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逐族 因生来女身,生时闰五月十九,天降恶雷,八字过硬,便就没能入了族谱,文氏族中的无姓名小囡,人人唤她十九。 十九在安福村,有父母却不能认,因她出生后,族人接二连三的逝去,便把她视为祸害族人的灾星。 十九手里挎着竹篮,背上一背篓的柴火,回到家中刚放下,就听到了堂屋里传来的恶声恶气。 族中长辈哀怨纷纷,族里又有一人病逝,便把矛头指向十九,细数这十二年来的恶行。 一岁时,祖父病重受苦,长卧床榻,明明就能重见天日,可她就喊了声祖祖,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祖父逝去,双瞳暗红。 三岁时,祖母走娘家回来掉下山崖,没能及时救治,一躺就是十几年,不能自理,文家明里暗里已是乌烟瘴气,不再和睦。 五岁时,大伯父是个屠夫,入冬后都会宰杀自家饲养的猪作为年货,大伯父是个逞能之辈,有人便戏谑他,问是否能以一人之力宰杀一头达二百斤的猪,他当即就拎着杀猪刀磨刀霍霍向猪。 那杀猪刀不知怎的竟寒光闪闪立在心口处,双眼瞪大,了无生机。 没过多久,大伯母就搬空家底前往情人家里,只留一头病猪,一个小牛犊,家里霎时间空空荡荡。 同年同月,生母何氏带小弟去坐席,在火炉旁与同村村民谈笑风生,磕着瓜子,喝着茶水,好不惬意。 猛然间一头栽了下去,她下意识的护着怀中孩儿,她扑了一脸冷灰,鼻息里溢出一滴血丝,发觉已晚,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可怜那嗷嗷待哺的儿子。 八岁时,外祖父探亲,一只脚刚踏入文家门院,就直直的倒下去,口吐白沫,眼泛红丝,挣扎几分,已然是了无生气。 十岁时,二祖父家二儿子因受不住同村一妇女的纠缠不清,脑路短缺,想不通时喝了偷偷买来的药。 发觉时家人极力抢救,灌了不知多少的粪沟水及皂角灰水,折腾了一天一夜,人算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在众人刚松一口气时,那人又把剩下的药给吃了,将自己关在屋里头,众人砸门进屋,那人早已僵透。 十二岁时,族中最受敬爱尊重的许三公从梯子上踩空掉下来,当场毙命。 堂屋里是议论纷纷,在诉控文家十九出生后给村里带来了多少灾难,与亲人阴阳相隔。 十九的父亲文昌抱着小儿卷缩在一角,小儿也不敢出声,他们都恨极了十九。 若不是看在唯一的情分上,看在大周国不能卖女入烟花地,入富宅为奴,不能抛妻弃子,呱呱落地时就将她抛于山野赏了野狼,又哪里会有今日的养虎为患,自找麻烦。 “如此,就逐族!” 这声音从屋里传来,是文昌的,那个不让她喊父亲的人。十九双手紧握,指甲嵌入掌心,她向来没惹是生非,对他们恭恭敬敬,她已经是做到了替他们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包揽家务田地杂事。 怎么一有族人离逝就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她招谁惹谁了,自己命薄还怪他人作祟? 十九那瘦小的小手青筋暴跳,眼里满是恨意,逐族的女子就如被发卖的奴仆,任人宰割,任人摆布,逐族远远比卖入烟花地的还要残忍无度,恶毒。 这些人真真是荒谬,无稽之谈,她宁死不屈,宁死不做逐族之女。 想罢,她转身往回走,犹如行尸走肉般走至河畔,站在那里不容多想,闭紧双目,跳入了河里,连挣扎都没有,河面上只是起了一会儿涟漪,些许水泡,河面便恢复了平静。 第二章 落河 “文二叔,十九落河了。” “桂宝他爹,小十九落河了。” 门槛处同时踏进来一老一少,平时与小十九关系尚好的祖孙二人,少女周红雯搀扶祖母疾步走到文昌家门院。 文昌在堂屋里闻声夺门而出,不可思议的盯着李氏祖孙,嘴角抽搐,木讷问:“李婆婆,您说什么?” “李氏,方才说的甚,谁落河了?”族长怒喝一问,真是灾星,又死一人,两眼怒视着文昌,心里暗骂,看你造的什么孽。 “十九!”李氏摇头叹息,“十九落河了,我这把老骨头跑得慢,要阻止时人已经沉底了。” 十九落河了,这几个字眼被风吹散,如细针般扎进在场族人的耳膜里。 族中长辈有三人在文昌家里,有两个在屋里没出来,听到了十九落河的消息也不免担忧起来。 看着在场的人面如死灰,一时无声,李氏早看淡了这一家子,挽着孙女红雯的手,“走吧,他们不救,我这老婆子去救!” 李氏来时就找了个路过的白袍男子去救人,也不知有没有救上来,那河水浅,还不能够溺死一人,除非是小十九这丫头有心寻死。 十九落河了?文昌到现在魂都还没提回来,张大嘴巴似要说些什么,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 文桂宝扯了他的衣角,那稚嫩的语气,“爹爹,十九她为何要跳河?” 文桂宝在家人的影响下,都九岁的孩子,从未叫过十九一声姐姐,都是直呼其名。 文昌心久久不能平复,莫不是方才与族长说的话被十九听去了,才去跳河寻死? 这么想着,他闭紧嘴巴,抿了嘴唇,一个三十岁的汉子说哭就哭了,平时死要面子,生怕她喊一声爹就会掉了他的身价,十二年来养她如一日,没血缘情缘,但这有养育之情啊! 文昌的脑海里全是那日将自己夭折的儿子埋葬后,在回来的路上捡到了她,此后对外宣称自己生了半女。 文昌拍掉了桂宝的小手,一个箭步冲出去,不停歇的跑去了河畔,这里已经围满了人。 族长冷哼,“废物就只会飙狗尿。” 可也是跟着来了,看见河畔边上被挤得水泄不通,他大喊一声,“与灾星接触甚近,逐族,我安福村再容不得灾星祸害。” 那些还想看捞上来的灾星十九是何模样,闻此声,便急急退步,不敢再停顿,生怕被逐族。 唯独,李氏与周红雯站在河畔等着那白袍男子将十九拖来河畔。 族长气的发抖,直接指名道姓,“李玉茗,周红雯,快些离那灾星远远的,否则,将你祖孙一并逐族。” 族长的话语权甚大,这一声直接在三丈远的村民震的耳鸣,有不少人已在看戏,期待着那李氏祖孙早些被逐,否则连累了他们,他们找谁说理去。 文昌也被震醒了,他被族长命人用麻绳捆起来丢在一旁,文桂宝在那麻绳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都没能解开。 李氏祖孙充耳不问,她祖孙外来人家,这安福村民的种种此举简直是毁了她们的三观,鬼神之说也信,不知命有天定,却把灾星二字强加于人。 第三章 黑影 十九被白袍男子救上来了。 白袍男子衣衫湿透,加上在场有不少女子,很是不妥,与先前求救的祖孙二人告辞,“老人家,这姑娘还有气,尽快送医,小生告辞。” “多谢多谢,”李玉茗双手合十祈祷,“多谢多谢。” 白袍男子与李氏告别,走了一道没人的小道,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还有气,这三个字如刀一般在心中绞着,族长气的吹胡子瞪眼咋舌,愣了半晌,“来人,取族谱。” 文昌心一抖,如蛆似得蠕.动来到族长脚下,“二叔,不可,李婆婆二人逃难至此,她们有官府的文书。” 族长哪里听的进去,接过祠堂送来的族谱,将李氏祖孙名字一笔勾销,“房屋没收,家产充公。” 而后,低下头睨了文昌,那高高在上的气势如虹,“文昌,要不是念你上有瘫母要养,下有稚子要扶,你也与她二人一样。” 文昌顿时噎住,不敢再吱声。 “还有,”族长弯下腰来附在他耳边,“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就行,别再给我认回来,不然,叫你生死不得。” 文昌低下头,那眼角一涩,豆粒大的泪珠滚滚落下,喉咙热的滚滚,堵的一字也不说不出来。 文桂宝一脸嫌弃,怎么他老爹一副娘们儿样,哭哭啼啼的,不像话。 族长大手一挥,“回村。”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偌大的河畔只有李氏祖孙,那气息微弱的十九。 文昌被人扛走的,走时那眼泪汪汪,他对不住这妙龄少女,活活的被他逼.得走投无路,一心寻死,可这孩子那里知道他的用意,当着族长说是逐族,其实暗地里会给她些银两,让她去找她亲生父母啊! 族长一巴掌扬下来,“没用的东西,只会哭还能做什么。” 见他还要哭,族长一喝,“憋回去。” 文昌摇头,忍住脸颊的火热,低下头,不敢去直视村民的眼神,那能将人瞪死的眼神。 李玉茗解下身上的小袄披在丫头身上,看她还不醒,又怕她落水后被春水冻着,按着她的人中,轻轻地拍她的脸,让她尽快醒来。 周红雯搓热自己的手,再去给那冰透的十九捂手,但愿一点热温能让她不会那么冷。 这李氏祖孙二人光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十九身上,只听得了将她二人逐出族谱的话,全然还不知人已走光。 周红雯下意识的四处张望,一看差点气的仰倒,没好气的道:“见死不救,光顾着当下的利益,这都什么人?” 李玉茗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我们的,何况祖母要给你父亲攒福报,积阴德,让他在关边迎刃而解,尽早回来与我们团聚。” 周红雯不解,“祖母,父亲只是一个小卒,那沙场刀光剑影的,我想让他回来。” “不怕,有咱祖孙二人为他祈福,定会安然无恙,不然哪里对得起你父亲拼了命助我二人逃难至此,只是如今,我们便要离开,到时再书信告知你父亲。” “是,祖母,十九落河,气息微弱,怕是凶多吉少,我们快些送她去医馆,尽量把命捡回来。” “好,这孩子憋气太久,致脸色乌青,浑身发冷发抖,捂一晚兴许能缓过来。” 祖孙二人的谈话间,身后那颗参天大树上的黑影被刺杀而亡,随后的毁尸灭迹,树缝间浓水如雨。 第四章 觉醒 在黑暗里转了一圈,那虚飘飘荡荡的知觉顿时全无,成了一个刚从河水里被救上来的人。 脑海里断层的记忆让颜子跃头痛欲裂,她猛地呛了一口,喷出一口河水来,肚子里鼓鼓的,想必是喝了不少的河水。 头顶艳阳高照,可身子愈发的冷,颜子跃半眯着眼睛看了那一老一少,眼熟归眼熟,但终究是有些模糊,又有些熟悉。 脑海里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一直飘飘荡荡的,摸不着头绪,她记得她离世很久了,上一刻的她被绑架,绑匪死命往她嘴里灌肉糜,导致她神经衰弱,神智错乱,呼吸衰竭,直至死亡。 落水后突如其来的记忆让她有些慌,寄居这身子里居然有十二年,她扶额,觉醒是什么梗? 隐约记得,呱呱落地时被包进一个黑色箱笼,再后来便什么也记不起来,莫名其妙的的苏醒,那些记忆断断续续,一个断层断层的,心有些慌乱。 这怕也怕了,疑也疑了,呆也呆了,终是要接受这虚无缥缈事实的。 “你醒了!” “你醒了!” 祖孙二人异口同声,开心不已,前者李玉茗,后者周红雯。 看她们脸上的浅笑,颜子跃也浅浅笑了一下,随后自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对于寻死不成的结局她是满意的,还好这个时候觉醒了,不然又被关进那永无天日的黑暗中。 李玉茗咋舌,有些诧异,“十九,你没事吧?” “没事,好的很,”颜子跃摆摆手,这带有记忆的投.胎转世还挺有意思的。 周红雯上前左看右看,在颜子跃身旁转了个圈,“当真没事?” “十九,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馆瞧瞧,落个安心,”李玉茗上前挽着颜子跃,担忧她醒来只是回光返照,稍不注意又会跌倒下去。 额……颜子跃对这个老太太不敢回绝,也不敢粗声恶气,好吧,她觉醒后可能脾气暴躁,生怕控制不当误伤对她有关心的人。 便和她挽着手,自然周红雯也没落下,祖孙二人将她围在中间,说是挽着手,不如说是搀扶,像对一个病人的搀扶。 春风一吹,浑身湿透的颜子跃猛地一个摆子,被李玉茗戳了额角,“还说没事。” 言语间的慈爱与温和,让颜子跃心生暖意,在那文家受尽磋磨,受尽委屈,受尽苦头,累了哭了,倒是一个外来人给她安慰。 “醒来真好,快吓死我了,”周红雯哪里见到有人在她面前寻死觅活的,且还是一个铁了心的人,真是庆幸河水浅,又有路遇的人,当下求人救人,才能挽回这局面。 周红雯还拐了一下颜子跃,轻轻地白了她一眼,“罚你休息三日。” 嘶~颜子跃眉头一皱,被人关心真好,她为什么眼角酸涩,鼻子不透气了。 “福大命大,得感谢那白袍男子,若不是他……”李玉茗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呀,瞧我这记性,只对人道了谢,还没问人贵姓,让十九亲自去登门道谢啊!” 颜子跃心里一震,耳根子一红,这里的世风还是很封建,未觉醒前受了些影响,暂且还改不过来。 听祖母这么一说,见十九耳根子一红,周红雯打了圆场,“祖母,有缘自会相见。” 李玉茗抿嘴浅笑,她不是那迂腐的人,救人一命就不会有什么以身相许之词,只是想让十九去亲自感谢,总比她这个老婆子几句话囫囵过去的好。 三人刚走到村口,就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唉声叹气。 第五章 被逐 闻声望去,文昌肩上挂着平板木车的麻绳,大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往村外走去。 文桂宝背上一个比他还高的竹背篓,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脸上布满黑线,看谁都不顺眼的神情。 文建自然也是背着竹背篓,背篓里皆是棉被瓦罐,大大小小的物件。怀里抱着个三岁的儿子文桂城,那孩子四处张望,全然不知发生何事,手里牵着六岁儿子文桂平,六岁的孩子了,多少都知道些,脸上写满了忧愁。 杨阿兰背上刚满月的女儿文桂燕,一手牵一只小母羊,一手领着大哥留下的孤女文桂棠。 文桂棠已十五岁的年纪,也许了人家,只是父丧母离,那人家便把娃娃亲给退了,三连接的打击,直到现在还有憨傻,吃喝拉撒都要人招呼的,这个重担落在了杨阿兰肩上。 待再走进些,平板木车上,被子里躺着的老人荣秋心,泪眼婆娑,一脸的不舍,心中集满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 行李收拾的仓促,脸上皆布满忧愁,这幅画面,免不得让人联想到逃荒二字。 颜子跃心里一怔,先前脸上溢着的浅笑顿然消失殆尽。 李氏祖孙二人亦是如此,满脸疑惑。 三人僵在那里不动如山。 待这几人走近,颜子跃不由得惊恐后退,与生俱来的害怕爬满全身,是了,近十二年的曲折,又哪里会是一个觉醒就能改变的。 李玉茗察觉她的害怕,紧紧牵着她的手,轻轻说道:“不怕,有奶奶在。” 周红雯上前展开双臂护住十九,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已经跟你没什么关系了,不许再欺负她。” 为首的文昌停住脚步,抬起头来,抹了额角的汗珠,不好意思的将回去后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他们也被逐族了。 “我们一家人在安福村受到排挤,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说着,他放下了麻绳,小移数步,断掌里拿着几枚铜板,这是与三弟商议后凑来的。 “十九,文家对不住你,这有二十个铜板,你拿去。” 文昌说的诚恳,就连先前对十九不喜的文桂宝也踏了几步过来,“十九姐姐,以前是我不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颜子跃第一时间就想到这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往都是她去做工赚钱,还被他们搜刮去,现在主动示好,是她被水淹傻了,还是他们还想着让她以后继续替他们端茶倒水? “十九,三叔都知道了,这不怪你。” 文建一脸茫然失措,想起那句是捡来的,他心里难安。曾听老一辈说过,捡来的孩子是宝,会给家里带来福运,偏偏他们那么对她,难怪家里霉运不断,灾星说的该是文家才对。 “十九,”这时,平板木车的荣秋心向十九招了手,示意她过去。 荣秋心平日里腿脚不便,自然就不能下床走动,那些污物都是十九在处理,她的任劳任怨,老太太看着眼里,疼在心里。 若不是今日出了这大事,二儿子将事告诉了家人,怕是能一直瞒下去,荣秋心直到现在还怪着文昌,不早点说出来。 第六章 弥补 荣秋心这个人从未对十九粗声恶气一句,也从未打她一下,若不是她腿脚不便,早就去找那些人理论,口出恶言恶语是对自己落下祸根,这个祸根会波及到家人,是以,她从未与人争论不休。 荣秋心泪眼婆娑,顺着脸颊滑落,事已至此,家人是永远不可分开的,见十九还在那祖孙二人身后。 她哀叹了一声,“文昌,往前些。” “是,娘。”文昌往前带了几步。 荣秋心将收拾的衣物找出来,递到周红雯跟前,“红雯呐,把这给十九,别着凉了。” 李玉茗眉毛轻蹙,她是知道荣秋心这人的,看着没什么心思,其实那算盘在心里早已摸排好了。 颜子跃努力让自己回到上一世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脾气,这么些年来的压榨与虐.待,让她极其厌恶,极其恶心,不是什么二十个铜板,一声姐姐,一声我都知道了就能释然的。 “不用,”她一字不提文建知道了什么,“我抗冻。” 荣秋心的手顿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笑了笑,“十九,好孩子,快些拿去换上,别着凉了。” 颜子跃不想心软,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奶奶,从小到大,我对你文家从未说过半个不字,如今我寻死未果,我只想活出自我,你们文家的一分一毫我不会再沾。” 颜子跃走到平板木车旁,面对着荣秋心,她对她是有亲情的,比那只知道安排她做这个做那个的文昌文建,及那几个小毛头感情还要深厚,可惜,这都是过眼云烟,将不复存在。 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仰头将眼泪倒回去,嘴角浮现一抹复杂的笑来,“奶奶,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知道,兴许是咱缘分浅,以后我就不能再伺候你了,你老好好的。” 说罢,颜子跃起来,对站在一旁的文昌兄弟二人鞠了一躬,“二位叔叔,我知道我不管怎么称呼你们,你们都会觉得身份掉价,我是村民口中的灾星,我的到来让家里乌烟瘴气,是我不对。” “不不不,是我们的错,”文昌伸出断了五指的双手,紧紧握着十九的手。 十九挣开他的手,“叔,养育之恩我永生难忘,可是你们对我的伤害。” 颜子跃哽咽一句,“我忘不了。” “十九,”文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确实是我们的错,念在一家人的份上,咱不分开好不好,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着实让我们不放心,毕竟我们做错了件大事,这次更不能将你抛下。” 文建有些口干舌燥,自知道她跳河后,整个人都处于麻木状态,从没想过他们的一言一行会险些要了她的命。 杨阿兰在一旁哄着哭闹不止的文桂燕,一脸焦急的看着十九,“十九,让我们弥补,可好?” 若是弥补能换来安康,祛掉霉运,她宁愿加倍对她好,杨阿兰边哄孩子,边看着十九,“我们弥补你,往后真心待你。” 颜子跃泪点低,感人的话听得多了,暗伤人的话也听得多了。 在那断层的记忆里,上一世享年二十六,这一世十二岁,加起来快四十的人了,竟是哭的像个三岁孩子。 真是怪人多忘事啊! 第七章 拾婴 颜子跃身子冷的瑟瑟发抖,可心里如火山爆发一般,她双眼通红,鼻子不是很透气,她凝视了在场的人,那些话她记下了,迟来的关爱还值得她去搏一把吗? 文昌那没有手指的双掌无处安放,他自己是个懦弱无能之辈,一些无心之举让他悔恨交加。 “十九,”事到如今,坦白澄清,总比藏着掖着强,他没脸面求她留下,只想给她一条明路,帮她找回父母。 颜子跃凝望着他,看他欲言又止,“二叔,你说吧。” 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心平气和的谈话,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十九,不瞒你了,我们再也不想占你什么便宜,你是我捡来的,”文昌说这话时,头恨不得埋进脚下的土里去。 是,他羞愧难当,一个孤女被抛弃,捡回来还将人当做奴隶看待,导致家中祸乱连连,若不为了一己私欲,怕是就不会如此了。 他猛然抬起头来,“十九,那日你浑身贴满了火符,脐带未剪,整个身子冰冷。” 也就是从火符上得知她的生辰,与他夭折的孩子同是一天出世。 如雷轰顶,颜子跃闪了舌头,险些闪了腰,目光呆滞的看着文昌。 “呵,”颜子跃一声轻笑,总以为和他有血缘关系,也以为他是父亲,哪成想这消息如此劲爆。 她摇了头,不再做声,抬起那千斤重的双脚,揉着快撕裂了的头,慢慢悠悠的朝村外走去。 此时已开春半月,雨水将至,再有三个半月,她就十三了。 十三了啊! 李氏祖孙二人在一旁咋舌,霎时间转不过弯来,呆呆的站在那里,原以为是文昌所出的女儿,居然是拾婴啊! 文家对这个消息还没消化完,更何况在这落户仅六年的李氏祖孙二人呢! 记得初来时,十九六岁,就已是一个扎着羊角辫,天天都在忙忙碌碌的小丫头了。 李氏祖孙二人面面相觑,又不可思议的看着文家人,那几人面色铁青,怕是他们再也没想过会有今日吧? 文昌兄弟见此,“快跟上,别让十九再做傻事了。”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文家人真的不许再看见十九出事,连忙大步流星的追去,余眼间瞥到躲在参天大树树下的村民,那副嘴脸他们永远忘不掉,只愿这些人言而有信,不许动文家的祖坟。 那些人当中,瞬间闪过一抹黑影,及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可惜此时再无机会滞留去争论什么。 文昌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沉重的颔首,内心同时再说,若有钱了,再来迁走祖坟。 李氏祖孙二人反应过来时,十九就已出了村子,走到村外那座石桥上,当下心里一个激灵,生怕她又做傻事。 直到看到她没在桥上停留,那悬着的心忽然落下,没有轻生的念头就好。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颜子跃头疼的快要炸开了,她边揉着头边朝村外的官道走去,再往前走三刻钟,就能到了永和镇。 安福村是永和镇边上的小村落,镇外近在咫尺的三五个小村子,人烟稀少。 天色快暗下来了,颜子跃抬头看天,天清云白,春风满面,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不到冷。 只记得曾经记忆里的自己姓甚名谁,脾气大大咧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态,享年二十六岁,死因对红肉过敏。 其他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所以在脑海里断层的碎片,让她头疼欲裂,像是要把她撬开一样的疼。 耳畔突然一声猫叫,说着人话:“你终于醒过来了!” 第八章 投食 颜子跃惊魂未定,又遇惊吓,顿时面色铁青,毫无血色,她四周查看,除了身后追赶而来的文家人和李氏祖孙,再无一人。 这声源迟迟寻不到,周边唯有风吹草动,哪里有什么。 颜子跃只当耳鸣听错,不去再意,抬脚要走时,那声又在耳畔响起。 “铲屎官,求投食。” “谁?青天白日下,鬼鬼祟祟的作甚?”颜子跃壮胆大喊,全身上下如在冬天的寒天雪地里,冷的让人心生寒意。 “我饿了十二年,求喂猫粮。” 这一声凄惨的求人之言,颜子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冷冷问:“你是谁,出来,别躲躲藏藏的。” 颜子跃随手折了路边的一颗拇指粗的小树,做了称手武器。 那爪子扰着脸,懒懒散散的躺在猫窝里,舔了一口旁边大瓷盆里省了又省的水,“投食啊!再不投食就嗝屁了!” 投食?嗝屁?颜子跃第一时间就觉着好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可脑袋里蒙蒙的,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颜子跃没工夫搭理那个声音,她要赶在城门关时进城,下意识的看了后边疾步追来的人,她心里一顿,不知不觉将脚步放慢了。 城门在酉时关了,颜子跃本来可以进城的,只是为了等他们,便在外面等了老会儿,她让那个守城的官兵等一刻钟再关城门,那守城官兵只说了一句要恪尽职守,不许有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时间一到就关了城门。 吹了一下午的风,那被河水浸湿的衣衫也不再滴水,倒是结了一层黄沙,一股鱼腥味,那河里鱼不少,有腥味也是正常。 在城脚下寻了一个稍许平坦的石块坐下,依靠着墙,脑海里一片茫然,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都不知。 天边的火烧云很美,美到她有些窒息,以前可没有闲暇观看这夕阳之美。 “颜子跃!” 耳畔那无力气的喊声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幕,颜子跃起身来走走,看到文家人和李氏祖孙二人已经来到城脚下,都弯着腰喘息未定,还抬手抹了额角汗珠。 颜子跃无力的往回走,再次坐在那块石块上,依旧在欣赏那副美如画的夕阳,可夕阳会落,半月高挂天空。 夜幕星河,寂静无声。 坐在城脚下的文家人和李氏祖孙二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一个节骨眼上,谁都不好受,心里压下去的石头又堵到了嗓子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她安然无恙,没了轻生的念头,众人自然是稍许松了口气。 如今户籍被除,还得为户籍和住处担忧,文昌边想,边从背篓里翻出来瓦罐,庆幸天气凉才能保存,不然又得馊了。 文昌把瓦罐递给三弟让他分食,他拿他挑了一块带菜多的饼子,犹豫不定的,慢慢走向十九。 “十九,自晌午都滴水未沾,也未进食,快吃吧!”文昌把饼子递给她,脸上尽显悔意。 “我不饿,”颜子跃别过脸看了别处,眼角忍不住的泪水如河流一般流淌。 文昌看她如此,倒抽一口凉气,又耷拉着脑袋慢慢吞吞地走回去了。 “颜子跃啊!你这铲屎官不称职啊!” 那个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第九章 脏猫 颜子跃低了眸子,她是害怕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的。 文昌心慌意乱,手里的菜饼子紧紧捏住,看了在等他消息的家人,摇了头,“待会儿再给十九送去。” “爹,姐姐他……”文桂宝语气瓮声瓮气的,他没娘了,至少还有父亲,祖母和叔叔婶娘,可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想起之前她在搬柴火,还给她下了绊子,想到这里他就很是愧疚。 杨阿兰要给孩子挤羊奶,便就在那里拿来了一个小火炉生了火,熬了些热羊奶,“二哥,这十九没怎么进食,这可怎么办?” 说着她的眼角一涩,无声的流了泪。 荣秋心头也大,安慰了儿媳,“去把带来的水热一下。” “嗯。”杨阿兰收起眼泪,去拿了水囊。 荣秋心拍了文昌的手,“给她送床被子,再把衣服拿去。” “嗯。”文昌坐在三弟旁边,一口没一口的咬着饼子,抬起头来看着夜空,伴着晚风,让他心生寒意。 先前流传出有流民的事,怕是晚上不大太平,便扭头对三弟说道:“今晚我们兄弟俩守夜,怕是不太平。” “是,二哥。”文建轻声应了,目光却是都停留在墙角下的十九身上。 李氏祖孙二人来时什么都没带,充饥的饼子都还是文家给的,她二人看了墙角下的十九,一边吃着一边叹气,又因夜晚,出行不便,有些气馁。 荣秋心心里悔欠,“李婆婆,连累了你们,实在是过意不去。” “哪里话,”李玉茗摆了手,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十九,便就没了下文。 只要不刻意去想,头疼就不会那么厉害,此时颜子跃在为是去是留烦恼,可能许久没能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处,也没人来烦她,想着想着便就睡了过去。 “醒醒,醒醒,醒醒!” 猫爪在颜子跃的衣服上蹭了蹭,这是拖着最后的力气把她弄进来的,再不投食就真的嗝屁了。 总觉着有人在吵她睡觉,好不耐烦的睁开眼看了看,颜子跃睁开眼时,猛地一跳,看着眼前的脏不拉几的东西,她连退数步,戒备了起来。 跟了一下午的怪音终于是从这脏猫身上发出来的,颜子跃看到地上看似小铁棍的称手武器,拿起来对着那只野猫,“别过来,过来我就打你。” 平生最怕毛茸茸的动物,越是这样,她就越怕,直到现在得知上一世吃红肉过敏会死亡,她如释重负,还好还好,她吃过了不少的红肉,如今还好端端的,也就不会有性命之危。 猫没好气的软瘫在猫窝里,蓝色瞳孔与她对视,“颜子跃,我快饿死了,大发慈悲给我投点食?” 颜子跃又愣了愣,脊背发凉,汗毛竖起,“你你你,你会说话?” 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脏猫对她没有抱多大希望,“我的好铲屎官,别装傻了,好吗,投食要紧。” 脏猫提起最后一口气爬起来,来到她的脚下,蹭了一下她的鞋子,以往这是跟她撒娇的方式。 可是,颜子跃无动于衷,站在那里早已全身麻木,动弹不得,眼里布满了惶恐。 脏猫终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瞳孔,在她身前难得蹦了一下,嗅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 第十章 无效 火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脏猫突然一蹦三尺远,难怪她不记得过往,原来是有人做了手脚。 火符这个东西害人不浅啊!脏猫眯了眼睛,喘了口气,“姐,你把地上的猫粮包装袋撕开倒去猫碗里。” 包装袋?猫粮?颜子跃半信半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你自己怎么不撕?” 脏猫翻了个白眼,却又不得不放下身态,“姐,需要主人投喂才能吃。” 言外之意要是我自己能撕开我还需要等你十二年,一等就是十二年,要不是先前有撕开的存粮和水,省吃俭用,才活到今日。 颜子跃看到那标有一级猫粮几个字眼的漂亮的包装袋,那栩栩如生的小白猫看着还挺喜庆,拿着那包装袋上下看了看,摸索了一下就撕开了包装袋,刚想要倒去那乌漆嘛黑的小碗里,就听到那脏猫一句嫌弃。 “都几世的人了,跟个没见识似的。”脏猫嗤之以鼻,以前的她可不屑于抱着一个猫粮袋在那里赏析半天的。 颜子跃最烦说她没见识,她不过是看到这袋子漂亮,新奇的很,看那只脏猫也不像很饿的模样,便又放回了别处,悠哉悠哉的盘腿而坐,凝视着它。 见状,脏猫没骨气一个轱辘滚到了她脚下,“姐姐姐,错了错了,是我没见识,快到点猫粮到盘子里!” 可颜子跃没心思在搭理它,那么能耐,自己倒。 脏猫被她刺激的瑟瑟发抖,“跃姐,小猫知错,求投食。” 近在咫尺的猫粮袋子,已经撕开,散了些猫粮在地上,颜子跃指了指,“就一步之遥,自己去。” 撒娇卖萌不好使,这是脏猫有史以来最为委屈的一次,也是求了最为久的一次,就不明白了,怎么一世不如一世,不是忘性大就是失忆,想刺激刺激她希望能想起什么,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脏猫吃了些猫粮,恢复了些体力,此时此刻的它美得上天,吃饱真是个幸福的事,脏猫开心的又到颜子跃脚下。 被颜子跃一脸嫌弃,“我烦猫,一边去。” “你是不是有心事?”脏猫不走反问。 颜子跃没理,依旧在想自己的事。 脏猫急了,喵呜一声,“跃姐,你变了。” 颜子跃还是没理。 “我能帮你恢复记忆!” 果然,颜子跃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它,不过这眼神里充满了杀意是怎么回事。 颜子跃在想事情时最烦人扰乱,尤其是……这只会说话的脏猫。 她睨了它一眼,拍拍手站起来,一步一步朝脏猫走去。 脏猫见她走一步,它就往后退一步,我的神啊,脏猫炸了毛,一脸警惕的缩在一团,“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颜子跃在气头上,又刚经历生死,得了些不清不楚的记忆,好巧不巧的是这脏猫说什么等了十二年,她满腹狐疑,上前一把提起它后脑勺,看它在半空中扑腾,四爪乱摇,“你猜我做什么?” 脏猫屏住呼吸,不敢乱动,生怕她松手将它丢下去,“不敢不敢,跃姐的心思小的哪里敢猜。” 之前瞎猜她的心思,被丢到小黑屋关了一天,那场面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它哪里还敢。 颜子跃“嗯”了一声,尾音拖长,“不猜是吧,那好,你这等邪物就该被烧死。” 第十一章 二蒙 一听到要被烧死,脏猫瞬间妥协,身子一软,“别烧我,我可是贵族猫。” “我管你贵族庶族,撞了枪口,就没想着要解释解释?”颜子跃手一松,那脏猫直直的掉下去,摔个四仰八叉的。 “喵呜!”脏猫疼的龇牙咧嘴,懒懒散散的一个轱辘滚去了一边,它这是在挑衅她的底线啊!这人不管活了几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忍,到了极点就会一次性爆发。 颜子跃居高临下的看着滚去了一边的脏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数到三,不说的话你就自求多福!” “一。” “二。” “我说我说,”脏猫赶紧截住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颜子跃挑了眉,“说。” 她就不信了,会说话的猫说出来的另一番话会是怎样的。 脏猫被她的眼神吓得炸了毛,缩在猫窝里,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听罢,颜子跃又把它拎起来,“这样啊!可是……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死的那一刻,还有这十二年的,你说你,一醒来就吓唬我,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她之前还为有上一世的记忆沾沾自喜,哪里会想到只记得死前的场景,及这十二年。 这猫说的M星球陨落,所有人都覆灭,仅一夕之间变成昏暗之地,曾经的辉煌岁月不复存在。 且她前脚刚死透,后脚就发生了。 脏猫捂着猫脸,“喵呜”一声,“我这是饿极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你看我从M星球一直跟随你的份上。” “二蒙?”颜子跃打趣了它,这次没把它丢下去,而是把它轻手轻脚的放回猫窝。 “不是二蒙,是M!”脏猫又挑战了她的底线。 “我说它是二蒙,它便是二蒙。” 颜子跃瞪了一眼,“呵呵”一声,就看到身处异地,这不是刚才的墙角,她又看了缩在一团的脏猫。 “小脏猫,这又什么意思?” 脏猫瞬间又炸了毛,“我叫白冉。” 看到她眼神里的杀意,又耷拉着脑袋滚回了猫窝。仰着头看她,“这是空灵,M星球留下来的粮站,种子站,及其他物资,都归你了。” “还有,还有我的猫粮。”言外弦音是说以后我的一日三餐就靠你了。 颜子跃轻哼一声,白冉这个名字,与现在的这猫有着天壤之别,何况现在对这空灵没什么兴趣。 倒是这猫…… 她眯着眼睛睨了它一眼,“让我出去,否则叫你好看。” “是是是,跃姐,这空灵你来去自如,往后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拿什么拿什么。” “哼!”颜子跃的气消了不少,接下来的她又为在文家的去留脑子疼。 “跃姐,”白冉试探性的仰着头看她,“你身上怎么有火符的味道?” 颜子跃刚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这猫又提起来,她白了它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有意思?” “跃姐,跃姐,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有人拿火符压制住你的记忆,让你终生想不起来过往,以一个平凡人在这里生存。” 第十二章 悔改 白冉已知她不会再想起曾经的记忆,指望不上再与她谈笑风生,再并肩作战,“哪怕你以后想不起来,有我,你想知道什么你就问我。” 颜子跃注意到它的感伤,有些不悦,“为何一定要问你,我自己琢磨不行?” 白冉一听,瞬间觉得这应该就是它的跃姐了,有些激动,“姐,你的火符味道快消散了,以后都会大吉大利,一飞冲天了。” 颜子跃挑眉,这猫知道的还挺多,说这话也较为满意,“火符的作用如何?” “火符文,旱雷劫,假孤星,遇水破。”白冉飚出这文绉绉的一句。 嘶~颜子跃倒抽一口凉气,感情是她宁死不从这逐族的做法,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倒把这火符文给破解了。 白冉仰着头,“跃姐。” 颜子跃睨了它一眼,“有事说事。” “你还能识字吗?”白冉怕她说完就会又被拎起来,所以很是有自知之明的跑去了一个犄角旮旯躲起来,探出一个头来看着颜子跃。 “……”这猫真是,颜子跃的秘密怎么被这脏猫知道了,这是她的秘密,从未对人启齿的,没想到让这猫给知道了。 “呵,”她轻笑一声,它和相依为命多年,还有什么它不知道的。 看它提前躲藏起来,也没心思再和它闹,“我走了。” 说罢,她出了这个所谓的空灵,而那四肢小短腿比她快了一步跑出来。 出来时,这个不再是先前的墙角下,而是旁边的丛林里,白冉一直跟前跟后,只是它的喵呜声她就再听不懂了。 文家人和李氏祖孙二人在大声呼喊她的名字,一脸焦急的模样看在眼里,颜子跃心里一怔,这是她第二次看到文家人显露出来对她的伤感,许是寻死未果对他们产生了一些阴影罢。 “十九,你去哪里了?” 周红雯一把挽着她的胳膊,月光下闪现一点点银亮的水珠,那是她眼角的泪珠。 颜子跃弯腰提起脏猫的后脖颈,“那边林子里有动静,我去看了,是这只猫在作祟。” 白冉莫名背了锅,它心里暗想,它背了个黑锅。 文昌怀里抱着一床棉被,文建手里还端着一碗热羊奶,一碗热水,羊奶里还泡了一块菜饼,一边的两个小萝卜头眼睛忽闪忽闪的,那平日里有些憨傻的文桂棠此时也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没有以往的聒噪,颜子跃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生她之人将她抛弃,浑身贴满火符,要不是有幸遇见文昌,怕是她早已命丧黄泉,平日里的苛责与吩咐她做这做那,让她练就了一副到哪了都能生存下来的本领。 可是若是离开了他们,也就彻底没了家人,如今的他们有了悔改之意,没必要再揪着不放,得饶人处且饶人,颜子跃这般想着,脸上看不出来的复杂表情。 “十九,我们刚才找了你有一会儿,这附近林子里怕是有逃荒的流民,你一个女孩子家,怕你受到伤害!”文昌这个人自手掌废了以后,就有些软弱,如今是触景伤情,伤感到落了泪。 古言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十九的寻死未果,让他这个注重面子的男人落了两次泪。 第十三章 动静 “十九,以前的所做是我们不对,不该什么事都交给你做,自现在起,我们一起负担,方才与奶奶商议了,以后家里大事小情,你来管理。” 文建当她还在生气,便把心里话连同与母亲商量的事一并说了出来,这孩子忍辱负重,在村里隐忍这么多年,是个有胆识的,不然,怎能凭一己之力活到现在呢!若是旁人顶着个灾星二字,常常遭人唾弃,指指点点,怕是早就撑不过几年了。 颜子跃疑惑地看着他们,这转变太过不寻常,有些欣喜惹狂,又有些满腹狐疑,压制住鲜少的喜悦。 她缓缓的启齿答复:“三叔,我年纪尚小,担任一家之主很是不妥,会让人乘机说我与文家无血缘关系,霸占文家家产,我说过不要文家一分一毫。” 颜子跃怎能看不出他们的用意,她隐忍学识多年,他们只是大字不识的庄稼汉,那些小计小谋,她只是看透不说透罢了。 文建憨憨笑了一声,“是我们想岔了,本想用这代表我们悔改的决心,看能此举真是不妥。” 文建看了她,又看了手里的晚饭,“喝完羊奶后会有些腥,再喝点水顺顺。” 文昌把被子递去给她,“夜里冷,别冻着。” 颜子跃被这突如而来的关爱吓得有些晕眩,但她拎得清,只是接过了那碗还有些热气的白开水,“我不太饿,喝水就成。” “这……”文建咋舌,“这怎么行,你一下午都没吃东西?” “没事!”颜子跃平常饮食都不太准时,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文家人闻声自愧难当,有些悻悻然,脸上依旧溢着些许浅笑。 几人围在小石块粗糙的砌成了一个篝槽,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个临时所做的小木架上挂着个小铁锅,煮着热水,夜里冷,又在野外,不能轻易入睡,便就多烧了些热水暖身子。 李氏祖孙二人坐在颜子跃左右两侧,文昌兄弟二人在另一旁单独生了个火堆,顺带着守夜。 杨阿兰要带孩子,便带孩子打起了地铺,她睡意全无,将孩子哄睡后,坐在边上守着,时不时注意安全,还得叫婆婆起夜。 夜黑风高,呼呼的风吹来,夜里温度极差,拾来的柴火也快用尽燃尽,只有那星星点点的火光闪耀着。 好不容易挨到了半夜,树林里窸窸窣窣的细微的声音,那时不时踩断树枝的响动越来越近。 文昌兄弟二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先前备好的木棍抄起,拿在手中蓄势待发。 缩在一团的白冉气味敏锐,来人身上有浓厚的酒味,它蹭了颜子跃的脚,示意她跟它走。 颜子跃知道猫类的嗅觉很灵敏,她站起来附在李氏祖孙二人耳畔边悄悄地轻语了几句,只见她二人点头答应后,跑去了荣秋心旁边,颜子跃才与白冉来到没人的地方。 白冉意念一起,到了空灵内,“跃姐,来人是个醉鬼。” 颜子跃面不惊心不跳,拿起了先前用过的木棍,“大晚上的醉成这样还能到这里,不简单啊!” 第十四章 醉汉 颜子跃拎着木棍,放轻脚步,来至文昌兄弟二人身旁,他二人也都察觉了,正在防备着。 不怕豺狼虎豹,就怕窝里横的土匪。 文昌看到十九,忙低声说话,“十九,快些回去。” 首次感到关心她会有喜悦的情分在内,家人的感情。 颜子跃微摇了头,“这个人是个醉鬼,来给你们提个醒!” 文昌与文建二人对视一眼,诧异万分,“十九,你怎么知道的?” “二位叔叔,你们没闻到满天的酒味,上成的高粱酒。” 闻言,文建真的去嗅了嗅,那股子浓厚的酒味在鼻尖在打转。 文昌也闻到了,忙低声,“来人不知有几人,这半夜三更,城门未开,有老弱妇孺,怕是难对付,十九,这样,你快去告诉你三娘,让她带着孩子躲到那边的丛林里,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 颜子跃首次与他们有板有眼的谈话,被文昌的定力震惊,“那你们小心。” 颜子跃话不多说,只提了一句关乎孩子的安危,杨阿兰连忙把被子一裹,孩子包在里面,一个小小的女子,竟把两个三岁和六岁的孩子扛起来,也能悄无声息的跟着颜子跃来到指定的地方。 颜子跃抱着满月的孩子,还得领着痴傻的文桂棠。 跟在她身后的文桂宝乖得只能赞美,找不到一个错处来,颜子跃还挺纳闷,她不过是犯傻一次,就能把这些人给弄得有了悔改之心,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安顿好后,颜子跃抬脚要走,冰冷的手腕一热,她回头看了,月色下只看得见一个稚嫩的小脸,葡萄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坠落着泪珠。 “怎么了?”她问。 “对不起,”文桂宝的道歉话语他想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为一句三字的话。 颜子跃莫名的一暖,抬手摸了他的头,“道歉不光是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要看实际行动。” 文桂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以前很少和她谈话,没想到她说的话真的很好懂,声音也很甜美。 “十九姐姐,那你小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三娘,姐姐和弟弟妹妹的。” 九岁的小男孩怕她不信,挺胸抬头收腹,拍了胸脯,“相信我!” 颜子跃再次摸了他的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就转身去了荣秋心那里。 李氏祖孙二人慢慢挪动平板木车,藏匿在了墙角下,墙角下有一个帆子,可以遮住这平板木车,看到她们三个人躲在平板木车旁,屏住呼吸的模样,颜子跃心里一跳,危难当头,没有拖腿的队友,想来危难很快就能过去。 树林子里的动静愈发重了,微风一吹,那打着酒嗝的风让人心中作呕,颜子跃捏紧了鼻子,拎着从新折来的木棍走向文昌兄弟二人。 原先的那一根给了杨阿兰防身。 看到她来,文昌莫名的有些心安,他的那张脸上终于有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文建心细眼明,看到了林子晃晃荡荡的灯笼,还吹着小曲儿,五音不全的曲调儿,再伴随着风,让人听的耳朵疼。 “小心了,醉鬼不讲理的。”颜子跃盯紧了那个人。 第十五章 不妙 颜子跃的目光在这一夜分成了三份,她时时刻刻的注意着文家人的动静,文昌兄弟二人只顾着防备那醉汉了。 醉汉一摇一晃的,那手里的灯笼也是随着他一摇一晃,嘴里唱着的曲儿是村中茶楼常弹的【宁云曲】:“一跃楼台,亭中佳人一悦,难得一见,难得一见,难得一见啊!” 唱着唱着忘了词,醉汉又瞎扯了几句词,驴头不对马嘴,颜子跃竟有些发怵,这人孤身只影久了,只能饮酒唱曲来打发心中愁苦。 只是他一人饮酒醉后竟敢半夜三更来到这里,能摸清路,故意唱着曲,就不怕招来常在镇外村中走动的流民与山匪。 人越来越近,曲子停了,只有回音在萦绕心头。 文昌手中的棍子高高举起,躲在一旁,而文建匍匐在地,把棍子半举起来,准备和来人拼搏。 众所周知,夜里突然醉酒来瞎逛的人多半都是假醉,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来。 醉汉非醉汉,酒味是从衣襟散发而来,黑影嘴角一勾,回味无穷的吞了口水,对旁边的一人低语,“三个肥肥胖胖的小孩,三个小妞,这票发了。” 旁边的黑影轻斥,“他们可都警惕着呢!” “是,老大。”挑灯笼的黑影收起贪得无厌的笑脸,继续晃晃荡荡的唱着五音不全的曲儿。 那曲子又响了! 颜子跃瞬感不妙,怎么那灯笼旁还有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她回首,看到那背篓还在篝火旁,她悄悄地跑去翻了,拿出带来的三把菜刀。 “二叔,三叔,拿着这个保险点,”颜子跃悄悄地分给了他们。 文昌兄弟二人拿着菜刀重重的点头,对十九的沉着多了一分赞赏。 黑影与灯笼愈近,众人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五音不全的曲儿对他们来说宛如钝刀子拉肉,愈发的疼痛。 黑影一嘴角勾起,到了目的地,手中灯笼丢地上一踩,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光清冷,在月光下竟格外的刺眼。 黑影二坐在一旁坐收渔利,双眼通红,脸上浮现出奸诈的笑容来。 他坐在那先前就已备好的石块上,整理带来的麻袋,他暗暗笑了一声,人都快到了吧! 可,他刚坐下,就看到了一人在他眼前闪现一瞬,让他看不出来蹊跷,也看不出来人是谁。 接着丛林里走出一排人马,均是双手被捆于背后,嘴被布条绑住,发出呜咽的哼哼声。 黑影二瞬间脊背发凉,汗毛四起,拔腿就跑,可跑出一步,就被一寒光闪闪的剑拦住了去路。 “跑什么呀,当大哥的想扔下兄弟们不管啊?” 持剑男子懒散,眼里寒光一起,“来人,绑了。” “是。”持剑男子身后立马跳出几个大汉,拿着麻绳不由分说就把这头儿给五花大绑。 话说那已拔出佩刀的黑影一,大步流星的朝着那三处寒光闪闪的位置而去。 周红雯与祖母安置好荣秋心以后,与祖母好说歹说,才能过来助颜子跃一臂之力。 她抄起被丢下的木棍,与颜子跃肩并肩,“十九,我来了。” 颜子跃微微颔首,“小心为上,醉汉不讲道理的。” “放心,”周红雯本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富家小姐,来这安福村落户六年,已然没了那养尊处优的姿态,面朝黄土背朝天已是常态,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十六章 斗恶 黑影一沾沾自喜中,一想到那下酒菜就垂涎欲滴,欲要行动时,顶上圆月乌云遮盖,看不清方向,他懊恼一分,呸了一口唾沫,紧握佩刀。 突然听到老大被人绑了的消息,他腿脚一抖。 刹那间,小腿被棍棒打中,酸痛感涌上心头,还没缓过一口气,背上又是一袭冰冷,与那肥胖的后背弹出去。 乌云散去,圆月露珠,黑影一眼前一亮。 一个手握棍棒的小丫头,那棍棒在她手里漂亮的转了一圈。 一个手提着菜刀的丫头,那菜刀很是锋利,寒光一闪而逝。 在她二人身旁,有着两个看似懦弱无能,却又不懦弱的男子,那两个男子神情布满了怒意。 黑影一一耍手中佩刀,“还挺机灵的嘛!” 颜子跃与周红雯一对视,二人同时点头,面上忽现一抹瞬息不见的浅笑。 周红雯扬起棍棒,一掩耳盗铃之势击中黑影一的紧握佩刀的手背。 乘他嚎叫,佩刀落地之时,颜子跃快步截住佩刀。 文昌兄弟二人一惊,背上一凉,同时大喊,“十九。” 颜子跃冒着危险,截住佩刀后,在泥地上翻了个滚后麻利的举刀与周红雯肩并肩。 黑影一暗骂了一声,“啊呸,乘人之危。” “乘人之危?”周红雯一棒子打在他后背。“往身上洒酒,你这招害了多少人你怎么不说狡诈,丧尽天良?” 忽然,黑影一眼前一亮,那把森寒的刀尖近在咫尺,与鼻尖就一厘之距,额角冷汗直冒,他不过是仗着有武器,这才能逞强好胜,炫一下威风。 “好汉饶命,”黑影一翻进了沟里,他抬起眸子,“好汉饶命。” 颜子跃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跪着的胖子,“易子而食,有多少人死在你们的口腹之欲中?” 黑影一心里一怔,这不过就是两个个黄毛丫头,怎么懂得那么多?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的?”黑影一反问,他们已经够隐蔽了。 “呵!”颜子跃冷笑一声,一刀背拍在肥头大耳,胡子拉碴的脸上,“也不会武功,还半夜三更出来装醉汉,以为我们真是无知小儿?” 黑影一嘴角溢出血丝,脸上被寒光闪闪的刀背拍了,明明就一个弱小的女娃子,这力气怎那么大,他捂着脸,真的是翻了船了。 周红雯一棍戳了胖子的额角,“啧啧”两声,“还不如我们这两个庄稼人,小混混。” 随后噗嗤笑了出来,清脆响亮。 “别跟他废话,”颜子跃回首看了呆若木鸡的二位叔叔,她轻咳一声,“二叔,三叔,你们把麻绳拿来,把这恶徒绑了,天亮后送官。” “哦哦哦,”文昌连忙跑去拿来麻绳,这是怕木车上的绳子磨损,多备一条的,现在要拿来捆恶徒,怎么心里有那么一丝骄傲自满呢? 没成想过,他们鲜少的问候,让十九练就了一副自保的能力,原来别人口中的小混混是她和周姑娘啊! 麻绳很快取来,交给文建来操作,文建边绑,边看了不受影响的十九。 看那人吃痛也要抗拒,周红雯那棍抵住他后背,颜子跃刀尖立在他后脑,异口同声道:“老实点。” 倚在柏树旁的人目睹全场,没有一丝武功路数,全熟街上流里流气的招数,竟不费吹灰之力把这肥头大耳的噬童狂给抓住了。 他小移数步,漫步走至那几人面前,“几位合力抓住朝廷重犯,功不可没。” 第十七章 百银 此声响彻云际,带着怒气,那挺拔的魁梧身姿在月下漫步走来,手中寒光而束的剑刃。 在场之人闻声看去,持剑之人,身穿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 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尤其是那五花大绑的黑影一,看到来人,连连后退数步,脸上布满了惊恐万状,扭曲的不成样子,冷汗涔涔。 “你你你,”你了半晌,黑影一始终说不出二字来。 男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对方才出手教训恶徒的几人行了礼数,“在下沈亦宸,逮捕这恶徒已有数月,多谢四位出手协助。” “是他要抓我们,”周红雯冷哼一声,一棍子打在那人腿上,顿时间,那恶徒嚎叫连连。 “叫什么叫,”颜子跃一脚踢去,踢到的地方都能弹起三厘高,她蹙眉,回首看了那月色下的白袍男子,“我们要送去官府要赏银的,你半路拦截,是不是趁火打劫啊?” 沈亦宸失笑,拿出逮捕文书及部分赏银,“事态紧急,我要把这人与他的同伙带去京城,由陛下亲自发落。”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瞬间出来了二十几个人,有十一人与那黑影一一样,均是肥头大耳的姿态,五花大绑的之礼孝敬。 有十人穿着官府,统一服装与佩剑,站在那里如松柏,让人心生敬重。 颜子跃和周红雯对视,喃喃几句,“这阵势看着不像是骗子?” “像骗子,我们在捉时他不来,偏偏我们都绑好了,他才出现,啧!”周红雯自然是厌恶的。 沈亦宸拿出面额一百两的赏银,四份分别给了刚才出手的四人,“这乱世当头,你们无权无势,把这恶徒送去官府,官府也会找出千万般理由扣下赏银。” 颜子跃和周红雯疑虑了一刻,一百两啊!真如他所说,现在乱世当头,官府不跟着起哄,不乱抓人,就已是感恩戴德。 他们微愣了一刻,终是接下了。 说实话,白花花的银票在前,不要白不要。 何况周红雯一捏面角,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对颜子跃颔首,唇语:是真的! “这是一部分,待陛下发落后,会发放余下的赏银。” 他一把拎起那近二百斤重的恶徒,丢去给身后的属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走远点。 “请教各位大名,我这好记下。”沈亦宸看了接到银两,处于发呆状态的四人。 周红雯蓦然抬首,“周红雯。” 见此,颜子跃也答了,“颜子跃。” 颜子跃看了从始至终都呆若木鸡的文昌兄弟二人。 文昌兄弟二人回神以后,才瓮声瓮气的道出姓名:“文昌,文建。” 之后他们都在纳闷为什么要告诉那个人? 沈亦宸颔首:“好,各位大名在下铭记。” 他一拱手,“各位,后会有期。” 月色下,顿时寂静无声,四人在场面面相觑。 多少的防备着,怕他们有反悔之意。 沈亦宸招来不远处的护卫,“把那些受威胁恐吓的孩子放出来,给予抚恤金,让那些家人加防警惕,这批恶徒入狱,定会还有一批现世。” “这四人胆识过人,可也是平常百姓,你留在宣宁府,注意动向。” “是,属下领命。”暗卫悄声应下。 第十八章 无题 那帮人走后。 屏住呼吸的四人才松懈了下来,周红雯挽着十九的胳膊,身子一软,靠在她肩上,“吓死我了!” 颜子跃何尝不是吓得不轻,这一日,经历生死,被白冉那只小猫吓得不轻,再与恶徒斗时,她生怕心有余悸,拖了后腿。 颜子跃刮了周红雯的鼻梁,“把流浪汉的牙花打掉的不知是谁?” “嘿,你还取笑我,”周红雯想起当时,忍不住想笑,“也不知道是谁把人胳膊打脱臼了?” 文昌兄弟二人听的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突然想到平时很少关注她,她在外接触了什么人与事也都不知,只知道她回来就跟她要一天做工的钱,此番一想,文昌兄弟二人自愧难当。 “十九,”文昌欲言又止。 “你怎么样了?”倒是文建先问了话,“刚刚有没有伤到?” “没事,”颜子跃轻声一应,看了一旁的红雯。 周红雯颔首,“呐!这是刚刚得来的酬劳,一人一百两。” 见他们不收,周红雯塞到他们手里,“见者有份,何况人是你们绑的。” 文昌拿着那烫手的一百两憨憨的笑了一声,“一百两啊!” 文建比他好不了哪去,脸上笑得和麻花一样好看。 周红雯去追了十九,“你刚刚说颜子跃,是你的名字?” “是,”颜子跃眸子一暗,“养恩大于天,可这么些年来……” 想了想,颜子跃重重的叹了口气,“算了,以后我姓颜名子跃,小名十九罢。” “好,”周红雯沉静一会儿,“我们商量一下户口的事吧!” 李玉茗看到那一幕,差点跳出来护着周红雯,可静下心来细想,若她莽撞冲出去,只会扰乱他们。 是以,她含着泪看完了整个过程。 看到十九不顾生命危险去截住刀时,荣秋心吓得昏厥了过去。 杨阿兰带着孩子依然是躲在那里不敢发出一丝音响,尤其是满月的孩子哭嚷了两声,她连忙轻轻地掩盖住了。 那几个小萝卜看的是津津有味,连聒噪的文桂棠看了后,她脑海里全是父亲只身一人屠杀大猪时,猛然间,混沌的脑子如初开一般,恢复了正常。 她看到了那些人离开,她轻声喊了声,“三娘,那些人走了。” 此话一出,杨阿兰受了惊吓,喜悦的惊吓,“桂棠,你没事了?” “是,三娘,”文桂棠接过那襁褓里的孩子,“走吧,我们过去与叔叔他们回合。” 杨阿兰领着几个孩子迫不及待的去与家人回合,看到他们冷静的面上,很是担忧,“怎么样,有没有出事?” 文建很镇定自若把孩子接过来,“没事,一切安好!” 李玉茗紧紧握着周红雯的手,“吓死我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祖母,那个人不是我和十九的对手,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遇见了流浪汉恃强凌弱,我把他牙花打掉,十九把他胳膊打脱臼?” 李玉茗这才想起这两孩子已经是小混混了,对付一般的人还是可以的。 “十九啊!”李玉茗握着她的手,“你怎么那么傻,想去夺刀,万一没接住呢?” “奶奶,”颜子跃看到了李奶奶的关爱,突然一笑,“那个人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第十九章 起誓 李玉茗的鼻尖一酸,豆大的泪珠瞬间落下,“我快被吓得半死,你们还有心思说笑?” 周红雯依靠在祖母的肩头,“祖母,我的好祖母,红雯没受到伤害,十九也安然无恙,这不就好了吗?” 李玉茗颔首,看了一旁的文家人,“你们家老太太还没醒,趁着天快亮了的这会子,商议落户的事儿吧?” “嗯,”文昌看了脸色铁青的十九,点了点头,母亲未醒,他忽然没了主心骨,反问李氏:“李婆婆,你怎么看?” 李玉茗的先前儿子拼了命都要给她备了两份文书,一份已经失效,那另一份还未生效,想来能帮上十九落户的事情。 这么想着,她无奈的看了文昌兄弟二人,“你们二人也算是半个家主,你们先商议。” 她则和红雯在一旁等候,她们的去处早已定下,若不是红雯与十九是至交,怕是她们祖孙二人早已离开了。 文昌和文建商议了,终是拿不定主意,他们鲜少去别的府城,如今永和镇不能再待了,去别的地方,无亲无故,也无权无势,更是穷人一家,在路上遇到恃强凌弱的流浪汉,能不能有个活口都不知。 不知怎的,目光竟落在了十九身上,他二人抿了嘴唇,声如蚊子,“十九,你以后怎么打算?” 颜子跃回首,她抿了嘴唇,冷静了半晌,“我和红雯与李奶奶一起,准备去宣宁府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只是碰碰运气啊! 文昌耷拉着脑袋,他无言以对,双眼通红,转眼看向李婆婆,“李婆婆,我们家能否跟您一道?” 李玉茗看了平静如水的十九,看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泪花,她咬紧牙关,“如此,便跟上吧,有言在先,你们不许在把十九当奴隶看待,方才的种种你们也瞧见了,她的忍让多年,是有道理的,望你们能自知。” “多谢李婆婆,多谢李婆婆,”文昌兄弟二人异口同声,朝李婆婆鞠了一躬,并举天发誓不会再戳磨十九。 文建看向十九,只是静静地看着,“十九,方才听到,你给自个儿取了名字?” 颜子跃沉静下来,没了先前与恶徒决战的那种团结的姿态,现在的她沉静到如死寂一般,她淡淡的回一句:“三叔,颜姓,名子跃,小名十九。” 文昌一愣一愣的,捏着手里一百两的面额,嘴角抽了抽,却是失了声,发不出一音一响来。 晨光熹微,旭日渐渐上升,一夜未眠的几人心情忽高忽低,看不出是好还是坏。 城门在卯时开了,昨日守城的官兵看到眼前一幕,忍不住咋舌,有些愧疚,想对那求他只等一刻钟就成的女子道声抱歉,可得来的是一句。 “没关系,大人要遵纪守法,不可因一人就乱了规矩,昨日是民女不对,叨扰了大人,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 颜子跃面不惊心不跳,朝那官兵微微颔首,而后抬步离去。 闻言,李氏祖孙二人,与文家人互相观望了一刻,然只是抿了苦涩的嘴角,一言不发。 他们下一个定居点便是宣宁府,虽不知晓如何,哪怕碰碰运气也好。 第二十章 宣宁 永和镇抵达宣宁府需一日半的路程,他们则花费了两日半。 白冉这只小脏猫在途中被颜子跃抓来烧了些热水洗去了身上的污渍,洗去污渍,剪掉了稍长的毛发,那原先遮盖的双瞳,在白日里湛蓝如天明,身上毛发洁白无瑕,不掺一丝杂质,真是对得起白冉二字。 途中,白冉不许任何人接触它,尤其是文家人,那三岁小孩想要抱它,被它吼了一声,那文桂城顿时被吓哭,哭去找了娘亲。 颜子跃点了白冉的额头,“他只是孩子,何必和他置气?” 白冉喵呜一声,便依偎在她怀里,不再吭声。 周红雯倒是好奇这流浪猫怎么就看上了十九,“十九,它怎么一直跟着你啊?你还给它洗澡?” 看到洗澡水都变成了黑泥潭,周红雯捏住鼻子,“真脏!” 颜子跃浅浅笑了一下,在她耳边轻语了一句,“正好我要养个宠物,就它了,挺有眼缘的!” 周红雯会意一笑,“好了,我知道了,不过要经常给它洗澡,不然招跳蚤,那个东西咬.人很痛的。” “好,我记下了!”颜子跃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路上的逃荒的流民真不少,拖家带眷的,半路卖女求荣,弃女的也有不少,让人叹为观止。 看的颜子跃心生发麻,脊背发凉。 经过钱庄时,便抱着勉强的心态去兑换了碎银与铜板。 突如其来的发了小财,让他们心里骄傲自满了几分,至少有钱,就能买到粮食,就不用挨饿受冻。 他们买了好些馒头,就着凉水渡过了两日。 两日后的晌午,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宣宁府城角下,以往都在安福村黄土地里刨食,也没走过远路,更没经历风餐露宿,如今一遇,看到那凄惨的画面,忍不住心生寒意。 安福村的安逸过多了,接下来便就要开始新的旅途,前方可谓路途遥远。 宣宁府城为了避免大量流民涌入城内,在墙角下设了卡点。 毕竟有大量的逃荒的人,已背井离乡,大部分人没再想过回去,便在宣宁府城落了户。 落户是大事,知府便来亲自镇守,为了起到一定的纪律性,严防死守,加强防控。 进城需要前户籍文书,若无户籍文书,便交付十两办理户籍,住处由官府安排。 一听十两,那些流民又悻悻然的缩回了原地,十文钱都抖不出来,哪里来的十两。 也罢,城内乐善好施的富家子弟会一早一晚来城外施粥,虽说清淡了些,就着那萝卜干也能渡了一日,再不济,春日绵绵,那黄土地里野茅草根,新发的树皮子也能果腹。 对于往后的日子,他们是得过且过,过不了也无法,谁叫天灾人祸,地里的庄稼出不了穗,便就粮食减半,交了税,糊口的粮食都没有,哪里还有心思种田刨地。 好多人家为了一口馍馍,少一个拖后腿的,光天化日之下竟弃了,那被弃掉的女娃落到了谁的手里都不知,面临怎样的风险生死安危也只有当事人知晓。 都快活不下去了,哪里还能顾及到大周律法。 第二十一章 线索 春日多雨,城角下支着一个大红伞。 知府在府衙与城外两处跑,既要管理府衙内事,也要管城外的流民。 大伞下,知府刚歇一会儿,抿了一口茶水,就远看见了十几人磨磨蹭蹭地想要靠近。 文昌和文建胆怯的来到宣宁府知府大人的桌前,脑子一蒙,扑腾一下跪了下去。 在旁人看来定是受了冤屈,来找知府大人喊冤。 实际上,是他二人从未见过知府大人,对知府大人毕恭毕敬,突然一见,又要办理落户,是以有些开心得过了头。 受了如此大礼,知府一捋胡子,放下茶盅,“来者何人,落户还是喊冤?” “小的,小的,”文昌结结巴巴,支支吾吾的,眸子一亮,跪在那里抬首挺胸,“回大人,小的前几日被逐族,想来此重立家门!” 逐族,那便不是流民,知府追问,“哦!为何呀?” 文昌看了三弟,又回头看了不远处的十九,下了决心,欺上瞒下不妥,不如坦白从宽,当下将前因后果细细向知府大人坦白。 知府睨了他二人一眼,又顺着他二人的目光看去,见得那几人围着板车,将一个老太太扶起来,边上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最小的那个还是襁褓里的婴儿,想到此人口中那句火符,知府沉重的颔首。 “安家落户需花费不少银两,让人带你们前去村子里挑选地基,采办些许田地与种粮,快到播种季节,安家安家,就得先有良田,这一人十两,官府不会克扣一分,定这高价,是避免有那些宵小进入村子里扰乱治安,散播是非,本知府这么解释,尔等可能知晓一二?” 文昌兄弟二人抬首,重重的点头,朝那知府行了大礼,异口同声道:“小的知晓。” 知府微微颔首,叫那名叫文昌的男子上前一步。 文昌提着心去,在知府跟前低首,“大人。” 知府眉头一皱,“抬起头来,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需处事不惊,昂首挺胸,本知府还未问话,你既不是犯错误也不是罪犯,低着头,让本知府看你后脑勺问话不成?” 闻言,文昌板板正正的站直身体,“小的谨遵大人教诲。” 知府话语很轻,“本知府需要你做一件事!” 文昌一惊一乍,压制住心里恐慌,“大人请讲!” 若是那杀人放火,他就……逃之夭夭。 “火符你见过,把它绘下来,”知府许久未听到此事了,若不是这人误打误撞,怕是都能忘了,只想将此事破案,方可颐养天年啊! 文昌咋舌,他不过是有一说一,不想欺瞒,后怕知府大人会去明察秋毫,这才斗胆细说前因后果,怎么就…… 在旁人眼里,那知府与一平头百姓的近身谈话,周边无人,即使有人,那也是隔了三丈,无人知晓知府与那平头百姓说了甚,交代了甚。 只见那平头百姓与另一个男子兴高采烈的回到他们原来的队伍中,传来喜悦的笑声。 李氏祖孙二人有文书,就提前办好了。 文家人还是一个户主,那便是荣秋心荣老太太。 知府看到那脚下围绕着贵族猫的女娃子,她先前就问了,想要女户。 他问,声音不大不小,“你可知女户其意?” 第二十二章 红崖 “回大人,民女知其意,招婿,也可终身不嫁。” 颜子跃答的清脆响亮,没有一丝犹豫。 这……知府心生疑虑,不过十二岁少女,尚未张开,稚嫩的小脸写满了坚定。 那独特的印章一摁,文书即时生效。 颜子跃有生以来的户籍文书啊!户主是她啊! 不知怎的,眼角一热,泪珠忽然如断了的珍珠项链,颗颗落下,脆生生的滴在地面上,砰的砸出一个小坑来。 文书办理完毕,有专为的人带他们前去专为安置他们的村落,红崖村。 办完户籍文书后,只觉得腰间钱囊已瘪的不像样子,文昌兄弟二人为了能公平公正,一小家出钱办户籍,一小家为以后的粮油米面打算。 倒是颜子跃一路上话少之又少,吃的也少,饿了也只是喝水充饥,因为她真的不饿,喝了水不一会儿就吐出来,脸色苍白无血色。 他们一走,知府就招来边上的捕快,“昨晚亦宸来过,说噬童狂已落网,有四人协助,你跟去了,见过他们?” “回大人,虽有月亮照明,看的也是模糊,”捕快俯首。 “罢了,你且跟着他们,他们身上有我们想要的线索!” “是,属下领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追查多年,那些人早已消失无踪,没成想倒是出现了个知情人,知府捋着鬓角,若有所思。 红崖村离宣宁府不远,绕过一条清澈见底的大河,辗转了几个岔路口,引入眼里的屋舍俨然,微风袭来,河面激起阵阵涟漪。 带路的捕快指了山脚下,“按着分配,你们又都是好友亲人,自然也不能离得太远。” 带路的捕快走上前,“一个地基有一亩,若嫌小了,可以去跟村长购买,这是一个新建立的小村落,任何事都还在发展中,你们不要投机倒把,做那钻空.子的龌.蹉事。” “官爷,小的懂,小的定老老实实的,”这下是荣秋心说话了,她昏了两天半,中途醒来之后又昏睡过去,显然是吓得不轻。 “那就好,别让巡逻的捕快抓到了把柄,倒时不光驱逐,更是列入黑名册,永久不能立户。” 捕快的脸上显着怒意,话里带刺,却是不假,能到此的,不一定有钱的就是安分守己的,这话他不知说过多少次,也有那挑战底线的,至今还在牢里蹲着喝白水呢。 村长得令来了,见到捕快,“见过刘官爷,小的来迟。” 刘捕快摆手,“牧鸿,这是新来的村民,你身为新晋的村长,理当尽责尽心尽职,号召村里和和睦睦,不许有那坏了一锅汤的臭.屎。” 刘捕快的话里话外都带有威严,让人不由得敬重万分。 村长牧鸿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拱手让礼,“小的知晓,还请大人移步寒舍,饮杯茶水祛热?” “不必,”刘捕快摆手,径直离去。 牧鸿躬身目视刘捕快离开后,才正视了在场的几人,“初来乍到,本人红崖村村长牧鸿。” “见过村长,”在场的人都打了照面。 牧鸿点点头,“不要这么多礼,以后都是一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哪里能时时刻刻的问候,有事说事,不来那套虚的。” “大叔,那边地基分好了,就等着您了。” 一声清脆嘹亮的男声在空中响荡。 第二十三章 幸事 闻声瞧去,只有十五六的样子,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令人炫目的浅笑。 他脚步轻盈流畅的来到牧鸿身后,轻轻一颔首,“大叔。” “敏学啊!”牧鸿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介绍了在场的人,“这是新来的村民。” “欢迎加入红崖村,我是余敏学,负责处理你们买地建房的事宜。” 余敏学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的职责,这个职责看似轻松,其实累的半死半活时他们都不知,只看见光鲜亮丽的一面。 这一举一动只为揪出那些不受管教的人。 牧鸿和他们来到山脚下,指了分划出来的地基,“按照大人的分划,一家一亩,若是不够,再自行购买,如今打春半月,可动土开工,一个月便能入住,期间你们可以去买良田,准备播种。” 牧鸿安排的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错处,这也是他为人也大度,村长虽不是什么大官,但知府亲命,谁敢不从,不从就去里面蹲着喝白水去。 牧鸿说罢就与余敏学絮叨了几句,就负手离开,该说的也说出口,不该说的也落实,做与不做在于他们自己。 余敏学恭谦的目送村长,拿出来削的细尖的木炭,再拿出卷好的草纸,看了这一行处于呆滞的人。 从宣宁府城脚下至这红崖村,文家人一行人大气不敢出一口,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哪里和官爷走得那么近。 是以到现在还没从喜悦里缓和过来,对于这个新的村落,说不出什么特别的话,就只觉着,这村落很特别,特别到什么程度,那就是村长大度,有事说事,不会端架子,还有官爷亲自领路,刚到村口就有人来给他们介绍买地建房,这多好啊! 多好的幸事啊,是以看到那整整齐齐的屋舍院落,就已在幻想自己已经有了一栋屋子,虽不敢奢求青砖大瓦房,泥墙茅屋也是很不错的,至少能遮风避雨不是。 李氏祖孙二人就淡定的多了,逃难时有一将士和一捕快托儿子周宝华的口信护她们出城,是以现在她们内心按捺不住的喜悦与悲痛。 为周宝华留了一个自救的后路喜悦,为周宝华远在边境,迟迟不回来与她们团聚而悲伤痛。 颜子跃对这个村落警惕性很强,方圆百里,人烟稀少,那屋子建造的整整齐齐,一排屋舍便有十几户,虽夹杂着泥墙茅草房,与青砖大瓦房,家家户户皆有一个大院落,闭着门户的自然是看不清里面,那敞开着大门的,里面的小青菜与白菜长得很是喜人。 那些屋子占地约摸二亩左右,那菜园子亦是占了一亩,这本就是普通的村落,占地面积如此广泛…… 还有眼前这人,看不出来的处心积虑,是为了那般? 余敏学轻咳了一声,“咳咳。” 他拿着纸笔,昂首挺胸的看着新来的这一行人,“这村子如何,是不是与你们先前的村落有着极大的差别?” 余敏学问这话,没有将目光看向谁,轻描淡写的摆了摆衣袖。 周红雯上前一步,放眼看了四周,“差别大,风景如画,人烟稀少,屋舍俨然,美哉。” 第二十四章 贫苦 这话深得他意,余敏学拿着纸笔,“夜幕将至,速速决定地基面积,后日二月二,龙抬头,是个下地基的黄道吉日。” 荣秋心看到此景,心里依然不妥,总觉着那里不对,怎么这村子就定在宣宁府城不远的地界呢? 荣秋心半依靠着枕头,“小公子,老身有一事想问?” “老人家,您请说!”余敏学微微颔首。 “这……老身看着这村子太过整齐,放眼望去三十几里都找不出第二户人家来,且村子里没什么人,很安静,有些担忧。” 余敏学笑了笑,“老人家,往后你就懂了,村子里没人,那是大多数人都去了后山锄地,采挖野菜,近年荒灾,粮食都所剩无几,只能以野菜野果充饥,其实……” 余敏学顿了顿,“老人家,大可不必担心,此村有沈知府坐镇,无人敢放肆,有一事告之,能进这村子,不光是看你初来时花钱进村就有多高大上,你看看那些个住着青砖大瓦房的,都下地刨野菜果腹!” 看着那小公子指去的方向,荣秋心心里一怔,“那青砖大瓦房得花费不少银两吧,怎么就不省下钱来,至少不用挖野菜啊?” 余敏学没想到过这老太太话如此多,也恰是问的有那么一点道理,谁不想吃顿好的,谁都想,可面对住的地方,他们自然是能花得起大价钱。 “老人家,天色不早,”余敏学指着分出来的地基,“那,是你们的,你们办户籍文书时交了十两,一亩地基四两,一亩良田四两,还有二两便送去了村里的客栈,你们接下来的住处便是那里,那里有人管你们的吃住,一日三餐管饱。” 这犹如天上掉馅饼砸中了这一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这么做的,不为一分一毫,只为新建一个村落? 余敏学先看向了荣秋心,“老人家,您人多,您先来。” 荣秋心摸了荷包里两个儿子交上来的银两,想着这么多口人,一亩地建房自然太过狭窄,她要紧了牙关,“再买三亩地,共四亩,三亩建房,一亩做菜园罢。” “成,”余敏学一边记下账,一边问,“老人家,有青砖大瓦房,泥墙茅草房,您要建成哪样的?” “茅草房罢,遮风避雨即可!”荣秋心把那钱递出去时就已在剜她的心,荷包瘪瘪,余下的钱要留着过日子啊! 怎么这小公子很想让她盖青砖大瓦房呢? 余敏学颔首,另拿出一面新纸,看了李氏祖孙二人,“到您二位了。” 周红雯对他先前的那番说辞不喜,“那些院落里种着喜人的白菜青菜,你却说村民去刨野菜,这不自相矛盾?” 闻言,余敏学轻轻一瞥她,“那些喜人的白菜青菜能拿去府城里贩卖,换来一个两个铜板,偶尔吃半颗解馋。” 一颗白菜或是青菜分成两顿吃,这……周红雯在安福村时,一餐可是放足了一颗,原来这光鲜亮丽之下掩埋着贫穷的原始底子啊! “懂了,”周红雯颔首,没在说话。 “小公子,我们买一亩,青砖瓦房,还请小公子劳烦那建设房子的工匠多尽心思。” 说话的是李玉茗,她余光中看向了荣秋心,她就想压她一头。 “成,”余敏学记下,这下才去看了那脸色些许苍白的女娃子。 “你呢?” 第二十五章 症犯 颜子跃抬首,缓缓启齿:“一小间青砖瓦房,再给围出来一个菜园便就足够。” 余敏学记下后,揉了手腕,“建筑房屋的钱不会高于十两或五两,建材有现成的,建房队人马会在明日来找你们,后日即可动土,等着住新房子吧。” 余敏学谈吐的同时收起了纸笔,懒散的指了不远处稍显简陋的客栈,“你们自个过去,有人在里面。” 说罢,他则转了个方向,并没有给他们问话的任何机会,走时他揉了额角,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这半个也能唱一台戏! 欣喜惹狂的文家人没有想得太多,高高兴兴的踏步而去,拉着板车的文昌比先前喜悦了不少。 文家人呼啦啦的就往前去,李氏祖孙二人和颜子跃走在他们身后,看得出来,颜子跃如今有了自由身,成了她自己的小家一家之主,又是女户,想到女户。 文家人也很识趣,并没再问三问四,刨根问底,可见得真有悔改之心。 李玉茗紧紧的看了她两眼,这孩子怕不是受到了影响,以后…… 随后,她没再往下想,怎么可能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会是真的。 走到简陋的客栈时,就有一老妪上前招呼,双手指了厅堂,眼漏和善,面上慈爱,嘴角微微牵扯一抹的淡淡的微笑。 她是个哑人,以手势与人谈论,她脸上瞬间显得的尴尬。 李玉茗上前一步,与她对视,微一颔首。 老妪憨笑,让了一道。 文家人多,拖家带眷,被安顿在后院独立的院子。 李氏祖孙二人上了二楼小隔间。 颜子跃与那白猫白冉便在她二人的隔壁,前脚刚进屋子,后脚跟上时,那一刹那,颜子跃撑着最后的意识来到这简陋的客栈,扑腾一下摔倒在地,她猛地把白冉推开。 白冉险些被压着,也是被那一推,整个猫身都撞在了唯有的凳子脚上,它忍痛,轻轻地一声喵呜,就扑着小四爪过来。 颜子跃脸色极差,嘴角溢着血丝,吐出一口酸水。 周红雯听到响动,立马飞奔而来,刚到门口,就吓得险些飞了魂,她赶忙扶起颜子跃,“十九,还好吗?” 她的旧疾再犯,定是痛苦不已,周红雯想到此,连忙将她扶去竹椅,拿出时常备着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让她服用,又是跑去找那老妪提来一壶热水,见她喝下,顺了口气,这才安下心来,拍拍心口。 李玉茗闻声而来,瞧着这幕,眉头拧紧,忙去揉了她的虎口,轻声问候,“十九,可还好些?” 颜子跃颔首,即使腹中如翻江倒海,恨不得将五脏六腑吐出来,更希望翻江倒海的呕吐,吐出内心的感慨与不快,吐出自己的肺腑,至少能舒坦些,哪怕一星半点,可惜,只吐了些酸水,苦水,那股气堵在喉咙,火烧火燎的刺痛。 李玉茗轻轻地揉着她的虎口,看她脸色苍白无血色,回首瞧了正抹细汗的周红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红雯虚掩着额角,脸上尽显尴尬之意,“祖母,十九她有厌食症,最近旧疾犯了,吃不下任何东西,靠红药丸续着命的。” 第二十六章 深刻 李玉茗眉头紧锁的更厉害了,想到当时,她将目光投在颜子跃身上,“所以,你当着我的面吃进去的食物,不一会儿就借机会跑去呕吐?” “祖母,”周红雯把她的心思看了去,“过些日子,慢慢调理,就好了。” “好?”李玉茗反问,“怎么个好法?” “合着这厌食症是能一时半会儿能调理好的?”李玉茗怒意加深,“难怪你俩常结伴去做工,有时假日都要往镇上跑,是不是去药堂找郎中配药,那红药丸是能常期服用的?还空腹服用?” 李玉茗的连环质问,把俩丫头的挤眉.弄眼的目光给扼.杀。 周红雯无奈的摊手,看了颜子跃,“瞒不下去了。” “嘿,你这孩子,”李玉茗一巴掌落在周红雯的肩上,力度不轻不重,李玉茗还想着再来一掌解气,“还想瞒多久?” 周红雯这下如疾兔飞奔,蹭的一下溜到颜子跃身后,搂着她胳膊,“十九,救我。” 颜子跃缓慢起身,忍住心口剧烈的躁动,拦住李玉茗扬下来的手,“奶奶,别怪雯子,是我让她瞒着您的。” 这……李玉茗收回手,瞪了周红雯一眼,“这一毛丫头,越发不像话了。” 话毕,李玉茗竟是唉声叹气,这一声很是沉重,深切地看着孙女儿,随后又摇了头,这无父无母近身,哪怕这当祖母的百般疼爱加身,也抵不过她母亲说一句,可惜啊,难产而去,好好的一个人啊!说没了就没了。 李玉茗瞬间安静下来,眼角余泪闪烁,牵动着嘴角,抿了好一会儿的嘴唇,才抬起眸子看了孙女儿。 “雯子啊!你替十九瞒着,对你来说兴许是好事,可对我来说,她和你一样,如今得知她的身世,无论真假,都皆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你知道祖母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十九对咱有恩,她这厌食症,定要调理好,不然……” 此处,李玉茗声音小了下去,直至无声,唯听到轻噎抽泣之声。 颜子跃心里如明镜一样,不过一把菜种,一碗糙米,一把残缺的菜刀,双副碗筷,让李奶奶记得如此深刻。 那初来乍到的情形依旧尤新,颜子跃只看到那衣衫褴褛的祖孙落魄在村里落了户,真真是身仅有三瓜两枣,交了税金,哪里有什么铜板买米面度日。 颜子跃想着的同时,周红雯触景伤情,她那副故作坚强的姿态,那倔强的稚嫩的小脸有一串水珠滑落双颊。 “奶奶,雯子,日子还要过,会慢慢走上正轨,”颜子跃看到她们哭泣,很是于心不忍。 “不哭,”李玉茗深深地呼吸一口,仰起头把眼泪倒回去,又重新坐下去,捏着颜子跃的虎口。 周红雯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祖母在捏着颜子跃的虎口,捏虎口这法子到底能治什么病,她是不知道的,倒是尓时肚子微微疼时,就那么轻轻地一捏,一掐,一揉,看见虎口泛红,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十九她体力不支,常吐酸水,肚子也时常的疼痛,经祖母这般操作,那锁紧的眉梢渐渐展开,周红雯在一旁看着,以往最不愿学的捏虎口,此时此刻,竟鬼使神差的将手法牢记。 只一会儿,李玉茗便松开她的手,嘱咐了孙女儿几句,就前往了后院厨房。 第二十七章 顾虑 酉时,暮色苍茫,楼下院墙上点了烛灯,再将之放进纸笼,挂在墙上的挂坠,那灯笼随风摇曳着,徐徐微风灌进窗口,淡淡的烛光照进客房。 客房内,颜子跃自与文家说清道明,有了独立的户籍,更是有了那一百两,文家从未说过一句不雅的话语,也不曾再磋磨她把银两交出来,更未让她回到文家人的队伍里。 是以,颜子跃感到庆幸,她终于不再低声下气,不再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用再受那等窝囊气。 如此想着,她捏着鼻子把那碗红汤喝下,稍微的抿了苦涩的嘴角,擦了药渍,才看了托腮的周红雯,见她发着呆,轻摇晃了她。 “雯子,在想什么?”颜子跃问,把碗筷放进竹篮,现在住在这看似简陋却很温馨的客栈,刷碗洗筷,擦地擦桌,烧热水都有人在忙活,她自然就不用再去做苦力。 “觉得……这村子有那么一点点的奇异,”周红雯支着头,看了窗外的夜空里的星星。 颜子跃暂且无话回她,她的怀疑与雯子一样,这村子疑点多之又多,且挑不出毛病。 周红雯抬起手指戳了趴在桌上的白冉,那只由各种嫌弃到一丁点的喜爱的小猫,蓝色的眸子,洁白无瑕的身姿,看久了还觉着挺美。 “管他呢!”周红雯懒懒的抬起眸子,“既来之则安之,有了安身之所,什么都不怕。” “你俩快别磨蹭了,”门外传来一声粗哑嗓音,“洪婆婆把饭菜做好了。” 洪婆婆是方才的哑人,是这客栈的厨娘。 周红雯一欠身站起,朝外喊去,“来了,祖母。” 她挽起颜子跃的手,取笑她一句,“如何?” 颜子跃当下碰了她额角,“你猜?” 周红雯“哎哟”一声,笑得清脆响亮,“好啊你,敢打我。” 她只是轻轻地点一下颜子跃的额角,又弹了她的鼻梁,轻哼一声,“恭喜你脱离苦海,但有一事不许忘记?” 颜子跃眼神儿蓦然一暗,蹭地又亮了起来,“何事?” “我还不知道你,在文家怂.包一个,在外就是一个助人为乐,替人打抱不平的妮子,你以前在乎他们,那是你以为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可现在他们坦白你与他们的关系,我不管你再做什么,但适可而止,不要过度,免得他们不领情还反咬你一口。” 周红雯说的云淡风轻,厉害性也只有她自己知晓,她话不多说,点到为止。 颜子跃被她挽着,一边走向楼梯,一边点头应了,她深知这养育之恩永生难忘,也直觉这文家已经悔过,悔过原由有二,一是想把以前丢失的福运找回,二是怕她再想不开寻死觅活,不光背负逼.死.人的罪名,更怕那人寻来,看见一抔黄土,不跟他文家拼命就已是万幸。 于此,颜子跃一颔首,一浅笑,他们要寻回福运,她要还恩,各有各的顾虑,各有各的难处。 忽然,裤角那四肢小短腿正仰着头看她。 第二十七章 顾虑 酉时,暮色苍茫,楼下院墙上点了烛灯,再将之放进纸笼,挂在墙上的挂坠,那灯笼随风摇曳着,徐徐微风灌进窗口,淡淡的烛光照进客房。 客房内,颜子跃自与文家说清道明,有了独立的户籍,更是有了那一百两,文家从未说过一句不雅的话语,也不曾再磋磨她把银两交出来,更未让她回到文家人的队伍里。 是以,颜子跃感到庆幸,她终于不再低声下气,不再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用再受那等窝囊气。 如此想着,她捏着鼻子把那碗红汤喝下,稍微的抿了苦涩的嘴角,擦了药渍,才看了托腮的周红雯,见她发着呆,轻摇晃了她。 “雯子,在想什么?”颜子跃问,把碗筷放进竹篮,现在住在这看似简陋却很温馨的客栈,刷碗洗筷,擦地擦桌,烧热水都有人在忙活,她自然就不用再去做苦力。 “觉得……这村子有那么一点点的奇异,”周红雯支着头,看了窗外的夜空里的星星。 颜子跃暂且无话回她,她的怀疑与雯子一样,这村子疑点多之又多,且挑不出毛病。 周红雯抬起手指戳了趴在桌上的白冉,那只由各种嫌弃到一丁点的喜爱的小猫,蓝色的眸子,洁白无瑕的身姿,看久了还觉着挺美。 “管他呢!”周红雯懒懒的抬起眸子,“既来之则安之,有了安身之所,什么都不怕。” “你俩快别磨蹭了,”门外传来一声粗哑嗓音,“洪婆婆把饭菜做好了。” 洪婆婆是方才的哑人,是这客栈的厨娘。 周红雯一欠身站起,朝外喊去,“来了,祖母。” 她挽起颜子跃的手,取笑她一句,“如何?” 颜子跃当下碰了她额角,“你猜?” 周红雯“哎哟”一声,笑得清脆响亮,“好啊你,敢打我。” 她只是轻轻地点一下颜子跃的额角,又弹了她的鼻梁,轻哼一声,“恭喜你脱离苦海,但有一事不许忘记?” 颜子跃眼神儿蓦然一暗,蹭地又亮了起来,“何事?” “我还不知道你,在文家怂.包一个,在外就是一个助人为乐,替人打抱不平的妮子,你以前在乎他们,那是你以为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可现在他们坦白你与他们的关系,我不管你再做什么,但适可而止,不要过度,免得他们不领情还反咬你一口。” 周红雯说的云淡风轻,厉害性也只有她自己知晓,她话不多说,点到为止。 颜子跃被她挽着,一边走向楼梯,一边点头应了,她深知这养育之恩永生难忘,也直觉这文家已经悔过,悔过原由有二,一是想把以前丢失的福运找回,二是怕她再想不开寻死觅活,不光背负逼.死.人的罪名,更怕那人寻来,看见一抔黄土,不跟他文家拼命就已是万幸。 于此,颜子跃一颔首,一浅笑,他们要寻回福运,她要还恩,各有各的顾虑,各有各的难处。 忽然,裤角那四肢小短腿正仰着头看她。 第二十八章 活着 白冉已经有几天没吃猫粮了,吃的那些干馍馍,喝着凉水,肚子里火烧火燎的,它这会儿正撒着娇,卖着萌。 颜子跃蹲下来揉了它的头,昂着头看了周红雯,“雯子,这猫……” 周红雯托着下巴颏,眼珠子转了转,“猫吃什么,鱼?骨头?” 白冉心里一噎,你们真是…… 可惜它现在的喵呜声在她们眼里却是成了讨饭吃的乞丐猫。 二人一猫下了楼梯,厅堂内简易的一桌四凳,已然坐满了人,包括外边的敞开地也落座不少人,谈论着话,话语里的音调诠释着这些人都来自五湖四海。 身着粗布麻衣短打的,绫罗绸缎的衣摆被剪去,那截口有很多的流苏的,满是补丁布衣的。 到这时,没人笑话谁,一家人守着一张桌子,吃着那看似粗茶淡饭,却无比幸福。 李玉茗在一个角落里,与那洪婆婆摆放碗筷,边上还有那恢复神智的文桂棠。 文桂棠没了以往的看任何事物都是一副暗淡无光的那双眸子,恢复神智的她眼里很平淡,脸上的浅笑酒窝,她在颜子跃的身上看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她颜子跃都能在知府大人跟前敞亮的说出可终身不嫁的话,为何她文桂棠就不行,她就不信这世间的嘴上所说什么男孩女孩一视同仁,可私底下呢! 要不是亲眼目睹颜子跃与周红雯斗歹徒时的那股干劲,怕是她还一直糊涂下去,文桂棠边想边去端来黑面窝窝头,刚一抬眸,余光中看到了她们走下楼梯,脚下还围绕着一只洁白无瑕的小猫。 “十九,”文桂棠轻轻地朝她招了手,“这边。” 颜子跃闻声看去,文桂棠那混沌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了,她轻盈一应:“棠姐。” 颜子跃对这文桂棠的母亲所做心生寒意,抬起手来拍了她的肩,“棠姐,好好的。” 文桂棠颔首应着,“会的。” 她定要好好活着,让抛弃她的人好好看看,她文桂棠一介女流,也要活出个人样来。 文家人到齐,便悄无声息的落座,农户人家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其实也不必讲究此事,倒是有一次,仅有的一次,别人嘴里说的,说是一小孩吃饭时听到有趣的话,乐的喷了饭,也是这一次,他呛着了,再没能落座吃饭,也没能再站起来。 此后也无人再敢吃饭时谈话与大笑。 桌上的清澈见底,浮着几粒碎米的清粥,泛黄且飘着些许苦涩的野菜,那玉米菜团子不如直接称为野菜团子,一盆飘着星星点点的蛋花的蛋花青菜汤。 这便就是以后居住在这简陋客栈,一日三餐不可缺少的菜肴。 洪婆婆搬出一个蒸饭木桶出来,里面飘香四溢,只见她掀开蒸笼布,里面树叶子里包着的团子,那香味儿就是从团子里散发出来的。 这看似很普遍的食材便能做出如此沁人心脾的佳肴,让在场的人不由得探头探脑去看了,不过是黑面饺子,怎能飘出香味呢? 皆知洪婆婆不能启齿说话,也自然就无人问话,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等着洪婆婆一桌一桌的分。 洪婆婆这日做的黑面饺子是按着人数来做的,不多不少,一人一个。 分完,她也就转身离开,回了后院厨房。 第二十九章 希冀 洪婆婆一走,周红雯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黑面饺子,面是糙了些,可里面的馅料却很充足,是一种开着小白花的野菜,味微苦,与那粗盐,一滴香油一混合就能如此美味。 香油这调味料可是很难得的。 正在她刚吃完一个,那小碟子里又多了个。 颜子跃将那黑面饺子夹到周红雯的碟子里,全然不顾脚下那只摩爪擦爪的白冉,“我现在不能吃油大的。” 周红雯眼睛一亮,先前还没咽下去的食物在一边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她咽了下去。 “那我帮你解决。”说这话的周红雯看了祖母一眼,见祖母点头,她才拿起竹筷夹给了祖母。 李玉茗心里猛地一怔,这俩孩子搞什么名堂呢? “祖母,您吃。”周红雯眼巴巴的看着那个黑面饺子,还下意识的吞了唾沫。 李玉茗哭笑不得,“雯子,你吃。” 果然是个吃货,那周红雯得了李玉茗的许可,当真就把那黑面饺子细嚼慢咽,喝了口蛋花青菜汤顺了。 颜子跃刚端起瓷碗,就感觉到有人揪了她的衣摆。 低眸一看,小萝卜头文桂宝脸上溢着浅笑,把一个菜饼子放在她的碟子里就小步跑开了。 颜子跃心里一怔,忽然之间心里一暖,不知怎么,心里莫名流淌一股暖和的清泉。 颜子跃看着那个小萝卜头端着碗跑开,忽然摇头失笑。 人嘛,归根结底还是要保留一点里子。 看向他们那边的方向,见着文昌对她轻轻地颔首,一个浅笑。 厅堂内那筷子碰到瓷碗边轻轻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大家都在吃着晚饭,虽为平常不过,对他们这一群刚落荒而逃来的人算是不错的了。 饭后,伙计将碗盘撤走,又送来茶水给新加入的村民们。 闲暇时分,烛光摇曳,汉子们都不曾相识,便品茶谈天说地,叙述自己与家人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有人哀怨一叹,“唉!还能怎么来到这里的,家乡大旱,山中贼寇下山,抢走家里米粮,便带着妻儿老小逃难,官员也去逃难,听说这里的沈知府爱民如子,便跋山涉水来此安家落户。” 有人亦是哀怨,抿了口茶水,眨了眼,又仰起头,把那眼泪倒回去,“哎!” 他沉重的哀叹,“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家乡发洪水,屋舍冲垮,乡民被大水冲走,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啊!” “哎!” 汉子们的声声入耳的叹息,让旁边的妇人也黯然神伤,那场景历历在目,闭眼几乎全是那触目惊心的一面。 “赖猴翻身晒.屁.股,在哪儿都一样。” 一个汉子喝了点酒,酒意熏心,说话自然也理不清,便是他忍耐力强大,受到挨饿受冻,饥不择食,又遇贼寇掳走妻儿,拿走身上所剩无几的银两,叫他生死不得,剜心挖.肝般的疼痛。 众人一听,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希冀瞬间全无,都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把茶水当做酒,一盅又一盅,人未醉,却无眠。 偌大的厅堂顿时鸦雀无声,均是抬头望天,望那星星点点的星星,尤其是那忽然闪烁的光是否是自己的亲人所发出的讯号。 第三十章 期许 可惜,他们不知道,只看着就好,而那星星也不知有人会如此想,它只是偶然间耍了个脾气,生了气,撒个娇罢了。 后来,他们再不愿忆起曾经,也不再逢人就提他们的遭遇,也不曾再告诉谁他们是如何在红崖村落的户。 也只是那少数之人,醉酒后,对月呐喊,亦或是轻语,这是一个难以忘记的梦,在心里扎了根。 洪婆婆收拾碗筷出来,以手势安排了小伙计去关了门,这些新村民要走的便回房休息,不愿回的,就拿了一酒坛子,一盅一盅的喝着。 颜子跃前脚刚踏进客房,文桂宝后脚便跟来了。 “十九姐姐,”文桂宝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颜子跃回身,“怎么了?” 文桂宝又低着头搓了手掌,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他才仰起头来,“我现在喊你姐姐,还来得及吗?” 颜子跃心里一怔,比先前还要浓烈,“来得及。” 看他们如今的觉悟,因许来日可期。 文桂宝不由得一喜,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姐姐,我有姐姐了。” 这……倒让颜子跃摸不清头脑。 文桂宝之前在父亲的指使下,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她不再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人,她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家,那么他们也可以悔过自新,做她新的家人。 “姐姐,我明天再来找你。” 话还未说完,小萝卜头就跑下楼去。 于置于颜子跃那句“慢点”在嘴边夭折,她忽然楞头楞脑的进了屋子里。 雯子那妮子此时正被她的祖母大人“教训”,教她不许再隐瞒十九的大事,尤其是关于身体康健与否的问题。 颜子跃微微一笑罢,看那祖孙二人进屋,把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才如释负重,那丫头才不会那么老实的将她的秘密告诉最为亲近的祖母呢。 因那是生死之交的秘密,不可言说的秘密,除非被当场揭开。 白冉气呼呼的意念一动,终于终于终于可以躺在猫窝里了。 睡了几天的草地,差点没把腰给咯死,它躺在那猫窝懒得动弹一下,摸清了她如今的脾性。 悠悠道:“跃姐,可否行行好,倒些猫粮给小的?” 颜子跃这下听到久违的话,猛然一顿,愣了半晌,她最后是仔细想想了,才知道这熟悉的声源来自何处。 颜子跃对这所谓的空灵有些余悸,还有这称为贵族的白冉,她骨子里记忆停留在死前,曾经的一星半点都不曾记得的。 “出来,”颜子跃声音很浅,“白冉,你在外面也过得很好,你在那什么什么地方,我看不到你。” “你可以进来啊!”白冉犯懒,整个猫身蜷缩在猫窝里,眼睛都不带睁开的,“我喜欢待在这里。” “那你自便,”颜子跃丢下一句,就已走开。 窗外的星宿很美,颜子跃托腮看着,就只觉得小腿被毛茸茸的东西一抱,她激灵得险些用力甩开,待看清了是谁,她眯着眼嗔怪了它,“怎么,那地方华丽,你不待着,出来这简陋的小屋作甚。” 可那只猫只一个起跳,落在窗台上,扬起右爪,贴在颜子跃的眉心,还喵呜了几声。 第三十一章 沦落 显然,颜子跃吓得一个倒退,踉跄几步,“你在做什么?” 白冉一扭猫身,就老实巴交的躺回那实木地板上,那两只蓝眸对她眨了眼,“我出来后便不能与你谈话,这样操作就能与你随时交流了。” 这……这世间还能如此神奇,颜子跃揉了眉心,很是诧异的看着那躺在地板上看似很委屈的白冉,“小………,白冉。” 险些脱口而出的小脏猫给憋了回去,颜子跃浅笑,“你这样是不是太急于表现自己,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白冉懒懒的仰起头,“你不会的。” 明明就是普通的喵呜,在颜子跃这里竟然和人话没什么区别,颜子跃摇了头,看来得和它少说话,不然不光背负灾星的罪名,还得再背负一个与邪物有.染的妖.物。 想着,她莫名其妙的发抖,她怕是早就联想到以后的场景,有些后怕。 “跃姐,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 白冉像是能看透她想的任何事情,她提起了它,盯着它许久,“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放下放下,跃姐,我恐高,”白冉一个劲求饶。 恐高?颜子跃想到它一跃而起落至窗台,再将右爪贴在她眉心时的模样可不像恐高。 颜子跃放下它,看着它一眼。 就一眼,白冉耷拉着脑袋,两只前猫爪左搓搓,右搓搓,它低着头,猛然抬起头来,眸子发亮,“跃姐,你要相信我,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颜子跃蹙眉,她不信,转身便走开了。 白冉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躺在那地板上欲哭无泪,堂堂的贵族猫啊!竟沦落到如此境地。 忽然,一个与地面触碰的声音落入它耳,它眸子一亮,闻声而去,它的猫碗啊! 哇,还有它的猫窝,虽然脏了些,但是它的窝啊! 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咱的狗窝,啊呸,猫窝。白冉舒舒服服的葛优躺,躺了一会儿,就去宠幸它的猫粮了。 又余眼间瞥了一旁闭目养神的跃姐,嗯,还是它的跃姐好,脾气是暴了点,但人还是挺好的。 嗯?颜子跃挑眉,那犀利的眼神盯着她有些难受,她睁开眼睛,骨节轻敲了桌子,“就一晚,明日给你洗了,真够脏的。” 白冉一听,看了脏的看不出原色的猫窝和猫盘,突然心生一个难以启齿的想法,跃姐是怎么拿出来的? “叩叩叩~”门外有人敲了门。 颜子跃神经绷劲,“谁?” 若是雯子那丫头,早就噼里啪啦一顿拍,大喊大叫的了,哪里会这么温温柔柔的。 门外的文桂棠轻言轻语,“十九,是我,桂棠。” 颜子跃轻松的呼出一口气,起身去开了门,对门外的人一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想来找你聊聊,”文桂棠笑得尴尬,搓了手背,眼里闪躲些许的余光。 “好,”颜子跃关了门,再点了一盏烛灯,“屋子里比较暗。” “不碍事,”文桂棠坐下来,就看见了桌子脚下的小白猫在吃着什么,颜色很怪,她凑近一看,猛地捏住鼻子,不由得惊叹一声。 第三十二章 羊屎 “十九,这猫怎么在吃羊屎啊?” 白冉:“……” 颜子跃:“……” 白冉一脸黑线,吃猫粮的动作停下,嘴边的胡子上还挂着两粒猫粮,抬起眸子看了进来的人,跃姐的堂姐。 经她这一说,颜子跃总算是找到了共同点,为什么这猫粮为什么要做成这个颜色的? 虽说那配料上全是高等食材,大部分都是她没听过的,在白天时看着并不像是,可这晚上,暮色苍茫的,在微弱的烛光下,也难免棠姐看成了那物。 白冉再次受到打击,对颜子跃喵呜一声,“跃姐,这可是你做的!” 颜子跃瞬间被口水噎住,猛地咳嗽了几声,待她平复下来,拍拍心口,瞪了一眼白冉,看向文桂棠的脸上扯起笑容,“棠姐,那个不是,是一种猫专为吃的食物,在来时的路上,一个铺子里买的。” “噢噢,”文桂棠想想也是,那时候她还痴痴傻傻的状态,不知道十九买了什么也属正常的,只是看着那颜色,就有点想吐,她已经浮想联翩的闻到了味道。 文桂棠抬起眸子,眼里忽现的泪光,“我现在还处于很懵懂的状态,祖母和叔婶他们对我是好,可是相比之下,远不如他们三个,十九,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你要是去做工,能不能带着我?” 因她时常在外走动,知道些门路,她自己亦胆大心细,只不过胆大心细的她为什么会在文家一声不吭,任劳任怨? 这个就有点为难了,颜子跃看到这里的人都属难民,看着那些住着青砖大瓦房的也不会有人请短工去地里锄地,那住着泥墙茅草房的就更不会了,而且这里离宣宁府城很近,一两个时辰远,但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来说是不可取的。 因为不知道在路上会发生什么,小心为上。 “要是有合适的短工,我帮你问问。”颜子跃不答应,也不拒绝。 “好的,谢谢你,十九,”文桂棠想起桌上吃的黑面饺子,那里面的野菜很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什么,她问,“那你知道黑面饺子里的野菜是什么吗?” “荠菜。”白冉喵了一声,打心底里和跃姐的堂姐划开了界限,心里傲娇的哼一声,真是没见识,这可是我跃姐亲自下厨做的,,还羊屎,嘁了一声,亲手自制,还特意装进密封袋保存于这空灵里的,永不过期。 颜子跃并不会想到这白冉会如此的戏精,只是轻瞥了它一眼,便对文桂棠一道:“那是野生的菜,名为荠菜。” 文桂棠点了点头,想起和她们三人一桌,十九把那个饺子给了那个人,不由得好奇,那时不敢问,这会倒是问了,“那,那个人是谁啊?” “李奶奶和周红雯,六年前落户安福村的,可惜……” “不不不,十九,你别误会,我就是想知道她们是谁?” “别担心,我没误会。” 颜子跃看了一脸焦急的文桂棠,混沌的人恢复神智,仿佛以往的那些都已经自动抛于脑后,就已是慢慢开启了新的人生,譬如她自己,又譬如雯子,又譬如毫无血缘关系的堂姐。 文桂棠憨憨笑了一声,“没误会就好。” “好了,棠姐,快些回去,不然奶奶他们该担心了。”颜子跃催促她快些回去早些休息,赶路这几天心惊胆战,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好,我这就回去。”文桂棠起身走了几步,一只手也打开了门,一只脚也踏进了门外,她猛地回首。 第三十三章 可贵 文桂棠抿了嘴唇,她承认没有十九的胆识,也没有挣钱的门路,更没有逃离文家的法子,可是现在,文家才是她最后那个倚仗的危墙。 文桂棠就那么地静静地看着颜子跃,好一会儿,才缓缓启齿,“十九,你说,他们会真的悔改吗?能不能不要再重男轻女,亦或是公平一点点,就一点点就好。”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她不要再听到什么,男孩女孩一视同仁,可转眼间呢,好吃好喝的好玩的都紧着男孩。 她可还迷迷糊糊的记着,有一年除夕夜,大家都上桌了,她却被奶奶叫去盛些饭食喂了家中养的大狼狗,美名其曰说是祖祖辈辈的粮食是金犬带来的,可等她回过神来,饭桌上只剩下了残羹剩饭。 那时的她发了脾气,被赶到门外蹲着,她喝了点掺着白水再熬开的肉汤,饿了一夜,忍了一夜,倏然她眸子一亮,颗颗泪珠滚下来,看到眼前的十九。 “十九,那时我是憨,呆,可不代表我感觉不到,若不是你半夜回来,我是不是就得被饿着,冻死在门外?” 那如蜜蜂的嗡嗡响的话语,即使被窗外的突如其来的风吹散,颜子跃终是听清了,她不答不应,不点头也不摇头,她自己也都不敢去猜想,那场景在眼前晃来晃去,若是再回来晚些,估计真有可能。 颜子跃的眼睛泛着红丝,喉咙有些堵,好多话堵在喉咙,哽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千言万语不如一个拥抱来得实在,颜子跃那只到文桂棠肩膀的小身板,轻轻地一个拥抱,文桂棠的下巴颏落在她弱小的肩上,只听得文桂棠瓮声瓮气的话语。 “十九,这一路上也幸亏有你和三娘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颜子跃松开她,并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好了,只要家里有一个人关心着你,就不会很难过,三娘她是好的,可根深蒂固的关系,她能对你那般,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那般说的文桂棠她自己晓得,有时憨糊,那事都是三娘在帮她,说起来,她该感谢的不止十九,还有三娘。 颜子跃看她眼睛红肿,便让她又多留了一会儿,神情好些了才回去。 这一夜,颜子跃失了眠,她看着窗外如月的群星,带着春泥的冷风,这冷风也不再那么的刺骨了,觉着温和了些。 白冉则是在一旁啧啧啧个不停,真不知这些古人想什么呢,没有女人哪里来的后代,真是把自己当颗葱了,啊呸,葱都有一米七八九,那些个男人还没有一米七八九呢! 是了,这一路上看到的一米八九以上的男子还真是屈指可数,少之又少,它是不是理解错了七尺男儿这个词? 又如此戏精附身的白冉自然而然的又被一人轻视了一眼,那人淡淡的从它边上走过。 “跃姐,”白冉无奈的喊了声,“我有事想问。” “别,”颜子跃做了禁声之举,现下星静风轻,夜阑人静,要是让人听到她半夜独自嘀嘀咕咕,不被当做呆人看待才怪。 白冉喵了一声,有气无力的瘫软在猫窝里,很是幽怨的看着那已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跃姐身上,真是的,都不跟人家说话,都快抑郁了,也快怀疑猫生了。 想想在M星球的光景,白冉自然是又叹了口气,跃姐是恨不得天天能和它谈论,可惜那时的她是个大忙人。 第三十四章 狐疑 可她再忙也会抽一点时间一起交流啊!譬如今日在饭馆里研究了什么菜式,腌制了什么泡菜,又是赚了多少钱,可惜啊!现在的她连空灵都不进了,连跟着说一句话都嫌麻烦了。 陷入戏精的白冉身后突然多了一个身影,若不是有烛光照映,它怕不是得吓得跳了起来,它慢慢回首,看到披着被子的跃姐,“跃姐,你……” 颜子跃原本不想搭理它的,只是看它那么忠心,跟随了这么多年,虽说她已不再记得。 她试着意念一动,进了这华丽的空灵,她不被这些所吸引,只是静静地铺着被子,折了一角披在身上。 白冉喜极而泣,连忙跳进空灵,“跃姐,你终于肯来了?” “我是怕你忧虑,”颜子跃瞥了它一眼,“说,什么事?” 白冉高兴到飞起,“你真的不记得过往了?” “记得我是怎么死的算不算?”颜子跃最讨厌往伤口撒盐,自然也没好气。 “额,”白冉一噎,“那啥,你们确定要待在这个村子?” 颜子跃瞪了它一眼,“新皇登基,好日子慢慢就来了,何况这红崖村有沈知府坐镇,我们不在这,难道回安福村?” “不是……” 颜子跃脾气上来,立马就打断它,“你看看你疑神疑鬼的,神神叨叨的。” “姐,”白冉耷拉着脑袋,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你变了。” 变得愈发讨厌它了,以前她不这样的啊? 颜子跃一怔,“我不记得过往,也不记得你的存在,在这生活十二年,最讨厌的就是猫猫狗狗,你觉得我能一时半会接受你?我能在这陪你叨几句,不够?” “那……”白冉不知怎么突然失言,说不出话来,是啊!人是会变得,它老是拿以前的标准来安在跃姐身上,确实不妥,各有各的脾气。 颜子跃不是很耐烦,“行了行了,往后在这就一个时辰,多了不许。” “真的”白冉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看到她颔首,顿时蹦得老高,“好耶好耶!” 不是恐高吗?颜子跃打心里嫌弃,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她一拍额角,可不嘛,刚刚文桂宝不就如此吗? “跃姐,”白冉歪着脑袋,“古往今来,这银两贵重,怎么到了你们的手里就那么不经用呢?” 颜子跃摊手,“这就很难以说道了。” “前年北部大旱,先皇拨国库修建水坝,水坝建成后,修建工人做了手脚,,水坝坍塌冲垮了近郊的村庄,那在厅堂里的人就是被这水坝害得家破人亡。” “同年南部涝灾,淹没千亩良田,至那时起,每每播种不是腐芽就是烂根,亦或是长得好,可却出不了穗,那一年的粮食作物皆是颗粒无收。” “去年十月初,先皇驾崩,举国一致披麻戴孝三月,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登基,他做的便是放粮仓救济灾民,可哪里想得到,下边的官员便以此发了国难财,太子便微服私访民间,所到之处,地方官被连根拔起,丢入大牢或是发配边疆,而他至今未归,也无人知晓他的行程,下边的官员有的则还在发国难财,有的则还在为新皇守住江山,就比如沈大人,他就是一个好官。” “哎!跃姐,等等,”听到这里,白冉不由好奇,“这皇上微服私访民间,那么,那夜的男子说要带噬童狂回京,那人说的陛下又是谁?” 第三十五章 相随 “天子的行程又哪里是我这等平民百姓随时知晓的。”颜子跃无奈的耸耸肩,“所以,白冉,到此为止,你我心知肚明即可,不许再问。” 白冉还想问些什么,就已把念头歇下,它仰着头,“那,跃姐,空灵里有不少的良种,你可以试试,生长周期没有任何异样,产量足够大。” 颜子跃摇头,“我不敢去尝试,何况这大周有大部分人都知道我是灾星,尽管用回上一世的名字,那又如何,谁人不知十九是灾星?” “这……”白冉一怔,“跃姐不可灰心丧气,灾星也好,福星也罢,你就是你自己,无人可替,兴许你育出良种,有了粮食,那些人就会对你改观了呢!” 颜子跃摇头,哀怨一叹,“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颜子跃揉了坐麻了的腿,站起身来,俯视着地上的白冉,“你还没告诉我这空灵的来历?” “你生时,便是她生时,”白冉很是兴奋,跃姐终于问到了关键词。 颜子跃“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问:“那你呢?” 白冉答得很认真,“跃姐第一世,是个豪门世家的独女,我便是你第一世的父亲买来作为成人礼的礼物,拟了契约,生死与共,贫富相随。” 这个答案勾起了颜子跃的好奇心,她睨了白冉,“如此,我活了几世?” “年代久远,我只记得至关重要的讯息,其他的便不知,”白冉低着头,爬在她脚下,怕她不信,不悦的情况下又把提溜起来,“跃姐,白冉说的句句属实。” 颜子跃好笑,温柔的抬起鞋尖踢了白冉的前爪,“信你一次。” 哪能一次啊?白冉心里腹诽,看她要走,连忙小跑跟上。 回到客房内,烛灯已燃去一半,烛台上是熔化状态的蜡,变成不协调的残花,窗外夜幕星河,徐徐微风拂过窗台,轻绕着菱格窗框。 颜子跃无眠,靠着床头,拿来路上小摊上买来的话本子翻阅,写的不过是最为普通的家常里短,婆媳关系不合,闹得家里不合,鸡飞狗跳。 额,她扶额,光顾着便宜了,也光顾着看前几篇,前几篇写的是些风景旖旎,哪里想得到商家偷梁换柱,竟把后半部分给换了,真的是不可理喻。 她也没了兴致,望着木花板,听着窗外的徐风发着呆。 白冉便偎在床脚下,不言不语,不吵不闹,静静地陪着她。 躺着躺着,何时入睡的也不知,颜子跃半靠着床沿,被子掉了一角在地上,白冉轻轻地跳上去,微微的叼起被角盖在她身上,边盖边嗤笑,不管何世,到底是这些臭毛病还没改,倒是那记忆一世不如一世,每一世都得它来诉说,她才能慢慢接受。 可它自个儿也不大记得啊!都睡了十二年,脑子还蒙着呢!这般想着的白冉摇头叹息,看来得多吃些核桃味的猫粮,补补脑子,别跃姐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还不知道,它就先得了失忆症。 白冉的猫生很是沉重啊! 到底是输在那契约上,也输在了它的利益上,它要活着,必须得要载体,那么跃姐就是她的活动载体,可惜,她不是她,却又是她。 白冉也困得不行,窝在那猫窝里就已是沉睡,睡得四仰八叉,作为猫的它,做了个美梦,那梦很幻,也很美,美到让猫窒息。 第三十六章 晨光 晨光熹微,鸡鸣犬吠,天边泛起鱼肚白,边上浅层的薄云。 楼下的厅堂传来嘈杂的响动,楼上的住客也自然被吵醒,颜子跃也不例外,她揉着惺忪的双眸,慢慢吞吞地坐在床边,勾起了鞋子,一拖一沓的走到窗前,拿起木棍支起窗框。 她随意换了身衣服,看起来不会那么糟糕,叫了隔壁的雯子起床,漫步走下楼梯前往后院,这里是女子独立的地方。 水井边上已有两个妇女,一边洗着昨日换洗下来的衣服,一边哀怨一叹,稍胖的妇女哀怨纷纷。 “到底是这山村野外好,至少有一口野菜,一口溪水河水,你看那城里,哎,穷人一口粮都没有,富人都流油了,还是舍不得低价卖粮,抬高银两,一斤黑面就一两,有那一两,我再凑一点,虽然是险些要了命,还是这红崖村能够维持生存!” “可不是嘛!”稍瘦的妇女将浆洗好的衣服晾挂于晾衣绳上,回首与稍胖妇人哀叹,“我在那贫民区活活的吃了一个月的剩菜剩饭,都是些富人家剩下的,还别说,这人一到了危难时刻,饥不择食时,什么都是好的。” 可她们俩没想到的是,她们的谈话被俩小姑娘听到了。 稍胖妇女尴尬一笑,“姑娘,对不住啊!我们俩习惯叨叨惯了,不说出来就堵心。” 颜子跃摆手,“婶子,不碍事。” 说罢,她便将打好的水桶提去一旁,对刚睡醒的周红雯道,“怎么样,睡得可好?” “嗯嗯,”惺忪的周红雯点头如捣蒜,捂嘴打了个哈欠,“我祖母一大早就起来了,那边建房队的头儿来了,她去看了,随便把你的也看了。” 颜子跃抄起凉水湿了脸,着实的醒了困,“我们一会儿也过去,这人生地不熟的,别让人欺负李奶奶。” 手欠的颜子跃把冰手点在她鼻尖,周红雯一个激灵,彻底的从睡梦中醒来,“你等着吧!” 哼!看我洗漱完了不好好教训你,周红雯一边气鼓鼓的腹诽,一边很快的洗脸漱口。 可颜子跃早已跑开了,连带着白冉都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躲起来,就为吓周红雯,也不是吓唬,只是平日里躲躲藏藏惯了,暂且也改不了。 颜子跃一出后院的门,就看见三娘和棠姐提着水桶过来。 杨阿兰抬起眸子,看见了颜子跃,自然是笑脸相迎,“十九,早啊。” “三娘,”颜子跃对旁边的文桂棠也打了招呼,“棠姐” “十九,”文桂棠有些支支吾吾的,昨晚回去后,祖母就像变了个人似得,把她珍藏的嫁妆都拿出来,让她挑一个饰品,还叫看见了十九也叫她过去。 “十九,”文桂棠支吾片刻,“祖母有事找你。” 颜子跃还想着和雯子一起去建房队那边呢!见此,她便文桂棠说了句,“那棠姐,麻烦你告诉一下周红雯,让她等我一会。” 文桂棠点头,“好,那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好。”颜子跃自觉得她恢复正常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少,至少不会是怪她是灾星克了她的父母,反而一再和她亲近。 文桂棠喜笑颜开,连忙进去打水洗漱了。 杨阿兰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难得一见的微笑,婆婆终于还是接受了她们俩,虽无血缘关系,可终究是在自个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管不顾呢。 周红雯得了消息,便和文桂棠在厅堂里等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和文桂棠也就熟识了,还跟着十九叫了棠姐。 颜子跃过来后院,在那驻足片刻,才抬起脚尖跨进那门槛。 第三十七章 愧疚 屋子里就荣秋心老太太,和那满月的婴孩,其余的三个小萝卜头和叔父出了门去买早点,说是买早点,还不如说是去早前来的人家户门口去买些野菜,再回来到客栈厨房里焯一焯,加点粗盐拌一拌,一个早点也就好了。 荣秋心正抚摸手中的玉镯,那是出嫁时,娘家置办的嫁妆,其他的皆被丈夫赌输,唯独剩下一对玉兰镯子,昨儿个给了棠儿一只,那这个便就留个十九吧! 不知怎的,老眼泛着泪,鼻子酸酸的,喉咙哽着,哭不出声,也说不出话来,正当她以为十九不愿来,可她抬起眸子,看到已踏进门槛的十九,突然就落了泪。 颜子跃不明所以,有些胆颤,还是忍住了心中疑虑,看到满脸的泪痕老人,她放下了芥蒂,关心问候一番,“奶奶,怎么哭了?” 荣秋心朝她招了手,指了床沿旁边圆凳,“九儿啊!坐。” 颜子跃颔首,轻轻地坐下,摆正姿态,“请问奶奶找我什么事,为何还哭了?” 荣秋心泪眼婆娑,抬手拭了眼角,挤出一抹笑来,揭开手中的厚布,一联掀开三层,显现出一个精细雕琢的玉镯,递去她眼前,“十九,一对玉兰镯,你和棠儿一人一只。” “奶奶,镯子贵重,您收好。”颜子跃推了,那镯子可是她的嫁妆。 祖祖生前赌输了许多,就剩下了这对镯子,她是不能拿的。 荣秋心仍旧递给她,见她不接,便伸手拉过她的手,将镯子放在她手心。 “就一对了,什么念想不念想的,文家亏待了你和棠儿,没把你们当人看待,说句掏心掏肺的话,人落难了,上天才不会看你是否与人有过节,而是看你这人的良心,来取决于对你危难的大乱与小乱。” 这话像是喃喃自语,又不像是。 像是在说她本人的过错,又或像是说别人的。 颜子跃与那只一半冰冷的手,一半暖和的手,一只沧桑且布满老茧的手,紧握着手心里的镯子。 她虽长卧病榻之上,但日日夜夜也做着绣活,加上老眼昏花,那指尖破了无数次,愈合了不知多少次。 “奶奶,”颜子跃哽着脖子,喉咙里被唾沫堵住,让她说不出来话。 “好孩子,收下,”荣秋心满脸泪痕,眼里忽闪忽闪,“自打你能走路后,就很少管你了。” 有些话她说不出来,她又哪里敢说,难不成这时候让她说,自打你会走路后就不再管你,让你自生自灭吗? 不不不,荣秋心含泪摇了头,她说不出来,她没脸说出来,摸着良心说实话,在文家对她不闻不问时,她自己摸索着怎么活下来,怎么去赚钱,怎么忍着恶臭把屋子里收拾干净,天天提便桶,痰盂,怎么能将一个常卧病榻的人挪出去院里晒太阳。 不知道她的身世也罢,自知道她的身世后,她懊悔不已,就凭这近六七年的回报,她十九早已将养育之恩还清,她怎么可能还有脸面让她在床前伺候。 病久床前无孝子,说的不假,自她得了哮喘和腿断了后。 长子跟人打赌杀猪死了,大儿媳跟人跑了,留下一头病猪,一头小牛犊,听闻走时,两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连那丧事送来的纪念品也都给带走,家里可以说是所剩无几。 二儿媳年纪轻轻就去了,无病无灾的,真叫人心疼,可好歹留了根,可惜的是,让老二一蹶不振。 老三媳妇是个好的,可她带着几孩子,哪里有什么空闲替她整理赃物与屋子,还不是眼前这个丫头,小小的个子扛起了照顾她的重担,偏偏又对她吸血敲髓。 “奶奶,您怎么了?”颜子跃看她不言不语,一个劲儿的流泪,成了一个泪人。 第三十八章 真梦 荣秋心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轻轻地拍了她手心里的镯子,“好好收着,奶奶这辈子没什么出息,没能攒下像样的首饰,就这两样了。” 颜子跃手心里的镯子看似烫手,又看似冰川,又冷又热。 她抬起眸子,“奶奶。” 只一声奶奶,她就再无它言。 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颜子跃把镯子收好,看了脸上慢慢溢着微笑的老人,她也跟着笑了一下,就一下她又收了回去,果然还是不习惯笑吧。 熟睡的文桂燕醒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正看着她们俩,小手扬着,被子里的小脚又不安分了,把被子一踢开,一股臭气熏天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小的孩子力气就那么大,看到她们脸上略有嫌弃的浅笑,她不知是不是能看懂,居然笑咯咯的,没有牙的小嘴粉嫩嫩的,还流着哈喇子。 身下的垫子脏了,正当颜子跃起身去换时,一双满是茧子的手先把孩子抱起来了。 杨阿兰就知道这孩子又捣蛋了,最近拉臭臭都不吱声了,前几天都还嗯唔嗯唔的告诉你,现在好了,拉过了才告诉,弄得一床上都是。 她抱着孩子对颜子跃说,“十九,你朋友和桂棠在外等你呢!” “那我先走了,”颜子跃走时看了老人,见她如释重负的浅笑,应该是放下什么心结了吧? “小心些,”荣秋心嗓音略哑,“快去快回。” “我知道了,”颜子跃边走边答,走到门槛那时,只是轻轻地一回首瞧了一眼,老人抬起袖子擦了眼角,还重重的叹了口气。 脚步如千斤坠,来到客栈门口时,颜子跃才轻松一点,这荣老太太是怎么了? “哎!”目送颜子跃离开的荣秋心沉重一叹,“缘起缘灭即在一念之间,你若掌控好了,便依然是家人,若还拎不清,那就是陌生人无疑了!” 杨阿兰不明所以,给孩子换好尿布以后,正要拿去后院浆洗,刚走一步,就听到婆婆如此感叹。 她放下木盆,站在床边,“娘,你今儿怎么了?” 荣秋心哀怨一叹,“也没咋,就是想起以前不管不问,受了她的孝敬,如今得知她不是文家的血脉,心里堵的慌。” 说罢,她便靠着床头闭目养神。 见此,杨阿兰不好再说什么,只轻手轻脚端起木盆前往了后院。 荣秋心在回想前些日子昏睡了两日半,或近三日这段时日。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也假也真,她梦见自己被黑白无常勾了魂魄,过了黄泉路时,虚无缥缈的她看到一片无天际的红海,红海里一个背影很熟悉,却又看不清是谁。 在望乡台时,她看到了披麻戴孝的子女,唯独十九哭的最恨,晕了不知几次,而下葬后,十九在坟前跪拜决然离去,再找到她时,已然是一副尸骨。 路遇恶狗岭时,一只大狼狗蹦出来撕咬着她不放,怒吼着她,平日里喂它剩菜剩饭,有时饭菜都不给,就给些水,一到逢年过节就哄骗孙女粮食是金犬带来的,既然都说了是金犬带来的。 为何要在逢年过节时才喂些好的,当祖宗供着,那平时打杀狗吃狗肉,蘸着薄荷吃时怎么不想想是带来粮食的金犬? 这一番言论让她混沌初醒,一语惊醒梦中人。 接着便安然无恙了几站,到了城里,判官大人翻阅生死录,说她欠着几条人命,死有余辜,就因着欠了人命,有两下选择,一是在忘川河畔守望家乡,一是回来了却心愿。 那时的她早已吓得宛如魂飞魄散,那判官大人说甚就是甚,那判官大人看她有所改变,便放了她回来。 她一醒来,全身被冷汗浸湿,犹如泡在水里,她捏着脸,疼的她说不出来话,脸都捏紫肿痛了,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第三十九章 翻译 当她狐疑的只是做了个梦,刚想松懈一刻,想要叫三儿媳给端来水让她喝了祛热,备些热水洗澡,话未说出口,就听到头顶一声怒喝。 “犯人荣秋心,因不管不顾子孙,生怕连累文家,以为不与人争论就是为文家祈福,可实际情况是对子女不爱,目无法纪,该当处置,念你有心改之,就暂且不究。” 这话是虚无缥缈的,可她真真实实的听到了耳朵里,直到昨儿个晚饭后,她才悟出来,她死过一次了,在看到十九夺刀与恶徒斗时那一刻,她就已到地府转了一圈。 她人老了,经不住恐慌与惊吓,疑也疑了,这怕也怕了,呆也呆了,哪怕反复昏睡,醒来之后那场景历历在目,宛如昨日重现,她不闹了,终是要改过自新。 愿十九和棠儿能原谅她,哪怕不原谅也不怕,她这余生,怎么着都要和她二人好生相处,她老了,没什么能力赚钱,替她们绣些花样,做件衣裳,也算了却心愿罢。 被念叨着的颜子跃刚出来,正和雯子和棠姐说上话,就猛地一个喷嚏打来,她揉了鼻子,这天温和,旭日东升了,怎么能冷呢? 文桂棠自然是也打了一个喷嚏,喷嚏来的猝不及防,可也麻利的捂住口鼻,待平息了后,她揉着鼻梁,“兴许是昨晚蹬掉了被子,冻着了。” 周红雯则被她俩吓得跑去了一边,很是嫌弃的道:“看看你俩,一起打喷嚏。” 颜子跃自是白了她一眼,嗔笑道:“说得好像你不打喷嚏?” “嘁,”周红雯一甩袖摆,一脸嫌弃快了几步跑上前。 文桂棠捂嘴抿笑,这两个人互相嫌弃,又互相帮助,她看了一旁不做声的颜子跃,“十九,祖母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颜子跃摇头,很是不解,“奶奶她没有为难我,还给了我一个镯子。” “这就奇怪了,”文桂棠想到那镯子,挽起袖子,“和这个一对的吗?” 颜子跃点头,“是。” 三个妙龄少女结伴同行,一只白猫跟随其后,一同来到山脚下。 山脚下站满了人,口音不同的多了去,听得懂的也寥寥可数。 可就有那么一个人,一身劲装,长发高束,额角些许碎发,唇红齿白,只见负手而立。 人群中的人和那牧鸿牧村长谈话时,牧鸿村长自是大多听不懂,那人便在旁边将另一方语言翻译出来,其实翻译出来后就只觉得不过是说话的语气不同罢,话还是大周话,字也还是字,就是那字眼一从嘴里谈吐出来,那便就成了另一番风景了。 牧鸿得了分析,也自然懂得了,便朝站立一旁的余敏学招手,“敏学,可得记好了不要算错账,多收了一分一毫。” “村长大可放心,敏学不会算错,”余敏学记下,便对一旁劲装人一笑,“多谢了,懂得多方的农家方言。” 只见那人抿嘴浅笑,就算是应了,就不答话,静静地在一旁。 周红雯在人群中找到祖母,挽着她的手,“祖母,好了吗?” “好了好了,”李玉茗开怀大笑,在她耳边低语,“你猜我看到了谁?” “谁啊?”对于祖母的关子,周红雯有些好奇。 “喏,”李玉茗抬手指了个方向。 顺着看去,周红雯一愣,那,那不是那天的白袍男子吗? 他怎么也在这了? “他啊!人长得不错,个子高挑,长相俊美的很,”李玉茗把他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 随即她一把拉过颜子跃,眉眼含笑,“十九,那个人便是下河救你的人。” 颜子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看清了那人,她噗嗤一笑。 李玉茗倒还奇怪,“十九,你笑什么,那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颜子跃做了噤声之举,悄声道:“奶奶,稍安勿躁,等她忙完了,我再去好好答谢她。” 李玉茗满是不解,怎么这孩子见到了长相俊美的男子,就还笑了呢? 第四十章 狠人 打地基的日子定在二月二,正好这段日子风和日丽,打了地基,便就能垒墙建屋了。 工人的价钱倒还好说,工人自然也好找,十文一天,不包吃住。 工人不过是刚到这里的,屋舍还未建成,暂且住在客栈里,又没什么进项的人,他们得了这份短工,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有钱赚为何不高兴? 白纸黑字立下,上梁不可放炮竹庆祝,需得去百家姓祠堂里烧柱香,磕个头拜一拜即可。 百家姓祠堂建于五月前,也就是这红崖村立成之时,红崖村即是个杂姓庄子,住户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称为百家姓祠堂也不为过。 只是其中深意独村长牧鸿得知。 按照地基看去,山脚下即将新建的屋舍也较为多了起来。 自村口进来以东往西,已有十几户人家,颜子跃的东院邻墙是一家落户已三月的庄姓人家,李氏祖孙二人居中,成了颜子跃的西院邻居,而文家则在李氏祖孙二人的屋舍的西院,自然是也成了邻居。 这么的做法,自然也是怕文家人在门口闹事,李氏祖孙隔在中间,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一纸定下,工期已定,只需缴了购买建材的银两,再耐心等着一月,上了大梁,风吹日晒三四日,便就能入居新房。 牧鸿安排人手,搬建材的,搬水和泥浆的,搬坚石的,划分界限的。 一吩咐完,众人皆已散去,回到客栈或买早点,又或自己做早点。 三个小萝卜头在文昌兄弟二人的牵领着,怀里抱着的小竹筐,里面装满了新出土的野菜,这是那些早就安定的人家采来的,可新鲜了呢! 文昌兄弟二人看到颜子跃,脸上闪过一些不自然,还是勉勉强强的说了话。 “十九,还没吃饭吧?跟我们一起?”文昌说的有些尴尬。 “是啊!十九,现在客栈里的早点都是自个做,你没带来锅瓢碗筷,就和我们一起吧?”文建同样是尴尬的无底。 “好,”颜子跃答应的很爽快。 “十九姐姐,桂棠姐姐,”三个小萝卜头齐刷刷的上前,献宝似得扬起手中的小竹筐,“这有好吃的。” “好吃的,”颜子跃莫名的心痛,伸手揉了文桂宝的小脑袋,“那回去,一起做好吃的。” “好耶,”文桂宝又是蹦蹦跳跳的,嘴角一抹又一抹的微笑。 文桂棠也学着颜子跃那般,伸手揉了文桂平和文桂城,却说不出来话,看着那竹筐里的野菜发呆,这哪里是什么好吃的啊? “姐姐,”看她不说话,文桂城又以为她憨傻了,便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盯着她,“你怎么了?” 文桂棠眼角热热的,她倒吸一口气,“没事,我们回去。” “好,”三个小萝卜头和文昌兄弟二人走在前头。 三个妙龄少女和一个五十岁的老妪走在后边,而她们身后,跟着一个劲装的玉面男子。 颜子跃蹙眉,这家伙跟了三年,天天如此,还跑宣宁来了,到底要做什么? 她停住脚步,在周红雯耳畔说了她有事要处理,便独自一人往后走去了。 李玉茗看到她往那个先前救人一命的男子方向走去,她就说嘛,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不嫁人的心思呢? “你跟踪我足有三年了吧?”颜子跃一脸嫌弃,鄙夷不屑的斜视她。 “确实是有三年了!”玉面男子颔首,脸上浮现了浅笑,随后又恢复了冷面。 “嘶~”颜子跃倒抽一口凉气,眼漏寒意,“能别跟了吗?” 玉面男子抬头挺胸,站的耿直,摇了头,“不能,就得跟着你,这是使命。” 她心里腹诽,眼前这个年龄不过十二,却很老谋深算的女子她对付不了,偏偏主子又叫她时刻跟着,保她周全。 这保也保了,人是很周全,倒是对自己下得了狠手,在水里泡了不一会儿,捞上来后屁事没有。 第四十一章 少年 玉面男子眉头拧起,微微咳嗽了一声,那妮子没事,她有事呢,风寒还未好呢,还得跑来这红崖充当翻译官。 玉面男子揉了鼻子,鼻子不透气的她说话显得嘶哑闷哼。 颜子跃扭头便走,懒得和她有挂钩,什么人啊! 玉面男子这次真是急了,她想早点回京呢,早就不想待在这破地方,要啥没啥,吃穿用度省之又省。 想着的同时早已疾步来到颜子跃面前,“姑娘,留步。” 颜子跃最烦拦她的路,回头就是一个白眼,恶狠狠道:“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和你讨口饭吃?” 讨口饭吃?一个锦衣玉食的人跟一个粗陋的荒野丫头,还是一个人人皆知的灾星讨口饭吃,她颜子跃没听错吧? “别,你另找他人,还有,别再跟着我,否则对你不客气。”颜子跃放下狠话,踏步离去。 玉面男子扰了额角,粗叹一声,双手合十,对天拜了一拜,“主子,您快来吧。小的实在是不敢再担这重任。” 如她所想,就有一个飞身之影在她身后。 玉面男子只觉得寒气逼人,是股子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她惶恐不安,心里腹诽,不会吧,她只是随口说说啊!别真来了? 玉面男子慢慢转身,余眼间看到身后的一队人马,那熟悉的脸庞,熟悉的冷冽,熟悉的衣衫,她趔趄一步,上前跪地参拜。 “主子万安,方才所言是小的一时糊涂,还望主子饶命。” 玉面男子手抖如筛糠,可依旧保持镇定自若。 少年的五官刀刻般俊美,身上围绕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不得不使人暗暗惊叹。 他不过一十五的年纪,周身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让人不敢近身。 玉面男子跪地不起,他不说平身,她又如何敢起身,只好跪在那里不动如山,听他开金口启玉牙。 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平身。” “谢主子,”玉面男子如释重负,低头躬身起来,退至一旁,暗自抹了把冷汗。 少年淡淡的扫了周围萧条的村庄,那屋舍的炊烟袅袅,少许的言论之声,带着些喜庆,他暗自添了几分欣喜,这沈云安倒是安分守己,做了件造福百姓的大事。 “清砚,”少年半开金口,目送着前方着实简陋的客栈,“那女子呢?” 刚擦完冷汗的清砚背脊突然一凉,她惊恐的来到少年脚下半跪着,“回主子,那女子前往客栈了。” 少年摆了衣袖,“严相士,那女子的劫数可解了?” 严相士一袭青衫马褂,一对剑眉树两边,紧闭双眸,口中念念有词,一抖手中拂尘,捏指算道:“回陛下,前几日已解。” 少年微微颔首,一挥手,只见那严相士退回原地。 “亦宸,”少年一声轻令,“将那噬童狂押往客栈,手脚拷链,给百姓做事,违者斩。” “臣遵旨,”沈亦宸领命,当下将那噬童狂推攘走了,见那噬童狂反抗,一刀下去,那反抗者小腿血流如注,闷哼连连。 少年眼里没有一丝神情,他淡着眸子,移步至那客栈。 客栈里皆是贫民,正吃着早饭呢,虽说是野菜,但能裹腹不是,谁叫那商贩把粮价抬高,买了都舍不得吃。 听闻客栈外的嘈杂声,探头探脑望去,均被那阵势吓得目瞪口呆,官府的人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顾不得手中碗筷,也顾不得嘴里是否还咀嚼着食物,都是老实巴交的贫民,这时候都老老实实的站起身来,耷拉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门口的少年眉头紧皱,桌上的早饭居然是野菜与淡如水的清粥,他握紧双拳,这些个发国难财的贪官,拔了一波又起一波,当真是目无法纪,衣冠禽兽。 第四十二章 余悸 少年安静踏进厅堂,那野菜的味吸入他鼻尖,看到这些个站在那里的贫民,身上所穿多是补了又补,一个补丁上不知反复补了多少次。 他沉重的叹息,到底是晚了,若是早三年,就不有如此的境地了。 少年寻了稍许干净的桌子坐下。 众人唏嘘,这…… 华服公子怎么能落在粗陋的桌椅呢? 陛下怎能坐那肮脏简陋的桌椅呢? 可还没等他们这些贫民,这些个官兵来得及说一句,就只听他说。 “谁是十九?”少年的语气缓和,不冷不淡。 十九? 不是那个灾星吗? 这华服公子找她做什么? 当即就有人为了出一出风头,便朝里喊了一声,“十九,有人找你。” 有人找她?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颜子跃在后院淘洗荠菜呢,满脸鄙夷不屑的走出来,不看还好,一看她自个也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这些人怎么都站着的?那唯一坐着的华服公子是谁?以及他身后的官兵,还有约十几人戴着铐链的人,好熟悉,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有人见她出来,便有着幸灾乐祸的意味,“十九,那位华服公子找你呀!” 颜子跃懒得搭理,这华服公子找她,莫不是那夜的捕头?可细想又不对,他这时或许在回京的路上呢。 她小步上前,捏着衣角,多少的颤抖与余悸。 这便是相士做了个梦,能助他一臂之力,又有着胆识过人的女子,个子稍矮了些,长得算是清秀,许是年纪尚小,还未长开,少年盯紧瞧去,与相士所画颇有几分神似。 “相士,”少年淡淡的语气回荡在这客栈里。 客栈里静谧,掉针可闻,也只听得心脏怦怦跳的动静。 严相士上前,对少年行了一礼,“臣在。” 臣在? 什么人能称为臣? 又什么人能被臣子俯首? 自然天子,大周的少年王,牧盛哲。 惶恐之下,客栈里的贫民纷纷跪地,包括后院未出来的,听到了臣在二字,也都老实的出来,跪在地上,都怕殃及池鱼,脑袋搬家。 少年给了严相士一个眼色。 严相士上前一步,对这少女绕了一圈,拂尘轻抛。 颜子跃还没来得及跪下见礼,就被这相士来了这奇奇怪怪的招式吓住,她惊恐万状,连连后退几步,恢复神智后,忙跪下见礼,“民女见过皇上。” 少年起身,而后对那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的贫民喊了“平身。” 颜子跃受宠若惊,再他离她只一步之遥时,早已吓得起来,连忙跑到一边,吓得她大汗淋漓。 严相士回禀了少年,“回皇上,千真万确,此女便是微臣梦中所见。” 牧盛哲颔首,不再言语,抬脚跨出了门槛。 颜子跃还懵着呢,什么梦中所见? 不光她一人懵,连带着客栈里的人都是懵的一比,这万人之上的帝王竟来到了荒野山村。 及那相士口中所说的所见之人,这又是闹得哪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子跃身上,她不是灾星吗? “姑娘,”严相士在她面前做了请的手势,“这边请!” 颜子跃腿脚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喘着气,半扶着桌子起来,只觉得身上有了点劲,她回首一看。 周红雯和文桂棠搀扶着她往外走去,她们二人都发软,可她们看到了十九在那里很是无助,身为朋友,她们冒死相拼,先不管那人是不是帝王,就凭他身后的那些官兵,她们这些平头百姓是惹不起的。 他们让去哪儿,她们就去哪儿! 她周红雯,她文桂棠愿意陪十九淌这淌浑水。 这时亦有一个矮小的小白影跟着跑了出去,那嘴边的胡子上还挂着一粒猫粮呢! 第四十三章 牵连 里面的人惊魂未定,都半跪在那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脑发蒙,腿脚发软。 可看到已经走远的身影,说不出来什么滋味,要真看着人在天子眼前落难,他们也觉不会落着好,可看着她们出去,这心也得堵在喉咙。 李玉茗是见过天子的,可早已是六年前,那时不过还是一个小小孩子,转眼六年,已是掌握天下的帝王。 这般想着,她双腿发软的踏过门槛,千求万祈愿这天子能放过十九,她是世人皆知的灾星,和她结识六年来,这可是有情有义的丫头,绝不会是那克死亲人的。 客栈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口,见李玉茗也出去了,都知道她与颜子跃关系匪浅,也生怕霉运找上自己,也都没有出去,躲在门后,从门缝里看去。 就连刚才和颜子跃说话的两个妇女,知她是灾星后,现在都赶紧去漱口了。 话说回来,这颜子跃到底是做了何事,能让天子亲自来捉拿逮捕? 风和日丽的春风,可在这今日,犹如冬日里的寒风,凛凛刺骨的风如针一般刺进肌肤,不痛不痒,却又如钝刀子拉肉,疼的叫人说不出来什么。 颜子跃被好友周红雯,堂姐文桂棠搀扶着,跟随那青衣相士沿路行走,此行无人敢言。 直到来到了红崖村外,青衣相士眉眼极为和善。 “好了,二位姑娘留步,让十九姑娘去面见圣上。” 文桂棠和周红雯面面相觑,眼角含泪,这可怎么办? 青衣相士上前一步,“十九姑娘,请吧,想必你也不想让至亲好友受到牵连?” 颜子跃哽着脖子,双手紧紧抓着她俩的手,喃喃道:“雯子,棠姐,你们回去。” “十九,我们在这等你!”她俩异口同声,声音同样嘶哑,泪痕满面。 颜子跃不敢回头,提着发软的双腿,走在那星星点点的绿地上,颜子跃跟着青衣相士漫步跟上牧盛哲的脚步。 不多时,牧盛哲在一颗泛着些许红晕的杏树下驻足,只见他抬眸细看杏花骨朵儿,玉口一开,“严相士,告诉姑娘前因。” “臣遵旨,”严相士上前行礼,而后顿了顿,双眸紧闭,方掐指一算,嘴里念念有词。 “本相士三年前做了一梦,梦中的姑娘生时闰五月十九,卯时三刻,且浑身贴满了火符遭人丢弃荒野,又被如今的养父捡到,一月二十八落水解了火符,虽是被人转移的天煞孤星,但劫数已解。” 颜子跃听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她终是低着头,不敢答言一句,额角冷汗涔涔,绞着手指,手指都被她自个儿抓破,鲜血淋漓,她却浑然不知。 严相士可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得仔仔细细,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来,“姑娘大可放心,此次前来,并不是来定你的灾星之罪。” 放心才怪呢,颜子跃腹诽,眼皮子眨了眨,她吞了吞口水,深深地呼吸一口,轻轻地拍拍心口。 颜子跃仰起头,直视那青衣相士。 严相士眸子一亮,心里一喜,可这瞬息间的喜悦感被埋没在牧盛哲的冷厉的目光中。 “相士,朕给你的机会只此一次,莫要再挑战朕的耐心,你说梦中女子有惊人之举,能助大周穰穰满家,朕也信了你,暗中保全这女子的性命,可这三年期限已到,成果呢?” 严相士惶恐不安,连忙跪下,“回禀皇上,臣并无欺瞒,臣推算命运极为准确,梦中所见之人确有惊人之举。” 牧盛哲拂袖,面色冷冽,“粮食作物需一年才能见效,如此,再一年期限,若不能见到成效,摘去相士一职。” 近年来的相士越发不靠谱了,什么都能胡诌出来,牧盛哲冷哼,直视着严相士。 自然也是睨了眼站在一旁冷汗涔涔的人,“十九?无名?” 颜子跃惶恐中跪下,“民女如今已取了名字。” 第四十四章 恨意 “哦?是何名字?” “回皇上,民女颜子跃。” 牧盛哲眉头轻蹙,“取自何处?” “颜子见善则迁,子路有过则改,”颜子跃答时,声音颤抖万分,生怕一字不对,就遭受欺君之罪。 牧盛哲颔首,“嗯”了一声,挥了衣袖。 见她还跪在那里纹丝不动,便轻咳,“怎么,要跪到晌午,让朕给你送餐?” 闻言,颜子跃哪里懂得皇家的起身之意,听的他这般一说,忙不迭的起身退到一旁,依然低着头。 跪着求安的严相士这时也起身,暗自抹了额角一把,心里哀怨一叹,伴君如伴虎啊! 他暗自抹了额角的冷汗后,正眼打量了那个小女子,心中一叹,又去看了帝王,更是一叹啊! 牧盛哲目视严相士,“相士,且说说你推算出来的卦象,何时何地能穰穰满家?” “回皇上,臣以一年之期为约,一年能定使大周有富足的良种,虽达不到穰穰满家,可保证足够的良种,不愁次年没有良种。” 严相士面色严峻,答得头头是道,且眼神坚定。 牧盛哲面漏喜色,却与他身上的孝服极不符合,他是多久没笑了? 自父皇离逝,他上位后,年年危机重重,身为一国之君,想的便是民为邦本,粮为国本。 可民心不足,谈不上倒戈,可却对新任帝王报不上多大的希冀。边疆战乱,粮草也渐渐不足,将士心志能挨,可身体却不能挨,想到此事,便是牧盛哲的心头刺,他沉重的叹息,挥了衣袖,转身去看了即将绽放的杏花。 何时,那庄稼也能像这杏花一样,开的漫山遍野,美艳绝伦? 他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麦田里,随风飘荡的麦苗如浪,他下意识的抬起脚来,漫步而去。 此时,严相士心里一顿,忙去跟上了。 颜子跃在这待了不过一刻钟,就如身在寒窖,冷的她瑟瑟发抖,好在这人走开了,总算是可以感受到了温和的春风了。 可是,没她想得怎么简单,那走了稍远一点的严相士又提着衣摆,手环拂尘,来到她边上,“你即是皇家挑选的农户,这圣上下田查看,寻找一些粮食减产的原因,你身在农村长大,田地里的事你懂,还不快些跟上?” 颜子跃撇撇嘴,应了声“是”,便就跟随其后了。 她暗地里腹诽,这个死道士,做了个梦都能把她提溜出来,他那么厉害,怎么不去直接梦什么让粮食高产的梦呢? 既然也能梦到她的身世,咋不把她的生身父母给梦出来,她好去找人问清楚,为什么拿她当替死鬼,还转移天煞孤星,嘁,哄鬼呢? 这般想着的颜子跃对那道士恨意满满当当,她摸着饿扁的肚子,总算是有了点胃口,居然又得挨饿,真是够了。 田里的麦子还没到出穗的时候,可大老远就能看见麦苗叶尖枯黄,地里杂草丛生,即便常来锄草,可春风吹又生,怎么也治止不了,尤其是那野燕麦,野刺儿菜,连根拔起都能活的精彩绝伦。 洒的农家肥麦苗还没吸收,那些个野草倒是长得不错,麦苗上沾满了腻虫,那些野草点滴不沾,知道的是种的麦子,不知道的你以为种野草玩呢。 颜子跃跟在天子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口,只见那人并未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竟挽起袖子,蹲在麦田里,仔细看了那些腻虫,还伸手去揪了腻虫下来,拿在手心里深究,念念有词,“这茱萸泡水洒了都不起效果,到底什么才能治得了这腻虫?” 颜子跃在他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他都不知道,显然是看得入了神,说的话颜子跃也听到了,这个办法老人们试过,管得了一时半会儿,却管不了一天至两天,这边刚洒茱萸水,腻虫落地,没一会儿又爬到了麦苗上。 忽然之间,一只白色小身影在她脚下绕着,喵了一声,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穿戴华服且称为帝王的男子。 第四十五章 似曾 颜子跃心里打鼓,这帝王家的人都不好相与,更别说这九五之尊了。 何况现在的九五之尊居然蹲在麦田里看腻虫,寻找减产的原因。 “皇上,”她试着轻唤,想事入神的九五之尊。 “何事?”牧盛哲淡淡的回答,站起身来拍拍手里的腻虫,“你受了如此大任,该有所表示。” 嗯?颜子跃一蒙,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容她细想后,忙躬身行礼,“民女只是小小的农户,担不起这大任,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牧盛哲又去拔了一棵野菜,那叫刺儿草的野草,那身上长满了小刺,若是刺进皮肤,定是疼痛难忍,可只见他握在手心,一用力,指缝流出些绿色的汁液。 这下子,颜子跃低头不语,满头大汗,喉咙堵着,她绞了手指,猛然间抬头,“民女斗胆问一事?” “准!” “皇上就如此笃定民女能担起此重任?民女克死了家中长辈,让家中乌烟瘴气,还连累至亲好友被逐族,如此,民女不敢担任!” “朕命硬,”牧盛哲只是一瞥,丢了手中的刺儿草,“你一介女流还不至于克死朕。” “且,”他回首,冷冷的语气,“严相士占卜算卦,不算生死,独算命运,能在他梦中所见之人,能道出姓甚名谁,生辰八字,你说这是真,亦或是假?” 颜子跃只觉得身子一抖,手脚冰凉,眸子里的僵硬,她看到了九五之尊眼里的傲意,一个相士官职虽小,可肩负重任,又怎能欺骗九五之尊,梦见了便是梦见了,有惊人之举,那就是有惊人之举。 “民女知罪!”颜子跃咬紧牙关,低头请罪。 “既知罪,那就好好赎罪!”牧盛哲说的很冷,脚步往前走了去,全然不顾衣摆被腻虫沾染。 颜子跃心痛,仿佛落了万丈深渊,这重任当真是不敢当,她哪里敢,搞不好就身首异处。 下意识的摸了脖子,这时她已感觉到了冷森森,凉飕飕的风往脖子里,衣襟里钻。 “朕方才所说的问题,你心中可有数?”牧盛哲驻足,回首反问。 颜子跃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她深呼吸一气,“茱萸辣度不足,治不了腻虫,且容易反噬,腻虫喜水,正因茱萸辣度不够,麦田里又湿了水,自然而然就成了腻虫栖居之所。” 死马当作活马医,拼一把。颜子跃说完了许久,都不见他回答,正好奇时,只见他点了头,像是认可,又像不是。 白冉刨了她的裤脚,却不敢吱声,白冉抬起眸子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又把目光落在那人的背影,此人心思缜密,一股子令人不敢近身的王者寒意。 颜子跃轻轻地把它推去一旁,竖起了食指放于唇心。 白冉自然是安静地陪在她左右,不吵不闹,不乱跑,不东张西望,全数把警惕心放在了男子身上。 牧盛哲再次驻足回首,看到了这白猫,有些熟悉,像是…… 突然脑袋里一暗,头疼猛烈袭来,不过一会儿又恢复如初,他不再看着这只猫,将心境落在麦苗上,茱萸辣度不足,那还有何物辣度足? 查阅了《农田简》,腻虫是减产的因素,可喷茱萸水,但效果不如意,眼见粮仓渐渐亏空,边疆又在大战,这该如何是好,牧盛哲只觉得眉心抽痛,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他蓦然回首,看到跟在一丈外的官员,又睨了近在咫尺的颜子跃,他双手负在身后,大步流星的又走出了麦田。 颜子跃蹙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四十六章 商议 “卓展,”牧盛哲步步走到官员,并未等他们跪地请安,就喊了身在人群的农司卓展。 卓展走出人群,来到牧盛哲前方,拱手请安,“见过皇上。” “近年来你长期研究这腻虫的根源,可有什么发现?”牧盛哲直切主题。 “回皇上,老臣查阅《农田简》,简书里有提,需辣度高的植株,可那物只是虚缈之物,并不在我国境内,即是有,老臣也未见过,遇到也不能知晓。何况那物不是人人都能接触,重则辣眼,灼炙肌肤,叫人疼痛难忍。” 牧盛哲在简书也查阅到,无名植株,杀伤力大,可在大周境内竟无人发现。 “卓展,那从海外得来的马铃薯可有什么进展?” 牧盛哲再问,自然也觉得心里无底,因他在别苑所种植的马铃薯,哪怕按着种植方法,发了些星星点点的绿芽,没成想第二日就蔫了,枯黄,根部也腐烂,此时问他,也想找到一点希冀罢了。 卓展惶恐,眉心抽跳,连忙跪下,“回皇上,老臣无用,直至今日还未能察觉到腐烂原由。” 他这一跪,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忙不迭的低头,哪里敢言语? 肩任农司一职的老臣此时也跪地求饶,生怕圣上降罪。 牧盛哲亲自上前扶起了卓展,“卓爱卿,怪不得你,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尽快研究出来,好让我大周穰穰满家,安居乐业。” “谢皇上!”卓展站直身体,连忙抹了额角的冷汗。 牧盛哲又到那跪下的几人面前,同时也扶了,“于爱卿,罗爱卿,韩爱卿,你三人也快快起来。” “多谢皇上!”三人心里暗喜,忙起身,自然是也都抬起袖子擦了额角冒出来的细汗。 “此地土壤肥沃,地势平坦,倒不如把这里作为研究作物的基地,”牧盛哲语重心长,“农司局的卓展,于正,罗琦,韩德,你们四人好好商量对策。” “臣遵旨,”四人异口同声,退到一旁。 心中起伏不定的惊吓,他们都一把老骨头了,着实的将心血输入在研究粮食作物上,可一点成效也无,自然是心惊胆战,稍有不慎,那可是连乌纱帽都难保啊! 牧盛哲回首,看了那小女子,“听闻你常年去别的地方做短工,给人锄地,你说说你的见闻。” 看到女娃子,不知怎么的,那四个农司的官员眸子一亮,像是把所有的希冀都投在了她身上。 “回皇上的话,民女粗野丫头一个,在田庄做短工,与好友一起的,我俩负责清理家主们挑出来的杂草,送去宽阔的荒地晒干,再进行焚烧,那些腻虫与别的害虫自然是怕炽热,但在粮田里却不能焚烧,倒是有一家农主,用了名叫魔鬼椒的植株,磨粉后与水混合,再喷洒到粮田里,那腻虫与害虫自然除去。” 颜子跃将一亲眼目睹的奇事告知了九五之尊。可说完也是心惊胆战,别真以为是什么梦中所见之人有什么惊人之举了,她真的见过啊!雯子可以作证的。 闻言,所述与《农田简》的无名植株颇为相似,牧盛哲略喜,“这植株可还有,又在哪里出现过?” 额,颜子跃一噎,低着头,细细想了当时的情况,那时是被呛的跑去一边,何况人家家主就不许她们在场,把他们撵走。再后来发生噬童狂掳人一事,那家人就消失无踪了。 “噬童狂出现后,那家人就消失无踪,”颜子跃答得有些无力,她要是知道那玩意能治腻虫……,哪有什么早知道呢。 牧盛哲眼里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亮光淡了,他回首看了噬童狂的头目,心中怒火中烧,拔起官兵腰间的佩刀,那佩刀寒光闪闪,直直的定在了噬童狂头目的脖颈处。 第四十七章 苛刻 少年的瞳孔少许的红丝,鼻尖酸涩,那把佩刀抵在那人的脖颈儿处,已拉出了一条血丝。 少年喉咙怒气滚滚,压低声音,“我大周百万将士在边境抵御外族,饥不择食时从未有过残害同胞的心思,他们饮露水,饮泥潭上最清澈的水,带着泥土的水,扒树皮,刨草根,都要把粮食省给境内的百姓,而你们呢?” 牧盛哲眼角一颗透明的液体划过脸颊,落在草地悄无声息,而那佩刀刀刃上已有了些许的血丝。 头目一冷哼,别过头看了别处,内心悲愤,“若不是贪官抬高价,戏弄我们平头百姓,把我们当做玩物,千万般的折磨人的法子,我等又不是宠儿,为何要做那龌蹉事。” 头目被刀子挟持,脖子疼痛,说话都不敢粗声粗气,眼睛里满是怒意,“你身为帝王,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懂我们百姓的苦,你且去问问这来这安家落户的人,那些银两是怎么来的,爬了多少张床,卖了多少个女娃才换来的?” 牧盛哲听的眼角抽跳,心堵在喉咙里,他是帝王,他不过也是普通人。 只见他收回了刀刃,对一旁的男子低喊,“亦宸,押回大牢。” “是,”说罢,沈亦宸又与来时那般,将这十几人原路返回,他不知帝王的意思,也知道帝王的意思。 牧盛哲手里的佩刀又准确无误的放回刀鞘中,本想着让这几人戴罪赎罪,可现在,没必要,别再玷.污了纯良的百姓。 他的眸子暗淡,脚下些许无力的慢步在这一片山村里,周围的杏花即将绽放,梨花也落了花瓣,踩在脚底下,陷入了泥坑,就亦如他一样,被他自己踩在了泥里,无法翻身,到底何时何地,才能有那么一丝成效? 牧盛哲的一举,让众人潸然泪下,他是什么样的人,农司局的四位官员对他了如指掌。 那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在泥土里种庄稼,忘寝废食的帝王。 是个不辞辛苦,万里迢迢开大船前往海外,花重金求佳禾的帝王。 是个微服私访民间,与贪官污吏斗智斗勇,徒手与恶徒打斗的帝王。 是个有情有义,忠孝两全的帝王。 他从未苛刻谁。 苛刻的人,只有一人,那便是他自己。 他们知道他的手段,那十二位残害同胞的贼子在此次押回大牢后,斩立决,挂于城外,成了狼狗的食物。 看着那落寞的背影,轻衣落于草丛里,刮碎了他都不自知,这样的帝王让他们心疼,不过一个一十五的少年,就担起重任,肩负千千万万人的生死存亡大任。 不知怎的,颜子跃的心莫名的绞痛,这样的疼痛前所未有,仿佛有着独特的绞痛,千丝万缕的绞痛。 她就站在那里,没敢动弹一分,眼看着他们走得愈远,直看到了衣摆被风吹在半空,吹在树林间,直到看不见,仿佛先前的问题就定格在此。 严相士上前一步,捋了鬓角,“小姑娘,肩负重任,穰穰满家就靠你和你的两个朋友了。” “为何?”颜子跃不明白,她知道他没有走,就一直在她身后。 “没把你的朋友那么快牵扯进来,是对她们的救赎,如今,帝王不在跟前,我便与你说清道明。” 颜子跃反问,“你懂得那么多,一个梦也能如此精准,怎么不把心思放在寻找方法的事上?” 严相士苦了一脸,哀怨一叹,“重任是要有人担任的,即使有法子,那也得有人去做,何况我探测天机甚多,命不久矣。” “你……”颜子跃语塞,顿在那里不知所措,这都什么歪理?“您占卜算卦如此厉害,那请您帮我算算,我父母是何人,为何又要弃我?” “穰穰满家时,便是你父母现形之时,”严相士一语道完,脚步轻盈流畅的前往追寻那队伍而去了。 第四十八章 实诚 颜子跃揉了眉心,心里沉重的石头还悬着,让她难以呼吸。 这时,白冉不再安静,“跃姐,我们回去,你还没吃饭呢,别又把胃病熬出来了。” “好,”颜子跃答得有心无力脚下自然也无力,轻飘飘的。 她来到村口,看到两道来回徘徊的身影,又似在原地踏步走动的好友。 看到她俩,就觉得心中没那么紧张了,颜子跃快步跑到她们俩跟前,“你们还好吗?” “十九,你回来了?快吓死我了。”周红雯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的笑容不减。 “总算是回来了,”文桂棠取出怀里捂着的黑面馒头,顾不得什么,就放在她手心,“还热着呢!” 是的,黑面馒头还热乎着呢,颜子跃捧着那块黑面馒头,心里一喜,鼻子一酸,哽着脖子咬了一口,填了火烧火燎的肚子。 “喝点水,”周红雯递来一只水囊,“我和棠姐见你没回来,就跑回客栈拿来水囊和馒头,那洪婆婆今日做了不少的荠菜饺子,待会儿午饭咱吃那个。” 颜子跃喝了一口水,意识到什么,“你们吃了吗?” “嘿嘿,我吃了俩馒头,”周红雯很神秘的伸出两个手指。 “我也吃了,”文桂棠有些想笑,碰了一下周红雯的胳膊,憨笑道,“明明就一个,还说两个!” 颜子跃和周红雯对视一眼,俩人噗嗤一笑,果然还是老实的一个人,说实话,不会撒谎的。 “你们笑什么呀?”文桂棠也扰着头跟着笑了起来,“雯子本来就吃了一个,还告诉你说了两个,真的是,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这下颜子跃和周红雯都没有再笑,很认真的接受批评。 颜子跃就着水啃完了一个馒头,擦了手心里的面屑,又喝了一口水,才重重的吐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了点食欲,这下又饿了大半晌,完了,又成药罐子了。” “话说回来,没把你怎么样吧?那人要做什么啊?那个梦又是什么意思?”周红雯一个连环炮轰过来。 颜子跃缕了缕,才压低声音,“那是天啊,来彻查作物产量减产的原因。” “咦,那东西可难处理了,”说道这个,周红雯一脸嫌弃,那个腻虫就死皮赖脸的贴在作物上,以为这些老农民在养虫子玩呢。 “要是那家人还在就好了。”周红雯又是一脸感慨万千的模样,她抱着水囊,仰起头咕咚喝了一口,“世事难料啊!” 不远处的严相士不由得叹息,孽缘啊! 可随后又自嘲了自己,看得太过通透,显然不是好事。 颜子跃将一些事情压在心底,对她们一字不提,兴许是对她们的回报了吧,那么多人都离她三丈远,唯独她们不离不弃,能回报的也怕是只有暗中保护她们了。 三人结伴回到客栈,一只小白猫亦是不离不弃,在她们三人身后蹦蹦哒哒的,糯糯的猫叫声,可悦耳可动听。 客栈四周皆有重兵把守,那威风凛凛的将士站在那如松柏,屹立不倒。 客栈内,那天子已坐在那里,问了赶过来的牧鸿牧村长,以及沈知府沈云安。 三个妙龄少女杵在外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头晒着烈日,吹着春风,额角亦布满了冷汗。 这人没走啊? 颜子跃腹诽,她现在最怕看到冷若冰霜的天子,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为嘛看到他不开心的模样,她会心疼? 那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心,可不能如此,颜子跃边想边晃了头,似要把这非人的想法给甩开。 第四十九章 同罪 沈云安此时看到那站在门外的三个女娃子,忍住心中奇叹。 牧鸿到底是个贪生怕死的,躬身退到门槛处,朝那几个女娃子一喝,“你们几人还不快进来面见圣上,怎么,等着去抬你们的呢?” 此时的牧鸿没了那种大度的风度,看起来像是爬在死亡边缘的蝼蚁,不屈不挠,又没法子改变命运,把矛头和脏水泼在她们几人头上。 三个妙龄少女自是充耳不闻,有着自己的想法,直直的绕过牧鸿,站在了天子的一丈外,蹲身见礼,没见过猪跑,吃过猪肉啊! 牧鸿气的仰倒,想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威风,展现自己堂堂正正的村长是如何治理村中大事的,可现在却没有往他所想的方向发展,这天子并没有动怒,也没有看她们一眼,自然也就没有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仿佛他们这些人就不在他眼里一般,可下一刻,他愣了,傻眼了。 可他又些不甘心,忙上去,那脸上满是诌笑,“皇上吉祥,她们是新来的,女子不懂规矩,大字不识一个,难免冲撞了龙颜。” 场面极其冷冽,牧盛哲抿了口手中的茶盅里的苦茶,眉头都不带皱,放下茶盅,那声音不轻不重,可放下那一刻,宛如千斤坠落地,震得客栈内的人面面相觑,又低头不语,连呼吸都困难。 牧盛哲起身时,便是牧鸿倒退时。 那些官员如今都不敢多说话,能静则静,能不言语自然就不言语。 那些村民都在心里暗自祈祷,千万别降罪到他们身上,他们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啊。 牧鸿退到门槛,已然发现退无可退,心里没底,怎么着,现在的帝王都不喜欢这些花言巧语了吗? “你说女子不懂规矩,是哪种规矩?”牧盛哲反问,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这这这,”牧鸿结结巴巴,顿了一刻,忽然想到了那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唯独小女子难养,又是外嫁之人,嫁出去的人便是泼出去的水,这叫覆水难收。” 牧鸿的脑海中全是嫁出去的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就譬如他的大女儿,嫁了人,自然就就是别家的人,有什么事都不许到家里来说,如今这么说,是因前些日子大女婿来和他借钱做生意,不但没借,还反而打了人一顿,直到现在,牧鸿还觉着骄傲的很。 “是么?”牧盛哲眨了眸子,眼里忽现的冷冽,“沈爱卿,这人是你亲自命任的一村之长,怎么这风度不如你说的那般?” 沈云安头脑一蒙,“回皇上,此人在大事前很是有远见卓识,可如今……” “到底是你看错了人,”牧盛哲拦住他要说的话,“此人无视女子,生身之人是女子,是为不孝,不孝之子又怎能担任村长,别再败坏了女子的名声。” “臣遵旨,”沈云安当下只觉得看走了眼,原来也是个急于求成的家伙。 他伪装那么久,没成想败在一句话,牧鸿不服,“皇上,你我同姓同族,饶了我吧。” 众人唏嘘,这还是那个谈吐文雅,处理事头头是道的村长了吗? 牧盛哲的目光定格在这客栈内,男子不计可数,倒是那女子,老的少的,居是屈指可数,他眸子一暗,想到沈亦宸解救出来安置在城内客栈的二十几名女子,到底是何时,这女子的命如此的轻为草芥? 他此番一想,忽然听到一句同族同姓,眉头一皱,“天子犯法皆如庶民。” 轰,牧鸿只觉得头晕目眩,脑袋一沉,被雷击中的样子瘫跪在那里,目光混沌。 牧盛哲的目光锁在李玉茗这老妇人身上,又去看了那三个紧紧握着对方的手,面不惊心不跳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