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会变成今天的局面,夏星程可能就不会接这部戏了。 夏星程今年二十四岁,十八岁出道到现在已经演了六年戏。这六年过来说不上顺风顺水也还算是发展的不错,一直有戏拍,演技口碑都不错。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但是接连两部电视剧给他积攒了不少人气,也聚集了一批粉丝。 接下来递到他手上的几个剧本都是偶像剧男主,就在他自己都以为还要继续将偶像剧演下去的时候,接到了经纪人黄继辛的电话,问他对何征导演的电影感不感兴趣。 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夏星程正躺在女朋友萧瑜的床上,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被子从胸口滑下去,露出光洁白皙的一片胸膛,语气压抑着却还是十分诧异,“什么?” 萧瑜侧过身来看他,问道:“怎么了?” 夏星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萧瑜不要说话。 萧瑜抬起手臂撑住头,有些好奇地听夏星程讲电话。 夏星程刚接到电话的语气是十分兴奋的,到后来眉头却微微纠结起来,他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被套的印花上画着圈,语气低沉下来,接连“嗯”了几声。 到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夏星程一下子往后倒下来,柔软的床铺起伏轻晃,他仰面看着天花板温暖的黄光,手机还紧紧捏在手上。 萧瑜凑近他,问道:“怎么?何征找你演戏?” 夏星程转头看着她,“你听到了?” 萧瑜说:“我就听你说何征了。”说完她似乎也觉的不可置信,“不至于吧?你哪来的这种关系?” 以夏星程目前在演艺圈的地位,自然是够不上何征这种大导演的。 夏星程没有回答,他心神不宁地翻了两下身,最终还是一掀被子下了床。 萧瑜跟着坐起身,“这么晚你要走啊?” 夏星程赤裸着身体站在床边,肩宽腰细,身上薄薄一层肌肉,小腹平坦紧绷,一双长腿笔直有力,再加上那张年轻好看的脸,都是他混迹娱乐圈的资本。 在夏星程穿衣服的时候,萧瑜突然觉得他们大概是要分手了。 夏星程没什么大的毛病,就是不定性,出道到现在已经换了五六个女朋友,都是年轻漂亮的小明星。 萧瑜跟他快一年了,新鲜感早过了,交流越来越少,前段时间夏星程在外面拍戏的时候,接连十多天也没想起给她打一个电话。 夏星程穿好衣服,弯下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先走了。” 萧瑜冲他晃晃手,“拜拜。” 夏星程把外套抓在手上,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砰”一声关上门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兴奋得微微颤抖。 楼道的顶灯光线昏暗,他大步朝前面走,一直走到电梯门前,手指用力地接连戳了好几下按键,然后焦躁不安地原地等待着。 何征,何征是什么人?拿过好几个国际奖项的大导,去年一部商业片拿下了国产电影全年票房冠军,男女主角都在电影节斩获了奖项。 他就是做梦也不敢想何征会找他拍电影。 夏星程走进电梯里面,看着电梯内墙上映出的自己的脸时,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拿出手机给黄继辛打了个电话回去,那边一接通,他就紧张地问道:“你说何征要拍同性题材的电影,其他演员他想找谁来?” 黄继辛说:“我也不知道,何征也没说过。” 夏星程又问道:“有床戏吗?”问完了他迟疑一下,压低了声音说,“不会露点吧?” 黄继辛笑了,说:“何征的戏,有床戏你就不拍了?” “不是,”夏星程说,“我看个度啊。” 黄继辛说:“你自己去跟他聊吧,何导想见你一面。” 夏星程去见何征是在两天之后,黄继辛陪着他进去包间,就何征一个人坐在里面。 这是夏星程第一次见到何征本人,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和这么知名的导演合作,他不自觉气势都软了下去,第一反应便是微微弯着腰,礼貌地跟何征握手问好。 何征四十多岁年纪,没有结婚,个子干瘦,脸型尖尖的下巴上留着点山羊胡。 他们先寒暄闲聊了几句,何征提到之前他在家里,他妈一直在追看夏星程演的偶像剧,他也跟着看了几集。 夏星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自觉地用掌心搓了搓裤子。 何征点了烟,用夹着烟的手指朝夏星程指了一下,“挺好的,我说真的。” “谢谢何导,”夏星程斟酌着语言,“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何征抽一口烟,嘴角缓缓吐出烟雾,说:“我接下来的电影想拍我朋友的故事,剧本我还在找人写,写好了你可以先看看。” 夏星程忍不住问了一个这两天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想到找我呢?” 何征看他,“就是觉得你有点像他。” 夏星程顿时明白了,不过还有更多的问题在脑袋里面打着转,却还不方便问出口。 这时,黄继辛起身出门去外面接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挺长的,等到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夏星程已经从包间里面走出来了。 黄继辛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 夏星程走过来一把揽住他肩膀,用手臂的力量推着他跟自己一起朝前走,边走边说道:“这部戏我接了。” 黄继辛回过头看了一眼,包间门还紧闭着,何征并没有出啦,他仍是忍了一会儿,一直走到电梯里面,等门关上了才问道:“你想清楚了吗?尺度呢?” 夏星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墨镜来戴上,遮住了明亮的双眼只露出线条完美的下颌,他说:“有床戏不露点。” 黄继辛皱着眉头,“就算不考虑尺度,这电影题材也没办法在国内上映,何征出了名要求高,这电影拍上半年时间我怕你得不偿失啊。” 夏星程说:“那可是何征。” 黄继辛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我知道是何征,要不是何征,我听到题材就给你拒了。可你不能只考虑这一点……” “还有杨悠明,”夏星程打断了他的话。 黄继辛愣了愣,他抓住夏星程肩膀的手使了不小力道,“你说什么?” 夏星程的眼神被墨镜阻隔了,他冲黄继辛点一点头。 黄继辛说:“哎哟!我操!”他把手放下来,给夏星程看自己手臂,“你看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你说真的?是那个杨悠明?” 夏星程语气显出些激动来,“是那个杨悠明,你觉得我该推了?” 黄继辛一时间没说出话来,一直到电梯到达一楼停下来将要开门的时候,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说:“能跟杨悠明演床戏,你也算是值了。” 第2章 杨悠明今年三十七岁。 相比起夏星程,杨悠明简直可谓娱乐圈的天之骄子,而这不仅得益于他英俊的外貌,更多是由于他天赋的优越演技。 夏星程曾经看过一篇杂志对杨悠明做的访谈,称他是天生的演员,认为他是为大银幕而生的。镜头前面的杨悠明,哪怕只是微微挑眉,也能惆怅生动,思绪万千。 杨悠明是夏星程的偶像。 夏星程入行那年,杨悠明凭借着何征的一部电影拿了两个影帝。当时夏星程有幸亲自参加了一场颁奖礼,坐在光线黯淡的后排,听到颁奖嘉宾念到杨悠明的名字,然后看着杨悠明姿态优雅地起身,上台去领奖。 那时候的杨悠明不过才三十一岁,可他步伐沉稳不急不躁,精致的黑色礼服下是修长挺拔的男性身材,他上台接过奖杯,用低沉动听的声音致辞,最后向着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 那时候夏星程想的不是要和杨悠明合作,而是想着有一天他自己能够成为下一个杨悠明。三十岁或许太早,那最迟三十五岁,他也能站在这个领奖台上面,捧回自己的奖项。 枕边的闹钟骤然间响了起来,将夏星程从光芒璀璨的颁奖典礼一下子拉回了现实,他伸出手去关掉闹钟,然后用手背挡住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距离他去见何征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电影的剧本他还没拿到,但是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吃饱饭了。 因为何征要他减肥。 夏星程的身材其实非常好,是上镜最好看的身材,再减的话就偏瘦了,可是何征提出了要求,就是需要那种接近少年的清瘦感,夏星程不能靠运动,只能依靠节食来减肥。 热量摄入不足,夏星程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不想动。 直到后来黄继辛提着早饭用钥匙在外面开门,夏星程才双手一撑翻身下床。 坐在餐桌旁边,夏星程把黄继辛买来的油条和包子推开,只拿了一个白水煮蛋慢慢剥壳。 黄继辛双手抓着油条撕成小块丢进碗里,说:"何征那边剧本还没出来。" 夏星程实在是饿了,白鸡蛋也变得美味起来,他咬了一大口,艰难地吞咽着,同时说道:"是啊,怎么了?" 黄继辛问他:"不担心?" 夏星程喝一口牛奶,总算是把嘴里的蛋黄全部吞下去了,"担心什么?" 黄继辛用牛奶泡油条,"万一何征打算拍一部同性版的色戒你怎么办?" 夏星程动作一顿,一瞬间有些头皮发麻,他把剩下小半个鸡蛋丢进盛牛奶的碗里,然后用勺子搅得稀碎,说:"说了不露点的。" 黄继辛嫌弃地看他的碗,说道:"不露点也是床戏好吧。" 夏星程抬起头,"杨悠明都敢接,我怕什么?" 黄继辛说:"杨悠明是影帝,而且已经结婚了,这部电影不管怎么拍对他未来影响都不会太大。你倒是好好考虑一下你自己,规划的路线全都打乱了。" 夏星程把勺子往碗里一扔,"你规划的路线里包括能拍何征的电影,跟杨悠明演对手戏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黄继辛用勺子舀起泡得发胀的油条,张大嘴送进去,嚼了好一会儿咽下去了,才说道:"如果不是这种题材的话。" 夏星程明白他的意思,这种题材国内不能上映,如果拍得好了能赚个好的口碑,拍得不好了反而把自己拖累进去,影响一辈子都跟着。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是那句话:"杨悠明都能接,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怕什么?" 黄继辛吃完了油条又吃包子,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说:"行吧,希望你把握住这次机会。" 第3章 黄继辛给夏星程从网上找了一部何征拍摄电影的纪录片给他看。 夏星程坐在电脑前面看得额头冒出了一阵细汗,何征这个人对电影和演员要求都非常严格,如果不合他心意,他不介意一条一条跟你慢慢磨。但是令夏星程感到苦恼的是,何征只会跟你说哪里不对,却不会告诉你怎么才是对的。纪录片里的女演员一段戏被反复磨了十几遍,到后来女演员汗水把妆都晕花了。夏星程可以想象,换作他自己在那种环境下压力该有多大。 他深吸一口气,花半小时看完了纪录片,之后关掉视频打开微博。 微博上面一如既往的热闹,他没有时间去看那些评论和私信,而是搜索了一下何征,发现有营销号爆料说他要演何征的新电影,下面评论不管是他的粉丝还是路人都表示不相信。 夏星程觉得好奇,将搜索到的内容往下拉,发现只有人爆料他要演何征的新戏,却没有任何关于杨悠明的爆料。 犹豫了一下,夏星程在搜索栏输入杨悠明的名字。 杨悠明的微博最先跳了出来,头像是一张侧脸,大概是他最近的杂志照。 夏星程这个微博号算是工作号,他自己很少上,也只关注了一些合作过的朋友同事,并没有关注杨悠明。 即便他崇拜向往着杨悠明,但他不是在追星,他注意更多的是杨悠明的作品而不是他这个人。 杨悠明最新一条微博是一个星期前与奢侈品牌合作的广告,而再上一条就已经是一个月之前,他发了一张照片,在欧洲的街头,陌生的行人。照片用了黑白的滤镜,不知怎么就让人看出几分寂寥的味道来。 夏星程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想要关掉微博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旁边的热搜,其中有一条是袁浅携手小鲜肉同游日本。 袁浅是杨悠明的妻子,他们结婚已经三年了。 袁浅也是个演员,从出道时便被称作惊艳娱乐圈的大美人,整张脸出现在镜头前时,无论哪个角度也挑不出一点瑕疵。 只是可惜袁浅人长得美,演技却一直木讷呆板,许多人都说她是个木头美人,空有一张好看的脸。 三年前杨悠明和袁浅宣布婚讯的时候,从媒体到网络都是一片哀嚎,可是粉丝一边伤心流泪,真正的看客路人却纷纷赞扬两人般配,说是娱乐圈的神仙眷侣。 当时夏星程也觉得只有袁浅这样的大美人才配得上杨悠明,他还对黄继辛说,等他哪一天像杨悠明一样功成名就了,也该找个袁浅这样的漂亮老婆,生两个同样漂亮的孩子。 唯一可惜的就是,杨悠明和袁浅结婚之后拍戏就拍得少了,这三年以来只拍了一部电影,去年他更是一整年都没了消息。 这时候突然看到袁浅的绯闻,夏星程还是有些诧异,鼠标点进去看了。 热搜话题里,有狗仔发了两张照片,是在日本的街头,袁浅和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走在一起,两个人中间稍微有些距离,并不显得亲密,而且周围还有几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与他们同行。 大概是狗仔炒话题,夏星程觉得兴趣不大,关掉了页面。 过了将近一个月,等夏星程终于拿到剧本的时候,他差不多也该收拾东西准备进组了。 这部电影制片人是何征的圈内好友,编剧也是完全按照何征的要求完成剧本的,整部电影彻头彻尾都将是何征想要呈现和表达的。 电影名暂定渐远,正是采用了夏星程扮演的男主方渐远的名字。他草草翻完剧本,发现就故事来说,方渐远这个角色应该算是标准的一番,当然最后多半不会这么宣传,但还是让他着实兴奋了一阵。 夏星程把剧本放在一边,只穿了条短裤走到穿衣镜前面去,看到自己比一个月之前瘦了不少,头发也长了点,稀碎刘海搭落下来遮住额头,眼睛漆黑明亮,与剧本里方渐行的形象逐渐重合。 电影一开始,方渐远出场的时候刚刚十八岁,念大一。 第4章 拿到剧本过了一个星期,夏星程正式进组了。 在前往剧组的飞机上,夏星程还在反复看剧本,他心里掩饰不住的紧张。一是为了剧本里的三场亲热戏,一是因为和这么大牌的导演和演员合作还是他入行以来的第一次。 到达拍摄地的当天晚上,夏星程和整个剧组的主创人员一起吃了晚饭,那时候杨悠明还没到,说是飞机会再晚一点。 何征这个人话不多,就是嗜好抽烟,一顿饭吞云吐雾没有断过,关于电影的想法也没有和夏星程多说。 那天晚上夏星程喝了点酒,回去酒店房间的时候还晕沉沉的。 电梯到达他住的楼层,他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运动鞋踩在走廊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走廊的光线不好,隔着一段距离挂一盏壁灯,暖黄色的光线层层叠叠晕染开,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 然后夏星程就看到前面走廊上站了个人。 他先是隔得远只能看见一个轮廓,是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腿边立着一个行李箱。 等到他逐渐走近,那个男人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逐渐清晰起来,他的鼻梁挺翘,眉眼深邃,眼睫毛纤长而浓密,眨眼时会微微晃动,是能吸引所有人注意的漂亮的男性侧脸。 如果夏星程不认识他,只看他的脸肯定会以为他最多不过三十岁,可他知道他并不是,这个男人就是他一直远远看着却是第一次有机会走近身边,认真作一个自我介绍的杨悠明。 夏星程两只手不自觉在身边握紧,他朝杨悠明走过去。 杨悠明这时转过头来看他。 夏星程说:“明哥你好,我是夏星程。”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都在颤抖,看见杨悠明看他,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杨悠明微微笑了一下,笑意很浅,似乎只是眼角弯了弯,他朝夏星程伸出一只手,“你好。” 夏星程连忙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干燥而温暖,可是自己的手掌却出了一层细汗,他不太自在地和杨悠明握手,松开的时候说道:“我很喜欢你,从我出道到现在,一直都很喜欢。这次能有机会跟你合作,实在是感到太荣幸了。” 杨悠明轻轻点一下头,“我也很荣幸。” 夏星程不太能听出来杨悠明的语气是真心实意还是敷衍而已,他觉得酒意在这时涌上了脑袋,脸颊和眼睛都微微发烫,他想再和杨悠明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杨悠明问他:“喝了酒吗?” 夏星程懵懵懂懂点头。 杨悠明说道:“那就早点休息,明天片场见。”说完,他打开了房间门,对夏星程点一点头,推着行李箱走进去。 夏星程茫然地朝前走去,过一会儿听到身后轻轻的关门声,又停下来回头看,见到走廊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回到自己的客房,夏星程在床上躺了下来。 不一会儿黄继辛来了,帮他把行李简单收拾一下,说:“我给你请了个助理,拍戏期间跟着照顾你。” 夏星程抬手捂着脸,问道:“男的女的?” 黄继辛说:“男的,出入你房间也方便。” 夏星程没有说话,过一会儿他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偏过头去看,盯着手机屏幕半天没动静。 黄继辛觉得奇怪,走过来看到来电显示是萧瑜,然后玩味地看夏星程一眼,问他:“怎么不接?” 夏星程沉默一会儿,说:“算了。”他一直等到铃声停下来也没有接萧瑜的电话。 第5章 进组的第二天,电影《渐远》正式开机。 整部电影绝大部分的戏份都是在影棚搭设实景拍摄,夏星程远远望见搭建的三层小楼外观时,脑袋里不自觉便想起了剧本里的许多场景。 大一那年暑假,方渐远家空置的三楼房间迎来了一位租客,是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英俊男人余海阳。 简单的开机仪式之后,今天要拍摄的第一场戏是方渐远和余海阳的第一场亲热戏。 拍摄现场人来人往做准备,何征手里拿着剧本,给杨悠明和夏星程讲戏。 何征对夏星程说:“这是方渐远的第一次,他心里很抗拒,但是身体又不自觉沦陷进去。” 夏星程点点头,他手里的剧本已经快被他捏烂了,浸着汗水皱巴巴的。 这场戏他几乎没什么台词,应该说整部电影他的台词都不算多,可是这样他更紧张,他知道何征要的不是大段大段台词来表达的感情,而是一幕幕细节串联起的情绪,可能是一个沉默的表情,又可能是一个细微的动作。 夏星程这些日子看完了何征从出道到现在所有的电影作品,何征的电影最擅长的就是细腻的镜头语言表达,哪怕在商业片中都是如此,更何况这部电影本来就是偏文艺的。 这样一来,电影如果要呈现出好的效果,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就十分高了。 在年轻演员中,夏星程一直是被称赞演技不错的,不管怎么说,在相对粗糙而直白的偶像剧中,他用他现有的演技来表达情感已经是足够的了。但是他明白,要达到何征的要求,他恐怕还有挺大一截差距。 这让他不自觉地感到紧张,昨晚看剧本的时候又反复在想,何征找他来演这部戏就只是因为他和电影里的方渐行原型相像么?那么到底是哪里像?脸还是性格?他有冲动去问何征,他还需要做些什么来让自己更贴合角色,可他又没有足够的勇气。 夏星程在忐忑不安中看了杨悠明一眼。 杨悠明低着头,一边看剧本一边听何征讲戏,何征讲到他的戏份时,他就会神色平静地轻轻点一下头当做回应。 今天的杨悠明按照戏里余海阳的衣着打扮,穿着黑色西装长裤,上面是白色衬衣,衬衣扎在裤腰里,显得腰窄腿长十分端正。头发本来往上梳着,却又稍显凌乱地垂落下来几缕,再加上敞开的领口扣子,整个人正经中又显得不那么正经。 似乎是注意到了夏星程的视线,杨悠明目光从剧本上抬起,看了夏星程一眼,嘴角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来。 夏星程顿时一愣,一直在脑袋里模糊的余海阳的形象这一瞬间在杨悠明身上清楚呈现了。 杨悠明一边听戏一边在揣摩角色,不需要过渡也不需要被对手带动,轻轻松松便能入戏。 这时,何征让他们先走戏。 夏星程深吸一口气,把剧本交给身边的助理。 这场戏是方渐行从外面回来,上楼梯时遇到余海阳,余海阳抓住他把他推到墙上,然后是亲吻与抚摸,最后带着他进去他的房间,推倒在床上。 夏星程从楼梯走上来,何征冲他喊道:“轻快一点!”他于是调整脚步,小跑上来,看见杨悠明站在楼梯口,于是稍稍顿住,想要从他身边走过时,被杨悠明一把抓住手臂,将他推到了墙上。 夏星程吓了一跳,不是演出来的,而是真的吓了一跳,因为杨悠明的力气很大,而且紧接着便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 杨悠明声音低沉,问他:“出去玩了?” 夏星程没有回答,这里他不需要回答。 杨悠明抬起手,用手指拨开他额前贴着的头发,说:“跟同学一起?你看你都出汗了。” 夏星程僵硬地抬起手来,想要推开杨悠明。 结果杨悠明就凑了上来,那一瞬间,夏星程以为他要真吻,不过杨悠明就只是做了样子,脸贴近他的脸,嘴唇并没有碰触到,很快便挪开了,用手拉扯他的t恤,假装亲吻他的脖子。 夏星程从头到尾都僵硬着,直到被杨悠明拉着手用力推进房间。 何征说:“ok。”说完,他手搭在杨悠明肩膀上,“待会儿要真亲,不要借位。” 杨悠明点头。 这场戏夏星程从头到尾被杨悠明带动着,甚至他的僵硬也成了戏里面所需要的部分。这时候脸颊和嘴唇都微微泛着红,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分不清是热还是紧张导致的。 何征问他:“你没问题吗?” 夏星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何征说的是接吻要来真的这回事,他连忙说道:“没问题。”如果这点心理准备都没做好,他也不接这部戏了。 何征点点头,去指挥灯光。 杨悠明这时突然问夏星程:“紧张吗?” 夏星程一愣,朝杨悠明看过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杨悠明似乎并不期待他的答案,低下头整理自己衣袖的扣子,平淡说了一句:“何征就是想要你现在的紧张,没关系。” 说完,杨悠明就离开了,夏星程独自朝角落走去,那里黄继辛正在和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化妆师聊天。 化妆师看他过来,连忙上前来给他补妆,小声说道:“小星哥出了很多汗啊。” 这个化妆师以前跟他合作过,当时在剧组里大家就喊他小星哥,现在到了新剧组,很多人也跟着喊小星哥。 黄继辛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不错啊,第一次跟杨悠明拍对手戏都不怵,我看何征挺满意的。” 夏星程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等待补好妆,仰着头活动自己僵硬的脖子。 第6章 开始第一次的正式拍摄了。 夏星程站在楼梯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听到导演喊开始,步伐轻快地朝楼上跑去。 杨悠明在楼梯口看着他。 夏星程看到他之后,稍微停顿,然后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四周很安静,所有工作人员都待在摄像机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夏星程心里很紧张,和这时候方渐远的紧张情绪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从杨悠明身边经过时,甚至刻意避免与他身体发生碰触。 然后杨悠明就有了动作,他一把抓住夏星程手臂,把他抵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夏星程睁大眼睛看着杨悠明。 杨悠明说:“出去玩了?”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低沉。 夏星程不回答。 杨悠明抬眼,同时手指撩他额前头发,“跟同学一起?你看你都出汗了。” 跟刚才一样的台词一样的动作,夏星程却感觉到了更大的压迫感,他努力告诉自己,现在这个人不是杨悠明,而是余海阳。 夏星程想要推他,这个动作没能完成时,杨悠明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这不是夏星程第一次拍吻戏,却是他第一次被男人吻,也是第一次在镜头面前不是嘴唇轻碰而是唇舌相交的深吻。 杨悠明与夏星程过去吻过所有女人都不一样,不是那种软绵绵的,而是热切而有力道的男性的吻。夏星程睁大眼睛,耳朵里除了细微的机器运转声,就只能听到他们接吻的声响,这让他开始逐渐招架不住,这个吻完全被杨悠明所带动,他的身体说不上排斥,但他心里越来越畏惧。 夏星程开始往后旁边躲,同时轻微地推拒杨悠明,他以为何征会喊停,可是何征没有。 夏星程自己想喊停了。 这时候,杨悠明却主动退开了,他将头埋在夏星程脖子上,呼吸粗重喘着气。 夏星程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演戏,如果真的是演戏那未免也太过逼真。可要不是演戏,这种局面就让夏星程不可避免地感到尴尬。 紧接着,杨悠明吻了夏星程的脖子。 嘴唇湿热的触感瞬间让夏星程头皮发麻,他能感觉到自己整张脸陡然间又热又涨,不知道镜头里能不能看出来,但是现场的工作人员一定都看出来他现在的满脸通红。 杨悠明还在继续,他亲吻夏星程僵硬的脖子,这回没那么用力,大概是不想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夏星程仰起头,头顶是摄影棚略显凌乱的布线,他视线难以对焦,在感觉到杨悠明撩他衣摆的时候整个身体都颤抖一下。 杨悠明应该也察觉了,温柔地吻了吻他轻颤的喉结,放开他站直了身体。 夏星程目光落到杨悠明的脸上,杨悠明正在看他,温和的又仿佛带了些怜爱。 然后杨悠明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别怕。” 这是剧本里没有写的,夏星程不知道该不该回应,紧接着杨悠明便拉住他的手朝房间走去。 挪动脚步的瞬间,夏星程察觉自己竟有些腿软。 在夏星程走进房门的瞬间,导演喊了停。 杨悠明握住他的手立刻松开了,夏星程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来,背上似乎凉幽幽的,居然是出了一身汗将后背完全打湿了。 他靠在门上,掩饰自己身体的虚脱,同时看向杨悠明。 杨悠明眼底的温和怜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他也没有呼吸急促激烈喘气,一切都是平和宁静的,转身朝何征身边走去,与他一起看监视器里的镜头回放。 只夏星程还留在原地,低下头想要掩饰自己情绪的失态,他把手背贴在脸上,感觉到脸依然烫得可怕。 黄继辛走到他身边,问他:“还好吧?” 夏星程小声说:“我不想演了。” 第7章 夏星程走到剧组为他准备的躺椅坐下来,仰着头把助理递给他擦汗的纸巾直接盖在了脸上。 黄继辛坐在他身边的小凳子上,看他状态确实不好,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刚才发挥不是挺好的。” 第一场戏竟然一条就过了,在黄继辛看来,夏星程这大概属于超常发挥了。 夏星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那场戏就跟他的发挥没什么关系,完全是杨悠明一个人带着在往前走。 黄继辛说:“我就跟你说接这个戏要慎重了。”他觉得夏星程也许是接受不了和男人拍亲热戏。 夏星程把脸上的纸巾扯下来,叠了两叠,沉默地擦额角的汗水。 黄继辛是从夏星程出道就当他经纪人,两个人感情一直不错,他年龄又比夏星程大了几岁,这时忍不住小声安慰他:“不拍了这种话你还是别说了,就算不考虑合同的问题,你这时候跟何征说不拍,对你自己以后发展的影响可就大了。” 夏星程手里的纸巾已经皱成了一团,他仍然用它擦眼角的汗水,目光看着前方,说:“我知道。”那句话不过说说而已。 黄继辛拍拍他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被男人亲一下摸一下嘛,再说那也不是普通的男人,说不好以后大家都觉得是你占了大影帝的便宜。” 夏星程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黄继辛说:“没事,好好拍戏,我看好你。” 今天的通告一共就排了两场戏,第二场紧接着之前那一幕,是进入房间之后,两个人在床上的亲热戏。 方渐远的房间不大,但是有一个朝南的窗口,一年四季坐在窗前都能晒得到太阳。窗户前面是一个书桌,书桌旁边有个木头衣柜,房间正中是一张单人床。 何征给他们讲戏的时候,人靠在窗前的书桌边上,而夏星程和杨悠明就坐在床边。 余海阳把方渐远拉进房间,压倒在床上,亲他摸他,方渐远既兴奋又害怕,直到余海阳要扒他裤子的时候,他吓哭了,余海阳也就停手了,反过来安慰他。 何征说:“余海阳很擅长撩拨,不要太粗暴,在他看来是你情我愿的,并不是强迫,方渐远就很青涩了,他不是不喜欢余海阳,但他害怕,对这种事情和这件关系的害怕。” 夏星程看着剧本上方渐远吓得哭起来简单几个字,他有些焦虑不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哭得出来。 何征对他说:“你刚才得情绪很对,就维持着这种情绪。” 夏星程抬手拨了一下头发,掩饰自己的不安。 窗外正在调试灯光,暖黄色如同太阳一般的光线照射进来,将整个棚内温度都提升了不少。 一瞬间夏星程真觉得自己身处方渐远和余海阳在一起的那个夏日午后。 杨悠明坐在他身边,本来一直沉默着,这时突然说了一句:“要男孩子的那种哭法。” 夏星程还没完全明白他意思时,何征就紧跟着说了一句:“对,要男孩子那种哭法,你体会一下。” 杨悠明拿奖最多的一部戏就是和何征合作的,之后他们又合作过两部戏,彼此之间的默契不自觉就会透露出来。 而夏星程则感觉自己完完全全在状况外,他努力思考,什么才算是男孩子的哭法。 何征让他们先走走戏。 夏星程站起来,然后看见杨悠明也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着。 杨悠明比夏星程高了将近三厘米,看他的时候视线微微朝下,直视他的眼睛。 夏星程抿了抿嘴唇。 杨悠明伸手将他推倒在床上,不给他机会反应,自己整个人就压了上去。 也不是真的压,他双手撑在床上,胸口只虚虚贴着夏星程身体,但是那种压迫感和热度还是让夏星程动弹不得。 何征在观察镜头里的角度,让他们做一些调整,然后说:“好,等会儿就这样,你要强势但不要粗暴。” 如何在表演中区分强势和粗暴,夏星程感到有些疑惑。 何征继续说:“把他衣服拉起来,过一会儿解他裤子的扣子和拉链,然后夏星程要反抗了,你先安抚他,等他哭了你才打消念头,再劝他。” 杨悠明假装脱夏星程裤子,夏星程伸手推他。 何征说:“不对。” 夏星程愣了一下。 杨悠明在他耳边说:“你这时候不该先抓住裤子不放?” 夏星程明白过来,一手用力抓住裤子,侧过身阻挡杨悠明动作,一手才去推他。 杨悠明暂停下来,说剧本里的台词:“别怕,不会有事的。” 夏星程记起台词,“我不要。” 杨悠明说:“傻小子。”他还想要继续。 夏星程紧抓着裤子,翻过身趴在床上,另一只手捂住脸,肩膀抽动起来。 杨悠明停下动作没有继续。 何征站起身,看着夏星程,说:“你情绪不太对,调整一下。” 夏星程翻身坐在床上,突然想起了之前看过的纪录片,何征告诉你你不对,但是不告诉你怎么才是对的。 他惶惑不安起来,看何征没有过来,便朝坐在床边的杨悠明看去。 杨悠明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递还的时候注意到夏星程的目光,他湿润泛红的嘴角微微上扬,视线落在夏星程还紧紧捏住裤子的手上,说:“不如这样,我现在就让何征清场,我们完整走一遍戏,帮你找回刚才的情绪。” 第8章 拍摄场地的无关人员都离开了,何征沉默地坐在监视器后面,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夏星程看着杨悠明,这时候他希望杨悠明能够再跟他说些什么。 杨悠明靠在书桌旁边,随手拿了上面一本书翻看两页,然后抬头问夏星程:“你多大年纪了?” “二十四,”夏星程坐到床边,回答他道。 杨悠明说:“拍了几年戏了?” 夏星程觉得自己就像个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规规矩矩地说道:“六年,十八岁开始演戏。” 杨悠明手里的书飞快翻过去,大概是没有看进去的,他语气闲淡,像是夏日午后在咖啡店的闲谈:“那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夏星程说了一个电影学校的名称,不是国内顶尖的电影学校,却也还算有些名气。 杨悠明点点头,“那就是大一那年就已经开始演戏了。” 夏星程想了想,说:“我很喜欢演戏。” 杨悠明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很喜欢吗?” 夏星程“嗯”一声。 何征安静地坐着,没有催促他们开始,任由两人此时内容平淡的攀谈。 杨悠明继续问他:“你接这部戏之前,认真考虑过吗?” 夏星程没料到他会当着何征的面问这个问题,稍微一怔之后回答道:“当然。”他有很多接这部电影的理由,任何一个拿出来都会得到与他同样年纪地位的年轻演员的认同。同时他也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了一句:“明哥为什么会演这部戏呢?” 杨悠明和他不一样,杨悠明已经功成名就,不需要靠这样一部电影给自己带来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杨悠明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看向何征的方向,随后笑了一下,说:“欠了他人情,总是要还的。” 夏星程不知道他说的真的还是开玩笑而已。 杨悠明把手里的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对夏星程说:“准备开始吧。” 夏星程刚刚稍微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从床边站起来,做了两个深呼吸。 杨悠明突然问他:“你刚才在想什么?” 夏星程愣一下,说:“我想方渐远这时候在想什么?” 杨悠明又问道:“上一场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夏星程一时间回答不出来,他那时候就是乱成一团,什么也没办法仔细考虑。 杨悠明对他说:“别想就对了,方渐远这时候大概也想不到什么的。” 就是心慌意乱,别的再没有了。 这一次依然不是正式拍摄,但是杨悠明的表情很认真。 夏星程被他推倒在床上,本能反应地要撑着起身,可惜并没有时间,杨悠明整个人都压了上来。 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杨悠明的胸膛贴着他的,两个人都穿得单薄,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然后杨悠明两只手分别按住了他的手,深深地吻住他的嘴唇。 这个深吻是刚才没有提到的,夏星程脑袋里乱了起来,他下意识要往后面躲。 杨悠明却抓住他两只手扭到他的背后,这样他会不由自主地挺胸,与杨悠明贴得更近。 夏星程几乎无法呼吸,他感觉到了杨悠明并不粗暴的强势。 接着杨悠明将他t恤下摆往上掀起,埋头吻住他的胸口。 夏星程抬起头,他胸口激烈起伏,从脸颊到脖子甚至是前胸都泛着红,他张了张嘴,察觉嘴唇干涸,发出细微的声音:“不……” 他心里空荡荡地感到惊慌不定。 杨悠明伸手摸到他的裤子扣子,那触感如此强烈,心里那点惊慌瞬间放大,夏星程并没有想该如何表演,只是想如何有效制止杨悠明接下来的动作,他伸手去抓住自己的裤子,一只手用力推杨悠明的手腕,然后侧着身子弓起背躲避。 杨悠明嗓音有些沙哑,仿佛轻柔又仿佛强烈,仍是抓住他裤子上的扣子不放,劝他说:“别怕,不会有事的。” 那是成年男人压抑欲望的声音,夏星程听得很明白,他更加努力将身体蜷缩起来,t恤还卷在胸口,露出光洁柔韧的腰和后背,他说:“我不要。”开口时他发现自己声音都沙哑了,而且微微发颤。 杨悠明一只手按在他的腰上,用了些许力道抚摸,酥痒的感觉瞬间从侧腰一直窜了上去,令夏星程全身发麻,心脏好像也跟着痒了一下。 “傻小子,”杨悠明的语气像长辈又像情人。 夏星程将脸埋在枕头上不动了。他没有抽泣也没有全身颤抖,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在黑暗和窒息中酝酿情绪。 杨悠明一直抚摸他的腰,直到察觉他很久都不动了,凑近他耳边,手指揉着他后颈,问他:“方渐远?” 夏星程不回应。 杨悠明声音更轻柔了,“小远?” 夏星程肩膀抽动一下。 杨悠明于是用了些力道,扶着他肩膀把他转过来,看他双眼通红眼角湿润。 夏星程转开脸不肯看他。 杨悠明坐在床边,扶起他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拇指抹过他的眼角,说:“这有什么好哭的,傻不傻?” 夏星程红着眼看向窗户的方向。 杨悠明搂着他肩膀让他换个舒服的姿势,说:“明天我不上班,你想游泳吗?我们去游泳好不好?” 夏星程没有回答。 杨悠明自顾说道:“我的泳裤都没了,晚上去买条新的,你要不要?我们晚上一起去买。” 夏星程声音哑哑的,“我没空。” 杨悠明笑了一声。 这场戏到这里结束。 何征拍了两下手,喊道:“好!就这样,我们正式来,争取一条过!” 杨悠明从床边站起来,拍拍夏星程的肩膀,说:“来吧。” 第9章 夏星程把自己整个人都沉浸在浴缸里,让水盖过了自己的头顶。很快,他体内的空气就被耗尽,在令胸腔继续都疼痛起来的窒息中,他才猛地将头伸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气。 水沿着他的头发往下流,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身体往后靠去,将头靠在浴缸的边缘,闭上眼睛。 夏星程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黄继辛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还没走啊?”他把头上顶着的毛巾扯下来,穿着浴袍坐在床边。 黄继辛说道:“不是不放心你吗?多陪你两天。” 夏星程没有说话,叹一口气往后仰倒在床上,双腿从浴袍下摆伸出来,白皙细长。 黄继辛嘴里叼着烟站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怎么了?看你垂头丧气的样子。” 夏星程在黄继辛面前难得地可以说心里话,他说:“我压力大。” “嘿,哥们儿,这才拍戏第一天好不好?”黄继辛表示难以理解,“而且你今天表现很好啊,何征不是出了名的要求高,结果今天那么快就收工了。” 夏星程抬起手挡住脸,“那也不是因为我演得好。” 黄继辛说:“我知道是杨悠明演得好,不还是要你配合吗?” 夏星程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 黄继辛伸出脚踢了踢他的小腿,“打起精神来,别第一天人就萎了,这部电影还要拍那么久,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好好把握。” 夏星程说道:“我知道了。” 等黄继辛走了,夏星程又漫无目的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想事情,翻个身摸到床头柜的手机,拨通了萧瑜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萧瑜都没有接。 等拨号自动结束之后,夏星程收到萧瑜发来的一条消息,说:“没意思,我们算了吧。” 夏星程盯着那几个字发了一会儿愣,他知道这一天快来了,却没想到会是萧瑜先说出口,于是回复道:“我知道了,祝好。” 萧瑜没有再回他。 夏星程茫然地等了一会儿,打开了微博。 他没有去看自己微博的评论转发,而是搜到了杨悠明的微博,点进主页发现他今天居然更新了。 杨悠明发了一张照片,就是方渐远那间小屋的置景,单人床、书桌,还有阳光透进来的明晃晃的玻璃窗户。 这是一张看起来很普通的照片,但是看到那张床,夏星程就不由自主想起今天在那张床上发生的事情,他心慌意乱起来。 照片下面有许多杨悠明粉丝的评论,热评第一条问他:“是新戏吗?” 何征的电影没有公开宣传,但是网络爆料已经有了不少,而且有狗仔还在片场拍到了杨悠明的照片。 这样的问题杨悠明当然不会回答,他整个微博只有照片没有文字,似乎只是想发一张照片而不是要和粉丝分享自己的生活,他在网络世界里向来是有些冰冷的。 但是这并不影响粉丝和观众对他的喜爱,他在影坛到了如今的地位,就算不维持曝光率,也不会阻碍他的发展。而与此相反的是夏星程,他还必须不断拍戏,时不时出现在公众面前,才能够让观众不忘记他,粉丝不离开他。 他需要好的作品和大众的认可来奠定自己的地位,而不是靠他那张好看的脸。 夏星程看了那张照片一会儿,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不小心给杨悠明微博点了赞。 他愣了一下,赞已经点了自然不可能取消,他干脆关注了杨悠明微博,反正他是后辈,哪怕杨悠明不回应,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随后他就关了微博,躺在床上心事重重地翻看剧本,准备明天的拍摄。 第二天没有亲热戏份了。 何征要拍的,是方渐远和余海阳的初次见面。 早晨,夏星程化完妆打开休息室的门出来时,正撞见了杨悠明。 杨悠明已经换好衣服,又是衬衣和西装长裤的打扮,他双手伸在裤子口袋里,看了夏星程一眼。 夏星程陡然紧张起来,喊道:“明、明哥。” 杨悠明微微一笑,从他身边经过了。 夏星程觉得有些丢脸,抓了一把头发朝外面走去。 第10章 方渐远家有一栋三层小楼,他们一家人住在二楼,三楼空置待租,一楼是门面,由他妈妈经营着一间杂货铺。他爸爸常年在外地工作,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回家,大一的这个暑假,家里只有方渐远和妈妈两个人。 那时候暑假刚开始,天气就已经炎热闷燥起来。下午,妈妈去隔壁的麻将馆打麻将,小杂货铺里只有方渐远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一边看书一边守着生意。 角落里放着一架落地扇,大脑袋耷拉着来回转动,每转一圈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吹出来的风也没办法驱散暑气。 在这个时候,余海阳第一次出现在了方渐远的眼前。 夏星程坐在柜台后面,随手整理了一下桌面,把书摊开来,又压了压。 杨悠明还站在一旁让化妆师补妆,他的助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叫李芸,已经跟着他工作好些年了,这时候正站在旁边与他说笑。 夏星程并没有刻意盯着杨悠明看,但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杨悠明的姿态很放松,会在开拍前感到紧张的可能只有他自己了。 昨天的拍摄很顺利,却没能给他带来别人意料中的轻松,反而让他感到压力更大了,他怕接不住杨悠明的戏,又怕自己不能让何征感到满意。 还有,他现在见到杨悠明,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 何征招呼所有人准备,要正式开拍了。 夏星程已经低下头看着书,等到何征那一声开始。 “开始!” 现场陡然间安静下来,那台破道具风扇的声音顿时格外清晰。 夏星程低头看书,他没有听到脚步声,只是感觉到有一个影子投在了他面前的书上,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于是他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面前的杨悠明。 “要买什么吗?”夏星程问之前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杨悠明一只手搭在了柜台上,他看一眼夏星程身后的货架,说:“给我拿包烟吧。” 夏星程连忙站起身。 同时何征也喊了停。 “你感觉太紧了,”何征对夏星程说,“他现在就是个普通客人,你紧张什么?” 夏星程点点头,他深呼吸几次,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表示自己准备好了重来。 他将姿态放松了一些。 杨悠明走进来,说:“给我拿包烟吧。” 夏星程轻轻“嗯”一声,站起来转过身去架子上拿烟。 这时候杨悠明却从柜台旁边径直走了进去,他朝小杂货铺里面张望。 夏星程手没碰到烟,突然回过头来,“你要什么烟?” 杨悠明停下来,问他:“你们有房子要出租吗?” 杂货铺门口贴了一张住房招租的小广告单。 夏星程说:“你稍等一下,”他走到门口,对着隔壁的麻将馆,大声喊道:“妈!” 拍摄停了下来,何征盯着监视器看了一遍,他说:“再来一次,放松点。” 拍摄并不顺利。 昨天的激情戏,夏星程完全被杨悠明带着走,到了今天第一场戏,重复了几次都得不到何征满意点一下头。 何征说:“你在演,可你又做不到没有演的痕迹。” 何征是个不妥协的人,偏偏他要求又高,不介意一次次重复,非要达到最后令他满意的效果出来。 夏星程在这种状态下,只能感觉到越来越不自在,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杨悠明主动提出来:“休息一下吧。” 何征点了头。 夏星程回到自己的小躺椅坐下来,接过纸巾擦了擦汗,在化妆师给他补了妆之后,他抓着一把小风扇一边对着脸吹,一边看摊开在腿上的剧本,他很想何征告诉他要怎么演,比如说每句台词的语气,每个动作的节奏,可是何征不说,只跟他说重新来。 对目前的他来说,拥有太大的自由度反而束缚了他的手脚,他不敢发挥,好像怎么发挥都令导演不满意。 然而何征不是他过去合作过的那些小导演,是他目前还无力反驳的大导演。 夏星程又把今天要拍摄的剧本内容看了一遍。 突然,有人蹲在他面前递给他一瓶冰水。 夏星程抬头看去,发现那人竟然是杨悠明,顿时心里一跳立刻便要站起来。 杨悠明伸手按在他膝盖上阻止他起来,说:“我叫李芸去买的,喝点吧。”说完,他把瓶盖子拧开了才把水递到夏星程手上。 夏星程接过来也没喝,他说:“明哥,你先坐下来吧。” 杨悠明依然蹲在他面前,说话时微微仰着头看他,“是我让你紧张了还是何征让你紧张了?” 夏星程愣了愣,他说:“对不起。”因为他拖累了杨悠明。 杨悠明笑了,眼睛弯曲的弧度带着点语言无法表述的温柔,他说:“我是余海阳,你是方渐远,如果我们之间需要说对不起,那也是我对你,而不是你对我。” 夏星程看着他有点发怔。 杨悠明说:“你不是夏星程在扮演方渐远,你就是方渐远,大一的男生,遇到一个陌生男人来买东西是什么反应,听到他说要租房子又是什么反应。” 夏星程抿了抿嘴唇,“明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演?” 杨悠明对他说:“如果我告诉你了,那就是我的方渐远而不是你的了。” 夏星程双手握住冰冷的矿泉水瓶子。 杨悠明继续说道:“你演戏的时候在注意些什么呢?摄像机对准哪儿,风扇太吵会不会影响台词收音,特写好不好看,何征满不满意?” 夏星程没有回答。 杨悠明说:“你就看我就好了,那些事情都不是你要操心的,是何征要操心的,效果不好不是你的责任,是他的责任。这场戏只有我们两个,你就看着我,方渐远第一次见到余海阳,想些什么,说些什么,把自己放进去角色里,你再想想。” 夏星程紧紧看着杨悠明,眼睛一眨不眨。 杨悠明站起身,这回微微弯下腰拍了一下夏星程的头顶,“方渐远见的陌生男人来买东西不会紧张,见到他东张西望才会警惕,听到他说租房子又放松下来,你自己考虑吧。” 第11章 拍摄重新开始。 夏星程回到杂货铺那个狭窄的柜台里,周围堆叠着略显凌乱的货物将他包围起来。 他低头看书,心里却想的是:我是方渐远,十八岁,我家里开了个杂货铺,我暑假的下午常常坐在这里帮我妈妈守着铺子。 他的心情慢慢安静下来。 一道影子挡住了他前面的光线,他抬起头,杨悠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陌生男人,夏星程心想,然后又想,这个陌生男人长得太好看了。 他的视线在杨悠明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杨悠明也在看他,对视久了,夏星程先转开视线,问道:"要买什么吗?" 杨悠明忽然笑了,他一只手臂搭在柜台上,身体也微微倾斜着,说:"给我拿包烟吧。" 这个笑是刚才并没有的,夏星程陡然间意识到,杨悠明是在跟他演戏,随着他的反应而给出反应。 夏星程站起来,转身去摆放香烟的货架上找烟,又突然想起来这个人没说他要什么烟,于是转回头来说:"你要——"他话没说完停顿了,因为杨悠明这时候已经走进了杂货铺里面,朝着内间方向张望。 "你好!"夏星程唤回他的注意,神情警惕起来,"你要什么烟?"他语气不太友好。 杨悠明再次靠在柜台上,身体朝前倾,问道:"你们有房子要出租吗?" 夏星程愣一下,他左右看了看,说:"你稍等。"然后从柜台里出来,经过杨悠明身边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忙点头道歉,一路走到店面门口,大声朝隔壁喊:"妈——" 何征没有说好,但他冲夏星程点了点头。 夏星程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杨悠明点醒了他。 接下来的拍摄就顺利了不少。 方渐远带着余海阳上去三楼看房间。 三楼的房子是一个套房,有独立的卫生间,位置正在方渐远卧室的上方。 杨悠明扮演的余海阳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夏星程耐心地等他,同时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杨悠明走到他身边停下来,问他:"你多大了?" 方渐远是个性格有些内向的男孩子,夏星程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杨悠明:"十八。" 杨悠明摸口袋想找烟,才记起自己的烟已经抽完了。 夏星程看他的手,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杨悠明"嗯"了一声,"一个人住。" 夏星程催促他道:"那你要租吗?" 杨悠明看着他,笑了笑,"你让我想想,今天就给你答复。" 今天的拍摄在下午结束了。 何征不愿意把拍摄进度安排得太赶,尤其是前期拍摄大家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的情况下,他希望有更多的时间认真对待每一场戏。 收工之后,夏星程换完衣服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找杨悠明,不管怎样,杨悠明那些话对他的帮助都很大,如果有机会,他想要请杨悠明一起吃顿晚饭。 他匆匆忙忙的,顾不上助理和他说话,追到外面时杨悠明刚好要上车。 "明哥,"夏星程大声喊道。 杨悠明一条腿已经跨上车了,又退下来回头看着他过来。 夏星程走到杨悠明的车子前面,见到他助理李芸站在一边,先点头喊了声芸姐,之后对杨悠明说道:"今天真的要谢谢你,明哥。" 杨悠明微笑着,一如既往的礼貌中带着点疏离,他说:"我应该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紧接着,不等夏星程反应,又抬手按在他肩膀上,说,"好好拍戏,你很不错。"说完,他就转身上车了。 夏星程愣了愣,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杨悠明的车子开走。 这时候,夏星程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是黄继辛打来的,说定好了地方晚上约他一起吃饭。 夏星程的经纪公司是间大公司,公司里大明星和大经纪人都有,他和黄继辛也都不怎么排得上号。 现在夏星程进组了,黄继辛没必要在剧组陪着他,被公司抽调去临时带个小新人,于是今天晚上黄继辛把夏星程叫出去喝酒。 他们两个面对面坐在烤肉店的包间里,烤盘上的肉渗出油来,发出滋滋的响声,再加上黄继辛抽着烟,整个包间里烟雾缭绕。 夏星程有点小亢奋。 黄继辛拿了个夹子将烤盘上的肉翻过来,很快又耐不住寂寞似的翻回去,他说:"听说你今天也不错,进入状态还挺快的。" 夏星程握着装冰啤酒的玻璃杯,用手指抹着杯子外面的水雾,他忍不住微微笑道:"我觉得杨悠明这个人真的不错。" 黄继辛用筷子夹起来最先烤熟的那片牛肉往夏星程的碟子里一扔,说:"你偶像嘛,不是有种说法叫粉丝滤镜吗?" "不是,"夏星程否认道,"我也拍了好几年戏了,他那么耐心的我真见得不多。" 黄继辛笑着看他:"所以跟杨悠明拍床戏爽吗?" "滚你的吧!"夏星程骂道。 黄继辛还是没有停止他的恶趣味,一边一片片给夏星程夹牛肉一边说道:"你没看这两年网上那些什么性幻想对象、最想一夜情的投票,杨悠明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吗?" 夏星程忽然想到了昨天和杨悠明那场戏,激烈的亲吻,他掩饰尴尬地说道:"平时也没看他有那么多鸡血的粉丝啊。" 黄继辛用筷子指他,"你懂什么?这就叫国民度,等你有了这一天,有没有鸡血粉丝都不重要了。" 夏星程听了,默默喝了一口啤酒。 第12章 夏星程喝了不少,把黄继辛送走的时候已经微微醉了。 他一个人回到酒店,从电梯里走出来,每走一步鞋底都陷入柔软的地毯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身体有些摇摇晃晃,并不是醉得站不稳了,只是在酒精驱使下大脑略微的兴奋,让他走路的幅度比往常要更大一些。 夏星程走到杨悠明住的房间门前,停下来,仰头看着门牌号。 他今天本来想要请杨悠明吃晚饭的。在拍摄过程中,杨悠明那一段温柔的安抚恰到好处地驱散了他心底的焦躁与不自信,他当时甚至怀疑过自己在接下来的拍摄中会一直找不到感觉。 还好有杨悠明。 夏星程抬手敲门,指节击打在木质门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敲了两下便停下来,静静听里面的动静,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于是他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指节,再抬手要敲第二次时却犹豫了。 夏星程隐隐有点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来找杨悠明会不会显得太突兀。 其实黄继辛说得对,他面对杨悠明确实有粉丝滤镜,在杨悠明面前,他就是个战战兢兢的小粉丝,说话做事都必须格外慎重,害怕给杨悠明留下不好的印象,有时候乖巧的都不像他自己了。 夏星程想要走,还没转身时,却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一直走到门后面,然后杨悠明的声音传出来:“哪位?” “是我,”夏星程心里难以抑制地紧张了一下,“夏星程。” 房门打开了,杨悠明穿着浴袍站在门背后,头发还是微微湿润的,他对夏星程笑了笑,“有事找我?请进来吧。” 夏星程大脑一瞬间空白,他跟着杨悠明进去他的房间,主动伸手关上了房门。 杨悠明的房间格局和夏星程那间相似,不过比他的房间要整洁许多,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有条理地摆放着。 杨悠明对夏星程说:“坐吧。” 夏星程在沙发上坐下来。 杨悠明则与他面对着面坐在床边,双手撑在床沿,问道:“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夏星程抬手拨了一下头发,他发觉自己额头有些发烫,其实不止额头,他大概整张脸都发着热,他说:“我就是想谢谢你。” 杨悠明低头笑了笑,随后看着他,说:“你说过了。” 夏星程一瞬间感到莫名的尴尬,他看到杨悠明的浴袍襟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片结实的胸膛,便不由自主转开视线,心里想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悠明大概是看出来他的紧张了,从床边站起来,问他:“要不要喝点红酒,我刚开了一瓶酒。” 夏星程仰头看他,说道:“好啊。” 杨悠明房间的酒柜上摆着两瓶红酒,他拿起其中一瓶,拔出软木塞,将酒倒在玻璃酒杯里。 夏星程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好奇不知道是不是他演戏养成的习惯,倒酒的动作看着都透出几分优雅来。 杨悠明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夏星程。 夏星程嘴里都还是啤酒的酒味,他接过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杨悠明站在旁边看他,问道:“味道如何?” 夏星程抬头,回答道:“挺好的。” 杨悠明于是又笑了一下。 有了这杯酒,不自在的气氛总算是稍微缓解了,哪怕是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面对面坐着默默地喝酒,在这夜晚里好像也有一种不急不缓的悠然。 夏星程来之前就喝了不少啤酒,他酒量不错,但向来不太敢混着喝,在杨悠明面前不好意思开口拒绝,这杯红酒喝下去,便感觉到酒劲一下子都涌了上来,本来发烫的脸和额头好像热得更厉害了。 伴随着酒劲一起上头的还有胆量,夏星程坐在沙发上的姿态越发随意起来,他身体往后仰,一只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握着酒杯放在翘起的一条腿膝盖上,轻轻晃着酒杯,说:“何导这种导演方式,我实在是太难适应了。” 杨悠明靠坐在飘窗边上,看着他,说了一句:“是吗?” 夏星程自己也没察觉自己身体往下滑了滑,他说:“是啊,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演,如果一次两次都不行,就会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杨悠明房间里暗黄色的顶灯。 杨悠明没说话,他只是端着酒杯,沉默地看着夏星程。 夏星程以为杨悠明会跟他说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等到,他于是朝他看去,借着酒劲说:“明哥,我有时候觉得你有点奇怪。” 这回杨悠明似乎是笑了,问他:“哪里怪?” 这些话如果是换个时间地点,夏星程绝对说不出口,可他其实是想要说的,无非是要找个借口,比如说他醉了,喝醉酒的人,明天一早醒来可以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他看着杨悠明,语气难得的不恭敬,说:“就像今天在片场的时候,和离开片场的时候,你就不一样,离开了片场,你好像就变得冷淡了。” 杨悠明把酒杯放到飘窗上,转回头来对夏星程说:“那你可能把我和余海阳混淆了。” 夏星程陡然间愣住。 杨悠明语速平缓,声音也略显低沉,“在片场的时候,我是余海阳,你是方渐远;离开了片场,我就是杨悠明,你在我眼里是夏星程。” 夏星程眼神茫然地闪烁着。 杨悠明继续说道:“你是科班出生的,你知道什么是体验派,什么是表现派?” 夏星程嘴唇动了动,他当然知道,这些他都学过,可是自从他拍戏之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什么体验派表现派,他就从来没有真真正正入过戏,他的每一次表演无非都是肢体的动作和不走心的表情罢了。 杨悠明显然没有要他的答案,只是说道:“其实我并不赞成完全的体验派,人的生命有限,每一次表演都轰轰烈烈完全代入,太伤身也伤心。可是你现在的状态,还没有资格谈表演的派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星程明白了,他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杨悠明说:“所以,我建议你试一试在离开了片场,也继续维持方渐远的状态,不是臆想和模仿,而是活成他。” 夏星程眉头紧蹙着看杨悠明,“可你说过,这样伤害太大。” 杨悠明点了点头,“我说了我只是建议,如果不这样,以你现在的状态,在接下来的表演中还会一次次碰壁一次次不知所措,何征不会告诉你怎么演,他心里只有标准没有模板,我也不能每次都告诉你怎么演,毕竟你才是方渐远,明白了吗?” 夏星程的酒大概是醒了,他站起来,不安地走了两步,看向杨悠明想要问什么,可他猛然间发觉杨悠明眼里一闪而过的冷淡。 他混淆了余海阳和杨悠明。 夏星程脸上的热度褪去了,他竟然觉得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太低,身体感觉到了凉意,他对杨悠明说:“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指点。” 杨悠明还是笑,温和而礼貌,“你很优秀,多一点自信。” 夏星程点点头,“太晚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明哥。”说完,他匆忙转身朝房门方向走去。 第14章 夏星程后来还是抽空回了韦泽晖的电话,毕竟还要在这个圈子发展下去,人际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韦泽晖近段日子在同一个影视基地拍戏,是一部偶像剧男二,戏份不重。他对演戏的野心不大,进演艺圈就是喜欢对外面的光鲜亮丽和这里面的纸醉金迷。他给夏星程打电话,是听说夏星程也在这里拍戏,想要叫夏星程出来玩一玩。 夏星程听说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他拍戏的压力太大了,这部电影完全是围绕着方渐远来讲故事,几乎每一场都有他的戏,他每天拍完戏回去还要花大量时间来消化剧本和背台词。 可是韦泽晖对于邀请他参加聚会这件事十分坚持,说不管多晚,都一定要他来一趟。 夏星程推脱不了,那天晚上回去酒店,先熟悉了明天要拍摄的戏份,才洗澡换衣服叫助理送他过去。 韦泽晖包下了一栋私人别墅。 夏星程从保姆车上下来的瞬间,一股香水与酒精所混杂的味道夹在夏日闷热的夜风中扑面而来,这股熟悉的问道让他产生了一种被现实和虚妄相互拉扯的错觉。 这些日子他在摄影棚里拍戏,开始拍摄之前,他一般会在方渐远房间的书桌前面坐很久,他要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 毕竟他在这个复杂的娱乐圈里混了六年,而方渐远还是个刚刚走进大学校园的孩子。 方渐远这个人比他静多了。 他站在原地,以方渐远的视角盯着灯火通明的别墅发愣,恍惚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韦泽晖就朝他走了过来。 韦泽晖和夏星程差不多年龄,长得不错,但想要大红大紫还少了点天赋。他走过来一拍夏星程的肩膀,"怎么了?还不进来!" 这一下把夏星程拍得回过神来,他想起自己是谁,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便冲韦泽晖笑了,"走吧。" 别墅里面放着略显嘈杂的音乐,这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有些是夏星程见过也能叫出名字的年轻演员,更多的则是连名字都不认识的十八线小明星,当然其中最不缺的,就是光彩照人的漂亮女孩。 这一整个氛围,就是韦泽晖向来最喜欢的。 夏星程突然想起他和萧瑜就是在这种场合认识的。 正巧这时候韦泽晖问他:"听说你和萧瑜分手了?" "嗯,"夏星程不怎么上心地回答了一句。 韦泽晖揽住他肩膀,笑嘻嘻地跟他说道:"刚好,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保管你喜欢。" 他们两个站在客厅的角落,时不时有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夏星程看着宽敞客厅里喝酒打闹的年轻男女们,一点一点地找到了真实感,却还是说道:"不用了。" 他觉得不合适,说不上来为什么。 韦泽晖偏过头看他:"怎么了?怎么心情不好啊?" 夏星程看他一眼,"你觉得我心情不好?" 韦泽晖有些疑惑,"说不上来,就觉得你状态不太对,怎么?跟何征和杨悠明拍戏压力很大?" 这回夏星程没有回答。 韦泽晖笑了,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他手臂用力去揽夏星程肩膀,说:"那你不正该减压,看到那边那个美女没有?现在跟我一个剧组,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减压两个字触动了夏星程。这么久以来,他心里最沉重的两个字就是压力,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被逼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在听到杨悠明让他尝试活成方渐远的建议之后,为了缓解压力,他才努力去做。 每一天从早晨醒来,他都告诉自己,他是方渐远,而不是那个已经存在世界上二十四年的夏星程。 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呢? 韦泽晖递了一杯酒给他。 夏星程伸手接过来,没有细想,直接将那杯酒全部喝了下去。酒精能够减压,虽然在这个时候不一定是一种好的方式。 韦泽晖说的那个女孩子留着长发,是十分清纯的长相,她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一个人喝酒,确实是夏星程会喜欢的类型。 进组拍戏那么长日子,这一刻夏星程在自己的真实中产生了身体的悸动。他重新端起一杯酒,朝那个女孩子走去。 第二天早晨,夏星程被电话铃声吵醒,他睁开眼看见熟悉的酒店房间的天花板。 头还有些痛,是昨晚喝多了酒留下的后遗症,他抬手想要揉一揉额头,却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人。 身边的女孩发出低声的抱怨。 夏星程于是一下子清醒了。 助理又一次打电话过来催他起床。 夏星程匆匆忙忙起床,同时将还没睡醒的女孩子也叫起来,催促她与自己一起离开。 打开房门,那个女孩子走在前面,夏星程在后面刚要关上门,没想到她突然转身抱住了他的脖子,说:"小星哥,你还记得我名字吗?" 夏星程其实记不得了,他敷衍着微笑一下,说:"当然记得,你叫baby嘛。" 女孩子说道:"胡说八道!" 这时候,隔壁房间的门突然开了,杨悠明从里面走出来,正看到这一幕。 第15章 夏星程在看到杨悠明的瞬间,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竟然立即就将怀里的女孩推开了。或许等到他后来冷静下来,会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十分不合适,但是那个时候,他脑袋只有短暂的空白。 被推开的女孩先是愣了一下,也没来得及生气就注意到了杨悠明,顿时诧异又有些兴奋地开口说道:“杨悠明!” 杨悠明并不认识她,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不高兴,只是看了夏星程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夏星程脚动了一下,几乎在冲动之下想要追上去抓住杨悠明的手臂,但他忍了下来,因为他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需要向杨悠明交代什么。 他叫人把那个女孩子送走,自己坐上保姆车前往片场的路上,总算是可以完全冷静下来思考,他想自己今天面对杨悠明的反应,或许并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方渐远的。 他有些焦躁不安,除了还没完全消散的宿醉,还有些别的情绪,在心里反反复复难以冷却。 这种情绪直接导致了今天拍摄的不顺利。 夏星程坐在杂货铺狭窄的柜台后面,周围高大的货柜压抑着他2,一切都是闷热而烦躁的,有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沿着他白皙的脖子一路遛进了衣领里面。 他没有办法像真正的方渐远那样安静宁和地坐在杂货铺里等着稀稀落落的生意上门。 一辆运货的面包车停在杂货铺门前,两个年轻工人从车上跳下来,二话不说便动作利落地搬货。 夏星程抬头看他们,起身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他们搬东西。 一箱箱饮料和啤酒很快堆在了杂货铺门前。 下一个镜头,一个年轻人把对货单往夏星程手里塞,夏星程一下子没接住,对货单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何征也没喊停,夏星程本来可以弯腰捡起来继续的,可他自己喊了停。 何征冷静地看着他,没有什么别的表示。 夏星程走到角落,又看了一遍剧本,他有些恍惚,就好像身体出现在了这里,灵魂还留在今天早上的酒店,他本来在努力进入方渐远这个角色,但是昨晚的事又让他产生了割裂感。 他看了一会儿剧本,告诉何征他可以继续了。 何征说:“来吧,继续。” 然而夏星程并没有将情绪调整过来,接下来的场景拍摄也磕磕绊绊,十分不顺利。 何征逐渐显示出神情的不悦。 在这个过程,杨悠明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什么情绪也没说什么,在和夏星程对戏过程中,哪怕夏星程一直ng,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后来,何征让大家先休息,下午再继续拍摄。 这么一来,今天的进度肯定是要耽误的。 夏星程没有吃午饭,他走到方渐远的卧室布景,在床上躺下来,闭着眼睛想要甩开脑袋里那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没过多久,他听到了一声打火机的声音,顿时睁开眼睛,然后他看到杨悠明站在床头。 附近没有别人,大家都去吃午饭了,棚内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至少在这间房间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 夏星程一下子坐起来,说道:“明哥?怎么没去吃饭?” 杨悠明在床边挨着他坐下来,将烟递到嘴边吸了一口之后,手指夹着烟送到了夏星程的嘴边,问他:“抽吗?” 夏星程愣了一下,他虽然抽得少,但并不是不会抽烟,可是杨悠明把自己抽了一口的烟让他抽,显然是不合适的。 紧接着,杨悠明把手里的烟收了回去,叼在自己嘴里,然后抬手按在夏星程的后颈上。 夏星程感到茫然,他转头去看杨悠明的侧脸,看杨悠明眼睛微微眯起,下颌略有些上扬,展现出的分明是余海阳的神情。 于是夏星程猛然间意识到,杨悠明是在跟他对戏,但并不是他们今天要拍摄的那场戏,甚至也不是剧本里的某一场戏,就是余海阳和方渐远之间该有的或许曾经有过的一场戏。 杨悠明按着夏星程后颈的手用了些力道,像是在逗弄小动物。 没有剧本的戏,夏星程垂下目光,将身体的反应交给本能,不是夏星程的本能,是方渐远的本能。他低着头,身体略微有些瑟缩。 杨悠明把叼在嘴里的烟拿下来,问他:“喜欢女孩子吗?” 夏星程猛然间抬起头朝他看去。 杨悠明的眼神变得锐利了。 夏星程一瞬间感到周围的场景与今天早上的情景融合在了一起。 杨悠明声音低沉而严肃,“你太不乖了。” 夏星程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余海阳还是杨悠明,也分不清他到底想要跟自己说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只说了一个“我——”字。 杨悠明说:“我不希望有下次。” 夏星程嘴唇发干,他忍不住舔了一下下唇,说:“没有下次。” 杨悠明抚摸他后颈的动作变得温柔,声音也没那么冷冰冰了,指腹揉了揉他后颈毛茸茸的短发,说:“这才是乖孩子。” 说完,杨悠明站起来走了。 留下夏星程一个人在床边坐着,越发心烦意乱,只是他逐渐分辨不出这份焦躁不安究竟是属于他自己的,还是方渐远的。 第16章 下午开始拍摄之前,何征单独给夏星程讲戏。 何征说:“这场戏其实很重要,我不知道你意识到了没有?” 夏星程默默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水。 何征问他:“方渐远认识余海阳多久了?” 夏星程抬眼,应道:“几天了。” 何征说:“你感觉到这场戏前后他态度的变化没有?” 夏星程手里的剧本已经被他捏得皱了,他回忆前后的情节,说道:“他开始更在意余海阳了,有些躲闪。” 何征搓了搓手指,他的指腹都已经被烟熏得略微发黄,身体懒懒靠在杂货铺的柜台上,看着坐在里面的夏星程:“他动心了。注意,是动心,不是爱上。” 夏星程仰头看何征,神情认真。 何征说:“这场戏我们可以放到后面来拍,可是你如果连他动心这点细微的区别都没办法表达出来的话,我不认为先拍后面的部分你的情绪能够很好的进入。” 夏星程垂下目光,说:“对不起。” “不不不,”何征说,“不是对不起,你还要好好地进入这个角色。我认为你前两天做得不错,可是今天的状态又不对了。” 夏星程抬起右手,用掌心撑住下颌,手指挡在了嘴唇上,他没有再说什么,他不能够告诉何征他的状态不对是因为昨晚出去玩,并且和一个女人睡了。 何征继续说道:“人会对很多人和事物动心,可爱的小孩,漂亮的女人,小猫小狗也有可能。如果是本能的动心,一般就会视线不断追逐,想要交谈想要亲近想要抚摸;可是方渐远意识到对象的问题,所以他会去回避本能,视线不自觉追逐了就要躲闪,亲近了就要远离,这些在很多细节上都可以反应出来。” 夏星程认真听着,点了点头。他脸上刚刚补了妆,整张脸是柔和而细腻的,当神情专注的时候,那种大学生般的纯净感就会不自觉地出现。 当初何征之所以选了夏星程来出演方渐远,就是被他脸上这种神态所吸引,让他有一种似是故人来的奇妙感觉。 现在的何征也是耐下了性子,毕竟人是他亲自选的,他不认为自己选错了人,于是抬手拍了一下夏星程的肩膀,“关于这些细节,你不妨多琢磨一下,怎么在镜头前把方渐远这种动心完全展现出来。” 何征说完这些话便离开了。 夏星程看着他的背影,看他走到摄影棚角落,杨悠明正坐在那里休息。何征走过去之后跟杨悠明说了句什么,杨悠明朝夏星程方向看一眼,随后抬着头与何征说话。 距离太远,夏星程也不知道他们两人说了什么,只看到杨悠明最后笑了笑。他总觉得他们两个或许在说他。 何征说今天这场戏看起来很普通,但其实是方渐远心态的一次转变。 妈妈今天不在。 给杂货铺送货的小工把十几箱饮料和啤酒搬到杂货铺的地上,方渐远近乎手足无措地匆忙清点了货物,在小工递上来的对货单上签了字,然后小工就开着车离开了。 方渐远一个人在杂货铺里,把纸箱子一箱箱搬进去放到后面的存放货物的房间。 这里本来就是一楼,那房间又只有一扇窗户,被堆叠起来的货物遮蔽了一大半,所以整个房间都显得格外阴暗。 方渐远没有开灯,房间也没有空调,他把纸箱子整齐堆放起来,很快便有汗水沿着他的脸颊脖子往下滑,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给浸湿了。 他把一箱饮料放到最上面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一列货架,有一包糖从上面掉了下来。 方渐远于是弯腰去捡,之后又踮起脚努力想把那包糖放回去。 还差一点点。 一只手突然从他手里抽走了糖,放回了高处的货架。 方渐远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后背撞在货架上,看见余海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余海阳冲他笑了笑,“还有多少?我帮你。” 方渐远看了一眼地上的货,没有说话。 余海阳身上穿着干净平整的衬衣,手腕处是浅淡清爽的香水味道,虽然方渐远没有回答他,可他还是抬起手,先一颗一颗解开袖口的纽扣,然后从上到下,缓缓解开衣襟的扣子。 这里有一个方渐远神情的特写,他视线随着余海阳手的动作轻轻转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成年男人脱衣服的动作会这么吸引他,他的神情专注而又懵懂。 余海阳把衬衣脱了下来,挂在旁边的货架上,衬衣下面是线条优美的男性身体,从手臂到胸口,再到消失在裤腰皮带处的小腹,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流畅好看。 方渐远右手不自觉握住了身后的货架。 这里的镜头将余海阳的身体刻画很细致,带着一种意味分明的暗示。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也是方渐远眼里所看见的,在他十八岁身体发育成熟的这一年,开启了一段新的性启蒙,是他没有以前没有想过也从来不会预料到的。 余海阳弯下腰去搬纸箱。 方渐远的目光依然追逐他,等到余海阳站直了身体,他才匆忙转开视线,神情有着不自觉地慌乱,然后开始弯腰继续搬箱子,甚至没想起来跟余海阳说一声谢谢。 这里是方渐远神情的特写,那种复杂的情绪对这个年龄的夏星程来说,如果不是真正的融入角色感受他的心情,单靠表演的技巧,是几乎没办法表达出来的。 《渐远》这一整部戏,就是这样,充斥着大量的神情特写肢体特写,没有内心独白,所有的情绪都要从眼神和动作表达出来。 最终所呈现的结果,是身为导演的何征想要表达给观众看到的,而身为演员的方渐远,是要表达何征让他表达的。 何征说你该动心该恋慕该难过,却不会说你手偷偷捏紧货架等他一看你你就躲闪或者什么时候流眼泪,要怎么擦眼泪。 内心的情绪反应在神情和肢体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只有等到夏星程完全进入了方渐远这个角色,或许可以换个说法,等方渐远的灵魂占据了夏星程的身体,就会是自然而然的反应,不需要别人告诉他该怎么演了。 第17章 夏星程感到很难受。 虽然后面的拍摄他顺利通过了,至少目前何征是感到满意了,但是他心里沉甸甸压了很多情绪,那些情绪都是属于方渐远的。 今天结束拍摄已经很晚了,他洗了澡之后用被子裹住自己,坐在床上发愣。 何征说他和方渐远这个角色的原型像,他却并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是像的。 方渐远这个人安静内秀,情绪不流于外,什么东西都爱藏在心里。 当他越来越进入角色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大多时间他也变得安静下来,就像现在坐在床上,他脑袋里面能够想到的全部是今天拍摄时候杨悠明的画面。 他相信方渐远也是这样的,这些画面和这个人一起慢慢在他脑袋里甚至心里扎根,然后再也抽不出来。他感到可怕,替方渐远感到可怕,也替自己感到可怕。 夏星程丢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转过头去看,看见上面韦泽晖的名字,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被子里深出一只手去接起电话。 房间里的空调让他觉得冷了。 电话接通后,韦泽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兴奋,叫夏星程出来玩。看来在影视基地拍戏这段日子,他是打算要夜夜笙歌了。 夏星程现在一点也提不起兴趣,"不了。" 韦泽晖觉得奇怪,"昨天不是玩得很开心吗?怎么?对那个女人不满意?" 夏星程并不愿意跟他胡扯浪费时间,只说道:"最近没空,实在是忙不过来。"之后不久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裹着被子翻看剧本准备明天拍摄通告的内容。 《渐远》的剧本他已经完整看过不止一遍,可是随着心境变化,每次看的时候感觉还是不一样。 当他逐渐成为方渐远这个人的时候,方渐远的每个动作每句台词他都能幻想出细节和语气来,他能感受到方渐远感受到的快乐,也能为方渐远难过而感到揪心。 这种状态不说好不好,至少是目前他所需要的。 合上剧本的时候,夏星程给经纪人黄继辛打了个电话,让他去给自己找几本书。 黄继辛莫名其妙,"什么书?" 夏星程说:"随便什么吧,大学生爱看的,文学一点的幽怨一点的。" 黄继辛那边愣了一会儿:"琼瑶?" 夏星程有气无力地说道:"虽然我大学毕业两三年了,我也觉得现在大学生不会爱看琼瑶吧?" 黄继辛说道:"这不一定……" "别跟我抬杠,"夏星程打断他,"你去网上搜一搜文学类的,"他停顿一下,猜测方渐远的性格大概会读什么书,后来说道,"什么村上春树之类的吧。"这是他随口说的,因为他想起来方渐远房间里有一本道具书作者是村上春树。 黄继辛说:"我明白了。你还好吧?" 夏星程说道:"我很好。"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长长叹一口气,心想方渐远这个人吧,就是整天琢磨这些想太多才把自己绕进去了,如果能开朗一点,哪怕是个同性恋也每天在外面开心地泡帅哥,日子怕是要过得好许多,也不会对着个余海阳一头栽进去了。 临睡之前,夏星程用手机打开了微博。 他对于刷微博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身为一个刚刚有了粉丝基础的小明星,他不得不依靠微博这个工具来增加和粉丝群体的联系。 今天一打开微博,夏星程就感觉到了自己粉群有一种异样的躁动,然后他发现杨悠明关注自己了。 那一瞬间夏星程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大概就像方渐远看到余海阳在他面前脱衣服的反应一样。他不自觉点开杨悠明微博页面,去看他的关注,发现他关注的人并不多,最多只有一些合作过的大导、演员,演员也不是每个都关注了。 夏星程摸着手机犹豫一会儿,发了条给粉丝问候的微博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准备睡觉了。 他有些暗自的高兴。 虽然那天晚上杨悠明并不委婉地表明了对他戏内和戏外的态度区别,但这丝毫不影响杨悠明作为他偶像在他心里的地位。 更何况他也无法完全将余海阳和杨悠明完全区别开来,就像他和方渐远之间的界限越发模糊一样。 第18章 方渐远家的小楼房顶楼有个小天台,天台上绕着一圈建了花台,他妈妈没事的时候在花台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 等到方渐远放暑假的时候,照料这些花花草草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肩上。 方渐远从屋子里面牵了一根长水管出来,站在花台的边缘,用水管给他妈妈并不怎么心爱的花草浇水。 早晨的阳光很好,还没远处的楼房遮挡着,只有金黄色的光线远远照射过来,带着温度却又不是那么灼热。 方渐远穿着短裤背心,拖鞋踩在水泥台子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手里拖着水管沿着花台边缘朝前走,为了不掉下来所以小心翼翼,嘴里漫不经心哼着一首歌。 这时候他听到有其他人脚步声出现在天台上,立即转回头去看。 是余海阳手里拿着个盆子上来天台,盆子里装的是洗衣机洗好的衣服。 余海阳一看到方渐远就笑了。 方渐远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今天不上班,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六就又闭上了嘴。放暑假的日子天天在家里待着,他自己也分不清哪天是哪天了。 余海阳难得的穿着短裤与一件宽松的灰色t恤,脚底下同样是踩着拖鞋。他走到天台中间,把盆子放在地上,用挂在绳子上的晾衣架把衣服一件件套上去,再挂回紧绷的晾衣绳上。 方渐远转回头不看他,怔怔看着水流把花台的泥土完全浸湿,耳朵里听着的却是身后余海阳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余海阳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方渐远低下头,紧张地咽一口唾沫,他听到余海阳走到他身后停下来,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你快把这几朵花都淹死了,"余海阳突然开口说道。 方渐远吓了一跳,他猛然间收回水管,却没注意溅了自己一身的水。 余海阳动作敏捷地退后两步避开了,然后看着方渐远笑。 方渐远裤子湿了,看起来狼狈又尴尬,他被余海阳笑得红了脸,忽然间少年心性起来,用水管对准余海阳浇过去。 余海阳急忙朝旁边躲避,水花浇在了他刚洗干净的衣服上,他喊道:"哎!" 方渐远笑了起来,开心地用水管追着余海阳浇。 余海阳后来也不躲了,迎着水花朝方渐远走过来,要抢他的水管。 方渐远连忙沿着花台边缘朝前跑,想要躲开他。 地面早就被他浇得湿滑不堪,他穿着拖鞋跑了两步就朝着旁边栽下去,惊慌地叫了一声。 余海阳冲过来搂住他的腰,然后将他腾空抱起,再双脚平稳地放到地面上。 方渐远眼里都是笑意,他抬头看余海阳,发现余海阳的神情也温和带笑,顿时又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余海阳一把抢了他手里的水管。 方渐远以为余海阳要报复他,连忙往后退想要躲开。 结果余海阳却紧紧搂着他的腰,举起水管让水从头顶淋了下来。 方渐远把头埋在余海阳胸前,他听余海阳说:"反正都湿透了,干脆洗个澡吧!"水流从头顶不断冲刷下来,方渐远只能埋着头才能够睁开眼睛正常呼吸。 余海阳的身上湿透了,t恤和单薄的短裤都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美好的男性线条。 方渐远睁大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只手抓紧了余海阳的衣摆。 这场戏一拍完,工作人员立即关掉了水管。 夏星程抬起头来,突然感觉到杨悠明用手抹掉了他脸上的水。 那一瞬间他像个孩子似的,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杨悠明略显粗糙的掌心磨蹭得他脸颊几乎有些轻微的痛了。 这个动作很短暂,就好像是杨悠明绅士的体贴,他很快收回了手。 接着助理给他们送来了干爽的大毛巾裹住身体,夏星程再看杨悠明,发现他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裹着毛巾和助理在说话。 他们暂时还不能换衣服,因为何征没有说要不要重拍,也应该还要补特写镜头。 夏星程裹着毛巾走到旁边坐下来,助理把热水递给他喝,他接过来,一边喝水一边用视线的余光注视着杨悠明。 杨悠明却没有再看过他,只是走到了何征身后。 何征盯着回放的监视屏幕看了很久,见到杨悠明过去,拉他坐下来一起看。 夏星程一般除了何征喊他,并不好意思主动过去,他弯下腰抱着腿,把额头贴在膝盖上,深呼吸一口气。 第19章 夏星程生病了。大家都觉得是他那天拍戏淋了水所以生病的,可他觉得也许是精神压力太大,稍微受了点凉,哪怕是大夏天也没能扛过去,所以先是鼻塞打喷嚏,当天晚上就全身乏力肌肉酸痛,发起热来。 第二天拍摄暂停,夏星程在助理陪同下去了医院。 他对于自己身体原因影响拍摄进度感到十分过意不去,主动要求医生给他输液,希望能好得快一点。 夏星程住进了医院里一间单独的病房,整个人昏昏沉沉躺着,没有精神也没有胃口。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身体很不错,即便是感冒,吃两颗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身体症状这么严重的情况,好像很久都没有发生过了。 中午,何征和两个副导演来看他。 何征说让他安心休息,不要想着拍戏的事情。 夏星程点点头,说知道了,心里却还是着急的。 何征他们坐了不久就离开了。 夏星程疲倦得很,嫌弃助理在病房里总是时不时搞出响动来,便把人赶了出去,自己裹着被子闭上眼睛沉沉睡了一觉。 再醒来的时候,夏星程察觉到病房里有人。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杨悠明正背靠在窗台前面,目光注视着他。 夏星程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不像棚里的灯光,是真实的带着太阳味道的光线,将杨悠明的轮廓勾画出一道细细茸茸的金边。 "醒了?"杨悠明问他。 夏星程动了一下手臂,才察觉到自己在开着空调的病房里也闷出一身汗来,于是把被子拉下来一些想要坐起来。 杨悠明察觉了他的动作,说道:"躺着吧,别起来了。" 夏星程看到床头放了一束花,应该是杨悠明送来的,金黄色混合着粉白色的花朵,看起来温暖而有生命力。他想这一定不是杨悠明自己选的,而是李芸帮他打理的。 "好些了吗?"杨悠明问他。 "好多了,"夏星程回答道,这是真话,他至少没有头晕乏力,也不再想要继续睡觉了,只不过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他还是坐了起来,想给自己倒点水喝。 杨悠明走到床头柜旁边,在他之前拿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把杯子递给他。 夏星程接过来,说:"谢谢。"端起杯子试了一下温度,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水。 杨悠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夏星程喝了水,把杯子放回床头柜,感觉到有水从嘴角流到了下颌,于是低下头抬手去抹。当着杨悠明的面,他好像做什么都是不自在的。 杨悠明没有说话,倚靠着座椅靠背,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 夏星程说:"对不起,耽误明哥时间了。"杨悠明的时间比他的要宝贵多了。 听到他这么说,杨悠明很浅地笑了一下,"没耽误什么,这部戏拍完我没有别的计划。" 夏星程看着杨悠明的鼻尖,不是他不愿意直视他的眼睛,只是不自觉地想要躲避,开口问了一个很久以前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这两年不怎么拍戏了呢?因为要照顾家庭吗?" 杨悠明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喜欢我拍的戏?" 夏星程本来靠坐在床头,这时立即直起后背,语气强烈地说道:"很喜欢,从《问江湖》那时候就喜欢了。" 《问江湖》是杨悠明十多年前拍的一部武侠电影,跟非常知名的大导演合作,他那时候并不是主演,也不是演员里面最有名气的,但是夏星程觉得他的角色是最亮眼的。 那时候夏星程多大?好像小学还没毕业。 杨悠明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了笑。 夏星程顿时为自己的激动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他背往后靠去,自我解释一般说道:"我真的一直是你死忠粉丝,这一趟过来,本来还想找你要签名的,可是没好意思开口。" 杨悠明突然站了起来,他从床尾拿起信息记录牌上的记号笔,对夏星程说:"想要签在哪里?" 夏星程愣了愣,他不过是为缓解气氛随口一说,没想到杨悠明会当真,随即只能慌乱地寻找一个可以让杨悠明给他签了名还能保存的东西。 可惜他什么都没带来,只有身上皱巴巴一件被汗水浸湿了的衣服。 杨悠明在靠近他的床边坐下来,朝他伸出手,"手给我吧。" 夏星程微微一怔,听话地把手交给杨悠明。 杨悠明捏着他手掌,让他摊开手心,用记号笔在他掌心签自己的名字。 或许是夏星程体温稍高些,他感觉到手背贴着的杨悠明掌心有些微凉,而记号笔在掌心扫过时有忍不住发痒,他强忍着没有收回手。 杨悠明给他签了个很工整的名字,托着他的手将他手指弯曲合拢轻轻放在病床上。 夏星程低头看着自己虚虚握拳的右手。 杨悠明已经站了起来,把记号笔放回床尾的信息牌上,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夏星程抬起头来,他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不舍的情绪,不过很快意识到那不合时宜,他于是笑着应道:"好的,明哥你慢走,我让小唐送你。" 小唐就是夏星程的助理。 "不用了,"杨悠明说,"李芸在外面等我,你休息就好了。" 夏星程张开手掌看着上面的签名,在杨悠明走出病房之前,忍不住说了一句:"可惜没办法保存。" 杨悠明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没关系,掉了我再给你签。" 第20章 夏星程病了两天,第三天精神稍微恢复了便继续开始拍摄。 那天晚上天气特别炎热,方渐远洗了澡出来把落地扇打开,不摇头就对准自己吹才稍微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他坐在床边,从短裤里伸直出来白白细细的双腿,脚没有穿进拖鞋里,而是用脚跟踩在拖鞋上面,用力张开脚趾想用风尽快把脚吹干。 楼上很安静。 方渐远身体往后仰去,用手肘撑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他知道余海阳还没有回来。 小楼隔音效果不怎么好,有时候隔壁房间里,妈妈把电视声音开得大了,他都能清晰听见。 而余海阳回来时,踩在每一阶楼梯上的脚步声,方渐远更是能清清楚楚听见。 方渐远看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十点多了。 房间里的风扇这时候声音突然变得更大了。 方渐远于是将视线从闹钟转移到了他的落地扇上。 风扇发出呜呜的声响,听起来像内部机械痛苦的哀鸣,声音虽然大了转速却在缓缓减慢,方渐远怔怔看着它,眼见它几乎都要停下来了,却又突然开始加速,扇叶激烈转动起来,持续了没多久又变得慢下来。 这么几个来回之后,风扇的噪音猛然间消失了,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只扇叶还随着惯性转了几转,然后也无力地停了下来。 方渐远从床上起来,两只脚塞进拖鞋里面,走到风扇前面拍了拍它垂着的大脑袋。 风扇没有反应。 方渐远把墙边的风扇插头拔下来,又塞回去,风扇依然没有反应。 看来这个风扇是坏了。 方渐远额头浮现了细密的汗珠。 他把房间的灯关了,又把窗户完全打开,安静坐在窗前的书桌上。 虽然是夜晚,却仍是没有一丝风吹进来,方渐远能感受到的全是闷热的暑气,饱含着水份将他全身包裹起来,争先恐后钻进每一个毛孔里,很快便化作了汗水流出来。 看来心静也不能自然凉,方渐远心里想着,更何况他心里并不静。 在这闷热的房间里实在待得难受了,他想起楼下杂货铺还有个落地扇,这时候反正也是没人用的。 方渐远从桌子上跳下来,快步走出房间朝楼下走去。 他一路上都没有开灯,有光线从楼梯转角的玻璃窗户照进来,每一个阶梯都隐约可见。 一楼的杂货铺要稍微阴暗一些,方渐远蹲下来,在黑暗中摸索电风扇的插头。 这时候,杂货铺大门左侧的木头小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余海阳一脚跨过门槛进来,便听到了黑暗中的动静,开口问道:"谁?" 方渐远摸到了插头,把它用力拔掉,站了起来。 而余海阳也摸索到墙壁上的开关线,轻轻一拉,点亮了顶上的白炽灯。 方渐远眼前骤然间明亮起来,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余海阳也看清了他,伸手关上木头小门,站在原地没有动。 方渐远适应了光线,看见余海阳正在看着他,神情仿佛带了点笑。他便低头看自己,发现身上穿着睡觉的白背心松松垮垮被扯向一边,胸膛上颜色浅淡的一侧乳头就这么袒露出来。 他心里一慌,不自在地把背心拉了回去。 余海阳朝前一步,看着他不说话。 方渐远也没作声,弯下腰抱起风扇,半拖半抱地朝楼梯方向走去。 第21章 余海阳先伸手关了杂货铺的灯,追到楼梯前面拦下方渐远,"我来吧。" "不用,"方渐远莫名其妙地坚持,他抱着风扇往楼梯上走。 余海阳伸出双臂从他身后环抱过去,抓住了风扇,也阻止了方渐远继续往楼上走。 方渐远却挣扎起来,他牢牢抱走风扇不肯放手,挣扎之间,风扇撞在了楼梯的金属扶手上,发出很大一声声响。 他吓了一跳,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余海阳也松开了他。 过一会儿,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方渐远妈妈从二楼大声问道:"在干什么?" 方渐远紧张地抬起头,回答她道:"没什么,我房里风扇坏了,想把楼下的风扇搬上去。" 妈妈说:"小心一点!"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方渐远松一口气,之后没有说话,抱着风扇继续往楼上走。 余海阳只是跟在他身后。 走到一二楼之间的楼梯拐角,方渐远觉得这个姿势太累了,把风扇放下来,想换个姿势扛上去。 风扇刚刚放到地上,余海阳就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方渐远惊慌失措地用力挣扎。 "嘘——"余海阳从他头顶发出声音,一手搂着他的腰把他腾空抱起,一手轻轻捂住他的嘴,说:"别吵到你妈妈。" 接着,方渐远被余海阳放到了窗台上坐下来,他没有再挣扎,只是微微喘着气,任余海阳两只手按在窗台上,用手臂把他禁锢在中间。 余海阳弯着腰,贴近他面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方渐远闻到余海阳身上有酒气,他身体往后退几乎贴在了玻璃上,转开脸不看余海阳。 余海阳于是偏过头,偏要与他对视,"为什么生我的气?"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方渐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根本是没有答案的。余海阳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他自己不自觉的心慌和逃避。 "对不起,"余海阳凑近他耳边说道。 方渐远垂下目光,开口说话时的声音也跟这夏日的空气一样黏黏糊糊,"你没有对不起我。" "不,"余海阳突然抓起方渐远一只手,用力按在了自己胸口。 余海阳的胸口温热,带着些潮湿的汗意,这时方渐远能明显感觉到余海阳是喝醉了。 紧接着,余海阳又说了一句:"我的宝贝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方渐远顿时呼吸一滞,甚至仿佛有些微的耳鸣,他不知所措地看向余海阳。 余海阳温柔地看着他,借着窗户外面照进来的光线,方渐远额头和鼻尖全是汗水。然后余海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被他汗水濡湿了的纸巾,仔仔细细帮方渐远擦掉脸上的汗水,同时说道:"待会儿回去了再洗个澡,不要跟哥哥生气了。" 方渐远别扭地转开头,"谁是哥哥?不要脸。" 余海阳笑了,"不要跟叔叔生气了。" 方渐远白皙的皮肤下面透出淡淡的红。 余海阳把给他擦了汗的纸巾团一团又塞回裤兜里,转身扛起落地扇直接朝楼上走去。 方渐远在窗台上又坐了一会儿,才跳下来跟着上楼。 余海阳把风扇一直给他扛进了房间里放下来,又蹲在地上把插头插到墙上的电源插孔,伸手按开了风扇。 扇叶一下子开始旋转,站在门边上的方渐远也感觉到了凉风。 余海阳又把坏了的电风扇拖到角落,说:"明天我帮你看看能不能修,今天太晚了,会吵到你妈妈睡觉。" 方渐远轻轻"嗯"了一声。 余海阳走到他身边,抬手贴在他脸颊边缘,手指揉一揉他耳朵,"不开心就跟我说,不要生闷气。" 方渐远闷声道:"我没有。" 余海阳的手指不舍地在他耳畔流连,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手说道:"晚安。" 方渐远侧过身,看着余海阳从他身边走出了房间门。 第22章 夏星程感觉到自己越来越难以出戏了,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被方渐远这个人占据了。 方渐远十八岁遇到了余海阳,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知道恋爱是什么感觉。即便余海阳不在他身边,他也会随时随地想起他,然后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 夏星程渐渐察觉到自己和方渐远一起在这段感情里陷了进去,有时候他看剧本,看见余海阳的名字也会不自觉微笑起来,然后他会抬起头来寻找杨悠明。 杨悠明并不总是像余海阳的,至少杨悠明看他的眼神就从来不像余海阳看方渐远的眼神。 夏星程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可怕。 但是拍摄却意外的顺利,有一场戏结束之后,何征坐在监视器前面发愣。 夏星程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过去问何征怎么了,何征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说:“你跟他真的很像。” 何征给夏星程看那幕戏的回放。 夏星程看到屏幕里自己看着杨悠明露出的笑容,瞬间全身汗毛竖起,他都不知道他自己演戏能演到这个地步,神情里那种甜蜜和爱意已经浓厚得快要溢出屏幕了。 明明应该是觉得高兴的事情,夏星程却只是勉强笑着问何征:“行吗?” 何征站起来,拍一拍夏星程的肩膀,他说:“很棒,真的很棒。” 不知道为什么,夏星程会觉得何征的语气里有些安慰的意思,大概何征也知道他的状态不太对劲,应该及时抽离,但是又不能抽离。 这时候,黄继辛正好带着小新人在附近录一个节目,于是抽出两天时间顺道来探望他。 黄继辛那天到片场的时候,夏星程正在准备拍摄的一场戏是方渐远和余海阳闹别扭的一场戏,这么说其实也不确切,准确的说,应该是方渐远自己和自己闹别扭的一场戏。 黄继辛到的时候夏星程还没有开始拍,他看到夏星程拿着剧本一个人坐在旁边,他将剧本卷起来握在胸前,身体在小椅子上摇摇晃晃,眼神并没有聚焦到什么东西上面。 一段时间不见,黄继辛觉得夏星程的气质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这场戏是方渐远的妈妈邀请余海阳一起吃晚饭。 家里的饭厅和厨房都在同一个房间,就在一楼杂货铺的后面,库房旁边的那个大房间。 演方渐远妈妈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女演员,四十多岁年纪,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多岁,还很漂亮。 他们三个坐在一个方桌周围,方渐远妈妈殷勤地给余海阳夹菜。 余海阳叫她"玲姐。"因为方妈妈名字里有个玲字。 方妈妈是个性格豪爽的女人,老公不在家里,独自经营着杂货铺还要照顾一个儿子,很辛苦也很叫人佩服。 余海阳也是个擅长与人交流的性格,聊了几句之后,方妈妈便觉得与他话题投机,叫方渐远去拿几瓶啤酒来。 方渐远一直沉默着,起身的时候看了余海阳一眼。 啤酒拿回来时,余海阳伸手接过来,冲方渐远笑了笑,"谢谢小远。" 方渐远感觉到余海阳碰了他的手指,立即把手缩回来。 余海阳打开啤酒瓶,为方妈妈和他自己各自倒了一杯酒,然后问方渐远道:"小远喝吗?" 方渐远摇摇头。 方妈妈说:"他还是小孩子,喝什么酒。" 余海阳把酒瓶放到桌子上,笑着说:"十八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 方渐远看着他们,情绪越来越低落,因为他第一次深刻感觉到自己和余海阳是有距离的,不只是因为性别这一个原因,他还意识到他们年龄的察差距太大,与他妈妈谈笑风生的余海阳是个真正的中年男人了。 而他内心里,还觉得自己依然是个孩子。 他为此感到烦躁,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跟余海阳暧昧,他不喜欢一个会跟他妈妈在酒桌上说说笑笑的成年人,而且那还是个男人。他更不喜欢喜欢上那个男人的自己。 这里很长一段内心戏是夏星程写在自己剧本上,为这场戏所做的注释,他也为此和何征、杨悠明讨论过方渐远的心态,究竟为什么会别扭。 可是电影里没有心里剖析和旁白,表现出来的不过是几个特写镜头和带着情绪的台词及肢体表达。 第23章 吃完晚饭,方妈妈收拾桌子,方渐远把空啤酒瓶收回杂货铺,明天送货的人来了要收走的。 余海阳这个客人自然要回去休息。 这时候虽然天已经黑了,杂货铺电灯开关在门口,方渐远总是懒得去开的,只有后面厨房透过来的一点灯光。 扮演着方渐远的夏星程蹲在地上,把啤酒瓶一个一个放回塑料箱的格子里,他动作迅速又有些用力,借以宣泄心里的情绪。 完全进入方渐远情绪的夏星程甚至不需要精心设计自己每一个动作,很多都是本能的反应,他确确实实地生着气。 这时候,扮演余海阳的杨悠明来了,靠在门边上看着他。 夏星程把啤酒瓶放好,又抓着塑料箱的边缘把它重重堆到一边,收回手的时候,手指被毛燥粗糙的边缘划破了一条口子。 这不是剧本上的内容,而只是意外。 可是夏星程没有停下来,他已经熟悉了何征拍戏的习惯,每一场戏在何征心里都没有固定的流程,所需要的只是一种感觉。对何征来说,只要感觉对了,你把台词全改了他也不会反对。 他站起来,低下头看伤口渐渐渗出血来。 杨悠明走了过来。 这个意外对杨悠明来说也是一次没有剧本的临场发挥,完全看他对人物的理解。 他没有显得很紧张和急迫,只是走近了轻轻抓住夏星程的手,低下头看了一眼伤口,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说,你在生什么气?" 夏星程猛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不要你管!"他撞到了背后堆起来的空啤酒瓶箱子,发出不小的声响。 两个人都停止了动作,杨悠明有个下意识往外面看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又压低声音对夏星程说:"店里是不是有创可贴?" 夏星程没有回答,杨悠明自己走到柜台里面,从挂在墙上的一长条创可贴上扯下来一张。 这本来是道具,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若不是细看未必能够注意得到,镜头怕是也几乎没怎么拍到过。 杨悠明显然看到了也记住了。 他走回来,把创可贴撕开,抓着夏星程的手小心地帮他贴在伤口上。 这回夏星程没有再推开他。 杨悠明帮他贴好了伤口,却没有松开他的手,微微弯着腰用一个与他平视的角度问道:"为什么不高兴?告诉我。" 夏星程看到杨悠明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他转开脸,不想沉溺进去。 杨悠明抓着他的手,在轻轻地磨蹭他的掌心与指腹,温热又略显粗糙的触感传来,夏星程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 闷热的摄影棚与没有空调的杂货铺,杨悠明与余海阳,在夏星程面前通通合为了一体。 他心跳距离,汗水浸湿了后背,想要松手又舍不得挣脱。 然后他忍不住又去看杨悠明,深深看进他双眼里,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不那么通畅了。 杨悠明突然笑了,眼角往下弯,嘴角向上扬。 夏星程并不知道自己在监视器和别人的眼里都是脸颊通红神情彷徨的形象。 紧接着,杨悠明缓缓凑近,想要吻他的嘴唇。 这里是剧本上的内容,余海阳想要亲方渐远,可是方渐远紧张害怕,用力推了一下余海阳,余海阳后背撞在了门上,先是有些生气,然后又笑着哄方渐远。 可是夏星程这时候却想不起剧本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了,他惊惧而心怀怒意,尽管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份怒意为何而来。 在杨悠明的嘴唇几乎已经贴在他嘴唇上,感觉到柔软的触感的时候,夏星程还没有推开他,而是猛然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抬起手给了杨悠明重重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拍摄现场格外响亮。 这响声就像是猛然间打醒了夏星程,从狭窄的杂货铺回到了高大的摄影棚,他顿时懵了。 杨悠明脸被打得偏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看着夏星程,神情间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怒意,然后松开夏星程,转身从后面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夏星程缓缓蹲下去,抬起手捂住脸。 这场戏到这里可以结束了,何征喊了一声"cut!" 现场灯光明亮起来,工作人员来回走动忙碌,却都没有说话。因为刚才走过戏,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戏里没有打耳光的情节,就算是要打,也不该这么毫无技巧实实在在的打,毕竟那是杨悠明。 黄继辛或许是唯一一个不知道剧本内容的,他只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看夏星程结束拍摄了还蹲在地上没有起来,于是赶在助理小唐之前过去要扶起他。 他双手握住夏星程肩膀,想要问他怎么了的时候,听到夏星程低声说道:"完蛋了。" 黄继辛听他语气低沉到了谷底,跟着担心起来,问他:"怎么回事?" 夏星程被扶着站起来,抬头发现是黄继辛的时候,一头栽在他肩膀上,说:"继辛,我死了。" 黄继辛察觉到点什么,朝杨悠明那边看了一眼,看见杨悠明的助理李芸正在用湿纸巾帮他敷脸。 当黄继辛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杨悠明也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便转开了视线。 第24章 何征眉头紧蹙,一条手臂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抬起撑着下颌,在监视器里反复重播刚才那一场戏,显得十分苦恼。 杨悠明走近他身边,问道:"要重新来吗?" 何征一抬头看见杨悠明还在用湿巾敷脸,顿时笑出声来。 夏星程情绪低落地坐在一边,听到何征的笑声感到更难堪了,他双臂撑在膝盖上,垂下头默默叹气。 黄继辛蹲在他身边,拍一下他肩膀,说:"去道个歉。" 夏星程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朝那边走过去。 结果没想到的是,杨悠明大概是注意到他过来了,竟然先一步离开了何征身边,回去李芸身边把湿巾摘下来递给她。他脸颊这时候明显有些肿起来了。 杨悠明回避的姿态很自然,旁边的人都看不出来是不是刻意,只有夏星程的心一直往下沉。 何征看夏星程走过来了又站着发愣,于是起身对他说道:"没什么,反应还不错。" 夏星程说:"对不起,我——"他脑袋有些乱,一时间整理不好语言,只能问道,"需要重拍吗?" 何征说:"今天就算了,杨悠明的脸也没办法再重拍。让我再想想,有需要的话以后再说。" 夏星程只好点了点头。 今天的拍摄提前结束。 黄继辛本来想叫夏星程出去吃饭的,可是夏星程没有胃口,一个人晚饭也没吃独自回去酒店房间,把自己关起来,四肢摊开着躺在床上。 一直到傍晚七点多,黄继辛给夏星程打了个电话,语气急促地说:"换衣服出来。" 夏星程把手机贴在耳边,翻个身趴在床上,没什么精神地问道:"什么事啊?" 黄继辛压低了声音也难以掩饰语气里的兴奋,"蔡总今晚请了杨悠明吃饭,给你个机会去给大影帝道歉,还不快收拾整齐了出门!" 夏星程一下子抬起头,"蔡总?蔡总怎么来了?" 黄继辛声音压得更低,"蔡总陪小鲜肉录节目啊,你傻不傻?别跟我废话了,我通知司机去接你了,快快快!" 夏星程挂断电话立即翻身下床,去柜子里面找今晚穿的衣服。 蔡总是夏星程经纪约所属娱乐公司的老总,名字叫蔡美婷,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女性,未婚。她是经纪人出身,先后培养出两个大明星,在圈子里声誉极高。 夏星程坐车急急忙忙赶到吃饭的地方,看见黄继辛在外面等着他了,连忙上前问道:"他们到了吗?" 黄继辛带着他朝里面走,说:"都到了,就等你了。" 夏星程额头起了细汗,"怎么不早说?" 黄继辛也急,"蔡总临时决定的,我也没有事先预料到啊!" 夏星程穿了一套休闲西装,黑色西装长裤衬得双腿又细又长,敞开的上衣襟口里是白色的暗纹衬衣,不会过分庄重却也显得礼貌得体。 服务员推开包间大门的时候,夏星程深吸了一口气,他走进去隔着屏风便已经听到了蔡美婷的声音。 包间里有四个人,蔡美婷、杨悠明、杨悠明的助理李芸,还有一个叫叶子扬的新人,正是这一次黄继辛和蔡美婷一起陪着来录节目的小鲜肉。 看见夏星程进来,叶子扬先站了起来,礼貌地招呼道:"小星哥。" 夏星程朝他点一点头,内心忐忑地朝着蔡美婷方向走去。 "蔡总,"他喊道。 蔡美婷并不十分漂亮,但是整个人干练利落,身材苗条,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女人。 她点着一支烟,朝夏星程看一眼,"我之前一直觉得你这孩子挺机灵的,怎么今天就变傻了呢?" 夏星程脑袋里确实浑浑噩噩的,不是因为见到蔡美婷,而是因为杨悠明在场。 蔡美婷拿烟的那只手手肘撑在桌上,说:"迟到了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啊小夏?" 夏星程立即反应过来,他从圆桌上拿了酒杯和白酒瓶,给自己慢慢倒了一杯,说:"我迟到了,我该先罚三杯。" 杨悠明就坐在蔡美婷旁边,态度一惯的礼貌而温和,他脸颊已经不红了,细看的话却还是能看出一点肿来。 夏星程一口气喝了三杯白酒。 黄继辛在对面坐下来,看得微微皱起一张脸,心里默默叹气。 他酒杯刚刚放下,蔡美婷又说:"我还听说你不守规矩,拍戏的时候随便改戏,打了悠明一耳光?" 夏星程很少喝白酒,酒精很快起了作用,他满脸通红,连耳廓都成了淡粉色,微微喘着气,说:"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他不知道是在向蔡美婷解释还是在向杨悠明解释。 可是除了一句不是有意,他又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我入戏太深,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我分不清你和余海阳,也分不清自己和方渐远了。"这些话都不合适。 他当时的行为就是很没道理的,如果被网络或者媒体报道出去,有心人稍一渲染,他怕是要被网络舆论的口水淹死。 蔡美婷叹了口气,是真觉得累,她不明白夏星程为什么这会儿一点不灵性了,她只能提醒他,"错都错了,道歉还不会啊?" 夏星程闻言,拿起酒杯又倒了一杯酒,双手握着酒杯在杨悠明身边弯下腰来,轻声道:"明哥,是我错了,对不起。"他都觉得自己把姿态放低到了尘埃里,就差没跪下给杨悠明敬这杯酒了。 杨悠明抬头看他,伸手按在了他手腕上,语气平淡地说道:"没有这个必要。" 蔡美婷对夏星程说:"明哥不肯跟你喝这杯酒,你自己看着办。" 夏星程挣脱了杨悠明的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弯下腰来,"明哥,对不起。" 说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很难受,他看着杨悠明鼻梁,看他的眼睛和嘴唇,明明就是他,但是又不是他。 他很想念余海阳。 这一回在杨悠明回应他之前,他就主动把一杯酒全部喝了下去。 第26章 夏星程睡了很沉的一觉,似乎连梦都没来得及做一个,就在第二天清晨被黄继辛叫醒了。 他睁开眼睛,先是适应了一下房间里的灯光,才问黄继辛:"怎么是你?" 黄继辛说:"我从小唐那儿要了门卡,怕你睡死在这儿。" 夏星程呼出一口气,甚至还带了些未散的酒气,他坐起来,发现自己还穿着衬衣和西装长裤,昨晚不过脱了件外套便躺下睡了。 黄继辛问他:"昨晚杨悠明跟你说什么了?" 夏星程抬手捂住脸,很痛苦的模样,"不记得了。"过一会儿他又说了一句,"就记得给他敬酒了。" 黄继辛靠在墙边,抽出一根烟点燃,"那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我看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夏星程没有回应,掀开被子爬下床来,一边朝卫生间走一边把自己皱巴巴的裤子和衬衣脱了扔在地上。 他打开淋浴喷头,跨进浴缸里,也没来得及等水完全热起来就钻到水柱下面,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用另一只手撑住墙壁微微喘气。 其实他还记得杨悠明昨晚和他说的话,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包括那句刺耳的"你醒醒。" 热水灌进了他的鼻子和耳朵,他难受地呛咳起来,身体趴在浴缸的边缘,他听到黄继辛在外面问他怎么了,可他没力气回答。 宿醉的感觉很不好受,这一次尤其痛苦。 那一场戏后来重拍了一次,按照何征的要求,但是成片的时候何征会怎么选择,现在夏星程还不知道。 方渐远和余海阳闹起别扭,见了面也不愿意和他说话。 这时候他中学同学组织聚会,叫他一起出去玩,那天他上午就出门了,家里的杂货铺换成了方妈妈在里面守着。 方渐远玩到下午回来时,在楼梯上撞见余海阳,被余海阳半哄半强迫地带到了床上,这场戏就是他们进组以来拍摄的第一幕。 在这之后,方渐远和余海阳的关系反而缓和了。有更多东西在方渐远心里生根发芽,眼看着便要蓬勃成长起来。 期间发生了一件让方渐远从心底里完全接受余海阳的事情。 那天余海阳回来时,方渐远仍是已经吃了晚饭待在自己房间里面看书。 他坐在书桌前面,窗户敞开着,身后架着余海阳帮他修好的落地扇,风扇正呜呜吹着风。 方渐远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过一会儿又嫌不够舒服地换了个姿势,两只脚踩上来蹲在了椅子上。 楼下传来挺轻的一声关门声。 方渐远一下子挺直了后背,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努力捕捉从楼下传来的动静。 可是他一直没听到余海阳的脚步声传上来,直到有人在外面非常轻微地敲了两下房门。 方渐远从椅子上跳下来,脚踩着拖鞋的时候,又立即放轻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到门边去开门。 他知道那是余海阳不想惊动了他妈妈,他也就尽量安静,打开方面看见果然是余海阳站在门口。 余海阳手里提着根塑料袋,举高了给他看时,另一只手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发声。 方渐远让他进来,伸手关上房门,然后接过余海阳手里的袋子,打开来看,发现是一袋子烧烤。其中有方渐远最喜欢吃的排骨和鸡翅。 在方渐远坐在书桌边上吃烧烤的时候,余海阳就坐在他床边,有些懒洋洋地抽烟。 方渐远偷偷看余海阳,问他:"今晚喝酒了吗?" 余海阳笑一笑,"喝了一点,不多。" 方渐远盘腿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吃东西,过一会儿又说道:"别坐我床上抽烟,当心把我床单烧了。"他其实也不是真介意,就是想跟余海阳说话而已。 余海阳闻言说道:"对不起,"然后直接把烟掐灭了,烟头放在床头柜上,朝方渐远招招手,"小远,过来。" 方渐远放下手里一根竹签,舔了舔嘴唇,说道:"干嘛?"他站了起来,朝余海阳身边走去。 当他走近床边时,余海阳抓住他的手拉他侧身在自己腿上坐下,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接着,余海阳将头贴在他胸口。 余海阳从早上出门,在外面忙碌了一天,衣服和头发都带着汗味和烟味。 方渐远晚上洗了澡就在房间里吹风扇,全身上下清清爽爽只有沐浴露的香味。 可是余海阳这样贴着他,他也并不觉得嫌弃,过一会儿伸手抱住了余海阳贴在他胸前的脑袋。 余海阳手掌轻轻捏方渐远的腰。 方渐远稍微怔了怔,然后感觉到那只手撩开他背心的下摆伸进去,贴着皮肤游移。 镜头里隔着松垮的白色背心,还是能看出那只手动作的幅度,它沿着方渐远的腰往上,手指抚过肋间的凹凸不平,背心下摆被撩起来一截,在暖黄色灯光下,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一层柔和的色彩。 然后那只手贴上了方渐远的后背。 方渐远陡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脚趾都绷紧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后背这么敏感,当余海阳手掌轻抚过时,一阵酥痒沿着背脊猛然间上窜,整个身体都痒了起来。 他想要挣扎,余海阳却用手臂牢牢箍住他的腰,然后抬起头亲吻他的下颌和脖子。 "不,"方渐远小声说着,却在用力推开余海阳。 余海阳于是停下了动作,压低声音安慰他,"好,好,我就抱抱你。" 方渐远停下挣扎,红着脸微微喘气。 余海阳抱着他坐了一会儿,摸着他后颈亲了亲他额头,松开他站起身来,"我上去了,你早点休息。" 方渐远跟着站起身来。 余海阳冲他笑一笑,朝房门方向走去。 那天晚上方渐远躺在床上很久都没睡着,余海阳那只手的触感好像还留在他背上,持续不断带来细细的酥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渐远隐隐听到了方妈妈在喊他。 刚开始他以为是错觉,从床上坐起来,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真的是妈妈在隔壁喊他,于是连忙爬下床去。 第27章 方妈妈急性阑尾炎发作了。她其实痛了一段日子里,觉得不严重,没有告诉方渐远也没有去医院,今天晚上睡到半夜实在痛得受不了了,才在隔壁房间里叫儿子的名字。 方渐远急急忙忙跑过去,一条腿跪在床边看妈妈头发都被汗水完全浸湿了,知道她痛得厉害,连忙说道:"我送你去医院!" 小地方医院距离不远,走过去也不过是十多分钟,但是没有出租车,这时候连人力三轮车恐怕也不会有了。 方渐远把妈妈扶着坐起来,转过身蹲在床边,说:"你上来,我背你去医院。" 这时候,余海阳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的房门,"我来吧。" 剧本里面,那天晚上余海阳背着方妈妈跑去的医院,帮着方渐远挂急诊号,送方妈妈做检查,一直到把人送进手术室。 在手术室外面等候的时候,方渐远主动握住了余海阳的手,他要表达说不出口的感谢,同时也是倾诉自己对余海阳的依赖。 这部分戏份暂时没有拍摄,何征找到了一个偏僻小镇的老旧医院,打算实地拍摄。到时候还包括一些其他的外景戏,都会在那个小镇上取景。 而这场戏紧接着的是整部电影里方渐远和余海阳第二场亲热戏,地点是在医院的厕所。 厕所的场景在棚内搭建,肮脏老旧的木头门板都是经道具师手制作出来的。 这部电影拍到现在,和杨悠明拍亲热戏对夏星程来说依然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只是压力的方向产生了转移。 讲戏的时候,何征问夏星程:"你觉得方渐远现在是个什么心态?" 夏星程看着手里的剧本,其实那简短的几行字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只是不想抬起头来和人对视,他说:"大概有一种献祭的心态吧。" 他说完这句话,同样看着剧本的杨悠明也不禁抬起头来看他。 夏星程那时还没意识到。 直到何征问了他一句:"为什么是献祭?难道你觉得方渐远不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出于感谢的心态?" "不是,"夏星程闻言立即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两个人都在看着他,他心里稍有些不安,却还是继续说道,"就像教徒给神灵献祭,他虽然心里充满了惊慌和害怕,但是对神的信仰和爱意支撑他继续下去,只要那是对方想要的。" 杨悠明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方渐远作为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儿,又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难道不该有同等的欲望?" 夏星程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下目光,说:"我只是在说我理解的方渐远,他连校门都没有走出去过,性格又内向,可是对方是成年人,还是个男人,给他的压迫感是非常大。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不应该的,比一个男孩和一个同龄的女孩子偷食禁果要不应该多了,所以我想……" 他话没说完,还是想听听何征的理解,毕竟何征是导演,电影作品是应该导演和演员达成一致,共同呈现出最后的效果。 何征却没有接话,他只是听夏星程沉默下来,便问杨悠明:"你怎么看?" 杨悠明说:"我没有看法,尊重你们的意见,毕竟不是我的角色。" 何征点一点头,他把剧本在手里卷起来,"那就按照你们的理解先来一次,我看看效果再考虑要不要调整。" 夏星程"嗯"了一声。 何征随后又伸手按在夏星程肩膀上,"我还是会清场,只有我和摄像师,你们的助理我都先请出去,你不用有什么顾虑,我想要你全心投入给我拍出来。" 夏星程说了一声:"好。" 何征随后对杨悠明说道:"你那么专业就不用我提醒了。" 杨悠明冲他点一点头。 夏星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等待最后的灯光调试,然后就要第一次正式开拍了。 他抓起水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可是喉咙还是觉得发干。 助理小唐心思没在他身上,正在和服装组新来的小妹聊天。 夏星程忍不住看了一眼杨悠明。 他们两个距离不算远,但是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夏星程就开始刻意和杨悠明保持距离,他不想让杨悠明觉得他入戏太深,用戏里的感情来纠缠现实中的对方,这对杨悠明来说肯定是种困扰。 每天在剧组里见面,两个人之间无非就是客气而生疏的彼此问好,其他所有沟通都是关于拍戏的。 原来他们私下关系就并不亲密,现在看起来就更加淡漠了,夏星程知道剧组很多工作人员都以为是因为那天他一耳光把两个人打成了现在的尴尬局面。但是夏星程心里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那记耳光,而是那天他喝醉了之后对杨悠明说的那些话。 灯光调试好了,副导演拿着扩音器在喊清场。 夏星程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注意到杨悠明走到他身边停下来,顿时有些紧张地朝他看去。 杨悠明却是笑了笑,声音很小也很温和地对他说:"这场戏我会完全投入的拍,希望我们能好好配合。" 夏星程有点没明白杨悠明的意思,他却仍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大概他眼神里清楚写着茫然,杨悠明笑着抬起手摸摸他的头,转身朝布景走去。 第28章 医院阴暗破旧的厕所,狭窄的隔间,一个清洁工用消毒水拖了地也称不上干净的地方,本来不应该让人产生任何遐想。可是余海阳和方渐远这时需要的不是一个环境,只是一个空间,能让他们两个单独待在一起,不用担心别人突然闯入就够了。 还没正式开拍,夏星程背靠着木头门板,杨悠明就站在他前面,摄像镜头在他左侧,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 这么近距离的镜头会让人感觉到环境的逼仄感,就仿佛隔间左侧那面墙是真实存在的似的。 夏星程直视杨悠明的眼睛,努力要进入角色的情绪。 杨悠明微微低头看他,抬起手抚摸他的脸和耳朵,他们两个距离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夏星程有点紧张,这种紧张导致他很难完全入戏,他害怕自己真的沉浸在这场激情戏之中,会在镜头中展现出一些并不想要被人看见的情态。 杨悠明略显粗糙的指腹轻揉着夏星程的耳朵,他显然已经是余海阳的状态了,不只是动作,很快,夏星程在他眼里看到了逐渐燃烧的情欲。 那一瞬间,夏星程似乎理解了杨悠明说会完全投入地拍是什么意思,这让他的那些顾虑看起来十分可笑,在被杨悠明那闪烁着欲望的光芒的双眼直视了片刻,夏星程感觉到自己开始有些气息不稳。这才是刚陷入恋情的方渐远面对余海阳动情时的正常回应。 何征喊开始的瞬间,杨悠明便立即吻上了夏星程的嘴唇,有些凶狠的,占有欲十足的,想要将人吞拆入腹般的。 这场戏何征最想要的的就是三个字:难自禁。 情欲戏在一部描述爱情的电影里是不是非有不可?这个答案当然不是,有些美好的爱情,哪怕从头到尾两个人没有握过手,也能让观众感觉到浓浓的眷恋。 可是这部戏里,何征认为这三场戏都是有必要的,这就是情渐浓时,成年人对彼此的占有欲,不只是占有那颗心,还想要占有那个身体,就像是人饿了需要吃饭,爱上他了想要和他做爱,一样都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所以回到这场戏里,激情的行为是他们情感的传达,而只不是欲望的传达,观众从画面所接受到的,也不是这场戏有多么激情多么大尺度,而是他们的感情有多么浓烈,浓烈到要用身体的摩擦与嵌合来表达。 而夏星程这时候已经什么都想不到了,他的身体反应紧紧跟随着杨悠明给他的刺激,他在这里就是方渐远,在这种强烈到近乎蛮横的亲吻之下,只能够伸手抱住杨悠明的脖子来承受。 杨悠明手指插进夏星程的短发里面,手掌包裹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往前压的时候,也垫在了他的头和坚硬的木板门中间。 夏星程承受着激烈的亲吻,根本避无可避。 直到杨悠明离开他的嘴唇,亲吻他的下颌和脖子,夏星程不自觉仰起头,就像把脖子往杨悠明嘴边送一样。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难以对焦。 杨悠明很懂得怎么让这场亲热戏在镜头里面更有美感,而不只是粗鲁的亲吻与抚摸,他稍微放缓了节奏,亲夏星程下颌与脖子之间柔软的皮肤,含住他的喉结轻轻吸吮,垫在他脑袋后面那只手也在轻轻抚摸他的头皮。 夏星程腿有些发软。 杨悠明将一条腿嵌入他两腿中间,托着他的身体。 夏星程起了生理反应,这几乎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他们的身体贴得那么近,从小腹往下几乎没有缝隙,同样的,他感觉到杨悠明也有了反应。 那一瞬间,夏星程脑袋里短暂地空白了一下。 然后,他感觉到杨悠明伸手摸到了他下身。 夏星程顿时回过神来,猛地想往后躲,这是他真实的身体反应,也是方渐远真实的身体反应,他害怕了,所以他一脸惊慌地看着杨悠明。 杨悠明没有强迫他,而是将他的头压到自己肩上,然后低头磨蹭亲吻着夏星程的耳朵,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几乎柔软,他用气音哄他的小男孩:“乖,不要怕,我爱你才想要你舒服。” 台词是剧本上的,动作和语气还有温柔的情感是属于杨悠明的,夏星程和方渐远一起被说服了。 可是等到杨悠明再伸手的时候,夏星程还是紧张得又一次去抓他的手,他自己的手和嘴唇同时都在微微颤抖着。 杨悠明看了他一会儿,疼爱与欲望之间甚至能看得见些微的笑意,然后他用手把夏星程的脸压到自己脖子上,什么都不让他看,再一次伸出手去。 这一次只是轻轻一碰他就松开了手,这是事先他们已经沟通过的,镜头并不会拍到的地方。 夏星程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闻到杨悠明身上的味道,他全身在不自觉地颤抖着,双手抓紧杨悠明的袖子,紧到指关节都泛了白。 第29章 第一次拍摄结束之后,何征没有说要不要重新拍摄。 夏星程低着头,弯着腰坐在角落里,背上披了张大毛巾。其实摄影棚里温度那么高,而且他全身都是汗,并不需要这个东西,可他就是想用什么把自己给裹起来,不然周围空气空荡荡的让他难受。 他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杨悠明,见他同样安静地坐着,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仿佛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身体的反应,若是你不去管它,慢慢也就平复下去了,只有心里的那种空洞,不管坐在这里等多久,恐怕都没办法自己复原。 何征在进行灯光和摄像机方位的调试,看来是还要再拍一些镜头。 刚才清场的工作人员都回来了,化妆师开始给夏星程和杨悠明补妆,负责道具的工作人员抬了个木板过来,将小隔间的第四个面给填满了,摄影机被抬高,镜头从隔间上方对准里面拍摄。 当夏星程和杨悠明单独相处在一个封闭空间的时候,那种真实感变得更强烈了。 夏星程根本还没有从上一场戏的情绪中走出来,明明拍摄还没正式开始,他的目光已经盯着杨悠明的嘴唇,隐隐期待再一次与他接吻的滋味。 杨悠明安抚他情绪似的抬手摸着他的脖子,大声问何征:“你是想要完整的来一次?” 何征说道:“不用,补一些镜头。刚才星程有个抬头的动作非常好,等会儿你就直视那个摄像机。” 夏星程点了点头,过一会儿意识到何征只能从监视屏里看到他,又开口说道:“好。”他到开口时,才发觉嗓子哑得厉害。 杨悠明看他的眼睛,突然说:“等一下。”他推开隔间的门出去,从外面拿了一瓶水进来,拧开瓶盖递给夏星程。 夏星程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还给杨悠明时,小声说道:“谢谢。” 拍摄正式开始,在杨悠明亲吻夏星程脖子的时候,他仰起头,视线直直盯着头顶的摄像机镜头,两颊发热,嘴唇微微张开呼出灼热的气息。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夏星程都一直不敢看当时镜头里的自己,甚至不敢去看这部电影。直到很久以后,杨悠明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看,他才知道在厕所里这个抬头的镜头,他眼里写满了爱恋与情欲,这是那个时候身为一个演员的他,根本没办法演出来的。 在方妈妈身体康复出院的那天,余海阳说他来下厨,为方渐远和他妈妈做一顿饭。 其实方妈妈还有很多要忌口的东西,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而且她在厨房里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就先上楼了,上楼之前,她让方渐远吃饭的时候叫她。 余海阳说:“不用麻烦你再下来了,等会儿让小远给你送上去,就在房间里吃了吧。” 方妈妈连忙道:“那哪好意思,辛苦你了,我肯定得下来一起吃饭才行。” 余海阳笑了笑,“这么久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蹭饭也蹭了好几顿,姐你要还跟我客气,那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方妈妈于是笑着说:“行,就不跟你客气了,小余你看着别做太多,就小远跟你怕吃不完。” 余海阳说:“小远长身体呢,能吃完。” 方渐远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看方妈妈站起来朝外面走,连忙跟过去扶着她。 等到把妈妈扶上楼,方渐远又脚步轻快地跑下来一楼,回到厨房里面。 余海阳正在把切好的白萝卜放进热气腾腾的锅里,那是专门为方妈妈熬的汤,然后用锅勺将锅里的东西轻轻搅匀。 方渐远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背上。 余海阳把煤气灶的火开得稍微大一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过身把方渐远抱起来,放到了房间中间的餐桌上坐着,说:“等一会儿就可以吃晚饭了。” 说完,余海阳转身要回去灶台旁边。 方渐远忍不住用脚勾了一下他的腿,等余海阳回头的时候,又假装抬起头看房间的天花板,他才发现靠近煤气灶那边的天花板已经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黑了。 余海阳笑着张开手臂抱住他,温柔地亲吻他的嘴唇,然后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边,看着他说:“你不让我做饭,你妈妈等会儿吃什么?” 方渐远说:“我妈妈最近都不能做饭,怎么办?” 余海阳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是微微往下弯的,他说:“我天天给你做好不好?每天到下班时间,我就先跑回来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头一天晚上就告诉我。” 方渐远右手扣着左手的手指,低着头说:“你那么多应酬。” 余海阳闻言,假装叹了一口气,苦恼道:“是啊。”不过很快他又对方渐远说:“可是什么都没我宝贝重要,饿坏了怎么办?” 方渐远实在忍不住笑了。 余海阳亲一亲他的嘴角:“好了,叔叔给你做饭去了。” 方渐远看着他回去灶台边忙碌的背影,说:“谁是叔叔?你才大了我十四岁。” 余海阳看锅里的汤烧开了,于是把煤气关小,拿起菜籽油的塑料桶往炒锅里倒油,同时说道:“我叫你妈叫姐,你不叫我叔叫什么?哦,你还可以叫我小舅舅。” 方渐远笑了一声:“想得美!少占我便宜!” 第30章 这天拍的最后一场戏是方渐远和余海阳两个人一起坐在饭桌旁边吃饭。 方渐远从前面铺子给余海阳拿了两瓶啤酒进来,余海阳刚把围裙摘下来,倚靠在饭桌旁边倾身过来从方渐远手里拿过啤酒瓶,直接用牙咬开了瓶盖。 他把开了盖的啤酒瓶又递到方渐远面前,“喝吗?” 方渐远看一眼瓶身上冒着冰冷水汽的啤酒,点点头说:“喝。” 余海阳特地给方渐远做的炒大虾还有清蒸鱼,虾和鱼都是他特意去市场买的。 吃饭的时候,余海阳坐在桌子旁边,一边和方渐远说话一边剥虾,剥完了就放进方渐远的碗里,然后舔一舔手指上的调味料,再拿起啤酒瓶喝一口冰冻啤酒。 方渐远用筷子夹起虾仁,对余海阳说:“你别管我,你自己吃啊。” 余海阳放下啤酒瓶,笑了笑对他说:“我不是再吃吗。”然后他剥完下一只虾,又送到方渐远碗边。 方渐远干脆抬起手挡住了碗,没想到余海阳直接就把虾送到了他嘴边,虾仁已经碰到了他的嘴唇,还左右晃了晃。 余海阳笑着等他张嘴。 方渐远只能够张开嘴,把那块虾仁吃进去了。 这一幕戏本来到这里就结束了,夏星程将刚刚吞进嘴里的虾仁缓缓嚼碎,等导演喊停,可是杨悠明突然笑着用逗弄他的语气说了一句:“帮我舔了?” 夏星程顿时一怔,他看见杨悠明伸到自己唇边还沾着调味料的手指,下意识就要听话地用舌头去舔。 结果何征大声喊了:“cut!”然后何征说道:“不要这个!别这么闹。” 杨悠明依然微微笑着,收回手指用助理递来的湿巾慢慢擦手指。 夏星程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厉害,他低下头艰难地把嘴里的虾全部咽下去。 这时候杨悠明站起来了,拍拍他的肩膀,说:“开玩笑的,不要在意。” 夏星程抬头冲杨悠明笑笑,等杨悠明离开了,却仍是坐在凳子上,拿了一张桌面上的餐巾纸,一下一下仔细擦着嘴。 过了几十秒钟,夏星程突然听到有些不同寻常的嘈杂声响,他抬起头来,见到一群工作人员用推车推着一个蛋糕朝他这边走过来,然后棚里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围了过来,一边拍手一边嘻嘻哈哈地唱生日快乐歌。 夏星程这才猛然间想起来,今天是他二十四岁的生日。他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而生日蛋糕已经送到了他面前,大家起着哄叫他许愿吹蜡烛。 那瞬间夏星程脑袋有些空,很多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双手交握闭上眼睛,却想不起来要许什么愿,脑袋里面翻来覆去只有杨悠明刚才让他舔手指时的神情和语气,然后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吹灭了蜡烛,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没许什么愿望。 不过生日每年都在过,许下的愿望到现在能够实现的屈指可数,夏星程到不觉得有多遗憾, 吹完蜡烛,好几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把杨悠明推了过来,说要让他给寿星献礼物。 杨悠明嘴角含笑,手里抱着个巨大的布艺人偶,看起来完全是夏星程的模样,很像是手工制品,他把巨大的人偶交给夏星程,拥抱了他一下,说:“生日快乐。” 夏星程笑着说道:“谢谢。”然后很快从杨悠明怀里离开。他低头看那个人偶,惊讶地问工作人员:“你们给我做的?” 工作人员都在摇头,告诉他是他的粉丝后援会送来的。 其实是夏星程过生日,之前后援会联系了黄继辛,问能不能来影视城的拍摄地点给夏星程搞一个生日应援,黄继辛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样会耽误拍摄进度,何征也好杨悠明也好,他们的时间太宝贵,夏星程一个小演员耽误不起,所以没有和剧组沟通就直接拒绝了后援会。 然后后援会的粉丝就带了礼物来了这一趟,把给夏星程的生日礼物交给工作人员。 等到夏星程拿到他的布艺人偶之后,工作人员告诉杨悠明,夏星程后援会的粉丝也送给他了一个。 “我也有?”杨悠明显然十分诧异。 何征这时候不乐意了,他一只脚踩在小凳子上,“为什么我没有。” 有个女生说道:“人家是银幕情侣!” 夏星程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转头去看杨悠明,却见到杨悠明一直维持着微笑,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接着便有工作人员把属于杨悠明的那个大布艺人偶送了过来,杨悠明微微偏着头打量那个人偶,用一个类似于拥抱的动作把人偶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顿时惹得现场好几个年轻女孩发出了尖叫声,杨悠明有点莫名其妙,抬头看她们:“怎么了?” 那几个女孩子说:“好帅啊!” 杨悠明的人偶身上穿着黑色的西装,看起来十分优雅,他把人偶举高了,问那些女孩儿:“你们觉得它帅?” 一个女孩儿声音最大:“你帅!” 杨悠明闻言笑了,他说:“我帅还是你们小星哥帅?” 这回现场的女性工作人员几乎都异口同声:“都帅!” 杨悠明看向夏星程,“我们看看今天的寿星有什么表示。”说完,他退后了半步站到了夏星程身后。 夏星程笑着说道:“今晚我请客,全部人都有,收工了我们一起去吃宵夜!” 第31章 说是宵夜,夏星程还是安排整个剧组的所有人去了当地一家很有名气的火锅店,又特地安排了一间环境舒适的包间,请杨悠明、何征还有其他当他在剧组的电影主创和重要演员去包间里坐。 夏星程今天是主角,整个剧组又一起给他庆祝了生日,一开始他便每一桌都去关照到了,让大家敞开了随便吃,回去包间的路上还被火锅店里其他客人拦下来索要签名合照,他都态度很好地一一答应了。 等忙完了他一个人回去包间,推开大门时便看见杨悠明坐在何征旁边,何征正凑近了杨悠明一边说话一边抽烟,杨悠明整张脸都笼罩在了何征的烟雾里。 杨悠明身边的一个空座位是留给夏星程的。 有人看见夏星程进来,抬起手大声招呼他过去坐。 杨悠明于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冲他微微笑了笑。 等到夏星程走过去坐下来,何征还是在小声和杨悠明说话,杨悠明便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朝他那边略微倾身过去认真听他说话。 夏星程不好打断他们的交谈。 实际上从进这个剧组到现在,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聚餐,刚开始每次夏星程都能感觉到自己没办法插进何征他们的话题里,到后来互相熟悉了会好一些,但是夏星程还是不敢轻易对何征和杨悠明的话题发表自己的意见。 有人帮夏星程倒满了面前的啤酒,然后向他敬酒祝他生日快乐,夏星程连忙端起杯子来应酬,然后也来不及吃什么东西,就一直忙着与人说话喝酒,再没有停下来过。 等他好不容易有空隙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来,便刚好有一名服务员进来,给他面前放下了一碗温热的蔬菜小米粥。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问服务员:“怎么只有一碗?”他今天身为主人,肯定要照顾到每个客人都该有一碗的。 杨悠明这时从椅背上直起身,手臂搭在了桌边,说:“我给你点的。” 夏星程转过头看他一眼,又匆忙转开了视线,盯着面前的小米粥。 服务员拿着托盘走开了。 杨悠明说:“我看你没吃什么东西,只顾喝酒了,先喝点粥吧。” 夏星程听话地把那碗粥端起来,还稍微有点烫手,但他也没放下,另一只手拿起勺子,一边搅了搅碗里的粥,一边转过头去看杨悠明:“谢谢你,明哥。” 杨悠明说道:“先喝了,再吃点菜。” 夏星程点点头,默默地埋头喝粥。 这时候,何征正在被喝多了酒的副导缠着说话,杨悠明身边倒是空了下来,他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坐着。 夏星程低着头,他不知道杨悠明是不是在看他,这时候也提不起勇气去看杨悠明。 实际上他本性并不像方渐远那样沉默内向,他不惧怕社交,甚至以前是喜欢和不同的人接触的,每一部戏拍完他都能交到许多不同的朋友,即便是演艺圈的前辈,他也能恭敬而友好地相处。 唯有这一次唯有杨悠明,给他的感觉和以前都不一样,他和杨悠明在一起的时候,总会陷入方渐远面对余海阳的情绪之中,而现在在戏里,他们正是热恋的情绪;所以他不得不尽更大的努力,让自己抽离出来,这让他更加战战兢兢,不知道如何处理面对杨悠明的态度。 吃完宵夜从火锅店出来已经夜深了,夏星程在门口看着大家都各自坐车离开,后来还剩下三个女孩正在商量打车,于是邀请她们坐自己的保姆车一起走。 三个女孩子很开心地答应了。 他们走到停在火锅店门前面几米处的保姆车旁边,夏星程的助理小唐拉开车门之后,夏星程礼貌地请女孩子先上车。 等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后面一辆停下来的车冲着他们闪了闪远光灯。 夏星程回头去看,同时听到小唐说:“好像是明哥的车。” 车子的灯光照过来,夏星程一时间没能看清楚车牌,但是一听到小唐说的话,便立即朝着后面那辆车小跑过去。 他的脸在酒精和夏夜炎热的温度作用下整个都是绯红的颜色,他看见杨悠明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对他说:“坐我的车吧。” 路灯光线照过来,却被车顶遮盖了一半,杨悠明半张脸在光线下,半张脸却笼罩在黑暗中,嘴角没有上翘的弧度,只有半只眼睛光彩柔和地看着他的脸。 夏星程说:“好,”然后低头钻进了车厢里。 小唐愣了一下,看那边车门关上并且朝前开动了,才连忙上车,对司机说:“小星哥坐明哥的车回去了,我们自己走吧。” 杨悠明的车上,李芸坐在副驾驶。 夏星程先和李芸打了声招呼,自己在杨悠明身边坐下来,他心脏忐忑不安地跳动着。 杨悠明朝前面探身,向着李芸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来。 李芸于是从一个袋子里拿出来什么东西,递到他的手上。 杨悠明坐了回来,背往后靠,夏星程才看清他手里是个一个奢侈品牌的首饰盒子。 那个小盒子在杨悠明手里抓了两圈,然后他拿起来送到夏星程面前,说:“今天临时知道你的生日,送你的生日礼物。” 今晚吃饭李芸不在,夏星程心想肯定是杨悠明叫她去买礼物了。 夏星程有些兴奋,却又不是那么兴奋,他接过礼物,摸到盒子上的绒布,对杨悠明说:“谢谢你,明哥。” 杨悠明笑着说:“这句话我今天晚上第二次听到了。” 夏星程于是也跟着笑了笑,他低头看那个首饰盒,心想这个礼物是杨悠明临时叫李芸去买的,不过是出于礼貌,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杨悠明对他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夏星程便小心地解开盒子上的缎带蝴蝶结,然后打开首饰盒,看见里面是一条男士项链,没有吊坠,只有一根比普通女士项链稍粗的金属链子,光是看牌子也知道一定不便宜。 “很喜欢,”夏星程说,“谢谢你。”这句话是真心话,不管杨悠明送他什么,他都很喜欢。 杨悠明声音轻柔而低沉:“生日快乐,星程。” 第32章 酒店房间里,洗完澡穿着浴袍的夏星程站在镜子前面,把杨悠明送他的项链戴在脖子上。 卫生间的灯光有些昏暗,还戴着洗澡后未散尽的雾气,夏星程觉得看得不清楚,又走到外面房间打开了明亮的顶灯,站在穿衣镜前面仔细看那根项链。 项链应该是铂金的,链环是圆形和条形相邻,摸起来并不平整,圆形的链环上都刻有图案。 夏星程忍不住又凑近了一些,仔细看那上面的图案,等他看清时猛然间屏住呼吸,原来每一个圆形链环上都刻了一个星星。 这不是杨悠明让李芸随便选的生日礼物,这是一根刻满了星星的项链。 全身流动的血液在瞬间沸腾起来,混合着他体内的酒精,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穿着浴袍与拖鞋,打开房门走到隔壁房间,抬起手来敲门。 房门打开的速度比他想象要快,杨悠明从回来到现在甚至还没换衣服,穿着长裤与t恤站在门口,略有些诧异:“星程,有事吗?” 夏星程张开嘴看着他,沸腾的血液瞬间又平静了,只剩下满脸的红,他抿一抿嘴唇,说:“那个人偶,就是我粉丝送你那个,我可以拍个照吗?我想发微博感谢粉丝。” 杨悠明闻言笑了,“原来是为这个,你先进来吧。” 夏星程走进房门,又猛然想起自己房卡和手机都没带,连房间门都没关,又连忙退出去回到自己房里,把东西都带上来,再过来杨悠明的房间。可是他身上的浴袍却是没时间换了。 杨悠明的房间和上一次夏星程进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依然收拾得很整洁,可是夏星程没在房里看见那个人偶。 夏星程看杨悠明走到窗边,掏出手机来打电话,杨悠明用眼神示意他请坐,自己对接通的电话那边说道:“这么晚麻烦你了,把今天收到的那个人偶拿到我房间来吧。” 夏星程这才反应过来,杨悠明根本就没把那个人偶带回房间来,他看杨悠明挂了电话,顿时有些慌张地说道:“不用了,我不知道你没带回来,不拍也没关系的。” 杨悠明把手机顺手放在了飘窗上,走到夏星程对面,在床边坐下来,“没有关系,很快就拿过来了。” 夏星程站起来,“真的不用了。” 杨悠明说道:“我也想请你帮我给你的粉丝道谢。” 夏星程听到这句话,才又缓缓坐了下来。他浴袍里面只穿了一条内裤,坐下来时,胸口半敞着,两条腿也露出了大半在外面,他装作很随意地拉了一下浴袍下摆。 等到抬起头来时,他却发现杨悠明在盯着他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杨悠明说:“你自己看了项链吗?” 夏星程手捏紧了又放松,他微笑着对杨悠明说:“看了,很好看,戴上都不舍得取下来了。” 杨悠明仍是盯着那根项链,“那上面有星星,今天听说你生日,我不知道怎么第一时间就想起这根项链,就叫李芸赶去买,也辛苦她了。” 夏星程下意识用手摸到那根项链,摸着上面星行的图案,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微微低着头。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 杨悠明站起身去开门,和外面的人简单说了两句话,然后把那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人偶抱了进来。他把那个人偶放在床上,摆成靠床头坐下的姿势,对夏星程说:“来吧。” 夏星程拿了手机,站起来打算给人偶拍照。 杨悠明双手伸进裤子口袋里,靠墙站着看夏星程拍照,他穿着宽松的棉布长裤和t恤也依然遮盖不住他修长挺拔的身材,若是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纤长的睫毛就会微微颤动,半掩住眼神里的温柔,只剩下一半惯常的淡然。 夏星程换角度拍了两张照片,他抓着手机走到杨悠明面前,说:“那我回去了,明哥。”他比杨悠明稍矮,完全平视只能看杨悠明的嘴唇,视线稍微往下,看见的便是杨悠明线条优美的下颌和脖子,还有那一块微微突出的漂亮的喉结。 这个世界上也只该有一个人能生的这么完美了,夏星程心想。 杨悠明只回答了他一声:“嗯。” 夏星程握紧了手机,走向房门的方向。 杨悠明就跟在他身后,一直送他到了门外,说:“晚安。” 夏星程笑笑,“明哥晚安。”说完,他转身朝自己房间走,然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关门声。 回到房里,夏星程坐在床边什么都不想做,他不想拍照片,也不想发微博,就摸着脖子上的项链发了很久的怔。 直到他自己也疲倦了,思绪变得断断续续,他才站起来,把自己的那个人偶放在床上学杨悠明摆了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用手机拍一张照片。 然后他趴在床上,开始用手机编辑微博,删删改改许久,他写到:“24岁的我,有幸能有你和你们每一个人陪在我身边,这大概是最幸福的事情,希望再过二十四年,你们还是和我在一起。ps:明哥要我替他谢谢你们的礼物。”下面的配图就是那两张人偶的照片。 这条微博发出去,夏星程没来得及看回复,便疲惫地闭上眼睛睡了。 他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微博炸了。 第33章 夏星程半夜被黄继辛打来的电话吵醒了,他看了一眼时间,那时候才凌晨两点多,顿时火冒三丈,接起来第一句话便是:“你发什么疯啊?” 黄继辛反问了他一句:“我才要问你发什么疯?” 夏星程抬起手揉一揉乱糟糟的头发,觉得整个头在一跳一跳的痛,他说:“什么事?” 黄继辛劈头盖脸地质问道:“你发的什么微博?什么你和你们的陪伴?你是谁啊?” 夏星程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你说什么?” 黄继辛说:“你发完微博,你和杨悠明名字就一起上了热搜,人家还以为公司给你买的热搜,贴着人家大影帝炒作!” 夏星程总算是抓住了一个线头,“我炒作什么?” 黄继辛语气里怒气未歇,“我知道你炒作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文化啊?你那话像是在公开恋情,你告诉我,你要和谁公开恋情,杨悠明?” 夏星程伸手按开了台灯,暖黄的灯光瞬间洒满他的脸,让他不由自主眯起眼睛往后躲避,整张脸皱成一团,问了黄继辛一个问题:“我发了什么?” 黄继辛气得差点闭过气,“你是不是喝多了?” 夏星程把脸埋进枕头里,过一会儿说道:“可能有点儿吧。” 挂了电话,他打开微博,看到自己睡觉之前发的那条微博竟然转发了快十万条,他都有点受宠若惊了,而且点开评论来看竟然还不是些粉丝控评的废话,很多人的问题都是那个“你”是谁。 有人问他:“星程哥哥恋爱了吗?”还有人问:“那个你不会是杨悠明吧?”还有更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其中一个人说:“杨悠明都结婚了,这是跟已婚男炒cp?”下面他的粉丝帮他辩解:“他和明哥一起拍电影好吧!” 夏星程别的没看清,就是觉得已婚两个字特别刺眼,时间久了,好像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杨悠明已经结婚了,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被人提醒这件事。 他揉了揉额头,曲着腿弓着背坐在床上,薄被滑落下来露出赤裸的上身,他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扶住头,另一只手滑动着手机。 点开私信第一条却是一个陌生的网友在骂他:“不要脸!能别倒贴杨悠明吗?” 夏星程把手机丢开,两只手一起捂住脸静静待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拿起来点开后面一条:“你好,能别炒cp吗?悠明哥哥都结婚了,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整个人有点low……” 盯着那条私信看了一会儿,夏星程退出来微博,他打开微信给黄继辛发语音:“呼叫老黄,呼叫老黄。”声音有气无力的,疲惫极了。 黄继辛那边回复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夏星程平躺下来,对准了手机说话:“我就是写错了,没那个意思。” 黄继辛回复他:“你最好没那个意思。” 夏星程说:“不知道你说什么。” 黄继辛说道:“你和杨悠明演这种电影,以后难免会有些舆论上的影响,别人也会对你们进行猜测。这些事情吧,刚开始是能给你带来热度,但是害怕弄不好会反噬,反正我觉得慎重。” 夏星程听得愣了愣,“什么事情啊?” 黄继辛叹一口气,“算了,我知道你小小年纪出来演戏,也没读过什么书,微博你别发了,你等会儿拍张照片给我,明天早上我叫人帮你发一条微博来解释。” 夏星程这时候没心情跟他吵嘴,只是问道:“什么照片?” 黄继辛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的语音消息:“拍张自拍吧,和你那个人偶一起的自拍。” 夏星程翻个身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间的顶灯,把人偶摆在床上,自己还换了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折腾了半个小时拍出来一张还算满意的照片,从微信上发给黄继辛。 然后他扑倒在床上,感慨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第二天拍戏之前,化妆师一边给夏星程上妆,一边说道:“星哥,你今天状态不太好啊。” 夏星程闭着眼睛让她给自己化妆,说了一句:“昨天生日太开心喝多了。” 化妆师笑了笑没说什么。 化完妆等化妆师走开之后,夏星程打开自己手机微博,看见自己的账号在清晨又发了一条微博,配的是他昨天半夜临时拍的自拍,内容写着:“你是谁?你就是二十四年以来,最亲近的那个自己。” 他没有点开看下面的评论,甚至把私信提示也关了。 其实夏星程并不是很怕别人骂自己,但他害怕那些人不断地提起杨悠明来骂他,这让他心里十分不好受。 助理小唐跑过来告诉他,副导已经在找他了。 夏星程站起来,把手机交给小唐,然后深吸一口气,他们在这个搭建场景的棚内戏已经不多了,其中还有两场非常重要的戏,一是方渐远和杨悠明最后一场亲热戏,另外一场则是整部电影的高潮,这个爱情故事的转折点。 第34章 这部电影第三场亲热戏。 晚上,方渐远家二楼的电热水器故障了,方妈妈叫方渐远烧热水洗澡,不要偷懒洗冷水。 方渐远拿了个盆装着毛巾和香皂,跑到三楼借用余海阳房里的卫生间,那时候余海阳还没有下班回来。 讲戏的时候,何征告诉夏星程:"等会儿你进了房间就脱衣服,脱来只剩一条内裤,抓起盆子跑进去卫生间。" 这在夏星程拍过戏的里面,也算是裸露尺度非常大的了。 他拿着剧本,认真地问何征:"我不关门吗?" 何征说道:"就是随手带一下,不需要关严实了。" 开始第一次正式拍摄,夏星程端着盆子从房门外面走进来,把盆子随手放在了脚边,然后开始脱衣服。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小背心和宽松的棉布短裤,里面是一条浅灰色的三角内裤。他用手指抓住背心下摆,抬起手一下子从头顶上脱下来,扬手扔在旁边床上,之后又弯下腰把短裤往下扒,用脚踩着脱在地上便不去管它,然后端起地上的盆,踩着拖鞋进去卫生间。 开拍之前辛苦减肥,拍摄期间又每天在高温的摄影棚里闷出一身汗,夏星程的身材从侧面看已经瘦成了薄薄的一片。 拍摄的时候,现场那么多工作人员都在看着,包括许多年轻女孩子,他都没什么不自在的,唯有想到杨悠明在看,他就有些微微的羞赧。 这个脱衣服的镜头从不同的机位仿佛拍了三四次才结束。 "我想拍一个你侧面的全裸镜头,前面不会拍到,后面让悠明给你挡了也不会被镜头拍到,你能不能接受?"何征是这么问夏星程的。 夏星程没有多想,他说:"可以。"这部戏拍到现在,他完全相信何征是一个对自己作品充满感情的负责任的导演,只要不是太为难,对何征的要求,他和杨悠明一般都会尽力配合。 导演要求提前清场了。 夏星程在腰上围了浴巾,把里面的内裤给脱掉,站到摄影机前面。 杨悠明还不需要脱衣服,他穿着余海阳惯常穿的白衬衣与西装长裤,衬衣袖口挽起来一截,领口则敞开着,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而潇洒。 何征告诉杨悠明:"你不脱衣服,直接进去从背后抱住他。到时候注意一下角度。" 夏星程问何征:"我需要挣扎吗?"电影叙事本来就是跳跃的,这个时候的方渐远肯定不像之前那么排斥跟余海阳的亲密接触了。 何征却是想了想,他反过来问夏星程:"你觉得呢?" 夏星程稍微迟疑:"应该会吧,他毕竟一直是那种性格。" 何征拍一下他肩膀,"你觉得会那就会。" 方渐远这个人物已经完全活在了夏星程的演绎之下。 他们在摄像机镜头前面找角度,杨悠明从身后抱着夏星程,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则抱在他胸前,两个人身体前后相互紧贴着。 夏星程全身上下只剩腰间围着的浴巾,身体微微发凉,杨悠明的身体则带着夏日的热度,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将温度传递过来,夏星程全身仿佛都在发烫。 何征盯着监视器:"不要继续往这边,对,还有星程你往后面贴紧点,好的,就这个样子。我们来正式拍一遍。" 杨悠明从夏星程身后松开了手,然后他们要开始正式的拍摄了。 夏星程背对着摄像机,闭了闭眼睛放松紧张的情绪,伸手扯下来腰上的浴巾扔到一边。 淋浴一打开,热水从喷头里奔涌而出的瞬间,整个卫生间的瓷砖和镜子就蒙上了一层雾气,夏星程站到水柱下面,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闭上眼睛,除了水声他就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他开始在水里擦洗自己的身体。 与专心致志洗澡的方渐远不同的是,夏星程是知道接下来杨悠明会进来,会从后面抱着他、亲他,他很难平静,只能紧张地等待。 可是水声太响了,又或者是杨悠明脚步声太轻,夏星程没能听到声音时,就已经被人从后面完全抱住,有用力的深吻落在他肩上。 他惊叫了一声。 杨悠明的声音响起,隔着水声听得不那么清楚,他说:"是我,别叫,当心你妈妈听到了。" 夏星程被抱着,他的身体已经沾了水而十分滑腻,他能感觉到杨悠明的手不能像刚才试角度那样抱他那么紧,而是手掌吸附在他皮肤上滑动着。 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压抑着声音说:"放开我。"不是很坚决的声音,像是情人的撒娇。 "好,"杨悠明用他低沉的声音哄他,手却并没有松开,搂他腰的那只手按住他下腹,让他身体与自己完全贴在一起。 夏星程感觉到杨悠明的衣服湿透了,他依然在挣扎,而身体在水柱的冲刷下有点辨不清方向,或许已经没能完全避过摄像机镜头,但是他顾不上了。 杨悠明抓住夏星程的手腕,拉着他面对自己,然后把他压在卫生间的瓷砖上吻了下去。 夏星程被亲得听话了,抬起手抱住杨悠明的脖子。 这场戏到这里结束。 在何征喊停之后,杨悠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关了淋浴的水,第二件事便是抓过刚才夏星程丢在旁边的浴巾,亲手帮他围在腰间。 这个过程杨悠明一直挡住夏星程面前,即便摄影机已经停了,他还是完全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夏星程头发不断往下滴水,一想要开口说话就被水呛得咳了起来。 杨悠明又拿了一张干爽的浴巾,搭在夏星程头上,帮他擦掉脸上和耳朵里的水,拍拍他肩膀,让他去旁边休息。 第35章 夏星程换了内裤,穿了一件浴袍裹住身体,化妆师在给他吹头发,他只需要把头发吹得半干,就可以继续接下来的拍摄。 杨悠明也把刚才湿透的一身衣服换成了浴袍,同样是补妆和整理头发,接下来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床戏。 开拍之前,何征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对杨悠明和夏星程说:“你们就看着拍吧。” 夏星程坐在床头的位置,本来专心看着何征,这时候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看杨悠明。 杨悠明与夏星程隔了一段距离,坐在靠近床尾的位置,他双臂抱在胸前,两条长腿从浴袍下面直直朝前伸出来,随意地交叠着,重复了一遍何征的话:“看着拍?” 何征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满足地吐出烟雾,“你演了那么多戏,这种床戏怎么拍得好看说不定你还能教教我。” 那些烟全部吐到了夏星程脸上,他微微低下头,不着痕迹地躲避。 杨悠明问道:“你唯一的要求就是拍得好看?” “不是,”何征这一回否认得很快,他摇着头说,“我的要求是投入。上回那样就挺好的,两个人都挺好的。”说完这句话,何征咬着烟又认真想了一会儿,他对杨悠明说,“可以粗暴一点。” 杨悠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何征笑了一声,“粗暴就是为了好看,也不是要你真粗暴。现在跟前面不一样,两个人就是水到渠成,我想要你们把男人之间那种血脉喷张在镜头里表现出来。” 夏星程一直听着他们两个人说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何征问他:“星程有什么想说的吗?” 夏星程连忙摇头,“没什么。” 何征说道:“别担心,你就顺着感觉走就行了,你现在把角色的感觉找得非常到位,有时候你演的比我想象中的更令我满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星程勉强笑了一下,“我知道。” 何征站了起来,他说:“等会儿还是你们先照着自己的意思演,如果我觉得不对,我们再来调整。”说完,他转身打算要走,还没迈出去步子,又转过身来看着夏星程说:“星程,你知道吗?导演需要做的是对整部戏的调控与把握,镜头画面故事人物都是导演要兼顾的,但是关于角色,我个人觉得还是属于演员的。所以我不喜欢教一个演员怎么演,我只告诉他,我想要什么,至于怎么演还是演员自己的事情。” 夏星程仰头看他,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拍这部戏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何征说:“你不用从我这里学东西,除非你也对幕后感兴趣,但是杨悠明真的可以教你很多东西,他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演员。别当明星,更别当什么流量,当个演员。” 夏星程站了起来,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何导。” 等到何征对现场进行了最后的调整,各方都准备就位,无关的人员也离场了,他对夏星程他们两个人说:“不着急,你们觉得可以开始了就告诉我。” 夏星程把浴袍脱了,只穿着内裤坐在床上,他仰起头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脖子,也想要借此放松紧绷的神经。 杨悠明站在床边,也是把浴袍脱了随手丢在一边。 夏星程不敢看着他,可即便是眼角的余光,还是能清楚看见杨悠明漂亮的男性身体和隔着内裤也可见轮廓的男性体征。 杨悠明在床边坐下来,夏星程下意识缩了缩腿,他这时候已经进入了方渐远的状态,杨悠明自然也看出来了,他于是伸手拉过床上的被子,为夏星程盖在了腿上。 之后,杨悠明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夏星程的手。 按照剧本和何征的要求,这一幕戏紧接着前一场在卫生间的戏,情绪已经烘托到了一定的点,可以直接在床上进入这场戏的高潮。可是拍摄的时候却是割裂的,所以何征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去找到进入情绪的点。 杨悠明握着夏星程一只手,另一只手抬起头轻轻抚摸他耳后的头发,然后是后颈,轻轻往下抚摸他的后背。 温热的手掌贴着赤裸的皮肤,夏星程忍不住咽一口唾沫,他能感觉到一种酥酥的痒,并不只是因为杨悠明的碰触,更多的是来自于心里的作用。 杨悠明抬起腿上来了床上,夏星程将两腿分开,让杨悠明跪在他面前,压着他躺倒下去。 被子一直盖过杨悠明的臀,露出他漂亮的腰线,他压在夏星程身上,吻住他的嘴唇。 何征没有说话,用手势示意摄像拍摄开始了。 夏星程第一次尝试着这种双腿分开被一个人男人压在身上的滋味,然而他又忍不住沉浸在杨悠明这个吻里,感觉到这个吻逐渐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有力道。 他开始呼吸不畅,忍不住仰起头。 杨悠明也就顺势咬住他的喉结,一手掐着他的腰,另一手抚摸着他的脸和下颌。 然后夏星程感觉到了杨悠明做了一个顶撞的动作,他瞬间睁大双眼,脸涨得通红。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种动作还是让他的心脏一时间承受不了。 杨悠明将头埋在他脖子旁边,呼吸粗重,身下动作却一下比一下幅度更大。 这当然不过是在演戏,他们并没有真的性交,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动作又是一种性行为。 夏星程根本抑制不住身体的反应,杨悠明显然也很难控制。 等拍摄一停,杨悠明立即离开了他的身体,背对着摄像机方向坐在床边,捡起地上的浴袍套在身上,之后把夏星程的浴袍也递给他。 夏星程还盖着被子,他接过来时说了一声:“谢谢。” 杨悠明转身离开了拍摄现场。 第36章 夏日的暑气还没散尽,太阳光投射在柏油路上依然映出一片明晃晃的白,可是方渐远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暑假就快要结束了。 下午,他一个人坐在杂货铺里守着生意,妈妈身体刚刚好一点就去了隔壁打麻将,哪怕是没人和她打,她也坚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上一个下午。 方渐远拿一只笔在废报纸上随意乱画,然后来了一个女人,让他这个美好的暑假提前宣布结束了。 那个女人头发齐肩,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年纪,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是高高瘦瘦的穿着一条时髦的白色连衣裙,而且她还画了口红。 她站在杂货铺的货柜前面,问方渐远:"小弟弟,余海阳是不是住在这里?" 方渐远本来懒散趴在柜台上,这时候渐渐直起了腰,他看着她,问:"你有什么事?" 那个女人背着一个红色小包,手里还提了个大包,她说:"我找他呀,他是住这儿吗?" 方渐远手里还捏着笔,睫毛不自觉地颤抖着:"你是谁啊?" 女人笑了,她说:"我是他老婆。" 方渐远仿佛是耳鸣了,他觉得自己没听清她的话,于是又认真地问了一遍:"你是谁?" 那个女人大概觉得他有些傻里傻气的,抬手揽一下肩上的小包,说:"我是余海阳的老婆,他之前给我的地址在这儿,说是租的房子。他是住这儿吧?" 方渐远侧面有个货柜,货柜外面的玻璃上照出了他的影子,脸颊和嘴唇都在瞬间褪尽了血色,原本一直黏在身上怎么也干不了的汗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收掉了,他竟然觉得有点冷,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哦,他是住这儿,住三楼。"可他又觉得这不是自己在说话。 女人提着包往杂货铺里走,"那我上去他房里。" 方渐远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从货柜后面出来挡在了女人面前,"他现在不在,而且我怎么知道你真是他老婆?"他执拗地不肯承认,也不想让那个女人进去,虽然他的声音都快要哭了。 女人有些奇怪地看他。 匆忙地脚步声从外面跑进来,余海阳喘着粗气,汗流浃背,像是跑了很长一段路,他进来杂货铺里,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你怎么就来了?" 那个女人说:"不是早就跟你说要来了。" 余海阳喘着气,看着方渐远,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然后又咽一口唾沫,才说道:"小远,这是我妻子,叫徐佳,你叫佳姐就好。" 接着他又对妻子徐佳说:"房东的儿子,小远。" 徐佳笑着跟方渐远挥了挥手。 方渐远没有回应,他直视余海阳,眼角逐渐发红,目光从呆滞渐渐变得凶狠。 余海阳拿过徐佳手里的大包,搂住她的腰带她朝里走,"先去我房间。" 徐佳跟着他穿过杂货铺,朝楼梯方向走去,他们走到二楼,余海阳停下来,把包递还徐佳:"三楼就我的房间,房门没锁你先上去,我忘了点东西在下面。" 徐佳接了包,一边往上走一边说道:"赶快啊。" 余海阳转身下楼,在走过一个拐角之后加快了速度跑下去,他回来杂货铺,看方渐远还站在原地,便过去抱住了他。 夏日的午后,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 方渐远被余海阳抱在怀里,刚开始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余海阳努力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压低了声音说:"宝贝别急,我晚点跟你说。" 方渐远推他,喉咙里出发沙哑的吼叫声,他力气不够大推不开余海阳,身体就往下坠,让余海阳抱不住他。 余海阳只能用手去抓他的手臂,想把他拉起来。 没料到方渐远突然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余海阳的手掌。 余海阳发出急促而痛苦地呻吟声,他却没有推开方渐远,仍然用另一只手半抱着他,任由方渐远咬他。 直到有鲜血从方渐远的唇边流了下来,他才缓缓松开了口。 余海阳一只手拉不住方渐远了,任他滑坐到地上,低头看自己被咬得鲜血横流的手掌。 方渐远整张脸上,眼泪混合着鼻涕与嘴边的鲜血,一塌糊涂。 余海阳痛得张开嘴大口喘着气,他从柜台里翻找出了一卷新的纱布,拆开来随意裹在手上。然后蹲下来,双手臂伸到方渐远腋下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扶他坐在椅子上。 柜台上还有没用完的纱布,余海阳一只手抓着帮方渐远擦脸上的血和泪水,说:"我得去趟医院,你照顾自己,别让你妈还有——她们察觉了。" 说完,他走到楼梯口,朝着上面大声喊:"厂里有点事,我得马上过去一趟。"之后不等徐佳回应,他匆忙走出了杂货铺,手上裹得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 方渐远还是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第38章 杨悠明的台词功底非常好,声音柔和吐词清晰,情感细腻又语调自然。 他看着夏星程,说:“我从二十五岁之后就被我爸妈催婚,直到前年我妈妈病了,很严重,医生下了两次病危,她在病床上的时候跟我说,如果看不到我结婚,她死也不会瞑目。” 夏星程平静地说:“所以你就去结婚了?” “她后来病情好转,还没有出院就介绍了徐佳,让我去相亲,我们认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了。”杨悠明一直蹲在床前,仰头看着夏星程。 夏星程却从头到尾也不看他,只是语气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杨悠明想要握住夏星程放在腿边的手,可是夏星程躲开了,他于是继续说道:“不到三个月就结婚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我们都是找一个人结婚而已。也许你看不出来,其实徐佳年龄比我大了一岁,她也不过是受不住家里的压力,要在这个年纪找一个男人跟她结婚,爱不爱都不重要。” 夏星程总算是看着他的眼睛:“你凭什么说她不爱你?” 杨悠明说:“一个人爱不爱你,你是能感觉出来的。” 夏星程又说道:“你跟她上过床吗?” 杨悠明缓缓站了起来,背靠在墙边,微微低着头没有回答。 夏星程语速加快了,语气带了些愤恨的情绪:“你不爱她,她也不爱你,那你们要离婚吗?” 杨悠明沉默了片刻,他说:“小远,人生有很多事情是不能随心所欲的,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了。” 夏星程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朝着杨悠明身上重重砸了过去,刚好砸在杨悠明的下腹上,然后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杨悠明微微皱一下眉,下意识抬手按在下腹被砸中的地方。 夏星程愣了愣,本来要说出口的台词没能说出来,他恍惚了一下,不知道该跟杨悠明说还是跟何征说,他说:“对不起。”然后从床上下来走到杨悠明面前,问道:“明哥,没事吧?” 刚才那一下他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虽然只是个特制的道具,可是夏星程还是怕砸到了杨悠明。 杨悠明摇了摇头,说:“没事。” 何征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探头朝这边看,问道:“没受伤吧?” 杨悠明对他说道:“没什么,继续吧。” 何征看了一眼夏星程,对杨悠明说:“还是休息一下,你看看你伤到没。” 等何征说完了坐下来,沈妍凑近何征身边,说:“夏星程演得真是不错啊,他这个年纪的演员里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演戏情绪这么到位的。” 何征在显示屏里看回放,听沈妍说话,只抓了抓头发叹一口气。 沈妍又说:“而且他跟杨悠明之间很有默契。” 何征这才说道:“小夏不错,而且悠明能带着他入戏,挺好的。” 夏星程仍然在看着杨悠明,脸上的关心根本掩饰不了。 杨悠明笑了,对他说:“真的没事,那个闹钟轻飘飘的,砸不伤人的。” 夏星程“嗯”一声,他说:“对不起。” 杨悠明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复杂,他说:“你这两天脸色不太好。” 夏星程下意识抬起手摸了一下脸,说:“最近睡眠不是太好。” “失眠?”杨悠明问他。 夏星程没说是不是,他接过小唐递来的水杯,里面是一杯咖啡,他却没有急着揭开来喝,只是走到床边坐下来,抬起头问杨悠明:“明哥,你会被自己演的角色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吗?” 杨悠明想也不想,就说道:“当然会。” 夏星程沉默地用手指摸着杯底。 杨悠明对他说:“可是戏拍完了我会自我调节,你不能总是去想,想得越多,越容易把自己陷进去。”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失眠也是。” 夏星程低下头,缓缓喝了一口杯里的咖啡。 杨悠明默默地看着夏星程,过了大概有半分钟,他抬起头来突然大声对周围的人说道:“这样吧,今天下午我请下午茶,咖啡奶茶蛋糕都可以,你们订了外卖找我报账。” 何征最先吹了一声口哨,其他工作人员跟着欢呼起来。 夏星程还是没有抬起头来,他一口一口地喝咖啡,直到杯子空了,站起来对何征说:“何导,我随时可以开始。” 方渐远和余海阳不欢而散。 余海阳不管怎么解释他的心情,怎么表达他对方渐远的感情,在方渐远看来都是不可原谅的。 那场戏的最后,夏星程红着眼对杨悠明说:“滚啊!你这个骗子!从我家里滚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杨悠明反复地点着头,他眼神写满无奈和疲惫,他朝外面走的时候,说:“我爱你,小远。” 下午,生活制片的小助理拿着手机来问夏星程要什么下午茶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用,结果下午茶送来之后,小助理依然给他带了个巧克力味的蛋糕过来。 夏星程说:“我不是说了不用吗?” 小助理显然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还想要找人问的时候,杨悠明从她手里拿过蛋糕,对夏星程说:“我叫他们给你买的。” 夏星程立即想要站起来。 杨悠明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然后自己坐在了他的身边,把装蛋糕的纸盒子揭开,取出里面的塑料小勺递给夏星程,“吃点甜食可以让人放松。而且你失眠,最好别喝咖啡。” 夏星程伸手接过来勺子,蛋糕却依然放在杨悠明手上。 杨悠明说:“你太瘦了。” 夏星程笑了笑,他说:“角色需要嘛。”他有些忍受不了与杨悠明对视,于是低下头去,用勺子舀了一勺蛋糕,犹豫一下,把盛着蛋糕的勺子递到杨悠明面前,先问他:“你要吃吗?” 杨悠明张嘴含住了蛋糕,却小心地不碰到勺子,他把蛋糕吃下去之后说道:“味道不错,你多吃一点。” 第39章 夏星程开始害怕夜晚了,这是由连续的失眠所导致的。 还没有躺在床上,就开始想半夜醒来时睡不着该怎么办,也焦虑这样长时间睡眠不足会不会让自己状态越来越差。 夏星程知道这其实是一种自我心理暗示,但是他仍然摆脱不了这种焦虑。 洗完澡,夏星程穿着浴袍走到床边蹲下来,用放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他不知道能起到多少作用,至少他想要去尝试一下。 音乐声刚刚响起,夏星程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他的房门,他走过去打开门,见到站在外面的是小唐。 小唐两手都拿着东西,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说:“星哥,我给你带了杯热牛奶过来。” 夏星程转过身来看他,“哪里来的热牛奶?” 小唐把东西放在电视机旁边的柜子上,拿着保温杯递给夏星程:“我让酒店帮我热的。” 夏星程伸手接过保温杯,低头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小唐:“为什么给我热牛奶。” 小唐笑了笑,“说是帮助睡眠的。” 夏星程雇佣小唐这么长时间,当然知道小唐不是个机灵的人,他根本就没告诉小唐他失眠的事情,小唐自然看不出来,更想不到要给他准备热牛奶,唯一一个知道他失眠的就是杨悠明。 “是明哥让你给我送热牛奶的?”夏星程缓缓拧开保温杯杯盖,一股带着乳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小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是明哥叫我送的,他还叫我不要说的。” 夏星程盯着保温杯里轻轻摇晃的牛奶有些出神,然后他浅浅喝了一口,发现温度正好。他一边喝牛奶,一边走到电视柜前面,去翻看小唐带来的其他东西。 他发现小唐还带来了香薰机和一小瓶薰衣草精油。 “都是明哥让你拿来的?”夏星程回头问小唐。 小唐点了点头,“是芸姐直接给我打电话,叫我去她那儿拿了给你送过来的。”说完,小唐犹豫一下又说道:“星哥,你别告诉明哥是我说的啊。” 夏星程说:“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小唐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夏星程一个人。 保温杯里的牛奶还剩了一小半,他走到飘窗旁边坐下来,有些舍不得地小口小口喝着牛奶,牛奶里面有一点淡淡的甜,本来只有舌尖能够尝得出来,可夏星程偏偏觉得那点甜一直沿着喉咙到了身体的深处。 喝完牛奶,夏星程凑在灯光下看那个香薰机的说明书,之后去卫生间接了水,放在床头柜上把薰衣草精油滴进去,通上电,按下开关。 香薰机发出非常轻微的电流噪音,过一会儿便有带着薰衣草香味的水雾从里面喷了出来。 夏星程坐在了床边的地上,盯着那个香薰机发愣,他的生活向来过得粗糙,家里不会有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即便有也不会用。 但是这个时候,他就是什么都不想做,偶尔伸出手去覆盖在水雾上,感觉到水雾把掌心给浸湿了,才收回来凑近鼻端寻找里面的薰衣草味道。 余海阳要搬走了。不只是搬走,他工作本来就是短时间的调动,夏天结束之后就该回去原来上班的地方。 在余海阳走之前,方妈妈做了一顿饭招待他们夫妻两个。余海阳考虑到方妈妈身体还没完全好,本来是坚决拒绝了,可是方妈妈一早就出去买了许多菜,买办法那天下午余海阳和徐佳两个人在厨房里帮着方妈妈一起做了这顿晚饭。 方渐远坐在杂货铺里,随意拿了本书做题,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做,才能够从胡思乱想中暂时抽离出来。 一直到吃饭的时间,方渐远还是没有动。 余海阳从厨房那边过来喊他:“小远,吃饭了。” 方渐远放下笔,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去关店门。 余海阳走到他身边帮他,去拉木头门板的时候碰到方渐远的手,他立即便把手收了回去,和余海阳保持着距离。 方渐远没有说话,神情也是冷漠的。 回去厨房里,四个人围着方桌坐下来吃晚饭。 方妈妈有些感慨,“唉,小余你这没住多久,竟然就要走了。” 余海阳说道:“工作调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回去崇丰离这里也不远,我可以经常来看你们的。” 方妈妈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在她听来这些都不过是客套话,即便是亲戚朋友,住得远了一年也未必见得了两面,更何况不过是短时间的租客而已。 方渐远手里拿着筷子,看起来一直在吃东西,但是每一筷子不过夹了很少的菜,面无表情地送进嘴里。 余海阳右手还裹了厚厚的纱布,若是拆开了一眼便能看出来那是咬伤,所以不到痊愈他怕是不敢拆的,他用左手拿筷子,笨拙地给方渐远夹了一块鱼肉。 方渐远看也不看他,把那块鱼肉留在碗里不愿意碰。 方妈妈说:“不过小远马上开学了,也要回去崇丰。” 余海阳说道:“我等会儿把我家的电话号码留给小远,他学校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徐佳跟方家母子都不熟悉,她话不多,安静地吃着东西。 方妈妈害怕冷落了她,对余海阳说:“小余,给你老婆夹菜啊,你们千万别跟我客气。” 余海阳给徐佳夹了一筷子青笋肉片。 徐佳说:“我不吃青笋。”她把碗里的青笋又夹出来,放进余海阳碗里,之后也没有再管余海阳,自己一边吃菜,一边在方妈妈的攀谈下,跟她闲聊起家里的情况。 余海阳用左手十分不方便,可是徐佳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注意到过。 只有方渐远偶尔看一眼余海阳拿筷子的笨拙姿势,然后冷淡地垂下视线,自己吃东西。 方妈妈本来想要叫方渐远去拿啤酒,后来被余海阳给劝下来了,她自己手术之后身体都没痊愈,余海阳手又受了伤,剩下徐佳和方渐远,这酒也喝不起来。 “唉——”方妈妈叹气,“看看,都要走了,连酒都不能陪你喝一杯。” 余海阳笑着说道:“以后还有机会的。” 吃完饭,徐佳帮着方妈妈一起收拾桌子和洗碗。 方渐远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被余海阳拦了下来。 楼梯间的灯没有开,借着从窗户外面照进来的远处的灯光,余海阳对方渐远说:“小远,我要走了。” 方渐远突然就回想起那个晚上,余海阳帮他把风扇从一楼搬到楼上,在这个地方,他对他说:“我的宝贝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 第40章 可是方渐远早已经不生气了,他就是难受,随时随地都像是有一把刀子在他的心上挖,那里的伤口反反复复难以结痂,好不容易没有流血了,余海阳的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又夹着刀片把他的伤口生生捅开。 那点眼泪始终没从方渐远眼里流下来,明明已经饱满得难以用眼眶承受住了,他眼前的人被水汽模糊了脸,只留下一个轮廓,渐渐变形陌生起来,他对余海阳说:"祝你幸福。" 然后方渐远转身继续朝楼上跑去。 镜头以余海阳的视角,伴随着方渐远逐渐远离,夏星程在棚内的戏份杀青了…… 等到导演喊停,他在楼梯口停下来,伸手按在扶手上,很久都没有动。 杨悠明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并没有上来。 何征从监视器后面走出来,沿着楼梯走到夏星程身边,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很不错。" 杨悠明这才转身离开了。 夏星程眼里的眼泪还是没忍住落下来了,他抬手把眼泪抹掉,看着何征笑了一下。 何征个子还没有夏星程高,却用干瘦的手臂抱住了夏星程的头,让他躬着背靠在自己肩上,拍一拍他的头顶,说:"好孩子。" 剧组紧锣密鼓地筹备转场。 接下来的外景戏部分,会全部以杨悠明的拍摄优先,要等杨悠明的所有戏份结束了,才拍摄其他人的戏份。 大部分的外景戏都在北方一个偏远县城以及紧邻的小镇里拍摄。 不管是镇上还是临近的县城都找不到合适的酒店,所以剧组住在距离小镇两小时车程的市区里,每天必须起很早坐车赶到拍摄地点。 趁着夏天还有点尾巴,他们在镇上拍的第一场戏就是方渐远和余海阳在泳池游泳的戏。 镇上的室内游泳池是十多年前建的,其实已经好多年没有投入使用了,为了拍摄,剧组花钱把整个游泳池清理出来灌上了清水。 夏星程在泳裤外面套了宽松的长袖衫和长裤,他好长时间没有游泳了,站在泳池旁边伸展手脚做热身运动。 这个游泳馆虽然经过清洗,但是墙壁和地板上都有许多已经擦洗不掉的深色污渍,窗框天花板的颜色也泛黄老旧,看起来十分破败。 游泳馆里还找了不少当地的家长带了小孩来做群众演员,他们不像影视城里的群演职业,一直对夏星程和杨悠明感到很好奇,戏没开拍便都在围观他们。 夏星程这时候顾不得旁边人的目光,他一直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这一部分外景戏都是方渐远和余海阳感情甜蜜时候的戏份,可他还沉浸在一种浓厚的悲伤之中,难以抽离。 他在泳池旁边蹲下来,探头看着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冲自己笑了笑。 当他笑容还没收回的时候,听到周围传来了女孩子们兴奋的欢呼声,于是抬起头转回身去看,他看到杨悠明只穿了一条泳裤从更衣室方向走了过来。 杨悠明肩宽腰窄,胸腹都是漂亮的肌肉,腹肌两侧的人鱼线收束在黑色的泳裤中,下面的双腿又长又直,紧实有力。 夏星程不是没看过杨悠明的身体,但都不是这种光线明亮的公共场合,他顿时红了脸,转回身把头埋在腿边上。 杨悠明走到泳池旁边,简单拉伸身体,然后以一个看起来非常专业的入水动作跳进了泳池里。 在游泳馆里天真纯朴的小孩子们为他漂亮的入水拍起了掌。 杨悠明入水之后却没有往前游,他潜入水底翻了个身,又猛地从水面下冒出头来,正出现在夏星程面前,溅起不少水花落在夏星程脚上。 他一边踩着水一边用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像是沾湿皮毛的动物那样甩了甩头发上的水。 有水珠扑面而来,夏星程下意识头往后仰闭了闭眼睛。 杨悠明手臂搭在游泳池边缘,仰头看着夏星程,微笑道:"会游泳吗?" 夏星程看他温柔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还有湿润的嘴唇,笑了笑说道:"会啊。" 杨悠明说:"来,比一场,一个来回。" 夏星程回答道:"来吧。"他站起来,在杨悠明的目光下,慢慢把身上穿的衣服和长裤脱掉。 脱衣服的时候他脑袋有些混乱,害怕杨悠明看着又希望杨悠明看着,他想到那天那场床戏,杨悠明冲动的身体反应,他猜测杨悠明对他的身体也许是有兴趣的。 可是这些想法都在脑袋里一闪而过,夏星程并不确定自己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他把衣服丢开,身上只剩一条泳裤,然后看见杨悠明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先是愣了愣,然后放弃了以一个潇洒的姿势入水的想法,弯腰握住杨悠明的手,像一个小孩子般身体慢慢滑入水中。 他身体往水下沉去,杨悠明很快扶住了他的腰,他的脸在杨悠明胸口擦过,然后他才踩着水让自己浮在水面上。 杨悠明松开了手,退到隔壁的泳道上,看着他:"可以开始了吗?" 夏星程点点头。 他们找了个岸边的群演当裁判,听到开始的喊声,夏星程便猛地一蹬水往前游去。 他游泳技术不错,大学时还代表学院参加过学校的运动会。 所以比赛一开始,他便窜了出去,将杨悠明甩开一截距离。 可是杨悠明很快就追上来了,眼看着已经追到了夏星程腿边,夏星程年轻人好胜心起,咬牙加快了速度。 杨悠明没能超过他,始终比他落后半个身子。 夏星程用尽了全力,比在校运会上还要更快,虽然没能跟杨悠明拉开距离,但是最后总算是先一步回到了。 他上身趴在泳池边缘,大口大口地喘气,偏过头去看隔壁泳道的杨悠明。 杨悠明看起来比他轻松,只是微微气喘。 夏星程朝杨悠明伸出手,掌心面对着他。 杨悠明笑了,与他击掌,说:"恭喜你。" 夏星程一边喘气一边笑,真心为了赢过杨悠明高兴。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在杨悠明家里看到了两个全市游泳比赛的奖杯,那是杨悠明高中时候拿的奖,他才知道杨悠明这时候是故意输给他的。 不过这个时候,他真的心情很不错。 第41章 后来的拍摄就很顺利了。 何征要求不高,除了几句台词和特写镜头,其他时候让他们两个自己玩水。 根本不需要剧本,无论什么时候,夏星程的目光都是落在杨悠明身上的,当杨悠明说话的时候,他就会认真地看着杨悠明,脸上带着微笑听他说话,可是当杨悠明看他的时候,他又会忍不住微微低下头,下意识做一些紧张才会做的小动作。 何征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小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颌,张开的手指遮住了半边嘴唇,他神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不该夸赞夏星程调整情绪调整得好。 等到这场戏拍完,何征同时抬高了两只手,向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一天的拍摄任务的结束,剧组返回了两小时车程外的酒店过夜。 夏星程早早洗了澡,回到床边把香薰机打开,让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充斥他整个房间。 演员就是这样,一年大多时间在外面拍戏,住酒店的日子比住家里的日子还多,刚刚在一个地方待得熟悉了,马上就得收拾东西搬到下一个地方,然后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再次熟悉环境。 夏星程坐在床头看明天的剧本,他手机就放在床头柜充电,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一条消息。 在看清消息内容之前,他先看到了杨悠明三个字,于是立即把剧本放到一边,伸手把手机拿起来。 杨悠明给他发来消息,问他:“想去吃宵夜吗?” 夏星程盯着手机微微怔了怔,他们一起拍戏这么长时间,这好像还是杨悠明第一次私下邀约他,他来不及细想,连忙回复了一个“好”字,害怕杨悠明突然改变主意了。他匆忙起身,想要去换衣服的时候,又返回来打了几个字:“我马上出来。” 再次放下手机,夏星程走到房间的衣柜前面,打开衣柜视线飞快地在一排衣服前面扫过,最后选择了一件单薄宽松的长袖衫和牛仔裤,换好了衣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打开旁边柜子里的保险柜,取出来杨悠明送他的项链。 项链在他手里转了半个圈,最后还是被他放回了盒子里塞回保险柜。 他回到自己摊开的箱子旁边,找了一副耳钉戴上,最后又戴了一顶帽子,换上球鞋,带着手机和门卡从房间里出来。 出来时,夏星程正碰见杨悠明从隔壁房间走出来,房门轻轻被关上。 杨悠明也穿得很休闲,同样是戴了一顶棒球帽,只需要微微往下压,帽檐就将他大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下。 夏星程有些莫名地兴奋,他和杨悠明并排走在酒店的走廊上,球鞋踩着柔软的地毯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轻声问道:“就我们两个人吗?” 杨悠明问了一句:“你想邀请别人吗?” 夏星程看他一眼,觉得他大概是真心在提问,于是说道:“没有了,就我们吧。” 杨悠明点了点头,他先伸手按了电梯,然后对夏星程说:“李芸不吃宵夜,她怕长胖。”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从电梯一路到酒店大堂他们都没有碰到别的客人,只有酒店前台抬起头看了看他们。 杨悠明推开酒店的玻璃门,让夏星程先出去,自己才跟在他后面走出去。 从酒店走出来的瞬间,夏星程竟然感觉到了一阵凉意,他说:“这里是要冷一些。” 杨悠明在他身后轻轻“嗯”了一声。 夏星程回头问他:“要叫车吗?”他不知道杨悠明有没有叫司机准备车。 结果杨悠明说道:“不需要,走过去十多分钟就到了。”说完,他双手伸进运动外套的口袋里,朝着酒店大门的台阶下面走去。 夏星程连忙跟着他,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你看好要吃什么了?” 杨悠明走得不快,看着前方,说:“我两年前住过这个酒店,当时有个朋友带我去吃一家专卖烤猪脚的宵夜摊,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 “烤猪脚?”夏星程有点想象不出来杨悠明吃这么接地气的食物,他眼里的杨悠明随时随地都是优雅的。 杨悠明笑了笑,“是啊,就记得那个味道还有猪脚软嫩黏腻的口感了,当时就在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来吃一次。” 他们沿着酒店前面的宽阔街道走了一段路就拐进了一条小路,小路两边都是住户,这时候大多已经熄灯睡觉了,只剩下每隔一段距离高高竖立的路灯。周围格外清静,夏星程盯着他们两个的影子时短时长,不断地重复着从身后来到身前又回到身后的过程。 他身边就是杨悠明,走路的时候时不时会碰到他的手臂,有时候起一阵风,他能闻到杨悠明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他很想再靠近他一些,可是他又不能。 快要走到小路尽头的时候,从两户居民楼中间的窄巷里突然窜出来一条狗,冲着靠它更近的夏星程吠叫起来。 本来一片安静,突然响起的刺耳狗叫声着实吓了夏星程一跳,他下意识往旁边闪躲,然后杨悠明就伸手扶着他肩膀把他推到了自己的另一边。 杨悠明说:“别怕。” 那条狗就在巷口叫,并没有冲过来。 他们加快了速度走过去,在路灯下面,夏星程看见杨悠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乎是注意到了夏星程的视线,他转过头看着夏星程,说:“怕狗啊?” 夏星程瞬间涨红了脸,说道:“不怕,就是突然冲出来,吓了我一跳。” 杨悠明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变淡,他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夏星程并不想让杨悠明真以为他连一只狗也害怕,还想要为自己解释两句,杨悠明突然停下了脚步,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到了。” 说这句话时,杨悠明的嘴唇几乎贴在了夏星程的耳朵上。 夏星程抬起头,看见从小路出来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的街沿非常宽阔,就在靠近小路这边,有人摆了路边摊,摊子周围至少有七八张桌子,差不多快要坐满了人。 难怪杨悠明要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话。 因为哪怕是看不见脸,只是看他们两个高挑的身材,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也是非常显眼的。 第42章 路边的夜宵摊只剩下角落里一张桌子还空着,大概是这里距离路灯有些远,光照不太充足,所以没有人坐过来。 这对夏星程和杨悠明来说却再合适不过。 桌子和凳子都很矮,夏星程感觉杨悠明的一双长腿坐下来显得十分委屈,当然他自己也不太好受,不过杨悠明的神情倒是很无所谓,他用纸巾随意地帮夏星程擦着面前的桌子,问道:"还想吃什么?" 夏星程连忙自己扯了两张纸巾擦桌子,说:"我来吧。" 杨悠明没有停下来。 夏星程于是问道:"除了烤猪脚还有别的?" 杨悠明说道:"我记得还有煎蛋面。" 夏星程神情有些苦恼。 杨悠明声音轻轻的,说:"怎么了?" 夏星程低声道:"我倒是想吃,可我害怕控制不住身材。"哪怕他还年轻,也不容易长胖,他也得时时刻刻控制着食量,尤其是拍戏的时候。 杨悠明说:"那就要一碗,我们可以分着吃。"他说完,把擦过桌子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夏星程,似乎在征求他意见。 杨悠明的眼睛被棒球帽帽檐挡住了大半,可视线还是仿佛带着温度,让夏星程不自觉地垂下目光,说:"好。" 杨悠明站了起来,长腿从矮凳上跨过,走到正在煤气炉子边忙碌的老板身边点菜。 夏星程视线追随着杨悠明,然后他注意到隔壁一桌的年轻女生也正在看杨悠明的背影,那一桌像是一对小情侣,男生还在喋喋不休,而女生看着杨悠明的背影似乎走神了。 再往远处看去,坐在路边吃宵夜的大多是些年轻人,有情侣,有朋友,还有人背着包像是刚刚结束加班。 一阵风吹过来,路边的大树摇晃着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有树叶已经早早发了黄,风一吹便晃悠悠从树上落下来,一直飘到夏星程面前的桌子上。 夏星程伸手去捡树叶的时候,突然升起了一种面对生活的疲惫感。其实他不应该有,他那么年轻,又身处在光鲜亮丽的娱乐圈,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羡慕着他的生活,即便是拍戏的劳累,跟深夜里还在路边为生活辛苦劳作的摊贩比起来也不值一提。 可他还是觉得疲惫,对于自己的人生与追求产生了一种茫然感,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杨悠明回来了,他在周围不少人的目光下压低了帽檐,沉默地回到夏星程身边坐下来。 夏星程的座位朝向角落,背对着大多数人,他抬起头看着杨悠明的侧脸,声音很轻地说道:"你太显眼了。" 天生的巨星,不管是银幕内还是银幕外,总是能轻易俘获许多人的目光。 附近人虽然不少,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顾虑到夜已深,大家说话时都不自觉压低声音,这迫使夏星程只能更轻地和杨悠明说话。 杨悠明于是朝他凑近了些,"什么?" 夏星程看着他干净的耳廓和漂亮的下颌线,又说了一遍:"你太显眼了。" 杨悠明笑了,他说:"没关系,不会被认出来的。" 等了没多久,老板把他们点的两份烤猪脚送来,两只猪脚放在了同一个盘子里。 猪脚烤得红嫩油亮,上面洒一层孜然和辣椒面,又铺一层青绿的葱花,用筷子戳下去,猪皮便微微晃动着浸出汁水来。 杨悠明用筷子将连着骨头带皮的一小块猪脚夹下来,放到盘子边缘,然后看着夏星程:"试试?" 夏星程用筷子夹起来,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调味料完全浸入了柔韧的猪皮中间,软嫩而又不腻,的确是值得杨悠明记上两年多的味道。 他"嗯"一声,点了点头,心想以后自己也要带人来——思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不知道该带谁来试试。 杨悠明一直在看着他,嘴角含笑。 夏星程装作并不在意,不去看杨悠明,伸舌舔了舔嘴角沾的油。 杨悠明这才转开了视线,用筷子继续将烤好的猪脚夹开,神态自然地说:"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有机会肯定要回来再吃一次。" 这时候,老板把他们点的一碗煎蛋面也送了过来。 杨悠明叫住老板,向他多要了一个空碗,然后从大碗里分了差不多半碗面到空碗,把煎蛋留在了原来的碗里推到夏星程面前。 夏星程盯着碗里的面发了一会儿愣,他本来以为他们会以更亲密的姿态来一起吃掉这碗面,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挺好笑的,才埋下头来大口大口把面吃掉了。 吃完宵夜,杨悠明去找老板结账,夏星程注意到有个女生在用手机偷拍他们,而且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拍了。 他稍微有些不安,离开之前抓住了杨悠明的衣袖,说:"明哥,有人在偷拍。" 杨悠明没有转头去看,只说道:"没关系,朋友出来吃宵夜而已,想拍就拍吧。"说完,他拍拍夏星程的背,同他一起朝酒店方向走去。 第43章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剧组就从酒店出发,赶往镇上继续新一天的拍摄。 夏星程在车上睡觉,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他也没有精力去管。 后来快到达目的时,夏星程稍微清醒一点,把手机拿出来看到黄继辛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开头一条就是:你昨晚和大影帝出去吃宵夜了?第二条是:我在微博上看到照片了。第三条是:不错,跟杨悠明何征这些搞好关系,以后看能不能蹭点资源。第四条则是:维持私下关系就好,明面上别走太近,我怕你被大影帝粉丝攻击,而且电影题材又敏感。 夏星程只给他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他抓着手机,迟疑了好一会儿点开了微博。 自从生日那一次之后,夏星程就很少上微博,他虽然不是完全没有承受能力,但是太多的攻击和谩骂朝自己涌来的时候,很难保证不产生负面情绪,这样就会影响电影的拍摄。 今天打开微博,实在是有点好奇,不是好奇网友是怎么说的,而是好奇网上的照片到底是什么样的。 一打开微博,夏星程果然看到了很多消息提示,他没有去细看,而是随便搜了搜自己和杨悠明的名字,看见好多娱乐营销号都转发了昨晚他们两人被拍到的照片。 当时光线很暗,偷拍的女生又不敢开闪光灯,所以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是还是能看清楚他和杨悠明的脸,尤其有两张是他们坐着吃东西的时候,只拍了他的背面和杨悠明的侧脸。 其中一张是他凑近杨悠明耳边说话,还有一张是他在吃东西,杨悠明微笑看着他。 在这条微博下面的热评里,有一条是关于这张照片的,一个网友说:“杨悠明看夏星程的眼神好温柔哦。” 在这条评论下面又有很多的评论,有人说:“明哥对谁都很温柔啊,明哥的老粉都知道。”还有人说:“他们在拍戏吧?不是说演同性恋吗?”有一个夏星程的粉丝回复:“明哥是很好的前辈,对星星很照顾,谢谢明哥!” 夏星程扫了一眼评论,注意力又回到了那张照片上,那时候他太或许太紧张,没有仔细看过杨悠明的神情,这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神真的很温柔,就像是被他看着的那个人也被他深深地宠爱着。 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夏星程忍不住脸红了,他靠在椅背上身体往下滑,屁股几乎都要腾空了,同时还用双手抓着手机举高挡住自己的脸,然后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那天下午,夏星程坐在椅子上等待拍摄的时候,又一次偷偷把手机里存的照片拿出来看,他盯着照片里的杨悠明看了很久,抬起头看见杨悠明正在逗一个路过的小女孩玩。 小女孩本来是被奶奶抱来看他们拍戏的,因为长得实在可爱,剧组好些年轻女孩子都去逗她玩了一会儿。 杨悠明这时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巧克力,微笑着递给小女孩,说:“你喊我一声,我就把巧克力送给你。” 小女孩看着巧克力,又抬起头看杨悠明,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害臊了,红了脸转回身去找奶奶,巧克力都不肯要了。 杨悠明笑着站起身,把那个巧克力直接塞进了小女孩手里。他走回来,在夏星程身边坐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小女孩长得真可爱。” 夏星程把手机锁了屏抓在手里,突然说了一句:“明哥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他把手机抓得很紧,柔软的掌心都被手机边缘硌得发痛。 杨悠明的笑容变得淡了些,他依然看着前方,回答了一句:“没有打算。” 夏星程知道自己不该问了,他直觉杨悠明不是很喜欢这个问题,可是有一种冲动促使他继续把这个问题问下去,他甚至有些自虐地想要听杨悠明提一提袁浅,于是他说道:“暂时没打算吗?你和袁浅姐要是生个女儿,一定非常漂亮。” 杨悠明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夏星程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没有与杨悠明对视。 杨悠明用稍显淡漠的语气回答他道:“不是暂时,我们不会要孩子。” 夏星程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印象中杨悠明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了。这个问题他自然不敢继续问下去,但是听到杨悠明不会和袁浅要孩子,他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夏星程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杨悠明站起来从他身边走开。 夏星程看一眼他的背影,把手机交给小唐收着,也站了起来准备开始拍摄。 这场戏是方渐远骑自行车去同学家里还书,从同学家里出来之后,骑着车去了余海阳工作的厂里找到余海阳,然后余海阳便骑着车搭他一起回家。 夏日的午后,他们从偏僻的小巷子绕路,除了他们没有别的行人。 正式开拍的时候,杨悠明脸上一点也见不到刚才的不愉快,他骑车载着夏星程的时候,脸上全是温和的笑容,车子也骑得摇摇晃晃的,好像想要慢点回家,他们两个可以多相处一段时间。 夏星程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容易把情绪调整过来,按照何征的拍摄要求,他应该笑着从后座探头和杨悠明说话,可是笑了一会儿,他沉默了下来,伸手牢牢抱住杨悠明的腰。 何征没有喊停,他们都很熟悉何征了,除非是演员自己演不下去或者是对演员的表现极不满意,何征一般是不会打断演员在拍摄过程中的自由发挥。 夏星程的脸贴着杨悠明的后背。今天太阳很烈,杨悠明穿的衬衫被汗浸得微润,夏星程能清楚闻到杨悠明的汗味,可他一点也不排斥,他喜欢杨悠明身上的味道。 杨悠明感觉到他沉默下来,就双脚踩在地上没有继续往前骑,而是回过头来看他。 夏星程低着头,抱着杨悠明的手臂更用力了,直到杨悠明转过身伸手摸他的头,于是他稍微松开手,顺着杨悠明摸他的那只手把头抬了起来。 杨悠明低头看着他,他们两个沉默地对视着,然后杨悠明缓缓弯腰,凑近他的嘴唇。 夏星程什么也没有想,立即就主动吻住了杨悠明的嘴唇,他们动作不激烈,充满温情地、深深地吻着对方。 直到何征喊停,两个人便分开了。 杨悠明将自行车交给工作人员,脸色平静地走到了何征身边,夏星程则下意识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也冷静地看着何征。 何征没说什么,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重来一遍,照剧本走。” 第44章 对于那个脱离了剧本的吻,何征到后来也没有表示什么,可是夏星程感觉到他不是很高兴。这不是何征惯常的风格,不管演员采取什么表演方式,只要是合乎情理的,他更多时候都会鼓励和赞扬。 那天晚上,何征去找了杨悠明。 夏星程当时刚从洗了澡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擦脸上的水,然后他听到走廊外面传来何征说话的声音,与何征对话的人正是杨悠明。 他停下动作,站在靠近门的地方仔细听,可是很快何征就跟着杨悠明进去了他的房间,房门关上之后夏星程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回到床边坐下来,夏星程把毛巾搭在了头顶,抬起双手按住了脸,他知道自己心里有很多很复杂的情绪,根本没有办法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来,可是与此同时,又有个明确的答案呼之欲出,他却不敢碰触也不能承认。 这个电影拍到现在实在让他太难受了。 然而更难受的还在后面。 因为一切以杨悠明的档期优先,所以在镇上的外景戏结束之后,剧组便赶赴临近的县城拍摄整部电影的结局。 这对夏星程调整情绪的能力要求非常高,他没有心情来处理那个意外的亲吻,也没有时间再去回味那几天和杨悠明之间若有似无的一点点情愫,他必须尽快回到已经受过了伤害的方渐远的状态里,继续把电影拍下去。 不得不说,在这个拍摄过程中,杨悠明比何征给他的帮助更大。 夏星程过去总是说杨悠明是他的偶像,他看了杨悠明很多电影,崇拜着他敬仰着他,但是只有真正与他拍对手戏的时候,他才知道杨悠明究竟是个多么了不起的演员。 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杨悠明都能够以极为专业的态度很快进入角色,他几乎不笑场,尊重与他演对手戏的演员,而且能够带着对方入戏。 这让夏星程在拍摄过程中,无数次混淆了虚拟与现实,最难受的是有一场戏,他在杨悠明怀里哭,一直到导演都喊了“cut”,他却怎么都止不住眼泪,他走不出来。 然后那时候杨悠明就一直抱着他没有松手,感觉到他哭得没有力气了,便干脆坐在地上,让他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搂着他后背,一只手反复抚摸他的头发。 直到夏星程自己都哭不出来了,他抬起头用红肿的双眼看杨悠明,杨悠明笑了笑,对他说:“没事的。” 夏星程突然就觉得很安心,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杨悠明就是杨悠明,而他也不是方渐远,他可以松手放开那些悲伤的情绪了。 可是在那之后没过多久,杨悠明的戏份就杀青了。 杀青当天,杨悠明在酒店的自助餐厅请整个剧组吃晚饭,而他的时间安排得也很紧张,吃完饭就要直接坐车去机场,连一个晚上都不舍得多待。 晚餐开始之前,夏星程回到房间里洗澡换衣服,他认真吹了头发,把杨悠明送他的项链找出来戴上,又取出一对星形的耳钉,看起来刚好和杨悠明送他的项链很搭配。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在卫生间对着大镜子戴耳钉,可是好一会儿耳针都没有戳进耳洞里,一种莫名的焦躁笼罩着他,他突然抓着耳钉重重摔到了镜子上。 金属的耳钉在镜子上弹了一下,掉在卫生间地面的角落里。 夏星程双手撑在洗手台,大口地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看,觉得自己的脸看起来十分憔悴。其实这也不是最近才有的状态,因为贴合方渐远的情绪,他本来就比刚开始还要消瘦,整张脸有一种连化妆都遮盖不住的消沉。 然而这并不是他焦躁的理由,他焦躁的唯一的原因,就是杨悠明要走了。 夏星程蹲下来,把掉在地上的耳钉捡起来,用湿巾擦了擦,深吸一口气,再次对准了耳洞戳下去,这一回耳针总算是顺利穿了过去。 等到夏星程出现在餐厅的时候,剧组的人基本已经到齐了。 杨悠明似乎是到了好一会儿,他没有坐下来吃东西,而是端着酒杯在跟剧组的工作人员喝酒,这种场合,他自然是会受到所有人关注的,他也态度温和得体地应对着每一个主动向他敬酒的人,不管这个人在剧组里面处于什么地位。 何征坐在靠近中间的桌子边上,一边和摄影师副导演聊天,一边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 就在夏星程朝杨悠明方向走去的时候,何征抬起手大声喊:“星程,坐过来。” 夏星程停下脚步朝他看过去,然后又看了杨悠明一眼,最后走到了何征旁边的空座位坐下来。 何征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问他:“怎么样?” 最近何征见了他的面总是问他怎么样,大概也知道他的情绪被电影人物影响很深,所以随时随地都忍不了关心他两句。 夏星程说:“挺好的。” 何征没说话,就叼着烟盯着他看。 夏星程朝他看去,“怎么了?” 何征哼笑了一声,“看你的脸也不像挺好的。” 夏星程盯着放在面前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子,微微发怔。 何征说道:“年轻嘛,是这样的,等你戏拍得多了,渐渐受到的影响也就不会那么大了。你看你明哥,跟老油条似的,百毒不侵,下午演完戏晚上就丢一边了。” 夏星程随着他的话,朝杨悠明看过去。 杨悠明正在微笑着和人说话,仔细看的话,他的笑就是笑,并不复杂也没有伪装。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一种平静的笑容。 夏星程突然在桌上想要找个酒杯,但是很快意识到这里是自助餐厅,桌上的酒杯都是别人喝过的,于是站了起来要去拿酒,他说:“我该去敬明哥一杯酒。” 何征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翘起一条腿看着他,说:“是啊,你该去的,去吧。” 第45章 夏星程拿了一杯红酒走到杨悠明身边。 向杨悠明敬酒的人刚刚从他身边走开,杨悠明手里拿着杯子还剩下半杯白葡萄酒,透明的液体在同样透明的酒杯里微微晃动着。 他察觉到夏星程走过来了,原来斜斜倚靠在一旁椅背上的身体略微站得直了些,他看向夏星程。 这时候,又有两个人突然端着酒杯过来要给杨悠明敬酒。 杨悠明微笑着与他们碰杯,酒杯递到唇边只浅浅喝了一点。 夏星程于是停下脚步,他听到坐在旁边一桌的年轻女孩子都在喊他"小星哥",他转过身去,被那些女孩子招呼着在那一桌暂时坐了下来。 他是个性格随和的人,不同于杨悠明那种礼貌中带着疏离,他就是和这些剧组的工作人员都能够轻松随意地聊天,尤其是剧组的女性,不分年龄,都很喜欢他。 被叫过去之后,夏星程便接连被那些女孩子灌了好几杯红酒,他心里焦躁,喝酒便喝得格外爽快。 直到杨悠明走过来,他伸手搭在夏星程坐着的椅子靠背上,对一桌的年轻女孩说:"我先敬大家一杯。" 女孩们连忙端着酒杯站起来,与杨悠明碰杯。 杨悠明喝完了杯里的酒,手按在夏星程肩膀上,说:"星程,来。" 夏星程跟着他站起身,没忘记端起自己那杯红酒,接着跟在杨悠明身后,两个人一起走到了餐厅靠窗的四人座空位坐下来。 因为大家都挤在了餐厅中间的大桌子旁边,所以靠窗这一排座位反而全部都空了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夏星程已经喝得脸颊泛红,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杨悠明。 杨悠明问他:"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他坐得很端正,双手都放在桌面上,右手握着酒杯的杯脚,左手手指放松地微微弯曲着。他的手指细长,但是骨节明显,手背上能清晰看见淡紫色的血管。 这双手是成年男人的手,略显粗糙,温暖有力,夏星程被它无数次握住过甚至还抚摸过,可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在左手无名指上戴了戒指。 铂金的戒指,款式低调但是设计精巧,看得出来价格不菲。 夏星程的视线从杨悠明脸上转移到手上,看了很久,开口问道:"是结婚戒指吗?" 杨悠明下意识用拇指稍微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回答道:"是啊。" 夏星程说:"之前没见你戴过。" 杨悠明对他说:"拍戏摘来摘去不方便。" 现在戏拍完了,所以他又把结婚戒指戴在了手上,郑重地警告夏星程:他已经结婚了。 夏星程捏紧了酒杯,他放缓了呼吸来让自己冷静,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啊。" 他悲哀地想,他和杨悠明之间横亘着的最大的障碍,不是年龄、性别的障碍,也不是他们身处娱乐圈被无数眼睛看着,却正是杨悠明已婚的身份。 夏星程生长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被父母宠爱着长大,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去争取,喜欢的女孩他从来不惧去追求。 可是杨悠明不行,因为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不会去追,不会表白,甚至暧昧都不能,这是他的道德观念所不允许的。 所以戏拍完了他们也就完了,不得不干脆利落地一刀两断。 但是此时此刻唯有一点他无比的确信,那就是他喜欢杨悠明。或许是入戏太深,或许是他对余海阳的感情转移到了杨悠明身上,但他就是知道他喜欢他,想要抱他、亲吻他,想要和他上床。 夏星程深呼吸一口气,接着又深呼吸一口气,压在他胸口的情感太沉,他缓不过来。 "星程,"杨悠明开口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演戏吗?" 夏星程看着他。 杨悠明看向了窗户外面,"世界上大多数人一生只能过一种生活,可是演戏我们可以经历许多不同的人生,虽然都是短暂的,但是我们可以在那段时间成为那个人,经历他所经历的故事,体会他所有的情感。"说到这里,杨悠明又转回头来看着他,"但那不是我们真正的生活,每部戏拍完了就是跟那个人告别的时候,不管有多么强烈的情感,经过时间的消化也就只是一段记忆而已,到最后我们还是会回归自己,回到原来的生活。" 夏星程突然说了一句:"如果我回不去该怎么办?明哥你能不能告诉我?" 杨悠明沉默了片刻,说:"你进入方渐远这个角色回不去了吗?" 夏星程点一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很红。 杨悠明说道:"可是小远从这段感情里回去了。" 夏星程睁大眼睛看着他,终于还是有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没有什么是回不去的。" 第46章 那顿晚饭其实还没有结束杨悠明就走了,他甚至没有再回一趟房间,已经有人帮他收拾好行李退了房,去机场的车子在酒店门口等着他。 夏星程跟何征他们一起把杨悠明送到酒店大门前。 杨悠明上车之前跟何征拥抱了一下,他也跟夏星程拥抱了一下,同样的力度同样很快就松开了手,然后他坐进车里,对着送行的人挥了挥手。 车门关上之后,司机缓缓发动了汽车。 夏星程盯着从酒店门口驶离的汽车,怔怔站了很久,直到何征拍他的后背,“回去休息了。” 他点一点头,转身的同时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被抛弃感,杨悠明已经走了,而他却还被牢牢地困在原地。 继续的拍摄是从方渐远结束暑假回去大学之后开始的,拍摄地点在县城一所职高里。 夏星程迎来了他新的对手戏搭档,是一个比他还年轻的新人男演员,名字叫洪齐辉,饰演的角色是方渐远同一所学校里一个叫邱振的大四学长。 邱振在一次学校讲座认识了方渐远之后,开始接近方渐远,后来向他示爱。 其实洪齐辉的戏份并不多,关于邱振和方渐远那一段故事也只是几个跳跃的片段,但是洪齐辉的表现时常不能让何征觉得满意。 有一场戏是邱振从背后抱住方渐远,想要亲他,但是方渐远反应很强烈地拒绝了。 洪齐辉在抱夏星程的时候,总是表现得有些不自在。 何征面无表情地盯着监视器,只不断重复两个字:“重来。” 洪齐辉还不习惯何征这种导戏的方式,接连拍了近十次没过,他就越来越没有自信,手脚僵硬不知道该怎么演了。 夏星程没有办法,也只能一次次陪着他演。 后来何征让他们休息一会儿,自己调整一下。 洪齐辉背上全是汗水,他感到挺抱歉的,对夏星程说:“我实在不习惯何导这种风格。” 夏星程在让化妆师给他补妆,仰起头闭着眼睛,说:“我刚开始也很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 洪齐辉抓了抓头发,沉声叹气。 夏星程张了张嘴,但是很快又闭上了,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来,他不是杨悠明,没办法很好地引导洪齐辉去进入角色,甚至他自己的表演都是一种发自于内心情感的自然而然的表达,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大概只能说“你自己尝试进入角色”这种对洪齐辉没有任何帮助的话。 他察觉到他和杨悠明的距离其实非常非常远,哪怕是共同主演了同一部电影,何征也时常对他的表演表示赞赏,但他和杨悠明仍然不会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演员。 虽然后来的拍摄磕磕绊绊,但是最终也顺利达到了何征的要求,只是洪齐辉进组以来,夏星程明显感觉到拍摄的进度变慢了。 方渐远回到学校,生活渐渐恢复平静,他认识了邱振,邱振虽然很热烈地追求他,但是他并没有动心,如果不是余海阳,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直到有一天晚上,方渐远参加学院学生会聚会时遇到了邱振,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回去学校的路上邱振一直跟着他。 方渐远很不高兴,他好几次用不耐烦地语气叫邱振别跟着他。 后来,方渐远走进一个电话亭里,用公用电话第一次拨打了余海阳家的电话号码。 这场打电话的戏,夏星程和杨悠明的戏份是分开拍摄的,杨悠明的部分在他离组之前就已经拍过了,当时杨悠明是对着一个根本没有连线的道具话机表演的。 而现在夏星程这场戏,何征却要求夏星程真的给杨悠明打一通电话,他已经事先跟杨悠明联系过了,要杨悠明帮忙和夏星程对戏。 电话是现在已经少见的ic卡电话,夏星程直接拨的杨悠明的手机号码,因为方渐远是醉酒之后的一时冲动,所以他拨号的时候按得很快,根本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 但是电话听筒传来接通的声音之后,他才感觉到手在微微颤抖,忍不住把头靠在了电话亭的玻璃挡板上。 “喂——”杨悠明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来。 夏星程用冷静的声调喊他:“余海阳。” 杨悠明当时拍这场戏的时候,夏星程是在旁边看着他,他现在还能回忆起杨悠明当时站在窗边接电话时的神情和语气。 而杨悠明此刻也丝毫没有懈怠,他几乎是完美地重现了拍摄当天的状态,用紧张而略显兴奋的声音回应他:“小远?” 夏星程,或许这时候说是方渐远更合适,他说:“你要离婚吗?” 杨悠明所演绎的余海阳在听筒那边沉默了。 酒意侵蚀着方渐远的思维与神经,他声音沙哑,说:“你都不爱她,她也不爱你,你们离婚吧,你要是离婚了,我就原谅你。” 余海阳用低沉的声音回答他:“我不能,我妈会受不了的。” 方渐远无声地哭了,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问他:“那我怎么办?” 余海阳说:“我爱你,小远。” 方渐远对他说:“你滚吧,我不要你的爱!”然后他重重挂上了电话。 电话亭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原来在外面等他的邱振已经不见了。方渐远趴在玻璃挡板上哭,他哭得很伤心,甚至没注意到过了多长时间,邱振拿了一把伞又出现在外面,默默地等着他。 这场戏拍完了。 继续留在电话亭里哭的人不再是方渐远,而是夏星程,就像是累积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爆发出来,他用手臂挡住脸,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在痛哭着。 洪齐辉站在外面不知所措,也不敢去扶他。这一次再没有杨悠明会抱着他,告诉他“没事的”,而且以后都不会有了。 这是杨悠明杀青离组之后,夏星程和他之间第一次联系,也是唯一一次。 第47章 方渐远接受了邱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他急需要一棵救命稻草把他从无望的感情深渊里拉出来,而邱振自愿成为他的这棵救命稻草。 只是两人真正在一起时间不长便分开了。提分手的人还是邱振,分手的原因是他觉得方渐远性格太沉闷了。一个人长得再好看,看得久了也就不过如此。 邱振提分手的时候正是寒假之前,方渐远平静地接受了,他不觉得太难过,也不感到生气,那时候他正在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脑袋里想的是邱振如果再不走的话,他怕是要错过这趟车出发的时间了。 等到寒假结束,方渐远回来学校的时候,邱振又来宿舍找他,这一回邱振苍白着一张脸,告诉他一个可怕的消息。 余海阳回到了市里的厂区上班,厂区有一栋宿舍,给厂里的员工提供了住宿,余海阳每天中午都会去宿舍睡午觉。 这天中午,他睡了午觉起来,穿上夹棉外套与同事一起从宿舍房间走出来,他们一边说话一边下楼梯,就在楼梯拐角的地方,余海阳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来找他的人是方渐远,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的围巾遮住了尖尖的下巴,只露出刘海下面一双略显黯淡的漂亮眼睛。 这时候正是许多人睡了午觉起床去上班的时间,不断有人从方渐远身边经过下楼梯,因为他是张陌生脸孔,所以都会看他两眼。 方渐远抬起头看见了余海阳,眼睛轻轻眨了两下,没有说话。 余海阳对身边的同事说道:“你去了帮我请个假,我有点事。” 那个同事奇怪地看一眼方渐远,点了点头便独自下楼了。 余海阳放慢脚步走到方渐远身边,他问道:“小远,你怎么来了?” 仍然是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余海阳看着方渐远,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伸手抓住了方渐远的手臂。 方渐远小声说:“可以陪我一会儿吗?” 余海阳拉着他朝楼上走,“跟我来。” 余海阳带着方渐远回去了他的宿舍,他的宿舍有四张床,但是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房门一关上,余海阳就紧紧抱住了方渐远。 方渐远没有挣扎,他把脸埋在余海阳肩上,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任由余海阳抱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可能得艾滋病了。” 余海阳身体猛然间变得僵硬了,他缓缓松开方渐远,抬手将他脸上的围巾稍微拉下来一些,看他苍白的嘴唇,问道:“你说什么?” 方渐远语气挺平静的,他看着余海阳,说:“我交了个男朋友,已经分手了,然后前两天他来找我,说他得了艾滋病。” 余海阳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抓着方渐远的双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方渐远没有听明白,“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余海阳嗓子里仿佛卡着血一般又干又痛,他说:“他什么时候染上的?你什么时候跟他——” “他说他不知道;我跟他只做过两次,最后一次是十一月十多号的时候,”方渐远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余海阳紧紧抓着他的手,“他没有戴套?” 方渐远被他抓得痛了,皱起眉头退后一步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余海阳连忙放轻了动作,说:“对不起,小远。” 方渐远才说道:“最后那次没有。” 现在已经是二月底了。 余海阳轻声问他:“去做检查了吗?” 方渐远看着余海阳,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敢去,你可不可以陪我去?” 余海阳声音已经很轻很温和,仿佛是害怕吓到了方渐远,他弯着腰努力平时方渐远,将方渐远冰冷的手握在温热的掌心,说道:“现在可以检查了,我们下午就去好不好?” 方渐远低下头,看着余海阳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说:“你不怕我已经被传染了吗?” 余海阳突然用力将方渐远拉进了怀里,手臂绕过他腋下抱紧他,在他耳边说道:“不会的,你肯定会没事的,不要害怕。” 方渐远茫然地看着余海阳身后,过一会儿抬起手抓住了余海阳的衣摆。 那天下午,余海阳带着方渐远去疾控中心抽血做检测。 结果不能当天拿到,从疾控中心出来的时候,余海阳笑了笑,刻意放轻松了语气,问方渐远:“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方渐远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余海阳:“你不用回家吗?” 余海阳说道:“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 方渐远仍是用围巾遮住了半张脸,他说:“对不起。” 余海阳愣了一下,“为什么对不起。” 方渐远说道:“我不该来找你的,可我不知道要找谁才好。” 余海阳深吸一口气,他握紧了方渐远的手,手指插进他指缝中间,拉着他往前走,“没有什么是不该的,只要你需要我。” 他们坐上了疾控中心附近的一路公共汽车,并没有商量好要去哪里,只是看着那辆车空荡荡的就上去了,然后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 虽然春节已经过了,但是冬天还没有完全离开,天早早就黑了,两旁的行道树全都顶着光秃秃的枝丫。城市里到处还残留着节日的痕迹,商场门口的大红灯笼还没来得及取下来,可是已经不再有节日期间的热闹,反倒是衬托出一种萧瑟冷清来。 方渐远靠窗坐着,余海阳就在他身边,一直握住他一只手。 他盯着窗户外面看,直到天色越来越黑,外面的景色逐渐被玻璃上的倒影所模糊,他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体,歪着头慢慢靠在余海阳肩上,说:“如果我真的染上艾滋怎么办?” 余海阳用一种沉静的语气回答他:“我陪着你好不好?” 方渐远突然笑了一声,是那种讽刺的笑,他说:“你又骗我了。” 余海阳抓着他的手,送到嘴唇边亲了一下,“不会有事的,小远。” 第48章 余海阳没有回家,方渐远也没有回去学校,他们在一个小旅馆开了间房住下来。 前台听说他们要大床房的时候,用奇怪甚至略带厌恶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 房间里阴冷泛着潮气,卫生间的东西看起来也不怎么干净。 方渐远在床边坐下来,余海阳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说道:"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再吃一点好不好?" 吃晚饭的时候方渐远吃得很少,他没什么胃口。这时候他也只是微微低下头,对余海阳说:"我不想吃。" 余海阳握了握他的手,站起来把房间里的电视打开,说:"刚才我看到隔壁有个小粥铺,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完粥。" 说完,他没有再问方渐远的意思,拿了房间钥匙走出去。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余海阳回来,提着打包回来的热粥,还带回来了干净的毛巾和牙刷。 他把东西放在电视柜上,拖动椅子坐到方渐远面前,拆开口袋一只手托着装粥的塑料碗,另一只手用小勺子舀起一勺蔬菜粥,喂到方渐远嘴边,"吃点吧。" 方渐远双手放在羽绒服口袋里,双腿并拢坐在床边,盯着小勺子看了一会儿,张开嘴让余海阳把粥喂进了他的嘴里。 余海阳忍不住笑了笑,他继续一勺一勺地喂方渐远喝粥。 方渐远维持着平静的神情,喝着喝着粥,眼泪就无声掉了下来。这是他今天见到余海阳之后,第一次掉眼泪。眼泪落在勺子里,落在碗里,落在余海阳的手指上。方渐远始终没有更多的表情,他麻木地喝着粥,直到余海阳停下来,把碗放到一边。 "小远,"余海阳的声音好像也快要哭了,他站在床边,弯下腰要去吻方渐远的眼泪。 方渐远却突然惊恐地看着他朝后面退去,他抬起手胡乱地擦眼泪,对余海阳说:"会有病毒的。" 余海阳伸手去抓他的肩膀,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说道:"不会的。" 方渐远要挣开他的手。 余海阳激烈地说:"那我陪你好不好?"说完,他竟然想要去吻方渐远的嘴唇。 方渐远剧烈挣扎起来,就像是生死边缘的搏斗,他推开余海阳,顾不得还没有脱鞋便踩到了床上,连滚带爬地缩到大床角落,戒备地看着余海阳,"不要,我不要你陪我。" 余海阳站在原地看着他,双眼通红,过了一会儿,他笑了一声,说:"好,我不乱来,你让我抱抱你好不好?我们什么都不做。"说完,他绕着床边朝方渐远走过来。 方渐远伸手扶着床边从床上下来,他说:"我去洗脸。" 他想绕过余海阳去卫生间,却在经过余海阳身边时被他抓住了手腕一把抱住。 余海阳按着他的后颈,亲他的头顶,说:"乖,我们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 方渐远这一次再也忍受不住,在余海阳怀里哭得全身颤抖起来,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声音。 晚上,房间里关了灯,两个人睡在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 余海阳睡着了也紧紧抓住方渐远的手,像是害怕他会偷偷离开。可是方渐远根本就睡不着,他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在黑暗中紧闭着嘴唇,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余海阳的耳朵后面柔软的皮肤。 余海阳没有惊醒,方渐远小声说:"算了,我们一笔勾销了。" 第二天,余海阳陪着方渐远去疾控中心拿检测结果。 方渐远在取报告的窗口签了字,却不敢伸手接报告。 后来还是余海阳伸手接了下来,他拿着报告看一眼方渐远,方渐远低着头,眼神是一种无望的空洞。 余海阳于是抬起一条手臂抱住方渐远,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拿起报告单,深吸一口气才去看结果。 方渐远身体渐渐发起抖来,他闭上眼睛,甚至不敢去听余海阳手里纸张磨擦的声音。 过一会儿,他感觉到余海阳动作激烈地晃动他,然后一只手按着他后颈逼迫他抬起头来,他看到余海阳哭了,可是一边哭余海阳脸上一边又露出笑容。 "没事,小远,"余海阳嗓子都哑了,"是阴性,你没感染。" 方渐远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余海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抓住余海阳的手臂,"真的吗?" 余海阳把报告在他面前摊开,"你看。" 方渐远低头去看,确确实实在上面显示结果是hiv抗体阴性。他盯着报告看了一会儿,又仰起头去看余海阳。 疾控中心领报告的窗口并不止他们两个人,可是余海阳已经抑制不住情绪,捧着方渐远的脸接连亲了好几下。 方渐远脸红红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激动,他一直看着余海阳,明明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却又忍不住想要流眼泪。 余海阳牵着他的手从疾控中心出来,站在路边对他说:"你从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街对面有一个老婆婆推着三轮车在卖烤红薯,带着香味的热气在冷风中一路飘散了过来。 方渐远盯着街对面发愣。 余海阳问他:"想吃吗?" 方渐远点一点头。 余海阳松开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说完,他不顾车流,朝马路对面大步跑过去。 等余海阳买了烤红薯,再回来原来的地方,发现方渐远已经不在了。 方渐远坐在逐渐远离的公交车上,一直从玻璃窗看着余海阳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仔细整理随意挂在脖子上的围巾,绕了两圈将自己紧紧围起来,安静地看向前方。 整部电影到此结束。 第50章 黄继辛说话算话,真的在两天之后带了几个剧本来找夏星程,还准备给他带了份外卖。 他随手把剧本丢在茶几上,身体往后一仰坐在沙发上,说:"多吃点长点肉,再去健身房练一下,别太瘦了限制戏路。" 夏星程在饭桌旁边打开黄继辛带来的外卖口袋,看一眼里面的东西,觉得没什么食欲,于是又起身走到沙发前面,拿起桌子上的几个剧本。 黄继辛仰头看着他,说:"还是有好几个本子找你的,但是我征求了一下蔡总的意见,觉得这几部剧都不合适。" "蔡总?"夏星程略有些诧异,"她都看了剧本了?" "她倒是没看,"黄继辛说,"只是了解了一下大概,我们都觉得你既然都拍了何征的电影了,没理由又回头去拍这些青春偶像剧。" 夏星程迅速地翻了翻几个剧本,都是谈恋爱的偶像剧,古装现代都有。他把剧本放到茶几上,在另一边的沙发坐下来,问黄继辛:"你们是觉得我现在该一心往电影圈发展?可我拿得到好的资源吗?好的电影好的角色本来就可遇不可求,何况我也不是公司重点培养对象吧。" 黄继辛说道:"蔡总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要往你身上倾斜资源的意思啊。她说何征跟她说过,你很有潜力,看以后能不能遇到好的导演和剧本。你这次拍戏又累积了不小的人气,凭什么你就不能让公司重点培养一下了?" 夏星程没有回答,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那我现在到底该怎么选?" 黄继辛朝他的方向凑近了些,说:"去上个综艺巩固一下人气。" 夏星程看着他。 黄继辛接着说:"有大电视台和视频网站联合制作的新综艺节目,就是现在常见的那种慢综艺真人秀,第一季想请尤纾去把名气打响,蔡总想让你跟着纾姐去做固定嘉宾。" 尤纾是公司当家大花旦,一线女星。人美演技好人气高,还有拿得出手的奖项,今年32岁,未婚。她几乎没上过访谈以外的综艺节目,所以制作方更想请她来出演作为噱头。 夏星程没有回答。 黄继辛对他说:"而且这综艺拍摄只需要半个月时间,一周放一期,一共有十期的样子,足够你维持曝光度。到时候静下心来慢慢挑选剧本也不迟。" 听到黄继辛这么说,夏星程迟疑着总算是点了点头。 夏星程后来才知道这个综艺节目的名字就叫作《悠闲假期》,黄继辛还是给他争取了到了半个月假期,而且还是带薪休假。 节目是让艺人到一个环境优美的风景区经营一家民宿,固定出演嘉宾一共有四个人,每期还有两到三个飞行嘉宾作为住宿的客人来访。 固定阵容除了尤纾和夏星程,还有节目制作方电视台一个非常有名气的男主持人陈海阑以及一个刚出道就演了一部小热的偶像剧女主角的年轻女演员覃雪月。 覃雪月今年还没满二十岁,这个四人组合里她和夏星程明显和另外两位嘉宾年龄和地位都有差距。节目组给的剧本里便刻意想要塑造他们综艺cp的形象来炒话题,很多工作都安排他们两个一起做。 对方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夏星程自然凡事都会照顾她,经过镜头捕捉和后期效果,有时候看起来确实像一对甜蜜的小情侣。 但是其实这三个嘉宾里,夏星程除了和尤纾之前在公司就认识,真正让他感到容易亲近的还是陈海阑。 陈海阑今年已经三十八了,同样未婚,长相并不出众,但是性格温和处事周到,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尤纾直爽刚烈的性格。说陈海阑一句国民男主持甚至都不过分,他风趣幽默口才好,在观众中间有很高的支持度,又因为性格宽容好相处,在节目中乐于照顾人,在演艺圈子里也是人缘极佳。 夏星程过去不认识他,这次十五天拍摄的短暂相处,也总是感觉处处被陈海阑照顾着,对他十分有好感。 这个民宿虽然不大,但是被山环湖,天蓝水阔,生活在这里不自觉心境都开阔起来。说是工作,其实夏星程每天陪着嘉宾登山游湖,晚上一群人在民宿的小院子里烤肉喝酒,他心情渐渐也变得好了。 有一天晚上,等到拍摄都结束了,陈海阑坐在面对湖边的躺椅上,一边弹吉他一边说道:"我快要结婚了。" 他一直把恋人保护得很好,所以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家都很诧异,然后连忙恭喜他。 尤纾拿了一瓶啤酒在手里,边喝边笑着说:"什么时候办婚礼?一定要请我们啊。" 陈海阑也微笑着说:"当然。" 等到拍摄结束了近一个月,电视台播放第一期节目的第二天,陈海阑就在微博上宣布了自己结婚的消息,同时,夏星程也收到了一张来自陈海阑的喜帖,邀请他参加两周后自己在海岛举行的婚礼。 黄继辛知道夏星程收到了陈海阑的婚礼请帖,说:"不错啊!" "怎么不错?"夏星程说道。 黄继辛拿起请帖翻开来看,"能收到这张请帖就不错了,听说到时候蔡总也会去,看她能不能带着你多认识些人。" 夏星程问道:"蔡总也去吗?" "开玩笑,"黄继辛道,"陈海阑的婚礼,据说又要大办,怕是半个娱乐圈都会去捧场,蔡总怎么可能不去。" 夏星程听到半个娱乐圈,就抑制不住想到一个人。 黄继辛把请帖放回夏星程面前,"你也是运气好,刚刚跟陈海阑一起录制综艺,要是过上两年,他不一定能从通讯录里翻得出你名字来。" 说到这里,黄继辛自己也有些兴奋,"婚礼那天最好是让造型师做个造型,到时候媒体也少不了,打扮好看一点看能不能抢点镜头。" 第51章 陈海阑婚礼当天,在蔡美婷的安排下,夏星程借用了尤纾的造型师。 与夏星程往常的造型师风格不同,今天造型师给他深栗色的头发吹了小卷,还给他搭配了一副平光的银色细边眼镜,身上是一件颜色很低调的藕粉色宽松t恤。 蔡美婷看到夏星程的时候,说了一句:"不错嘛,第一次看你戴眼镜,有那么点意思。" 夏星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尤纾在旁边说道:"小夏不错,可塑性很高,以后挑战点不同类型的角色。" 蔡美婷与尤纾玩笑着说道:"下次让他试一下斯文败类的角色。" 已经是冬天了,可是陈海阑举办婚礼的海岛位于热带地区,依然阳光明媚气温灼热。 陈海阑这次大手笔包下了海岛上一家五星级酒店用来招呼参加婚礼的客人,婚礼就在酒店前面的私家海滩举行,而酒店除了一栋高楼以外,还有七八栋独栋别墅,被别墅群环绕在中间的是一个形状不规则的淡水游泳池,晚上在游泳池旁边还有自助晚宴。 等夏星程跟着蔡美婷和尤纾一起到了婚礼现场,他才真正感觉到陈海阑在娱乐圈的人脉和地位。这里是不是来了半个娱乐圈他不敢说,但是他能叫得出名字的圈内人至少有近百人,比起前些日子年末的各大时尚盛典还要星光璀璨。 将礼金交给家属登记姓名之后,夏星程他们每人胸口都别了一朵粉色的胸花。 蔡美婷先是带着夏星程给他介绍了一些人认识,后来遇见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聊得热络,夏星程便独自走开了。 "星程!"有人大声招呼他。 夏星程朝着喊他的声音转过头去,看见覃雪月穿了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朝他跑过来,一直跑到他面前时,他伸手抱住了覃雪月。 覃雪月满面笑容,"怎么那么晚啊?你戴眼镜我差点没认出来。" 夏星程解释道:"我跟着我老板一起来的。" 他和覃雪月在综艺节目录制到后期的时候确实关系亲密,这种亲密其实半真半假,但是覃雪月本来性格就爱撒娇,夏星程也不介意在别人面前继续表演这种亲密。 他抱了抱覃雪月之后便松开了手,覃雪月拉着夏星程往海滩旁边走,要给他介绍几个朋友。 海滩上已经为等会儿的婚礼仪式布置好了现场,鲜花气球礼台,还有宾客的座椅,整体色调都是素雅清新的白色和淡粉色,摆放整齐的椅子也贴了宾客的名字,并不能随意乱坐。 覃雪月的几个朋友都是年轻女演员,有夏星程认识的,也有名字都没听说过的,他在海滩还见到了韦泽晖。 韦泽晖看见夏星程和覃雪月在一起就冲他挤眉弄眼,后来韦泽晖叫夏星程陪他去抽烟,等两个人单独待着的时候,他问夏星程:"玩真的啊?" 夏星程说道:"别瞎说,我跟她没什么。" "不合你口味?"韦泽晖说。 夏星程摇摇头。 这时候距离婚礼的时间已经近了,陆续有宾客来到海滩,在礼宾小姐的引导下坐在了黑色的椅子上。 夏星程一直看着从酒店通往海滩的入口。 韦泽晖问他:"你找人啊?" 夏星程陡然间回过神来,说:"没有。"然后他又说道:"我们也过去坐下吧。"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第四排紧挨着左侧通道的位子,略有些偏但还算靠前。 蔡美婷和尤纾都在前排,蔡美婷身边是陈海阑所属的电视台台长,两人正在小声说话。 在观礼嘉宾陆续就坐的时候,穿着新婚礼服的陈海阑也出现在了礼台附近。夏星程刚来时和他见过一面,可是陈海阑太忙了,只打了个招呼,没顾得上多说两句。 陈海阑身后是今天婚礼的四位伴郎,都是夏星程叫得出名字的,有当红流量,还有一线电视剧小生。 这时候陈海阑在不断地看手机,突然,他的手机好像是响了,夏星程只看到他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匆匆忙忙往外面走。几个伴郎也跟了出去。 夏星程身边坐着的是覃雪月,她探起头,后颈呈现出漂亮的线条,说:"谁来了?" 过了一会儿,夏星程看见陈海阑陪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他不由呼吸一窒,那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梦见的杨悠明。 杨悠明穿了一件款式很简单的白衬衣,衬衣下摆收进黑色的西装长裤里,看起来腰身细瘦而双腿颀长,像极了余海阳。 他的出现引起了很多人转头去看,陈海阑陪着他从左边的通道走向前排座位的过程中,也不断有人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杨悠明全部都礼貌地回应了,却没有停留。 他们距离夏星程的座位越来越近,夏星程难以抑制地紧张起来,出于礼貌,他也应该站起来和杨悠明打声招呼才对。可他心里沉甸甸像压着什么东西,等到杨悠明走近的时候,他竟然连和他对视都不敢,他甚至不愿意抬起头来。 身边覃雪月用手肘撞他,"杨悠明好帅啊!" 他也没有回应。 结果谁也没有料到的是,杨悠明在走到夏星程座位旁边的时候竟然停了下来。 他蹲下来从夏星程脚边捡起一朵胸花,那是夏星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胸口掉下去的。 夏星程怔怔看着他的动作。 杨悠明把胸花放到夏星程手中,笑着拍一下他的肩膀,仿佛很亲切仿佛又很疏远。 然后杨悠明继续在陈海阑的陪伴下朝前走,夏星程听到杨悠明和陈海阑说:"星程,我刚跟他拍了何征的戏。"之后说什么就听不到了。 夏星程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胸花,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竟然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 不过身边没有人注意到他,覃雪月看着杨悠明在第一排靠近中间的座位坐下来,小声说了一句:"怎么没看到袁浅?" 夏星程才抬起头来,朝杨悠明的方向看过去。他确实是一个人来的,陈海阑给他留的座位也只有一个,看来袁浅是不会来的。 第52章 整场婚礼夏星程都心不在焉,他很难不去注意坐在前排的杨悠明,哪怕他只能艰难看到他一个背影。 陈海阑的新婚妻子名字叫做薛紫佳,夏星程不知道她多大年纪了,不过看起来十分优雅有气质,据说是个大学老师,并不是公众人物。 整个婚礼浪漫而温馨,看得出来陈海阑很爱薛紫佳,而嫁给陈海阑这件事情,也使得薛紫佳感到十分幸福。 当陈海阑和薛紫佳交换戒指,然后相互拥吻的时候,夏星程看到陈海阑仿佛是流泪了,他突然便觉得很羡慕陈海阑,他不知道等到他结婚的那天,能不能有喜极而泣的机会。 等到婚礼结婚,新娘子要丢手里的捧花的时候,很多人就离开座位了,尤其是年轻的未婚女孩们,纷纷凑过去想要抢新娘的捧花。 夏星程坐在座位上没动,前排的人走开了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杨悠明的背影,这个时候杨悠明正在那位电视台台长小声交谈。 在新娘子背对着大家,将捧花高高抛出来的时候,一阵海风突然刮了过来,从海里来的风带着咸腥的气味无所遮挡所以格外猛烈,那捧花被吹得又高又远,最后落在了站在外围没有挤进去的覃雪月手上。 覃雪月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能抢到捧花,她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大笑着举起来向大家示意。 然后夏星程看到杨悠明站了起来,在大家注意力都放在新娘和伴娘这边的时候,在陈海阑家人的陪伴下离开了海滩。 中午是传统的中式婚宴,下午在泳池旁边和作为新房的主别墅里备有各式饮料茶点,晚餐就是泳池边的西式自助晚宴。 这期间夏星程一直没有见到杨悠明,或者说他即便见到了杨悠明,也没有机会跟他说上话。再说了,他不知道他该跟杨悠明说些什么。 中午吃完午饭,有些工作安排不过来的客人便先离开了,但是更多人并没有急着走,所有参加婚礼的客人都在酒店里安排好了房间,大家可以一直玩到明天。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认识很多人,交一些过去不熟悉的朋友。 韦泽晖就是那种交际圈十分宽广的人,下午一群年轻人在泳池旁边拍照聊天的时候,他介绍夏星程认识了今天作为陈海阑伴郎的任镜元,任镜元是通过选秀作为偶像歌手出道的,很快就开始拍偶像剧拍电影,现在是正当红的流量明星。 到了晚上,所有采访的媒体都已经被请离了。 泳池旁边亮起灯光响起音乐,饮料也换成了各种各样的酒,许多人换上泳装,比起明亮的白昼之下,更加肆意地玩乐起来。 任镜元只穿了一条泳裤,丝毫不介意袒露自己的好身材,从泳池边上跳了进去,舒展着手臂朝对面游过去。 泳池边上顿时围满了年轻女孩。 韦泽晖已经看上了一个三线女演员,那个女演员很漂亮但是并不红,她在泳装外面套一条长裙,端着酒,仿佛不太乐意搭理韦泽晖,却又一直没有走开。 夏星程还是白天那一身打扮,眼镜在鼻梁上架的时间长了,稍微有些不舒服,他时不时会把眼镜取下来,揉一揉鼻梁又戴回去。 不一会儿,覃雪月和三四个女孩子一起过来夏星程身边坐下,覃雪月问他为什么不去游泳。 夏星程随口说道:“我不会游泳。” 覃雪月立即说道:“我教你啊。”说完,就要拉夏星程起来。 正好这时,韦泽晖带着那个女演员一起过来,说大家不如边玩游戏边喝酒。他的提议立即得到了许多女孩子赞同,不一会儿任镜元也来了,一时间吸引了十多二十个年轻人在泳池旁边一起游戏。 韦泽晖是最擅长这些的,他脑袋里面装的东西不多,美女和酒占了一大半。 夏星程过去也经常和韦泽晖他们一起玩,但是今天兴致不高,需要注意力的游戏老是出错,于是接连被灌了好几杯酒。 后来他有些吃不消了,端着酒杯主动告饶:“我喝不动了,不喝了行吗?” 任镜元嘴里叼着烟,肩上披着一条浴巾,指着夏星程说:“可以不喝,不喝就要下水。” 娱乐圈的规则很复杂同时又很简单,谁红谁就能说得上话。 任镜元话一说出口,大家便开始起哄,两个年轻小伙子把夏星程架起来整个人扔进了水里。夏星程一下子就沉到了底,泳池里的冷水从四面八方密密地将他完全包裹住,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浑噩之中。 他拍打着水浮出水面,喘着气把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他还不能生气,不能一走了之,笑着爬上岸边,说:“我去换衣服。” 有人拿了一张搭在架子上的干浴巾披在他身上。 覃雪月抓住他的手,“不许走!” 夏星程只能裹紧了浴巾,他不想玩不起。 第53章 游戏还在继续。 坐在覃雪月身边的两个女孩子有些漫不经心地聊天,夏星程听到其中一个问道:“杨悠明走了吗?” 另一个说:“你问杨悠明干嘛?” 那女孩说:“我偶像,问问都不行啊?” 她们声音不算小,别人都能听得见。 任镜元突然说道:“没走,在阑哥那边,他们认识十多年了,感情很不错的。” 这时,一个年轻男生对那女孩说:“想什么杨悠明呢,你有袁浅一半漂亮吗?” 那女孩不服气了,“袁浅又没来,我想想都不行啊,至少我比袁浅年轻了快十岁,杨悠明说不定也想换换口味啊。”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女孩便着急地用手肘撞她,示意她抬头看。 夏星程于是也朝那个房间看去,见到在泳池旁边一栋别墅的二楼,杨悠明和陈海阑正站在阳台上朝下面看,刚才他们的话杨悠明肯定能够听得到。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韦泽晖为了掩饰尴尬,连忙招呼大家继续玩游戏。 夏星程不知道是不是呛了点冷水,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 游戏还在继续,夏星程和覃雪月一起输了。 任镜元不想闹他们喝酒,非要玩点别的作为惩罚。 韦泽晖开口说道:“干脆接个吻吧。”他说完这句话,邀功般的向夏星程抛了个眼神。 夏星程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他连忙说道:“我是无所谓,可是雪月是女孩子,她说不行就不行,要不我还是下水吧。” 覃雪月也喝了不少酒,抬起手捂住嘴唇,摇着头说:“星程是我哥哥,不可以。” 任镜元说:“愿赌服输啊。”说完他又对覃雪月说:“这次就不能只是下水了,得去游一圈回来,你看你舍得你哥哥吗?” 夏星程把眼镜摘下来,又把浴巾扔到一边,在泳池边上站了起来。 旁边有人鼓掌给他叫好。 夏星程对任镜元说:“游几圈都没问题,我的宗旨是不能让女孩子为难。” 韦泽晖听到了,吹着口哨替他叫好。 这时,从别墅二楼阳台传来陈海阑的声音,他趴在阳台护栏上,对下面喊道:“镜元,帮我照顾好小朋友们,不许欺负他们。” 夏星程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看见杨悠明端正站在陈海阑身边,正在看着他。 任镜元对陈海阑喊道:“阑哥,年轻人的游戏你不懂,你还是快去陪嫂子吧。” 四周顿时传来笑声。 夏星程收回目光,胃里一阵阵翻滚,大概是酒精正在作祟。当他准备要跳水的时候,覃雪月突然伸手抓住了他,说:“算了,我还是舍不得星程那么辛苦。” 综艺节目到现在放了也有三期了,节目组为了炒作,每期夏星程和覃雪月都会成为微博的热门话题,现在还有所谓的“星月”cp粉。 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所以对于起哄他们两个也格外感兴趣,听到覃雪月这么说,便有人带头喊道:“接吻!接吻!”其他人也就跟着一边拍手一边喊:“接吻!接吻!” 覃雪月笑着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面对夏星程方向抬起头闭上眼睛,在她看来,大概真的就是游戏而已。 夏星程看着这样的覃雪月,反倒是没有办法拒绝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半蹲下来缓缓凑近覃雪月的嘴唇,打算轻轻碰一下就离开。 周围陡然间安静下来。 可是当他还没有碰到的时候,胃液伴随着没有消化的食物瞬间翻腾而上,他一下子推开覃雪月,说了一句“对不起”,便捂住嘴朝左侧距离最近的一栋别墅方向跑去。 别墅的大门敞开着,房间里也亮着灯光,他找到了一楼的卫生间,忍不住跪在马桶前面,剧烈呕吐起来。 他吐得十分厉害,大概今天一整天吃下去没有消化的食物都全部吐出来了,伴随着胃酸的刺激,眼泪和鼻涕也一起流了出来。 一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他大口喘着气,伸手按了马桶冲水键,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发觉双腿酸软,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够了,明明刚才在泳池旁边,他还觉得自己大概能绕着游泳池再游上两圈。 这时候,有人从身后托着他的腰和手臂把他扶了起来,他甚至都没有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于是他回头去看,见到扶他起来的人竟然是杨悠明。 杨悠明什么都没说,也不介意他身上的湿衣服把自己的衣服沾湿,扶着他到洗脸台边上,伸手为他打开了热水。 夏星程狼狈不堪,满脸的泪水都没机会擦掉,怔怔喊了一句:“明哥。” 杨悠明用杯子接热水给他漱口。 夏星程趴在洗脸台边缘,漱了口之后又用热水洗脸。 而杨悠明松开了他,打开卫生间内侧宽敞的浴缸里的淋浴喷头,对他说:“这里是我的房间,你洗个澡,把衣服都换了。”说完,杨悠明离开了卫生间,不过很快又折返回来,为夏星程带来了一件浴袍。 杨悠明再出去的时候,伸手把卫生间的门关了。 夏星程把湿透的鞋袜脱掉,踩在瓷砖上,又抬手把衣服和裤子全部都脱了,跨进浴缸里站到了温暖的热水下面。 第54章 夏星程只简单冲了个澡,湿热的水汽使得酒精在他体内蒸腾,胃里面又吐得空荡荡的,整个人越发难受起来。 他后来几乎是从浴缸里爬出来的,拿起挂在挂钩上的浴袍,穿到身上的时候才猛然间想起自己连条换洗的内裤都没有。 他走到自己脱在地上的那堆衣服前面,捡起内裤的时候摸到它是完全湿透的,那种身体被湿内裤包裹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他现在都还记得,于是干脆放弃了,将浴巾裹紧一些从卫生间走出来。 刚才冲进来的时候太匆忙,现在夏星程才发现别墅内部其实并不算宽敞,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开放式的卧室,看起来好像只有一张双人的大床。 杨悠明这时候就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而刚才他冲进来时还敞开的大门现在已经关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泡了冷水的缘故,相比起醉酒的眩晕,夏星程更严重的是身体的虚脱。 他走到杨悠明对面的沙发椅背后面,轻轻喊了一句:"明哥。" 话音刚落时,房间外面泳池边上就传进来一阵哄闹声,紧接着夏星程听见覃雪月大声喊他的名字,语气显得不太高兴。 他抬头朝外面看去,下意识迈了一步。 结果杨悠明随即说道:"别去了。"他声音很轻也很低沉,但是态度说不是温柔,甚至像是在命令。 夏星程看着他。 杨悠明依然靠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眼神沉静没有一丝波动,夏星程看他的时候,他就和夏星程对视。 直到夏星程忍不住先挪开了视线,说:"我的衣服都在酒店房间里,我连替换的内裤都没有。" 杨悠明说道:"现在不要去。" 夏星程稍微迟疑了一下,走到了沙发前面,与杨悠明面对着面坐下来。他并不想显得扭扭捏捏,可他浴袍下面没有穿内裤,他只能并着双腿拉拢浴袍。 他并不知道,他的脸色现在是不自然地潮红,一直到脖子都是淡淡的粉色。 杨悠明沉默地看着他。 夏星程盯着前面的实木茶几,说:"我晚点回去吧,等他们都散了。" 他说完,杨悠明迟迟没有回应,他感到有些无措,抬起头朝杨悠明看过去的时候,听到杨悠明说:"今晚在这儿睡吧。" 夏星程愣住了。 杨悠明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外面的热闹一点也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夏星程没有办法思考,他脑袋里面一时间像是空的一时间又像是太多东西乱成一团。他只知道杨悠明让他在这里住下来,他没去想杨悠明让他睡床还是睡沙发,也没去想如果他睡了这栋别墅杨悠明是不是要换一个房间。 他只是不能也不想拒绝杨悠明,在茫然中点头说:"好。" 杨悠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衬衣的下摆已经从裤腰里抽了出来,微微有些褶皱,却另有一种不羁的性感。 他一只手伸在裤子口袋里,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夏星程说:"去楼上休息吧。" 夏星程站起来,听从杨悠明的吩咐朝二楼走去,他刚刚踏上楼梯,便听到一楼传来敲门声音,他不知道是什么人,从这个角度看不到。 杨悠明似乎去开门了,但是很快房门又关上。 夏星程已经走到了二楼,才发现二楼卧室的外面有一个很大的露台,这栋别墅的露台方向是朝海的。 卧室和露台中间的玻璃门是开着的,能感觉到饱含着水份与盐分的海风从远处吹拂过来的感觉,也能清晰听到海浪不断起伏涨落的声音。 夏星程下意识朝露台房间走去。 当他刚刚踏进露台的时候,听到杨悠明在背后喊他:"星程,过来。" 夏星程立即回过头去,看见杨悠明手里端着一个碗,正站在楼梯口。 他于是又走了回去。 杨悠明手里的碗还冒着热气,碗里放着一个小勺,等夏星程走过来了,他把碗递给夏星程,说:"我让酒店送了一碗南瓜小米粥,趁热喝了吧。" 夏星程接过来,低头看着碗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谢谢。" 杨悠明没有说什么,转身又直接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