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救个人 玻璃窗外雨丝划过,张萌收紧了毛衣。晚秋十分,寒意初上。瘦弱的张萌一到这个季节就莫名的难受,仿佛每个关节都像上了锁,今天她格外不舒服,请了假。 三十平米的出租屋,让张萌布置的很是温暖,壁纸是米色碎花图案,床布,窗帘全是咖啡色系。各种动物玩偶排着队伍依次摆在床头,黄色的懒人沙发前是一个钢化玻璃圆茶几。她正窝在沙发里,拨弄着手机,她想点个外卖。 好久没有这样休息了,点完了外卖,她又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见有人喊救命,是楼下,小区里,是个女人,老女人,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张萌闻声走到了窗子边,打开窗子,雨已经停了。楼下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子正跪在一个男人面前,不知所措的喊着。那个男人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远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外卖服装的男人,地下是破碎的外卖盒子,盒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像是披萨。 “不会是我叫的披萨吧?”张萌下意识地想着,然后迅速蹬上鞋子跑下了楼。 地上躺着的是个帅气的大男孩,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嘴唇发紫,平躺着的胸脯一动不动,看样子像是心梗。 张萌奇怪,这种状态,小区里竟然没有人来施救,许多人远远地站在旁边看热闹。 可她没有想太多,先让外卖小哥打了急救电话,自己开始施救。 她努力的摁压着男孩的胸堂,一次、一次、又一次,然后一口、一口,又一口地往男孩嘴里吹气…几分钟过后男孩的脸色渐渐好转,鼻底也有了气息…张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稍稍松了口气,然后继续做人工呼吸… 旁边的女人边哭边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大约五分钟的光景,120的急救车来了,医生下来开始正规的施救…这时的张萌挤出看热闹的人群,走到外卖小哥面前。 “看在你帮忙打120的情份上,我不给你差评了,就是可惜我的披萨了。”张萌蹲下看看地上破碎的披萨舔了舔嘴唇。 “姐,你贵姓?” “啊,免贵姓张。” “我的顾客姓刘,这不是你点的外卖。”那个外卖小哥不屑地看了一眼张萌。 “啊!?不会吧!那,那我的外卖呢?” 这时从小区大门跑进来一个外卖骑士,百米冲刺般地跑向她的公寓…他手上的盒子是方方正正扁扁的… 吃完披萨时,窗外楼下的人群早已散尽,从饭前120急救车的警笛声中,张萌知道她们救活了男孩,男孩已经被120拉去医院,进一步救治去了。 她对她的行为感到无比的傲娇,她开始胡乱的想,边想边偷偷的乐着,男孩的妈妈会怎么重金酬谢她?…会不会有电视台来采访她,因为她看见有人在偷偷的用手机录下了她救人的过程…还有单位会不会颁给她见义勇为奖…最重要的一点,那个帅气的男孩会不会因为救他,而爱上她…她胡思乱想却满脸幸福,带着微笑,又进入了梦乡。 2,大壮 之后的几天,仿佛张萌救人的那件事从未在世界上发生过,没有酬谢,采访和奖励。 世态炎凉呀,张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手中的红油笔重重地在孩子的美术作业本上画了个大大的A字。 那个没有门牙的小男孩接过作业本开心地说道:“谢谢您,美术老师,我可是头一次得A!” “不客气,再接再厉,大壮你可有画家的潜质呢。”这样的话张萌几乎用遍了所有孩子。 自从应聘到这所小学以来,她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孩子王,什么画家、艺术家、都成了泡影中的泡影,虽然她不想一直呆在这里,无奈她没钱呀,因为她的画根本没人相中。 甚至倒搭,画廊里的老板都不愿意要,说她的作品既无创新又不够传统,卖不上价。 至今,那些倒搭都没人要的画仍躺在出租屋里的储藏室里,跟它们做伴的是无尽的黑暗与灰尘。 铃声响起,张萌收起教课书从教室里走出来,“美术老师你等等,你的水杯拉到教室了。”走廊里传来稚嫩的声音,没门牙的大壮抱着张萌的大水杯赶了过来。 张萌接过水杯道谢,男孩却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看。 “怎么了大壮,我脸上有脏东西?” “我在我妈的手机里看见你了。” “看见谁?!” “你,你跪在地上亲那个躺在地上的大哥哥。” 张萌一下子想到那天救人,完了,见义勇为成了桃色绯闻。 “那不是亲,那是救,人工呼息你懂不懂?”张萌辨解道,然后又反问大壮:“唉?不对呀,你妈手机里怎么会有我救人的情形?” “我妈不让我说。”说完大壮像见了猫的老鼠,支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小鬼头!” 张萌嚼了一句,回了办公室。 放学时,张萌躲在角落里盯着大壮,她想等大壮她妈来接他时,凑上去,故意弄个偶遇,顺便问问她妈,手机里的事。 可惜,大壮她妈迟迟没来。 张萌看看表,己经四点半了,大壮依然在大门里用脚蹭着地,“大壮,谁来接你呀?”张萌走了过去。 “我妈。” “你妈不知道你四点下学吗?” “知道,肯定又是玩麻将忘了时间。”大壮两手张开,摆出无奈的样子。 看来大壮经常这样,他己经习惯了。 “你家在哪?我送你。” “太好了,我家跟你家一个小区,谢谢张老师。”大壮好像一直在等张萌说这句话。 一个小区,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妈手机里有我救人的视频或图片,没准就是他妈录的。 “送你行,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妈手机里为什么会有我。” “是妈妈微信群里,别人发的。妈妈还说你不应该救那个精神病,容易把自已搭进去。” “精神病,我救的是精神病?” “他真的是精神病,我都看见他犯病呢。” “快说说。” “他在他家阳台骂人,只要从他家楼下路过的他都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他还骂过我呢,还往楼下扔东西,精神病院的抓过他好多回…我妈让我离他远点,尽量不在他家楼下路过…” 我想继续问下去,却被远处婀娜多姿的壮妈打断,她接走了大壮,还喝斥大壮别瞎说! 3,阿五的母亲 “精神病,怎么可能?那么帅气。”张萌边嘀咕边炒着饭,她仍然不相信她救的男孩是精神病。 饭是早上蒸的,现在加了点洋葱,火腿丁,还有两个蛋,一盘鲜香的蛋炒饭齐活。 热了杯牛奶,摁了电视遥控器,张萌开始享受一个人的晚餐。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张萌光着脚去看,门镜里是高高大大的王刚。 她犹豫了。 王刚是他大学同学,曾经追过张萌,但她并未答应。在张萌的印象里他只是同学,而且是关系一般那种。 半年前来花城的高铁上他们重逢,同是他乡来客,自然成了异乡里互助的伴,但最近王刚来的太频繁了,还上学校找过张萌一回,弄得同事以为王刚是她男友。 张萌不喜欢王刚,她觉得他太老实,老实的像个小女生,她不喜欢这种类型。她喜欢有点个性且聪明的男孩子,如果再帅点,干净点那就更完美。 “王刚,我有点累了,有事明天再说,行吗?”隔着门张萌拒绝了王刚。 “噢,我只想给你送点吃的。”王刚把蛋糕提到门镜前。 花城最有名的烘焙店出品的牛乳蛋糕,是张萌的最爱。张萌咽了口吐沫说道:“我最近减肥,拿回去,自己吃吧。” “那么瘦还减肥…嗯,那行,你休息吧!”王刚悻悻地离去。 “哎呀,我的炒饭都凉了。”张萌又蹦回了懒人沙发,一口饭还没到口,敲门声又响起。 “有没有完?”张萌气势汹汹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直接开了门。 而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 “你是?”张嘴的瞬间,张萌己经回忆起来了,她是前几天犯心梗男孩旁边的女人。 她今天不一样了,穿着很得体,头发也重新整理了,化了淡妆,仔细看她的眉眼酷似犯病的男孩。 “张萌,她说要找她儿子的救命恩人,我看她在楼下一直徘徊来着,就问她恩人长啥样,她说高高瘦瘦的,大眼睛,这儿长个痦子(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尾),我一听这是你呀,我就把她带来了。阿姨你看,是你的恩人不?” 王刚从女人后面鬼一样地闪了出来。 “是,是,就是这姑娘。” “你好,阿姨。” “可算找到你了,我是特意上门来道谢的,我们家阿五多亏有你,否则…”中年女人声音有些梗咽。 “没事,那不算什么,阿姨你先进来再说。”张萌有礼貌的把中年女人让进屋里,王刚也蹭了进来。 一阵寒暄后,张萌了解到,她叫李桂芬,她儿子叫刘小五。 他们的家就住在张萌家的前楼,事发当天早上她家的狗跑丢了,他儿子去找,突发心梗,多亏张萌下楼施救,否则命就没了。 这个女人很诚恳,千恩万谢,还拿了许多水果和食物给张萌,她的客气,反到让张萌感觉不好意思了…他们聊了好一阵子,正当李桂芬要走时,突然她的电话响了,李桂芬接听电话后脸色突变。 “嗯嗯,行,好,我马上过去,你们不要伤害她。” 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了。放下电话,李桂芬就要告辞,王刚实在,问发生了什么事。李桂芬只说儿子自己在医院,医生让他回去,其它什么都不说了。 4,神仙姐姐 “师傅,麻烦去花城精神病院。”本来笑容满面的出租车司机一下子没了笑容,满脸警惕和狐疑的望着张萌。 “你别误会,我不是精神病。我只是去看一个病人。”张萌解释道。 “上来吧。” 虽然张萌解释了,但出租车司机还是很戒备她,全程一言不发,还时不时的从后视镜偷瞄张萌。 张萌理解,她料到司机会认为她是精神病人,也是,哪个女孩会大半夜打车去精神病院呀,不是精神病才怪呢。 没办法,张萌也不想去,累一天了本想送走王刚和李桂芬能继续她的晚餐,谁成想李桂芬来了电话,说是钱包拉她家了,里面有刘小五的医保卡,着急用,希望她能帮忙送到精神病院来。 张萌不得不答应。 但她既好奇又害怕,好奇的是李桂芬在她家时,说她儿子在中心医院治心脏病,怎么又去精神病院了?她突然想起她的学生大壮说的话,她怎么也想像不出,一个那么帅的男孩真的是精神病。 她也有些害怕,她头一次去那种地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车窗外,下起了小雨,雨滴顺着车玻璃往下流,城市夜景像过了水的照片印在车窗上。 张萌一直望着窗外。一是掩饰内心的忐忑,二是不想看那个司机,她很讨厌他的眼神儿。 “到了,二十一块,麻烦快点儿,我还要接我儿子。” “快不了,我有病!” 张萌这么一喊,司机突然转变了态度,他默默地等着故意放慢速度的张萌翻出钱交给他,然后一脚油门撒丫子了… 张萌打着伞驻足在医院门口,己经是晚上九点,人不多。她拨通李桂芬的电话。 “喂,李阿姨,我到了。” “好,你进正厅然后右手边走,见到的第一诊室就到了,我在这儿排队呢。” 张萌路过正厅时,看见一个满头插花的女孩正在自言自语的傻笑,她旁边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看着她,好像也在等人。 这时,一群穿着蓝白相间病号服的病人穿过正厅,老人赶忙叫他姑娘去看其中的一个女人,那女人岁数不小…难道那是她妈?一家两个精神病呀,难为那个银发老人了,张萌想着。 很快,到了第一诊室。 诊室门口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背对张萌,再往前看,是一个轮椅,轮椅上有个人坐着,也背对着她。从背影看,他很年轻,一只手还不停的往嘴里塞面包。他旁边是个中年妇女,张萌一眼就看出她是李桂芬。 难道,坐在轮椅里吃面包的是她儿子?难道,他儿子不光有心脏病、精神病、还是个残疾人?不会呀,我救他时,他两腿挺好的呀,张萌记得刘小五的腿还挺长的,身材比例超好的。 张萌心里嘀咕着,这时李桂芬突然转过头来看见张萌,“张萌来了,你看看我这脑子,实在不好意又让你跑一趟…” 跟着李桂芬的声音转过头来的,还有两名警察,和坐在轮椅里的男孩。 真的是刘小五,张萌记得那张脸。他还是那么清秀,眉宇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她看着刘小五一时溜了号。还是刘小五咉醒了张萌,“哎,你就是救我的神仙姐姐?” 5,丽丽香奶茶 “什么神仙姐姐,儿子你又胡说,她是救你的张萌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快叫张萌姐姐好。”李桂芬推了男孩的肩膀一下。 “神仙姐姐好。”刘小五竟然向张萌飞了个眼,然后回过头去继续啃他的面包。 后面两个警察强忍着不乐,都齐刷刷地望着张萌。 张萌感觉血有点往头上湧,脸颊有点烫,她眨巴眨巴眼,头转向李桂芬:“那个,没事,阿姨,叫什么都无所谓。” 同时,她也注意到刘小五的一只手拿着面包,另一只却戴着手铐,手铐的另一端铐在了轮椅的扶手上。一只脚腕上好像也戴着手铐。 这病的得多严重呀?需要有警察陪着,还要戴手铐。张萌这回真是有些怕了。她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李阿姨这是你的钱包,你看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行,哎呀这么晚了,要不让小钟送你。小钟你帮阿姨送送张萌,给她打个车。”李桂芬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元递给一个警察。 张萌想快点走并没拒绝。 “等等,钟警官。请您回来时顺便给我买杯奶茶,精神病院右拐第一个胡同,丽丽香家,巧克力香草味中杯,记住巧克力香草味!”说话的是刘小五,他头也不回的命令着。 钟警察双手摊开,一副无耐的样子,仿佛在说:没办法谁让他有病来着。 在医院门口,张萌询问了钟警察:“他(刘小五)怎么了,还要你们跟着,还有那手铐、轮椅是怎么回事?” “啊,手铐和轮椅是绑着他不让他跑的。他在中心医院病房里,和别人发生矛盾,人家报的警,中心医院听说他有精神病始,说啥不收他了,让他上精神病院治病。他坚持不走,把一个男大夫的耳朵都咬了,所以我们只能强制性送他过来。”张萌和钟警察边走边说。 可能是下雨的原因,马路几乎没有车。钟警察看了看张萌有点抖的手,指着远方说道:“我们上那边的丽丽香奶茶门口等,那边好打车,顺便我把他的奶茶也买了。” 丽丽香奶茶是个门脸不大的小店,里面只有两张小木桌,一张桌已经有人了,像是一对蜜恋的情侣。 “给我一杯巧克力香草味的奶茶,中杯的。”钟警察把钱递给柜前的女服务员。 张萌看了看这个钟警察,虽然他长得有些黑,眼睛也不大,但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年轻的女店员看看钟警察又看看张萌说道:“本店推出情侣套餐,要不要尝尝,甜蜜之旅果味奶茶。” “不要!”钟警察和张萌异口同声。 张萌自己要了杯热奶,钟警察很负责陪着她在丽丽香门口等车,一口热奶下肚,张萌身体又活氛起来。 “钟警官,刘小五在医院和别人发生了什么矛盾?”他们的话题始终没离开过刘小五。 “这小子把对床病号的眉毛,头发,腋毛,胸毛…还有…”钟警察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张萌有点难以启齿。 “还有什么?” “哎呀,就是全身上下所有带毛的地方全剔光了,我们见到对床病号时也吓了一跳,那位的脑袋活脱脱的一个溜光大白鸭蛋。” “啊?!” 6,狗 大白鸭蛋?张萌瞬间脑补了一下事发当时的情景。 “一根杂毛都没了?” 钟警察摇了摇头,“没了!” “他为什么这么做呀?还有,刘小五是怎么做到的?!”张萌问道。 “听刘小五说对床骂他了,骂他像个娘们,还说在古代,刘小五注定太监命,至于他怎么剔的毛就不清楚了,刘小五只承认他干的,不交待事发经过。而对床病号说他没骂刘小五,是刘小五无中生有,还说刘小五有巫术,他就小睡了一会儿身上就像白条鸡似的,一根杂毛都没了!” “哈哈,有意思…”张萌听了钟警察的一番叙述,突然觉得刘小五挺有意思,先不管他是不是精神病,至少有仇必报的劲儿和她一样。 “我们派出所就这样,张家长李家短的事都得管,刘小五是我们所的常客,我们都管他叫精神病院的阿五。实际阿五也挺可怜…”钟警察听到张萌开怀大笑误以为张萌很喜欢听他讲话,他准备再多聊一会儿…可这个时候一辆出车不和时宜地从前面开过来,“走吗?十元一位。” “走,走…钟警官再见。”张萌迅速跳上了车。 “再见。”钟警察目送着出租车开走,他遗憾地驻足远望,他才刚开个头,怎么就走了,钟警察很后悔为什么没先加个微信? 钟警察今年二十八,他还没有女朋友。 夜深了,路灯忽明暗。雨也停了,路面湿滑泥泞,张萌胆子不小,可此时此刻,她也想快点到家。 出租车半路又拉了一个人,为了让这个半路顾客早点回家,他并没有把张萌送进小区里面。 还好,离小区大门就隔着一条马路。 张萌刚要过马路,就看见路灯下蹲着一只狗,湿漉漉的。 张萌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她养过一只鸟,那鸟是她从捕鸟人下的网中救下的。 虽然只是只麻雀,但很通人性,张手唤它来,它就飞入手中,啄毛、打滚、啄人手来讨人喜欢,张萌没把它关笼子里,它认为笼子太小,怕鸟想不开,撞笼子自杀。所以鸟很自由,一会儿飞上灯管,一会儿飞上柜子,一会儿又跑到张萌的书桌前啄她的笔。 可是后来鸟还是死了,张萌为此还哭过。后来也养过鸟,不过都没有那只麻雀聪明。 今晚,她看见这只狗,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只麻雀。 张萌看看左右,并没其它人,她下意识地走过去,那狗就退后两步,它好像很戒备人,也许它曾被人欺负过。 张萌跑到附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两根火腿肠,又回到狗旁边,那狗始终和她保持距离,张萌觉得它不像流浪狗,虽然长得像个小老头。 她把火腿肠扒开,分成小块,一块一块扔过去。也许是饿急眼了,狗几口就吃掉了两根火腿肠。 看着狗吃的差不多了,张萌就站起身往家走,冷不防回头看看,小狗竟然跟着她走了,她不想要它,必竟现在自己都强活,何况又多一口。 可是狗却紧追不舍,而且那小眼神儿可怜楚楚,分明在告诉张萌,你要了我吧。 7,相思狗病 张萌最终还是收留了这只狗。 她对这只狗很好,给它买狗粮,上宠物医院看病。还给它起了名字,叫棒棒糖,因为张萌很喜欢吃棒棒糖。 张萌上网查了这种狗的品种叫雪纳瑞,是很名贵的狗,所以不能是被遗弃了,一定是走丢的。 而且棒棒糖训练有素,从不在家里拉屎撒尿,张萌什么时候遛它,它什么时候拉,并且大都是在草坪里。 张萌猜想他的主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用在这条狗身上,它才变得这么棒。 张萌怕狗主人着急,于是就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周的认狗启示,可始终没人认领。 张萌只好先养着。 狗和人一样,仿佛经历了流浪、被歧视甚至是被欺辱,就格外珍惜重新拥有主人的时光。 它很乖,也很护主,有陌生人接近张萌时它会变得很凶猛,在家里又会变得很温顺,每天都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张萌身边。张萌也很开心,在异地能有个这样既忠实又可爱的伴,实在是件幸福的事。 仅仅一周,张萌就有点儿离不开这条小狗了。 可是,在另外一个空间,某个人正因为他丢弃的狗,变得不可理喻,原本的己经好的病,现在却变得越来越严重。 那个人是刘小五,或者说是精神病院里的阿五。 阿五再一次把对床病号的头发揪掉一块,硬生生的揪…那惨叫声不禁让人想起古代的慎刑司。 当精神病院的大夫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时,他像没发生任何事情的似的,反问大夫:“我做什么了?我不记得了。” 大夫只好给对床病号换房,否则既使大夫没收任何剪刀,指甲刀,甚至是玻璃制品(只要是能变得锋利能割断头发和毛发的),阿五也一样会用手去揪,用牙去咬。 由于连续换了三个对床,阿五的行为传遍了西区的病房,所以没人再敢过来和他住,偏偏这个医院最小的病房却是二人间,大夫只能咬牙硬头皮让他自己住一个病房。 大夫始终不明白,每次阿五入院都有不同的特点,上次是因为看见一个要跳楼的,吓得他当场就晕厥了,当时就因为他在楼下晕厥,楼上跳楼的老爷们突然改变主意不跳了。而他呢在精神病院跳了一个月的“楼“(从床上往地上跳)。 这回阿五进来,又变样了,天天琢磨别人的头发、腋毛,甚至是胸毛。 太夫寻问阿五的妈妈他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桂芬说:“家里最近丢了一条狗,狗和他的关系特别好。” 于是,大夫判断,刺激他的因素很有可能是这条狗,阿五把对床病号当作丢失的狗,认为狗不忠实,跟别人跑了,所以把恨全倾诉在对床病号的毛发上了。 大夫决定让李桂芬再弄条狗来,尽量让狗去安抚他的情绪,李桂芬为了儿子,痛快地答应了。 她在网上联系了一家庞物出售的信息。 8, 张萌这个夜,过得十分不好。 梦里常常出现阿五垂死挣扎的样子。 吓得张萌惊出一身冷汗。 没办法,她只能把电视打开,声音调到不至于影响邻居的音量,终于张萌又睡着了。 第二天,她起的很早。 张萌去洗脸,卫生间的镜子里映出张萌吓人的脸,尤其是眼睛。一圈黑黑的,仿佛肉也塌陷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惊扰了望着镜子出神的张萌,她慌忙拿起电话。 是张萌的母亲,张萌无耐地摇摇头摁下了接听键。 “喂,妈。这么早?”张萌坐在马桶上。 “见义勇为的材料写好没?…给没给阿五的妈打电话?…表扬信她必须要写的…你救的可是一条人命…转正的机会难得?你要把握住。…你正式了,我腰杆也直了…”张萌的母亲絮叨着,目的只有一个,听领导的话,写材料。 “好,行…妈,妈先到这里…昨晚忘充电了,电话没电了,先不聊了…”张萌编了个瞎话打断的母亲,然后关了手机。 说实话来到花城,她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躲母亲。母亲好像到了更年期,絮叨,埋怨,发脾气…时间长了,张萌真的受不了。 她喜欢安静,安静的看书,画画。 坐在马桶上的张萌,猛然间抬头看见卫生间里挂着的布袋子,那是阿五妈送来装水果的布袋子。 布袋子是旧牛仔裤改的,结实耐用,手工活做的极好,张萌想那一定是阿五妈做的,这样的布袋可以循环使用,可以省不少塑料袋的钱。 张萌突然感到一丝安慰,她想: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没丈夫,还带着一个有精神疾病和心脏病的儿子生活,而从那个精制的布袋上看,痛苦和困难并没有压垮她,她还在寻找生活的意义。 张萌把布袋工整地叠好,布袋己经洗干净,里面是阿五妈给的五百元钱。这钱,张萌一定要还给阿五的母亲的,因为她压根没想收它。 张萌坐在懒人沙发里,打开化妆盒,今天时间有余,她打算化个完美的妆容,迎接新一天。 由于起的太早,化完妆才六点一刻,张萌背起黑色的双肩包,出了门,她打算在小区门口吃个早餐。 刚要出小区,从门口进来一群人,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吵吵闹闹地进了小区,他们的叫嚷声打破了凡品小区的安静。 领头儿的是大亮她妈,今天张萌终于看清楚了。 小区的门卫吓得跑去物业,不多时物业的领导就走了出来,大亮妈叫嚷着让物业赔钱,说物业管理不善才让精神病跑出来害人。 张萌低头乐了乐,看来大亮妈也知道精神病打人不犯法,她倒是聪明,让物业赔钱,这下物业倒霉了,张萌心想。 不过张萌也纳闷,大亮不住在凡品小区,她们昨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悲催地被大壮砸伤。 9, 原本昨夜,张萌还打算教育大壮,让他去大亮妈那“自首”,今早看见大亮妈嚣张跋扈的样子,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甚至在心底开始感谢大壮,“打得好,打得轻,话该…”这样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在张萌心底响起。 她穿过喧哗的人群,心情小有愉悦地走到小区门口的一家小吃店。 这家店,店面不大,坐位也不多。他家专卖早点,早上五点营业九点歇业。平时,大多数人都是买完早点回家吃,所以人不多。 而今天,人特多。估计是大亮妈的叫骂声惊扰了邻居的美梦,所以索幸就都出来吃一口,反正大家伙时间都有所余。 张萌要了两屉纯肉包子,外加一个小米粥打包。 等候间,张萌听吃饭的人们闲扯话。一个老太太说:“又是阿五惹得事?” “可不,他还少惹事了,你看给他妈磊成啥样了,够怆!”另一个没牙的老太太应和着。 “是啊,还不如前几天犯心脏病死了呢,他妈还能多活两年。” “都怪那个救她的丫头,不救就好了…” 张萌听到这里把头埋进风衣领子里,然后灰溜溜地提着包子,迅速地离开了。 上班的这一路,张萌本己经晴好的心情,因为两个老太太的闲话又变得阴郁起来,她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初那么冲动去救阿五? 她也决定不写先进材料,她真的不想再因为阿五惹出什么事非来。 上班打卡以后,有三个人先后找她。 第一个是校长,当然是竖典型当先进的事,这回校长被张萌断然回决了。校长劝后未果,生气地留下了一段话:以你当前的工作能力,很难赢过同是实习生的小尹。言外之意就是你放弃这次机会,就很难转正了,张萌只能面露假笑来掩盖内心的不甘和惧怕。 当然她也知道,因为她的不思“进取”,也许会影响校长的仕途,所以校长才会如此一番,不过来之前她己经决定不管怎样,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 第二个找她人是孙红梅,孙红梅自认为这回转正的人员是一定张萌,(她并不知道张萌已经找过校长了)所以也果断收击,她打算把自己的外甥介绍给张萌当对像。 “孙老师,我刚见过校长,我决定不当这个先进,校长说小尹转正的机会比我大。” 孙红梅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不为利而动的人。“开什么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去问校长。”张萌一脸肯定的样子。 “哦,那行,我先上课去了。” “那搞对像的事?”张萌故意追问,心里好笑着。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满脸臊红的孙红梅匆忙离去,慌乱中差一点撞到美术教室的门框。 第三个找张萌的是小尹。她拿了满满一大袋的零食给张萌,张萌目测这些吃食甚少得花二百元人民币。 张萌知道小尹一定是来劝她放弃当先进的机会,估计小尹也不知道张萌己经放弃的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萌开心的接受了这些礼物,当着小尹的面连撕了几袋零食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听小尹的述求。 既然吃了人家的,张萌自然答应了小尹的请求,不当见义勇为的先进。 10, 事情本不像张萌想得那么好。 大亮的父母在这次意外伤害中,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因为物业说他们没有义务为精神病患者犯病而承担任何责任,所以大亮额头缝合的十二针,以及后期的美容费,都要自掏腰包。 他们不知从哪儿听说是张萌救的精神病阿五,于是把满身的怨气撒向张萌。 这天张萌被校长叫到办公室。板起脸的校长像极了沙皮狗“四年级的大亮的父母向教育局反应你在课堂里打电话,而且时间还很长,还照了照片为证,你怎么解释。” “照片?他们怎么会有照片?难道是学生带手机到课堂?” 张萌没有意识到这是个信息时代,四年级的孩子有足够的智商把手机带到学校,偷偷拍照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你都不要管,你只管回答有没有这件事。”校长的严肃让张萌感觉到这件事估计没有回旋余地,也就是说她估计“下班”了。因为教育局明令禁止上课打电话。 另外,在前几天,张萌因为放弃荣誉得罪了校长,校长是不会为她说话的。 “有。”张萌淡定承认。她的确打电话了,是她妈的电话,因为她妈不听张萌的话,上火住院的事。 “可以了,你回家等候处理吧。” 很快张萌就接到学校电话,她被解聘了。 然后,张萌病倒了。 孤家寡人在外地病倒,是一件要命的事,也许张萌就病死到出租屋里。 还好,有王刚,否则张萌真的就完了,恰巧王刚来看她,碰见高烧不退的张萌,恍恍惚惚间张萌被送到医院,然后扎针,扎点滴。十二小时后,她退烧了,王刚一直守在张萌床前,张萌很感激他,患难见真情,哪怕这个情不是爱情。 这一天,阳光明媚。张萌大病初愈,难得的在小区里散起步来。她坐在小区绿化带上的木椅上,伸了伸懒腰,突然听到有相机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认为是有人偷拍自己,自从在课堂上打电话被偷拍,她烙下毛病,一听拍照的“咔擦”声就混身哆嗦。 她收索着目标,目光穿过两丛树木,在她在左后方的木椅上的确坐着一个人,看见张萌看他,快速地把手机往兜里塞,慌乱中手机落地。 张萌迅速跑过去,夺走手机,而手机的画面正好定格在她伸懒腰沐浴阳光的画面。 她又翻了翻相册,天呢!手机里有许多她的照片,有在小区里走路的,有在出租屋窗前发呆的,还有张萌救阿五做人工呼吸的…天呢,这是个什么人,偷窥狂吗?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张萌一边怒视木椅上的男人一边愤愤的说,而同时,她心底又掠过一丝兴奋,因为坐在椅子上面的男人长得很帅。 他上身穿了件卡奇色的夹克,下身蓝色的牛仔裤,脚上的白球鞋白的耀眼。然而最夺目的是那张脸,五官棱角分明,眉毛浓重粗黑,两片薄唇微闭,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长得很像影星霍健华。 11, 这种帅气并没有打消张萌的敌意,在外生活这么多年,她知道人不可貌相这一说。 “跟我上派出所吧!” “对不起,你可以听我解释一下吗?”男人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红晕。 “解释什么?不经允许随便拍照他人是侵犯个人隐私的,怎么办吧?”张萌掐着腰脸色极凶“像你这样变态的我见得多了,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干的是人的事吗?” 不知为什么,张萌越说越气,也许是被解雇的气,被大亮妈告状的气一股脑的全发泄出来。 “我…” “别说话,说多无易,跟我上派出所吧。”说罢,张萌说拽着男人的袖子往外拉。 “哎呀!我是一个记者,手机里有几张别人照片的不是很正常吗?”男人甩开女人的手,大声的说道。 “骗谁呢?记者?你要是记者我就是导演?把我当傻子了…”张萌不依不饶。 两个人边争执边拉扯往小区外走,引来了一群人看热闹,人群中竟然有人在说小两口打架,他们走到一栋楼前时,突然楼上降下一盆水,瞬间两人成落汤鸡。 “谁呀?这么缺德?”两人同时抬头,楼上的一家的窗栏杆里,阿五正端着空水盆,咯咯地傻笑,水盆还漓漓拉拉掉着水滴,看他们抬头,还拍着盆底大叫“鸳鸯戏水!” 至从大亮被砸的事件以后,物业就给阿五家安了栏杆,由于交不起精神病院的费用,阿五也是时而住在精神病院,时而住在家里。虽然邻居一百个反对,但都是阿五家的老邻居,深知阿五家的不易,也就默认了阿五的存在。 被浇了水的张萌突然冷静下来,她看看对面那个男人,男人也看看了她,“别闹了,手机里的照片我全删了行吗?”他掏出手机往裤子上擦了擦,当着张萌的面把照片全部删掉了。 说实话张萌还有点不舍,尤其是刚才在木椅上衬着金色阳光她的侧颜照,的的确确很美。 一场闹剧和一次偷拍的邂逅,就这样被阿五浇黄了,张萌和男人离开时,围观的群众还意犹未尽的说笑着。 张萌注意到,男人回家的路线好像和自己一样,走到楼梯口时,男人突然回头,吓了张萌一跳。 “我再说一遍,我是记者,不是变态,也不是看上你了,你不要误会!”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张萌的病还没有彻底好,刚才阿五一盆水,好像头又有点热,她不想再和他起争执,匆匆的回了家,换了衣服,钻进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