一撇嘴,早对大勇接下来的话了如指掌。 “滚一边儿去!”大勇和二段异口同声,“有本事你再说说坏消息呀!” “坏消息难道不是人家的还原原理你没看懂?”小陈边说边往后撤,生怕被大勇反应过来了追着打。 “嘿,猜错了吧?!”大勇很是得意,压根儿没意识到小陈对他智商的担忧,“那个演示我可是录下来了!不懂又能怎的?!” 他们一通胡闹,吸引了剩下几人的注意,刘磊把笔丢到了一边,“那你倒是说说,你认为的坏消息到底是什么?” 原来头儿也关注着这边呢! 大勇兴奋的拉个椅子坐下,待他们都围拢上来才道:“坏消息有两个!一个是他们的大数据没有筛查到和受害人外形条件相符的失踪人口,另一个是——我觉着他们那个什么演示,并没有他们吹的那么靠谱!” 刘磊和肖扬对视一眼,好像对第一条早有预料。 曦和拍一下大勇的肩,“愣着干嘛?不是说演示你录下来了吗?播放一下我们一起看看靠不靠谱呗!” “诶!”大勇笨拙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下解锁屏幕的键也没反应,正想再宣布一条坏消息,小陈已经体贴的把充电器塞到他手里。 就这样边冲电边围观,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个多小时。待结束之后,几个人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却晃得僵硬的颈椎咔咔响。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大勇难得展示一次自己智商的优越,急着寻求认同:“你看,利用电磁引力放倒麦子不费劲儿,但在下边铺设石棉隔火,可就费老鼻子劲儿了。而且他们展示的还只是屁大点儿地方,这要是换成现场那十几亩麦田,那还不得请支军队过来呀?!” “诶,好像也是哦!”这次,就连小陈都站大勇这边;只是,他又有些疑惑未解:“会不会是冯春他们那边请的专家思路不对啊?有没有别的什么可行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如果没有石棉隔热,那麦田还不烧的全部齐根断底儿啊?哪儿还能保留什么图案?”大勇毫无心理负担拿着那边听来的理论反驳。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陈正要解释,突然看一人迟疑着走了进来。 第38章 物理专家 “嗨,各位警官好!都这个点儿了你们还没用饭呢吧?要是不嫌弃,不如今天让我做个东道,尽尽地主之宜?” 曹璐璐被小陈他们几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没走到他们跟前就怯怯的停下脚步。不过,想到青蛮曾经的搭救之恩,还有屠白对他的特别关照,她还是硬着头皮发出邀请。 “你是?”所有人都歪头看着青蛮,不确定她是不是认错了人。 “哦,我叫曹璐璐,也在《余资晚报》上班,这……是我的名片。” 曹璐璐看青蛮完全没有认出她来,料想他是不想叫人知道他异于常人的本事,所以马上改口作了自我介绍。 “哦——”刘磊想起昨夜林静和屠白的对话,终于把眼前的人和那个没出现的名字对在一起。“你就是那个家在曹家村的记者?” “对,昨天采访完了,我没随他们一起回去,听说因此还错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聚餐,实在是遗憾至极。” “你怎么会来这里?该不会是你们社长叫你请我们吃饭吧?”青蛮现在被屠白骚扰的草木皆兵,一听是《余资》的人立马在脑子里拉响警报。 “不……不,我是跟朋友一起来的。”曹璐璐说着又回头看一眼门口,在那儿还站着一个看上去比她还小的男生。 “他是我好朋友的弟弟,靖安一高的学生。今天难得周末在家,想过来请位老师回去,一起吃顿家常便饭。” “老师?你们走错地方了吧?”大勇看看随处可见的警徽,有些被绕糊涂了,这里又不是学校,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老师。 “没有错,没有错……”曹璐璐连连摆手,“汪波老师是电磁力学领域的专家,不仅肩负着学科人才培养的重任,还兼任着咱们省局里的科技顾问。听说,这次麦田怪圈案的现场还原,请的专家团队里就有他……” 曹璐璐正说着,突然听见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她道声歉跑了出去,果然看见一行四五位男子穿着便装走了过来,正中间那位戴金丝眼镜的,正是曹彩楠的大学老师汪波。 刘磊几人跟着走到门口,正看曹璐璐忙着跟汪波表明意向。 “你是彩楠的朋友?正好,我也想去做次家访,看看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汪波没有推却,爽快的答应了曹璐璐的请求,不过目光落到一旁的孩子身上时,他眼光明显闪烁了一下,“这位是?” “彩楠的弟弟,曹卓南。因为太敬仰您的风采,迫不及待的跟来了。” 这两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刘磊下意识的歪一歪头,脑子里忽然一道白光闪过——王富林的那对儿女? 这么多巧合碰在一起,叫他不由自主的打量起那个站在一边、双手交握,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男孩。 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敦实偏胖的身材。虽然个子不高,但脖子却像不堪重负似的微微向前伸着,费劲儿的斜撑着那颗圆圆的脑袋。 看起来没有哪里可疑啊,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刘磊摩.挲着下巴正展开深刻的自我反省,突然听见后边的青蛮不舍的追问一句:“那个,你刚才说的请我们吃饭还做数吗?我也想去!” “你怎么什么便宜都占?!没看见人家邀请别人吗?”刘磊像个每天操不完熊孩子心的大家长,被汪波和曹璐璐同时投来的惊诧目光看得极其羞耻。 不过,他的话音没落,就被曹璐璐忙不迭的截住:“请汪教授的是彩楠他们家,请你们吃饭的是我——这二者并不冲突呀,怎么会不做数呢?” 瞧瞧,人家是真心实意的!用得着你多管闲事吗?!青蛮得意的瞥一眼刘磊,也不管剩下的人怎么想,先一步朝外走去。 ———————————— 汪波自己有车,所以曹璐璐和曹卓南也省了打车回去的钱。青蛮因为刚刚和刘磊之间的不快,也主动选择了乘坐这辆;哪料就在车子发动前的一秒,刘磊又腆颜挤了进来。 “汪教授,您的那个电磁理论,我有些地方没怎么听懂,能不能趁着回去这段路上,再请教您几个问题?” 刘磊不知是心虚还是求知若渴,一上了车就忙着解释,结果却收到青蛮一个大大的白眼。 “当然没问题,随时欢迎。”汪波从后视镜里传递一个友善的笑容,眼睛不着痕迹的掠过另一旁一直绞手的曹卓南。 “汪教授,您今天做的这项实验,大概在耗材上的花费有多少?”刘磊打开随身的小本放在并拢的腿上,又规规矩矩的拿出支笔准备记录,俨然一副虚心求教的小学生模样。 汪波愣了一下,没想到刘磊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就和学术没有半点儿关系。他自嘲笑了一下,双手张开松了方向盘又握紧,“你这个问题还真难住我了。演示的材料是冯春他们事先配备好的。我只是给他说了需要的电线型号还有变压器。” 刘磊点一点头,表示理解,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你既然能用电磁学解释通麦田怪圈,相信平时也对这个话题保持着关注和研究吧?” “这是自然。”汪波对此很是自豪,“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中众大学就有一个专门研究麦田怪圈的社团,想当年,我还是那个社团的社长呢。” “哦?”刘磊听了很是兴奋,忍不住又把身子往前挪一点,试探问道:“那社团里对麦田怪圈还有别的解释吗?” “别的解释?”一直没有做声的青蛮有些好笑,忍不住抓着这次机会在一旁拆台:“你对人家专家组今天做的那个现场复原不满意直说呀,绕那么大弯子干嘛?” 刘磊瞪一眼青蛮,紧张的抬头去看汪波,哪料后者丝毫不以为忤,直接开诚布公、实言以告。 “有啊,对麦田怪圈的揭秘说法截至目前大概分为三种,一种是外星人留下的密语和痕迹——你们应该是不会信的;第二种宣扬纯物理的人工办法,借助木板、高脚凳和绳子等道具来制作——显然比我说的这种方法耗时更多。所以,横向比较来看,还是我目前说的这种可能性最大。” 第39章 再去曹家村 刘磊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起来。而青蛮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却好似了却一桩心事,再无任何遗憾的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嗤——”汪波见状不禁失笑,扭头对副驾驶上的曹璐璐道:“都说一个锅里搅马勺,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你看他们俩现在是不是就是这么个状况?” 曹璐璐笑着点头称是,不过更多的注意,还在他的这种措辞上。 “汪教授,您说的这个马勺是和勺子一样的东西吗?” “是的,马勺是北方部分地区对勺子的一种称呼,从古时一直沿用至今。那种勺子比普通的要大,历史上的确是喂马的器具。” “汪教授是北方人?” “你看我像北方人?”汪波以问代答,一方面是出于年龄和地位的优势逗弄曹璐璐,另一方面也为缓和青蛮和刘磊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像。”曹璐璐看汪波长的细皮嫩肉的,说话的腔调也软软的,所以完全没有任何迟疑就下定结论。 “哈哈,”汪波大笑,“别说,你这小姑娘倒有几分看人的本事呢。实话告诉你,我也是靖安本地人,而且,老家就在你们曹家村边儿上。” “边儿上?”曹璐璐来了兴致,“是刘寨的?东梨园的?还是马墅庄的?” “都不是,看来你对家乡的认识还有待拓展呢。”汪波摇一摇头,看后边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他身上,这才揭开谜底:“我老家是桥头村的。” “哦——”曹璐璐恍然大悟,随着交流加深,也越来越能放得开了,“听说桥头村那边的风景不错,前段时间还因为选址建别墅群的事,差点儿闹出群体性事件呢。” “嗯,这事儿我也听说来着。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偃旗息鼓了。” …… 几人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到了曹家村。 汪波把曹璐璐还有青蛮、刘磊从车上放下来,这才开车去往曹彩楠家。 “你朋友的弟弟看起来好腼腆,一路上都没见他说过话。真不知道那个汪教授到他家后,吃饭时该有多压抑。”青蛮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向曹璐璐吐槽。 “他啊,就是个小书呆子!别看不爱说话,各种鬼主意多着呢!”曹璐璐虽然也这么认为,但显然对青蛮的说法并不认同。“再说,家里还有王大叔和曹姨呢,他们两口子都很爱说话,有他们在,怎么可能冷场呢?” 正说着话,肖扬开的那辆车也赶到停了下来。他们顺道买了两斤酱肉,还有几个凉菜,所以晚了几分钟。 七人跟在曹璐璐的身后一直往村西头走,一直走到柏油路的尽头,才见一处破败的院落。在倒了半截的墙壁上,清晰可见半个鲜红的“拆”字;越过这片残垣断壁,还能看到里边种的几畦青菜,还有四处乱跑的老母鸡。 “这就是你家?!”刘磊有些震惊,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曹璐璐要把他们和汪波分开请了。想来,没有谁真的愿意,突然多出这么多客人到家里蹭饭吧,更何况对方还穷的叮铛响。 “嗯,大家别嫌弃,”曹璐璐早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对此浑不在意,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她又忙着解释,“你们放心,家常便饭还是有的。鸡蛋啊、青菜啊都是现成的,而且比咱们平日里吃的要有滋味的多。” 曹璐璐说着走进屋里,把母亲搀扶到院子里陪他们说话,自己则一头扎进闷热狭小的厨房里开始准备饭菜。 曦和是特别调查科里“唯一”的女同志,自告奋勇的跟进厨房打下手。但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被油烟还有呛鼻子的辣椒味儿给熏了出来。青蛮见状冷嘲热讽几句过去顶替,实则是在摆盘之余偷偷顺点儿吃的往肚里垫底。 脆弹的猪耳朵,喷香的鸡爪,五香的毛豆,干糯的鸡肝儿……青蛮吃的不亦乐乎,完全忘了边上忙碌的曹璐璐。 一盘西红柿炒蛋做好,曹璐璐盛好了转身才突然觉得有些幻灭。这和那个公交车上的冷面小哥儿真的是一个人吗?不知道社长屠白有没有见过他这么富有“烟火气”的一面…… 另一只锅里的油冒起青烟,曹璐璐却恍惚没有回过神来。青蛮闻见焦糊的味道,连忙抓着半壶酱油倒进去。 “嗯——这下好了,连葱油绊面的卤子都做出来了。”她得意的往身上抹一把粘在手上的汤渍,反客为主的开始吩咐曹璐璐洗锅下面。 等到面煮好后,另一个灶上又已做了三四道菜:素炒上海青、豇豆烧茄子、酸辣土豆丝…… 虽然这些菜在饭店里压根儿不入流,但曹璐璐看在眼里,心里头突然有什么被融化。 “那个……”她突然很想和青蛮再单独待在这里多说几句话。 “什么?”青蛮大刀阔斧的把面拌和葱油拌在一起,油花有一小滴溅在她脸上,叫她不耐烦的挑一挑眉毛。 “昨晚……我没有参加聚餐,但其实我也有采访到一些讯息,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曹璐璐艰难的给自己找着借口,但话头扯开,她便顺理成章的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案发当天还有之前几天,村里时不时的会停电。但村长曹贵金家才买了辆不知什么牌子的suv,上边的行车记录仪有停车监控功能。我昨天去他家查看,发现里边有个人大热天还戴顶鸭舌帽,好几次在晚上十一二点之后鬼鬼祟祟路过他家门口。” “你们村长家住在哪里?” “东后街,从他家出来往北走不远就是我们村的农田,王叔家的地也在他家那片儿。” “这个消息你和村长没跟警局反映?”青蛮把盛好的最后一碗面放下,脸色无比的严肃。 “村长不让说。他性子比软弱,生怕仅因为这一个视频不能锁定嫌疑人,再给自己惹身骚。” 这种人也能当村长?难为他怎么选上的! 青蛮心里虽然不耻,但还是暗自记下这点,这才招呼曹璐璐开始上菜。 第40章 艰难进展 一顿饭吃到晚霞满天,热气却一点没有消散。曹璐璐冒着地上蒸腾的暑气,主动把他们带到曹贵金家。 “村长,这是局里的几位领导,过来了解纵火案情况的。” 曹贵金没有做贼,但也挡不住胆小心虚。一看六七名便衣上门,忍不住指责曹璐璐。“你这个丫头怎么出尔反尔?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好心好意叫你看了视频,你居然还带人过来?我告诉你,如果因为这事我的车被人划了……” “车?什么车?什么视频?”刘磊凉飕飕一笑,“我们来就想问问你村里边的人口情况,没想到还扯出这么大瓜,看来内情还要麻烦你好好说道说道。” 曹璐璐本已做好得罪村长的准备,没想到刘磊三两句话便解除了她的嫌疑。她看曹贵金是哑巴吃黄连,道声失陪就离开了。 “这个……”曹贵金懊悔的直咬舌头,还以为是自己言多有失。情急之下,他额头又冒出一层油汗,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却见刘磊已经走到他家车的跟前。 “suv啊?还是辆别克。这车……” “这车上有行车记录仪,有停车监控功能。” 曹贵金看躲不开,只好老实交代。 刘磊他们一行被他请进屋里,小陈轻而易举便从里边导出相关的影像资料。 7月2日,晚上11:40,一名身高1米76左右的男子第一次出现在视频里。之后,3日、4日、5日又是差不多时间接连出现。6日7日晚上没有出现,8日、9日再次露面……直到12日案发之后,那人才没了踪迹。 “大晚上的戴帽子、口罩,这特么就差在脸上打上嫌疑犯三字了!”大勇狠狠瞪一眼曹贵金,“你知道你隐瞒这么重要的细节,已经涉嫌违法吗?!” “警……警官,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怕冤枉了好人,被人……被人恶意报复啊。我辛苦半辈子攒些钱,好不容易买辆车,可是为了过年儿子打工回来娶媳妇呢……”曹贵金吓的腿发软,差点儿跪到地上。 “好了,好了,这个暂且不说。”刘磊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扮白脸进行安抚。“这盒记录影像暂时不能再在你这儿放了,知道吧?你要是怕车被人划了,就开进院子里。至于你这次的消极不配合,我们等案子调查清楚了再行定性。” “警官……我真不是故意的……”曹贵金送他们出门还不停为自己辩解,哪里还记得刘磊才来时打的旗号。 “嘘!”曦和被曹贵金的车轱辘话搅的脑仁疼,扭头对他比个噤声的手势,“不要再提起这事儿。省得传出去了,早早的被人记恨。” “诶……诶……”曹贵金一听这话就像台机器被按了停止键,连忙消音闭紧嘴巴,只有那失魂落魄的表情证明他还是个活物。 “你们这些人啊,玩弄别人的心理——真是坏透了!”走出老远之后,确认没人听见,青蛮这才发出一声感慨。 “我们怎么坏了?!不过就吓唬吓唬他,又没真把他怎么样!” “就是,难道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既能保护曹璐璐,又能调查到事情真相?” “你怎么不说曹贵金这种人多可恶呢?为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便至整个村的安危于不顾。就他这样没有担当和作为的人,也配当村长吗?!” …… 二段、小陈、肖扬、大勇接连发声,纷纷把矛头对准了“妇人之仁”的青蛮。 青蛮没再做声,虽然知道他们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在她非黑即白的世界里,连死亡和惩罚都是单刀直入的过眼云烟,所以真心难能理解他们的这种为了最终目的的、不甚光明的苟且和妥协。 她懒得再同他们辩驳,双手插袋独行。 “你去哪儿?咱们该回去了!”刘磊对青蛮这些天来的表现也有点看法,但作为一名ling 导,他必须得克制自己的主观情绪,为了大局包容和调节。 “王富林家。”青蛮没有回头,出于礼貌懒懒的挥一挥手,心里想的却是:道不同,不相与谋。 “他这个人怎么这样?天天的拽的二五八万的,也没见牛到哪去啊!” “诶,不要这么说,投胎本就是个技术活儿!要是咱有类似他的那种诛邪本事,咱也想怎么任性怎么任性!” “想怎么任性怎么任性?你没见他每天穿的那两身衣裳吗?!再大的本事不通人情世故,也活不好这辈子!” 出了村,车子行到柏油路上,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但对青蛮的各种批判和声讨还没结束。刘磊坐在副驾驶上一言未发,但心里也开始犹豫,是不是要提前把青蛮给遣回绥平。毕竟,这次的事也和那些神秘力量没有半毛钱关系。 正举棋不定时,车上响起一阵《少年壮志不言愁》的铃声。几个人同时停止说话,摸向自己的手机。看过手机的黑屏,他们才没好气的异口同声催促刘磊:“头儿,接你电话!” 刘磊回过神来,慢条斯理摸出手机,看见上边那个名字,不由提起精神。 “喂,屠社长?” “有消息了?” “实在太感谢你了!哪能叫你再破费呢?这次一定要换我来请,再叫上你们的娘子军!” “都回去了,就剩俩人?!好好,你把位置发给我,丰田农庄不见不散。” “有眉目了?”后边的四人看刘磊谄笑得像朵喇叭花,忍不住一阵痛心疾首。但是为着案情,他们又忍不住想知道电话里的具体内容。 “嗯。”刘磊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似一声无奈的叹息。虽然知道此刻不合时宜,但还是拨通了青蛮的电话。 几分钟后,空无一人的大路上,一辆桑塔纳极速转了个180度的弯儿,一溜烟儿又朝着原路折返回去。 第41章 不请自来 不回去了? 青蛮没想到汪波竟然能和一个小孩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虽然她在曹卓南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活泼欣喜,但心里的沮丧远超过了她对此事的质疑。 怎么办?厚颜在王富林家挤一晚?给刘磊他们打个电话?又或者,找个开阔的地儿,在外边凑合一宿?反正没什么好怕的,又死不了。 想通了此节,她泰然自若的坐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吃着瓜。反倒是王富林和汪波他们都沉不住气,各种热心帮忙出主意。 “警官,最后一班去市里的公交车还没走,要不,我去给您先在外边瞅着?”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给刘磊他们打电话呀?要不,我给他们说去?” “不用啦,费那事干嘛?”青蛮把瓜皮丢进垃圾桶里,拽张抽纸不急不忙的擦净了嘴和手,这才从容宣布:“今晚我就不走了。” 不走了?汪波显然对她的话产生了误解,愣一愣神又连忙开解道:“啊呀,你们年轻人就爱意气用事。同事之间发生点儿磕绊不是很正常吗?不是我不自作主张将你留下,实在是怕耽搁了你的工作。” “就是,就是。”王富林也跟着附和,“我们家出了这样的事,若再贸然让您留宿一晚,明早街坊邻居知道了,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呢。” ?! 老子这么不受欢迎吗?青蛮摩.挲着下巴没有做声,正觉得疑惑时,突然口袋里的老人机发出刺耳的响声。 “喂?你们上路了吗?什么时候能到市里?”电话那边传来刘磊四平八稳的声音,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不快发生。 青蛮心里一跳,虽然得了台阶,但依旧不大痛快,总觉得哪里疙疙瘩瘩的。“没有,今天走不了了。” “为什么?”刘磊终于有些急了,仅凭着声音,青蛮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想象得到他此刻热锅上的蚂蚁模样。她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出了,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总算给面子道出了理由。“汪教授今天不回去了。所以,我今晚也打算在这儿住下。”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信号不好没有听清,还是始料未及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过几秒钟的迟疑,电话这头所有人的心都随之高悬起来,就连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曹卓南,此刻也抬起了头。 “那你待那儿再等一会儿,我们这就过去接你!” “瞧瞧,我刚说什么来着?同事之间哪有什么翻不过去的小矛盾?!这刘磊作为一名专案组的直接ling导,还是很合格的!” 这都特么什么跟什么?光明正大偷听老子的电话内容,你还有理了?!青蛮有些凌乱,还没厘出哪里怪怪的,就被曹卓南手里的小玩意儿给吸引了。 “你这是什么?看着好像很好玩。”青蛮凑过去想摸摸那座迷你小房子,不料却被曹卓南眼疾手快躲开。 “哦——这是今天我和卓南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刚做好的,手动剥瓜子壳的小机器。他说要送给他姐姐来着,哪里舍得随便叫别人碰。”汪波怕青蛮尴尬,连忙做出解释,看卓南的眼睛里遮掩不住喜爱的光。 “呵。不让碰就不碰呗,反正我也不爱吃瓜子儿。”青蛮讪讪的收回了手,撇一撇嘴又百无聊赖的往别处晃悠。等到刘磊过来接她,便毫不留恋的匆匆上车离开。 回到市里,已经晚上七点。正是车流高峰时段,刘磊还不辞劳苦的将曹贵金的车载影像送回局里交给冯春,这才火急火燎的赶往丰田农庄。 “哇哦,这个地方的消费水平可不低啊。老大,确定是你请客吗?”曦和事先拿出手机上网查看,饶是她这样的guan二代,看见菜单的定价都不禁咋舌不已。 “很贵吗?听着那地方的名字很普通啊!”刘磊将信将疑扭过头来,“总共不过九、十个人,总不会比昨晚的消费多吧?” “九、十个人?这么说,那群‘蜘蛛精’确定今晚不会来了?”曦和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喜笑颜开,连刘磊问了什么都忘了回答。等到车子驶进农庄,窗户上映着点点粉色星光,她才觉着哪里不大对劲——怎么这地儿看着那么不像正经吃饭的地方呢?众味点评上好像也没特别标识或“警告”啊! 刘磊和肖扬最先从车里出来,一直等在外边的屠白主动迎了上去。 曦和看没有什么异常状况,终于慢吞吞的从右边打开车门。哪料门才开了一半,一大束粉玫瑰已砸进她的怀里。 “Surprise !”罗阙衣冠楚楚的站在外边,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和宠溺。 “怎么是你?!”曦和重新跌坐回车里,语气里流露出的惊恐远远比惊喜更甚。 “我是来支持你工作呀!你们不是在查那几具尸体的身份吗?都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摸到眉目的。” 罗阙说到这里,还有一点委屈,“你来靖安办案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还叫小白来转达,咱们之间有必要这么见外吗?” 肖扬站在一边,捏的拳头格格响。要不是刘磊在背后拽着他的衣服,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冲动暴揍这个“贱男”。 “走吧,座位已经定好了。咱们还是坐下之后再细谈吧!”屠白敏锐洞悉到此刻涌动的暗流,也深知刘磊没有宣之于口的不满和疑惑,但是他就能做到坦然自若、置身事外,直到看见青蛮出现在车子的另一边,他那双精致假人般的眼睛里才流露出一点雀跃和欣喜。 ———————————————————— 幽岛居是这个饭庄最靠里的一间,一边通路,三面临水有窗,就像一座小岛,既自然雕琢出环境的清幽雅致,又保证了用餐交谈的绝对私密。 还没落座,桌上已经事先摆好了菜品和酒水。除了罕见的点点烛光,最醒目的就是桌子正中间竖放的那只档案袋。 “这是我们私人调查的结果,如果没有错的话,麦田里被烧死的应该是一家七口。” 第42章 调查资料 屠白的话犹如一块巨石砸入水里,瞬间在每个人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一家人?怎么可能?!”刘磊不信,随手抽出那个档案袋里的一沓调查材料。 杜瑞娅,女,14岁,初中二年级学生,半年前因一次体育活动受伤,右腿钢钉至今尚未取出;杜瑞姝,女,28岁,隆达建筑公司财务,曾多次因脚趾外翻去省人民医院做矫正;张改凤,女,52岁,隆达建筑公司后勤部长。 杨晓健,男30岁,隆达建筑公司经理,烟龄十五年以上,牙齿变色严重;杜卫兵,男,54岁,隆达建筑公司董事长,重度脂肪肝,因智齿冠周炎,两个月前才进行过左下排智齿拔除手术;杜红军,男,70岁,六颗牙齿曾经修补,四颗银汞合金材料,两颗复合树脂材料。 其中,杜卫兵和张改凤是夫妻,杜瑞娅和杜瑞姝是他们的一对女儿,杨晓健是杜瑞姝的丈夫,杜红军是杜卫兵的父亲。六人全都住在绥平市东盛区鹿野花园。 “怎么是六个人?剩下的那位身份没有确定吗?” 刘磊看这些材料里几页上还有某保险公司的水印,大致猜出罗阙这些材料搜集的来源。虽然据此他对屠白的说法信了大半,但转脸又把关注的重点放在缺少的那一人身上。 “你继续往后翻,最后一名死者单独列了出来。虽然他和前边六位不是一家,但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刘磊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果见出现了第七名死者的基本信息:郭子涛,男,35岁,隆达建筑公司法律顾问。 “这……这就完了?!”曦和凑到刘磊跟前瞥一眼资料,没想到上边的记载就只有那么简单一句。 “郭子涛身高普通、没有不良爱好,单身独居在绥平市,没有任何可供识别的标识,只有一点和杜卫兵家一样,都是在上周末休息之后,再没去过公司上班,所以我才把他单列出来作为参考。” 罗阙本来就是奔着曦和而来,一听美人有惑,连忙献起殷勤,那狗腿谄媚的模样,连屠白都不禁替他感到羞耻。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刘磊错把罗阙的配合当作他的好性儿,忍不住提出心里边盘桓已久的疑问。 “我看你提供的这些材料,很多都有保险公司的水印,想来是利用了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只是有些地方我不大明白,你是怎么锁定他们这七个人的?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居住地不是靖安而是绥平的?” “这个……”罗阙飞快看一眼屠白,见他注意力都在青蛮身上,完全没有要救场的自觉,只能装作讳莫如深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涉及商业机密,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什么?”肖扬早看他不顺眼了,冷冷一笑,晃一晃腰上挂的手铐,“一天之内能够把受害人摸这么清楚,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就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 “你们……你们这是不识好歹!是卸磨杀驴!是没有良心!”罗阙没想到他们这般黑心,边厉声谴责边走到屠白跟前寻求庇护。 “诶!瞧你找的这些没良心的人吧!我懒怠同他们废话,你和他们说道说道事情的始末!” “哦。”屠白漫不经心的从青蛮身上收回视线,看刘磊他们都看着他等待下文,这才勉为其难的开口解释。 “这很简单。因为你们给我看的尸检报告里有一枚钢钉,而那枚钢钉的尺寸和logo都表明它是专门定制的。靖安虽然是个市,但各方面发展水平远低于绥远,更不可能有这种专门定制的服务,所以我便让罗阙从绥远开始查起。” “尺寸、logo?!”小陈慎重推一推眼镜,“我记得我们给你的尸检报告上没有这条啊!” “里边是没有,但是我有眼睛啊!难道就不能自己看出来吗?” 罗阙看曦和他们都满脸质疑,只好亲自作证:“对你们来说不可思议的事,对他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想当年,他被继母——呃,不对,是不小心出了车祸,也用到了夹板和钢钉。趁着住院的功夫,他可是几乎摸遍了所有的医疗器材。” 原来是这样~所有人瞬间恍然大悟,只是看向屠白的眼睛里,又突然多了别的意味。 “好,就算你能把范围缩小到绥远,那死者身份呢?你是怎么确定的?别告诉我,你钱多任性,用了不知比我们多多少的电脑,不停歇的进行比对。” 青蛮终于出声,眼睛里闪烁的光说是讨教,不如说是挑衅更为切贴。 “这个更简单了。”屠白对青蛮的反应很是惊喜,愉悦的抿一口红酒,而后才从容道:“一个千万人口的大都市,找人当然不易,但找几所学校就容易得多。杜瑞娅初中二年级学生,倒推她腿骨折的时间,正好是去年春天。” 他说这里故意停了一下,启发他们:“大家不妨想一想,去年春天,绥远有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什么大事?!青蛮不以为然,只好看向自己的队友。 “去年春天咱们绥远举办了全亚太地区第一界琉璃艺术展?” “咱们这里第一家国际散打组织——Strong heart入驻?” ……曦和他们接连说了好几件事,都被屠白摇头否定。他看再没有提示,他们猴年马月也难想到那件要紧的事来,只好提前主动公布答案。 “我说的大事是绥远市的中考变革——原来初中升高中的考试是不需要体育成绩的,但现在,十几个区里自行定了二十多种比赛项目,其中又数击剑、跳水、跳高的危险系数最大。所以,我让罗阙从开展这些体育课程的学校查起,不过就问了三四所学校,我们就锁定了杜瑞娅。”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罗阙作为亲历者连忙抢着答道:“我试着联系了杜瑞娅,谁知道学校说她已经有好几天不来上课了。我试着联系杜卫兵,他们公司也说有几天没见过他人了。我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小白,他就让我扩大范围调查起杜瑞娅一家——没想到,还真都全部对上了!” 第43章 吃人嘴软 罗阙的话说得很快,带着独特的音色和节奏,给人一种不费吹灰之力的错觉。但这种错觉就像是一根根轻若无物的蛛丝,不知不觉间勾连成网,在人不经意间,猛的将沉没的真相打捞出水。 一刹那间四座寂静无声,但每个人心里的震撼程度,却不啻于现场观看了一场大型爆破,结束之后还带着久久不能平息的余震。 恰逢有风从水面吹来,烛火随之跳跃几下,给屠白原本平静的脸色又凭添几分诡谲莫测。 这个人也太恐怖了吧?!刘磊干咽一口唾沫,还没找到话头,便见青蛮懒散从桌上晃起,随手按开了墙壁上镶嵌的灯带。 “诶,说完了吧?这乌漆麻黑的,看着都影响食欲——现在好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动了?” “当然,请便!”屠白面对这样的青蛮的一点办法没有,不过好在这些天接触,他已基本习惯了他的性子,所以也不甚在意,只体贴的帮他把那些酸甜味道的菜转到他的跟前。 可怜罗阙也拿起了筷子准备帮曦和布菜,结果就瞪眼看着那道糖醋排骨一刻不停的直转到青蛮跟前。 “喂!”罗阙掐腰挑衅的看着屠白,“你是不是也顾及一下桌上其他警察同志的感受?” 屠白一手按着转盘,看青蛮把几块大排连着旁边的虾和菠萝全都夹进碗里,这才抬眼对罗阙道:“顾及?这不大家伙都吃的挺好么?” “你……”罗阙还想和屠白叫板,奈何大家都已见识过屠白的雷霆手腕,纷纷配合的夹起距离自己最近的菜。吃呗!反正没有的待会儿还会补上,早吃晚吃不都一样?! 有没有搞错?!这可是老子亲自订的房间!老子买的单! 罗阙很想找人吐槽几句,只可惜大家都吃的聚精会神、热火朝天,压根儿没人搭理他。好不容易等到聚餐接近尾声,他想和身旁的的肖扬说句话,肖扬却在刘磊的眼神示意下提前离席。 “诶,那个……”他又不死心的看着隔着一个空座儿的刘磊,谁知刘磊刚好接通电话。 “喂,冯队?” “那人找出来了?好好,我们这就过去,刚好,我们这边也有重大发现。” 刘磊才挂了电话,肖扬就回来了。他不知通话内容,附身同刘磊耳语一句,“账已经有人提前先结清了。” “屠社长,这怎么好意思呢?”刘磊边把肖扬递过来的卡放进口袋,边连声埋怨屠白,“说好的是我请客,你怎么又破费了?” 屠白戏谑的看一眼罗阙,微笑又诚恳道:“不破费。” “不是,”罗阙也站起身,不死心的想抓住最后一次给刘磊还有曦和说明,“这顿饭饭……” “这顿饭就这样吧,局里有情况,需要我们现在回去,”刘磊才没功夫听罗阙想说什么,直接拍着他的肩膀打断他,“下次有机会咱们再聚,算上这位小兄弟——我结账啊!” “没关系,你们忙。”屠白从始至终彬彬有礼,只有目光溜过青蛮时,才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变化。 回去的路上,刘磊坐在副驾驶上几次看着青蛮欲言又止。 “你什么情况啊?莫不是痔疮犯了?”好不容易到了警局门口,其他几个人都迫不及待的蹿进会议室,只有青蛮看着落单的刘磊,好心的人文关怀。 “你才痔疮犯了呢!”刘磊酝酿了一肚子掏心窝子的话,不防被青蛮一句话问到破功。不过,看着青蛮不以为然的耸肩准备离开,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那个——屠白的智商你夜也见了,又坐拥别人奋斗几辈子也难能望其项背的财富,如果可以的话……” 青蛮猛然回头,目光锋利如刀:“可以的话怎么样?” “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吧?” 刘磊好不容易把话点透,却只收到青蛮毫不领情的冷嘲热讽:“哈!不过才两顿饭,就被人给收买了?!你怕他,你拉拢他去啊,关我鸟事?!” 说着,他扬长而去,只剩下刘磊自己在那儿懊悔。好好的,自己多那嘴干嘛?!哪怕最后屠白玩死这不识趣儿的小崽子呢!自己就是嘴太欠! 刘磊连给自己几个嘴巴子,这才最后一个进到会议室里。 “头儿!咱们今晚得到的消息呢!快和冯队说说!”才进门,二段就迫不及待的去抢他手里的档案袋,小陈也低声在旁解释:“这边儿同志说啦,只要咱们告诉他们那七位死者的身份,把汪雨飞带回来之后,审问时便允许咱们旁听。” 旁听?不能参与审问吗? 刘磊刚想质问,便瞥见戳在那儿如木桩的青蛮。他想起刚刚的场景,讪讪的闭上了嘴,由着二段他们在那儿胡闹折腾。 “这个汪雨飞?”青蛮是倒数第二个进来的,所以对他们之前的交流全然不知。 “哦,就是曹贵金车载录像中反复出现的那个人,桥头村的无业游民,现在有很大嫌疑。”大勇热心把一张照片递给青蛮。 就这小身子骨也能撂倒七个?青蛮没有接过照片,就着大勇的手,漫不经心朝那上边瞄一眼,随之皱起眉头。 刘磊正坐在青蛮对面,一眼瞅见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心里不禁像猫抓一般。 他是什么意思?是和自己拧的劲儿,还是对这个汪雨飞有什么个人看法?他怎么不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刘磊坐在那里正心神不宁,突然院内响起警报声——抓捕汪雨飞的人回来了! 不大会儿功夫,一名男子被押进来。瘦高的个子,凌乱的头发,微微向前倾的脊背和脖子,还有一双不甚慌张、勉强算得上漂亮的眼睛。 “走走,押到审讯室里!” 冯春捻断手上的烟,抓着帽子就招呼人往外走,刘磊他们也随之呼啦啦一大片跟了过去。 可是,案子的突破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快到来,接连换了几波人,汪雨飞就是一个字都不往外吐。 第44章 自首 早上六点,汪雨飞终于松口了。刘磊只听他说到一个名字,便急匆匆带人赶回曹家村。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汪波已经离开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汪教授不会有什么事儿吧?”王富林睡得迷糊的脸上还带着忧色。 “怎么说?” “昨天这位警官走后,汪教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直朝我们道歉,还说对不起我们家……” 王富林说到了青蛮,所有人都朝他看过去。 “诶,不管我事啊,我统共没和他说几句话。” “他昨晚什么时候走的?”刘磊自然不会怀疑青蛮,只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外人的面问他,所以又把注意力转回王富林身上。 “十点多吧。” “开车走的?” “对。” 刘磊沉吟一刻,拨通了冯春的电话,叫他分派两队人马分别去警局宿舍还有学校寻找汪波,自己则招呼人上车赶往桥头村。 才行二三里,外边突然像换了一个世界。粉墙灰瓦、垂柳依依,山明水秀、屋舍俨然;尤其半山腰的别墅群,更是叫人看了垂涎。 “诶,这地方好啊!难怪有钱人都往这儿跑呢!”二段坐直了身子,扒着窗子往外看。 大勇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最讨厌你这种说法!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随意剥夺、侵占别人的居住环境吗?如果不是这片别墅群,这里的一切会看着更和谐顺眼,好不好?!” 曦和对大勇比个赞,想到什么又扭头问刘磊:“诶,头儿,你说汪波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杀了杜卫兵一家?毕竟这片别墅群就是他们那个什么地产开发的。” “不能偏信汪雨飞的一面之词,”肖扬看刘磊面色不虞,连忙出言纠正,“汪波是不是杀人凶手,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咱们不能先入为主。” “谁先入为主啦?随便说说不行吗?你敢保证,你自己都没这么想过?没有这些个假设,你能破案?”曦和不服气的瞪肖扬一眼,嘴里犹不服气的嘟嘟哝哝。 吱——车子戛然而止。 曦和以为肖扬要正经八百找她理论,下意识的闭上嘴巴。但肖扬按下车窗,只是朝外边的行人打听汪波家的住处。 “沿着当前的路直行,走到一个鸢尾花坛往北走,西边第二个胡同底儿那家就是。” …… “是这家吗?会不会搞错了?” 七人到了汪波家门口,一看那简易木栅栏围起的门,就差点当场被劝返了。绿苔遍地、荒草丛生,一看就是长久没人居住嘛。 “诶,来都来了,试试看吧!”刘磊先在外边用力的敲一敲门,等了好久不见汪波应答,这才从门上一块朽坏的大洞钻进去。 “诶,老大!来看这里!”小陈走在最前,一眼瞥见平房新换的锁,还有那片踩踏频繁变作光硬的土地。 “踹死看看!”刘磊看房间里拉着窗帘,把四下里围的密不透风,生怕汪波此刻就躲在里边窥伺。 “还是我来吧!”青蛮看大勇活动一下颈肩就要上脚,难得出声拦住他。 她当着这些个同事的面,脸不红心不跳的摸出一根铁丝,捏着大锁的底部,把铁丝插进去左右摇晃两下,只听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迎面一股热浪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扑来,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 青蛮按开了近门的灯,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这才发现里边的装潢远比想象的要好得多。 铺地的羊毛地毯踩在上边软绵绵的,真皮的沙发触手都是金钱的质感,隔光的窗帘选作有格调的淡紫色,和浅灰色的墙壁相得益彰。 茶几上摆着真花,虽然有些干枯了,但还能看得出是近期才更换的。 唯一叫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俨然被汪波设置成皇宫,养尊处优的地方没有摆放什么书籍,亦没有安装电视和电脑。 “奇怪呀!我明明在外边看见有光纤扯进来的,怎么进了屋就不见了?”小陈推一推眼镜在屋里转个圈,还没等继续搜寻,就听见刘磊的电话响了。 他接通没说两句,就招呼所有人撤离。“汪波的尸体找到了,咱们赶紧走!” 尸体?! 所有人心里都有许多疑问,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都先配合的上了车。 这次换刘磊开车,他一言不发把油门踩到底,十几分钟后便又到了王富林家地头。 “不是说找到了汪波的尸体吗?他……人呢?”大勇从车上蹦下来,正说着话,突然瞥见那棵案发当夜被雷劈中的树。 焦黑的树干直刺向天空,就像根竖起的中指,充满了恶意和诅咒。在劈裂的树缝中间,卡着个皮带圈,下边绷成V字,稳稳的吊着汪波有些变形的脑袋。 靖安警局的人正在忙着拍照、保护现场,看样子也是刚到不久。 冯春站在圈子里,手上拿着的是汪波留下的遗书。 “我走了,我最亲爱的丹和囡囡。很抱歉以这种形式同你们告别,原谅我对杀人罪名的畏惧和逃避。以我私心,实在不能想象任何污点对你们的玷污和魔化;但作为一名游子,同样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家乡变成这般丑陋模样……” “怎么样?里边都说了什么?有没有交代他杀人的手法?”刘磊才好奇的把脑袋凑过来,那封遗书就冷不丁被冯春丢进他的怀里。“自己不会自己看么?!” “哎,动作快点快点!忙完了回去写结案报告。” 冯春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加快进程,只怕到了最后这个节骨眼儿,刘磊回过味儿来再同他抢功。但是,等汪波的尸体被七手八脚抬下来,所有人上了车一哄而散,刘磊站在那里也没挪动地方。 “走吧,头儿?人家不已宣布结案了吗?咱们赶紧着走呗!”曦和烦透了冯春的这种浮夸作风,一边想着怎么给老爹那儿打小报告,一边催促刘磊离开。 “不,这么些天都过去了,何必急在一时?”刘磊说着摇一摇头,随手把那封遗书装回证物袋里。 第45章 暗室 钱小贝那边传来最终的认证消息,汪波确系死于自杀。 冯春这下没了任何后顾之忧,终于依据自己的臆想,开始结案汇报。 “怎么办,头儿?要是被冯春赶到前边结案,咱们翻案的压力就会更大,到时候,不仅要对抗同一系统的同事,还要顶住来自上边的压力。” “放心吧,”刘磊得意的晃一晃手里的那封遗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单凭这封遗书,他也结不了案。” 特别调查组七人,此刻所在的还是汪波的那栋老房子。 因为小陈提起了心里的疑惑,他们便重新杀回来,寻找起那根消失在墙壁里的光纤。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但他们依旧没有任何收获。刘磊有些急了,虽然开着空调,还急得一额头的汗。 “大家再搜的仔细些,千万别漏掉任何地方。冯春虽然没有了汪波的死亡证明不能结案,但此事终不能拖得太久。” “哎呀,歇一会儿行不行?爬高上低折腾了这么久,喘口气行不行?”青蛮躺在地毯上挺尸,还没等刘磊说什么,又主动爬起来。 “大夏天的还铺羊毛地毯,是不是脑子进水啊?!”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她的一句话,把所以人的目光吸引到脚下。说的也是啊,这算是他的癖好吗?为什么不用皮革呢? 小陈蹲下扒开地垫,却见一条凹槽镶着光纤通往地下。 下边有鬼! 他们七手八脚把羊毛地毯掀个底儿朝天,却见一块一指来厚的铁板正盖在水泥的地面上,而他们一直寻找不到的光纤就顺着一个小孔通向地下暗室。 推开铁板是一级级石砌的台阶,顺着台阶而下,走到三四米的地下方见一扇小门。刘磊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却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铁栅栏、手铐、解剖台、强光灯、审问椅……各种老旧淘汰的警具应有尽有。只是和原来的模样不容,这些器材都被刷成刺眼的荧光色。 如果说上边的世界是按皇帝的行宫所设,那么下边的这个世界就是独属于汪波这位暴君的监牢。 “Cao!真特变态!好好的东西都被这货糟蹋了!” 大勇搓一搓身上陡起的鸡皮疙瘩,作呕的大骂一句。 “别这么说,万一只是人家夫妻间的小情.趣,又没妨碍着谁的话……你骂人就不对了——别忘了,咱们这么进来,可是违法的……”小陈推一推眼睛,谨慎的劝解大勇,只是他的话还没完,就被第二个蹿进屋的曦和打断了。 “诶,眼镜儿!赶紧闭嘴吧,您那!瞅瞅,又有新的发现了,别一会儿再打的你脸疼!” 曦和手上提的是一串编成鞭炮形状的小瓶子,里边放着的除了一缕缕的头发,还有小卷的像是浸过水的彩纸,上边还标着日期。 “这些纸片的日期,最早是03年10月,最晚的是今年5月,出现最频繁的就是5、8、9、10这四个月——是不是对罪犯有什么特殊意义?” “学校的法定节假日呗,有什么稀奇!” 青蛮回想自己前段时间干外卖的经历,不以为意的撇一撇嘴。 二段不知摸到哪里,咯吱咯吱的竟然在对面墙上放下一大块影幕。接着灯光自动熄灭,投影同时开启。 开始时,还是一个女孩和汪波的正常交流,但到后边气氛就越来越不对劲了。等着他们一个个落荒而逃,后边传出来的声音都像长脚追着他们跑。 上到楼上,所有人的脸庞都红扑扑的,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等镇定下来,三魂六魄归了窍,刘磊才发现还有一人没上来。 “青蛮呢?” “看不出来,他还有这爱好!”二段贱兮兮的说着阴阳怪气的话,还不住的拿眼望曦和身上瞟。 “诶,就是。要不,我下去看看吧?”小陈推一推眼镜,神情凛然如慷慨赴死。 “算了算了,”刘磊想起青蛮的古怪脾气,终于还是决定亲自下去一趟。 还是那个诡异的房间,青蛮一人坐在椅子上泰然的摆弄着那些小瓶子,屏幕上放的依旧是那些少儿不宜的镜头,甚至尺度大到叫人叹为观止。 “你……”刘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着青蛮的表情,他突然觉得自己太过虚伪和浮躁了——这本是他们办案内容的一部分啊,有什么好羞耻呢? “哎,给你看这个!”青蛮回过神来,快速倒退到15分钟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剪辑,上边都是小姑娘的头像,其中一个拿着小牌子的,写的名字竟然是“曹彩楠”。 “还记得曹卓南吗?我刚看了一部分内容,没有那个姑娘在这个过程中有过享受,全都是一副屈辱的表情。而汪波把这些录下来,显然是想当做战利品。” 青蛮启发到这里停下,等着刘磊的自己领悟。 一刹那间,刘磊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王富林家的麦地,村里人的变相佐证,曹卓南的邀请,还有汪波对麦田怪圈的论证…… “不应该呀——如果这件案子和王富林一家有关,那他们和杜卫兵一家有什么关系?而且,如果汪波怀疑王富林一家,那他还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和杜卫兵家有什么关系,这个真不好说,我们可以接下来再继续深入调查。至于他为什么要去王富林家,可能这里边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青蛮又按着遥控的快进键,赶到视频的第四十八分钟处,画面上突然出现一个长相很是清秀的男孩子。 “特么的荤素不忌是吗?刘磊不忍再看下去,一手捂着眼睛咒骂一句,“这个人渣!就这还想在死后当英雄?!” “走吧!”青蛮关了视频,提溜着一串小瓶子,还扣出了视频的存储卡,“咱们还是再往王富林家去一趟吧。” “嗯。”刘磊答应一声,一双眼睛不知是被怒火还是困意憋的通红。 “这些还要交给冯春吗?”青蛮望着刘磊的背影问。 刘磊脊背僵了一下,而后坚定道:“不,他不配。” 第46章 消失的海报 曹家村。 王富林开门的刹那,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惊诧、怀疑、戒备……就是独独没有一点热情和亲近。 “警官,你们是?” “我们来了解一些关于汪波的情况,毕竟他在死前待的最后一个地方,很可能就是你家。” 刘磊把一切尽收眼底,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说出的话还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好,好,快里边请!这么大热的天,还劳烦你们亲自跑一趟,先进屋喝口水,吃块西瓜。” “不必麻烦,”刘磊进到院里,大致扫一眼便问:“卓南呢,一块过来说会儿话吧?” “他……他回学校了这不马上要期末考试嘛,今儿个一早就走了。” “这可不好办了,”青蛮抱臂冷冷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部分时间陪着汪波的是他吧?要不,我们去趟学校?” “别……别啊,他一个孩子知道什么?您昨天下午来时,他正和教授交流学习上的事,那些我又不懂,所以就没在那儿戳着碍眼,但其他时候,还是我陪同多些……” 王富林紧张的语无伦次,不知是口误还是言为心声,在描述曹卓南和汪波一起的时候,用到的不是“请教”,而是“交流”。 刘磊和青蛮交换个眼神,按下此处疑问,又拣着惯常的程序,问了些关于汪波的问题。譬如他当夜的精神状态啊,聊到的那些话题啊,还有离开的时间啊…… “说说曹彩楠吧,她和汪波是怎么认识的?”肖扬看王富林渐渐放下了戒备,终于问了一个似相关又似无关的问题。 “哦,好像是因为一个什么会吧,我也不大清楚。”王富林略作思索才答出问题,看神情也不像早想好的答案。 “汪波对她很好吗?你们还专门把他请到家里。”曦和不死心,又提出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 “当然,想当年我们困难时,汪教授还主动帮过我们呢!”这次王富林答的很快,但僵硬的表情看不出半点儿感恩和愉悦。 “哦,对了!”青蛮想到什么又接过话头,“昨天,我还见的那个剥瓜子的小机器,能再看看吗?我在汪波的遗物里没有找到,想来是落到你们家了。” “是……吗?那我去给你找找。”王富林一听遗物这词就浑身不得劲,加之想赶紧打发他们离开,所以表现很是配合。 “我跟你一起找吧!”青蛮跟了上去,“说实话,这么精巧的东西我也是头一次见,开始时还以为是买的呢!”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这货居然也会说好听的?二段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大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却不知青蛮的目的就是为混进曹卓南的房间。 曹卓南的房间,是靠西边装修的很普通的小小一间,却被三面墙壁的奖状填满。奥林匹克竞赛的、数学单科奖的、生物小实验的,其中最多的是各级物理奖还有科技创意小发明的。 还有临床的一面墙壁,上方有一大块胶印的痕迹,看样子不是奖状,也不知之前贴着什么。 “哦,这个……孩子嘛,谁没个崇拜的偶像,我怕影响他学习,就叫他把那玩意儿给撕下来了。”王富林边找东西边留意青蛮,看他目光落在那里,连忙做出解释。 “哦。”青蛮点一点头示意理解,扭头又去看别的的地方。王富林怕青蛮再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加快了寻找脱壳机的进度。 哪料,越是手忙脚乱、心神不宁,越是容易乱中出错。不知碰到哪里,桌上一沓书竟突然坠落。 “诶,没事吧?”青蛮蹲下帮忙拣书,看见一张海报从书里露出一角。她抽出来不急不忙打开,却见绿色的麦田倒成规则的图案,和她之前在荧屏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麦田怪圈? 没等她联想到什么,王富林已劈手夺了过来。只可惜青蛮没有松手,海报在他们两厢拉扯下呲啦一声碎作两半。 “呵……” 青蛮不满的抬头看向王富林,却收到他一声慌忙的找补,“这是彩楠的——就她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带累卓南!” 带累?! 青蛮琢磨着这个别有意味的词,鼻子像嗅到什么可疑的气味,不自觉的皱一皱。 ……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台小小的剥壳机,王富林又几次追到青蛮他们身后央求,不要打搅曹卓南和曹彩楠他的一对子女,得到保证之后,这才千恩万谢关上了门。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走出很远之后,刘磊终于忍不住问青蛮。 “这个曹卓南很优秀啊,满屋子都是奖状,尤其物理方面,居然还拿过全国的奖。” “什么奖?” “没记住。”青蛮揉一揉鼻子,一脸的不以为然。 “还有什么吗?” “曹卓南床头可能贴过一张麦田怪圈的海报,上边还有胶印。只是我进去时,已经被人撕下来了。” 又是麦田怪圈?刘磊脑中一道光闪过,有什么东西在重重迷雾中呼之欲出。 “咱们接下来干什么?”曦和本想针对青蛮的话再发表什么见解,但肖扬担心她哪句话不合适,再在刘磊心中留下什么不好的看法,所以抢先一步转移话题。 “汪雨飞家,如果汪波只是替罪羔羊,那么他攀咬汪波的背后原因就一定得调查清楚。”刘磊正说着自己的分析,忽然又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 “你的!”这次二段他们都学精了,只耐心听了两句,就非常确定这是谁的手机响了。 “啧,这帮猴崽子!就你们耳朵尖!”刘磊笑骂着摸出手机,看见上边跳动的名字,脸色不由沉了几分。 “喂?” “遗书?是在我这儿啊,不过不是你塞给我的吗?” “怎么办,冯春找来了?”二段他们交换着口型。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送过去。”刘磊三两句话挂断了电话,肃然冷峻的像座千年冰山。他吸口气调整情绪,然后继续发布任务。 “出了点状况,咱们接下来把任务分解一下。” 第47章 分头行动 “曦和,你去局里送材料……” 刘磊的话没说完,曦和眼睛里期待的星火已灭,“为什么是我?你这样歧视女性不好吧?!” “就是。”肖扬想打抱不平,才憋出俩字,剩下的话便被刘磊给生生瞪回去。青蛮不知想到什么,一反刻板冷漠的常态,有些忍俊不禁,连忙装作扭头看向别处。 “你等我把话说完啊!”刘磊虽对肖扬不客气,但对曦和却是好言好语、循循善诱的启发:“你之前说什么来着?咱们被冯春压了这么些天,你——甘心吗?像他这般dang同伐异敷衍塞责,完全丧失了作为警员应有的操守……” “哦——我明白了!”曦和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一扫之前的怨愤,再次变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向上级请令喽?” 刘磊对她的后知后觉有些无奈,没好气的回她一句:“不然为什么是你?” 曦和眉眼弯弯一笑,对他的这种情绪的直接表露很是受用,从他那接过汪波的遗书,麻溜的蹦上车。 刘磊看曦和离开,接着往下布置工作,二段和小陈去汪波的老宅守着,等待猎物触网;肖扬和大勇兵分两路走访曹家村和桥头村,继续调查没被发掘的真相;他和青蛮一道去汪雨飞家,全力寻找他编造谎言、诬陷汪波背后的真正的原因。 “注意电话保持联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随意撤回或改变调查方向!出发吧!” —————————————— 汪雨飞家在桥头村的前街,一顺的青砖粉墙,门前还用破脸盆种着些简单易活的花草。外边空调机不知疲倦的呜呜转着,进去之后才发现里边还别有洞天。 简易的几排货架,摆着油盐酱醋、可乐、牛奶等商品。一个挂壁54寸大彩电播放着《柜中美人》,床沿上歪七斜八坐几个大老娘们儿,正看得津津有味。 “两位……”汪雨飞那么大个男人乖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看见刘磊和青蛮进来,这才站起身来。 不过,他虽想和他们打声招呼,却又忌惮村民们知道了他们身份,对他产生不必要的怀疑和猜测,所以不住的拿眼觑着那几位女人。 “我们……”青蛮想直接开门见山,却被刘磊突然出声打断,“拿包烟。” “诶,好。”汪雨飞感激不尽的看一眼他们一眼,故意岔开话题,“听口音,两位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们是汪波的同事,想去他老家吊唁,不知该怎么走?” “汪波家呀?!”那几位女人的目光被成功吸引,终于把目光投到他俩身上。 “哎呦,听说他死的那叫一个惨呦!老汪家这可是绝户喽!” “绝户怎么啦?还不是因为他作恶在先?十几亩麦田,七条人命——自尽也偿还不了罪孽!” “诶,别这么说。人家虽然很少回来,见面了对咱也爱搭不理的——但终究是为咱们办了件好事啊!” “人家是打听路呢!瞧你们多少话还转不到正题上。”汪雨飞趁着她们各抒己见,伸手把刘磊和青蛮拉到外边。 “警官,”他点头哈腰,一改之前的淡定,“你们来是?” “为什么嫁祸汪波?” “什么冤枉?我就是被他指使,故意在曹贵金家门口晃,转移视线啊!”汪雨飞抵死不认,装的一脸无辜。 “转移什么视线?那你倒是说说,他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 “什么都没说啊,我只是收了钱安要求办事——又没伤天害理不是。” “汪波没和你说他要杀人放火?”刘磊听青蛮骨头捏的咔咔响,生怕他一时冲动,直接把汪雨飞按在地上胖揍,抢先接过话茬儿。 汪雨飞愣了一下,随即确定道:“没有啊!” “没有?没有你干嘛今早说是汪波指使?我怀疑你知道内情,故意装傻充愣,有协同包庇的嫌疑——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吧!”刘磊冷冷一笑,说着就摸向腰间准备拿出手铐。 “别……别啊,警官!”汪雨飞飞快往四周看一眼,生怕被人注意到这边的异状。 刘磊看他心有畏惧,继续加码施压:“我告诉你汪雨飞,今儿这话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之所以到这来,就是掌握了相关的证据。现在是给你改正的机会,算是坦白从宽,你若还执迷不悟,那就在监狱里待上几年反省吧!” “别,警官!”汪雨飞膝盖吓得膝盖都是软的,脸色也变的煞白。“我……我若是如实交代了,你们能保证保守秘密吗?” “你说。涉及隐私的我们自然不会公开。”刘磊说得话有保留,但咋一听,还颇有迷惑对方、安抚情绪的功效。 汪雨飞又四下看一眼,把他们拉到一旁胡同的阴影里。 “我……我是被曹贵金威胁的。他要我在你们找来的第一时间,把你们拖住,要不然就把我和阿香的事儿抖搂出来。” “阿香?” “曹贵金斜对门的邻居,汪爱香。我那几日是去找她,不是去王富林家地里,更不是为迷惑你们……阿香她老公常年在外打工,孩子上学也不在身边,有一回她回娘家,在我这儿买东西,当时菜太多,还是我帮她送回去的……” 刘磊无心听他的罗曼史,转身就带着青蛮往回走。 “警官,警官!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别把这事捅出去好不好?” 青蛮没有回头,忍不住咕哝一句:“Cao!真爱无敌,真爱就了不起吗?!” 刘磊亦没有作声,低头在想着另一件事。难怪视频中汪雨飞出现的时间都是晚上11点多快十二点,难怪7月6日、7日(周六、周日)晚上他一直没有出现,闹了半天是偷情啊! 汪雨飞这次的交代和视频里的古怪全都一一照应起来,刘磊有理由相信这次他的确说了实话。只是他没想到一点:一直没在考虑范围内的曹贵金突然嫌疑加重起来。 他和汪波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扯上关系?难道是和王富林家有什么渊源?如果不是他杀人纵火,他又在整个案件里边充当什么角色? 第48章 村长的行踪 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从汪雨飞家出来,刘磊和青蛮骑着辆借来的破电动车直奔曹贵金家。只是没想到,才到村口便撞见了事主曹贵金。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神色匆匆的从一个胡同里出来,身上好多地方都沾了土,嘴角和手背还隐约可见血迹。 刘磊把车停在一个大树后,等着曹贵金离开之后,才带着青蛮走到那个幽深的小巷口。 “进去看看?”俩人一拍即合。只是从巷口走到巷尾,家家户户的门都是紧闭的。完全看不出哪里有什么异常,亦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哎,算了,不管他了,咱们还是先找曹……”刘磊头痛的捏捏额角,话还没有说完,一盆脏水从天而降。 “干什么鬼鬼祟祟?!再在这儿转悠,小心我告你们骚扰!”一个女人站在房顶掐着腰,手里拿的空盆还滴答答的淌着水滴。 “啊呀!你们……”青蛮虽然躲得快,但还是被殃及半个肩膀。她扯着衣袖想要和他们理论,却被刘磊拉着落荒而逃。 “不要和他们争,免得打草惊蛇。” “都这种样子了,你觉得还有什么蛇没惊着?” 青蛮没吃过这种怂亏,没什么好气的甩开刘磊朝曹贵金家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后边一阵车喇叭的声音。 她没回头,朝左边躲开,车喇叭还在响;她咬咬牙又挪到右边,车喇叭依旧响。 “这么宽的路,老子碍着你什么了?”她发狠回头,却见屠白车窗摇下,正朝她笑的嬉皮笑脸。 “阿sir 上车吧?我就怕你这些天没有换洗的衣服,特地献爱心给你送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谁要你无事献殷勤?!走开!”青蛮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往前走,庆幸的是屠白没跟上来,刘磊也没跟上来。 炎热干燥的空气擦根火柴都能引燃,就像个大火炉,蒸腾着一切可见、不可见的水分。 一会儿的功夫,青蛮的衣袖已经半干,但随着水分消失在空中,残留的馊臭味儿愈发明显刺鼻。 又走了几步,她终于迟疑着停下来,再回头看看身后,一辆汽车一辆电动车都以龟速不声不响的跟在身后。最可气的是,刘磊已经换了一件短袖——那应该在几分钟前还属于她。 “还有呢——你要不要换上?我们公司的文化衫,您老别嫌弃。”屠白忍住笑意,又拿出一件T,青蛮没好气的夺过来,只当是跟着刘磊享受的福利,完全没想过他们报社清一色的娘子军,打哪儿寻来这些宽松的大码、加大码。 可是,等衣服到手之后,她才发现事情的棘手。刚刚这刘磊,不会是当街换的吧?! “脱呀!”果不其然,刘磊和屠白四只眼睛齐盯着他。 “脱?!”青蛮紧一紧手上的衣服,强作镇定道:“我怕你俩看见了老子的身材羞愧的活不下去——再者说,这连洗都不洗,穿上不还是个脏?!” ———————————— 到了曹贵金家门口,屠白借故没有下车。青蛮直奔着厕所而去,出来却口嫌体正的换了那件衣服。剩下刘磊和曹贵金大眼瞪小眼,一时半会儿也没问出任何东西。 “你对王富林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早年入赘我们村,一直踏实肯干的,算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吧。” “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如果他能管住他老婆,别是不是个事儿的,就在大街上开骂,我会更喜欢他点。” “你们是亲戚吗?有没有什么血缘之类的更亲近的关系?” “没有。”曹贵金说的非常确定,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光棍儿相。 “你的脸怎么了?”青蛮找个塑料袋把脏衣服装进去,扎好口也在曹贵金对面坐下。不过他一脸的匪相,就差直接威胁不配合就开揍了。 “还不是家里的婆娘,”曹贵金下意识的摸摸嘴角,“中午喝了点儿酒,没开车送她回娘家,结果就遭到……哎,家丑不可外扬。” 这次青蛮没有戳破他的谎话,直接冷冷笑着捏的骨节咔咔响。 “走啦,你就别在这儿吓唬曹村长了。咱们以后有什么事儿,还要多像他请教呢。”刘磊拍着青蛮的肩示意离开,看他动不动就想暴力解决问题,不禁有些后悔之前没把他排到二段他们那组。不过,想想他这暴脾气,估计二段和小陈也拿他没办法,这才打消了这个迟来的念头。 出了门,没看见屠白的车。 又走了一段距离,青蛮才不满的抱怨:“为什么不叫我揍他?!干你们这活儿真特么憋屈!” “他不是凶手,目前看来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你确定要揍他?”刘磊仰天叹一口气,精神状态也不怎么见好。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凶手?” “你去厕所那会儿,我已经问过他案发几日的活动。他有非常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那又如何?万一他是买凶杀人呢?万一他是策划者而非实施者呢?”青蛮还想再絮絮罗列,却别旁边一声口哨打断。 “走啦,我请两位吃下午茶啊?”屠白下了车,风骚的一只胳膊撑着车身,大长腿斜立着,愈发显得比例迷人。 “诶,你怎么还不走?天天跟着我们有意思吗?”青蛮穿上衣服便翻脸无情,两只胳膊架在胸前逼视屠白。 “确定不上来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屠白的情绪压根儿不受青蛮影响,胜券在握的瞥一眼另一边的刘磊,从容的按一下遥控,四扇车窗全部缓缓落下。 “走呀!快点啊!我要吃牛排!” “我要吃汉堡!” “我要吃意面!” 车里边钻出六七个小脑袋,有的短短的脖子堆一条泥线,有的头发被汗水粘成条缕,有的鼻涕挂在嘴边,有的黑黢黢的脸上还能看见白白的两道泪痕。 “你搞什么?”青蛮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慌忙向后退了两步。 “你们在曹贵金家有什么收获吗?”屠白没有回答青蛮的问题,反而提起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我常给我们报社的姑娘说,做采访要全面、细致,要注意到每一个群体。尤其是孩子,他们的眼睛清澈干净的就像是面镜子,不受任何主观好恶的影响,最是客观公正……” “走吧,去吃饭!随便什么!”刘磊恍然大悟,干脆的拉开副驾驶的门。 青蛮见状抽一口凉气,为难的看向后座:她只能要坐到那里吗? 第49章 糖衣炮弹 车子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下,青蛮第一个从车里钻出来。 虽然她最终还是和刘磊换了座位,但和一群小猴子待在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这么长时间,她还是觉得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屠白好笑的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默默在心底记下他的畏惧,感觉这些天来死皮赖脸的倒贴和纠缠没有白费,总算见着回报了。 刘磊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别看长得人高马大,糙老爷们一个,偏偏对孩子完全没有抵抗力。考虑到反正已是本性暴露,他干脆还提前拿出帕子,沾水给每个孩子净了手脸,至少露出原来的肤色。 但即便这样,到了餐厅门口,还是被不近人情的服务员给拦了下来。 “对不起先生,按照餐厅的规定,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 “衣冠不整?”青蛮不耐烦的挑一挑眉,“照你的意思,这大夏天的,我们还得穿西服打领结才行喽?” “不,主要是这些孩子……他们恐怕会……”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在看见屠白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得罪不起的主顾,所以话尽量说得和软。 “会怎样?”青蛮不依不饶。 女孩飞快瞥一眼一直未作声的屠白,苦笑一声婉转道:“会影响不好。” “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吃吧?”刘磊心里不大痛快,但看那姑娘是真心为难,便忍不住同屠白商量。 “为什么要换地方?我们出来时间已经不短了,再耽搁一会儿,家长们就该挨家挨户找孩子了。”屠白说着看向那姑娘,“我包场总可以吧?” 姑娘摇一摇头:“实在不好意思,餐厅里已经有几桌开始用餐了,其中一位先生好像今天还要在这里求婚。” “瞧你们一个个嘴刁的吧?小小的人儿还要吃西餐,要不咱们还是换别的吧?”青蛮作个凶狠的表情,想要吓唬这些小鬼,没想到,竟遭到他们全员声势浩大的反对:“不嘛!我们就要吃牛排!吃汉堡!吃面条!!” 女孩紧张的看向屠白,是驱赶不是,不驱赶也不是。 “嘘!”屠白比个安静的手势,“在这儿等我五分钟。五分钟后咱们就可以进去了。”说着,他一个人快步走了进去。 不大会儿,一对银发的夫妻先走了出来,接着是两位白领,三个青春活泼的姑娘……到最后是那对求婚的情侣。他们眼睛里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在走到门口时,还友好和善的同孩子们打招呼。 “现在,我可以包场了吧?”屠白依旧笑眯眯的好脾气模样,但这浩大的声势却是把领班、经理全都招了来。 进到餐厅里,孩子们一阵疯跑尖叫,但服务人员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无比慈爱的姨母笑。 吃过了牛排、意面,终于绕到正题。 屠白不知从哪弄来一箱子的玩具,就摆在桌子上。 “下面,咱们来玩个小游戏。咱们轮流来回想,看看谁记村里的事记得最清楚、最准确。” “我!我!我!”一个孩子先跑到屠白跟前,一双眼睛紧盯着他旁边的玩具箱。 “诶,这可不行,我们游戏规则的第一条就是:轮流——你不能从中间跑出来,应该等轮到你才可以。” 屠白摇一摇手指,轻而易举收割了一茬小姑娘的芳心。老天,这个男人是谁?怎么这么有钱、有爱、有颜?! 刘磊则不管周围的服务人员犯花痴,一板一眼的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开始记笔记。 第一个小萝卜丁说,几天前半夜,他被尿憋醒了,起床后却发现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是打雷那天晚上吧?我也醒了,不过不是憋醒的,是被雷声惊醒的。我钻进奶奶屋里,奶奶说爹娘去开会了。” 第二个小萝卜丁明显比第一个说的更详尽,所以,屠白从箱子里拿出两个玩具奖励他。后边的孩子劲头更大了。 这个说那天看见外边的天变成了红色,那个说第二天早晨落了满地的灰。只有一个小朋友出其不意,又往前想了一点,说之前的哪天见村头停了一辆闪亮的黑色轿车。 “啊——你说这个我也知道!”又轮到最开始的那个小萝卜丁,他得意的蹭一下鼻子,“我还知道,那个车里坐了七个人,他们是去找的神婆曹桂香的。” 咯噔!青蛮不停往嘴里塞肉的刀叉放了下来。七人、村头,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屠白安抚的看他一眼,又循循善诱的启发他们。 “七个人?你们知道那七个人长什么样子吗?知道他们找曹桂香什么事吗?回答这几个问题有额外奖励——不用按顺序来哦。” 但是,所有的孩子却突然闭紧了嘴,像是意识到闯了什么祸事,一个个眼睛里露出惊恐的光。 “我……我们要回家!” “不行!”青蛮毫不犹豫的拒绝,本想再教训几句,却被屠白适时制止,“这位叔叔的意思是,你们只吃了东西,确定不要再喝点什么吗?” ?! 小家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绷起的那根弦又不禁松了一点儿。 “再来上些果泡、果珍、冰淇淋!” 屠白一看有戏,又立马挥手招呼服务员。甜蜜的炮弹攻城略地于无形,不大会儿功夫,这些小家伙就又恢复了之前的萌蠢天真。 “叔叔,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其中一个小家伙人小鬼大,边往嘴里送冰淇淋,边带着孩子特有的神气打量着屠白。 “因为叔叔是受你们爸爸妈妈所托,偷偷考验你们啊!”屠白大致猜出了他们后来禁言的原因,故意含糊其词。“聪明与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看你们是不是像大人一样,能保守秘密。” “秘密?!” 七八个小脑袋不约而同的抬起来,他们惊喜的问:“原来你也知道我们的约定?!” “不止呢!我还知道你们爸爸妈妈开会的内容,还有曹桂香家关门的原因呢!” 在青蛮看来屠白或许有些神神叨叨,但就是这样,他一点点从这群孩子嘴里挖出一个大秘密。 第50章 神婆现身 案发当日,杜卫兵一家曾到过曹桂香家拜访。 虽然,她年迈体衰又孤身独居,基本排除了直接作案的嫌疑,但她在整个犯案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却是愈发扑朔迷离。 “曹桂香是住在村头路北的胡同吧?”经此一事,刘磊对屠白愈发欣赏佩服,连问话的方式都有意无意的向他靠近。 “是呀,说起来,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曹婆婆了。”一个小家伙还有最后一克冰淇淋没吃完,但不知怎的竟突然丢下勺子,有些类似大人的感伤。 “没见她,你还想吗?”另一个孩子不耐烦的做个鬼脸,“就她老爱吓唬人,还爱唱谁都不懂的歌,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还有呢!她家院里老爱烧些符啊、咒啊的,飘得我家到处都是。” …… 孩子们眨眼之间掀起第二轮讨论的高chao,但刘磊却是再没听下去的耐心。联想今日看见曹贵金的地点和状态,他更担心迟则生变,错过了和那位神秘老人见面的时机。 “好啦,小朋友们!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家啦!小心太迟回去挨揍哦!”屠白应该是也想到了这点,先一步拍拍手掌宣布今日的下午茶结束。 出了门,才到车上,二段便打来电话,说是曹卓南果然沉不住气,翻墙进到汪波院里找东西,现在已经被控制了;才挂了电话,曦和又打进来,说上边已经暂停了冯春的办案权,但是因为特别调查组这边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现在争取到的调查时间只剩三天。 “三天?三天是有点儿紧张。走一步说一步吧,今天辛苦你了!这样,你先去汪波家接二段和小陈,咱们在曹家村村东头集合。”刘磊说完把手机塞进兜里,只朝屠白投过去一个眼神,车子差点儿起飞。 风驰电掣赶到曹家村,在村头却碰见一天没再见面的肖扬和大勇,而且叫刘磊他们仨更加惊讶的是,他们俩大老爷们居然用蛮力强行控制着一个老太太,端地拉得一手好仇恨,竟被几十名村民怒气冲冲的包围着。 “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还要袭警不成?!”刘磊从车上下来,接着几个孩子像毛球般骨碌碌蹦下来,不过一眼便瞥见人群里自家的爹。 因为这波柔情的缓冲,气氛没有之前那般剑拔弩张,但是所有的人依旧不肯退散,只叫嚷着放开那位老人。 “这位是?”刘磊挤到大勇和肖扬跟前,看那老人满身满脸的伤,不由也心里发毛。只怕事情处理不好,再引发什么qun体性shi件。 “曹桂香——是她自己跑来要找我们自首的,还不住的拿头撞墙说要偿命;要不是我们俩力气大把她控制住,现在她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大勇没好气的扫一眼村民,又指指对面墙上的深浅不一的圆血印:“你们自己瞧!是我们虐待她吗?!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围攻,一个个跟斗牛似的蛮不讲理,人多了不起吗?!” 村民们被白证的有些词穷,手上握的铁锹、扫把一时也不知道是放还是不放。他们不约而同拿眼看向站在后边的曹贵金,只等着他最后的注意。 “你胡说什么?!”曹贵金硬着头皮走出来,很想趁着这还未散尽的混乱和疯狂,把这几个碍眼的家伙收拾了,但目光瞥到外围才发现,屠白正手里握着手机站在车前盖上,居高临下的拍摄着这一切。 “实况直播!”屠白朝他温和一笑,还不忘友情提示,“别分心,你们继续!” 这特么还怎么继续?!曹贵金晃一晃神,终于意识到大势所趋。无奈间,只能改了说辞,规劝村民们放下武器。 “误会!这完全是个误会!但警官您说我们蛮不讲理,就有些伤人了。我们护民心切,说起来应该可以被原谅吧?” “当然。”刘磊也不想惹事,所以顺坡下驴,等着曹贵金带人离开。但曹贵金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直挺挺戳在那儿。 “现在我们的人都在这儿,曹桂香还是交给我们照顾吧?再说,她身上这伤……” “这伤我们会带她去市医院看。”刘磊直接截住曹贵金的话,“正好,我们也该回市里了。今晚就叫她跟我们凑合一宿,明天我们自然会把她送回来。” “不劳烦警官。我们自己村里的事还是叫我们自己来处理就好。”曹贵金不死心,又继续纠缠,不料刘磊却变了脸色。 “不必再说!这是不是你们村里的事,可由不得你自己做主!她既然自称是麦田怪圈案的犯罪凶手,我们总要带回去调查一番吧?!再阻拦,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曹贵金无计可施,只能由着人群慢慢散了。刚巧曦和也驱车赶了过来,两辆车九个人也一起消失在暮色里。 屠白的车上,副驾驶上坐着青蛮,刘磊和大勇一左一右控制着曹桂香。 刚开始,曹桂香闹的很厉害,一直不停的挣扎呢喃;但是等从后视镜里看见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青蛮的脸,突然安静下来。 “秽生摇光,群魔乱象——看来我老婆子没有算错——这个世道终究还是要乱啊!只可惜,有心挽势,无力回天!不知又要多少生灵献祭,才能换的如你这般神兵开刃,得后继太平。” “你说什么?”青蛮惊奇的看向曹桂香,就像得遇什么洞察天机、指点迷津的活神仙。 别人或许听的还是一脑袋浆糊,但她却是极其敏感。当年她因犯错在先,被黥面化作不老不死、不男不女的的神奴,世代经受浊秽逸散之苦。所以,关于“破军”的一切,她都全力搜集。而今,听到破军的另一个名字,还有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难免露出骇色。 肖扬和大勇的补充。二段和小陈抓到了曹卓南。曦和回来传达时间紧迫,意外撞见发疯出来的神婆曹桂香。抓住神婆,神婆对青蛮和屠白面像评价。案件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