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读者 各位读者朋友们,大家好。 很高兴,用一个新的马甲号,带着一本新书重新与诸位见面。 自2017年尝试创作以来,历经诸般坎坷,倍感学识有限,文学功底不足,创意匮乏,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回想当初立志要写一本好书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在创作的过程中,深切地体会到各种辛酸,不由对那些坚持创作,并且不断出好书的作者们,怀有深深的崇敬之情。 原先用「刘三醒」这个马甲号,一共创建了《莫离传》《小城风雪》两本书。《莫离传》是我第一次尝试创作,经验不足,剧情松散,上架后得到了不少读者朋友的支持,在这里感谢大家的厚爱。2018年,由于亲人离世,所以停止了对这本书的更新。当然,我自己也觉得《莫离传》写得不够好,想要找时间重新写。 停更,自然引起了读者朋友们的不满,在这里给大家致歉。 深感有负读者朋友的期望,于是我重新开了一本书,将我工作这些年亲身经历的一些事和一些朋友身边发生的事,进行了融合,写了一本短篇现实题材的小说《小城风雪》。由于新政策的出台,目前这本书已经被锁定屏蔽。不过,这本小说的内容没有违反相关规定,等有时间我会申请解封。 这一次为大家带来的新书,名字纠结了好久。一直在「龙渊风云志」和「乌尊」之间徘徊,最终还是选择了「乌尊」这个名字,简短好记。在这里,我想跟读者朋友们简单说一下,这本书的背景。 《乌尊》这本书的故事背景,实际上是继承了《莫离传》的剧情,继续讲述一个新的故事。没有读过《莫离传》的读者朋友们不必担心,小说中会不断补充提及一些本该在《莫离传》中提到的剧情,所以不会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待《乌尊》完结后,我会重新梳理剧情,完结《莫离传》。 由于我是利用闲暇时间创作,因此创作的效率不会很高,如果更新频率上有不满意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谅解。我会争取每日20:00-24:00之间,保持至少一章的更新。 《乌尊》这本书,实际上我已经写了一年了,一直断断续续创作,但并没有太多的存稿。之前遇到新政策的调整,所以我又重新对故事内容进行了调整,甚至是大幅度的删减。包括一些剧情的设计和人物的出场的逻辑上,发现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我也进行了调整,但愿能让大家满意。 困难始终存在,但我会努力克服。 《乌尊》开始了,我会怀着敬畏之心,陪着大家把新的故事讲好。 如果在读《乌尊》这本书的过程中,您有任何的问题,或者想要与我进行一些交流, 最后,再次感谢能够看到《乌尊》这本书的朋友们! 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 序章 神州无极,星宇浩瀚。 地格五方,中有天域。 灵气笃厚,万物有智。 凤育九雏,民康物阜。 妙法修士,绿野仙踪。 玄天正宗,乘风四海。 大行皇帝,统御万疆。 奉天立国,龙行天下。 五方归朝,是曰龙渊。 一千年五百前,泽受命于天,统一各族部落,在中州天域建立帝国,定国号为周。泰山焚碟告天,分封诸侯,共同治理天下,有功之臣无不受赏。泽乃贤明之主,教化百姓,统一文字、度量,开启了一个繁荣昌盛的周朝文明时代。 周朝幅员辽阔,泽以湘水和洛水为界,成立南湘青霄府和北洛天策府,代君分而自治。泽薨世后,南北二府矛盾开始激化,历代君王努力平衡两方势力,勉强维持着太平。 时过境迁,欲望一旦人心中滋生,便无法根除。 天朝1457年,年仅五岁的澶登基称帝。东宫圣母皇太后和西宫孝仁皇太后代理朝政,日夜宣淫无度,亲小人远贤臣,奸臣弄权、宦官当道,排除异己。无数贤臣忠士含冤而死,国无宁日,民不聊生。 南湘青霄府府主潇湘雨和北洛天策府府主洛横拥兵自重,分管天下四州十地,两位府主私下密谋,焚香歃血定下盟约,以清君侧为名率兵进攻周朝国都所在——天域,约定率先攻入天启城者可登基称帝,另一方则俯首称臣,共分天下。 世间多奇人异士,能够呼风唤雨,御剑飞行,举手投足之间拥有毁天灭地之能。本应是清净避世的清修者,却加入这场政变夺权之争,使得原本已经分崩离析、陷入水火的周朝更是雪上加霜。 乐安城地处天域东角,虽是一座小城,但实为天下富商的桃花源,因此成为了三方势力必争之地。乐安城城主陈瑜剑因陈氏一族遭到周朝权臣迫害,因此既不受朝廷封赏,又不愿向南湘、北洛此二地府主臣服。 潇湘雨与洛横之野心昭然若揭,陈瑜剑仁德,心系苍生,对此二人为满足自己的政治野心而枉顾黎民安危,破坏社稷纲常,以清君侧为由发动反叛之行深恶痛绝,并且公开斥文批判。 陈瑜剑之举虽然赢得百姓的拥戴,然而却将乐安城置于险境。潇湘雨与洛横对陈瑜剑恨之入骨,不约而同对乐安城发动战争。乐安城腹背受敌,或许天不绝陈瑜剑之路,适时玄天宗云霄峰首座莫离出世历练,机缘巧合下路过乐安城,出手化解了乐安城之危,一举震慑青霄和天策二军。 莫离收陈瑜剑之子陈留为徒,传授修道之法。在玄天宗的相助之下,乐安城以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闻名天下,一时间无数百姓和能人异士投奔。 君王无道,陈瑜剑在玄天宗云霄峰首座莫离的劝说下,广邀英雄豪杰讨伐逆贼,逐鹿天下。一路攻城掠地,高歌猛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下天域十二城,陈氏俨然成为与天朝、南湘、北洛分庭抗礼的第四股力量。 周朝1460年,陈瑜剑不幸战死,其子陈留身负重伤,性命岌岌可危。玄天宗云霄峰首座莫离只身背负陈留前往南海方寸山求取灵药。方寸山掌教道玄真人以避世为由不愿施以援手,其师弟丹辰子见状偷灵药交予莫离,陈留这才挽回性命。 丹辰子与道玄真人因私偷灵药一事发生争执,于是负气带着一众弟子追随陈留,在后来的若干场战役中,丹辰子与其弟子所展示治病回魂的神医妙法,被后人称颂为“回春圣手”。 周朝1462年,陈留率先攻破天朝国都,占据天下最为富庶之地。同年,潇湘雨与洛横占据南北两地,披蟒袍、自加九锡公然称王。 周朝1463年,南湘青霄府潇湘雨率领五十万大军准备渡湘水北上,北洛天策府洛横引军四十万欲渡洛河南下。虽然湘水和洛河对于天域来说是两道天堑屏障,但是青霄府和天策府笼络幽都、太虚观、合欢宗、法华寺和苍云门下无数修行者,两道天堑对于这些修行者来说不过咫尺沟渠。 而玄天宗虽然是当时第一大修行教派,有五峰弟子供陈留驱使,但玄天宗一直秉持择优而教,因此杰出弟子人数过少,难以面对来势汹汹的青霄天策二军。而丹辰子所率弟子虽然修为境界不低,但毕竟修的是医道,不擅长于杀伐攻略。 正在陈留进退两难之时,玄天宗云霄峰首座莫离遍寻五湖四海归来,为陈留带来长歌门、百花谷、弈墨门、蓬莱仙岛等修行门派数万修行者相助。 长歌门擅长乐器音律,一曲长歌行杀人于无形;百花谷弟子虽为女儿身,但手中梨花伞中剑,可在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弈墨门手执黑白子,星罗棋盘可算尽先机;蓬莱仙岛弟子一身奥妙通玄法门,可引来天地之威灭杀敌寇。 南湘、北洛二军被击退,天下形成三足鼎立之时,史称三王争霸。 陈留在文武百官的拥戴下着蟒袍称王,史称陈留王。称王后,陈瑜剑并不急于攻打南湘和北洛二地,而是施行仁政,对内文治天下,厉行节约,劝课农桑,实现休养生息、国泰民安。与此同时,在军事上,厉兵秣马,操练三军;对外,实行连南抗北之策,专心谋划全局、等待时机收服洛北之地。 周朝1465年,洛水一战,天策府溃不成军,府主洛横被莫离洞虚剑一剑击杀落入洛水之中,原本相助于天策府的修士纷纷倒戈加入青霄府。 陈留命玄天宗瑶光、拓跋玉、姬少阳、风晴、赤炎、秋水、红莲等领十万兵马一路杀至极北冰寒之地,歼敌十余万,俘虏两万众,仅有上百天策残余逃脱,最终流亡到西部边陲不毛之地。 1470年,湘水之战拉开序幕。青霄府得益于南湘各门派修士相助与天域相持不下。陈留一面应对青霄府军,一面继续推陈出新,施行定国安邦之策,恢复所辖各地的治安,并且打通经商之路,还田于耕农。 周朝1475年,幽都左使周影潜入宫中刺杀陈留,被殿前侍卫李太白以七十二路追魂剑法杀死。李太白向陈留请命独自潜伏进入青霄府军帐营成功刺杀潇湘雨,身中一百八十余处剑伤,五脏六腑几乎全碎逃回都城,最终在丹辰子及门下弟子联手救活。 周朝1480年,南湘各地统一。 次年,陈留于封禅台焚玉蝶以诰天,宣布登基称帝,定国都于天启城,国号为陈,史称大行皇帝。 大行皇帝广邀天下修士以大法力移山填海,理地脉聚龙气,锦绣河山,气象万千。天下已定,分为九州。大行皇帝命玄天宗云霄峰首座莫离采天地精金锻炼九鼎,以九鼎为阵眼于九州布置气运大阵,九州合称为龙渊。 天下重归太平,然而大行皇帝始终惴惴不安。修行者所展现的力量太过强大,如果让他们联合起来,陈国必将顷刻间覆灭,届时又将天地动荡,民不聊生。虽然各派修行者自归山门,避世不出,但终究是不确定的因素,成为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百般思虑,皇帝终于还是向帝师莫离道出了实情。帝王心术,专于制衡。莫离虽然不愿再插手凡尘俗世,却还是献出了一条制衡之策。以皇权为尊,建立稷下学宫,为朝廷培养修士;与此同时,建立稽查机构,监察修行各派。 大行80年,稷下学宫在天启城拔地而起,无数青年才俊涌入学宫,数十年间培养了大量的修为不俗的修士。 大行100年,李太白辞去稷下学宫院长一职,钟情于山水,销声匿迹于朝堂。二十年后,鬼隐门出现于修行界。 大行110年,陈国设立荒火营,稷下学宫培养的学子加入荒火营,封宋承志为荒火营大将军,监察天下修士,以保卫龙渊大陆之太平。同年,大行皇帝封玄天宗为陈国国教,以玄门正宗之名统领天下玄门,玄天宗云霄峰首座加封真龙帝师、玄天真君,建庙祠尊享世间香火。 大行皇帝文治武功,原先参与青霄府和天策府夺权的各修行门派均免于罪责,天下修行门派一一加封号,赐予新的封地以供建立修行道场。 玄天宗自莫离执掌后,勒令弟子清静避世,不再参与俗世争斗。玄天宗依旧秉持择优而教的原则,每十年宗内弟子会下山历练,每二十年会开放山门选拔新弟子入门。 天下虽然安定,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但稷下学宫和荒火营的建立,令不少修行门派如剑悬脖颈,于是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与此同时,修行门派之间也是自成江湖,因观念差异,功法不同和行事方式有别,渐渐生出偏见,有了正魔之分,分裂成太清道盟、玄清道盟两方阵营。 争斗愈演愈烈,江湖纷争不断,一派乱象。荒火营虽为皇权机构,有监察修行各派的职能,但实力不及太清道盟和玄清道盟,因此两方阵营虽碍于玄天宗的面子,不便于荒火营直接发生冲突,却又对荒火营的命令的置若罔闻。 龙渊大陆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洞天福地更是多不胜数,因此受到魔族和妖族的觊觎,魔王和妖王长期发兵滋扰陈国边境,同时派细作潜入陈国。 大行117年,靖云之乱发生后,太清道盟、玄清道盟和荒火营走到了一起,成立正气道盟,对陈国境内的魔族和妖族细作进行大清洗。事后,荒火营与两方阵营达成某种协定,开始吸收两方阵营的弟子进入荒火营。 政权制度从来都是不完美的,唯一不断的拨乱反正,及时修缮,方能绵久。 边境的稳定,修行界得到制衡,使得陈国进入一个空前的太平盛世,然而修行界依然是暗流涌动,欲望受到滋养,野心迅速膨胀,罪恶也在黑夜中降临。 人们沉浸在歌声乐舞中,而远在西部边陲小镇的少年,却背负起了深海血仇,他历尽亲人的生离死别,世人的冷漠薄凉,他想凭借一己之力复仇,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人定胜天,他终于找到机会,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 然而在复仇计划进行一半之时,他忽然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笑话,他只不过是人们手中消遣的一枚棋子,一个下贱的奴才,又怎能胜天半子呢?他的希望破灭了,或许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终究还是让他逮着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不惜以命相搏。 这座风雨飘零的小镇,终究还是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年,这里同样是血与泪交织、痛苦与呻吟碰撞的人间炼狱。面对着无数的生命即将进入亡灵序曲之中,谱写最悲凉凄惨的曲子时,他的心开始动摇了。 他失控了,他再也无法处之泰然了。 面对她们时,他还是倔强留下了一句:谁作恶谁就得死,在这个充斥着罪恶的世道,人性皆是丑陋不堪,我宁愿它破碎虚无,也不愿让它苟延残喘。天下之大本无容身之处。我贱命一条,所犯下的罪孽,就用鲜血来赎吧。 可是他始终没有想到,穷凶极恶的歹徒仍然有人性良善的一面。一时间,他迷茫了,只求一死。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于他,从今往后,他将无论可选。 “十里飘香百里湫,白鹤空掠惹人愁。昔人不再观潮生,碧水青天风雨楼。” 风雨楼乃天下名士汇聚之地,常有修道之人出没,凭栏怀古,观浪潮以对酒。八月十五祭月节,一场江湖纷争席卷而来,原本看似平静而暗潮汹涌的江湖,掀起了腥风血雨。各大门派逐渐浮出水面,一场关于玄门正宗之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阴谋与阳谋,正道与邪道,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人性是善是恶,生死之间,人品价值几何? 这个故事非常漫长,我需要很久才能讲完,如若缺乏耐心,不妨通过这首打油诗以窥全貌: 山雨欲来风满楼, 百花深处见惊鸿。 素手白练落凤引, 碧海春潮长歌行。 浩瀚星宇弈山海, 虎贲龙吟话太平。 血雨飘零苍黄起, 空茫白雪钓寒江。 方寸不见蓬莱山, 魂归太虚不少年。 独坐幽篁为异客, 天行长歌逍遥游。 不管如何,我想这个故事,还是要先从这位少年最不愿提及的伤心地说起。 第1章 西风烈(一) 无边无际的沙漠,寂静得有些可怕。烈日当空,异常灼热,细小的沙砾透出一丝丝热气。忽而一股旋风卷起一柱黄沙悠悠升空,更有一股莫名的苍凉之感。 瞧那一阵儿西风烈,漫天的黄沙肆虐,如同一条苍龙翻身冲向天际。瞧着很远,但转眼之间,便冲向跟前,沙丘开始移动,地面震颤不断,怒浪滔天,却刹那间凝固。 沙漠上那些风蚀严重的山堆轰然崩碎,随着那些枯萎至死的树干、赖以生存的小脚动物进入苍龙腹中。 一个时辰过去,苍龙伏地,整片沙漠满目苍凉,毫无生气可言,真有“穷荒绝漠鸟不飞,万碛千山梦犹懒”之感。 风沙刚过,远处的沙堆里忽然伸出一只干裂的手,紧接着一名少年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从沙堆中爬了出来,吐出一口沙子,嘴唇龟裂,伤口上沾满了沙子。少年将手指伸进口中不停地掏出一些沙子,差不多尽了,这才喘息几口粗气。 “呸……呸……”少年、掸了掸身上的沙尘,用单薄的袖子抹了一把脸,随后立马又蹲了下来,双手不停地刨着沙堆。过了好一阵,刨出来好些个人。 “娘的,这鬼天气,干得老子一嘴的沙子。等这次回到镇上,一定要去逍遥楼快活快活。抱着皮肤嫩滑的姑娘们,泡在牛奶池子里,别提多滑溜!” “该死的狗杂种,你他娘的是刨人,还是埋人!他娘的!” “又不是头一次碰上这鬼天气,你跟一个孩子撒什么疯。我看你呀,就是给憋的,等主子打下赏钱,你可别又拉屎窜稀的,这次怎么说也不能让你跑了。” “放心,跑不了你们的,给你们每人叫上两个姑娘,好好耍耍。” “总算说了句人话,弟兄们可都憋着一股劲儿呢。” 一阵戏谑打闹声,沙堆里走出来好些个人,穿着厚厚的棉装,仰望着西斜的烈日,饮着马奶酒。少年独自一人将清点着骆驼和马匹,踏着黄沙将走散的马匹牵回来,清点无误后,这才走到一个穿着锦衣服的年轻人身前,跪下回禀道:“小李爷,马匹和骆驼数目清点完毕,数目准确无误。” “嗯,给马匹喂点草料和清水,趁夜色来临前,赶到月牙湖休息一晚。”小李爷吩咐完,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芬芳的果实,一口要下,果实爆出多汁的果浆。狗杂种看着那枚果实,不禁舔舔了干裂的嘴唇,随后便去喂草料了。 “狗杂种,老子这里有水,想喝的话叫一声爷爷来听听,” “做什么爷爷,还不如姐夫来的痛快。”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憋好屁,瞧你这幅色相,真他娘的寒碜。” “你们难道就没惦记狗杂种的姐姐?还他娘的好意思说。” “我可是听说,狗杂种的姐姐长得挺水灵的,还是个雏儿,嘿嘿嘿…” “都是苦命的人,你们看看你们像什么样,真是缺德!” 这群常年穿行在沙漠里的西北大汉满口地荤话,经常拿狗杂种逗闷子,狗杂种习以为常,家里为他谋这么个差事很不容易,面对这些人,他又不敢发作,低头捧着箩筐,给马匹围着细料,低声腹诽骂上几句撒撒气,想到明日便可见到家姐,不禁有些兴奋。 小李爷见那些大汉们四仰八躺,不去清点货物,不禁有些恼了:“天色不早了,大家赶紧收拾一下,将货物轻点轻点,早点前往月牙湖。” “是,小李爷。”众人感受到小李爷言语有些不快,于是爬腿起身去清点货物了。 狗杂种忙着给马匹喂食,见这些人被小李爷呵斥,顿觉得解气,想起方才的惊险,又长舒了一口气。这位小李爷若是在沙漠里出了点事,甭说工钱了,恐怕自己的性命都不保。 小李爷本名李玄,是漠烟镇李氏一族族长独苗,虽然修行资质平庸至极,却在李家备受疼爱,地位极高,十岁起便与族中长辈走南闯北贩运货物,十五岁开始独自押货,沿路各山头均要向李玄恭敬地称一声“小李爷”。 月牙湖是李玄押货送往沙漠东边最近的一个镇子——落阳镇回途中必经之地,除了押镖队伍在此地修整以外,还要将离家时装着的几车水桶打满水装车带回漠烟镇贩卖,在这样一个荒凉的不毛之地,水比油盐还要金贵。 大漠的擦黑得比较晚,狗杂种牵着马徒行了四个时辰终于到了月牙湖。 此刻夜幕低垂,天空繁星闪烁,好不壮观。押货的队伍将打满水的水桶装车之后,便开始生火做饭,这一顿饭是押货往返途中最为丰盛的一顿,所有人都能吃一口热乎的。 “今儿这羊肉烤得不错,外焦里嫩……”一个大汉拿着一柄短剑削了一片羊腿肉放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嚼着。 “诸位这趟辛苦了,今天肉食和酒水管饱,大家都敞开肚子吃喝!”李玄举着一个银制的小酒壶喝了一口酒,随和从烤架上那起一柄短刀削了一片肉放入口中。 “小李爷,您这话的可就跟兄弟们见外了。”有一名大汉提着酒壶踉踉跄跄地走到人群里,“兄弟们,小李爷待我们不薄,我们是不是得敬小李爷一杯啊?!” “对,应当敬一杯。” “我赖老三谁都不服,就服小李爷您。” “……” 李玄接过狗杂种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捧着酒壶豪气干云地说:“诸位兄弟,大富大贵的话我李玄不敢说,但我向各位兄弟保证,只要有我李家在漠烟镇一天,我定不会亏待各位!” “有小李爷这句话,兄弟们就是死也值了。” “没错,小李爷,兄弟们知道你心里苦……依我看,咱们李家不说在这龙渊大陆,家世有多显赫,就说这漠烟镇吧。在这漠烟镇,咱们还需怕谁?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一名李姓族人多喝了几杯,晃悠悠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口条有些拖泥带水。 “就是,小李爷,这漠烟镇谁敢不以您为尊,我张大麻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 “诸位兄弟,今儿这些话哪说哪了,日后不许再说。我们李家承蒙兄弟们抬爱,在漠烟镇小有名声,但跟那些大家氏族比不了,小弟我这辈子只想跟兄弟们天南地北的跑跑货,有酒有肉就知足了。” 李玄看着醉酒后丑态百出的众人,不禁摇了摇头,他何曾不想将其他氏族势力吞并,让李氏一族成为漠烟镇第一大家族。 自李玄记事起,见家中生意不断遭受白氏和归海氏排挤打压,父亲李唐长年郁结不泄,身子骨日渐消瘦,心力交瘁,一命呜呼。现在李家的生意都由李玄在打理,他曾暗自发誓一定要替父亲报仇,让那些氏族子弟在他面前跪地求饶。 然而,这条路又岂是那么好走的。他没有修行的天资,修行了十多年,修为也未见涨。李玄抬头看向天空那轮明月,愁情翻涌,独自躺在黄沙上喝着闷酒,一阵醉意袭来,鼾声阵阵。 狗杂种拿了一条用皮子制成的大氅盖在李玄身上,随后走到篝火旁添了些柴火,拿出怀中一把短匕,从羊骨上剔一些碎肉吃着。 入夜的沙漠冷得吓人,狗杂种蜷缩在月牙湖旁,看着映入湖中的明月,想起了身在家中的爹娘和家姐。心想等这趟活做完,回去之后给他们添置两件新衣裳。爹娘和家姐疼爱的笑容徘徊在狗杂种的脑海里,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月牙湖旁的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帐篷里鼾声此起彼伏。明月徘徊在斗牛只见,沙漠上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远处的沙丘上出现数道黑影,正快速的朝着月牙湖移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躺在最外侧的一个大汉身首异处,鲜血渗进黄沙中。 狗杂种睡得比较浅,迷糊间听见稀稀疏疏的声响,以为是有人在叫他,于是翻身揉了揉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风向。眼睛忽然瞪直,脸上露出惊惧之色,有七八个黑衣人正提着明晃晃的大刀蹑手蹑脚走到酣睡的人群中,在他们的身后黑影重重。 狗杂种心知不妙,不知是哪里来的劫匪,竟然在深夜里打劫小李爷的财物。他暗自权衡,眼睛滴溜转了两圈,微微侧身滚进入冰寒刺骨的湖水中,在隐入湖中的那一刻,他大声的叫道:“打劫啦!有劫匪打劫啦!” “他娘的,能不能消停点,等爷睡醒了非得撕烂你的狗嘴!” “该死的狗杂种,再敢鬼哭狼嚎,信不信爷捏爆你的卵蛋!” “劫匪?”呼呼大睡的众人听到狗杂种的叫唤后,不以为意的侧身继续睡着,忽然有警醒地人睁开双眼,抄起身边的刀剑,准备对敌。 那群黑衣人眼疾手快,将身边反应不急的那些镖客一一杀死。 “快起来,有劫匪!” “哎呦,赖老三你踢我作甚,狗杂种在那边闹腾,怎么你也闹腾。”张大麻子被赖老三踢醒后骂骂咧咧道。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一般飞了过来,一阵寒芒向张大麻子的胸口袭来,张大麻子意识到事情的眼中,立马调起浑身的真气,身子往后飞着,一掌拍向寒光闪烁的白刃。 远处已经苏醒的众人纷纷抄起身边的家伙事儿,怒气冲冲的迎向黑衣人。 “在下漠烟镇李玄,不知何处得罪了诸位,劳烦诸位深夜来造访?”李玄抱拳对着黑衣人说,他心中也是一阵后怕,若不是狗杂种那一声及时提醒,恐怕现在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你就是李玄?”黑衣人带头大哥一脚踹飞了一个大汉,看向李玄问道。 “正是在下。”李玄见黑衣人似有买他面子之意,原本心中紧着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是你就好,兄弟们,随我一起杀了李家小儿!”黑衣一个转身将手中的长剑甩向李玄,右脚一跺地,整个人化作一道流星飞向李玄。 “他奶奶的,哪里来的狂徒,敢偷袭小李爷,看老子不宰了你!”赖老三见黑衣人带头大哥攻向李玄,勃然大怒,全身迸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双手握着一柄鎏金铜锤猛地冲了上去。 杀人越货之事对于行走江湖的人来说稀松平常,李玄这些年常年奔走在外,所带在身边的人修为虽然不是家族中最高的,却也是个顶个的高手,对付眼前这群黑衣人绰绰有余,一经回神,这群黑衣人很快便被钳制住,一时间无暇分身杀李玄。 李玄功力比较低微,与这群黑衣人的带头大哥只交手数个回合,身上便已经出现数道伤口,鲜血很快将整件袍子染红。 “嘭!”李玄胸口受了黑衣人带头大哥一脚,飞出数丈远,重重地摔在黄沙地上,滚落至月牙湖畔。 “李玄,你还真是个废物,受死吧!”黑衣人带头大哥桀桀冷笑,举剑便飞身径直取李玄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衣人带头大哥的剑即将刺入李玄的胸膛时,赖老三的鎏金黄铜大锤突然出现,招架住黑衣人的剑,赖老三趁机一记螳螂腿便扫了过去。 黑衣人带头大哥收回剑势,一个侧身躲开了赖老三的螳螂腿。随后趁赖老三收腿时,回旋转身手中长剑顺势横劈向赖老三的脖颈,动作迅捷流畅,剑气陡然划出一道寒光。 赖老三施展身法躲避了这致命一击,随即挥舞着手中的鎏金黄铜大锤与黑衣人带头大哥近身搏斗,鎏金黄铜大锤虎虎生风,大开大合,双方一时难以分出身负。 李玄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痛楚,手撑着剑缓缓爬了起来,迎面又是一个黑衣人挥剑朝他斩来。李玄连忙横剑招架,手中长剑被击飞,虎口震得破裂,鲜血顺着指缝不断地滴在黄沙上。 黑衣人一脚将李玄踹到在地,一把剑抵着李玄咽喉,随后对前方正在厮打的众人喊道:“都给我住手,否则我现在就要了李家小儿的性命。” 原本叮里哐当的月牙湖瞬间安静了下来,张大麻子骂道:“草你姥姥,赶紧把小李爷给我放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一脚将李玄踹翻,脚踩着李玄的胸口,得意地说:“你们大可以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是李玄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剑快。我们是无所谓,只是李玄万一有个闪失,你们该如何向李家交代?” 黑衣人见张大麻子等人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于是脚上用力,只听“嘎达”声响,李玄的骨头被黑衣人踩断了两根,他发出一声惨叫,“小李爷!”众人见状,噤若寒蝉。 “他奶奶的,你再敢动小李爷一下试试!”赖老三举着鎏金黄铜锤便欲冲到那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有恃无恐,手中长剑刺入李玄胸膛的伤口上,李玄忍痛咬牙切齿道:“诸位兄弟,不要管我,替我杀了这群土匪,李家必有重谢。” “小李爷……”张大麻子、赖老三和众位大汉紧张地喊道,他们知道如果小李爷死在这里,他们回去无法向李老爷交差,到时候甚至要搭上性命。心中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躲在月牙湖中的狗杂种趁着月色黑暗,众人难以看清身形,慢慢地露出了水面,拔出腰间的那把短匕,不动声色地将匕首掷了出去。 黑衣人吃痛,翻手一剑朝身后方挥去。 “噗!”的一声,狗杂种闪避不急,胳膊被拉出一个大口子,鲜血咕咕的往外淌着。 李玄眼疾手快,抄起身旁的一把劈刀,一个鹞子翻身劈向黑衣人。 此刻黑衣人一门心思想要杀了狗杂种,哪能料想到赖死不活的李玄会有此一击,劈刀砍进了黑衣人的左肩胛中。狗杂种一个箭步从黑衣人后背拔出短匕在黑衣人的咽喉上迅猛地划了一刀。 黑衣人捂着鲜血不断往外喷溅的咽喉,跪倒在地,李玄脸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停落下,他强忍疼痛,半边身子无法动弹,不知是何来的力气一脚将黑衣人踹入月牙湖中。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黑衣人被李玄和狗杂种杀死之后,剩余的那群黑衣人顿时有些慌神,张大麻子和赖老三带着众打手与那些黑衣人大战起来。 三炷香后,黑衣人带头大哥带着剩余三四个黑衣人负伤逃跑,张大麻子和赖老三等人亦伤得不轻,队中有人跑人李玄身前,从怀中拿出一个绿色的瓶子,给李玄伤口上服药包扎。 “狗杂种,今天不孬,立了大功。”赖老三抱着酒壶喝着酒,旁边有人给他包扎着伤口。 “这个狗杂种倒是有点机灵劲儿。”张大麻子说。 东方放晴,天蒙蒙亮,众人打扫着这片乱糟糟的场地,收拾行囊准备启程回漠烟镇。 狗杂种进入月牙湖中,把那具黑衣人的尸体捞了出来,以防止尸体腐烂生出恶臭。将尸体拖上岸后,黑衣人的尸体上掉下一块金属令牌,狗杂种回头看了看那些大汉,见没有人注意这里,于是偷偷地将那块令牌揣入怀中。 漫无边际的荒漠,狗杂种牵着马匹消失在沙海中。那一道道脚印,随着风沙掩埋进沙土中。仿佛昨夜,无事发生,或许只有月牙湖和那不知飘向何处的风沙才知道昨晚这些人经历了些什么。 第2章 西风烈(二)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漠烟镇,地处龙渊大陆西部边陲,资源匮乏,黄沙漫天,苍凉至极。日夜轮换,冷热交替,气候苦寒严峻,非常人所能忍受。自大行皇帝统御四海后,南湘青霄府和北洛天策府败军残余逃走于此。由于漠烟镇地处西部极地,荒凉无二,陈国在西牛贺洲设立的各级辖管亦是鞭长莫及,只要漠烟镇上百姓不行危害陈国之事,大行皇帝睁只一眼闭只一眼默许了漠烟小镇自治,生死不论。 也正因陈国对于此等不毛之地的听之任之,导致但凡在龙渊大陆上犯了事,无处可栖的亡命之徒,均会前往这无主之地,因此漠烟镇的民风甚为彪悍,轻文尚武,不讲究伦理纲常、不守礼法,不尊师长,灭绝人性之事数见不鲜,斗殴打杀之事无处不在。不服者斗,懦弱者苟,顺者昌,逆者亡。 别看漠烟镇乃是不毛之地的无主小镇,但镇上势力林立,尤以白氏、李氏和归海氏三家氏族力量最大。自从南湘青霄府和北洛天策府进入漠烟镇之后,潇湘氏和洛氏族人及其族内的一些修士分别改姓白氏和归海氏。 而李氏一族的由来,更具戏剧性。据传言说,一百年多年前,有一位法力超群的慧能大和尚从东土而来,本是为了普度众生、劝人归善,却令人未曾料到,这位慧能大和尚竟然动了凡心,霸占了镇上最大的药铺,强娶掌柜李金水的女儿,自后改姓李氏。 大和尚师出名门,通晓佛家修道法门,因此这百余年来,出了不少天资不错的年轻后生,李氏也因大和尚的存在,一举成为这小小漠烟镇里的第三大氏族。李氏一族的崛起,引来了镇中他方势力的不满,时常以“僧侣思凡”这段往事来取笑李氏。 在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环境里,镇上的百姓要么卖膀子力气寻点营生,要么卖身为奴勉强维持生计,要么结党营私鱼肉乡里。总之恶人多久活,善人早先死。 狗杂种年仅十四岁,凭着一股机灵劲儿,以及关系的走动,在李府谋了一个马夫的差事。虽然每月的银钱不多,但好歹也能贴补些家用,以及满足他平日读书识字的少部分开销。若是碰上李玄走镖押货,一趟下来拿到的赏银要比每个月的例俸还要多些,因此狗杂种家里的日子比这镇里寻常人家过得要相对好些。 这一趟货走得惊心动魄,狗杂种凭借着机灵劲儿救了李玄一命,自然李玄给足了赏赐,狗杂种虽然身上有伤,但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向李玄告完假后,狗杂种怀揣着十两雪花银奔向闹市。 狗杂种走进了一家绸缎布庄,看着货架上堆放着的那些上好的布料,伸出手正想摸一摸料子,但想到这些绫罗绸缎的价格,叹了一口气,能穿得起这么好的绫罗绸缎,在漠烟镇非富即贵。忘川又将手缩了回去,生怕将那些料子给弄脏了,到时候若掌柜的拉着索赔的话,他怀里这点银子可是赔不起。 果不其然,耳边传来一阵阴阳怪气地呵斥,“你这腌臜的东西,给我滚远点,要是弄脏了这些上好的料子,用你的命都赔不起。”狗杂种扭头看了看那位叉着腰,面相凶恶,体胖腰圆的老板娘,默不作声地走向另一处货架。 狗杂种挑了几件粗麻布衣,“掌柜的,给我将这几件衣服包上。” “呦,这不是狗杂种嘛,最近是在哪儿发了财?”掌柜的大腹便便地走了过来,左手拿着一根刷了金粉镶了玉嘴儿的烟杆,右手把玩着两颗鸡蛋大小,碧绿的琉璃珠,说话间一口口老烟朝狗杂种吐去。 狗杂种被烟呛得直咳嗽,嘴里骂道:“我说掌柜的,就你这样做哪门子的布匹生意,依我看你还是开个烟馆得了,抽死你。赶紧给我挑几件衣服包起来,我还有事。” “有些日子不见,你这小兔崽子敢教训起我来了。就你这副穷酸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装什么阔少!赶紧滚,别耽误爷做生意。”掌柜的晃着肥头大耳,鼻孔朝天,不停地把玩着那两颗琉璃球,言语之间充满了不屑。 “狗眼看人低,打开门做生意,像你这般势力,迟早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看……这是什么?”狗杂种从怀里掏出一贯钱在掌柜的面前掂量着。 “哎呦,我说今儿喜鹊怎么一直在叫呢,原来是狗爷发财了。多谢狗爷光临,照顾小的生意。”掌柜的虽然眉开眼笑,踢狗杂种挑搭着衣裳,但是并不曾高看狗杂种一眼,在这漠烟镇里,有钱人他见得多了,不过掌柜的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老油子,有钱便是爷,他见狗杂种撂下一贯钱,自然不愿错过了这笔买买。 “狗爷,这衣服是您穿啊,还是谁穿?”掌柜的问。 “俺爹、俺娘……还有俺姐,都给我来一套,麻溜的……一会儿我还有事呢。”狗杂种毕竟还是孩子,对穿衣打扮的那些事并不是很懂,但是毕竟手里有钱了,使唤人也有了底气。 “得嘞。”掌柜的很快挑出了三套衣服用一块粗布包好,从腰间抽出一个袖珍的金算盘,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报着价格,算完后笑呵呵说道:“狗爷,诚谢惠顾,一共六百文钱。” 狗杂种很干脆的数了六百文钱递给掌柜的,拎着包裹离开了不装。 “狗爷慢走,下次再来哈!”掌柜说完,转身回到柜台抽着烟,沉声说道:“这小杂种,也不知从哪座坟头里刨出来的钱,看给他尾巴翘的。” 在闹市里转了约摸半个时辰,狗杂种打了两斤烧刀子,买了些吃食,哼着悠哉的小曲便朝城西家宅所在的方向走去。 临近家门时,天色已晚,太阳西斜,远方飘在空中的那几片云彩仿佛火烧一般甚是好看。 “爹,娘,我回来了!”狗杂种还走在院外,便高声喊着。通常这个时辰,狗杂种的爹娘早应该在家,本以为会听到爹娘亲切的迎接声,但他没有想到,院子里没有任何回声。他转念一想,也许爹娘可能没有听见,于是又扯着嗓子喊道:“家姐,我回来了。这一趟镖,小李爷可是给了不少赏钱,快出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院子里依旧没有人回应,狗杂种丈二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晚了,爹娘和雪至去哪儿了,难不成还会去叔伯家蹿门了?不应该啊。那些叔伯姨娘从来也没拿正眼瞧过咱家,平日里大家很少有来往,爹娘总不至于闲来无事去他们家找罪受吧。 “爹,娘……”狗杂种话喊到一半,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冲着鼻孔钻了进来,他浑身一怔,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院门是开着的,狗杂种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院子,他有些情急地喊道:“爹,娘,雪至,你们在哪儿?” 踏进堂屋门槛的那一刹,狗杂种像是一根木头愣在当场,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沉重地呼吸声起伏不定,双手不由地一松,手上拎着的东西全部摔在了地上,一声清脆的酒壶破碎声响将狗杂种拉回到现实中。 只见堂屋的地上,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躺在血泊中。狗杂种双眼猩红,水雾升腾,转眼间,泪如雨下,他不顾一切扑到在中年男子面前,不停地推着中年男子的胳膊,“爹……爹,你怎么了?” 狗杂种见他的亲爹没有任何反应,身体冰凉而又僵硬,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敢相信。他像是着魔了一般转身扑倒中年妇人身前,微微晃动中年妇人身体,他带着哭腔急促地喊道:“娘,娘,您别吓孩儿,娘!” 这时,只见中年妇人微微抬起手,吃力的睁开双眼,“孩……子……” 狗杂种听到亲娘的声音,眼中燃起了一团火苗,他连忙抱着亲娘,抹了一把眼泪,哭着说道:“娘……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如此残忍,伤害您二老。” “孩……子,快……快救救……你姐姐,救……”狗杂种的亲娘话未说完,便气绝身亡,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越来越僵硬,狗杂种抱着亲娘的尸体哭得昏天暗地,撕心裂肺,突然一阵眩晕,不省人事。 “醒醒,快醒醒!” 梦中,狗杂种在床上呼呼大睡,感觉身边有人在推自己,声音是如此熟悉……是娘的声音!狗杂种翻身裹了裹被子,喃喃地说:“娘,再让我睡会儿。” 迷蒙中,那股推人的力道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狗杂种心中坐起身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抱怨道:“娘,我刚走完一趟镖,您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嘛。” “喂,狗杂种,快醒醒!” 狗杂种身体一怔,这不是母亲的声音!他立马睁开眼睛,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睁着那一双大眼睛盯着他。 “怎么是你?吓我一跳。”狗杂种推了一把小乞丐,似乎想到什么,于是笑着说:“赖利头,你这鼻子真是比狗鼻子还灵,我刚带了买了些吃食,你就来了。唉,东西呢?”说着,狗杂种觉得两手空空,伸手一看,见到一滩血迹,这才回过神来,惊出惨叫。 赖利头与狗杂种年龄相仿,两人素来亲近。平日里,赖利头经常会跟狗杂种说一些漠烟镇里发生的大小事情。狗杂种每次走镖回来也会给赖利头带点吃的,两个人算是无话不谈的兄弟。 “你爹娘都被杀死了,你居然在这里睡着了,你的心可真大。”赖利头数落道。 狗杂种转身看着躺在血泊里的爹娘,心痛如万箭穿心,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双手死死地握住赖利头的胳膊,“爹娘一辈子勤勤恳恳,从不与人有口角,到底是谁如此灭绝人性?赖利头,你一定知道,快速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我爹娘吗?” 赖利头用力挣开了狗杂种的束缚,跪在地上恭敬给狗杂种的爹娘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归海家的小爷,归海一策带人干的。” 狗杂种擦了擦眼泪,身体不停地颤抖,他努力的平复心情,想到归海一策的身份,心中不免生疑。归海一策身份如此尊贵,怎么会屈尊来狗杂种他们所住的这片贫民区,他的爹娘平素从不与人争执,又怎会得罪归海一策呢。难道是因为雪至?不可能,雪至待字闺中,很少外出抛头露面,狗杂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觉睡得到日上三竿,算到今天是你回来的日子,想着晚上又能在你这儿蹭上一顿吃喝,于是索性又蒙头睡了一觉,直到酉时三刻前后,我这往外一瞧,天快擦黑了,心想着再晚就赶不上你们吃饭了,于是朝你家飞奔而来。” 赖利头不急不缓地说着,狗杂种却是听得心急如焚,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凶手是谁,于是立马打断道,“捡重要的说。” “我瞧见你大伯、三叔领着归海一策和他的手下进入了院子,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远远听见你姐的哭声,你大伯他们进屋子后与你爹娘便发生了争吵,由于我离得远没有听清,争吵没过多久,就看见归海一策的一个手下拿刀杀了你爹娘,随后就强行把你雪至给绑走了。” 赖利头越说心中越是有气,骂道:“你那大伯和三叔真不时东西,眼睁睁看着你爹娘被杀害,家姐被绑走却无动于衷,还谄媚地跟着归海一策离开了你家。” “你知道我胆子小,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时就慌了,离开了你家。但是,我又担心你回来做傻事,所以趁天黑了就又跑了回来。”赖利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见惯了那些大氏族公子横行霸道,灭绝的人性的行为,像狗杂种和他这般普通人又怎么能斗得过那些狠角色。 听完赖利头讲完事情的经过,狗杂种对这件事已经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他非常愤怒,甚至是心寒。虽然平素与叔伯家极少走动,但毕竟大家都有血缘关系,大伯和三叔怎能如此丧尽天良,坑害自家人呢! 狗杂种猜测,一定是他大伯和三叔串通好,引着归海一策带人来到自己家,想强行将家姐霸占带走,爹娘不同意,于是发生了争吵,这时惹恼了归海一策,于是爹娘便倒在了这血泊之中。事后,大伯和三叔一定得到了归海一策赏赐的好处,这两个老东西,简直丧心病狂。 归海一策是漠烟镇上归海氏嫡长子,仗着祖辈的余荫,在镇上胡作非为,色令智昏,性情极为凶残。他没少听闻有关归海一策做的那些不见入耳的事,漠烟镇上的百姓替归海一策总结出三大可恶嗜好,***、饮人奶、食处子血,凡事被归海一策看重的女人,都没有好的下场。雪至现在落入归海一策手中,必然会遭到惨无人道的侮辱,忘川心神不宁,替雪至担心,雪至性情刚烈,他担心雪至会做出惊人的事来。 狗杂种拿起地上包好的吃食递给赖利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赖利头,谢谢你告诉我事情真相。这些吃食你拿去吧,以后我们家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赖利头接过吃食,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口水嘴角流了出来,“好香。” 狗杂种的平静让赖利头意识的哪里不对,于是他放下吃食问道:“狗杂种,你莫不是想报仇吧?我跟你说,你别做傻事,归海一策这样的人又岂是你我能惹得起的。” 狗杂种想起亲娘弥留之际的嘱咐:“孩……子,快……快救救……你姐姐,救……”他一拳砸在地面上,心中暗暗发誓:“爹娘,我一定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狗杂种,你别吓我。”赖利头见狗杂种冰冷的表情,心中不由地为他担心,他担心狗杂种一时头脑发热找归海一策报仇,最后反而落得个身首异处,在他看来,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没事,你拿着吃食走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狗杂种有了撵人的意思,赖利头只好拿着吃食,嘱咐道:“狗杂种,你可别做傻事,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现在在小李爷身边当差,也算是个体面地获儿,别一时想不开……” 赖利头还没说完,狗杂种如发狂的狮子一般吼道:“够了,拿着东西赶紧滚。” 赖利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都说人有三大仇不得不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弑子之痛,但是狗杂种又如何能博得过归海一策呢,只当是生不逢时,命如纸薄吧。 “在这样一个人吃人的世道,你我除了逆来顺受,还能做些什么呢?”赖利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悻悻离开。 狗杂种掏出火折子点了一盏油灯,堂屋里灯光昏暗,火苗在风中微微摇曳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泊里躺着两具尸体,甚是恐怖。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上,面对着自己的爹娘,身子不断的抽搐着,泪水一滴一滴的打湿了地面上这片黄土。他想放声哭泣,可是那声音到了嗓子眼儿却消失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定要救回姐姐,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忽然,他起身走向一处阴暗的角落,拿出一把劈刀和一块磨刀石,打了一小盆水,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当着两具已经咽气的尸首,一遍又一遍的磨着刀。 嚯嚯的磨刀声,与阵阵抽冷刀子的西风呼啸交替,仿佛是死者在不甘地向黑夜哭泣,又好像是想要阻止狗杂种复仇。 狗杂种瘦弱的腰板躬在那儿,他那张蜡黄的脸上挂着可怖的笑容。 “爹,娘,黄泉路上你们慢些走……” 第3章 胭脂泪(一) 第二日。 秋风萧瑟,枯叶纷飞。 狗杂种在一家棺材铺订了三口柳木棺材,买了黄纸香烛等一应丧事用品。 回到家中,狗杂种将他爹娘的尸身擦拭干净换上新置办的衣裳,棺材前的木凳上摆放着两盏长明灯,屋外的丧幡随风飘荡,阵阵阴风吹过,刚烧完的纸钱在一个个旋风里吹得满堂屋的纸灰。 狗杂种披麻戴孝对着棺材拜了拜,随后离开了屋子。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准备去大伯家探一探底。到了大伯家,狗杂种推门直入,只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笑声。 “三弟,没想到归海公子出手这么阔绰,只要雪至那鬼丫头好生把归海公子伺候好,你我这一辈子可算是吃喝不用愁喽。”狗杂种的大伯抚掌大笑。 “可不是。没想到归海公子能看上雪至那贱丫头,福分还真是不浅呐。”狗杂种的三叔眉欢眼笑地附和道。 “爹,三叔,你们说狗杂种如果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啊?”屋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狗杂种的大伯猛地拍了下桌子,“他敢!甭说他不知道,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就他那副唯唯诺诺的倒霉相,老子借他十个胆儿,你看他敢放肆!雪至丫头有幸伺候归海公子,是他们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狗杂种不仅不该怨恨我们,还应该感激我们。雪至丫头现在跟着归海公子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不必他们家那光景强。万一归海公子高兴了,认了狗杂种这个妹夫身份,日后他还不是在漠烟镇横着走。如果狗杂种非要寻死,他应该去找归海公子,人又不是我们动手杀的,这笔账算不到我们的头上。” 众人深以为然,正打算着如何利用雪至这层关系,向归海一策投诚,紧紧与归海家绑定在一起,谋取更大的利益。狗杂种的大伯对身旁的男子问道:“算着日子,狗杂种这两日也该回来了吧?” “爹,以他们的脚力,应该就这两日了。”男子掐着日子算了算说道。 狗杂种的大伯点了点头,在屋子踱着步子,思来想去,还是要找个理由将狗杂种给打发了。人言可畏,事情如果传出去,街坊四邻肯定要戳他们脊梁骨。忽然计上心头,郑重其事地说道:“狗杂种如果上门要人,我们就将责任推到归海公子身上,他若是不知进退,自己去找归海公子理论去。” “大哥,你的意思是……”狗杂种的二叔双眼冒光,冁然而笑。 “没错,祸水东引,让狗杂种跟归海公子斗。到时候归海公子自然是要除掉这个麻烦,我们在中间未尝不能谋点好处。”狗杂种的大伯阴险地笑了笑,回到座椅上端着茶杯老神在在的喝着。 “妙啊!爹……最好能将狗杂种打杀了,省得日后给我们家脸上抹黑。”狗杂种的堂哥一拍大腿,激动地说。 就在众人忘乎所以的算计着狗杂种时,狗杂种在门外将这番对话听了个真切。 “大伯、三叔,许久不见,近日身体可好?!”狗杂种面若冰霜,双眼扫着屋子里那些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他径直地走到他大伯面前,从他手里夺下茶杯自顾自地喝着。 众人没有想到狗杂种提前回来了,而且堂而皇之的过府,一时间慌了神。他们不知道狗杂种是何时到府上的,是否将他们之前的对话全数听了去,万一他知道了事情原委,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狗杂种砸吧着嘴,将茶杯放到桌子上,玩味地看着他大伯说道:“大伯,这茶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雨前的龙井吧,看来大伯最近没少发财啊!有没有好的路子,带着侄儿也见见世面!” “狗杂种,休要放肆!”狗杂种的大堂哥嘡啷起身,指着狗杂种的鼻子骂道。 “狗杂种,大伯和爹面前岂容你放肆,还不跪下磕头认错!”狗杂种的二堂哥跟着骂道。 “两位堂哥,堂弟我过来看看叔伯,怎么……不欢迎?”狗杂种淡淡地笑了笑,心中恨意滋生,大伯、三叔,你们本是我的长辈,害了我的爹娘和家姐还不够,居然还想设毒计陷害于我,真是够心狠手辣的。还有我的两位好堂哥啊,你们的心可真够狠的。平日里你们缺银钱,都是谁帮衬的?现在你们不顾兄弟手足之情,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便遂了你们的心愿。 “哼,狗杂种,你若是好心来看望长辈,为何要穿着孝服,这不是咒我爹和三叔吗?!”狗杂种的大堂哥强词夺理地说。 “住口!狗杂种,说吧,今天来此所为何事?还有,为何作这身打扮,难道家中出事了?”狗杂种的大伯故作恼怒地呵斥了他的儿子,佯装不知情,忽然痛心疾首地说:“我早就跟你爹说了,让他少做些活,身体又不是铁打的,有困难直接跟我们说,我们这些做兄弟的还能不伸手帮衬一把?这些可好,他一命呜呼了,留下你们这些孤儿寡母,贤侄,不必难过,都是一家人,大伯不会看着你们孤儿寡母忍冻受饿的。” “嗯?”狗杂种故作狐疑了一声,随后叹声说:“多谢大伯,只是您难道不知家父、家母在家中遇害了吗?” “什么?!”狗杂种大伯惊呼,“是谁如此丧尽天良,贤侄,可知凶手是谁?” 狗杂种这名字虽然有穷人家贱命贱名好养活的意思,但是狗杂种发起疯来真像疯狗一般恐怖。狗杂种的大伯如释重负,心中暗自庆幸,狗杂种并未将方才的话给听了去。其实,他心里还真怕狗杂种得知真相后,做出一些令人难以想象的举动。 狗杂种摇了摇头,“嘭”的一声跪在地上,粗布袖子掩面,带着哭腔说道:“侄儿回到家的时候只发现爹和娘的尸体,并没有看到歹人……家姐也不见了……大伯、三叔,你们可有家姐的消息?……若果有家姐的消息,求求您二老告诉侄儿吧!” “你这孩子,快快起来!”狗杂种大伯连忙上前欲将狗杂种扶起来,但是狗杂种坚持不起身。 “大伯、三叔,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家姐的消息,如果不告诉我,侄儿……侄儿就不起来了。” “唉!”狗杂种大伯长叹一口气,看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随后说道:“好吧,本来我跟你三叔商量想将此事瞒下来,但是你这么坚持,大伯……” 说道这里,狗杂种大伯又叹了一口气,悲愤地说:“冤孽啊!归海府长公子归海一策不知何时碰巧见了你姐姐一面,他命下人百般打探到,后来归海一策带人来到我府上,让我替他保媒拉纤,向你爹提亲娶了雪至丫头。归海一策臭名昭著,我又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那归海一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你大伯我又拿什么跟他们归海家较量,于是我只好将你家的地址告诉了他。原想着归海一策向你爹提亲,你爹若不同意,归海家毕竟是大家族自然是要脸面的,定然不会为难你家。可谁曾想……”狗杂种的大伯悔恨交加,捶胸顿足,一副委屈可怜模样。 狗杂种的三叔此刻走向前,拉着大伯的手说:“大哥,这事怨不得你,只能怪二哥、弟妹和雪至命薄啊。甭说咱们,这漠烟镇上有谁能与他归海家斗,归海一策若要杀我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哎……都是苦命的人……贤侄,认命吧……” “天杀的归海一策,老子这就跟他拼了。”狗杂种的大伯叫骂着边想冲出门外,狗杂种的三叔和他的两位堂哥连忙拉住了他大伯。 “爹,去不得!” “大伯,去不得啊!” “贤侄,你真的愿意见你大伯去送死吗?快起来吧,孩子!”狗杂种的三叔黯然神伤,弯腰便欲拉狗杂种起来。 狗杂种见自己的大伯、三叔和两位堂哥在那儿要死要活,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暗自冷笑。大伯、三叔你们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为了让我去送死,不惜以死来博取我的同情与信任,费劲心思唱这么一出苦肉计,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是你们难道没发现所说的话漏洞百出吗?凭归海家的势力,想要找一个人有那么难吗?你们既然知道归海一策臭名昭著,还将这贼厮引入我家,你们安得是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姑且让你们再多活几日,待我寻回家姐定让你们血债血偿。 家姐,不知你现在深陷归海一策的魔爪中,可平安无事? “大伯,你为我们家做得够多的了,侄儿不敢怪您。”狗杂种起身说道。 “贤侄,大伯对不起你啊!”狗杂种大伯抹着眼泪,双眼透过指缝偷瞄着狗杂种。 “孩子,你爹娘的丧葬打算什么时候办?”狗杂种的三叔问道。 “等寻回家姐后再办丧礼,到时候还要麻烦大伯和三叔主持丧礼,两位婶婶、堂哥和嫂子们,到时候还麻烦多多帮衬。”狗杂种抱拳作揖,对着众人鞠了一躬。 “你爹娘的丧礼可不能马虎,一定要好好操办。”狗杂种的大白见自己的亲侄子被自己诓得团团转,原本还哭丧的脸陡然严肃了起来,只是谁都能看见,他那严重溢出的喜色。 “贤侄,你放心回去,等你寻家姐,我和你大伯一定帮你把丧礼操办好。”狗杂种三叔信誓旦旦地说。 “那就多谢大伯和三叔了,我先回去了。”说完,狗杂种离开了屋子。 看着狗杂种离去的背影,她大婶婶拍了拍胸脯说:“老爷,你可吓死我,我还以为你真要去找归海公子理论呢。” 狗杂种大伯得意的笑了笑说:“你懂什么,不演得真一点能把这狗杂种打发走么。” “还是大哥反应快,他进屋的时候真把我给吓到了,我还以为他将我们的计划都听了去。”狗杂种三叔说。 “爹,你还真准备给三叔家操办丧礼啊?”狗杂种的大堂哥问道。 “那得等他有命回来。” 狗杂种大堂哥深以为然的说道:“那倒也是。我可是听说了,就归海公子那三大变态的嗜好,雪至估计是很难活命了。狗杂种他什么身份,还敢去找归海公子要人,不知死活的东西,有的他最受了。” “哼,不自量力。”狗杂种的二堂哥满是不屑地说。 …… 归海府。 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一张梨花木制成的床榻上,归海一策正极尽其能事,蹂躏虐待着女子。他的身材高挑,有七尺高,极为纤瘦,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双眼中无时无刻不透露着邪魅。她那双白净细长的双手正紧紧地掐着身无寸缕的女子,十根又尖又长的之间嵌入女子雪白滑嫩的肌肤内,鲜血沿着指甲一滴滴滑落。 女子身上遍布着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除了她那张梨花带雨,窒息到瞪大了眼珠的脸外,全身无一处是完好的地方。归海一策看着女子痛苦的呻吟,死命挣扎求饶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却是愈发的兴奋,手上的力道更重,他陶醉于女子在挣扎中,手指甲抓破他手臂肌肤的那一阵阵疼痛所带来的刺激爽感,女子惨叫声,让他嗅到死亡气息的临近。 “咔”的一声,女子的脖子被归海一策扭断,身体在床上快速地抽搐了两下,便瘫软了下来。归海一策一脚将女子踢下床,地下赫然躺着数具女子的尸首,一样的惨状。 归海一策意犹未尽地冲着门外吼道:“吴小六,赶紧给我滚进来!” 房门推开后,进来一个身形有些佝偻、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地朝着屋内张望着。 “爷,若是还未尽兴,小的这就再去安排。”吴小六绕过地面上那几具面目狰狞的女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贪婪。 归海一策披上一件上好丝绸做成的亵衣,跳下床对着那几具女尸扫了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赶紧把这些尸首处理一下,真他娘的扫兴。日后给本公子挑人用点心,再像今天这般不经造,扫了本公子的兴致,唯你是问。” “嗨哟,这几个小娘皮死不足惜,居然敢扫了爷的雅兴。爷,您放宽心,日后小的一定替你掌好眼,若是再有下次,不劳烦爷动手,小的自裁谢罪。”吴小六一脸谄媚的笑着,那双黄豆大的眼睛转了两圈,“爷,要不小的把那位小娘子给您送来?不过她的性子有些烈。” 归海一策张嘴伸出猩红的舌头舔着那十根又长又尖的指甲上沾染上的女子血迹,享受着鲜血带给他的愉悦,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邪恶的一笑,捻着拈花指轻甩了一下衣袖,如清风拂垂柳,身姿妖娆,“性子烈好啊!本公子就喜欢烈性女子。对于这种烈马,不能操之过急,想要驯服它,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它生出恐惧,只有充满恐惧的身体才能滋养出最美味的鲜血,先关她一阵,好吃好喝伺候着,没有本公子的命令,谁也不许跟她说话。” “是,爷,属下这就去办。” 第6章 胭脂泪(四) 漆黑的屋子里,亮起了一缕微弱的光,那一盏油灯被狗杂种再次点亮了。 昏黄的灯光下,屋子里摆着三口棺材,火盆里还残留着丝丝余温。 厢房里,摆放着一只熟桐漆刷成的木桶,正腾腾冒着白气,木桶里有一个肌肤雪白的女子,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呼吸。她身上那些淤青显得分外碍眼,生前显然遭受了非人道的凌辱,可是她那美丽的脸颊上依然挂着温婉的笑容,雪至至死的那一刻,没有愤恨,她带着与狗杂种孩童时最美好的回忆走了。 狗杂种目光柔和的凝视雪至,抽咽了一声,抹了把眼泪,拿着手巾细细地擦拭着雪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沉声喃喃地说:“阿姐,我知你素爱干净,平日里也从不打扮。咱们家光景不好,你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让给了我。这一次走镖回来,你知道嘛,我给你买了胭脂水粉,还有一身新衣,虽然是粗麻布衣,但我知道,穿在你身上,比那些身穿绫罗绸缎的大小姐都要漂亮。” 手巾一上一下的轻搓着雪至的肌肤,狗杂种感觉一年又一年的记忆从脑海中再次重现,直至消散。他想起了和雪至生平中唯一一次见到白雪纷纷,两个人在雪中奔跑的场景;他想起了第一次出门找活计,雪至偷偷塞给他两枚白水鸡蛋时的疼爱;他想起第一次走镖回家,带着一身伤时家姐心疼的目光中那一层温暖的水雾…… 那些与雪至在一起成长的温暖回忆渐渐消散,狗杂种的脑海里出现了归海一策凌辱雪至的场景,出现了吴小六等人摧残雪至的残忍画面,他记住了每一个人的面孔,记住了他们丑陋的嘴脸。 泪水,他早已经流干了。 将雪至身子擦干后,他轻轻的抱上床,将新的衣裳替雪至换上。借着昏暗的油灯,他头一次拿起胭脂水粉,按照雪至在他心中最美的模样,一笔一勾,如春风扶绿水,描绘出一个小家碧玉温婉可人的美丽样子。 “家姐,你真美!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小姐跟你比,都黯然失色。你这一身打扮走在街上,定能迷倒一群才子。”狗杂种他拿着一把红色的桃梳认真地帮雪至梳着青丝,绾成一个漂亮的发髻,他透过铜镜打量着雪至脸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堂屋里。 狗杂种将雪至抱进棺材中,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随后合上了棺材盖。他轻轻地拍了拍棺材盖,叹了一口气,雪至,这口棺材原本是给我自己的准备的,没想到……唉。罢了,此时不是悲痛的时候。 狗杂种跪在火盆前烧着黄纸,看着面前的三口棺材,他如话家常般说:“爹、娘,雪至,我多给你们烧点纸钱,若是鬼差老爷刁难,你们别舍不得花钱,他们要多少给多少便是,你们在黄泉路上慢些走,待我手刃了仇人,便寻你们去,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又能够团圆了。” 狗杂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他看着棺材前的灵位,言语凄厉地说:“大伯、三叔,我爹娘因你们见财忘义而惨死,雪至因你们贪生怕死而遭人凌辱,你们该拿什么来赔偿呢?” 这一夜,他苦思冥想,寻找复仇的出路。他首先要对付的便是大伯和三叔两家人,想起那日他们沾沾自喜,算计着自己模样,狗杂种的恨意疯狂滋生,他发誓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大伯、三叔两家人口虽然不旺,但也有十余口人,有把子力气的也不在少数,如何能将他们两家一网打尽呢?如果是硬拼,狗杂种知道光凭自己这一副十四岁的身体可是连那两位堂哥都打不过的,自己反倒容易丢了性命。硬拼不行,只能智取,狗杂种心中有了计较。 在堂屋里枯坐了一夜的狗杂种,直至旭日东升、紫气东来时,才离开离开了屋子。 经历了昨夜的一场大雨冲刷,漠烟镇似乎洁净了许多,街道上那些小摊贩儿、逛街的、遛食儿的脸上都挂着轻松愉悦的表情。 一时间叫唤声、讨价声如同一根根鞭子抽打在狗杂种的身上,让他隐隐作痛。他很想冲上去,抓着一个人按在地上猛揍一顿,可是他始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在他有些出神的走在街道上时,忽然感觉背后一痛,整个人了飞了数丈远,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响。 “哪里来的狗东西,瞎了你狗眼,敢冲了白爷车架,是不是想死!”一个面目狰狞,凶相毕露的虬髯大汉恶狠狠地骂道。 狗杂种揉了揉摔疼的手臂,瞪着那大汉骂道:“你凭什么打人,这条街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能走得,为什么我就走不得。” “你这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车辇上坐着的可是白府的白小爷。”虬髯大汉不由分说,招呼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下人对着狗杂种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狗杂种原本在归海府就受了重伤,此时双拳难敌四手,哪还有还手的余地,只能双手抱着头,蜷着身子,任由白府的下人欺负。 “教训一下就行了,别耽误爷去逍遥楼办正事儿。”车辇里传出了不耐烦的声音。 虬髯大汉朝着狗杂种狠狠踢了一脚便停了手,对着车辇前的马夫招了招手,跟着行车的队伍朝着城南方向走去。 狗杂种被虬髯大汉一脚踢得快要散了架,他忍痛爬到酒楼旁的一处石阶坐了下来,喘着粗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有一身着青衫的男子从他的面前路过,摇头叹了一口气,顺手丢了两文钱。狗杂种看着地上的那两文钱,又看了看已经走了过去的那人,于是喊道:“喂,你钱……”那人摆了摆手,便再也不理会狗杂种。 狗杂种不禁好笑,原来这人是把我当作了讨饭的乞丐,也对,我现在和流量街头的乞丐有何分别呢?狗杂种摇了摇头,没想到漠烟镇里还有善良之辈。 还未等他好好回味这一场善举时,恶臭便传了过来。狗杂种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浑身散发一阵阵酸臭味的乞丐正用一双发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中不仅有怯懦,也有贪婪和恶毒之色。 狗杂种拿起地上的两文钱递到乞丐面前,乞丐紧张地看着狗杂种和他手里的两文钱,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那乞丐横眉瞪眼,伸手一把抢过狗杂种手里的两文钱,随后狠狠地踹了他两脚便跑了。 周围的人见到此景,纷纷嘲笑戏弄着狗杂种,他们与身边的人对着狗杂种指指点点,言语间刻薄无情。人能够活得如此薄情寡性、冷漠苛刻,跟一条毒蛇有什么区别? 狗杂种无声地苦笑着,看着街上那些人,他不禁自嘲着:“狗杂种啊狗杂种,你还真是一条狗,连一个乞丐都能肆意妄为的欺负你,你还有什么资格去报仇?”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络绎不绝的进入酒楼,店小二甩开膀子,点头哈腰的招呼着客人。狗杂种扶着台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挺着腰板走进了酒楼。 进入酒楼,狗杂种见前后忙碌的小二虽然注意到了自己,但是并没有当回事,继续伺候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大爷们,于是他吊子嗓子喊道:“小二!” “怎么的?”一个店小二抄着手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狗杂种,有些不耐烦。 狗杂种瞥了一眼店小二,昂起头说。“给我打十斤烧刀子,牛羊肉给我各切五斤,另外再做几个下酒菜,我一会儿要带走。” 店小二一听先是露出喜色,随后又不确定地问:“客官,这么多吃喝价钱可不便宜,你确定要?” 狗眼看人低,狗杂种没好气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店小二面前晃了晃,“看见了吗?给我麻利儿的!” 店小二看见狗杂种手中的那一锭货真价实的雪花纹银,立马换了一副面孔,他搬来一条长板凳,用肩上的手巾掸了掸,随后又给狗杂种倒了一碗水,阿谀讨好道:“爷,您稍作休息,小的这就去准备。” 狗杂种坐下后,翘着二郎腿,看着店小二走到掌柜的面前小声嘀咕着。 “掌柜的,那小子要打二十斤烧刀子,牛羊肉……”店小二将狗杂种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于酒楼掌柜听。 酒楼掌柜看了一眼狗杂种,见他穿得非常寒酸,一脸不信地问:“要这么多,他有钱吗?” “嗨哟,掌柜的,我王小二什么时候看走过眼,那小子刚才可是掏出了一锭白银。” “行,有钱就是爷,你去后厨吩咐吧。”掌柜的点了点头,又回到柜台前打着算盘,盘弄着账本。 几炷香的时间,店小二将狗杂种所需的吃食都准备好了,他对着狗杂种问道:“爷,这些吃食怪沉的,您是自己带走,还是小的帮您安排两个伙计,用一辆驴车给您送去。” 狗杂种看着地上放着的两个大酒坛和一个食盒,心中有些犯难,他开口问道:“雇个伙计送到棉裤胡同多少钱?” “嗨,爷,今儿您在我们酒楼花销不少,自然不能多要您钱,您到时候十文八文看着给就成。”王小二笑了笑,招呼着俩伙计将酒和吃食搬上驴车,随后与狗杂种结了账。 到了棉裤胡同,狗杂种大伯家门口不远处,狗杂种叫住了伙计,“兄弟,就送到这里。” 那伙计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解地问:“爷,您看这还没到府上,把这些东西卸下来,到时候搬运起来也麻烦,要不小的还是直接给您送到府上去。您不用担心多出钱,也就是遛个弯的事。” “不用麻烦了,这银钱你拿着。”狗杂种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十文钱递给了小伙计。 小伙计见狗杂种坚持,只好作罢,收了银钱,将驴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了下来,随后向狗杂种打了声招呼,便掉头离开了。 狗杂种目送着小伙计离去的背影,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揭开了酒坛子泥塑的盖子,一股酒香飘了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又扫了扫四周,将黄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倒进了酒坛里。 第4章 胭脂泪(二)删减版 狗杂种自离开大伯家后,便打定了注意,直接上归海府要人。 如此做,虽然很是冲动,也极不明智,但有一个好处,引起镇上人的关注。像归海氏这种大家族,极具看重名声,当这全镇人的面,归海一策不会轻易对他动手,他必须以此胁迫归海一策将雪至交出。即便归海一策矢口否认,不愿交人,他也要争取见上雪至一面,确认雪至是否还活着。 狗杂种披麻戴孝跪在门口,放声恸哭:“归海公子,求你放了家姐。” 归海府门口站着的两名家丁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骂骂咧咧地呵斥道:“哪里来的泼才竟敢才归海府门前撒野,赶紧给我滚,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披麻戴孝来归海府哭丧,赶紧滚回家哭去,不然爷让你尝尝这双铁拳的滋味。” 狗杂种抬头看着两名家丁,哭诉着说:“两位哥哥,小的爹娘不幸去世,二老的尸体正放于家中,小弟想接家姐回家奔丧,求两位哥哥帮忙通传一声。” 赵四看着狗杂种这幅凄惨样,暗自叹道,又是一个无知无畏,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居然有胆跑到归海府来要人。殊不知,这进入归海府的女子多不胜数,只有横着出去的,从来还没见过谁能将人要回去。你以为在府前哭闹,便能将人要回去嘛,真是太天真了。 归海公子想得到的人,从来没有失手过。这小子要的人,莫不是归海公子昨日带回的那位?那小丫头生得倒是十分可人,难怪归海公子爱不释手。这小子想要夺了大少爷的心头好,这不是自取灭亡么,将心比心,谁摊上这事会容易自处呢。罢了,我赵四也发一次善心,吓一吓这小子,但愿能把他吓走吧。 赵四怒目圆睁,一脚踹在狗杂种身上,厉声呵斥道:“小子,赶紧给老子滚,这里没有你要的人。如若不停劝,老子卸了你两条胳膊喂狗。” “这位大哥,昨日归海公子将家姐带回贵府,不论是死是活,还请让小弟见上一面,求两位哥哥发发善心,我给两位哥哥磕头了。”说着,狗杂种不停地磕着头,额头磕破了,鲜血流了一脸。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交替接耳小声嘀咕着,赵四见此状况,心知不能任由狗杂种继续在归海府前胡闹,到时候风言风语对归海府不利,若是大少爷问罪起来,他可担待不起。于是一把揪住狗杂种的衣领,将他举了起来,骂道:“你走不走,再撒泼就别怪老子动手了。” 狗杂种的衣服本就单薄,长年累月穿洗就这么一套衣衫,赵四发力一扯,只听“呲拉”一声,那长衫撕碎成几瓣儿,胳膊上包扎的伤口渗出了丝丝血迹。 “两位哥哥,双亲尸骨未寒,求两位哥哥发发慈悲心,让小的见家姐一面吧,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两位哥哥的恩情。”狗杂种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心知光求眼前这两位家丁肯定是进不了归海府,只有大闹一场,才能逼得归海一策现身。 赵四一把将狗杂种扔在地上,狗杂种见势嚎啕大哭,哭声之凄惨让周围的人都为之动容,但是这些人并没有开口帮狗杂种说一句话,归海府他们惹不起,不过是来看看笑话罢了,没有必要惹得一身腥臊。 “四哥,别跟这小子废话,把他揍服帖了,自然就滚了。”赵四身旁的一个家丁说完,便对狗仔中拳打脚踢。 赵四摇了摇头,兄弟话说得没错,不把这小子打个半死,肯定还要赖在这里撒泼打滚,他瞪着围观的人骂:“都他娘的看什么呢?没见过打架吗?要不要过来陪爷一起练练。” 围观群众见赵四放出狠话,眼神犀利凶狠,一个个虽然心生怯懦,却也不未挪动半步,反倒是远处的人听到此处的哭喊打闹声,纷纷跑来围观,人群越涌越多。 归海府内。 归海一策刚从女人的肚皮上撒野完,披着一件大氅,走出了暖春阁,在院子里悠哉地散着步子,身后跟着两名样貌猥琐的下人。 “嗯,外面何事如此吵闹?吴小六,你出去看看。”归海一策听到外面吵闹,不禁眉头一皱,敢在归海府门前闹事,漠烟镇恐怕没几个人敢这么做。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归海一策甚是好奇。 过了片刻,吴小六回来禀报:“爷,是狗杂种在门前哭丧。” “狗杂种?为何在归海府门前哭丧?”归海一策狐疑道,狗杂种这名字他闻所未闻,许是府中某下人的亲眷家属吧,起这么一个低贱的名字,还真是有趣。 吴小六笑了两声说:“嗨哟,爷您忘啦。暖春阁里绑着的那位小娘皮家中还有一位胞弟,此人正是在府前哭丧的狗杂种。” “哦?上一次怎未见着他?”归海一策问。 “上次那小子陪着李家那位公子走镖,许是昨晚上才回来,这不今儿就跑来哭丧送死了。”吴小六胁肩谄笑,他巴不得狗杂种自己前来送死,这样便省去了以后斩草除根的麻烦。若是归海一策高兴,将那小子抓进府里,当着他的面把把那小娘皮给办了,别提有多刺激。事后,自己若是也能爽一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还真是狗杂种,贱命一条。你去说一声,让赵四直接把那叫什么?哦对,把狗杂种打杀了便是,省得在府前闹事,影响不好。”归海一策淡淡地说。 “爷,狗杂种主动送上门,这是喜事啊!”吴小六奸笑着说。 归海一策一头雾水,狗杂种上门闹事,哪里来的喜事。这吴小六现在愈发放肆,竟连我都敢戏弄。他怒道:“混账,喜从何来?!” “哎呦,爷,您别生气。您听我说,如果将那狗杂种绑进暖春阁里,当着他的面玩弄小娘皮,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啊!”吴小六淫笑,黄豆粒儿大的眼睛中露出两道炙热的光芒,两条八字胡上挑着,别提多淫贱。 归海一策细想着吴小六的话,脑海中出现一幅幅难以言述的画面,画面中女子梨花带雨,双眼中充满恐惧,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旁边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声嘶力竭的呐喊中。 归海一策只感觉身体里一团火瞬间燃起,其火势越演越烈,不禁让他口干舌燥,身体里每一寸肌肤都在兴奋,他身处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他从来还未做过这样刺激的事,此刻兴奋得有些失控,他哈哈大笑,“吴小六,爷记你大功一件。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现在就把那狗杂种给我绑来,快去!” “得嘞。”吴小六领命跑出府,打发走围观的好事者,将狗杂种带回府内 暖春阁。 狗杂种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衣衫褴褛,身上沾染了不少鲜血,眼角、口鼻被打得鲜血不断流出,他双脚被捆着趴在地上。 “归海公子,求您放了家姐,求您了……”狗杂种有些口齿不清,见归海一策躺在床上,正与身边两名衣不蔽体的女子逗闷子,于是大声喊道。 “是谁这么不开眼,敢扫了本公子的雅兴!吴小六,你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什么人都敢往本公子的暖春阁里招。”归海一策拿腔拿调,不拿正眼瞧狗杂种,逗弄着床上的那两名女子,引得她们咯咯直笑。 “归海爷,小的叫狗杂种,家姐雪至承蒙爷照顾,昨日双亲横死于家中,希望爷大发慈悲,让家姐随我回家奔丧。”狗杂种趴在地上,身子不断向前蠕动着。 “狗杂种?!这世上还有人起这么低贱的名字,还真是有兴趣。吴小六,人家名字虽然低贱了些,但你也不用如此对待人家吧,赶紧给人家松绑。” 归海一策哈哈大笑,坐起身,打量了一眼狗杂种,随后怀里搂着两名女子逗笑玩弄。 吴小六给狗杂种松了绑,一脚踢在狗杂种的腿上,扑通一声,狗杂种重重地跪倒在地。他强忍着膝盖几近碎裂般的疼痛,不断叩首哀求道:“归海公子,求您放了家姐。” 归海一策吃着其中一名女子用送来的美酒,手托着另外一位女子下颚,便凑了上去。如此令人想入非非的画面,狗杂种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是耳根一红,不敢再看。 过了片刻后,归海一策意犹未尽地放开那女子,尖声细语地说:“雪至?嗯,听着倒是有些耳熟。狗杂种,你且容待本公子想想。”归海一策故作思索片刻,随后一脸犯难地说:“府中丫鬟杂役少说有三四百人,本公子一时间也想不出是谁,不如这样,狗杂种,你且回去,待本公子想起来了,再找人通知你如何?” “归海公子,还请高抬贵手。日后,小的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大恩!” “死者为大,身为子女理该回去奔丧。嗯,那本公子受累,再替你好生想想。” 狗杂种见归海一策玩弄着两名女子,浪声笑语一波又一波,心中鄙夷不已,但听归海一策松口,不禁有些惊喜,连连磕头致谢:“多谢归海爷,多谢归海爷。” 归海一策哈哈大笑,忽然面色一变,对着吴小六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吴小六和另外一个下人拖着一个肤白貌美、亭亭玉立女子走进了暖春阁,只是这名女子脸上挂着泪痕,眼中充满恐惧,正是狗杂种的家姐,雪至。 吴小六将那女子带到狗杂种面前,一把推到在地上,桀桀笑道:“狗杂种,你好生瞧清楚,这可是你的家姐雪至?” “家姐!”狗杂种血红的双眼,泪如雨下,“正是家姐,多谢归海公子!” “阿弟!”雪至连忙抱住狗杂种,挥泪如雨,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眼绽放出一丝光芒,泪水渐渐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家姐,爹娘他们……”狗杂种抱住雪至,哽咽道。 “阿弟,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这群畜生干的……”雪至哭成了泪人,身子不停地缠斗着,她回头恐惧地瞪着归海一策。 狗杂种连忙捂住雪至的嘴,生怕她激怒归海一策,到时候归海一策矢口反悔,不肯放人,那就得不偿失了。“家姐,不哭,咱回家,爹娘还在等我们回去送他们最后一程呢。”狗杂种拉着雪至便欲离开暖春阁。 “慢着!”此时,归海一策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狗杂种连忙转身跪在地上,给归海一策磕了三个响头,“小的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还望归海公子勿怪。待双亲丧礼完毕,小的与家姐定会结草衔环来报答归海公子的大恩大德。” 归海一策张嘴接过身边妖媚女子递来的葡萄,随后看着狗杂种冷笑着说:“这一件事得有一件事的规矩。你在府前大闹,扫了本公子的兴致。本公子念你姐弟情深,不与你计较。你要见雪至,人,本公子替你找来了。现在你要带雪至走,可曾问过本公子是否答应?事不可过三,凡事得讲个规矩,你要带雪至走,本公子不拦着,但你是否也该留下点东西?否则此事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归海氏好欺负,归海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狗杂种又重重地磕了俩头,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说道:“归海公子,你放心,待双亲丧事完毕,我一定来归海府做奴做役。” “哼,你陪李玄那小子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事,怎还如此不懂规矩!你的命能值多少钱?在本公子眼里一文不值。”归海一策玩味地看着狗杂种。 此时,一名身着透明青纱的年轻女子,体态妖娆丰腴,迈着婀娜地莲花步,走进了暖春阁,她手里拿着一只夜光杯,径直走到归海一策身前跪了下来。 吴小六和另外一名家丁在一旁双眼发直,如同两匹多日未进食的饿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的火辣的胴体,恨不得将那女子吞入腹中。那女子小心地端着夜光杯,笑嘻嘻爬到归海一策的身上,便欲喂他喝下杯中之物。 归海一策眯着眼睛,凑到夜光杯面前闻着,鼻子一颤一颤的,口里不断生出津水,他不断地吞咽着,忽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女子呵呵一笑,将杯中物送入口中。 归海一策如饮甘露一般,细细回味其中滋味儿,慵懒地躺倒在床上,不禁让人觉得他整个身子都酥麻了一般。另外两名女子浪笑不止,将头埋下…… 归海一策飘飘欲仙地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依我看这古人也不过如此,葡萄酒哪有此物来得味纯甘香。” 吴小六谄媚地说道:“爷,那些穷酸又怎识懂得这等享受。” “狗杂种,你想好了吗?”归海一策将夜光杯丢给那位女子,推开身下两名辛勤耕耘的女子,随后起身朝着狗杂种走去。 狗杂种早前就听说过归海一策有变态嗜好,今日亲眼所见,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原本他与归海一策就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对归海一策的杀意更胜。然而想到此刻自己与家姐都在归海一策手里,只能委屈求全。 “小的实在想不出,只要归海爷一句话,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狗杂种拉着家姐雪至磕头,虽然这几天的经历让雪至恐惧得六神无主,但是见弟弟额头都磕出血了,心疼不已。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拉着狗杂种就往暖春阁外走。 “嗯?吴小六,给我拦住他们。”狗杂种和雪至被拦住,归海一策走到他面前,反手便抽了狗杂种一耳光,狗杂种只感觉天旋地转,右边脸肿得普通一个柿子一般,归海一策那又尖又利指甲普通一把把刀刃将狗杂种的脸划出了五道血口子,原本凝结的血块再一次崩裂,鲜血不断地流了出来,没过一会儿半张脸全是鲜血。 “阿弟!”雪至拼命地挣扎,想要逃脱吴小六和另一名家丁的束缚。 归海一策握住狗杂种受伤的胳膊,手指甲嵌入肉中,狗杂种吃痛苦叫,“归海公子,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吧。” 归海一策不管不顾,将狗杂种甩出数丈远,狗杂种重重地摔在地上,连续翻了几滚儿。他好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弟!”雪至心肝儿被摧碎了,她奋不顾身地想扑倒狗杂种身前,然而被眼疾手快的吴小六一把抓住,拖到归海一策身前。 “小美人,心疼啦。”归海一策用指尖挑开了雪至身上那一件单薄的衣裳,手指甲顺着雪至的脸颊滑上她的脖子…… 雪至的衣服被归海一策褪了去,她恐惧、羞愤,双手被吴小六架着无法动弹,挣扎的双腿踢向归海一策,归海一策一把抱住她那如莲藕一般冰清玉洁的身子,品着处子的幽香。 家姐在自己眼前遭人侮辱,狗杂种悲愤欲绝,他用力的往前趴着,“不要!归海公子,求求你,求你放了家姐,只要你放过家姐,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说过,你想带她走,就必须留下些东西。你不懂规矩,本公子就教教你如何做人。”说完,归海一策对床上的女子招了招手,一名女子从床头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器物,一扭一摇地来到归海一策身旁。 归海一策拿着器物,脸上露出阴邪的笑容,闭着双眼,嗅着芬芳,忽然两眼圆睁,对雪至做出了惨无人道之事。“不要!”狗杂种撕心裂肺地喊着,他拼命地朝着雪至这边爬着,可是遍体鳞伤,失血过多的他哪有半点力气,他恨自己太过于天真了,眼睁睁地看着家姐遭人这般侮辱。 “归海公子,公子爷,求求您,求您放了家姐,求您……” 第6章 胭脂泪(四)删减版 漆黑的屋子里,亮起了一缕微弱的光,那一盏油灯被狗杂种再次点亮了。 昏黄的灯光下,屋子里摆着三口棺材,火盆里还残留着丝丝余温。 厢房里,摆放着一只熟桐漆刷成的木桶,正腾腾冒着白气,木桶里有一个肌肤雪白的女子,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呼吸。她身上那些淤青显得分外碍眼,生前显然遭受了非人道的凌辱,可是她那美丽的脸颊上依然挂着温婉的笑容,雪至至死的那一刻,没有愤恨,她带着与狗杂种孩童时最美好的回忆走了。 狗杂种目光柔和的凝视雪至,抽咽了一声,抹了把眼泪,拿着手巾细细地擦拭着雪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沉声喃喃地说:“阿姐,我知你素爱干净,平日里也从不打扮。咱们家光景不好,你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让给了我。这一次走镖回来,你知道嘛,我给你买了胭脂水粉,还有一身新衣,虽然是粗麻布衣,但我知道,穿在你身上,比那些身穿绫罗绸缎的大小姐都要漂亮。” 手巾一上一下的轻搓着雪至的肌肤,狗杂种感觉一年又一年的记忆从脑海中再次重现,直至消散。他想起了和雪至生平中唯一一次见到白雪纷纷,两个人在雪中奔跑的场景;他想起了第一次出门找活计,雪至偷偷塞给他两枚白水鸡蛋时的疼爱;他想起第一次走镖回家,带着一身伤时家姐心疼的目光中那一层温暖的水雾…… 那些与雪至在一起成长的温暖回忆渐渐消散,狗杂种的脑海里出现了归海一策凌辱雪至的场景,出现了吴小六等人摧残雪至的残忍画面,他记住了每一个人的面孔,记住了他们丑陋的嘴脸。 泪水,他早已经流干了。 将雪至身子擦干后,他轻轻的抱上床,将新的衣裳替雪至换上。借着昏暗的油灯,他头一次拿起胭脂水粉,按照雪至在他心中最美的模样,一笔一勾,如春风扶绿水,描绘出一个小家碧玉温婉可人的美丽样子。 “家姐,你真美!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小姐跟你比,都黯然失色。你这一身打扮走在街上,定能迷倒一群才子。”狗杂种他拿着一把红色的桃梳认真地帮雪至梳着青丝,绾成一个漂亮的发髻,他透过铜镜打量着雪至脸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堂屋里。 狗杂种将雪至抱进棺材中,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随后合上了棺材盖。他轻轻地拍了拍棺材盖,叹了一口气,雪至,这口棺材原本是给我自己的准备的,没想到……唉。罢了,此时不是悲痛的时候。 狗杂种跪在火盆前烧着黄纸,看着面前的三口棺材,他如话家常般说:“爹、娘,雪至,我多给你们烧点纸钱,若是鬼差老爷刁难,你们别舍不得花钱,他们要多少给多少便是,你们在黄泉路上慢些走,待我手刃了仇人,便寻你们去,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又能够团圆了。” 狗杂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他看着棺材前的灵位,言语凄厉地说:“大伯、三叔,我爹娘因你们见财忘义而惨死,雪至因你们贪生怕死而遭人凌辱,你们该拿什么来赔偿呢?” 这一夜,他苦思冥想,寻找复仇的出路。他首先要对付的便是大伯和三叔两家人,想起那日他们沾沾自喜,算计着自己模样,狗杂种的恨意疯狂滋生,他发誓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大伯、三叔两家人口虽然不旺,但也有十余口人,有把子力气的也不在少数,如何能将他们两家一网打尽呢?如果是硬拼,狗杂种知道光凭自己这一副十四岁的身体可是连那两位堂哥都打不过的,自己反倒容易丢了性命。硬拼不行,只能智取,狗杂种心中有了计较。 在堂屋里枯坐了一夜的狗杂种,直至旭日东升、紫气东来时,才离开离开了屋子。 经历了昨夜的一场大雨冲刷,漠烟镇似乎洁净了许多,街道上那些小摊贩儿、逛街的、遛食儿的脸上都挂着轻松愉悦的表情。 一时间叫唤声、讨价声如同一根根鞭子抽打在狗杂种的身上,让他隐隐作痛。他很想冲上去,抓着一个人按在地上猛揍一顿,可是他始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在他有些出神的走在街道上时,忽然感觉背后一痛,整个人了飞了数丈远,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响。 “哪里来的狗东西,瞎了你狗眼,敢冲了白爷车架,是不是想死!”一个面目狰狞,凶相毕露的虬髯大汉恶狠狠地骂道。 狗杂种揉了揉摔疼的手臂,瞪着那大汉骂道:“你凭什么打人,这条街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能走得,为什么我就走不得。” “你这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车辇上坐着的可是白府的白小爷。”虬髯大汉不由分说,招呼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下人对着狗杂种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狗杂种原本在归海府就受了重伤,此时双拳难敌四手,哪还有还手的余地,只能双手抱着头,蜷着身子,任由白府的下人欺负。 “教训一下就行了,别耽误爷去逍遥楼办正事儿。”车辇里传出了不耐烦的声音。 虬髯大汉朝着狗杂种狠狠踢了一脚便停了手,对着车辇前的马夫招了招手,跟着行车的队伍朝着城南方向走去。 狗杂种被虬髯大汉一脚踢得快要散了架,他忍痛爬到酒楼旁的一处石阶坐了下来,喘着粗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有一身着青衫的男子从他的面前路过,摇头叹了一口气,顺手丢了两文钱。狗杂种看着地上的那两文钱,又看了看已经走了过去的那人,于是喊道:“喂,你钱……”那人摆了摆手,便再也不理会狗杂种。 狗杂种不禁好笑,原来这人是把我当作了讨饭的乞丐,也对,我现在和流量街头的乞丐有何分别呢?狗杂种摇了摇头,没想到漠烟镇里还有善良之辈。 还未等他好好回味这一场善举时,恶臭便传了过来。狗杂种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浑身散发一阵阵酸臭味的乞丐正用一双发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中不仅有怯懦,也有贪婪和恶毒之色。 狗杂种拿起地上的两文钱递到乞丐面前,乞丐紧张地看着狗杂种和他手里的两文钱,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那乞丐横眉瞪眼,伸手一把抢过狗杂种手里的两文钱,随后狠狠地踹了他两脚便跑了。 周围的人见到此景,纷纷嘲笑戏弄着狗杂种,他们与身边的人对着狗杂种指指点点,言语间刻薄无情。人能够活得如此薄情寡性、冷漠苛刻,跟一条毒蛇有什么区别? 狗杂种无声地苦笑着,看着街上那些人,他不禁自嘲着:“狗杂种啊狗杂种,你还真是一条狗,连一个乞丐都能肆意妄为的欺负你,你还有什么资格去报仇?”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络绎不绝的进入酒楼,店小二甩开膀子,点头哈腰的招呼着客人。狗杂种扶着台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挺着腰板走进了酒楼。 进入酒楼,狗杂种见前后忙碌的小二虽然注意到了自己,但是并没有当回事,继续伺候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大爷们,于是他吊子嗓子喊道:“小二!” “怎么的?”一个店小二抄着手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狗杂种,有些不耐烦。 狗杂种瞥了一眼店小二,昂起头说。“给我打十斤烧刀子,牛羊肉给我各切五斤,另外再做几个下酒菜,我一会儿要带走。” 店小二一听先是露出喜色,随后又不确定地问:“客官,这么多吃喝价钱可不便宜,你确定要?” 狗眼看人低,狗杂种没好气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店小二面前晃了晃,“看见了吗?给我麻利儿的!” 店小二看见狗杂种手中的那一锭货真价实的雪花纹银,立马换了一副面孔,他搬来一条长板凳,用肩上的手巾掸了掸,随后又给狗杂种倒了一碗水,阿谀讨好道:“爷,您稍作休息,小的这就去准备。” 狗杂种坐下后,翘着二郎腿,看着店小二走到掌柜的面前小声嘀咕着。 “掌柜的,那小子要打二十斤烧刀子,牛羊肉……”店小二将狗杂种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于酒楼掌柜听。 酒楼掌柜看了一眼狗杂种,见他穿得非常寒酸,一脸不信地问:“要这么多,他有钱吗?” “嗨哟,掌柜的,我王小二什么时候看走过眼,那小子刚才可是掏出了一锭白银。” “行,有钱就是爷,你去后厨吩咐吧。”掌柜的点了点头,又回到柜台前打着算盘,盘弄着账本。 几炷香的时间,店小二将狗杂种所需的吃食都准备好了,他对着狗杂种问道:“爷,这些吃食怪沉的,您是自己带走,还是小的帮您安排两个伙计,用一辆驴车给您送去。” 狗杂种看着地上放着的两个大酒坛和一个食盒,心中有些犯难,他开口问道:“雇个伙计送到棉裤胡同多少钱?” “嗨,爷,今儿您在我们酒楼花销不少,自然不能多要您钱,您到时候十文八文看着给就成。”王小二笑了笑,招呼着俩伙计将酒和吃食搬上驴车,随后与狗杂种结了账。 到了棉裤胡同,狗杂种大伯家门口不远处,狗杂种叫住了伙计,“兄弟,就送到这里。” 那伙计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解地问:“爷,您看这还没到府上,把这些东西卸下来,到时候搬运起来也麻烦,要不小的还是直接给您送到府上去。您不用担心多出钱,也就是遛个弯的事。” “不用麻烦了,这银钱你拿着。”狗杂种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十文钱递给了小伙计。 小伙计见狗杂种坚持,只好作罢,收了银钱,将驴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了下来,随后向狗杂种打了声招呼,便掉头离开了。 狗杂种目送着小伙计离去的背影,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揭开了酒坛子泥塑的盖子,一股酒香飘了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又扫了扫四周,将黄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倒进了酒坛里。 第7章 火烧棉裤胡同(一) 狗杂种敲了敲大伯家的门,“咚咚咚,大伯,快开门。” “来了,来了,谁啊?”小院里传来狗杂种大伯回应。 门开了,狗杂种的大伯看见狗杂种先是楞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是贤侄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雪至那丫头回来了?”狗杂种叹了一口气,悲痛地说:“家姐,走了。” “什么?!”狗杂种的大伯故作惊讶,打开那两扇木门,伤感地说:“可惜了,雪至这么好的丫头,还是命薄啊。唉,我们这些穷苦人又怎么能斗得过上天呢。” 狗杂种叹了一口气,“以前我不信命,总想与天斗一斗。经此一事,我才知道人又怎能与天斗。” “你现在知道还不算晚,当初你不听劝阻非要去归海府,我还真担心你为了雪至那丫头冲动丢了性命。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没少让长辈们操心。”狗杂种大伯慈眉善目的看着狗杂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道:“别杵着了,进来吧。” “等下,大伯帮我搬一下东西。”说着,狗杂种朝着放酒坛的地方跑了过去,他的大伯好奇走出了门外,见到狗杂种正吃力地抱着一坛酒,有些不解地问:“贤侄,你这是作甚。” 狗杂种抱着酒坛子走了过来说道:“经此一事,侄儿打算离开这伤心之地。长这么大也没孝敬过您和三叔,今天买了些吃喝,想请您和三叔两家子一起吃顿便饭。”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狗杂种大伯数落了他两句,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他没想到自己的侄儿竟是这般愚笨,被自己哄骗得团团转不说,临了还不忘花这么多银钱孝敬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狗杂种大伯心里盘算着,既然狗杂种都要离开这里了,何不把这场戏演好,到时候他家那宅子不也是自己的了?送佛送到西,我的乖侄儿,你可真是明白我的心意。 在狗杂种大伯暗自得意之时,狗杂种抱着酒坛子说道:“大伯,帮我搭把手。” 狗杂种大伯笑了笑,“你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弄得我措手不及。”说着,狗杂种大伯对着屋里喊道:“复生,赶紧出来,把门外的东西搬进来。” 狗杂种的大堂哥复生不情愿地走了出来,与狗杂种两人将东西全部搬进了源自里。狗杂种的大婶婶眉眼都笑细了,她将食盒里的吃食尽数端了出来,“这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吧。你这孩子,不是婶婶说你,挣点钱不容易,细水要长流,可不能由着性子胡造,攒着钱娶一房媳妇儿。” 狗杂种找了张椅子坐下,笑了笑说:“婶婶,没花多少钱。今天就想接您的地儿请大家伙吃一顿饭。” 狗杂种大伯捋了捋胡须,对着狗杂种的大堂哥复生说道:“复生,多跟你堂弟好好学学,别整日里游手好闲。” “爹,我哪有游手好闲!”复生见自己的亲生父亲数落自己,胳膊往外拐,心中不爽,找了张椅子坐下,别过头去。 “别坐着了,去把你三叔一家子请来。中午,就在家里一起吃个团圆饭了。” 狗杂种见复生不情愿,于是起身说道,“大伯,还是我去吧,堂哥方才没少出力,让他休息会儿。” 拦下狗杂种,他大伯完端起了茶杯,笑着对狗杂种说:“让你堂哥去请,贤侄,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复生不情愿地起身去请三叔,嘴里低声嘟囔着:“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晌午时分,狗杂种的大伯、三叔两家子人齐坐在客厅里吃喝着,狗杂种觥筹交错间游走,不停地向众人敬酒。 “堂弟,你真打算离开漠烟镇了?”狗仔种的大堂哥复生用手抓了两片羊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 狗杂种点了点头,“嗯,想好了。留在这里也是徒增伤悲,我打算出去看看,也不枉活这一世。” “你不打算报仇了?”复生话刚说完,头上就遭他爹的一击,“报什么仇,你是要你堂弟去送死吗?”复生有些恼怒地看向他亲爹,他实在不理解,爹今日怎百般维护狗杂种,难道我还不如这一桌子的吃食? “君子当有自知之明,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与归海一策斗呢。我想爹娘在天有灵,他们会理解我的。”狗杂种长叹道。 狗杂种的三叔打了一个酒嗝说:“你能如此想最好,这世上有什么比活着还重要呢。” “那二伯、二审和雪至的丧礼你打算怎么办?”狗杂种的二哥问道。 狗杂种无奈地说:“我打算今晚便将二老和家姐葬了。你们也知道家姐遭那些畜生侮辱,这毕竟是一桩丑事,我也不想街坊四邻说三道四,相信爹娘泉下有知也会理解的。唉,人活一张脸,这个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出去闯闯也好,漠烟镇毕竟是一个穷小僻壤的小镇。”狗杂种大伯插话进来,他端着碗说:“来,我们也敬贤侄一碗酒。贤侄,今后一人在外,万不能意气用事,吃亏是福啊。” “大伯说的是,这碗酒我干了,大家随意。”狗杂种将一碗酒尽数饮入腹中,原本煞白的脸此刻通红,他身子有些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又爬了起来,坐在椅子上。 狗杂种的大伯见此状,心知趁着狗杂种酒醉提出要求,他断然不拒绝,即便酒醒后矢口否认,那也无济于事。笃信这一点,狗杂种的大伯给狗杂种斟满酒,说道:“贤侄,来,陪大伯再喝一碗。” 狗杂种的三叔不明所以,端着酒碗说:“大哥,你看他都喝醉了,我们兄弟俩喝。” 狗杂种大伯白了一眼他三弟,说道:“跟你喝酒的日子多着呢,我侄儿明天就离开漠烟镇了,以后怕是很难再有机会一起喝酒了,今儿无论如何都要喝好。” 狗杂种三叔愈发觉得奇怪,大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往常最是瞧不起二哥这一家子人,之前还与自己出卖二哥,害得他一家遭此惨剧,现在张口闭口就是“侄儿”、“贤侄”的叫,难不成还真心疼起狗杂种了。 狗杂种趴在桌子上,眼镜勉强地睁开了一条缝,他手摸寻了半天,这才端着酒碗,酒水洒了快一半有余,“大伯……三叔,来,喝…喝酒!” 狗杂种大伯放下空碗,问道:“贤侄你离家之后,宅子也缺个人照应,要不大伯让你堂哥和堂嫂帮你照应着?” 狗杂种三叔这才明白他大哥的用意,心想此刻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于是也凑了过来说:“是啊,贤侄,你二哥素来与你爹亲近,不妨将宅子交给你二哥来照应一二,如何?” “三弟,你瞎起什么哄!”狗杂种大伯瞪了一眼,他心中暗骂自己这位二弟,简直就是一只苍蝇,闻着点腥就叮,现在改跟自己抢占狗杂种家的宅子。 “大哥,我这怎么能算瞎起哄了。狗杂种也是我的侄子,他叫我一声三叔,我这做叔叔的不能让他白叫,帮他照应一下宅子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了,咱们兄弟三人,数大哥你家底最殷实,也不差那几间宅子,你看毛蛋刚娶妻,明年就要抱个小的,添丁进口的,我那三间斗子墙也太挤了些。你也关照关照三弟我和你的侄子,行吗?”狗杂种三叔不依不饶地说。 “嗨,我说三弟,你是硬要与我抬杠不成。俗话说,长兄如父。我是老大,自然就应该听我的。二弟家的宅子,就交给复生帮着照应。”狗杂种大伯脸色阴晴不定,有些话不方便明说,他不想再与自己的三弟掰扯,免得狗杂种生出别的想法。 狗杂种的三叔不是个软柿子,几分酒劲上头也来了脾气,“我不答应!” 两人僵持不下,狗杂种暗地里笑着,笑这两人前脚还兄弟长兄弟短的,勾搭在一起狼狈为奸,现在为了一个宅子就争得面红耳赤的。 “我说你们啊,都是为了二叔一家,有什么好争的。这宅子给谁照应都一样,依我看啊,问问侄儿的意见不就行了。”狗仔种的大婶婶圆场说。 “对,听贤侄儿的。”狗杂种二叔附和道。 “你这婆娘不懂就别瞎咧咧。”狗杂种大伯斥了一嘴,随后拉了拉狗杂种的胳膊问:“贤侄,醒醒。你家的宅子,你看是交给大伯照应好,还是交给你三叔照应。” 狗杂种缓缓睁开双眼揉了揉,抱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到他大伯和二叔旁边,给他们斟满了酒,随后放下酒壶,醉醺醺地说:“大伯、三叔,来,喝酒。” 狗杂种的大伯和三叔着急听狗杂种的决定,一口气将碗里的酒干了。 狗杂种又给两人倒了一碗,说道:“好事成双,这第二碗,大伯、二叔你们必须干了,我敬您二老。”两人推脱不过,只好将碗里的酒又干了。 “贤侄,这酒也喝了,你快说,宅子交给谁照应?”狗杂种大伯放下酒碗后说道。 “唉……大伯……别……别急嘛。”狗杂种舌头像是打了结扣一般,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抱着酒坛踉踉跄跄地给桌子上的每一个人又倒了一碗酒,说道:“喝了……喝了这碗酒,我就告诉你们……我就告诉你们宅子给谁照应,呵呵。” 狗杂种傻呵呵地笑了两声,将碗里的酒干了,还顺带着将酒碗倒过来晃了晃。众人无从拒绝,纷纷端起桌子上的酒碗,将酒水全干了。 “贤侄,这下可以说出你的决定了吧?”狗杂种的大伯有些耐烦地问。 “贤侄,快说你的决定。”狗杂种二叔附和道。 “以前……总听爹说叔伯……海量”狗杂种打了一个酒嗝,憨笑着继续说:“不如……叔伯比拼一下……一下酒量,谁赢我……我就将宅子……送给他。” “此话当真?”狗杂种的大堂哥复生窃喜,他知道自己爹的酒量,虽然算不上千杯不醉,但是将三叔喝趴下还是绰绰有余的,狗杂种的提议对于复生来说,无疑是白送了宅子。 “当……真,我狗杂种说话……一个唾沫……一个……一个钉。”狗仔种噌啷一下站了起来,拍了拍着胸脯,随后从脚底下抱着一坛酒放到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怎么样?” “口说无凭,得立个字据。毛蛋,你说是不?”复生越说越起劲,从一个柜子上拿了笔墨纸砚放在狗杂种面前,他心里得意道,有了字据即便你抵赖也无济于事。 “简单,字据你写,我画个押。”狗杂种端着酒坛给桌上的又添满了酒。 复生很快写好了字据,“今立下赌约,大伯与二叔一较酒量,胜者无偿获得狗杂种所赠家宅一座。”念完将字据放在狗杂种面前,说道:“你看下,没什么问题就画押吧。” 狗杂种笑了笑,看也不看,手指沾了点墨汁在字据上摁了一个手印,随后端着酒碗说:“来……来,干了这碗……这碗酒。”吃完酒,狗杂种一头栽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狗仔种的三叔看了看熟睡的狗杂种问道:“大哥,还真要比拼?” “如果你想放弃的话,当然不用比。”狗杂种的大伯笑了笑说。 “我说大哥,你就把二哥那座宅子让给我不行吗?我们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了解。归海公子给的赏钱你拿也是大头,总不至于在一座宅子上还跟我这个做弟弟的斤斤计较吧。”狗杂种三叔抱怨道。 “老三,你说这话那我就得跟你说道说道了,当初献计策的是我,带归海公子去老三家的也是我,诱导狗杂种去归海府要人的也是我,狗杂种今天请大家伙吃酒,不还是因为我的计策使得妙?你白白捞了便宜不说,现在还跟我计较起多少,这有点说不过去吧?”狗杂种大伯没好气地说。 “得,我也不跟你争,你不是要比吃酒嘛,来吧,我还怕了你不成。”狗杂种三叔心知说不过大哥,心中一横,为了那座宅子,拼了。 “行啊,比就比。”狗杂种大伯似乎胜券在握,自信满满地对着桌子上其他人说:“我跟老三比酒,你们也别闲着。狗杂种买了这么多吃食,该吃吃,该喝喝。” 狗杂种的大婶婶捧着几个大的海碗放到桌子上,倒满了酒,狗杂种的叔伯为了一座宅子也不含糊,大碗大碗的拼着酒。反观狗杂种的两位婶婶、堂哥和嫂嫂们则乐呵地小口喝着酒,吃着下酒菜,等待着最终比拼的结果。 趴在桌子上的狗杂种,偷偷笑着,姑且先让你们高兴高兴,等会儿有你们哭的。 第8章 胭脂泪(四)删减版 归海一策只感觉身体里一团火瞬间燃起,其火势越演越烈,不禁让他口干舌燥,身体里每一寸肌肤都在兴奋。 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他从来还未做过这样刺激的事,此刻兴奋得有些失控,他哈哈大笑,“吴小六,爷记你大功一件。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现在就把那狗杂种给我绑来,快去!” “得嘞。”吴小六领命跑出府,打发走围观的好事者,将狗杂种带回府内 暖春阁。 狗杂种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衣衫褴褛,身上沾染了不少鲜血,眼角、口鼻被打得鲜血不断流出,他双脚被捆着趴在地上。 “归海公子,求您放了家姐,求您了……”狗杂种有些口齿不清,见归海一策躺在床上,正与身边两名衣不蔽体的女子逗闷子,于是大声喊道。 “是谁这么不开眼,敢扫了本公子的雅兴!吴小六,你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什么人都敢往本公子的暖春阁里招。”归海一策拿腔拿调,不拿正眼瞧狗杂种,逗弄着床上的那两名女子,引得她们咯咯直笑。 “归海爷,小的叫狗杂种,家姐雪至承蒙爷照顾,昨日双亲横死于家中,希望爷大发慈悲,让家姐随我回家奔丧。”狗杂种趴在地上,身子不断向前蠕动着。 “狗杂种?!这世上还有人起这么低贱的名字,还真是有兴趣。吴小六,人家名字虽然低贱了些,但你也不用如此对待人家吧,赶紧给人家松绑。” 归海一策哈哈大笑,坐起身,打量了一眼狗杂种,随后怀里搂着两名女子逗笑玩弄。 吴小六给狗杂种松了绑,一脚踢在狗杂种的腿上,扑通一声,狗杂种重重地跪倒在地。他强忍着膝盖几近碎裂般的疼痛,不断叩首哀求道:“归海公子,求您放了家姐。” 归海一策吃着其中一名女子用送来的美酒,手托着另外一位女子下颚,便凑了上去。如此令人想入非非的画面,狗杂种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是耳根一红,不敢再看。 过了片刻后,归海一策意犹未尽地放开那女子,尖声细语地说:“雪至?嗯,听着倒是有些耳熟。狗杂种,你且容待本公子想想。”归海一策故作思索片刻,随后一脸犯难地说:“府中丫鬟杂役少说有三四百人,本公子一时间也想不出是谁,不如这样,狗杂种,你且回去,待本公子想起来了,再找人通知你如何?” “归海公子,还请高抬贵手。日后,小的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大恩!” “死者为大,身为子女理该回去奔丧。嗯,那本公子受累,再替你好生想想。” 狗杂种见归海一策玩弄着两名女子,浪声笑语一波又一波,心中鄙夷不已,但听归海一策松口,不禁有些惊喜,连连磕头致谢:“多谢归海爷,多谢归海爷。” 归海一策哈哈大笑,忽然面色一变,对着吴小六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吴小六和另外一个下人拖着一个肤白貌美、亭亭玉立女子走进了暖春阁,只是这名女子脸上挂着泪痕,眼中充满恐惧,正是狗杂种的家姐,雪至。 吴小六将那女子带到狗杂种面前,一把推到在地上,桀桀笑道:“狗杂种,你好生瞧清楚,这可是你的家姐雪至?” “家姐!”狗杂种血红的双眼,泪如雨下,“正是家姐,多谢归海公子!” “阿弟!”雪至连忙抱住狗杂种,挥泪如雨,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眼绽放出一丝光芒,泪水渐渐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家姐,爹娘他们……”狗杂种抱住雪至,哽咽道。 “阿弟,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这群畜生干的……”雪至哭成了泪人,身子不停地缠斗着,她回头恐惧地瞪着归海一策。 狗杂种连忙捂住雪至的嘴,生怕她激怒归海一策,到时候归海一策矢口反悔,不肯放人,那就得不偿失了。“家姐,不哭,咱回家,爹娘还在等我们回去送他们最后一程呢。”狗杂种拉着雪至便欲离开暖春阁。 “慢着!”此时,归海一策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狗杂种连忙转身跪在地上,给归海一策磕了三个响头,“小的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还望归海公子勿怪。待双亲丧礼完毕,小的与家姐定会结草衔环来报答归海公子的大恩大德。” 归海一策张嘴接过身边妖媚女子递来的葡萄,随后看着狗杂种冷笑着说:“这一件事得有一件事的规矩。你在府前大闹,扫了本公子的兴致。本公子念你姐弟情深,不与你计较。你要见雪至,人,本公子替你找来了。现在你要带雪至走,可曾问过本公子是否答应?” “事不可过三,凡事得讲个规矩,你要带雪至走,本公子不拦着,但你是否也该留下点东西?否则此事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归海氏好欺负,归海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狗杂种又重重地磕了俩头,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说道:“归海公子,你放心,待双亲丧事完毕,我一定来归海府做奴做役。” “哼,你陪李玄那小子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事,怎还如此不懂规矩!你的命能值多少钱?在本公子眼里一文不值。”归海一策玩味地看着狗杂种。 此时,一名身着透明青纱的年轻女子,体态妖娆丰腴,迈着婀娜地莲花步,走进了暖春阁,她手里拿着一只夜光杯,径直走到归海一策身前跪了下来。 吴小六和另外一名家丁在一旁双眼发直,如同两匹多日未进食的饿狼。那女子小心地端着夜光杯,笑嘻嘻爬到归海一策的身上,便欲喂他喝下杯中之物。 归海一策眯着眼睛,凑到夜光杯面前闻着,鼻子一颤一颤的,口里不断生出津水,他不断地吞咽着,忽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女子呵呵一笑,将杯中物送入口中。 归海一策如饮甘露一般,细细回味其中滋味儿,慵懒地躺倒在床上,不禁让人觉得他整个身子都酥麻了一般…… 归海一策飘飘欲仙地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依我看这古人也不过如此,葡萄酒哪有此物来得味纯甘香。” 吴小六谄媚地说道:“爷,那些穷酸又怎识懂得这等享受。” “狗杂种,你想好了吗?”归海一策将夜光杯丢给那位女子,推开身旁两名女子,随后起身朝着狗杂种走去。 狗杂种早前就听说过归海一策有变态嗜好,今日亲眼所见,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原本他与归海一策就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对归海一策的杀意更胜。然而想到此刻自己与家姐都在归海一策手里,只能委屈求全。 “小的实在想不出,只要归海爷一句话,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狗杂种拉着家姐雪至磕头,虽然这几天的经历让雪至恐惧得六神无主,但是见弟弟额头都磕出血了,心疼不已。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拉着狗杂种就往暖春阁外走。 “嗯?吴小六,给我拦住他们。”狗杂种和雪至被拦住,归海一策走到他面前,反手便抽了狗杂种一耳光,狗杂种只感觉天旋地转,右边脸肿得普通一个柿子一般。 归海一策那又尖又利指甲普通一把把刀刃将狗杂种的脸划出了五道血口子,原本凝结的血块再一次崩裂,鲜血不断地流了出来,没过一会儿半张脸全是鲜血。 “阿弟!”雪至拼命地挣扎,想要逃脱吴小六和另一名家丁的束缚。 归海一策握住狗杂种受伤的胳膊,手指甲嵌入肉中,狗杂种吃痛苦叫,“归海公子,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吧。” 归海一策不管不顾,将狗杂种甩出数丈远,狗杂种重重地摔在地上,连续翻了几滚儿。他好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弟!”雪至心肝儿被摧碎了,她奋不顾身地想扑倒狗杂种身前,然而被眼疾手快的吴小六一把抓住,拖到归海一策身前。 “小美人,心疼啦。”归海一策手指甲顺着雪至的脸颊滑上她的脖子…… 雪至她恐惧、羞愤,双手被吴小六架着无法动弹,挣扎的双腿踢向归海一策。 家姐在自己眼前遭人侮辱,狗杂种悲愤欲绝,他用力的往前趴着,“不要!归海公子,求求你,求你放了家姐,只要你放过家姐,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说过,你想带她走,就必须留下些东西。你不懂规矩,本公子就教教你如何做人。”说完,归海一策对床上的女子招了招手,一名女子从床头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器物,一扭一摇地来到归海一策身旁。 归海一策拿着器物,脸上露出阴邪的笑容,闭着双眼,嗅着芬芳,忽然两眼圆睁,对雪至做出了惨无人道之事。“不要!”狗杂种撕心裂肺地喊着,他拼命地朝着雪至这边爬着,可是遍体鳞伤,失血过多的他哪有半点力气,他恨自己太过于天真了,眼睁睁地看着家姐遭人这般侮辱。 “归海公子,公子爷,求求您,求您放了家姐,求您……” 第9章 胭脂泪(五)删减版 暖春阁里,香风四溢,春色羞红。 狗杂种和雪至叫得越是痛苦,归海一策变态的内心越是兴奋。 恐惧羞愤至极地雪至,看着远处趴在地上鬼哭神嚎、遍体鳞伤的狗杂种,泪流满面的她绝望了。雪至知道今日即便能逃一死,她也无脸活在世上,她心疼自己的弟弟,她想救他,为家里留一脉香火。 暗下决定的她不再挣扎、仓惶、恐惧,他麻木地躺在地上,任由归海一策欺凌,她用双眼扫过暖春阁里的每一个人,她想要牢牢记住这些人的每一张脸,若苍天有眼,让自己化为厉鬼,索了这些人的性命吧。 归海一策仰着头惬意地长呼一口气,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狞笑不止,“果然是极品。” 然而,归海一策没有料想到,雪至忍着钻心之痛,屈着身子,伸手便欲帮他除去身上的衣衫,他满意地挑着雪至的下巴,“你还算知情识趣。” “奴家愚昧,能得到爷的宠幸,是奴家的福气。”雪至有些畏惧地笑笑,伸手便抓住了归海一策的衣角,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狗杂种,便倒向归海一策的怀中。 “家姐,你怎能自甘堕落!”狗杂种甚是不理解家姐怎能向仇人投怀送抱,心中怨愤难平,一边哭着一边拍着地。 “吴小六,给我掌嘴!”归海一策见狗杂种坏其好事,不禁勃然大怒,吴小六应命,血红的手印在狗杂种的脸上。 “慢着!”雪至叫住吴小六,扭头瞪着狗杂种,数落道:“不想死,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说着,雪至扑进归海一策的怀里,耳语嘶磨,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便是银铃戏笑。 “小娘皮,你倒是心急,如此甚好!本公子这就如了你的愿。”归海一策邪笑,对着吴小六提点:“吴小六,给我把他嘴堵上。” 吴小六将腰带解下,揉成一团,塞进狗杂种的嘴中,随后便是一脚将其踹到在地。他扭头看着归海一策与雪至两人颠鸾倒凤,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还以为是贞洁烈女,不还是屈服在公子爷的*威之下,贱人就是矫情。 雪至极尽可能的迎合归海一策,看着狗杂种一脸失望和痛心疾首的表情,心中犹如万箭穿心,但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狗杂种死在这里,否则她又有何脸面见九泉之下的爹娘。 约摸一个时辰过去,归海一策躺在床榻上大口地喘着粗气,雪至依偎在他的怀里娇羞地说:“公子爷,从今以后奴家便是您的人了。” 归海一策没想到如此轻松便拿下了颇有烈性的雪至,此刻心情极度舒畅,叼着玉杯饮着酒水。 雪至替归海一策揉捏着双腿,看了一眼归海一策与其他女子逗笑戏弄,心中的恨却是无从表露。想起狗杂红,扭头与那双充血的眼睛对视了一眼,重重喘了一口气,平复本分的心情,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微笑。 她轻声乞语,“公子爷,能否容许奴家告假一日,陪着家弟送爹娘最后一程?” 归海一策一把推开身旁地女子,坐在床沿,冷冷地盯着雪至,如同毒蛇在看着猎物一般。 过了许久,他开口道:“本公子好吃好喝的待你,你还想要回家?” 雪至立马起身跪在床榻前,磕头凄声:“公子爷,爹娘对奴家毕竟有养育之恩,公子爷也不希望枕边人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吧。还请公子爷应了奴家,只需一日,送完爹娘最后一程,奴家便回府来,好生伺候公子爷。” “你就不怨恨我杀了你爹娘?你是不是以为,离开了归海府,便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归海一策戏谑地凝视着雪至,他可不似其他世家的少爷那般昏庸无能,雪至态度的忽然转变,他便知道其中的猫腻,他断然不可能让雪至离开了这归海府。 “奴家不敢,是爹娘命薄,怪不得爷。如今奴家已是爷的人,又怎会生出二心。”雪至心中有些慌了,她生怕归海一策不放自己回去,甚至是要了狗杂种的性命。 “哼,你那点小心思怎能瞒得了我。雪至,本公子不是无情之人,今儿你若是将本公子伺候好了,本公子可以饶狗杂种一命,当然也可以放你回去一日。若是你伺候不好,你知道本公子能做出何等事来!”归海一策掐着雪至的脖子阴狠地说。 “雪至,不要求他,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不怕死!”狗杂种凄厉地喊道,他不忍雪至再遭归海一策的折磨。 “他娘的,狗杂种,公子爷有意饶你一命,你还敢在此大放厥词,看我不把你的屎给打出来!”吴小六噌的窜到狗杂种身前,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雪至被掐着脖子,呼吸困难,雪白的脸憋得通红。听着狗杂种的一声声惨叫,泪水骤然滑落。他抓着归海一策的手臂,气息断断续续。 她艰难地说:“别打了,公子爷,奴家这辈子一定好生伺候您。” “行了,别再把人给打死了。若是坏了爷的兴致,吴小六,你知道是何后果。” 归海一策松了手,雪至一旁长呼了两口气。 吴小六见归海一策发话了,于是停了手,而狗杂种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归海一策躺在床上,任由雪至伺候,他闭目享受,不时还出言与身边的三名女子调笑。 吴小六和另外一名家丁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那幅活生生的春宫图,口干舌燥,只感觉鼻血要喷薄而出。 半个时辰过后,归海一策意犹未尽地躺在床上吃着身边女子喂来的吃食,雪至擦了擦一身细汗,跪在归海一策身旁,唯唯诺诺地说:“公子爷,能否准许奴家回家一趟。” “你当真要回去?”归海一策抬眼看着雪至,雪至低头跪在归海一策身旁不敢多说,归海一策冰冷的脸忽然露出了一抹冷笑,“行吧,你可以走,但是狗杂种必须留下。” “公子爷,这怎么行。方才不是说好许我和弟弟一起回去送爹娘最后一程?”雪至见归海一策临了变卦,心中有些焦急。 “看你急赤白咧的样,哼!还当真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归海一策冷哼了一声,心中顿时生出了厌恶之感。 他掐着雪至的下巴说:“今天爷心情好,可以放你和狗杂种回去,不过你走之前,是不是也该替本公子照顾一下小六子他们兄弟几个?” 雪至闻言,浑身一颤,面如死灰地看着地上的狗杂种,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已经失去了生了的气息,没有一点希望。 归海一策对吴小六使了一个眼神,吴小六会意,奸笑了两声,出了暖春阁,不一会儿,见他领了几个人进来,一个个兴奋Y邪至极。 “她,归你们了!”归海一策一把将雪至推给了吴小六等人,雪至被众人压在身下,她撕心裂肺地哭骂道:“归海一策,你不是人,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 第10章 胭脂泪(六)删减版 吴小六和那些下人像是发疯的野兽般欺负糟蹋雪至,雪至无力的任由他们摆弄。 雪至的眼泪已经哭干,嗓音沙哑痛苦地哼吟,她抬头看着地面上的狗杂种,发现狗杂种正含着眼泪看着自己。 雪至遭受此等奇耻大辱,哪还有脸面看着自己的弟弟,她将头扭了过去,紧咬着下唇,一丝丝鲜血从洁白的牙齿间渗出。 狗杂种内心饱受摧残,雪至遭人欺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虽然他被打得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痛楚近乎让他昏厥过去,但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狗杂种终于明白,雪至不顾廉耻,主动迎合归海一策,甚至忍受吴小六等人的凌辱,为得是让他活下去。狗杂种的心在滴血,他无声地哭泣着,雪至,你若有个好歹,我又岂能独活! 归海一策如同一个看戏的观众,搂着身边的女子,看着吴小六等人对雪至施以惨无人道的侮辱,不时还作品评。 约摸着一个时辰过去,吴小六等人这才穿好衣裳,雪至被摧残得面目全非,鲜血直流,昏死了过去。 “啊!雪至!你们这群畜生,一定不得好死!”狗杂种青筋暴起,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无二,他怒不可遏地捶着地板,放声悲愤地吼叫着,声音如同沉雷滚动着,传至暖春阁外。 “把他们扔出去!”归海一策摆了摆手,慵懒地躺在床上,与那些女子们抱在一起嬉戏,雪至就像是一件废品,被人无情的抛弃了,毫无留恋。 天空忽然奔雷滚滚,狂风大作,陡然间大雨瓢泼不止。 漠烟镇昼夜温差本就非常的大,此刻一场遇上这倾盆大雨更是寒意刺骨,冻得人瑟瑟发抖,那些雨水如同冰刀子一把打在人身上直发疼。 长年累月的干旱,此时久逢甘霖,镇上的人们兴奋地拿着各种器皿,任由冰冷的雨水浇头,打着寒颤在雨中嬉戏,暴雨中一片朦胧,人们根本分不清彼此。 归海府门前,有两个人躺在地上,随着雨水的浇淋,两人身体上的鲜血越冲越多,渐渐染红了周遭一片。 狗杂种的嘴唇冻得发紫,紧绷着颤巍巍的身子,吃力地爬到雪至身前,他的嘴唇不断地打颤,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雪至回家。 他脱下了身上湿透的破衣烂衫,套在雪至身上。他双手撑着地面,如灌了铅的双腿不停地发抖。 背上雪至后,他抬头仰望着迷茫得天空,一道道闪电如同蛟龙吐着蛇信,雨水不断的从他的脸上滑落,他在那儿怔了片刻,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归海府。 或许是上苍同情狗杂种的遭遇,回家的路上,没有人注意到狗杂种,注意到他那瘦弱不堪的身躯。 大雨不停,仍然在疯狂的下着,雨水打在雪至的身上,似是要替她洗尽所受的一切屈辱,可是肉体上的伤痕终有恢复的一天,但是心中的屈辱又怎会洗得干净呢。 回到家中,狗杂种将雪至放到床上,脱下了她一身湿透的衣服,拿着一块抹布擦拭着雪至身体上的雨水,随后盖上了棉被。 “阿弟……”声如蚊蝇,狗杂种兴奋地回头,发现雪至嘴角微微在动,脸烧得通红。 狗杂种心乱如麻,伸手摸了摸雪至的额头,竟然如开水一般滚烫。他急忙帮雪至盖好一床被子,随后跑到厨房的炉灶前烧着热水。 温暖的火光照在狗杂种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地蹲在那儿发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不断的散发着寒气。 一股懊丧的悲情忽然涌上心头,他心如刀绞,他责怪自己的盲目冲动,不该冒失去归海府要人;他责怪自己的懦弱无能,眼看着雪至受尽屈辱,而他却无能为力。 “嘭”的一声闷响,狗杂种回过神来立马跑到屋子里,只见雪至躺在墙根下,墙上还留有一滩血迹。 狗杂种干涩发红的眼睛又起了迷雾,他抱着雪至哭泣着。雪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只白净的手温柔的抚摸着狗杂种的脸庞,她苦苦的笑了一笑,“阿弟,你能平安无事,阿姐就放心了。” 狗杂种握住雪至的手,浑身颤抖着,他哽咽着说:“阿姐,你若是死了,教我怎么办?你怎能忍心抛下我一人独活在世上。” “阿弟,你不会怪阿姐作出那等不知羞耻的事的吧。”雪至有气无力的说着,眼眶泛红,泪水像是断线的珍珠,不停从眼角处滑落。 狗杂种连忙打断,泪水不断的滴在雪至的脸上,狗杂种自己扇子耳光,自责地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阿姐,我怎能怨你。都怪我没用,都怪我逞能,阿姐,你不要离开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不许你死。” “阿弟,阿姐,咳咳……阿姐要走了。只是,阿姐不放心你,我们都走了,你以后该怎么办啊!爹和娘一定会会怪我没有照顾好……照顾好你。我后悔了,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以后就没有人陪着你了,阿弟,我好累……” 雪至倔强地睁着眼睛,却是不断地咳出鲜血,她强吊着最后一口气,担心自己走了之后,留狗杂种一人在世间孤独。 狗杂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故作坚强地说:“阿姐,累了就闭上眼睛睡吧。以前每当我睡不着时,阿姐你总会陪着我,给我唱好听的曲子。我只要听到你的歌声,就会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狗杂种柔声哼着雪至的那首小夜曲,雪至缓缓闭上了那双清澈美丽的眸子,脸上露出了温婉的笑容,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雪至的手垂向地面,狗杂种浑身微微一颤,继续哼着小夜曲,两行泪水不停地涌着。 此时此刻,他失去了所有的依靠,身边至亲至爱之人皆离他而去,他紧紧地抱着雪至,悲痛欲绝的倒在地上,他无声的抽泣着。 一阵阵寒风吹进了屋子,黄纸飞舞,那一扇破败的房门“吱呀”作响,昏黄的油灯在堂屋里争扎了片刻,突然熄灭了。屋子里一片黑暗,屋外狂风大作,雷鸣交加,似乎整片天地都在为雪至的死而悲鸣着。 第11章 胭脂泪(七)删减版 漆黑的屋子里,亮起了一缕微弱的光,那一盏油灯被狗杂种再次点亮了。 昏黄的灯光下,屋子里摆着三口棺材,火盆里还残留着丝丝余温。 厢房里,摆放着一只熟桐漆刷成的木桶,正腾腾冒着白气,木桶里有一个肌肤雪白的女子,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呼吸。她身上那些淤青显得分外碍眼,生前显然遭受了非人道的凌辱,可是她那美丽的脸颊上依然挂着温婉的笑容,雪至至死的那一刻,没有愤恨,她带着与狗杂种孩童时最美好的回忆走了。 狗杂种目光柔和的凝视雪至,抽咽了一声,抹了把眼泪,拿着手巾细细地擦拭着雪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沉声喃喃地说:“阿姐,我知你素爱干净,平日里也从不打扮。咱们家光景不好,你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让给了我。这一次走镖回来,你知道嘛,我给你买了胭脂水粉,还有一身新衣,虽然是粗麻布衣,但我知道,穿在你身上,比那些身穿绫罗绸缎的大小姐都要漂亮。” 手巾一上一下的轻搓着雪至的肌肤,狗杂种感觉一年又一年的记忆从脑海中再次重现,直至消散。他想起了和雪至生平中唯一一次见到白雪纷纷,两个人在雪中奔跑的场景;他想起了第一次出门找活计,雪至偷偷塞给他两枚白水鸡蛋时的疼爱;他想起第一次走镖回家,带着一身伤时家姐心疼的目光中那一层温暖的水雾…… 那些与雪至在一起成长的温暖回忆渐渐消散,狗杂种的脑海里出现了归海一策凌辱雪至的场景,出现了吴小六等人摧残雪至的残忍画面,他记住了每一个人的面孔,记住了他们丑陋的嘴脸。 泪水,他早已经流干了。 将雪至身子擦干后,他轻轻的抱上床,将新的衣裳替雪至换上。借着昏暗的油灯,他头一次拿起胭脂水粉,按照雪至在他心中最美的模样,一笔一勾,如春风扶绿水,描绘出一个小家碧玉温婉可人的美丽样子。 “家姐,你真美!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小姐跟你比,都黯然失色。你这一身打扮走在街上,定能迷倒一群才子。”狗杂种他拿着一把红色的桃梳认真地帮雪至梳着青丝,绾成一个漂亮的发髻,他透过铜镜打量着雪至脸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堂屋里。 狗杂种将雪至抱进棺材中,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随后合上了棺材盖。他轻轻地拍了拍棺材盖,叹了一口气,雪至,这口棺材原本是给我自己的准备的,没想到……唉。罢了,此时不是悲痛的时候。 狗杂种跪在火盆前烧着黄纸,看着面前的三口棺材,他如话家常般说:“爹、娘,雪至,我多给你们烧点纸钱,若是鬼差老爷刁难,你们别舍不得花钱,他们要多少给多少便是,你们在黄泉路上慢些走,待我手刃了仇人,便寻你们去,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又能够团圆了。” 狗杂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他看着棺材前的灵位,言语凄厉地说:“大伯、三叔,我爹娘因你们见财忘义而惨死,雪至因你们贪生怕死而遭人凌辱,你们该拿什么来赔偿呢?” 这一夜,他苦思冥想,寻找复仇的出路。他首先要对付的便是大伯和三叔两家人,想起那日他们沾沾自喜,算计着自己模样,狗杂种的恨意疯狂滋生,他发誓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大伯、三叔两家人口虽然不旺,但也有十余口人,有把子力气的也不在少数,如何能将他们两家一网打尽呢?如果是硬拼,狗杂种知道光凭自己这一副十四岁的身体可是连那两位堂哥都打不过的,自己反倒容易丢了性命。硬拼不行,只能智取,狗杂种心中有了计较。 在堂屋里枯坐了一夜的狗杂种,直至旭日东升、紫气东来时,才离开离开了屋子。 经历了昨夜的一场大雨冲刷,漠烟镇似乎洁净了许多,街道上那些小摊贩儿、逛街的、遛食儿的脸上都挂着轻松愉悦的表情。 一时间叫唤声、讨价声如同一根根鞭子抽打在狗杂种的身上,让他隐隐作痛。他很想冲上去,抓着一个人按在地上猛揍一顿,可是他始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在他有些出神的走在街道上时,忽然感觉背后一痛,整个人了飞了数丈远,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响。 “哪里来的狗东西,瞎了你狗眼,敢冲了白爷车架,是不是想死!”一个面目狰狞,凶相毕露的虬髯大汉恶狠狠地骂道。 狗杂种揉了揉摔疼的手臂,瞪着那大汉骂道:“你凭什么打人,这条街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能走得,为什么我就走不得。” “你这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车辇上坐着的可是白府的白小爷。”虬髯大汉不由分说,招呼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下人对着狗杂种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狗杂种原本在归海府就受了重伤,此时双拳难敌四手,哪还有还手的余地,只能双手抱着头,蜷着身子,任由白府的下人欺负。 “教训一下就行了,别耽误爷去逍遥楼办正事儿。”车辇里传出了不耐烦的声音。 虬髯大汉朝着狗杂种狠狠踢了一脚便停了手,对着车辇前的马夫招了招手,跟着行车的队伍朝着城南方向走去。 狗杂种被虬髯大汉一脚踢得快要散了架,他忍痛爬到酒楼旁的一处石阶坐了下来,喘着粗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有一身着青衫的男子从他的面前路过,摇头叹了一口气,顺手丢了两文钱。狗杂种看着地上的那两文钱,又看了看已经走了过去的那人,于是喊道:“喂,你钱……”那人摆了摆手,便再也不理会狗杂种。 狗杂种不禁好笑,原来这人是把我当作了讨饭的乞丐,也对,我现在和流量街头的乞丐有何分别呢?狗杂种摇了摇头,没想到漠烟镇里还有善良之辈。 还未等他好好回味这一场善举时,恶臭便传了过来。狗杂种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浑身散发一阵阵酸臭味的乞丐正用一双发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中不仅有怯懦,也有贪婪和恶毒之色。 狗杂种拿起地上的两文钱递到乞丐面前,乞丐紧张地看着狗杂种和他手里的两文钱,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那乞丐横眉瞪眼,伸手一把抢过狗杂种手里的两文钱,随后狠狠地踹了他两脚便跑了。 周围的人见到此景,纷纷嘲笑戏弄着狗杂种,他们与身边的人对着狗杂种指指点点,言语间刻薄无情。人能够活得如此薄情寡性、冷漠苛刻,跟一条毒蛇有什么区别? 狗杂种无声地苦笑着,看着街上那些人,他不禁自嘲着:“狗杂种啊狗杂种,你还真是一条狗,连一个乞丐都能肆意妄为的欺负你,你还有什么资格去报仇?”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络绎不绝的进入酒楼,店小二甩开膀子,点头哈腰的招呼着客人。狗杂种扶着台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挺着腰板走进了酒楼。 进入酒楼,狗杂种见前后忙碌的小二虽然注意到了自己,但是并没有当回事,继续伺候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大爷们,于是他吊子嗓子喊道:“小二!” “怎么的?”一个店小二抄着手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狗杂种,有些不耐烦。 狗杂种瞥了一眼店小二,昂起头说。“给我打十斤烧刀子,牛羊肉给我各切五斤,另外再做几个下酒菜,我一会儿要带走。” 店小二一听先是露出喜色,随后又不确定地问:“客官,这么多吃喝价钱可不便宜,你确定要?” 狗眼看人低,狗杂种没好气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店小二面前晃了晃,“看见了吗?给我麻利儿的!” 店小二看见狗杂种手中的那一锭货真价实的雪花纹银,立马换了一副面孔,他搬来一条长板凳,用肩上的手巾掸了掸,随后又给狗杂种倒了一碗水,阿谀讨好道:“爷,您稍作休息,小的这就去准备。” 狗杂种坐下后,翘着二郎腿,看着店小二走到掌柜的面前小声嘀咕着。 “掌柜的,那小子要打二十斤烧刀子,牛羊肉……”店小二将狗杂种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于酒楼掌柜听。 酒楼掌柜看了一眼狗杂种,见他穿得非常寒酸,一脸不信地问:“要这么多,他有钱吗?” “嗨哟,掌柜的,我王小二什么时候看走过眼,那小子刚才可是掏出了一锭白银。” “行,有钱就是爷,你去后厨吩咐吧。”掌柜的点了点头,又回到柜台前打着算盘,盘弄着账本。 几炷香的时间,店小二将狗杂种所需的吃食都准备好了,他对着狗杂种问道:“爷,这些吃食怪沉的,您是自己带走,还是小的帮您安排两个伙计,用一辆驴车给您送去。” 狗杂种看着地上放着的两个大酒坛和一个食盒,心中有些犯难,他开口问道:“雇个伙计送到棉裤胡同多少钱?” “嗨,爷,今儿您在我们酒楼花销不少,自然不能多要您钱,您到时候十文八文看着给就成。”王小二笑了笑,招呼着俩伙计将酒和吃食搬上驴车,随后与狗杂种结了账。 到了棉裤胡同,狗杂种大伯家门口不远处,狗杂种叫住了伙计,“兄弟,就送到这里。” 那伙计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解地问:“爷,您看这还没到府上,把这些东西卸下来,到时候搬运起来也麻烦,要不小的还是直接给您送到府上去。您不用担心多出钱,也就是遛个弯的事。” “不用麻烦了,这银钱你拿着。”狗杂种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十文钱递给了小伙计。 小伙计见狗杂种坚持,只好作罢,收了银钱,将驴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了下来,随后向狗杂种打了声招呼,便掉头离开了。 狗杂种目送着小伙计离去的背影,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揭开了酒坛子泥塑的盖子,一股酒香飘了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又扫了扫四周,将黄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倒进了酒坛里。 第12章 火烧棉裤胡同(一) 狗杂种敲了敲大伯家的门,“咚咚咚,大伯,快开门。” “来了,来了,谁啊?”小院里传来狗杂种大伯回应。 门开了,狗杂种的大伯看见狗杂种先是楞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是贤侄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雪至那丫头回来了?”狗杂种叹了一口气,悲痛地说:“家姐,走了。” “什么?!”狗杂种的大伯故作惊讶,打开那两扇木门,伤感地说:“可惜了,雪至这么好的丫头,还是命薄啊。唉,我们这些穷苦人又怎么能斗得过上天呢。” 狗杂种叹了一口气,“以前我不信命,总想与天斗一斗。经此一事,我才知道人又怎能与天斗。” “你现在知道还不算晚,当初你不听劝阻非要去归海府,我还真担心你为了雪至那丫头冲动丢了性命。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没少让长辈们操心。”狗杂种大伯慈眉善目的看着狗杂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道:“别杵着了,进来吧。” “等下,大伯帮我搬一下东西。”说着,狗杂种朝着放酒坛的地方跑了过去,他的大伯好奇走出了门外,见到狗杂种正吃力地抱着一坛酒,有些不解地问:“贤侄,你这是作甚。” 狗杂种抱着酒坛子走了过来说道:“经此一事,侄儿打算离开这伤心之地。长这么大也没孝敬过您和三叔,今天买了些吃喝,想请您和三叔两家子一起吃顿便饭。”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狗杂种大伯数落了他两句,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他没想到自己的侄儿竟是这般愚笨,被自己哄骗得团团转不说,临了还不忘花这么多银钱孝敬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狗杂种大伯心里盘算着,既然狗杂种都要离开这里了,何不把这场戏演好,到时候他家那宅子不也是自己的了?送佛送到西,我的乖侄儿,你可真是明白我的心意。 在狗杂种大伯暗自得意之时,狗杂种抱着酒坛子说道:“大伯,帮我搭把手。” 狗杂种大伯笑了笑,“你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弄得我措手不及。”说着,狗杂种大伯对着屋里喊道:“复生,赶紧出来,把门外的东西搬进来。” 狗杂种的大堂哥复生不情愿地走了出来,与狗杂种两人将东西全部搬进了源自里。狗杂种的大婶婶眉眼都笑细了,她将食盒里的吃食尽数端了出来,“这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吧。你这孩子,不是婶婶说你,挣点钱不容易,细水要长流,可不能由着性子胡造,攒着钱娶一房媳妇儿。” 狗杂种找了张椅子坐下,笑了笑说:“婶婶,没花多少钱。今天就想接您的地儿请大家伙吃一顿饭。” 狗杂种大伯捋了捋胡须,对着狗杂种的大堂哥复生说道:“复生,多跟你堂弟好好学学,别整日里游手好闲。” “爹,我哪有游手好闲!”复生见自己的亲生父亲数落自己,胳膊往外拐,心中不爽,找了张椅子坐下,别过头去。 “别坐着了,去把你三叔一家子请来。中午,就在家里一起吃个团圆饭了。” 狗杂种见复生不情愿,于是起身说道,“大伯,还是我去吧,堂哥方才没少出力,让他休息会儿。” 拦下狗杂种,他大伯完端起了茶杯,笑着对狗杂种说:“让你堂哥去请,贤侄,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复生不情愿地起身去请三叔,嘴里低声嘟囔着:“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晌午时分,狗杂种的大伯、三叔两家子人齐坐在客厅里吃喝着,狗杂种觥筹交错间游走,不停地向众人敬酒。 “堂弟,你真打算离开漠烟镇了?”狗仔种的大堂哥复生用手抓了两片羊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 狗杂种点了点头,“嗯,想好了。留在这里也是徒增伤悲,我打算出去看看,也不枉活这一世。” “你不打算报仇了?”复生话刚说完,头上就遭他爹的一击,“报什么仇,你是要你堂弟去送死吗?”复生有些恼怒地看向他亲爹,他实在不理解,爹今日怎百般维护狗杂种,难道我还不如这一桌子的吃食? “君子当有自知之明,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与归海一策斗呢。我想爹娘在天有灵,他们会理解我的。”狗杂种长叹道。 狗杂种的三叔打了一个酒嗝说:“你能如此想最好,这世上有什么比活着还重要呢。” “那二伯、二审和雪至的丧礼你打算怎么办?”狗杂种的二哥问道。 狗杂种无奈地说:“我打算今晚便将二老和家姐葬了。你们也知道家姐遭那些畜生侮辱,这毕竟是一桩丑事,我也不想街坊四邻说三道四,相信爹娘泉下有知也会理解的。唉,人活一张脸,这个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出去闯闯也好,漠烟镇毕竟是一个穷小僻壤的小镇。”狗杂种大伯插话进来,他端着碗说:“来,我们也敬贤侄一碗酒。贤侄,今后一人在外,万不能意气用事,吃亏是福啊。” “大伯说的是,这碗酒我干了,大家随意。”狗杂种将一碗酒尽数饮入腹中,原本煞白的脸此刻通红,他身子有些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又爬了起来,坐在椅子上。 狗杂种的大伯见此状,心知趁着狗杂种酒醉提出要求,他断然不拒绝,即便酒醒后矢口否认,那也无济于事。笃信这一点,狗杂种的大伯给狗杂种斟满酒,说道:“贤侄,来,陪大伯再喝一碗。” 狗杂种的三叔不明所以,端着酒碗说:“大哥,你看他都喝醉了,我们兄弟俩喝。” 狗杂种大伯白了一眼他三弟,说道:“跟你喝酒的日子多着呢,我侄儿明天就离开漠烟镇了,以后怕是很难再有机会一起喝酒了,今儿无论如何都要喝好。” 狗杂种三叔愈发觉得奇怪,大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往常最是瞧不起二哥这一家子人,之前还与自己出卖二哥,害得他一家遭此惨剧,现在张口闭口就是“侄儿”、“贤侄”的叫,难不成还真心疼起狗杂种了。 狗杂种趴在桌子上,眼镜勉强地睁开了一条缝,他手摸寻了半天,这才端着酒碗,酒水洒了快一半有余,“大伯……三叔,来,喝…喝酒!” 第13章 火烧棉裤胡同(一) 狗杂种大伯放下空碗,问道:“贤侄你离家之后,宅子也缺个人照应,要不大伯让你堂哥和堂嫂帮你照应着?” 狗杂种三叔这才明白他大哥的用意,心想此刻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于是也凑了过来说:“是啊,贤侄,你二哥素来与你爹亲近,不妨将宅子交给你二哥来照应一二,如何?” “三弟,你瞎起什么哄!”狗杂种大伯瞪了一眼,他心中暗骂自己这位二弟,简直就是一只苍蝇,闻着点腥就叮,现在改跟自己抢占狗杂种家的宅子。 “大哥,我这怎么能算瞎起哄了。狗杂种也是我的侄子,他叫我一声三叔,我这做叔叔的不能让他白叫,帮他照应一下宅子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了,咱们兄弟三人,数大哥你家底最殷实,也不差那几间宅子,你看毛蛋刚娶妻,明年就要抱个小的,添丁进口的,我那三间斗子墙也太挤了些。你也关照关照三弟我和你的侄子,行吗?”狗杂种三叔不依不饶地说。 “嗨,我说三弟,你是硬要与我抬杠不成。俗话说,长兄如父。我是老大,自然就应该听我的。二弟家的宅子,就交给复生帮着照应。”狗杂种大伯脸色阴晴不定,有些话不方便明说,他不想再与自己的三弟掰扯,免得狗杂种生出别的想法。 狗杂种的三叔不是个软柿子,几分酒劲上头也来了脾气,“我不答应!” 两人僵持不下,狗杂种暗地里笑着,笑这两人前脚还兄弟长兄弟短的,勾搭在一起狼狈为奸,现在为了一个宅子就争得面红耳赤的。 “我说你们啊,都是为了二叔一家,有什么好争的。这宅子给谁照应都一样,依我看啊,问问侄儿的意见不就行了。”狗仔种的大婶婶圆场说。 “对,听贤侄儿的。”狗杂种二叔附和道。 “你这婆娘不懂就别瞎咧咧。”狗杂种大伯斥了一嘴,随后拉了拉狗杂种的胳膊问:“贤侄,醒醒。你家的宅子,你看是交给大伯照应好,还是交给你三叔照应。” 狗杂种缓缓睁开双眼揉了揉,抱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到他大伯和二叔旁边,给他们斟满了酒,随后放下酒壶,醉醺醺地说:“大伯、三叔,来,喝酒。” 狗杂种的大伯和三叔着急听狗杂种的决定,一口气将碗里的酒干了。 狗杂种又给两人倒了一碗,说道:“好事成双,这第二碗,大伯、二叔你们必须干了,我敬您二老。”两人推脱不过,只好将碗里的酒又干了。 “贤侄,这酒也喝了,你快说,宅子交给谁照应?”狗杂种大伯放下酒碗后说道。 “唉……大伯……别……别急嘛。”狗杂种舌头像是打了结扣一般,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抱着酒坛踉踉跄跄地给桌子上的每一个人又倒了一碗酒,说道:“喝了……喝了这碗酒,我就告诉你们……我就告诉你们宅子给谁照应,呵呵。” 狗杂种傻呵呵地笑了两声,将碗里的酒干了,还顺带着将酒碗倒过来晃了晃。众人无从拒绝,纷纷端起桌子上的酒碗,将酒水全干了。 “贤侄,这下可以说出你的决定了吧?”狗杂种的大伯有些耐烦地问。 “贤侄,快说你的决定。”狗杂种二叔附和道。 “以前……总听爹说叔伯……海量”狗杂种打了一个酒嗝,憨笑着继续说:“不如……叔伯比拼一下……一下酒量,谁赢我……我就将宅子……送给他。” “此话当真?”狗杂种的大堂哥复生窃喜,他知道自己爹的酒量,虽然算不上千杯不醉,但是将三叔喝趴下还是绰绰有余的,狗杂种的提议对于复生来说,无疑是白送了宅子。 “当……真,我狗杂种说话……一个唾沫……一个……一个钉。”狗仔种噌啷一下站了起来,拍了拍着胸脯,随后从脚底下抱着一坛酒放到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怎么样?” “口说无凭,得立个字据。毛蛋,你说是不?”复生越说越起劲,从一个柜子上拿了笔墨纸砚放在狗杂种面前,他心里得意道,有了字据即便你抵赖也无济于事。 “简单,字据你写,我画个押。”狗杂种端着酒坛给桌上的又添满了酒。 复生很快写好了字据,“今立下赌约,大伯与二叔一较酒量,胜者无偿获得狗杂种所赠家宅一座。”念完将字据放在狗杂种面前,说道:“你看下,没什么问题就画押吧。” 狗杂种笑了笑,看也不看,手指沾了点墨汁在字据上摁了一个手印,随后端着酒碗说:“来……来,干了这碗……这碗酒。”吃完酒,狗杂种一头栽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狗仔种的三叔看了看熟睡的狗杂种问道:“大哥,还真要比拼?” “如果你想放弃的话,当然不用比。”狗杂种的大伯笑了笑说。 “我说大哥,你就把二哥那座宅子让给我不行吗?我们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了解。归海公子给的赏钱你拿也是大头,总不至于在一座宅子上还跟我这个做弟弟的斤斤计较吧。”狗杂种三叔抱怨道。 “老三,你说这话那我就得跟你说道说道了,当初献计策的是我,带归海公子去老三家的也是我,诱导狗杂种去归海府要人的也是我,狗杂种今天请大家伙吃酒,不还是因为我的计策使得妙?你白白捞了便宜不说,现在还跟我计较起多少,这有点说不过去吧?”狗杂种大伯没好气地说。 “得,我也不跟你争,你不是要比吃酒嘛,来吧,我还怕了你不成。”狗杂种三叔心知说不过大哥,心中一横,为了那座宅子,拼了。 “行啊,比就比。”狗杂种大伯似乎胜券在握,自信满满地对着桌子上其他人说:“我跟老三比酒,你们也别闲着。狗杂种买了这么多吃食,该吃吃,该喝喝。” 狗杂种的大婶婶捧着几个大的海碗放到桌子上,倒满了酒,狗杂种的叔伯为了一座宅子也不含糊,大碗大碗的拼着酒。反观狗杂种的两位婶婶、堂哥和嫂嫂们则乐呵地小口喝着酒,吃着下酒菜,等待着最终比拼的结果。 趴在桌子上的狗杂种,偷偷笑着,姑且先让你们高兴高兴,等会儿有你们哭的。 第14章 火烧棉裤胡同(三) 太阳西斜,寒风骤起,气温急降。 狗杂种的三叔打了一个寒颤,满脸通红,尤其是他的鼻头红得有些发紫。他晃了晃脑袋,挤了挤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这酒是不是掺水了,怎么越喝越上头?” 话还没说完,他一头栽在酒桌上,稀里哗啦打翻不少酒碗,发出一声碎响。 “老三,快起来喝,我可是干完了,老三?”狗杂种大伯拉了拉他三弟,又端起一个海碗,见他三弟不省人事,随后哈哈大笑,“老三,真是活抽欠,就你那点酒量还跟我拼,真是自取其辱,哈哈!” “嗯?怎么都趴下了。”狗杂种大伯迷瞪着眼睛,满桌的人横七八竖歪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他只觉得头一阵眩晕,“这酒难道真掺了水,如此上头。” 酒桌上一片狼藉,原本鼾声不断的狗杂种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看四仰八趟地人,试探性地叫道:“大伯,二叔……” 众人烂醉如泥,怎么叫都不醒,狗杂种这才松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发麻的胳膊,自言自语道:“莫非药的剂量下少了,害得我装醉趴了半天,手脚都酸得慌。” 狗杂种找来几根绳子,冷冷地看了看醉倒醉桌上众人,眼中杀意毕露。桌子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手脚尽数被捆绑了个结实。他对所下的迷药效果不甚了解,担心人苏醒后乱吼乱叫,引得街坊四邻察觉异样,所幸将这些人的嘴尽数堵了上去。 忙活了一阵后,狗杂种倒了一杯茶,坐在堂屋里老神在在地喝着。他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布局施展自己的复仇计划,这如今漠烟镇的势力割据,以归海氏、李氏和白氏为要。 他首先想到了李玄。 李玄是漠烟镇上李氏一族族长独苗。十岁起便与族中长辈走南闯北贩运货物,十五岁开始独自押货,沿路各山头均要向李玄恭敬地称一声“小李爷”,可见李玄是有手段的人。 虽然李氏一族贵为漠烟镇的三大氏族之一,但因为其祖上那点不光彩的事情,一直遭受漠烟镇另外两大家族归海氏和白氏嘲笑,在商业上也总是遭遇两家的打压。 狗杂种知道,李家尤其是李玄善忍,虽然表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争斗之心,但是内心恐怕早就将归海氏和白氏视为仇敌,他一定想着吞并这两大家族,让李氏成为漠烟镇第一也是唯一的大家族。 与李玄走过几趟镖,见过李玄待人非常和善大方,而且也从来不端着大少爷的架子,因此狗杂种对李玄有着不错的印象。 狗杂种心里清楚得很,实际上走镖押货这样的事,非有点拳脚功夫和修为的人不能为之。当初若非是李玄看自己可怜,或许也不会收留自己作为他的马前卒。 当然,狗杂种并不知道,李玄此举并非是可怜他,只不过是当着镇上那些百姓的面,笼络人心而已。 白氏和归海氏的背景狗杂种起初并不了解,后来听李玄身边的一些人酒醉胡咧咧,这才知道这两家原来是前朝南湘青霄府和北洛天策府的遗孤。 白氏一族的小公子白萧,为人阴刻,手段狠辣,据说修为登堂入室,算得上是镇中年轻一辈翘楚。 然而,由于白萧乃庶出,生**荡不羁,只求自我爽活,从不管家族使命,因此不受叔伯喜爱。反倒是他那两位废柴哥哥,在家族内却备受长辈喜爱。 于是白萧也养成了阴刻狠绝的性格,整日饮酒作乐,出入风月场所,欺男霸女。也是因为有老祖宗的撑腰,才能作威作福,平日里族中子弟和下人不敢怠慢,此等态度甚至超过其两位兄长。 “庶嫡之争,自古便有。白萧为庶出,却得不到族内长辈的拥戴,而他那两位哥哥却被委以重任。白萧心中定然不平衡,或许他心中还惦记族长之位,对其两位兄长恨意日复以增。” 想到这里,狗杂种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兄弟嫌隙或许能稍加利用。 想起自己上午与白萧手下人发生冲突被那些下人毒打的场景,他不禁想,下人如此嚣张跋扈,横行无忌,做主子的肯定也不是好人,若是苍天有眼,将他们性命一并索了去才好。 归海氏作为三大氏族里实力最强,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狗杂种对其知之甚少,无从下手。 归海一策那张邪恶的脸已经深深刻在狗杂种的脑海中,他见过相貌极为丑陋狰狞的人,但头一次见到如归海一策这般生得貌美,却极为邪魅而又令人心生胆寒的形态,皮包骨头,毫无血色可言,那十根手指像是尖利的刀子,与僵尸有何分别。 相由心生,归海一策那极为变态的嗜好,令人所不齿。与李玄、白萧二人相比,归海一策才是真正的魔鬼,他色令智昏,残暴不仁,在漠烟镇上胡作非为,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天理难容。 想起死去的爹娘和雪至,狗杂种双目充血,满腔恨意无从发泄,他一拳头打在墙上,咬牙切齿地说:“归海一策,此生若不杀你,我狗杂种誓不为人。” 狗杂种快速冷静下来,眼下有很多问题摆在他面前。如何向归海家复仇,能借助哪些力量,如何才能利用好这些所能借助的力量。想要彻底推翻归海氏,一定是借助氏族的力量。 只有挑起归海氏、李氏和白氏三大氏族只见的矛盾,归海氏才有可能被瓦解。 忘川隐约觉得他需要编织一张巨大的网,一张能将归海氏、李氏和白氏都罩在其中的网,需要精心巧妙的设计,才能做到无一疏漏。 也许当这张网编成之际,便是他命归九幽之时,也许在他闭眼的最后一刻,恶人依旧逍遥于世。他有自知之明,但必须要迈出这一步。 归海氏、李氏和白氏虽然明争暗斗不止,但都有所顾忌,未曾彻底撕破脸。“既然如此,那我便将这潭水搅浑!” 狗杂种忽然想起那晚在月牙湖畔,黑衣人身上掉落的一枚令牌,他森冷地笑了笑,眼中露出阴狠的精光,手摸向腰侧,发现空空无也,一时间有些慌张。 急忙撂下茶杯,狗杂种检查了他的叔伯和其家人绳索捆绑情况,确认无误后,匆忙地离开了。 第15章 火烧棉裤胡同(四) 在回家的路上,小乞丐赖利头突然从巷子中蹿了出来,狗杂种被吓了一跳,嘟囔了两声。 赖利头见狗杂种相安无事,于是一边跟着狗杂种,一边说道:“狗杂种,看见你无事真好。这两日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找归海一策报仇去了。” 狗杂种见赖利头打发不掉,于是说:“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去归海府闹了一场。” “啊!你真去了?!”赖利头惊呼道,他连忙拉住狗杂种,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好奇地说:“还真是奇了怪了,你居然平安无恙。不可能啊,归海一策心狠手辣,怎么会轻易放你回来?” “我若是死了,你又在和谁说话。”狗杂种不以为意地说。 赖利头虽然不知狗杂种用了什么办法,令归海一策没有对其下杀手,但他还是长出一口气,“人没事便好。对了,既然你都回来了,那雪至回来了吗?” “死了。”狗杂种淡淡地说。 “什么?死了?怎么会这样!”雪至死亡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赖利头瞪直了双眼。 像他这样吃百家饭长大的乞丐,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平日里谁曾拿正眼瞧他,也就是狗杂种一家对他有情有义,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让他那被摧得体无完肤的尊严得以保存,在他眼里,雪至虽然不是亲姐,但胜似亲姐。 “进了归海府还能有好吗?忙你的去,我还有事,别烦我。”狗杂种面无表情地说。 惊闻噩耗,赖利头的心再也无法平静,狗杂种的冷漠令他愤怒,“你怎能如此冷漠,雪至死了!” “她命该如此,难道你还要我嚎啕大哭不成?”狗杂种冷静地看着赖利头。 赖利头迎面一拳打在狗杂种脸上,狗杂种摔倒在地,任由赖利头挥拳相向,赖利头噙着泪水,愤怒地吼道:“你为什么不还手?你忘记是谁生你养你了吗?伯父伯母死了,雪至也死了,他们是你的亲人,你怎能无动于衷!我今天一定要打醒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过了片刻,赖利头累得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是汗,他的嗓子已经沙哑。狗杂种啐了一口血沫,起身对赖利头说:“你打也打了,别再跟着我。” “唉,你先等一下。”赖利头拉住了狗杂种,“你是不是要去报仇?算我一个。” “报什么仇,哪凉快哪待着去。”狗杂种不忍赖利头搅进这潭浑水中,为此而丢了性命,于是狠狠地将赖利头推倒在地,掉头便走。 赖利头一咕噜爬起来,又一把拉住狗杂种,“我跟你说,你要是把我撇开,我就去找归海一策通风报信去。” 狗杂种停住了脚步,转身骂道:“你他娘的,怎么还玩耍起了无赖。” “我赖利头从没说自己不是个无赖,狗杂种,我告诉你,雪至和伯父伯母的仇有我一份,你休想撇下我。”赖利头得意地摊了摊手。 “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事与你有关系吗?你一个乞丐,凭什么管我家里的事!”狗杂种怒目而视,心中道,赖利头你别怪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让你去送死。 “是,我就是一个乞丐,那又怎么样?你是我兄弟,这些年若非是伯父伯母和雪至接济,我赖利头早就不知饿死在哪条街头巷尾了,你说这事与我有没有没关系?!这条命,我必须还。你可以撇开我,没关系,我自己去找归海一策报仇。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我还不信了,离开你,我赖利头还能报不了仇。”赖利头愤怒的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赖利头的坚决,狗杂种不甚感动。 与其让赖利头一人横冲直撞,还不如两人一起行事。狗杂种心想自己的计划,还真有用得着赖利头的地方,于是说:“对付归海一策如同以卵击石,随时都会没命,你可要想起楚了,确定要搅和进来?” “你说呢?”赖利头目光十分坚定。 “好,我没有看错你。只要能扳倒归海一策,我愿愚公移山,精卫填海。”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二人相互表明心迹,赖利头不问狗杂种是否有周详的复仇计划,只是说但有吩咐,无不遵从。狗杂种想了想,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完整的计划,但眼下的确有非常要紧地事需要赖利头去办。 “赖利头,有两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办。一是尽可能的搜罗与归海氏、李氏和白氏三大氏族相关的消息,哪怕是流言蜚语,我也要逐一知晓;二是你替我盯好白萧,他平日作息和喜好,哪怕是什么时间上茅厕,上多久,你都不能放过。” “打听消息,搜罗情报,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只是为何要盯白萧的哨?你不会是糊弄我吧。”赖利头不解,心想归海一策才是罪魁祸首,与白萧八竿子打不着,狗杂种莫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了吧。 “让你盯你盯着就是,我自有打算。” 狗杂种的话不容置疑,赖利头点点头说:“行,我就是不吃不喝也给你盯紧了。” “也不用这么夸张,你先去忙吧,我有事会找你的。” 两人分道扬镳,狗杂种回到了自己的家,在原先换下的一堆脏衣服了翻了半天没有找到令牌,他心里开始慌了,难道是丢了? 不!他不相信,他拼命的翻箱倒柜,一件件的翻找,可惜依然没有找到,他有些绝望了。那块令牌可是他报仇的唯一机会,若是找不到,他还谈何报仇。 他瘫坐在堂屋,面对着三口棺材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沮丧懊恼极了,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他不停地扇着耳光,“狗杂种,你真是该死!” 盆里火舌不断地晃动着,仿佛在跳舞一般,又好像在嘲笑狗杂种的无能。狗杂种大脑一片空白,他就那么躺在地上,看着火光恍恍惚惚。 忽然,他看见雪至的棺材有一点亮光,他猛地起身移开雪至的棺材,发现正是那块失而复得的令牌。他拍了一下脑袋,许是之前搬棺材时一不留意落下的,真是家姐、爹娘保佑啊。 狗杂种开心的笑了,他用衣服擦了擦令牌,找了一块布包了起来,压在灵位下面。随后又烧了点纸钱,在灵位前磕了磕头,便抄起墙角的磨得锃亮的劈刀别在裤腰间,看了看天色,再次匆忙的离开了屋子。 …… 天色渐黑,月朗星稀。不时还传来几声鸟啼,使得原本漆黑如墨的夜更添幽深寂灭之感。 在这座两进的院子里,一群人跪在地上,手脚均被绳索死死地绑着,嘴里塞着布团。他们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双眼不停地瞪着狗杂种,嘴里发出呜呜地声音。那些身为女儿身的妇孺,惊慌、恐惧,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 狗杂种提着那把寒光闪烁得劈刀,看着眼前这些人,他那张稚嫩的脸变得非常狰狞可怖,露出了森白的牙齿,整一个恐怖了得。他踱着小步子,在众人面前徘徊,对着他们无声地发笑。 忽然,他柔声开口道:“哎呦,大伯、三叔,我的好婶婶们,好哥哥们,对了,还有嫂嫂们。谁这么大胆,竟敢如此对你们。大伯,三叔,你们素来喜欢算计他人,定然是得罪了不少人,你们不如好好想想,近期究竟得罪了何人,侄儿也好替你们求个情不是?” 狗杂种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地说:“哦,我想起来了。大伯、三叔你们莫不是为了侄儿一家而开罪了归海府的公子,归海一策吧?大伯,三叔,你们糊涂呀,怎能因为侄儿一家而去得罪归海公子呢,太不值当了!你们别怪我这做侄儿的没大没小,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还真敢得罪归海公子,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 狗杂种大伯、三叔直摇头,嘴里呜呜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狗杂种故作听不清,“啊?大伯,你说不是?那是什么啊?哦,你是说我啊。为什么啊?你们都是我的叔伯长辈,亲人兄妹,我狗杂种又怎么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不仁不义的事呢?” “大伯,你说这是为什么啊?”狗杂种在他大伯面前吐了一口唾沫,走到他三叔面前,柔声细语地说:“三叔,要不你说说?” 狗杂种三叔有话说不出,手脚被困干着急,一个踉跄趴在地上,狗杂种见势踹了一脚。 他提着刀走到他的大堂哥、二堂哥,走到她的婶婶、嫂嫂们面前,众人的眼睛直盯着那寒光奕奕地劈刀,一个个吓得胆儿都快破了,尤其是复生,大小便都吓得失禁了,一股尿骚味儿骚得狗杂种直捂住鼻子。 “哎呦,大哥,你平时不是最爱耍横么,现在怎么都撒起黄尿了,看把婶婶们给骚的。”狗杂种鄙视地呸了一口,对着众人破口大骂。 “大伯、三叔,你们与我爹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打着骨头连着筋。作为兄弟,你们为了一己私利、丧尽天良,害我爹娘无辜惨死,你们于心何忍?作为长辈,你们不惜以苦肉计陷我于死地,雪至因此受尽屈辱自尽而死;你们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图谋我们家的宅子。你们这群狼狈为奸的畜生,居然为了一座宅子而翻脸,真是可笑至极。” “我的好大伯,好三叔,作为兄弟、作为长辈,你们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不仁不义的事,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狗杂种恶狠狠地看着他那些婶婶、兄弟们,“还有你们,一个个都是帮凶!扪心自问,我爹娘对你们如何?我爹娘为人忠厚老实,平日里即便你们怎般欺负,他们可曾计较过,可你们呢?一个个都是畜生,不,畜生还有舐犊情深,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狗杂种像是疯魔了一般指着众人怒骂,他忽然仰天长叹,低头看着众人,冷冷地说,“爹娘和雪至在黄泉路一定很是孤单,大伯、三叔,你们说是不是。不如这样,我原谅你们犯下的过错,你们替我下去陪陪他们可好?” 狗杂种将劈刀架在他大伯的脖子上,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不禁让人寒颤而立。 寒光如水,抽刀截流。狗杂种手里的劈刀,就这么手起刀落,一刀一刀的割下了他叔伯两家一十三口人的人头。 第15章 火烧棉裤胡同(四) 在回家的路上,小乞丐赖利头突然从巷子中蹿了出来,狗杂种被吓了一跳,嘟囔了两声。 赖利头见狗杂种相安无事,于是一边跟着狗杂种,一边说道:“狗杂种,看见你无事真好。这两日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找归海一策报仇去了。” 狗杂种见赖利头打发不掉,于是说:“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去归海府闹了一场。” “啊!你真去了?!”赖利头惊呼道,他连忙拉住狗杂种,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好奇地说:“还真是奇了怪了,你居然平安无恙。不可能啊,归海一策心狠手辣,怎么会轻易放你回来?” “我若是死了,你又在和谁说话。”狗杂种不以为意地说。 赖利头虽然不知狗杂种用了什么办法,令归海一策没有对其下杀手,但他还是长出一口气,“人没事便好。对了,既然你都回来了,那雪至回来了吗?” “死了。”狗杂种淡淡地说。 “什么?死了?怎么会这样!”雪至死亡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赖利头瞪直了双眼。 像他这样吃百家饭长大的乞丐,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平日里谁曾拿正眼瞧他,也就是狗杂种一家对他有情有义,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让他那被摧得体无完肤的尊严得以保存,在他眼里,雪至虽然不是亲姐,但胜似亲姐。 “进了归海府还能有好吗?忙你的去,我还有事,别烦我。”狗杂种面无表情地说。 惊闻噩耗,赖利头的心再也无法平静,狗杂种的冷漠令他愤怒,“你怎能如此冷漠,雪至死了!” “她命该如此,难道你还要我嚎啕大哭不成?”狗杂种冷静地看着赖利头。 赖利头迎面一拳打在狗杂种脸上,狗杂种摔倒在地,任由赖利头挥拳相向,赖利头噙着泪水,愤怒地吼道:“你为什么不还手?你忘记是谁生你养你了吗?伯父伯母死了,雪至也死了,他们是你的亲人,你怎能无动于衷!我今天一定要打醒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过了片刻,赖利头累得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是汗,他的嗓子已经沙哑。狗杂种啐了一口血沫,起身对赖利头说:“你打也打了,别再跟着我。” “唉,你先等一下。”赖利头拉住了狗杂种,“你是不是要去报仇?算我一个。” “报什么仇,哪凉快哪待着去。”狗杂种不忍赖利头搅进这潭浑水中,为此而丢了性命,于是狠狠地将赖利头推倒在地,掉头便走。 赖利头一咕噜爬起来,又一把拉住狗杂种,“我跟你说,你要是把我撇开,我就去找归海一策通风报信去。” 狗杂种停住了脚步,转身骂道:“你他娘的,怎么还玩耍起了无赖。” “我赖利头从没说自己不是个无赖,狗杂种,我告诉你,雪至和伯父伯母的仇有我一份,你休想撇下我。”赖利头得意地摊了摊手。 “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事与你有关系吗?你一个乞丐,凭什么管我家里的事!”狗杂种怒目而视,心中道,赖利头你别怪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让你去送死。 “是,我就是一个乞丐,那又怎么样?你是我兄弟,这些年若非是伯父伯母和雪至接济,我赖利头早就不知饿死在哪条街头巷尾了,你说这事与我有没有没关系?!这条命,我必须还。你可以撇开我,没关系,我自己去找归海一策报仇。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我还不信了,离开你,我赖利头还能报不了仇。”赖利头愤怒的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赖利头的坚决,狗杂种不甚感动。 与其让赖利头一人横冲直撞,还不如两人一起行事。狗杂种心想自己的计划,还真有用得着赖利头的地方,于是说:“对付归海一策如同以卵击石,随时都会没命,你可要想起楚了,确定要搅和进来?” “你说呢?”赖利头目光十分坚定。 “好,我没有看错你。只要能扳倒归海一策,我愿愚公移山,精卫填海。”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二人相互表明心迹,赖利头不问狗杂种是否有周详的复仇计划,只是说但有吩咐,无不遵从。狗杂种想了想,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完整的计划,但眼下的确有非常要紧地事需要赖利头去办。 “赖利头,有两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办。一是尽可能的搜罗与归海氏、李氏和白氏三大氏族相关的消息,哪怕是流言蜚语,我也要逐一知晓;二是你替我盯好白萧,他平日作息和喜好,哪怕是什么时间上茅厕,上多久,你都不能放过。” “打听消息,搜罗情报,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只是为何要盯白萧的哨?你不会是糊弄我吧。”赖利头不解,心想归海一策才是罪魁祸首,与白萧八竿子打不着,狗杂种莫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了吧。 “让你盯你盯着就是,我自有打算。” 狗杂种的话不容置疑,赖利头点点头说:“行,我就是不吃不喝也给你盯紧了。” “也不用这么夸张,你先去忙吧,我有事会找你的。” 两人分道扬镳,狗杂种回到了自己的家,在原先换下的一堆脏衣服了翻了半天没有找到令牌,他心里开始慌了,难道是丢了? 不!他不相信,他拼命的翻箱倒柜,一件件的翻找,可惜依然没有找到,他有些绝望了。那块令牌可是他报仇的唯一机会,若是找不到,他还谈何报仇。 他瘫坐在堂屋,面对着三口棺材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沮丧懊恼极了,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他不停地扇着耳光,“狗杂种,你真是该死!” 盆里火舌不断地晃动着,仿佛在跳舞一般,又好像在嘲笑狗杂种的无能。狗杂种大脑一片空白,他就那么躺在地上,看着火光恍恍惚惚。 忽然,他看见雪至的棺材有一点亮光,他猛地起身移开雪至的棺材,发现正是那块失而复得的令牌。他拍了一下脑袋,许是之前搬棺材时一不留意落下的,真是家姐、爹娘保佑啊。 狗杂种开心的笑了,他用衣服擦了擦令牌,找了一块布包了起来,压在灵位下面。随后又烧了点纸钱,在灵位前磕了磕头,便抄起墙角的磨得锃亮的劈刀别在裤腰间,看了看天色,再次匆忙的离开了屋子。 …… 天色渐黑,月朗星稀。不时还传来几声鸟啼,使得原本漆黑如墨的夜更添幽深寂灭之感。 在这座两进的院子里,一群人跪在地上,手脚均被绳索死死地绑着,嘴里塞着布团。他们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双眼不停地瞪着狗杂种,嘴里发出呜呜地声音。那些身为女儿身的妇孺,惊慌、恐惧,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 狗杂种提着那把寒光闪烁得劈刀,看着眼前这些人,他那张稚嫩的脸变得非常狰狞可怖,露出了森白的牙齿,整一个恐怖了得。他踱着小步子,在众人面前徘徊,对着他们无声地发笑。 忽然,他柔声开口道:“哎呦,大伯、三叔,我的好婶婶们,好哥哥们,对了,还有嫂嫂们。谁这么大胆,竟敢如此对你们。大伯,三叔,你们素来喜欢算计他人,定然是得罪了不少人,你们不如好好想想,近期究竟得罪了何人,侄儿也好替你们求个情不是?” 狗杂种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地说:“哦,我想起来了。大伯、三叔你们莫不是为了侄儿一家而开罪了归海府的公子,归海一策吧?大伯,三叔,你们糊涂呀,怎能因为侄儿一家而去得罪归海公子呢,太不值当了!你们别怪我这做侄儿的没大没小,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还真敢得罪归海公子,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 狗杂种大伯、三叔直摇头,嘴里呜呜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狗杂种故作听不清,“啊?大伯,你说不是?那是什么啊?哦,你是说我啊。为什么啊?你们都是我的叔伯长辈,亲人兄妹,我狗杂种又怎么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不仁不义的事呢?” “大伯,你说这是为什么啊?”狗杂种在他大伯面前吐了一口唾沫,走到他三叔面前,柔声细语地说:“三叔,要不你说说?” 狗杂种三叔有话说不出,手脚被困干着急,一个踉跄趴在地上,狗杂种见势踹了一脚。 他提着刀走到他的大堂哥、二堂哥,走到她的婶婶、嫂嫂们面前,众人的眼睛直盯着那寒光奕奕地劈刀,一个个吓得胆儿都快破了,尤其是复生,大小便都吓得失禁了,一股尿骚味儿骚得狗杂种直捂住鼻子。 “哎呦,大哥,你平时不是最爱耍横么,现在怎么都撒起黄尿了,看把婶婶们给骚的。”狗杂种鄙视地呸了一口,对着众人破口大骂。 “大伯、三叔,你们与我爹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打着骨头连着筋。作为兄弟,你们为了一己私利、丧尽天良,害我爹娘无辜惨死,你们于心何忍?作为长辈,你们不惜以苦肉计陷我于死地,雪至因此受尽屈辱自尽而死;你们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图谋我们家的宅子。你们这群狼狈为奸的畜生,居然为了一座宅子而翻脸,真是可笑至极。” “我的好大伯,好三叔,作为兄弟、作为长辈,你们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不仁不义的事,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狗杂种恶狠狠地看着他那些婶婶、兄弟们,“还有你们,一个个都是帮凶!扪心自问,我爹娘对你们如何?我爹娘为人忠厚老实,平日里即便你们怎般欺负,他们可曾计较过,可你们呢?一个个都是畜生,不,畜生还有舐犊情深,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狗杂种像是疯魔了一般指着众人怒骂,他忽然仰天长叹,低头看着众人,冷冷地说,“爹娘和雪至在黄泉路一定很是孤单,大伯、三叔,你们说是不是。不如这样,我原谅你们犯下的过错,你们替我下去陪陪他们可好?” 狗杂种将劈刀架在他大伯的脖子上,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不禁让人寒颤而立。 寒光如水,抽刀截流。狗杂种手里的劈刀,就这么手起刀落,一刀一刀的割下了他叔伯两家一十三口人的人头。 第16章 火烧棉裤胡同(五) 深夜,漠烟镇棉裤胡同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冲天,将整个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无二。 镇上那些好事者们纷纷赶来看热闹,无一人救火。他们幸灾乐祸地议论,看着这场大火烧越烧越旺,不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许是狗杂种大伯一家实在是太不讨喜了,与邻里关系处得极不融洽,人群中竟是有人大骂他们一家作恶多端,现在终于有了报应。 在众人的谈笑中,熊熊大火猛然冲向天空,转眼间,房屋开始坍塌,火势朝着左邻右舍蔓延,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大骂一声”狗日的“,纷纷拍拍屁股回家救火。 就在此时,漠烟镇西城角落的胡同里,有一处宅子透着微弱的光芒,灯火飘忽不定。 屋子里依然摆着那三口黑漆棺材,狗杂种点了三炷香,跪在地上默默地烧着黄纸钱,温暖的火光映在他的脸庞,平添了几分血色。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先前的狰狞,安静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狗杂种起身从阴暗的角落里拖出来一个大包裹,鼓鼓囊囊的,好似装了不少沉重的物品。只见他将包裹拖至火盆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包裹。 仔细一看,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毛骨悚然。那包裹里竟然装着装着十三颗血淋淋的人头,一个个张着嘴,瞪直了双眼,面目极为狰狞。 狗杂种将人头一颗一颗有条不紊地摆放在灵位前,随后重重地磕着头,喃喃地说:“爹、娘、家姐,黄泉路上你们不用担心寂寞了,大伯和三叔全家一十三口人都来陪你们了。” 狗杂种跪在地上又烧了一会儿黄纸,随后起身从东厢房里提了一个食盒又回到了堂屋。食盒里装着几碟像样的酒菜,狗杂种在地上摆了四副碗筷,他盘坐在地上揭开了酒壶的布封,将酒水倒进火盆之中,沿着火盆画了一个带有缺口的圈。 “爹娘、家姐,你们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手刃归海一策。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好。多亏了大伯和三叔,他们临走时给我留了一大笔现银。对了,还有一些值钱的首饰器物,赶明儿我把这些东西当了,吃穿短不了,你们放心吧。”狗杂种仿佛饿了多日,如狼似虎的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狗杂种摸了摸有些微挺的肚子,整个人缩在火盆旁,然而,那场景着实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三口漆黑的棺材,地上摆着十三颗狰狞的人头,火盆里正跳动着火光,狗杂种竟然呼呼大睡了过去。 他睡得是如此坦然,像是一只猫咪,打着轻微的鼾声,脸上还挂着一抹难得的笑容。 第二日上午。 狗杂种拿着铁锹在那半大的院子里挖着,泥土飞溅。直至晌午时分,院子里堆出一个足有丈高的土堆,土堆旁有三个棺槽和一个土坑。他从堂屋里将那些煞白的人头埋进了槽里,随后找了一辆小板车,将三口棺材运到院子里。 按照漠烟镇的风俗,葬礼和婚礼同等重要。家中亲人去世后,仪式颇为复杂。有停尸报丧、招魂送魂、入殓吊唁、丧服沮丧和下葬做七仪式等,尤其是尸体的下葬之地不可选择在家中,否则死人不得安宁,冤魂不走,家中无宁日。 然而,狗杂种并非一个守教条、遵礼数,受世俗约束之人,他认为,一个人最为幸福的一辈子莫过于老有所依,死得其所。爹娘遭横死,作为子女的他,不能尽孝侍奉养老,只能让爹娘和家姐死有其所,这宅子是他们二老用一辈子拼来的,死后理应成为他们的阴宅。 他想过让爹娘和家姐风光大葬,可又想到之后的复仇计划,他又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所以只能自己一手为之。 狗杂种十四岁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虽然这两年在外面走镖押货历尽风霜,身子骨硬实不少,但是一口棺材的重量对他来仍有些吃力,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三口棺材挪进了坟坑中。 填上土后,三座坟包出现在院中,显得有些怪异。忙完这一切,狗杂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回到屋子里收拾了所有的金银细软,回到坟前又烧了些纸钱。 “爹、娘,您二老辛苦了一辈子,还未来得及享清福,便惨遭横祸,撒手人寰。孩儿不孝,未能给二老寻得好的安息处,这房子就给二老栖身吧。雪至,你帮我照顾好二老。很快的,很快我便会下去陪你们,你们一定要等我。” 狗杂种待在三座新坟前良久,他扭头看了看这座他生于斯、长于斯的院子,眼中透露了诀别之意。 他抱了一些柴火堆在房前,将一坛酒尽数倒了上去,随后将点燃的火把扔了过去,火龙瞬间抬头,席卷了整座宅子,逐渐淹没在火海中,唯独那三座新坟周围三尺之内无半点星火。 这一把火,灭了他所有的梦,从此以后,狗杂种孑然一身,无所依靠。 这一把火,燃了他心中的恨,从此以后,狗杂种心无所顾,只为复仇。 他跪在地上拜了三拜,便离开了。 东城的一个小酒肆里,狗杂种找来小乞丐赖利头一起吃酒。 赖利头将打听到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向狗杂种汇报了一遍,狗杂种分辨着消息的真伪,看是否有利用的价值。“听说你大伯家一夜之间全部烧光了,现场抬出来十三具无头尸体,那场面真是惨烈。不过话又说回来,就你大伯那种人,这种死法算是便宜他了。”赖利头回想起现场惨剧的场面,心中还有些胆寒。 “嗯,听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吧。”狗杂种不以为意地说。 “这场大火烧得也太巧了点,说实话,这事是不是你干的?”赖利头笑着问。 “我倒是想呢,你看我一个人能行吗?依我看呐,这桩案子八成与归海一策脱不了干系。”狗杂种说。 赖利头虽然是个小乞丐,可是在市井混了这么多年,他又怎能猜不到这桩杀人案是狗杂种干的。只不过设身处地想,换作他赖利头自己或许做得比狗杂种还狠绝。看破不点破,赖利头抿了一口酒,抓了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说:“今天不白吃你这顿饭,我再给你透露一个消息。” 第17章 火烧皮裤胡同(六) 一听赖利头还有消息,狗杂种立马放下筷子,稍稍打量了他一眼,对赖利头的办事能力破有些惊讶,他故作严肃地说:“好啊,你还跟我藏私,快说,还有什么消息?” 赖利头卖了个关子,一口将杯中的酒水倒入嘴里,辣得他呲牙咧嘴,胸口如同火烧一样。“这烧刀子真是够劲儿。昨天与你碰完面后,便去找了我的那些小兄弟们,让他们帮忙打听消息,我呢则在逍遥楼蹲了一夜。” “你跑逍遥楼盯个什么劲儿?”狗杂种对赖利头并未有过高的期待,不过赖利头今日所带来的消息,足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此刻见赖利头卖关子,本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心里还有些许期待,但是谁曾想这家伙居然跑到逍遥楼这种烟花之地,说是打探消息,实则不知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呢,狗杂种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你还别瞧不起逍遥楼,像逍遥楼这种下九流的地方,越是容易打听到有价值的消息。你想想,出入逍遥楼这等场所的都是什么人。上到家族长老和公子哥,下到贩夫走卒,只要手里有点钱,都会来这种地方找些个妙人耍耍。所以说,漠烟镇上但凡有点风雨,肯定都是传自销魂推盏之地。” 赖利头见狗杂种没了耐心,便也不再啰嗦:“过些时日,逍遥楼会举行金兰赏花会,到时候镇上的名流氏族之辈都会前往。” “一个妓院举办什么赏花会,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有什么稀奇的。”狗杂种一脸不屑,他知道逍遥楼时常会举办一些花会,名为赏花,实为竞拍一些风尘女子的初夜。那些大家氏族、名流富商无一不是挥金如土,只为博取红颜一笑。 赖利头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此言差矣,这届赏花会可与往年不同。” 赖利头稍顿了顿,目光扫了扫周遭,随后凑到狗杂种耳边,轻声地说:“昨晚,归海一策和白萧的手下人为了金兰赏花会上的主角绿绮姑娘起了争执。按理说,即便相争那也是在金兰赏花会上一较高下,但这位绿绮姑娘非那些俗流可比。据说她是京都来得,不仅有倾国倾城之貌,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女子。” “哦?还有这等事?”狗杂种狐疑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绿绮姑娘来镇上一月有余,归海一策和白萧明里暗里没少较劲,可是这位绿绮姑娘不为所动。这不,他们两人听闻逍遥楼要举办金兰赏花会,绿绮姑娘要在现场挑一名钦慕之人共度良宵,他们哪还按捺得住。生怕绿绮姑娘被对方用武力强行带走,所以两人派了些狗腿子蹲守在逍遥楼,昨晚两方发生了冲突,白萧的人是吃了一个闷鳖,估计现在免不了受到一顿责罚。” 赖利头将他所知所闻尽数说了出来,之前与绿绮姑娘匆匆一瞥,只远远隔着看了一眼,便丢了魂儿,现在想起,他满脑子都是绿绮姑娘遮着面纱,婀娜颦婷的画面,不由地露出憨笑,流出了一地口水。 狗杂种见状,拍了一下赖利头的脑袋,指着那一地口水说::“瞧你这点出息,没见过女人啊!” “你不懂,像绿绮姑娘这样的天仙儿,只应天上有,你见了也挪不动脚步。”赖利头摸了摸头,痴笑着说。 狗杂种紧锁着眉关,暗自思量,能够让归海一策和白萧同时看上的女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他想起了那一日在街上与白萧手下冲突时,白萧似乎非常着急,对了,他说要去逍遥楼。想到这里,狗杂种确认了赖利头刚才所说一事的真实性。 他心中暗想,自己如果要报仇,归海氏和白氏两家起得冲突越大,自己才能从中斡旋得利。归海一策和白萧都是好色之徒,绿绮姑娘是一味上好的猛药,若是能利用得当,狗归海一策和白萧好生喝上一壶。 狗杂种暗自高兴,这位绿绮姑娘果真是及时雨啊! 赖利头见狗杂种半晌不说话,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在狗杂种面前挥了挥手问道:“想什么呢?这消息对你应该有用吧?” “哦,没什么。你这消息是否有用暂时还不知道,先看看再说吧。”狗杂种回过神来,自顾自的到了一杯酒喝着。 赖利头也不客气,自己也添上了一杯酒,“你若是有什么计划一定要告诉我,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毕竟报仇可不是小事,坐不得马虎。” “知道了,喝酒。” “另外我可听说了,最近有很多散修来漠烟镇,乱得很,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 两人吃着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约摸一个时辰过去,酒足饭饱。 “对了,你再帮我办一件事,在镇子上帮我寻摸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宅子不用大,够住就行。如果价格公道,最好在逍遥楼、归海府和白府附近各租用一套。” 狗杂种想起家里面的宅子已经烧了,而且离三大氏族的府邸太远,若要报仇首先还是得有一个合适的住处,赖利头消息灵通,估摸着应该能帮自己找到合适的住处。 “你家里有宅子不住,怎的还要租宅子住,而且我没听错吧,你一口要三套,你住得过来么?”赖利头不解地问。 “家里宅子我烧了,算是给爹娘和家姐陪葬了。宅子你先帮我寻摸着,若是合适你就帮我租下,日后我有用处。”狗杂种从怀里掏出几锭雪花纹银交给赖利头,“这些银两你拿着,不够的话你再问我拿。你下面那些兄弟们,别亏待了他们,请他们吃些酒,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赖利头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他将银子放在嘴里摇了摇,随后快速地收了起来,小声问道:“你怎么有如此多的银子?” “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宅子的事你多上点心。”狗杂种。 “行嘞,这事包在我身上。” 第18章 计谋三族(一)加更 李府。 李玄正坐在四季亭中吃着茶,悠然自得地听着张大麻子汇报近日所打探的消息。 “小李爷,跟您说好消息,白萧和归海一策为了一个风尘女子闹得不可开交,手底下人差点打了起来。”张大麻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两日在逍遥楼跟一种兄弟搂着姑娘、听着小曲儿,自在似神仙。 “坐。”李玄给张大麻子到了一杯茶,说道:“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大打出手?嗯,像是归海一策和白萧两人的作风,只不过这消息属实么?” “小李爷,这是我张大麻子亲眼看见的,哪还能有假。”张大麻子笑呵呵的坐下,端起茶杯囫囵个儿的将茶一口吞入腹中,一点儿也不在意茶中的滋味儿。 为这事,李玄没少说张大麻子,莽夫一个。看着他那满面红光的得意劲,知道他肯定又去逍遥楼风流快活了。 “你呀,迟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嘿嘿,我张大麻子就这么点爱好。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风尘女子据说天姿国色,是个男人只要看一眼,就会被迷得五迷三道。小李爷,不是我张大麻子不懂分寸,你风华正茂,正是潇洒的年纪,别整日待在家里修行,也应该适当的出去耍耍,修行也要张弛有度嘛,若是绷得太近,反倒不妙。”张大麻子与李玄有生死交情,平日里叫一声小李爷虽然是尊敬,但实则将李玄视为兄弟。 张大麻子知道李玄肩负家族昌盛之重担,二十岁的年纪活出了三十岁的艰难,本应在最好的年纪寻欢作乐,可却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用于修行和家族的生意。看似顶着大家族的荣耀,风光无限,实则活得还不如那些贩夫走卒来得洒脱。 “这天下之大,比我活得辛苦的人多如牛毛,我又岂能贪图享乐。李家不比他白家和归海家,他们毕竟家底深厚,我李家都是靠着先祖辈辛苦打拼下来的基业,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白萧和归海一策可以恣意任性,我李玄不行。”李玄拂袖背着手看着远方的红日,心中顿时惆怅,想要吞并白氏和归海氏让李氏成为漠烟镇第一大氏族谈何容易。 “小李爷,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虽然他归海氏和白氏家里有两位太虚境长老坐镇,但是我们李家也不比他们家差多少。我们李家不也有一位太虚境的长老么,而真悟期的年轻弟子更不在少数,若真的拼起来,未必处于下风。”张大麻子劝慰道。 “境界之差,乃天地之别。”李玄暗叹了一口气,李家之所以畏惧白氏和归海氏,其根本便是长辈修为的差距,太虚境的修行者可以轻松打杀洞玄境大圆满的修行者,即便再多洞玄境后期的修行者也难敌太虚境初期修行者的致命一击。 他现在只能企盼着归海氏和白氏之间的矛盾能够愈演愈烈,李氏方能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此时,李府一个小厮上前来禀报:“主子,狗杂种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狗杂种?他能有什么要事,不见。”一个小马夫能有何要事,无非就是想谋点活计而已,李玄此刻心情不快,无半点耐心。 “那小子对我的胃口,有些血性。”张大麻子听说狗杂种求见,来了兴趣,“小李爷,见见也无妨,看那小子能耍出什么花样。” 李玄没有说话,而是朝着那小厮点了点头,不消片刻,狗杂种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李玄面前。 “见过小李爷。”狗杂种作揖磕头道。 “哦,是狗杂种啊,今天怎么有事过府啊?”李玄喝着茶,淡淡地说。 “回禀小李爷,我有事禀报,能否……”狗杂种看了看周围哪些丫鬟小厮,言语迟钝道。 “你小子,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还要避开大家?”张大麻子拍了一下狗杂种脑袋说道。 “此事牵涉甚广,还请小李爷屏退左右。若非要事,小李爷可治小的欺主之罪。”狗杂种伏在地上恭敬地说。 李玄摆了摆手,狗杂种偷瞄着看了一下周围,见左右下人已离开,于是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了李玄,说道:“小李爷,那日月牙湖遇袭,我捡到了这块令牌。由于夜色苍茫,小的就直接收进了怀里,后来归家又突遭变故,本打算离开漠烟镇这个伤心地,今日收拾衣物时才想起这块令牌。” 李玄看了看手中的令牌,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他将令牌递给了张大麻子说:“张兄弟,你可认得此令牌为何人所有?” 张大麻子仔细端详着令牌,忽然猛得一拍桌子,“妈了个巴子,我就猜到那晚的黑衣人并非匪寇,肯定是白氏或者归海氏的人,如今有这块令牌为证,白氏难逃罪责。” “你得到此令牌可有他人知晓?”李玄并不认为狗杂种对自己有此忠心,像他这样的人事事有所求,若非之前给他一些好印象,恐怕现在这块牌子已经出现在白氏那几位兄弟其中一人手上了。 “并无他人知晓。”狗杂种说。 “嗯,这件事干得不错。你将令牌交予我定是有所求吧?说吧,想要多少赏赐?”李玄瞥了一眼狗杂种,便回过头来喝茶。 “此乃分内之事,小的怎敢要赏赐。小的只求小李爷能够痛下决心,一举铲除恶霸归海氏和白氏。小的愿精卫填海,为小李爷效犬马之劳。”狗杂种磕头诚恳地说。 “混账!”李玄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归海氏、白氏和李氏世代交好,你离间我与白氏的关系,我已饶你不死。如今你竟敢对归海氏胡咧咧,究竟是何居心?” 跪在地上的狗杂种心中暗笑,原本以为李玄是一个嫉恶如仇的谦谦君子,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虚伪之人。既然你故作一派,那我便长驱直入,点破了那一层窗户纸,看你李玄是龙是虫。 第19章 计谋三族(二)加更 “小李爷,归海氏和白氏依仗祖辈余荫,在漠烟镇横行无忌,其罪行罄竹难书。归海氏和白氏在商业上打压咱们李家,您宽厚仁慈,不愿与其计较,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归海氏和白氏惦记咱们不是一天两天了,月牙湖事件足以证明白氏的歹毒用心。” “白氏尚且如此,那归海氏更不用多说。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其二者皆有虎狼之心,若小李爷此时不予以准备,图谋大计,日后恐怕腹背受敌,再难搅动漠烟镇这一潭池水。” “小李爷,蒙受您之照顾,我狗杂种才不至于留宿街头。有片瓦遮顶,一日三餐能得温饱,这都是小李爷的大恩大德,我狗杂种铭记于心。小的见不得那些虎狼之辈欺压咱李家,所以请小李爷早做打算,铲除归海氏为首要之事。”狗杂种义正言辞地说。 张大麻子被狗杂种一番慷慨陈词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没想到一个十四岁娃娃能有这番见地。反观李玄亦是闭口不言,但是他在回味狗杂种所说的话,是该早做打算,否则将会非常被动。 “你为何如此针对归海氏?”归海氏是漠烟镇第一大氏族,最难啃的硬骨头。狗杂种此番慷慨激昂,将矛头直指归海氏让李玄心有顾忌。 狗杂种回道:“回小李爷。有两方面原因,其一,小的与归海一策有不共戴天之仇。归海一策杀害小的爹娘,凌辱家姐致使她羞愤惨死,此仇不报非君子。其二,归海一策实力最强,小李爷若是想要让李家成为漠烟镇唯一的大氏族,一定要纵横捭阖,与白家联手吞了这头巨蟒。” “你小子还有点见识。不过为何不与归海氏联手,反而是白氏呢?还有你凭什么认为白氏会与我们联手呢?”张大麻子对眼前这小子刮目相看。 “很简单。归海氏强势,若是与之联手,李氏讨不得半点便宜,即便铲除了白氏,但最终壮大的还是他归海氏,咱们李氏未来的地位就岌岌可危。再者,白氏与归海氏的嫌隙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双方本就有难以化解的深仇大恨,冲突不断,白氏吞并归海氏的心思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既然我们李家与白家都视归海氏为敌人,更应化干戈为玉帛,只有白氏和李氏联手,才能壮大彼此,相信白氏明白这个道理。” “除此之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讯号。白萧与归海一策正在争夺逍遥楼头牌绿绮姑娘,双方已经发生冲突,若是我们善加利用,定能破了如今的局面,这可谓是天赐良机。”狗杂种昨晚在客栈里一夜未睡,做了充足的准备,应对起张大麻子和李玄的问题,从容不迫。 李玄仔细地听狗杂种陈情厉害,分析漠烟镇的局势走向。对于狗杂种的眼光见地,他倒是有些许认同。他上前将狗杂种扶起,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心中早已有了更周密的计划,快说来听听。” 狗杂种一五一十的将心中的计策和盘托出,引得李玄和张大麻子连连称赞。 “小李爷,此计策若想顺利施行,小的明面上便要与咱们李家划清界限,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狗杂种见李玄和张大麻子已经被牵着鼻子走,心中压着的大石这才放下。 “为何?”李玄不解地问。 “小的必须进入白家,成为白萧的心腹。”狗杂种说。 “你与归海一策冲突,又曾为我手下,白萧即便再愚昧,恐怕也不会收留你。”李玄说。 “接近白萧,此事还需要小李爷配合。”狗杂种笑了笑说。 “如何配合?”李玄问。 “小李爷的担心不无道理。为了让白萧相信我与李府决裂,小李爷需要陪同小的演一场戏,将我赶出李府。另外,有了这块令牌,进入白府接近白萧便多了一份把握。”狗杂种说。 “嗯,你所说不无道理,只是想要成为白萧的心腹,彻底打消他的顾虑,恐怕光凭这两点还远远不够吧?”李玄若有深意地着狗杂种。 狗杂种笑了笑,“关键便在绿绮姑娘。若是能够帮助白萧从归海一策手里夺下绿绮姑娘,那此事可成。” “不错,两日后,逍遥楼我来助你。”李玄满意地说。 “那就多谢小李爷了。”狗杂种喜出望外,有李玄的相助,自己的计划便能够顺利实行,真是天助我也。 李玄拂袖在桌子上一挥,桌子上出现了十锭黄灿灿的金子,“这一百两金子,你且拿着,日后不够你便找张兄弟。” “小李爷,这……”狗杂种面露为难之色。 “拿着,活络关系不少用钱之处,日后事成,少不了你的赏赐。”李玄端着茶杯喝茶,颜色间有了赶人的意思。 “多谢小李爷!”狗杂种朝着李玄的恭敬地拜了拜,随后将桌子上的金子收进了怀里,离开了李府。 待狗杂种和张大麻子离开李府后,李玄进入一间屋子,打开一处暗格沿着石梯进入了地下。 地下是一处小型宫殿,乃是李氏一族修士的修炼之所,宫殿依地脉所建,一股股热浪从地底席卷而来,若是普通人在此逗留数个时辰便会脱水而死。 “长老,计策大致是这样的。” 宫殿里,有两名年迈的长者盘坐在云台之上,李玄将今日狗杂种的计策向两名长老禀告。 其中一位如同怒目金刚一般的长者是一个光头,头顶上有九个戒疤,更出奇地是这位长者的眉毛和胡须皆为火红色,仿佛有四团火苗在燃烧,他听完李玄的禀告后,点头说:“嗯,此计可行。我们忍气吞声够久了,是时候跟他们算总账了。玄儿,你也不必着急出手,先看看那小子是否真有真才实学。” “玄儿,依你之所言,那个叫狗杂种的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此人心机过重,为了报仇,单凭一己之力就敢把三大氏族全部算计在内,你要留个心眼。”另外一名满头华发的长者捋了捋胡须说。 “孙儿明白。其实孙儿早有计较,若他能彻底挑起白氏和归海氏的纷争,孙儿只需稍加助力便可,否则孙儿绝不会轻举妄动。”李玄成竹在胸,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嗯,你明白就好。霸凌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只是他却是废了。玄儿,李家日后的荣耀还需靠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你不可荒废修为,知否?”那名满头华发的长者叹了一口气。 “孙儿知道。” “玄儿,你也不并过多忧虑,如今你太爷爷修为已经突破到太虚境,任他白氏和归海氏再强,咱们李氏也有一拼之力!”怒目金刚的长者说。 “太爷爷突破了?太好了!”李玄激动地说,李家自此终于有一位太虚境的修行者,这意味着李家不再是任白氏和归海氏欺侮的千年老三了。 “玄儿,我与你太爷爷商量过了,等铲除白氏和归海氏后,带你去寻找筑基良药,洗伐根骨,助你重筑道基。” ”多谢太爷爷,多谢华长老!“李玄欣喜若狂,平庸地资质是他一块心病,他多番派人外出打听筑基良药的消息,却是一无所获,以致于他常常闷闷不乐。 不过,李玄知道,这天下知道多的是灵药仙丹,一定能够提升他的资质。只要太爷爷和华长老出手,定然能够寻到。希望就在眼前,他激动地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只要他的资质能够得到改善,日后就会觉得低归海一策和白萧一头了。 “你且下去吧。” 第20章 计谋三族(三) 漠烟镇,闹市。 白萧在几名下人的陪同下,正悠然自得的逛着街。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附庸风雅地摆动着,走到一个水果摊前,他不顾摊贩的反对,抓起一个带水的瓜大口的啃着,嘴里嚼了嚼,随后嫌弃地吐了出来。 水果摊摊贩敢怒不敢言,看着白萧糟蹋着水果,脸上一阵阵抽搐。哪是这些水果不好,白萧分明是对归海一策与之争绿绮一事,憋着一肚子的火,想找个地方撒撒邪火而已。他手里的扇子由慢转快,扇得呼呼生风,鬓角的长发随风摆动。沉溺于声色犬马的白萧亦喜欢附庸风雅,那一身宽大的袍子套在身上有些不伦不类。 忽而,街上传来一阵闹声。白萧丢下手中啃了一口的蔬果,合上折扇拍了拍手说:“走,瞧瞧去。” “白爷,您还没给钱呢!”摊主有些惧怕地说,他心里清楚白萧这样的二世主糟蹋这么些个水果又怎么会给钱,可是他还抱有一丝期望,这二世主若是心情好,保不齐等给个三瓜俩枣,这样自己也能少些损失。 可是,白萧这样的二世主又岂会拿正眼瞧他这区区摊贩。白萧的随从一把掀了摊子,嘴里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敢跟白爷要银子,反了你了!”骂完,这些人还不忘朝着小摊贩吐了两口浓痰。 小摊贩趴在地上唯唯诺诺地捡着滚了一地的瓜果,心中在滴血,该死的二世主,生孩子没**的种! “快看,小李爷在教训下人了!” “那不是跟小李爷走镖押货的狗杂种吗?” “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狗杂种叔伯一家葬身火海,一十三口人都变成无头焦尸。” “你说起这事我想起来了,狗杂种的家也被烧了。听说,他爹娘被归海公子杀了,他那家姐雪至进入了归海公子的被窝,估计也没个好下场。” “那一天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他在归海府门口被打得都不像个人了。” “发生这种事,大人都经不住打击,何况一个孩子。我看呐,这狗杂种怕是不甘承受,疯了吧。” “得最了归海一策,捡回一条命,应该烧高香了。这小子竟然还惹恼了小李爷,真是贱命难活,死不足惜!” “谁知道呢,换做是你,人家要揍你还需要理由么?” “也是。” “……” 漠烟镇不大,镇上谁家出点事,一传十,十传百,转眼之间整个镇子都会知道。这些人听说李府门前有热闹看,一个个如撒欢的兔子,想想看看谁成了倒霉蛋儿。 白萧看着李府门前几名小厮不停地殴打着狗杂种,有些好奇地问:“被打那个小乞丐是谁?” “爷,被打的那位李玄小马夫,前两日我们还碰见过。”白萧的一名随从回道。 “哦?我怎么没印象?”白萧扇了扇子,心中好奇一个小马因何事得罪了李玄,竟惹得素来爱面子,虚头巴脑的李玄如此动怒。 “白爷,您忘啦。前两日您着急去逍遥楼,路上被一个小子冲撞了车架,当时孙无忌把他打了个半死,若非您心地宽厚饶了他一命,否则这小子早就见了阎王。”白萧的随从提醒道。 白萧想起了那日之事,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这小子还挺能抗揍的。” 李府门前,狗杂种抱头蜷缩在地上,大声喊道:“小李爷,我狗杂种随您走镖闯南走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您不想用我,明说便可,又何须废心思撵我走…” 李玄站在门前,脸上阴晴不定,看着围观的越来越多,他对着身边张大麻子使了一个眼色。 张大麻子会意上前拱手说道:“诸位乡亲,这狗杂种忘恩负义,在府中偷盗,被人赃并获。” 张大麻子从怀里掏出一块颇有灵气的玉佩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随后继续说道:“小李爷念及狗杂种曾经为李府效力的份上,饶他一命,可这小子不知感恩戴德,居然在门前撒泼,大家说该不该打?” “该打!” “这还得了,竟然偷到了小李爷头上,该打!” “打得好!” 围观的众人纷纷叫好,可这时白萧却闲庭信步地走到人群中间,他说:“慢着!” 张大麻子见白萧来了,于是连忙招呼道:“原来是白爷啊,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失敬,失敬!白爷您一旁稍候,待小的教训了这白眼狼,再请您去天湘楼坐坐。” 白萧没有理会张大麻子,而是看着李玄说:“李玄,对一个下人下如此重手,也不怕失了身份。” 狗杂种见白萧真的被引了过来,而且还帮着自己说话,心想看来接近白萧这事要轻松很多。他灵机一动,哭诉着说:“白爷,小的真没有偷盗,都是张大麻子栽赃陷害,还请白爷为小的做主。” 白萧弯下腰,用折扇挑了挑狗杂种的下巴,嘴里啧啧啧地说:“看把人给打的,来,你先起来,今日这事白爷给你做主。” “白萧,我李家的家事,你插手有点不妥吧?”李玄故作不爽地说。 “笑话!此事若是发生李府之内,我白萧自然不便管,但是你们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毒打他,我白萧便要管上一管。”白萧得意冲着李玄笑了笑,他素来与李玄不对付,见不惯他虚伪的样子,能借助这件事恶心一下李玄也好。 白萧不顾李玄的感受,煽动着围观的人说:“大家说是不是?” “是!” “白爷说得没错,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 “必须给个说法!” “对,给个说法!” “…” 好事者们不怕事大,如墙头草倒向白萧,他们巴不得看着李玄和白萧两人发生争斗,最好能有些流血伤亡,也不亏大老远跑来一遭。 张大麻子见群情激愤,于是挥着拳头冲向狗杂种,白萧眼疾手快,手中的折扇卸了张大麻子的拳劲,折扇开口扫向他的脖子,张大麻子被逼退。 “有本公子在此,张大麻子,想杀人灭口,你还嫩了点!”白萧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对着李玄说:“李玄,你难道不给个说法吗?大家可还等着呢!” 李玄的脸阴沉难看,他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转身离开,众人见状跟着李玄进入府内。 “小李爷,我演得还行吧?”张大麻子跟在李玄身边哈哈大笑着说。 “小声点。”李玄笑了笑,“还不算拙劣,接下来就看狗杂种的了。” “是,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保不齐还真能行。”张大麻子笑着说。 第21章 计谋三族(四) 李府外。 狗杂种跪在地上朝着白萧磕着头,“白爷,多谢您出手相救。小的日后定当为白爷做牛做马,来报答爷的恩情。” 让李玄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白萧心情大好,他扇着扇子说:“起来吧。” 狗杂种站起身后,低声说:“承蒙白爷疼爱,小的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要向您……”话还未说完,狗杂种便昏倒在地。 这一举动倒是让白萧有些惊讶,狗杂种能有何重大的事,不过今天心情着实不错,于是对着随从摆了摆扇子,“带回去,醒了通知我。” “遵命,爷。”白萧的随从将狗杂种抬起朝着白府的方向走去。 途中,狗杂种微微睁开一条缝,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归海府。 归海一策将暖春阁里一盏琉璃灯摔在地上,吓得身边几名曼妙的女子连忙跪在地上,他抄起床上一件袍子,嘴里骂道:“一个小妮子你们都搞不定,还有脸来见我。” 暖春阁几名下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爷,白萧派了两名真悟期的高手守在逍遥楼,小的们实在无能为力啊。” 归海一策走到这几名吓人面前,每人赏了一脚,“混账,他白萧能差遣真悟期的修士,你们就不懂得叫人?我看你们一个个都被逍遥楼那些娘们儿迷得五迷三道的,哪还有心思替本公子办差事。” “爷息怒,小的这就叫人去把绿绮姑娘给抢回来,若是白府的人阻拦,直接就把他们打杀了。”带头的一名吓人磕头说。 归海一策反手甩了一巴掌,“去你妈的打杀,你是不是想让我归海家与那白家直接开战啊!蠢猪,动动你们的脑子。还抢人,若是抢人奏效,白萧还会派人守着?懂不懂怜香惜玉,绿绮这样美艳绝伦的小娘皮,是你们能动粗的吗?” 逍遥楼虽然是一座妓院,但是能在漠烟镇屹立不倒,其背后定有人撑腰,这点道理归海一策还是明白的。他归海一策可以在逍遥楼胡闹,只要不出格,逍遥楼背后的那位太虚境的修士只会睁一只眼闭一眼,否则结下梁子,以后很难收场。 带头的下人捂着脸说:“爷,我们听您的,您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怎么做?”归海一策气急败坏,对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下人又猛踹了几脚,“什么事都要本公子出面,本公子要你们何用?依我看,你们不如都去死吧,省得糟蹋我归海家的粮食。”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带头的下人不敢再多说话。 归海一策见没了动静,没好气地说:“怎么不说话了?都哑巴了?” 那些人恭敬地伏在地上,依然不敢吱声。 归海一策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吩咐道:“这样吧,你再带些修为高的人过去,另外也去打听打听绿绮姑娘的喜好。金兰赏花会上必须将绿绮姑娘拿下,若是此次你们再敢坏了本公子的好事,就不用回来了,一个个都给我死去。” “爷,若此事再办不好,不用您动手,我周常自行了断。”带头吓人周常跪在地上说。 “下去吧。”归海一策挥了挥手,回到张细软的大床上,抱着那几名吓坏的女子,上下其手,左右逢源,暗香丛生,顿时暖春阁里淫笑浪语如潮水般迭起。 周常带着人退出暖春阁,低声骂道:“你们他娘的都干的什么事,害得老子被公子爷怪罪,这件事若是办不好,都不用活在世上了,公子爷的手段你们都知道的。” “是!” 白府。 屋子里弥漫着药草味,狗杂种躺在床上,身上手脚多处缠绕着绷带,睡了多个时辰,狗杂种只感觉体力充沛许多,他伸了个懒腰,牵扯着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抽了两口凉气,狗杂种穿上鞋子下了床,打量着屋内的环境。 “醒了?” 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只见一个作下人打扮的男子进了屋子。 “敢问小哥如何称呼?”狗杂种拱了拱手,嗓子干得冒烟,顺手倒了一盏茶,一饮而尽。 “我叫狄吉,既然你醒了就随我去见三少爷吧。”狄吉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没多说,带着狗杂种穿过数条回廊、两进院子,来到了长阳阁,白萧此时正坐在桌前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歌姬们长袖善舞,曲和音靡。 “三少爷,带回来的那小子已经醒了,现在正在阁外候着。”狄吉进门后来到白萧耳旁低声说。 “让他进来吧。”白萧晃着手中那把已经合上的折扇,随着曲子打着拍子。 狗杂种进入长阳阁中,见白萧正喝着酒,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他连忙走到跟前跪下,“见过公子爷,多谢公子爷的救命之恩,狗杂种万死难报万一” “起来吧。”白萧淡淡地说。 “遵命。”狗杂种见白萧兴致盎然地看着歌舞,于是站到一旁候着。 白萧见狗杂种不说话,于是问道:“你不是说有要事向我禀报吗?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戏耍本公子?” 狗杂种生怕白萧发怒,于是跪下说:“公子爷,小的怎敢戏弄您。”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伸手递给白萧。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白萧看见狗杂种手中令牌,斜眼低眉地看了一眼,发现有些熟悉,于是从狗杂种手里一把夺来令牌,仔细一瞧,居然是白府羽卫的令牌。 他摆了摆手,下方那些歌姬乐师退出了长阳阁正殿,随后白萧瞪着一双眼问道:“说,你是从哪里得来此块令牌?” 狗杂种抬头说:“回禀公子爷,这块令牌是我从李府偷来的。” 从李府上偷的?白萧想起前几日他大哥白书和二哥白画派天策羽卫偷袭李玄的镖队,偷袭失败后,他白书、白画为此还大发一痛甘火。现在想来,这块令牌恐怕就是那晚天策羽卫们仓惶离开之时落下的。 平日里见白书、白画二人为了下一代族长之位在叔伯长辈面前卖乖讨好,做点小事便邀功请赏,那些叔伯长辈竟然将白府的大小事都交给他们打理,白萧心中怨愤难平,哼,我白萧哪一点不如白书、白画了,这府中的下人平日里对本公子看似尊敬,实则都是他白书、白画的狗腿子,若不是老祖宗疼爱,这白府里那还有我白萧的位置。 白萧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令牌,脸上不知不觉的露出狞笑,白书、白画,你们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妄想执掌族长之位,真是笑话。有了这块令牌,看你们如何向那些老东西交代。 第22章 计谋三族(五) 狗杂种见白萧一旁出神,于是说道:“公子爷…公子爷…” “李玄可曾发现这块令牌被你所偷?”白萧将令牌揣入怀中,倒了一杯酒细细地品尝着。 狗杂种笑了笑说:“李玄恐怕现在还未发现令牌已丢。” 白萧忽然意识到这事有蹊跷,如此重要的令牌李玄又怎可能如此大意,让一个小马夫给偷了,他心一沉,莫不是李玄的诡计吧?“这块令牌当真是你所偷?” “确实是小的趁乱偷来的。”狗杂种心生不安,难道白萧已经发现其中的破绽? 白萧厉声呵斥道:“混账!你竟敢诓骗于我,信不信我摘了你的脑袋?” 狗杂种连忙磕头顿首,“公子爷,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哼!你若再不说实话,便让你尝尝本公子的狠辣手段!”白萧再次呵斥道。 “爷,这块令牌确实不是小的在李府偷的,不过小的可以保证,这块令牌的确是那晚黑衣人在月牙湖偷袭留下的。李玄手下的张大麻子捡到一块,小的也无意中捡到一块。”狗杂种唯唯诺诺,一副畏惧白萧的模样。 白萧见狗杂种开始说实话,于是淡淡地说:“既然是你所得,为何诓骗我说是从李府偷盗而来?” “公子爷,小的之所以撒谎,是因为对李玄心有怨气。小的在他李玄手下鞍前马后,那一晚月牙湖小的还救了他一命。小的家中最近发生惨祸,以为那李玄是古道热肠之辈,便去找李玄所要一些银钱度日,谁曾想李玄非但不给,反而冠以罪行,当众殴打污蔑小的。小的气不过这奸诈虚伪的小人哄骗大家,这才……”狗杂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 “李玄那小子从里到外都是坏水,奸诈虚伪,本公子早就看透了他的心肝脾胃肾。你小子也不是个好种,竟敢妄想借本公子的手为你出气。本该取了你的性命,不过看你这般可怜,便饶了你一条贱命。”白萧想起李玄当众出丑的样子,不禁心情大好,对于狗杂种欺瞒之事也不予追究。 狗杂种心底一松,忙给白萧倒酒,笑呵呵地说:“李玄这等奸佞小人不值一提,不过有件事小的不知当不当讲?” “有屁快放!”白萧端着酒杯说。 “那日小的随李玄走镖回来之后,见其神色阴沉地将张大麻子等心腹叫进的屋子商议要事。小的好奇便猫在窗下偷听,这一听不要紧,原来李玄等人商量要联合归海府一举吞并咱白府。” “什么!此事当真?”白萧吃惊道,以他对各家的了解,归海氏自诩漠烟镇第一大势利,南潇青霄府潇湘雨后代,平日里眼比天高,最瞧不上李氏一门,又怎么会与其联手呢?不过,凡事又怎能说得准,这年头都是利益当先,难保两家不会狼狈为奸。 “确为属实。”狗杂种郑重其事地说,“公子爷如若不信,逍遥楼金兰赏花会可作一观,李玄肯定会找准机会卖一个顺水人情给归海一策。” 白萧面目狰狞,恼怒难遏,归海一策争抢绿绮姑娘,已让他头疼不已。如今再来一个李玄,那么自己的胜算又少了几分。 狗杂种见白萧愤懑,于是说:“公子爷不必气恼,凭公子爷丰神俊秀的外表气度,即便多一个李玄,那归海一策也只能空手而归。” “不错!他李玄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争!”白萧拍了一下桌子,起身说:“狗杂种,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以后就跟着本公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小爷哪日高兴,传你几招修炼法门。” “哎呦,那就多谢公子爷厚爱了。”狗杂种高兴地跪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响头。 “行了,你先下去吧。”白萧急着将李氏与归海氏联手一事老祖宗禀报,让老祖宗出面向那些老东西讨个说法,他不相信,即便白书和白画再巧舌如簧,还能拥有有今日在府中的地位。 —— 云州,陈国国都。 天启城皇宫,无极殿。 一名青年男子身高八尺,着五爪金龙常服,如利剑般双眉甚是威严,一双若灿星的眸子熠熠生光。说不上玉树临风,却也丰神威武得很。只见他从龙案一侧走了下来,举手投足间那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跃然于身,此人正是大行皇帝陈留无二。 此时,殿里正跪着一名身穿蟒袍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壮如猛牛,他是西贺牛州平西王裕达。“微臣裕达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陈留扶起平西王裕达,对着身边的传唤司礼太监三宝说:“三宝,给平西王赐座。” “陛下,请治臣无诏入京之罪,臣实在是太过思念陛下了。”裕达跪地叩首请罪。 “裕达,朕恕你无罪,快起来说话。” “臣知道,陛下定然不会怪罪。”裕达憨笑两声,起身落座,大行皇帝笑了笑,颇有些感触,“说实话,朕对你们这些老弟兄们也是甚为挂念啊。” “陛下,微臣此次进京从同州一路北上,途径湘州、靖州直至云州,沿途风光真是美不胜收啊。在陛下的治理下,天下可谓是安定祥和,一片繁荣昌盛之景。” 平西王裕达手执一柄宣花斧随大行皇帝平蛮夷、驱除胡虏,大军一路西下所过之处,敌寇无不闻风丧胆,乃陈国风云十二将之一,功记春秋,入威武忠贤楼。他与皇帝陈留虽为君臣,实为兄弟,因此相隔十余年再次见面,不甚欢喜。 “裕达素来刚正不阿,从不阿谀奉承,今日怎如此不吝溢美之词?”大行皇帝陈留笑了笑,能够亲耳从裕达口中听到天下安定之景,心中宽慰甚多。 自从建立陈国,定国都,广开圣听,任用贤臣,在他的励精图治之下,四海归心。陈留皇帝文治武功天下共服,然他仍然记得授业恩师玄天宗掌门莫离的教导。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字字在心,如雷贯耳,陈留皇帝从不敢懈怠,夙兴夜寐,只求天下太平,昌盛安定。 “嗨…陛下,不是我老裕奉承,所说之言确为事实。若陛下不信,可微服私访,一探民情。”裕达人如其名,为人豁达,豪气干云,他拍着胸脯向陈留皇帝保证所言非虚。 “现在不比以前喽。如今朕为一国之主,岂能随意出行。”陈留皇帝叹了一口气,算着日子,在这深宫内苑已经住了两百年,这天下大好河山究竟是何般模样他已记不清,往日那些一起征战四方的兄弟如今一一镇守九州各地,难有见面之日,孤家寡人果真不是白叫的。 “裕达,朕今日甚是高兴,随朕去痛饮三天三夜。” 常言道,孤家寡人,无情天子。裕达在家中时,王妃常出言提醒,往昔兄弟,今日君臣,需恪守礼节,忠君之事,是为臣道。如今见陈留没有摆皇帝架子,对自己亦无半点生分,心中也是高兴的紧。 “陛下,有一事需向您禀报。” “何事,但说无妨。” “极西之地,边陲小镇,现不太安生。”裕达郑重其事地说。 “哦?当年之事已了,给那两家留点血脉吧。只要行事不过格,便随他们去吧。”陈留顿了一下,当年对两家族人屠杀一事心有愧疚,只愿青霄府和天策府后人能够安分守己一些吧。 “陛下宽厚仁慈。哈哈,我老裕留了一手,漠烟镇有我的情报据点,若是他们做出对我大陈不利之事,定教他们后悔来到这世上。” “西牛贺洲有裕达在,朕甚为宽心,不过裕达,还是要多加注意妖魔二族的动向,陈国不可再发生靖云之乱了。”陈留一脸感伤,回想起当年的靖云之乱,无比痛心。 裕达亦是不甚伤感,长吁嗟叹,“东胜王赢川定会明白陛下的苦心,陛下还需以国家社稷为念,保重龙体。” 陈留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拉着裕达的手:“不说扫兴的事,随朕吃酒去。” 第23章 计谋三族(六) 推门进入屋子,一座烟翠碧水的玉石屏风赫然立于眼前,一阵阵清新脱俗的幽香黯然袭来,青纱罗帐,玛瑙珠帘,大小金银铜器摆件置于屋中点缀,古朴典雅,相得益彰。 里屋的榻上端坐着一位老妇人,虽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但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老妇人正端着一碗翡翠白玉汤,小口的吃着珍珠白玉丸。 白萧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老妇人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爱孙,脸上露出了慈祥可亲的笑容,“萧儿,今天怎么有空看望祖奶奶我?来,快坐下,让祖奶奶瞧瞧。” 白萧恭敬地坐到老妇人面前,老妇人拉着白萧的手,慈眉善目的看着白萧说:“哎呦,怎么又瘦了,是不是那些下人又怠慢了你,快告诉祖奶奶,我替你出气。” “祖奶奶,孙儿很好,让您挂心了。”白萧拉着祖奶奶地手,撒着娇。 “你这孩子,在外面又犯了什么事?”白萧的祖奶奶乐呵呵地问。 “祖奶奶您把孙儿看成什么人了,孙儿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早就懂事了。再说了,孙儿没事就不能来看望您嘛。” “懂事好,我的乖孙儿长大了,再过两年让你爹给你说门亲事,你在外面野够了,也该收收心了,日后白家的担子还要你来担。”老妇人笑着说。 “我看还是算了吧。有我大哥和二哥在,我爹哪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庶出的儿子,平日府中大小事都不让我参与,孙儿我也乐得清闲,有时间还能陪一陪祖奶奶您。”白萧一扭身子,满腔抱怨。 “你这孩子,都是我白家的种,你爹还能不认你?他要是敢不认,看祖奶奶不打断他的腿。”老妇人对一旁的丫鬟说,“去,给三少爷端一碗翡翠白玉汤。” 没过一会儿,一碗翠绿晶透白玉珍珠呈了上来,白萧一边吃着,一面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老妇人拿起令牌端详了片刻,随后问道:“萧儿,你要去天策羽卫?我跟你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老妇人误以为白萧在家中受排挤,便想在天策羽卫里混个差事,远离这个家。她知道天策羽卫是做什么的,刀头舔血,生死无常。 “祖奶奶,你误会了,这是一个下人呈上来的。前些日子,据说大哥和二哥安排天策羽卫刺杀李玄失败,天策羽卫现场遗留下来的。” “你大哥、二哥做事也太不小心了。如此重要之物怎能随身携带,竟然还遗留在现场,真是愚蠢至极。若是让李家抓住把柄,看你爹他们如何收场!” 白萧的祖奶奶并非是个未见世面的老妇人,想当年“赤练长虹”燕赤练在极西大漠那也是威名赫赫,燕赤练凭借一身洞玄后期修为,手执一剑长虹力战十余名真悟中期的修士,连斗三天三夜,最终悉数将那十余名真悟期修士斩于大漠。 白府在漠烟镇能有如此势力,燕赤练居功至伟,如今白家修为在太虚境修士有两人,燕赤练便是其中一位,另一位则是白萧三叔公白严宽。 “大哥和二哥这一次失利,恐怕将成为我白氏的千古罪人。据我的手下禀报,李玄也得了一枚令牌,现正在谋划联合归海氏吞并我白氏一族。”白萧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李家要与归海家联手对付我白氏?萧儿,此事可开不得玩笑,你的消息可属实?”燕赤练审慎地问。 “起初我刚听到这消息,以为是下人诓骗于我。在我厉声询问下,终于问清楚了其中原委。李氏和归海氏对我白氏一直虎视眈眈,如今大哥和二哥所行之事败露,李氏先发制人亦可理解。只是让归海氏和李氏联手,恐怕我怕白氏危在旦夕啊。”白萧观眉说眼,用余光偷瞄着燕赤练的面色,见其正颜厉色,心中窃喜。 “此事非同小可,萧儿,随我去见你爹。”白萧见目的达到,满面春风,扶着燕赤练离开了屋子。 白府中院,议事厅。 白萧的父亲白定山、大伯白定河、二伯白定江、四叔白定川与大哥白书、二哥白画正在厅里商议要事。 忽闻脚步声,白定山一见是自己的奶奶燕赤练和白萧走了进来,于是忙上前迎道:“老祖宗,您怎么来了?” 燕赤练边走边问:“嗯,定山你们在商议何事?” “回老祖宗,我们正在商议开辟新的商路以增加白府的收入。”白定山恭敬地答复。 “此事先放一放。”燕赤练在白萧搀扶在正座落座,她将令牌递给白顶山,“定山,这块令牌你可认得?” 白定山接过令牌后看了一眼,觉得并无特别,不过是天策羽卫的腰牌而已,他不解燕赤练是何用意,于是问道:“老祖宗,这块令牌有何特别?” 燕赤练没有理会白定山,而是看向白书和白画,问道:“书儿、画儿,前些日子,你们是否派天策羽卫刺杀李府小子李玄?” 白书和白画见老祖宗问及月牙湖事件,狠狠地瞪了一眼白萧,随后忐忑地说:“回老祖宗的话,确有此事。” “可成功否?”燕赤练淡淡地问。 白书和白画心中叫苦,老祖宗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若是刺杀成功,李玄哪还能在漠烟镇里走动。他们又看了一眼白萧,暗骂三弟手段卑劣,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便向老祖宗告状,老祖宗不知为何偏偏宠溺这个庶出的三弟,当真是无计可施。 作为老大,白书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可留下贻人口实的把柄?”燕赤练问。 白书又是一阵苦笑,当初虽然摸清了李玄走镖的路线和回归的时辰,并且提前做了准备,但还是低估了李玄镖队的修为实力。 刺杀失败,天策羽卫铩羽而归后,才知道有几名新进的羽卫由于经验不足,行事之时腰牌未摘。其中有两名新进羽卫死于月牙湖,百密而一梳,为此白书、白画兄弟二人大发雷霆,将负伤回来的几名新进护卫全部给杀了。 他们一直担心李玄会发现刺客的真正底细,他们生怕父亲和长辈们知道此事之后会责备自己,因此隐瞒不报。没想到今日还是被白萧给捅了出来,二人心中害怕极了。 第24章 计谋三族(七) 白书和白画倏地跪在地上,打着哆嗦,说话时舌头直打结,“有……有两名羽卫的腰牌遗失……遗失在月牙湖。” “嗯,那就没错了。你们两个孩子,平日里做事胆大心细,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大意。”燕赤练言语冷漠无情,看向白定山说:“定山,此事你可知道?” “老祖宗,此事我……”白定山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刺杀李玄之事,但并不清楚因此事居然捅下弥天大祸,他一时语塞。 “若非萧儿,恐怕你我还被蒙在鼓里。”燕赤练见白顶山对此事竟然一无所知,心中顿时起了怒火,“你这族长是如何当的?现在李家和归海家要联手对付我们白家,你说此事该如何打算?” “什么!李家要与归海家联手?坏了,坏了,白家危矣。”白定川吃惊不已,无奈地说。 “李家与归海家联手?老祖宗,这消息属实吗?可别听风就是雨。”白定河问。 “萧儿,你说。”燕赤练将站在身后的白萧拉到面前,和善地说。 白萧点了点头,将遇见狗杂种李府门前遭到殴打和长阳阁中狗杂种所说的话悉数说了出来。 “三弟,你怎么会相信一名丧家之犬的片面之言?真是可笑!”白画哈哈大笑两声。 “二弟说得没错,三弟,李氏一向觊觎我白家,你怎能听信李玄手下的一面之言?你又怎知这不是李家耍的诡计?”白书见势附和道。 “大哥、二哥,那狗杂种可是被李玄打得差点丢了性命,他说的话岂能有假?”白萧反驳道。 “不过是李玄玩得苦肉计而已,不足为虑。”白书冷笑两声。 “苦肉计?若是李玄的苦肉计,他又怎会料到我当日出现在闹市,又恰好听到李府门前的是非,又正好兴之所至过去围观,又碰巧我会出手救下狗杂种,如此多的巧合你还认为是李玄的苦肉计?若是我不出手救下狗杂种,他岂不是要白白丢了性命,敢问你们的手下可有此等忠心,可有此等胆量,可有此等气魄?!” “这…”白书和白话一时无话可说。 “哼,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没关系,我不与你们计较。但是,身为白家子弟,我不能见你等胡作非为,欺下瞒上,致我白府身处险境而不自知。今日之事我已将所知消息传到,如何应对你们看着办吧。”白萧故作气恼,一甩手便欲离开。 “萧儿,你先坐下。” 燕赤练疼爱白萧,她知白萧一心为了白家却屡受委屈,于是说道:“我看不管萧儿所说之事是否属实,但这令牌总是真的吧?你们觉得,李家那些老家伙能忍气吞声?” “老祖宗,你说此事该怎么办?”沉默半晌的白定山问。 燕赤练叹了一口气,“你们爹娘死得早,家里的担子早早就落在你们身上,我这老婆子也于心不忍。萧儿如今也将成年,是时候为白氏一族出力了,依我看天策羽卫就交给他统领吧。” “老祖宗,这怎么可以?父亲将天策羽卫交由我和二弟统领不久,怎能轻易易帅。三弟逍遥自在惯了,经验尚且,将天策羽卫交给他统领,那是大大不妥啊。”白书见祖奶奶要夺了自己的权力,心有不甘地说。 “老祖宗,我和大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放松,天策羽卫的统领之职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呢,孙儿不服!”白画与白书是一条心,两人在白府的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哼,看来有人嫌我这老婆子多事了。”燕赤练沉声说。 “孙儿不敢!” 燕赤练呵斥道:“不敢?!再任你等胡为,我看白家趁早散了吧!定山,你说呢?” “老祖宗说得是。书儿,画儿,天策羽卫今后交给你三弟统领,你们就好好地打理家族生意便可。”白定山见燕赤练生气,不敢顶撞。原本他瞧不上的三儿子白萧今日也让他刮目相看,果然是白家种。此刻,他也有心锻炼一下白萧,于是便顺了燕赤练的意思。 “爹…” “行了,就按我说得办。” “嗯,这还差距多。孩子年轻,经验不足这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给孩子们历练的机会,萧儿天资聪颖,你们做长辈的多点耐心教导便是,假以时日萧儿必成大器。”燕赤练见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发作,她看向身旁坐着的白萧说:“萧儿,你可要尽心竭力,莫要堕了我白家的名声。” “萧儿明白。萧儿一定不辜负老祖宗和爹的期望!”白萧高兴地说。 燕赤练点点头,“萧儿,李家和归海家联手对付我白家,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白萧不假思索,将狗杂种之前与他所说之策一一道来:“萧儿不才,也有些许想法。这一是差人盯紧归海家和李家上下的一举一动,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再者是敦促天策羽卫和白府上下所有修士勤加修炼,同时寻外强以壮自身,从而以应对日后之战;除此之外,我们应当主动与李家与归海家修好,并且私下离间二者之间的关系。只要我们徐徐图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不错,萧儿果然聪慧,此等良策甚是周密!定山,有萧儿这般麒麟儿,白家可兴矣。”燕赤练幸甚至哉,对白萧大加赞扬! “嗯,萧儿有此见地,实属难得。萧儿,今后你可要尽忠职守,切不可玩物丧志。”白定山心情大好,没想到最不成器的儿子竟有此等格局见地,甚是宽怀。 “嗨呀,没想到我们白家出了这么个好小子,萧儿,大伯看好你!”白定河说。 “见识不错,萧儿你可让四叔刮目相看啊!”白定川哈哈大笑。 “我就说这小子有出息吧,果然一鸣惊人!”白定江拍了拍白萧的肩膀,“放手大胆去做,二伯给你撑腰!” “萧儿明白!萧儿一定好好干!”面对长辈们的大家赞赏,白萧心中甚是得意,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看见白书和白画吃瘪的样子,心情极为舒快。 白萧暗自思量,现在自己拿了天策羽卫的统率之权,又得到这些老东西的信赖,看以后谁敢小瞧自己。没想到狗杂种人虽下贱,这计策倒是好用。李玄啊李玄,放着这样的人才不用真是瞎了眼。还是我白萧慧眼识人,今后看来得好好重用狗杂种,说不定日后这族长之位也是唾手可得,哈哈。 “人老了,稍坐会儿就范困。萧儿,你留在这里与叔伯们商量对策,祖奶奶有些乏了,先回了,你们都别送了。”燕赤练打了个哈欠,递给白萧一个眼神,转身便离开了。 第25章 计谋三族(八) 甜水巷。 狗杂种坐在新置办的院子里,怀抱着一壶酒凝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月色平静如水,院外甜水巷里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丝毫荡不起这院内的半点涟漪。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赖利头地提溜着一些吃食进了院子。 “你怎么来了?”狗杂种放下手里的酒壶,起身相迎。 “怎么样,这院子不错吧。”赖利头将吃食放在石桌上,看着满园的夜色,有些得意。 “闹中有静,幽深静谧,还不错。”狗杂种说。 “你满意就好,为了这院子我可费了不少唇舌,才以低价拿下。”赖利头拆开油纸包着的吃食,正准备倒酒时,想起了正事,于是一拍脑门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这钥匙你拿着,另外两处宅子我也帮你置办好了。” 狗杂种看了一眼桌上的钥匙,问道:“甚好,那两桌宅子在何处?” “一处在东城大街白府对面的田子坊内,一处在北城大街归海府附近的永宁坊,我花了三百多两银子都给买了下来。”赖利头有些心虚,狗杂种是让他租用宅子,但是他见到那三处宅子品相非常好,而且价格又十分便宜,若不买下来,他觉得十分可惜,于是便擅自做主将宅子都买了下来,心想着钱再多不如置办些房产来得安心。“你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将宅子都买了下来吧。” “哎……这点小事我又岂会怪罪于你。宅子买下来也好,我也是暂作使用,日后一并交给你。这几把钥匙你先拿着,那两处宅子里你帮我找人收拾收拾。”狗杂种将桌子上的钥匙推到赖利头面前,又从怀里拿了两锭金子递给赖利头。 “你这是作甚,我赖利头是真心为你办事,岂是贪图利益的小人。你刚进将钥匙和金子收回去,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赖利头瞪了忘川一眼,将钥匙和金子朝他面前推了推。 “怎么说着说着,还急眼了呢。赖利头,你误会我了,我孑然一身,三处宅子我又怎住得过来,总得有人打理吧。还有这两锭金子是给你办事使的,你不用替我省钱,我现在为白萧和李玄办事,他们又岂能亏待于我。” 狗杂种倒了两杯水酒,笑着说:“你啊,从第一声啼哭至今都是苦着过来的,我还能不了解你嘛,咱们都是苦命人。如今我手头上宽裕了,又怎能忘了你。你也该置办点行头了,别整天蓬头垢面的。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一帮弟兄们跟着你混吃喝,你自己不捯饬好,弟兄们看不到到盼头,还会死心塌地跟着你么?” “他们敢!最近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又带他们逛窑子嫖妓,现在不知道多忠心呢?这不今天闹着要过来见你一面,被我给拦下了。”赖利头撕了一块鸡腿递给狗杂种,自己又撕了一块叼在嘴上。 狗杂种担心赖利头嘴上没有个把门的,于是出言提醒:“这就对了,弟兄们真心实意为你办事,你不能亏待他们。不过,你还是不要向他们透露我的真实身份为好,否则日后行事不便。” “放心吧,他们只知道有人差使他们干些探听消息的活计,并不知道你这位大财主的具体身份。”赖利头拍着胸脯保证。 “嗯,那就行。”狗杂种点点头。 赖利头一手抓着烤鸡,一手端着酒杯,大口吃喝,“赶紧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赖利头嘴里鼓鼓地,还在不停的塞着吃的,含糊不清的说着,狗杂种坐在一旁哭笑不得,他一边饮着酒,一边回想着曾经种种。前些日子,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马夫,如今却能够坐在这里饮着酒,赏着满园的月色,此等惬意是他一辈子不曾幻想过的。心中感叹世事无常,变化百端,万般人生,皆由天定。 “对了,这个你看看。”赖利头满手的油污在身上那件破麻衣衫上擦了擦,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狗杂种放下酒杯,接过沾了油渍的白纸。 “这是我那些兄弟们从逍遥楼里的龟公套来的消息,说是明晚金兰赏花绿绮姑娘要出的考题,我也不认识字,你看有没有用。”赖利头用两个手指头夹着酒杯喝了一口酒,又抓起一团卤牛肉大口啃着。 狗杂种看着白纸上的字,心想这不是对联吗,怎么都是上联。 “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得冬仨月……山中有道,道通道观,道观观道,道,道,千古圣贤之道……潘妃步,小蛮腰,飞燕轻舞觅鹊桥,闭月映天娇……” 狗杂种暗惊,这四副对联,一副比一副难,绿绮姑娘才情之高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他转念一想,虽然漠烟镇是边陲小镇,但才学之辈不在少数,想必这几幅对联不会难倒他们,况且赖利头能弄到这些题目,归海一策自然也能弄到。绿绮姑娘应该留有后手吧? “只有这几道题吗?”狗杂种问。 赖利头嘬了一下手指,将杯中剩余的白酒倒进腹中,随后说道:“听说现场要即兴作一首诗吧。” “嗯。”果然没有如此这么简单,现场即兴作诗,那就是拼真正的才学本事了,看来要提醒白萧和李玄提前做好准备,否则赏花会上恐怕连绿绮姑娘的面都未见到就铩羽而归了。 狗杂种抬头看了看天,想来李玄和白萧还未休息,于是起身说:“你先吃着,我出去办点事。” “唉……这么晚了出去办什么事,这一桌东西你不吃啊?”赖利头抬了抬头。 “你吃吧。”说完,狗杂种便离开了院子。 “真是劳碌命。”赖利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你不吃,那我就全吃了。”说完,便又埋头风卷残云。 李府在西城大街离甜水巷比较近,狗杂种j决定先去东城大街的白府,随后再回来向李玄禀报。 第26章 计谋三族(九) 到了白府,白萧果然在长阳阁里与着两名女子戏耍着。见狗杂种进来,于是说道:“狗杂种,快来!” 狗杂种见白萧横眉吐气、喜不自胜的模样,心中一定是好事临头,于是小步快跑来到白萧身前,低腰问道:“公子爷红光满面,想来定是有喜事。” “哦?那你说说有何喜事?”白萧推开了怀里搔首弄姿的女子,正了正身子。 狗杂种笑了笑,“大少爷和二少爷做事粗枝大叶,将大家至于危险之境。公子爷您将李府与归海府联手这等机密要事传达,又有老夫人一旁相助,想来大少爷和二少爷日后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白爷您有经天纬地之才,在家族危急存亡之秋,那些老爷们想来一定对您委以重任了吧?” “嗯……不错……他白书、白画不过庸才尔,岂能与我相提并论。现在天策羽卫已经在我掌控之中,任他们再如何使劲也难翻起浪来。”白萧得意地说。 “小的恭祝公子爷早日执掌白家。”狗杂种迎合道。 “嗯,你小子还有些能耐,以后就踏实跟着小爷我,少不了你的好处。”白萧将身旁的一名女子推给狗杂种,“她赏给你了。” 狗杂种哭笑不得,连忙拒绝道:“小的愿为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公子爷已经赏小的一碗饭吃,小的断不敢再要其他赏赐。” 白萧上下打量了一下狗杂种,哈哈大笑说:“你毛都还没长齐,家伙事儿也不好使,那此事就作罢吧。” 狗杂红嘿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爷,小的已经获悉明晚金兰赏花会的考题,特来禀报。” “哦,可能应付?”白萧双眼放光,方才刚刚打发下去前去逍遥楼打探金兰赏花会的考题,没想到狗杂种已经带着考题前来禀报。狗杂种果然事事想在他的前头,本公子有他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据小的所知,此次金兰赏花会大致分为四赏。这第一赏是赏银知意,说白了就是比拼财力,论财力漠烟镇能有几人敢跟公子爷比拼。这二赏是赏对知性,逍遥楼会将准备好的上联公布于众,所有宾客只有对出下联方可进入下一赏。这三赏诗知情,现场即兴作诗一首,绿绮姑娘亲自评判。第四赏为夜赏金兰,与绿绮姑娘共度良夜。”狗杂种笑着说。 “要钱直说不就成,一个妓女搞如此多花头。”白萧不可耐烦,拍了一下桌子。 “公子爷,那绿绮姑娘是丑是美尚不可知,论活计能有我们姐妹俩好?何必花那些心思,不如让我姐妹俩伺候您,让您销魂快活。” “就是,公子爷何必废那心神。” 白萧身旁的两名女子嗲里嗲气,媚眼如丝。呵气如兰,十指深入白萧的胸膛抚弄撩拨着,白萧任由她俩撩弄,不咸不淡地说:“你俩懂什么!经过逍遥楼调教的女子,这马上功夫又岂是你们能比的。总吃你们这些骚狐狸乏味至极,也该换换口味。” “公子爷,我们正可借助这次金兰赏花会对归海一策试他一试。若是归海一策与李玄同恶相济,那我们少不得要费些功夫,反则对我等有利,我们正可借此机会示好。”狗杂种说。 “那岂不是将绿绮姑娘拱手相让?”白萧心有不甘,到嘴的肥肉就这么被叼走了,真是可惜。 “爷何需懊恼,李玄少近女色,此次参加赏花会不过是想助归海一策一臂之力。且看归海一侧承不承他的情,我等静观其变便可。”狗杂种笑着说。 白萧一阵头大,心想狗杂种之前出的计策让他成功压了白书和白画一头,索性这事也全权交给他办吧。 “这事你看着办吧,要人要钱明天你拿此令牌去调度便可。”白萧扔给狗杂种一块玉牌,便搂着那两名妖媚女子进来里间儿的卧室。 狗杂种看着三人的背影笑了笑,随后便离开了李府。 伴着月色,狗杂种回到西城大街,叩开了李府的院子的后门。 狗杂种亮出了信物,在李府下人的带领下见到了李玄。见到李玄时,他正在盘坐在榻上打坐,李玄睁开双眼,见来者是狗杂种,于是收了功,起身下榻。 “这么晚过来,是有要是禀告?” 狗杂种给李玄倒了一杯水,说道:“小的已经取得白萧的信任,白萧现在已经从他两位哥哥手里夺回天策羽卫的控制权,现在春风正盛。” “哦?这么轻易就取得信任了?”李玄有些许惊讶,不过才短短一日的时间,狗杂种究竟是用了何种办法取得了白萧的信任,白萧能够夺回天策羽卫控制权,想必也是由狗杂种从中谋划。他究竟用了何种手段,难道我还真看轻了他不成,竟然有如此能力, 狗杂种将事情经过真假参半的说了出来,李玄一旁点点头,“嗯,倒是会借巧力,这件事你办得不错。归海府已经有些许动静了,所以白府与李府联手一事需尽快促成。” “遵命。白家现非常忌惮咱李家与归海家联手,因此采纳了小的计策,正欲主动与归海家和咱李家修好,再寻时机以图归海家。明日金兰赏花会上,白萧便会示好,现主动权在咱们手中,小李爷可以先吊一吊白萧的胃口。”狗杂种说。 “嗯,此话在理。明日之事,你觉得我该如何处之?”李玄盯着狗杂种,眼中饱含深意,他心中其实早已有了计较,如今想再试一试狗杂种究竟是有些小聪明,还是真有诡谲之才。 “小的斗胆认为,小李爷明日前去掺合一脚,把水搅浑便可。不必与归海一策、白萧在第三赏的环节上起正面冲突,这样两边都不得罪,同时又能趁机卖了双方的面子,既能坐实咱李家与归海家联合的事实,同事又给了白萧缓和的余地。” 李玄的两道目光如同两把刀子悬在狗杂种的脖颈之上,让他有些不安,他心知李玄是在试探自己,甚至对自己已经动了杀意,但是此刻他不能再韬光养晦,避其针芒。 李玄哈哈大笑,“不错,甚得我心。” “小李爷才智过人,小的班门弄斧了。明日金兰赏花会还请小李爷配合小的演场戏,这是明日金兰赏花会的考题,请小李爷过目。”狗杂种将揣在怀里的考题递给了李玄。 “既有考题,我自会差人准备,今日事毕,你且回去吧。”李玄说。 “遵命。”狗杂种稽首离开,李玄忽然说道:“慢着,狗杂种,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本公子不需要讲得太明白。人贵有自知之明,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自以为是,一仆不可侍二主,你可明白?” “小李爷放心,小的绝不会三心二意。”狗杂种带着李玄的警告离开了屋子。 李玄手捧着考题,神色不定,眼中凶光转瞬即逝。狗杂种心思缜密,阴诡智长,所谋之远,恐难深测。日后不能为我所用,终为一害。眼下之事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暂且留他一命。 第27章 才定逍遥楼(一) 甜水巷,逍遥楼。 漠烟镇最出名的青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暖玉生香,轻纱披肩,女子婀娜妖娆,妙音缠缠,奢靡穷逸。 只瞧那楼内云顶香檀为梁,宝顶龙凤戏珠,那宝珠熠熠生光,竟是沧海明珠,似明月夺萃,含蓄而轻奢。四周琉璃玉璧,挂耳作灯,玛瑙珍珠卷帘,青纱绸带随风轻摆。四周的香炉里升腾起阵阵青烟,香气浓郁经久不散,与轻纱绸带相互辉映,风起绡动,好似山床云海,如梦亦如幻。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神匠雕花,莲花栩栩如生,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脚踏足,温润之感从脚底袅袅升起,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大合“步步生莲”之意。 楼内中央不知是谁鬼斧神工,竟凭得凡间俗物造就明华夜池,池中水波荡漾,青莲害羞,几条锦鲤在碧叶之下,时而探出脑袋,打量着那些往来于两进两出的红漆楼梯上的风流俗士,时而收回脑袋掩于水波之下,仿佛对那些男女颠鸾倒凤之事而感到羞愤。 更令人诧异的事,忽然宝顶之上金龙抬首,口里吐出一条水柱直落于明华夜池之内,仿佛游龙戏水一般,那明华夜池里的青莲不妖而独立,锦鲤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瀑流吓得在池子里急窜。 此时,二楼廊间站满了身姿曼妙、细腰如水蛇般的女子,只见她们手执一把美人扇,微遮玉面,或是浓妆淡抹、或是不施粉黛,巧笑倩兮,一瞬间竟有如置身于花丛之感。这些女子胸前别着一块莲花形状的玉牌,上面用鎏金卯成序号编排,仿佛南国之红豆,任君采撷。 台下众多宴客早已落座,环顾着四周美景,低耳轻语,不时发出一阵阵轻薄笑声,做出轻佻戏谑之举,惹得二楼回廊上的姑娘们不时传来银铃般销魂的娇笑,让台下那些男子口干舌燥,邪火上窜,不停地喝着茶水。 倏地,二楼走下来一名女子,年纪约摸着在二十四五岁上下,体态丰腴。身穿一袭粉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淡黄色的腰带,一头秀发用一个小巧紫色玉簪盘上,虽然淡妆素雅,却透着一股出尘的味道,尤其是她那头上的玉簪,灵气萦绕,一见便非俗品。更为惹人注目的是她那烈火般的红唇,一张一合间,媚态妖娆。 女子莲花步起,身随腰带而动,肩膀松弛,双手并于腹间,面目含笑,来到左右楼梯间的梯台之上,微微施礼,红唇轻启。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今日是我逍遥楼相隔十年,又一次举行金兰赏花会。诸位大驾光临,让逍遥楼蓬荜生辉。常言道,十年树木,百年育人。养大一名姑娘容易,教得一身才艺绝活难。” 站在台上绘声绘色的女子乃是逍遥楼楼主,人称胭脂芙蓉赛西施。 “赛老板,别扯那些没用的,赶紧进入正题的吧,我们可是在此枯等许久。” “就是,这茶水一壶一壶的上,再不开始,恐怕逍遥楼的茅房都要挤爆了。” “十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呐,真是毛躁。” “……” “胭脂芙蓉赛西施果真是名不虚传,明艳动人、媚眼如丝,真教人垂涎三尺啊!” “阿弥陀佛,赛西施,你若愿做洒家地想好,老衲这就还俗。” 台下的宾客纷纷起哄,笑声不断。 “承蒙各位赏面,让诸位久等,赛西施深感惭愧。奴家这就开门见山吧,今日这金兰赏花会共分为四赏,一赏银知意,二赏对知性,三赏诗知情,这第四赏嘛……”赛西施故意卖了关子,转身扫了一眼二楼回廊上的姑娘们,随后笑着说:“这第四赏就是夜赏金兰,不知楼上的姑娘们是否都有福气能够与在座各位共度春宵一刻了。” “这赛西施,讲话还文绉绉的。”台下有一个虬髯大汉哈哈大笑。 “赛妈妈,这一届金兰赏花似乎与往届不同啊。”一名手执折扇的儒雅男子起身施礼问道。 “原来是金公子,幸会。今年的金兰赏花会确与往届不同,这往届的赏花会说得难听点,就是一锅烩的竞拍,价高者优得。这一届我们改了制度,不能再以黄白论高低。若是以黄白论高低,恐怕今日楼上的这些姑娘们还不都被归海公子、李玄公子和白三公子等世家大族们的公子爷给包了个圆场。”赛西施嘻笑吟吟,对着归海一策、李玄和白萧微微施以打趣之礼。 “听起来倒是照顾我们这些粗野汉子,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才能论出个高低?”那虬髯大汉挑动着现场宾客的情绪,不停地煽风点火,惹得众人不停起哄。 “大漠虬髯,刀断西岭,虬髯客秦刀果然是豪爽之人。赛西施就再占用些许时间与大家讲讲今年的规则。第一赏,赏银之意。每人需向鄙楼缴纳一千两银子作为会费,大家也知道我的这些姑娘们培养起来不容易,所花开销远不止这个数,但若各位想与姑娘们共度春宵,自然就得拿出些诚意,大家说是不是。” 秦刀呲之以鼻地说:“切,还不是得谈钱,依我看你就直接说抱个姑娘走要多少钱,有钱者上,没钱者滚蛋不就结了。” “秦兄弟说得不错,大家都爽快点,何必耗费这么多时间,我们在座的哪位不是千里迢迢而来,早点洗洗风尘,喝点小酒,窃玉偷香岂不是快活,大家说是不是!”坐在秦岭隔壁一桌的汉子楚韦附和道。 “你们这帮莽汉蠢夫,就知道咋咋呼呼,要比钱能比得过小爷?”归海一策把玩着那长长的手指甲,一脸鄙夷,“真是聒噪!” “归海一策,你他娘的……”楚韦还未说完,之间归海一策拂袖一挥,一道红色真气形如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那名楚韦。 楚韦连打出数掌,真气奔走迎向归海一策,然而楚韦的那数掌真气刚一触碰红色利剑,便被击碎,楚韦吃痛倒飞了出去。 赛西施连忙打圆场,“归海公子、楚爷,大家今日过来是寻开心的,不妨看在我赛西施的面子上,就此罢手如何?” 第30章 才定逍遥楼(四) 此时,赛西施再一次回到楼台之上,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捧着一叠宣纸,赛西施笑着说:“诸位果然才智敏捷,看来这一幅对子没有难住各位啊。” 赛西施从小厮手上拿起第一张宣纸念叨:“归海府公子归海一策对,千古佳人,赏赏赏客之爱。” “李府公子李玄对,五言绝诗,施施施主之才。” “白府白三公子白萧对,两把琵琶,奏奏奏师之哀。” “金公子对,三杯浊酒,醉醉醉猫之愁。” “……” 赛西施在台上宣读着各位宾客的对联时,楼上有些按捺不住的姑娘们面露桃花,差使着小厮将胸前的玉牌送到心仪的宾客手上。 “今日你我三人聚首,都是为了绿绮姑娘。来一场赌约如何?”归海一策说。 “赌约?归海兄且说说看。”白萧伸着舌头舔了舔嘴唇。 “你我三人不妨比拼一下才学,谁最后一个对出对子,则自动放弃对绿绮姑娘的争夺,如何?” 归海一策胸有成竹,楼里悬挂的对子他早已差人作好了下联,心想白萧和李玄即便再如何迅速,也不能超越自己,尤其是白萧,手底下都是一些莽夫,更别提那小马夫,他若是能够对出对子那便是万幸了,更别想以最短的时间完成所有对子了。 至于这李玄嘛,今日见他对自己甚是有礼,想来也是冲着我归海一策的名头,既然他有意修好,那便顺水推舟送他一个人情,也好叫白萧当众出一出丑。但不管是谁,绿绮姑娘一定是我的。想于此,归海一策心中倍感得意,他玩味地看着白萧和李玄。 “归海兄有此雅意,小弟自是要奉陪。” 李玄本就无意争夺绿绮,只不过是来陪狗杂种演一戏。金兰赏花会无论是归海一策,还是白萧胜出,对于他来说并无任何影响。借助这场赌约,他主动退出无疑是送了双方一个人情,两不得罪,又能激发二人的矛盾,简直是一石二鸟。 “归海兄,李兄手下多多留情。”白萧笑着说。 归海一策指着铜炉里已经烧了一半的檀香说道:“还有半炷香的时间,诸位我先走一步。”说完归海一策便朝着其他条幅走去,李玄紧着离开。 白萧看着两人悠然自得的背影,心中便少了些底气。正所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归海一策能够提出赌约,想必这些对子他早作了准备,这李玄倒是有些猜不透。 只见他转身看向狗杂种说道:“这场赌约,不能输。” “公子爷放宽心,方才小的已查看了现场的对子,与我所知并无半点出入,足可应对。”狗杂种点点头说。 “那走,定要赶在他们前面把这些对子给对了。”白萧满意地点点头,狗杂种跟着白萧来到一副新的条幅前,只瞧那些人绞尽脑汁,提着狼毫迟迟不落。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得冬仨月。” 有一名玉面书生念叨着:“绿绮姑娘真是才艳双绝,春夏秋冬,将这四季气候变化给人带来的不同反应如此巧妙的与睡字结合,真是巧妙至极。” “别光卖弄,你可能对出下联?”旁边有人不爽地说。 那玉面书生摇摇头,“惭愧,小生才疏学浅,还未想出下联。” “那你还卖弄什么玩意儿,一边待着去。” “这位兄台,见你如此气定神闲,莫非已有答案?若方便,还请赐教。”玉面书生彬彬有礼道。 那人一时语塞,方才他见这位书生在那卖弄学识,看不过去便逞了口舌之利。眼下这书生请教,他哪有什么答案,涨得面红耳赤,“这…不……不方便……” 书生笑而不语,离开了人群。 白萧低头问狗杂种,“可能对出?” 狗杂种轻声细语说:“公子爷,可作此对……” 白萧闻言哈哈大笑,“拿笔来!” 随从将笔墨纸砚捧到白萧面前,白萧提着毛笔龙飞凤舞,写道:琴绵棋痴书描白,美景尽收画一年。 写完之后,白萧停留在纸上片刻,欣赏着这幅文墨,那种神气之色仿佛这幅对子是由他自己想出的一般,品评道:“琴棋书画对他春夏秋冬,当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萧的举动自然也吸引周围的人前来围观,李玄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面前,看着白萧的下联赞叹说:“白萧,果然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这对子倒是启发了我。” 说着,李玄转身提笔写道:日明月耀星闪烁,仰首但见斗千年。 李玄撂下笔,笑着对白萧说:“虽然意蕴上差了一些,不过也能勉强交差。白萧兄,多谢提点。” 白萧面色一沉,摆摆手说:“以李兄的才情,此等小对怎能难住李兄,小弟不敢居功。。” 过了片刻,楼台之上,赛西施在此宣读道:“奴家已经收到第二幅对子的下联,各位爷果真是深藏不露,文采风流。这上联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得冬仨月。那么下联会对什么呢?” 赛西施卖了个关子,台下的众人表情神色可谓是喜怒哀乐,人间滋味儿。 “白萧公子对,琴绵棋痴书描白,美景尽收画一年。嗯,果真是妙不可言,仿佛人生百年尽在琴棋书画之中,阳春白雪,夏虫秋雨,美轮美奂。” “李玄公子对,日明月耀星闪烁,仰首依见斗千年。意蕴高深,气势磅礴、豪情万丈,落笔不俗。” “东奔西走南来往,道不完得北归路。归海公子果真是日理万机。” “……” 念完最后一张宣纸,随后笑着说:“奴家不才,也知道后面的对子愈发难对,不过这香可是快燃尽了,诸位官人还需全力以赴,楼上的姑娘们可是寂寞难耐了哦!” 这时,楼上的姑娘们又发出一阵嬉笑,然而台下不少宾客们却是打了退堂鼓。 “算了,算了,我老秦还是不掺和了。”秦刀将手里唯一的一块玉牌递给了小厮,“给爷安排房间吧。” 手上有姑娘相送玉牌的嫖客们资质才疏学浅,有无高人从旁指点,于是有样学样,纷纷招呼小厮们安排离场。而那些没有获得玉牌又临阵退缩的,有的选择离开了逍遥楼,有的直接去了后院挑了几位姑娘泻火去了。 眼瞧着,原本济济一堂的逍遥楼里,此刻人已经空了一半之多。 第22章 白萧中计 狗杂种见白萧一旁出神,于是说道:“公子爷…公子爷…” “李玄可曾发现这块令牌被你所偷?”白萧将令牌揣入怀中,倒了一杯酒细细地品尝着。 狗杂种笑了笑说:“李玄恐怕现在还未发现令牌已丢。” 白萧忽然意识到这事有蹊跷,如此重要的令牌李玄又怎可能如此大意,让一个小马夫给偷了,他心一沉,莫不是李玄的诡计吧?“这块令牌当真是你所偷?” “确实是小的趁乱偷来的。”狗杂种心生不安,难道白萧已经发现其中的破绽? 白萧厉声呵斥道:“混账!你竟敢诓骗于我,信不信我摘了你的脑袋?” 狗杂种连忙磕头顿首,“公子爷,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哼!你若再不说实话,便让你尝尝本公子的狠辣手段!”白萧再次呵斥道。 “爷,这块令牌确实不是小的在李府偷的,不过小的可以保证,这块令牌的确是那晚黑衣人在月牙湖偷袭留下的。李玄手下的张大麻子捡到一块,小的也无意中捡到一块。”狗杂种唯唯诺诺,一副畏惧白萧的模样。 白萧见狗杂种开始说实话,于是淡淡地说:“既然是你所得,为何诓骗我说是从李府偷盗而来?” “公子爷,小的之所以撒谎,是因为对李玄心有怨气。小的在他李玄手下鞍前马后,那一晚月牙湖小的还救了他一命。小的家中最近发生惨祸,以为那李玄是古道热肠之辈,便去找李玄所要一些银钱度日,谁曾想李玄非但不给,反而冠以罪行,当众殴打污蔑小的。小的气不过这奸诈虚伪的小人哄骗大家,这才……”狗杂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 “李玄那小子从里到外都是坏水,奸诈虚伪,本公子早就看透了他的心肝脾胃肾。你小子也不是个好种,竟敢妄想借本公子的手为你出气。本该取了你的性命,不过看你这般可怜,便饶了你一条贱命。”白萧想起李玄当众出丑的样子,不禁心情大好,对于狗杂种欺瞒之事也不予追究。 狗杂种心底一松,忙给白萧倒酒,笑呵呵地说:“李玄这等奸佞小人不值一提,不过有件事小的不知当不当讲?” “有屁快放!”白萧端着酒杯说。 “那日小的随李玄走镖回来之后,见其神色阴沉地将张大麻子等心腹叫进的屋子商议要事。小的好奇便猫在窗下偷听,这一听不要紧,原来李玄等人商量要联合归海府一举吞并咱白府。” “什么!此事当真?”白萧吃惊道,以他对各家的了解,归海氏自诩漠烟镇第一大势利,南潇青霄府潇湘雨后代,平日里眼比天高,最瞧不上李氏一门,又怎么会与其联手呢?不过,凡事又怎能说得准,这年头都是利益当先,难保两家不会狼狈为奸。 “确为属实。”狗杂种郑重其事地说,“公子爷如若不信,逍遥楼金兰赏花会可作一观,李玄肯定会找准机会卖一个顺水人情给归海一策。” 白萧面目狰狞,恼怒难遏,归海一策争抢绿绮姑娘,已让他头疼不已。如今再来一个李玄,那么自己的胜算又少了几分。 狗杂种见白萧愤懑,于是说:“公子爷不必气恼,凭公子爷丰神俊秀的外表气度,即便多一个李玄,那归海一策也只能空手而归。” “不错!他李玄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争!”白萧拍了一下桌子,起身说:“狗杂种,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以后就跟着本公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小爷哪日高兴,传你几招修炼法门。” “哎呦,那就多谢公子爷厚爱了。”狗杂种高兴地跪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响头。 “行了,你先下去吧。”白萧急着将李氏与归海氏联手一事老祖宗禀报,让老祖宗出面向那些老东西讨个说法,他不相信,即便白书和白画再巧舌如簧,还能拥有有今日在府中的地位。 —— 云州,陈国国都。 天启城皇宫,无极殿。 一名青年男子身高八尺,着五爪金龙常服,如利剑般双眉甚是威严,一双若灿星的眸子熠熠生光。说不上玉树临风,却也丰神威武得很。只见他从龙案一侧走了下来,举手投足间那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跃然于身,此人正是大行皇帝陈留无二。 此时,殿里正跪着一名身穿蟒袍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壮如猛牛,他是西贺牛州平西王裕达。“微臣裕达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陈留扶起平西王裕达,对着身边的传唤司礼太监三宝说:“三宝,给平西王赐座。” “陛下,请治臣无诏入京之罪,臣实在是太过思念陛下了。”裕达跪地叩首请罪。 “裕达,朕恕你无罪,快起来说话。” “臣知道,陛下定然不会怪罪。”裕达憨笑两声,起身落座,大行皇帝笑了笑,颇有些感触,“说实话,朕对你们这些老弟兄们也是甚为挂念啊。” “陛下,微臣此次进京从同州一路北上,途径湘州、靖州直至云州,沿途风光真是美不胜收啊。在陛下的治理下,天下可谓是安定祥和,一片繁荣昌盛之景。” 平西王裕达手执一柄宣花斧随大行皇帝平蛮夷、驱除胡虏,大军一路西下所过之处,敌寇无不闻风丧胆,乃陈国风云十二将之一,功记春秋,入威武忠贤楼。他与皇帝陈留虽为君臣,实为兄弟,因此相隔十余年再次见面,不甚欢喜。 “裕达素来刚正不阿,从不阿谀奉承,今日怎如此不吝溢美之词?”大行皇帝陈留笑了笑,能够亲耳从裕达口中听到天下安定之景,心中宽慰甚多。 自从建立陈国,定国都,广开圣听,任用贤臣,在他的励精图治之下,四海归心。陈留皇帝文治武功天下共服,然他仍然记得授业恩师玄天宗掌门吴戈的教导。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字字在心,如雷贯耳,陈留皇帝从不敢懈怠,夙兴夜寐,只求天下太平,昌盛安定。 “嗨…陛下,不是我老裕奉承,所说之言确为事实。若陛下不信,可微服私访,一探民情。”裕达人如其名,为人豁达,豪气干云,他拍着胸脯向陈留皇帝保证所言非虚。 “现在不比以前喽。如今朕为一国之主,岂能随意出行。”陈留皇帝叹了一口气,算着日子,在这深宫内苑已经住了两百年,这天下大好河山究竟是何般模样他已记不清,往日那些一起征战四方的兄弟如今一一镇守九州各地,难有见面之日,孤家寡人果真不是白叫的。 “裕达,朕今日甚是高兴,随朕去痛饮三天三夜。” 常言道,孤家寡人,无情天子。裕达在家中时,王妃常出言提醒,往昔兄弟,今日君臣,需恪守礼节,忠君之事,是为臣道。如今见陈留没有摆皇帝架子,对自己亦无半点生分,心中也是高兴的紧。 “陛下,有一事需向您禀报。” “何事,但说无妨。” “极西之地,边陲小镇,现不太安生。”裕达郑重其事地说。 “哦?当年之事已了,给那两家留点血脉吧。只要行事不过格,便随他们去吧。”陈留顿了一下,当年对两家族人屠杀一事心有愧疚,只愿青霄府和天策府后人能够安分守己一些吧。 “陛下宽厚仁慈。哈哈,我老裕留了一手,漠烟镇有我的情报据点,若是他们做出对我大陈不利之事,定教他们后悔来到这世上。” “西牛贺洲有裕达在,朕甚为宽心,不过裕达,还是要多加注意妖魔二族的动向,陈国不可再发生靖云之乱了。”陈留一脸感伤,回想起当年的靖云之乱,无比痛心。 裕达亦是不甚伤感,长吁嗟叹,“东胜王赢川定会明白陛下的苦心,陛下还需以国家社稷为念,保重龙体。” 陈留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拉着裕达的手:“不说扫兴的事,随朕吃酒去。” 第32章 才定逍遥楼(六) 李玄离开了。 少了一位强劲的对手,归海一策和白萧都松了一口气,不过也将二人正式推到了针锋相对的局面上。李玄的做法,也应证了忘川之前的猜测,白萧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李氏拉到白家阵营,彻底与归海氏对立。 归海一策心中亦是多有盘算,两人各怀心思,暂且不表。 赛西施在台上念着宾客们的对子,笑目含风,举止间落落大方,台下的宾客们失落不已,今晚注定与那绿绮姑娘无缘。 “赛妈妈,敢问有何人对出这最后一副对子?”宾客中有人问道。 “怎么,这位爷是觉得我逍遥楼弄虚作假?”逍遥楼的权威受到挑战,赛西施不怒自威,身上陡然暴涨的气势忽然有敛于身中,只见她笑着说:“也罢,若是不将归海公子和白公子的对子给诸位亮亮相,恐怕大家今晚都不会太尽兴。” 那位宾客拱拱手,道了一声不敢,但与其他人一样,目光锁死在赛西施身旁的一叠宣纸,他们可不认为归海一策和白萧这样的纨绔子弟能有什么才学。 赛西施从下人手里接过递来的宣纸,双手轻轻一甩,原本卷起的宣纸瞬间展开。 “左边为归海公子所对,右边为白公子所对,大家应该认得两位公子的笔迹吧?” 赛西施双手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又说道:“山中有道,道通道观,道观观道,道,道,千古圣贤之道。归海公子对,庙堂有臣,臣遵臣礼,臣礼礼臣,臣,臣,百年国士之臣;白公子对,陋室有儒,儒作儒学,儒学学儒,儒,儒,万年博学之儒。” “所谓儒释道不分家,上联以道论道,旨于遵道为国,乃我陈国立国根本。归海公子之所对,君王以国士之礼待臣子,臣子以国士侍之,此道可谓君王相处之道,不入俗流,是为上品,奴家对归海公子的才情胸怀亦是佩服之至。” 赛西施对归海一策行常礼,随即又举着右手的宣纸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作为儒学之士,应当有高洁伟岸的节操和安贫乐道的情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此乃修士之道,当属上品。” 台下的宾客们听赛西施一旁对归海一策和白萧的对子进行讲解,不禁连连叹息,绿绮姑娘出的这幅对子,若是要对出个才学心境之高低,对仗之玄妙、分出优劣自然很难,但只求工整却是容易许多。 堪堪以“儒释道”便能演化出十指难计之数的对子来,更不必谈三纲五常、四维八德之类。 赛西施见众人捶胸顿足、懊丧至极,于是笑着说:“诸位只是惜败,不必懊恼。来我逍遥楼自然是寻开心,不妨挑一挑手里的玉牌,选她几位姑娘把酒言欢,岂不更为逍遥快活?” 听了赛西施的建议,众人点点头,有些人带着玉牌随小厮离开,有些人虽然已经败了,不过仍然好奇在赏诗知情这一轮对局中,归海一策和白萧如何拼个你死我活。 若是归海一策和白萧大打出手,那搅动起的风云不仅会使得漠烟镇遭殃,恐怕大漠周围的几个镇子都会受到影响,果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赛西施颦颦袅袅地下了楼梯,对着归海一策和白萧说道:“归海公子、白公子,奴家先恭喜二位成功晋级。” “赛妈妈客气了,微末伎俩不值一提。”白萧淡淡一笑,手中的折扇应声打开,清风升起,鬓角的长发微微飘扬,破有翩翩公子之姿。 反观归海一策则毫无避讳,伸手搂住了赛西施的细腰,凑到她的耳垂前,细声细语地说:“赛妈妈,可真是个妙人。待本与绿绮姑娘成了好事,定要再与赛妈妈月下小酌几杯。” 赛西施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随后轻拍了一下归海一策搂在她细腰上的手,一个转身如同仙女起舞身法曼妙,秋波潺潺,不禁让人有些流连忘返。 “归海公子又取笑奴家。”赛西施回到了楼台之上,轻笑一声说道:“请归海公子和白公子,以明月为题赋诗一首,七步之内,一较高下。” “他娘的,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老汉我信手拈来。”有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老发老头在台下啐了一口,对方才未能过了第二关有些愤慨。 “就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有人鄙夷道。 “老汉我喝西风长大的,什么阵仗没见过。你这小娃娃且听着。”老汉清了清嗓子,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缕精光,他抄起桌上的酒壶,一边饮酒,一边踱步吟诗:“八月独登逍遥楼,怀揣金银欲风流。金兰赏花出绝对,难为老汉掏黄龙。” “你这老东西,简直色中饿鬼,粗鄙不堪。你且听我诗一首。”那人不服气,踱着步子晃着脑袋吟道:“明月高悬逍遥楼,清辉满地遍金兰。千金一掷妃子笑,醉酒卧榻解香罗。” 老汉怒目一瞪,嘴里骂道:“你这小娃娃,抄袭老汉的诗,还他娘的阴不阴、阳不阳的,裤裆没把的玩意儿。” 两人对骂起来,台下众人嘻嘻哈哈地看着他俩打作一团,不时在一旁煽风点火,场面一度尴尬不已。 赛西施在台上见状,面色一寒,拂袖一挥,一道粉色的真气陡然从袖中飞出,打向那两人。 “噗”的一声闷响,两人飞出了逍遥楼,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无法动弹。 原本嘻嘻哈哈的宾客们,此刻都闭上了嘴。一名青楼的女子有如此高的修为,他们居然都未察觉,尤其是赛西施那信手挥出的一掌,众人竟然看不出功法路数和修为深浅,心中不禁升起一阵胆寒。 忘川眉头微微一皱,抬眼打量着赛西施。 赛西施冷哼一声,厉声说道:“胆敢在逍遥楼内放肆,也不扫听扫听这里是谁的地盘。今日饶你等性命,如若再犯定让你二人神魂俱灭。” 第33章 才定逍遥楼(七) 逍遥楼。 归海一策捋了捋鬓角的长发,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倏地只见他整个人消失在座位上,出现在明华夜池前。 “赛妈妈,本公子只需四步便有良诗一首,还请品评。”归海一策笑了笑,背着双手仰视着楼台上的赛西施,“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此处引用樊川居士的诗《寄扬州韩绰判官》) 归海一策每吟出一句,身形便掠过数阶楼梯,尤其是念道“玉人何处教吹箫”之时,已经来到赛西施身旁,伸手搂住赛西施的腰肢,邪笑更甚,很是轻薄无礼。 赛西施虽然对归海一策此举心生厌恶,但是没有抗拒归,她娇嗔地白了归海一策一眼,“归海公子,你这诗作的虽然意境深厚,但未免有些太露骨了吧。” “赛妈妈,你这可是冤枉某家了,你好好品评品评再说,千万别想歪了哦?”归海一策出言调笑。 赛西施轻轻一推归海一策,离开了他的怀抱,随后对着台下说道:“归海公子以明月为题赋诗一首,虽有调笑之意,却尽显公子性情风流不羁。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我大陈国日新月异,繁荣昌盛,公子这最后一句果真是一语双关,不仅感叹世事变幻无常,而且更应今日之景,足见公子对绿绮姑娘垂爱之情堪比明月。” “真是好诗!归海公子真乃斗南一人!奴家佩服!”赛西施微微施以礼,对着台下的白萧说:“白公子,接下来就看你了。” 白萧抱拳点点头,他虽然平日不喜欢玩文弄墨,不过也听得出来,归海一策这一首诗的高明之处。此诗虽有调笑之意,却对于陈国繁荣昌盛之景描绘可谓是生动至极。 用回忆想像织成桥上教吹箫的生活图景,不仅透露了其对陈国九州繁华景象,令风流才子们醉心不已的生活的怀恋,而且借此寄托了对往日旧游之地明月桥的思念,尤其最后且以问语隐隐传出悠然神往的意境,此意境清新脱俗。 由此可见,归海一策为了今日金兰赏花会可是做足了准备,他那身边两名羽扇纶巾的男子,想来便是此诗的真正作者了。 白萧低头问狗杂种,“归海一策的诗绝非凡品,若是在意境和情境无法达到它的高度,这一轮我们便要输了。” 此时台上的归海一策见白萧犹豫不决,于是出言讥笑道:“白萧,为兄知你平日里醉心于修行,若是作不出诗也是情有可原,不必勉强。” “归海兄,我自知才疏学浅,但今日能与你在这漠烟镇最繁华的逍遥楼内吟诗作对,乃人生一大乐事。吾兄对绿绮姑娘钦慕之情弟怎能不知,今日我献丑作诗一首,为吾兄助助兴。” 白萧嘴中说不与归海一策争,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着急。悔不该当初不听狗杂种的提醒,如今也不至于落得尴尬的场面,他的眼神不断地瞥向身旁的狗杂种,期望狗杂种能够拿出一首上得了台面的诗词与归海一策一较高下。 狗杂种轻声在白萧身旁说了几句,白萧这才面色一松,露出的喜色。 楼台上的归海一策见白萧言语间已经失去了底气,一味的向自己示好,暗笑白萧草木愚夫,蠢笨无比,又想起之前白萧种种示好行径,心想这白家定然是不敢与我归海家作对,看来这届赏花会胜局已定,于是放下了对白萧的提防之心。 “白萧,有你赋诗助兴,为兄甚为高兴。一会儿,你我兄弟多喝几杯。”归海一策哈哈大笑,伸手便要将一旁的赛西施搂入怀中亲上一口,不曾想赛西施步下生莲躲开了。 白萧一甩折扇,清风徐徐升起,他迈着步子朝着楼台上走去,嘴中念道:“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此处引用李君虞的诗《写情》) “见笑了!” 诗词作罢,白萧已悄然登上楼台,只见他对归海一策和赛西施作揖施以君子礼,便面目含笑地站在一旁。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台下的宾客们嘴里反复念道着这一句,不停得称赞! “真是好诗,没想到白萧才学竟然如此之高!” “看不出来,白萧还是个深情之人。” “你们觉得归海一策和白萧这两首诗谁更高明?” “依我看,还是白萧的这一首意境更高!” “我倒是觉得归海一策的诗更胜一筹。” “……” 归海一策听着台下的议论,脸色已变,白萧的谦谦有礼居然是为了迷惑自己,“白萧,你……!” “归海兄,献丑了。”白萧佯作不觉其里,微微一笑。 赛西施此时出言说道:“嗯,白公子这一首诗以美景衬哀情,实在是妙啊!一般情况下,溶溶月色,灿灿星光能够引起人的美感。但是一个沉浸在痛苦中的心灵,美景反而更添愁苦烦乱,足见痛苦之深。此诗以乐景写哀,倍增其哀。以'良夜'、'明月'来烘托和渲染愁情,孤独、怅惘之情更显突出,更含蓄,更深邃。'从此无心'四字足见白公子之长情,求爱不得,从此无心,决心之大,痛苦至深让人动容。白公子不愧是满腹经纶、跌宕风流。若白公子能够专心作诗,想必不出数年我大陈便会诞生一名才情风流的诗圣。” “赛妈妈过奖了,今日献丑只为归海兄助兴,诗圣之名愧不敢当!”白萧微微施礼,见归海一策怒目暴躁的样子,心中暗自得意。 “赛妈妈,两首诗你都以评定结束,那么究竟谁才能夜赏金兰,与绿绮姑娘一夜风流呢?哈哈!”台下不嫌事大的宾客哄堂大笑。 “归海公子和白公子两首诗皆为百年年难遇的佳品之作,奴家一时也不知该作何评判。” 赛西施面露难色,虽然她更喜欢白萧的“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但是归海一策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也不遑多让,无论是在情境,还是意境上,两首诗都堪称为佳品,真是伯仲难分啊。 第25章 甜水巷 甜水巷。 狗杂种坐在新置办的院子里,怀抱着一壶酒凝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月色平静如水,院外甜水巷里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丝毫荡不起这院内的半点涟漪。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赖利头地提溜着一些吃食进了院子。 “你怎么来了?”狗杂种放下手里的酒壶,起身相迎。 “怎么样,这院子不错吧。”赖利头将吃食放在石桌上,看着满园的夜色,有些得意。 “闹中有静,幽深静谧,还不错。”狗杂种说。 “你满意就好,为了这院子我可费了不少唇舌,才以低价拿下。”赖利头拆开油纸包着的吃食,正准备倒酒时,想起了正事,于是一拍脑门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这钥匙你拿着,另外两处宅子我也帮你置办好了。” 狗杂种看了一眼桌上的钥匙,问道:“甚好,那两桌宅子在何处?” “一处在东城大街白府对面的田子坊内,一处在北城大街归海府附近的永宁坊,我花了三百多两银子都给买了下来。”赖利头有些心虚,狗杂种是让他租用宅子,但是他见到那三处宅子品相非常好,而且价格又十分便宜,若不买下来,他觉得十分可惜,于是便擅自做主将宅子都买了下来,心想着钱再多不如置办些房产来得安心。“你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将宅子都买了下来吧。” “哎……这点小事我又岂会怪罪于你。宅子买下来也好,我也是暂作使用,日后一并交给你。这几把钥匙你先拿着,那两处宅子里你帮我找人收拾收拾。”狗杂种将桌子上的钥匙推到赖利头面前,又从怀里拿了两锭金子递给赖利头。 “你这是作甚,我赖利头是真心为你办事,岂是贪图利益的小人。你刚进将钥匙和金子收回去,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赖利头瞪了忘川一眼,将钥匙和金子朝他面前推了推。 “怎么说着说着,还急眼了呢。赖利头,你误会我了,我孑然一身,三处宅子我又怎住得过来,总得有人打理吧。还有这两锭金子是给你办事使的,你不用替我省钱,我现在为白萧和李玄办事,他们又岂能亏待于我。” 狗杂种倒了两杯水酒,笑着说:“你啊,从第一声啼哭至今都是苦着过来的,我还能不了解你嘛,咱们都是苦命人。如今我手头上宽裕了,又怎能忘了你。你也该置办点行头了,别整天蓬头垢面的。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一帮弟兄们跟着你混吃喝,你自己不捯饬好,弟兄们看不到到盼头,还会死心塌地跟着你么?” “他们敢!最近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又带他们逛窑子嫖妓,现在不知道多忠心呢?这不今天闹着要过来见你一面,被我给拦下了。”赖利头撕了一块鸡腿递给狗杂种,自己又撕了一块叼在嘴上。 狗杂种担心赖利头嘴上没有个把门的,于是出言提醒:“这就对了,弟兄们真心实意为你办事,你不能亏待他们。不过,你还是不要向他们透露我的真实身份为好,否则日后行事不便。” “放心吧,他们只知道有人差使他们干些探听消息的活计,并不知道你这位大财主的具体身份。”赖利头拍着胸脯保证。 “嗯,那就行。”狗杂种点点头。 赖利头一手抓着烤鸡,一手端着酒杯,大口吃喝,“赶紧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赖利头嘴里鼓鼓地,还在不停的塞着吃的,含糊不清的说着,狗杂种坐在一旁哭笑不得,他一边饮着酒,一边回想着曾经种种。前些日子,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马夫,如今却能够坐在这里饮着酒,赏着满园的月色,此等惬意是他一辈子不曾幻想过的。心中感叹世事无常,变化百端,万般人生,皆由天定。 “对了,这个你看看。”赖利头满手的油污在身上那件破麻衣衫上擦了擦,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狗杂种放下酒杯,接过沾了油渍的白纸。 “这是我那些兄弟们从逍遥楼里的龟公套来的消息,说是明晚金兰赏花绿绮姑娘要出的考题,我也不认识字,你看有没有用。”赖利头用两个手指头夹着酒杯喝了一口酒,又抓起一团卤牛肉大口啃着。 狗杂种看着白纸上的字,心想这不是对联吗,怎么都是上联。 “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得冬仨月……山中有道,道通道观,道观观道,道,道,千古圣贤之道……潘妃步,小蛮腰,飞燕轻舞觅鹊桥,闭月映天娇……” 狗杂种暗惊,这四副对联,一副比一副难,绿绮姑娘才情之高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他转念一想,虽然漠烟镇是边陲小镇,但才学之辈不在少数,想必这几幅对联不会难倒他们,况且赖利头能弄到这些题目,归海一策自然也能弄到。绿绮姑娘应该留有后手吧? “只有这几道题吗?”狗杂种问。 赖利头嘬了一下手指,将杯中剩余的白酒倒进腹中,随后说道:“听说现场要即兴作一首诗吧。” “嗯。”果然没有如此这么简单,现场即兴作诗,那就是拼真正的才学本事了,看来要提醒白萧和李玄提前做好准备,否则赏花会上恐怕连绿绮姑娘的面都未见到就铩羽而归了。 狗杂种抬头看了看天,想来李玄和白萧还未休息,于是起身说:“你先吃着,我出去办点事。” “唉……这么晚了出去办什么事,这一桌东西你不吃啊?”赖利头抬了抬头。 “你吃吧。”说完,狗杂种便离开了院子。 “真是劳碌命。”赖利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你不吃,那我就全吃了。”说完,便又埋头风卷残云。 李府在西城大街离甜水巷比较近,狗杂种决定先去东城大街的白府,随后再回来向李玄禀报。 第33章 才定逍遥楼(七) 逍遥楼。 归海一策捋了捋鬓角的长发,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倏地只见他整个人消失在座位上,出现在明华夜池前。 “赛妈妈,本公子只需四步便有良诗一首,还请品评。”归海一策笑了笑,背着双手仰视着楼台上的赛西施,“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此处引用樊川居士的诗《寄扬州韩绰判官》) 归海一策每吟出一句,身形便掠过数阶楼梯,尤其是念道“玉人何处教吹箫”之时,已经来到赛西施身旁,伸手搂住赛西施的腰肢,邪笑更甚,很是轻薄无礼。 赛西施虽然对归海一策此举心生厌恶,但是没有抗拒归,她娇嗔地白了归海一策一眼,“归海公子,你这诗作的虽然意境深厚,但未免有些太露骨了吧。” “赛妈妈,你这可是冤枉某家了,你好好品评品评再说,千万别想歪了哦?”归海一策出言调笑。 赛西施轻轻一推归海一策,离开了他的怀抱,随后对着台下说道:“归海公子以明月为题赋诗一首,虽有调笑之意,却尽显公子性情风流不羁。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我大陈国日新月异,繁荣昌盛,公子这最后一句果真是一语双关,不仅感叹世事变幻无常,而且更应今日之景,足见公子对绿绮姑娘垂爱之情堪比明月。” “真是好诗!归海公子真乃斗南一人!奴家佩服!”赛西施微微施以礼,对着台下的白萧说:“白公子,接下来就看你了。” 白萧抱拳点点头,他虽然平日不喜欢玩文弄墨,不过也听得出来,归海一策这一首诗的高明之处。此诗虽有调笑之意,却对于陈国繁荣昌盛之景描绘可谓是生动至极。 用回忆想像织成桥上教吹箫的生活图景,不仅透露了其对陈国九州繁华景象,令风流才子们醉心不已的生活的怀恋,而且借此寄托了对往日旧游之地明月桥的思念,尤其最后且以问语隐隐传出悠然神往的意境,此意境清新脱俗。 由此可见,归海一策为了今日金兰赏花会可是做足了准备,他那身边两名羽扇纶巾的男子,想来便是此诗的真正作者了。 白萧低头问狗杂种,“归海一策的诗绝非凡品,若是在意境和情境无法达到它的高度,这一轮我们便要输了。” 此时台上的归海一策见白萧犹豫不决,于是出言讥笑道:“白萧,为兄知你平日里醉心于修行,若是作不出诗也是情有可原,不必勉强。” “归海兄,我自知才疏学浅,但今日能与你在这漠烟镇最繁华的逍遥楼内吟诗作对,乃人生一大乐事。吾兄对绿绮姑娘钦慕之情弟怎能不知,今日我献丑作诗一首,为吾兄助助兴。” 白萧嘴中说不与归海一策争,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着急。悔不该当初不听狗杂种的提醒,如今也不至于落得尴尬的场面,他的眼神不断地瞥向身旁的狗杂种,期望狗杂种能够拿出一首上得了台面的诗词与归海一策一较高下。 狗杂种轻声在白萧身旁说了几句,白萧这才面色一松,露出的喜色。 楼台上的归海一策见白萧言语间已经失去了底气,一味的向自己示好,暗笑白萧草木愚夫,蠢笨无比,又想起之前白萧种种示好行径,心想这白家定然是不敢与我归海家作对,看来这届赏花会胜局已定,于是放下了对白萧的提防之心。 “白萧,有你赋诗助兴,为兄甚为高兴。一会儿,你我兄弟多喝几杯。”归海一策哈哈大笑,伸手便要将一旁的赛西施搂入怀中亲上一口,不曾想赛西施步下生莲躲开了。 白萧一甩折扇,清风徐徐升起,他迈着步子朝着楼台上走去,嘴中念道:“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此处引用李君虞的诗《写情》) “见笑了!” 诗词作罢,白萧已悄然登上楼台,只见他对归海一策和赛西施作揖施以君子礼,便面目含笑地站在一旁。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台下的宾客们嘴里反复念道着这一句,不停得称赞! “真是好诗,没想到白萧才学竟然如此之高!” “看不出来,白萧还是个深情之人。” “你们觉得归海一策和白萧这两首诗谁更高明?” “依我看,还是白萧的这一首意境更高!” “我倒是觉得归海一策的诗更胜一筹。” “……” 归海一策听着台下的议论,脸色已变,白萧的谦谦有礼居然是为了迷惑自己,“白萧,你……!” “归海兄,献丑了。”白萧佯作不觉其里,微微一笑。 赛西施此时出言说道:“嗯,白公子这一首诗以美景衬哀情,实在是妙啊!一般情况下,溶溶月色,灿灿星光能够引起人的美感。但是一个沉浸在痛苦中的心灵,美景反而更添愁苦烦乱,足见痛苦之深。此诗以乐景写哀,倍增其哀。以'良夜'、'明月'来烘托和渲染愁情,孤独、怅惘之情更显突出,更含蓄,更深邃。'从此无心'四字足见白公子之长情,求爱不得,从此无心,决心之大,痛苦至深让人动容。白公子不愧是满腹经纶、跌宕风流。若白公子能够专心作诗,想必不出数年我大陈便会诞生一名才情风流的诗圣。” “赛妈妈过奖了,今日献丑只为归海兄助兴,诗圣之名愧不敢当!”白萧微微施礼,见归海一策怒目暴躁的样子,心中暗自得意。 “赛妈妈,两首诗你都以评定结束,那么究竟谁才能夜赏金兰,与绿绮姑娘一夜风流呢?哈哈!”台下不嫌事大的宾客哄堂大笑。 “归海公子和白公子两首诗皆为百年年难遇的佳品之作,奴家一时也不知该作何评判。” 赛西施面露难色,虽然她更喜欢白萧的“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但是归海一策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也不遑多让,无论是在情境,还是意境上,两首诗都堪称为佳品,真是伯仲难分啊。 第36章 风雅涧(二) “你……竟敢下如此重手,”狗杂种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倚在石柱上,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小丫鬟。 小丫鬟见狗杂种吐血,先是心中一紧,随后得意地说:“哼,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你就不怕……不怕公子爷找你家……主子麻烦吗?” 小丫鬟背着手走到狗杂种面前踢了他两脚,浑不在意地说:“我好怕啊……哼,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白公子能为你讨个说法?即便他找我麻烦,你以为我会怕了他?我可是……” “若灵,休要胡闹,还不快道歉。”屋子里传来绿绮姑娘悦耳的声音,紧接着门从内被打开了。 狗杂种转头望去,只见绿绮姑娘依旧还是那副打扮,整洁素雅,无丝毫紊乱。心里嘀咕,绿绮姑娘与白萧颠鸾倒凤,不应该是脱光了衣服的嘛?怎么现在看上去连一根发丝都没乱? “小姐,这么快就出来了呀,白公子实力也不怎么样嘛。”被唤作若灵的小丫鬟环着绿绮的手臂,笑嘻嘻地说。 “灵儿,休要信口胡沁,我怎能与白公子做那种事!”绿绮闻言脸颊上竟然露出一抹羞红,白了若灵一眼,又继续说道:“明知道这位公子是普通人,出手还不注意个轻重,我看你这性子野得有些过分了。” 绿绮姑娘走到狗杂种面前,关切地说:“公子,你没事吧?方才是灵儿无礼了,奴家替她向您致歉。” 狗杂种懵了,头一次听见有人唤自己为公子,而且还是归海一策、白萧和一众人不顾身份争抢的逍遥楼最美的女子。虽然此刻是夜晚,但在月光和灯光之下,透过面纱他依然能大致看清绿绮姑娘的真容,干净温婉。 “公子?”绿绮姑娘说。 “啊……”狗杂种有些尴尬的回过神。 若灵在一旁笑道:“小姐,这小子跟那些男人一样,瞧见你的模样就傻了。” “别胡说。”绿绮姑娘数落了一句,绿绮伸手便欲扶狗杂种起身。 “绿绮姑娘,我家公子爷……?”狗杂种脸颊一红,不敢看绿绮的那双清澈的眼睛,他连忙连忙扶着柱子起身。 “你随我进来吧。” “啊……?”狗杂种惊讶道。 “啊什么啊,你这臭小子,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嘛,现在怎么了?舌头打结了?”若灵取笑道。 “若灵……”绿绮出言制止。 狗杂种捂着胸口,瞪了一眼若灵说:“那我也分人。比如对你这般泼辣的丫头,那我自然有的是词儿,但对于绿绮姑娘这般温婉大方的神仙女子,我只有敬畏之心。” “你……”若灵羞恼不已。 “好了,若灵。”绿绮伸手拉住正要发作的若灵,进了屋子。 狗杂种昂了昂头,回应若灵瞪直了双眼。 进入屋子后,狗杂种打量屋内雅致的环境。眼瞧见白萧一人正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拿着酒壶,搂着空气,笑容**。 “绿绮姑娘,我家公子这……”狗杂种问。 “放心,他没事。”绿绮姑娘说。 狗杂种眼瞅着不对,白萧是与绿绮姑娘共度良宵的。眼下绿绮姑娘衣衫整洁,而白萧却如同进入春梦一般,趴在桌子上独自销魂,想必眼前这位绿绮姑娘定是用了什么手段,她这么做是为了守住洁白的身子,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难道她就不怕我向白萧告密吗? 见绿绮姑娘双目清澈、谈吐文雅端庄,又富有才学,定不与那些卖身女子一般,或许是赛西施逼她卖身,所以才耍些手段以逃避白萧的侵犯吧。 狗杂种亦不愿见到绿绮做她不愿做之事,于是说:“绿绮姑娘,我这就带公子爷离开。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对他透露的。” 绿绮姑娘轻笑一声,问道:“今日之事是何事?” 狗杂种见绿绮姑娘明知故问,心想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有何必装作不知。或许,绿绮姑娘是忌惮我是白萧手下的身份吧。 “今日公子爷与姑娘春宵美梦,兴胜酒醉后,小的听从公子爷的吩咐,打道回府。”狗杂种说。 “呵呵,小姐,我就说这臭小子嘴臭吧。”若灵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绿绮姑娘没有理会若灵,而是看向狗杂种意味深长地问:“你叫狗杂种,对吗?” 狗杂种点点头,“姑娘怎知的我的姓名?” “小姐,竟然还有起这么个名字,狗杂种……好玩。狗杂种……狗杂种。”若灵在一旁拍掌娇笑。 若灵的取笑让狗杂种非常难堪,他何尝不想有一个体面的名字的,可是这名字是爹取的,下贱人用下贱的名字好养活,他为人子女的不能选择出身,又有何办法。 “若灵……休要乱说。”绿绮姑娘呵斥了若灵一嘴,随后饱含歉意地说:“若灵口无遮拦,还请公子莫怪。” 狗杂种摇了摇头,“若灵姑娘天真无邪,我又岂会怪罪。我是贱人贱命,自然得用贱名。爹娘给的名字,这么多年我也听习惯了。” 若灵似乎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于是支吾着说:“其实你也不差,刚才我……我是无心的。” 狗杂种摆摆手,“多谢若灵姑娘,我们漠烟镇有习俗,起个贱名好养活,你看我这不好生生的苟活在世上嘛。” “能够写出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的诗句,足见公子并非普通人。”绿绮姑娘开口说。 “这首诗乃公子爷所作,并非在下之作。”狗杂种没有想到绿绮姑娘竟然猜到这首诗是自己所作,心中对她更是多了几分钦佩。 “公子谦虚了,这等诗情又岂是沉溺于声色犬马的白萧所能写出的。”绿绮姑娘说。 “信口胡诌,绿绮姑娘谬赞了。”狗杂种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下不过是白府的一位下人,绿绮姑娘唤我名字便可,公子公子的听得怪别扭的。” “这……倒是难住了奴家。”绿绮姑娘并非瞧不起“狗杂种”这名字,只是觉得“狗杂种、狗杂种”的叫确有侮辱人之嫌,也怪难听的。 狗杂种看穿了绿绮姑娘的心思,于是笑着说:“名字无妨,姑娘随意称呼便是。” “小姐,依我看你不如给他起个名字。”若灵在一旁说。 “这名字岂是我能起的。”绿绮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若灵,又看向狗杂种说:“公子果然是个有慧根之人,是奴家着相了。” “绿绮姑娘,若无其他要事,我就背公子爷回府去了。”狗杂种说。 “公子,实不相瞒。奴家本打算过些时日与你见一面,赶巧今日这金兰赏花会白萧拔得头筹,倒也省了些功夫。”绿绮姑娘看着狗杂种说。 “哦?不知……”狗杂种颇为惊讶,自己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绿绮姑娘从哪里得知自己,又因何事要见我一面呢? “此事关乎你家姐雪至,关乎于白家、李家和归海家未来的生死存亡,不知公子是否有兴趣听一听?”绿绮姑娘说。 狗杂种心中一紧,这女起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她怎会知道我在谋划的事情,难道她是归海一策或者李玄派来探听虚实的?还是她本就是白萧的人,现在与白萧演了一场戏,就是要试探我的忠心?归海一策还不知道我的谋划,目前看来白萧和李玄最为可疑。 “你到底是谁?”狗杂种警惕地看着绿绮和若灵问。 “公子不必惊慌,奴家与白家、李家和归海家并无半点关系。某种意义上说,奴家与公子的目的是一样的。”绿绮说。 “你不用试探我,我对公子爷忠贞不二。”狗杂种心想,只要我不说公子爷究竟是谁,管你是李玄,还是白萧的人都找不到半点把柄。 “看来公子还是不信奴家啊。”绿绮姑娘微微叹一口气,“也罢,请公子随我来。” 绿绮姑娘不顾狗杂种是否愿意,径直地走向不远处的香案,只见她掐着拈花指对着香案上的两个烛台一指,两道红色的光芒从指尖射出,烛台上瞬间出现两团红色的火苗,紧接着两图案红色的火苗迅速飞向墙壁上一条飞龙的双目。 那条飞龙睁开了双眼,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随后逐渐隐与墙壁之中,飞龙张嘴吐出一幕金光。绿绮走进金光之中,身子瞬间消失。 狗杂种头一次见到这般仙家手段,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金光之中,他整个人痴呆地站在一旁。 若灵见状呵呵一笑,“瞧你傻样,走吧……”说完,若灵飞升一跃进入金光之中。 狗杂种走进金光之中,只感觉双眼前一片空白,便来到了听香水榭之中。一阵头晕目眩,狗杂种稳住身形睁开双眼,晃了晃脑袋脑袋。 此时绿绮和若灵对他微微笑着。 【若进入新人签约新书榜前十,再加更两章!】 第37章 风雅涧(三) 听香水榭。 “公子请坐。”绿绮姑娘开口说。 狗杂种找了个座位落座,揉了揉脑袋,“这是何地?为何我的头如此晕眩?” “公子有所不知。此处乃听香水榭是逍遥楼的机密之所,刚才公子所穿过的金光乃是传送阵。由于公子并未修习功法,因此身体会有些许不适。不过,公子不必担心,要不了一会儿,不适之感便会消去。”绿绮姑娘解释说。 “原来如此,绿绮姑娘真是好仙法。只是姑娘将我带到此处,究竟有何目的呢?”狗杂种点点头说。 “方才公子不信奴家之所言,为了能够打消公子的顾虑,防止隔墙有耳,有些话奴家只能在这听香水榭与公子细说。”绿绮姑娘说。 “隔墙有耳?姑娘是说公子爷吗?”狗杂种问。 绿绮姑娘摇摇头,“白萧被奴家施下睡梦之法,五识已闭,听不到你我之间的谈话。你应该也知道,白家、李家和归海家有修为卓绝的修士坐镇,他们的神念可覆盖整个漠烟镇,接下来奴家与你讲述的机密之事是断不能让他们探测察觉的。” “姑娘请说。”忘川惊诧,见绿绮如此审慎,心想接下来所说之事一定是非常机密,但是他心中又生疑问,绿绮为何要将这等机密要事说与他听,他一个小小的人,又能为这位姑娘做些什么呢? “白家和归海家是前朝北洛天策府和南湘青霄府两位王爷的遗脉,昔日与当今天子争天下落败之后隐于此处。圣上不愿赶尽杀绝,对于两家在漠烟镇的行径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西牛贺州平西王裕达深谋远虑,为防止白氏和归海氏不思天恩,犯上作乱,于是在此地设立情报机构,专门监察两家一举一动。” “逍遥楼便是平西王设立的情报机构,数个月来,我们发现这两家行为极其可疑,平西王担心两家有所图谋对我大陈不利,因此一个多月前,奴家便来到了此地……” 狗杂种越听越是心惊,今夜瞧那些后院里的丫鬟就觉得有些异常,没想到逍遥楼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大的秘密。原来平西王一直盯着归海和白家,也不知这两家是否真的密谋一些禁忌之事。若是我能在其中添一把火,借助平西王的势力铲平这两家,岂不是更好? “绿绮姑娘,非是在下不愿相信,方才所言实在是太过石破天惊,姑娘可有证据证明你们的身份?”狗杂种问。 绿绮手中出现一个金丝卷轴,卷轴朝着狗杂种的方向飞去。 “这是平西王的手令,盖有平西王印和玉鼎白虎印。”绿绮说。 狗杂种打开卷轴,只见卷重上写着:“平西王斥令,曰:密查归海氏和白氏,若有谋反之心,杀无赦。”狗杂种仔细的查看着印章,白虎是西贺牛州的图腾,只有平西王有玉鼎玺印一枚,看来绿绮姑娘所说确为真实。 “在下有一事不明。姑娘为何将如此机密之事透露于在下?”狗杂种问。 “在监视归海府时,我们开始注意到公子。归海府遭辱、火海惨案、李府驱逐、白家兄弟反目……等等最近漠烟镇上发生的大事都与公子有关,公子之所图,恐怕是要毁了漠烟镇吧?”绿绮姑娘说。 “我不过是一个下人,只求温饱度日,又能有何图谋,姑娘高看在下了。”狗杂种说。 “公子难道忘记双亲惨死、雪至被凌辱自尽之仇了?”绿绮姑娘问。 “深海血仇断不能忘,可我又有什么办法?以我一人之力又如何与归海一策相拼?在下能够苟活已经是上苍厚待了。”狗杂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 “若是公子是这般贪生怕死之人,今日奴家亦不会见你。公子,奴家对你之图谋能猜得八九,若公子愿意,平西王在漠烟镇隐藏的势力亦可供你驱使。”绿绮说。 “会有这等好事?绿绮姑娘,若是你们诚心帮我,当初我家姐惨遭归海一策凌辱之时,你们在哪里?我在李府门前受辱之时,你们又在哪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整日想的是如何伺候好主子以求自保,公子爷能赏我一碗饭吃,我又怎能背叛于他?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恶人自有天收,我狗杂种只求苟活。” “哼,你这臭小子,我家小姐如此帮你,你居然当作驴肝肺。”若灵在一旁大声呵斥,“小姐,别再与这种烂泥枉费唇舌。” “公子,奴家言尽于此,若是你想通了可来逍遥楼找赛西施。”绿绮说。 “你当真愿意放我离开?”狗杂种问。 “为何不呢?”绿绮姑娘笑着问。 “你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于我,就不怕我将此消息传了出去?”狗杂种再问。 绿绮笑了笑说:“这是奴家的诚意,奴家相信公子是值得信赖的朋友。若是消息真的传了出去,那只当奴家看错了人。” 狗杂种点点头,便欲离开。 “臭小子,你当真要走?”若灵在背后喊道。 狗杂种停步转身看着若灵笑了笑,随后对绿绮姑娘说:“绿绮姑娘,我可以看看你的真容吗?” 若灵见狗杂种提出这等无礼的要求,娇嗔道:“臭小子,你别得寸进尺,小姐的面容岂是你能见的!” 绿绮缓缓揭开了面纱,狗杂种看得有些愣神,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仙子。 “臭小子,看够了赶紧滚!”若灵骂道。 狗杂种笑了笑,对着绿绮姑娘恭敬地施以君子礼,便离开了听香水榭。 “小姐,你说他会跟我们合作吗?”若灵问。 “会的。血海深仇,他又岂能不报。放心吧,我不会看走眼的……”绿绮笑了笑说。 “小姐,你怎么会为了臭小子解了面纱,难道……”若灵好奇地问。 “惨遭巨变,至亲背叛、爹娘惨死,家姐受辱,他的心早已经破碎不堪,又怎敢将信任交予他人。这张面纱若是能让他好受些,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 第29章 第二赏 逍遥楼。 “第二赏,赏对知性!” 赛西施的话刚落,楼上悬下几幅红色条幅,条幅上只见出现了一个个笔走龙蛇的大字,金钩铁划。 销魂楼几名下人抬着一鼎三尺余高的铜炉搬置两座楼梯中央的位置,一根小拇指粗细的檀香点燃后插于炉中,青烟袅袅升起。 “以一炷香为限,诸位可尽展才学,若有作弊者则视为自动放弃。”赛西施说完,便迈着莲花步,腰间一扭一扭地上了楼。 赛西施一离去,台下便热闹了起来,这些人纷纷朝着那些条幅走去,抬头打量着条幅上的对子,忽而双眉紧锁,忽而嘴角上扬,有的无奈摇头,有的摊手叫苦,有的提起狼毫奋笔疾书。 “这什么鸟对子,存心是为难我老秦。”秦刀脸涨得通红挤出人群,一人闷闷地坐在座椅上,抱着酒壶牛饮。 “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金公子摇头晃脑地念着面前的对子,提起笔在纸上边写边念道:“三杯浊酒,醉醉醉猫之愁。” 归海一策摇头冷笑一声,挥毫放声说道:“千古佳人,赏赏赏客之爱。” “归海兄真是文采风流,小弟佩服。”李玄忽然出现在归海一策身旁,笑声赞道。 归海一策抬头一看,见李玄正一脸和善的朝自己笑着,有些诧异,将写好的对联递给随从,淡淡地说:“原来是李玄啊,你平素洁身自好,今日怎愿与我等同流合污啊?” 李玄微微一笑说:“归海兄教训的是,小弟素来不知情识趣,哪像归海兄名士风流,小弟真是惭愧啊!” 见李玄如此谦恭,被捧了几句的归海一策,也放下了身段,笑着说:“这就对嘛,人不风流枉少年。李玄兄弟,这对子可有下联了?” 李玄抱拳说:“小弟不才,也想了个下联。”说着,李玄从随从手里接过笔墨,写道:“:五言绝诗,施施施主之才。” “嗯,对仗工整,不错,李玄,看来你平日里没少下功夫呀。”归海一策在一旁瞧了瞧,忽然看见白萧和狗杂种走了过来,见白萧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顿时不满,于是对李玄说:“白家老三一幅欠揍的样子,真想上去给他两拳,李玄,走,一起看看他能出什么对子。” 正说着,白萧和狗杂种已经来到归海一策跟前,白萧抱拳笑着说:“见过归海兄、李兄。” 归海一策冷哼一声,盯着狗杂种说:“你小子何时跟了白萧?我想起了,李玄兄弟,这狗杂种不是你的下人吗?” 李玄咳嗽一声,故作冷淡地说:“这狗杂种手脚不老实,被我赶出李府了。” “果然和他家姐一样下贱。”归海一策冷笑着出言讥讽:“狗杂种,本公子好心好意放你和雪至那贱胚子归去,有些日子了,怎不见你家姐回府伺候本公子爷? 狗杂种隐忍不发,抱拳说:“家姐归家后不幸身亡,还请归海公子莫要怪罪。” “死了?”归海一策身处一个尖长的手指甲挑着狗杂种的下颚,“我好心让你家姐陪你回去奔丧,你居然让她死了,真是好大的狗胆!你说,本公子该怎么收拾你才好?” “归海兄,不就是一个婢女嘛,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狗杂种毕竟是我的下人,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再计较了。待回府后,小弟派人给你送一些年轻貌美的婢子便是。”白萧生护犊之心,日后大计还用得着狗杂种,于是出言相劝。 归海一策猛地收回手,手指甲在狗杂种下颚割出一道道血痕,“好,今日便卖你一个面子。” “多谢归海兄!”白萧抬头看着条幅上的对子,嘴里嘀咕着。 “白萧,以你的才学,这对子应该难道不倒你吧。”归海一策幸灾乐祸瞧着白萧,等待他出丑。 狗杂种见白萧一筹莫展,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白天他便将对子的下联交给了白萧,如今看来,白萧是没有看了。狗杂种偷摸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用胳膊捅了一捅白萧。 白萧以为狗杂种取闹,本欲发作,见到那纸条上的字,眉开眼笑的咳了一声说:“这是自然。听着,两把琵琶,奏奏奏师之哀。” “嗯,白萧对的倒也不错。恕李玄孤陋寡闻,我只听说过琴师、乐师,这奏师是何叫法。” 白萧耳根一红,他也未听说过奏师一词。狗杂种搭腔解释说:“小李爷,您有所不知,这奏师是所有乐器演奏师父的总称。” “对,就是这意思!”白萧连忙帮腔道。 李玄忽然瞪着眼睛,对狗杂种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我跟你家主子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掌嘴!” “是小的忘了规矩,是小的多嘴,还请白爷和小李爷恕罪。”狗杂种连忙跪在地上,一边掌嘴一边说。 “李玄,你跟一个下贱之人起什么劲。”归海一策一旁奸笑。 “归海兄说得没错,李玄,狗杂种不过一个下人而已,跟他计较岂不是失了身份。”白萧转身扇了狗杂种一巴掌,骂道:“让你多嘴!还不向李兄赔罪。” “小李爷,您大人有大量,还请赎罪。”狗杂种扑通跪地向李玄赔罪。 狗杂种捂着红肿的嘴巴不敢说话,李玄见好就收,说道:“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狗杂种你在我府上做事,我作为主子的没教好你规矩,是我太放纵你了。现在你在白萧手底下办事,也该懂懂规矩了。” “小李爷教训的是,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狗杂种伏在地上,浑身打着哆嗦。 “起来吧。”白萧斜眉瞥了一眼李玄,心想打狗还得看主人,如今狗杂种是我的人,李玄你当着我这做主子的面教训起我的人,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地求饶。 此间小插曲,周围人的并没有放在心上,狗杂种有些憋闷地站在摆萧身旁,想着只要能报仇,这一切屈辱都是值得的。 这时,赛西施款款上台。 第30章 赌约 此时,赛西施再一次回到楼台之上,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捧着一叠宣纸,赛西施笑着说:“诸位果然才智敏捷,看来这一幅对子没有难住各位啊。” 赛西施从小厮手上拿起第一张宣纸念叨:“归海府公子归海一策对,千古佳人,赏赏赏客之爱。” “李府公子李玄对,五言绝诗,施施施主之才。” “白府白三公子白萧对,两把琵琶,奏奏奏师之哀。” “金公子对,三杯浊酒,醉醉醉猫之愁。” “……” 赛西施在台上宣读着各位宾客的对联时,楼上有些按捺不住的姑娘们面露桃花,差使着小厮将胸前的玉牌送到心仪的宾客手上。 “今日你我三人聚首,都是为了绿绮姑娘。来一场赌约如何?”归海一策说。 “赌约?归海兄且说说看。”白萧伸着舌头舔了舔嘴唇。 “你我三人不妨比拼一下才学,谁最后一个对出对子,则自动放弃对绿绮姑娘的争夺,如何?” 归海一策胸有成竹,楼里悬挂的对子他早已差人作好了下联,心想白萧和李玄即便再如何迅速,也不能超越自己,尤其是白萧,手底下都是一些莽夫,更别提那小马夫,他若是能够对出对子那便是万幸了,更别想以最短的时间完成所有对子了。 至于这李玄嘛,今日见他对自己甚是有礼,想来也是冲着我归海一策的名头,既然他有意修好,那便顺水推舟送他一个人情,也好叫白萧当众出一出丑。但不管是谁,绿绮姑娘一定是我的。想于此,归海一策心中倍感得意,他玩味地看着白萧和李玄。 “归海兄有此雅意,小弟自是要奉陪。” 李玄本就无意争夺绿绮,只不过是来陪狗杂种演一戏。金兰赏花会无论是归海一策,还是白萧胜出,对于他来说并无任何影响。借助这场赌约,他主动退出无疑是送了双方一个人情,两不得罪,又能激发二人的矛盾,简直是一石二鸟。 “归海兄,李兄手下多多留情。”白萧笑着说。 归海一策指着铜炉里已经烧了一半的檀香说道:“还有半炷香的时间,诸位我先走一步。”说完归海一策便朝着其他条幅走去,李玄紧着离开。 白萧看着两人悠然自得的背影,心中便少了些底气。正所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归海一策能够提出赌约,想必这些对子他早作了准备,这李玄倒是有些猜不透。 只见他转身看向狗杂种说道:“这场赌约,不能输。” “公子爷放宽心,方才小的已查看了现场的对子,与我所知并无半点出入,足可应对。”狗杂种点点头说。 “那走,定要赶在他们前面把这些对子给对了。”白萧满意地点点头,狗杂种跟着白萧来到一副新的条幅前,只瞧那些人绞尽脑汁,提着狼毫迟迟不落。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得冬仨月。” 有一名玉面书生念叨着:“绿绮姑娘真是才艳双绝,春夏秋冬,将这四季气候变化给人带来的不同反应如此巧妙的与睡字结合,真是巧妙至极。” “别光卖弄,你可能对出下联?”旁边有人不爽地说。 那玉面书生摇摇头,“惭愧,小生才疏学浅,还未想出下联。” “那你还卖弄什么玩意儿,一边待着去。” “这位兄台,见你如此气定神闲,莫非已有答案?若方便,还请赐教。”玉面书生彬彬有礼道。 那人一时语塞,方才他见这位书生在那卖弄学识,看不过去便逞了口舌之利。眼下这书生请教,他哪有什么答案,涨得面红耳赤,“这…不……不方便……” 书生笑而不语,离开了人群。 白萧低头问狗杂种,“可能对出?” 狗杂种轻声细语说:“公子爷,可作此对……” 白萧闻言哈哈大笑,“拿笔来!” 随从将笔墨纸砚捧到白萧面前,白萧提着毛笔龙飞凤舞,写道:琴绵棋痴书描白,美景尽收画一年。 写完之后,白萧停留在纸上片刻,欣赏着这幅文墨,那种神气之色仿佛这幅对子是由他自己想出的一般,品评道:“琴棋书画对他春夏秋冬,当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萧的举动自然也吸引周围的人前来围观,李玄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面前,看着白萧的下联赞叹说:“白萧,果然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这对子倒是启发了我。” 说着,李玄转身提笔写道:日明月耀星闪烁,仰首但见斗千年。 李玄撂下笔,笑着对白萧说:“虽然意蕴上差了一些,不过也能勉强交差。白萧兄,多谢提点。” 白萧面色一沉,摆摆手说:“以李兄的才情,此等小对怎能难住李兄,小弟不敢居功。。” 过了片刻,楼台之上,赛西施在此宣读道:“奴家已经收到第二幅对子的下联,各位爷果真是深藏不露,文采风流。这上联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得冬仨月。那么下联会对什么呢?” 赛西施卖了个关子,台下的众人表情神色可谓是喜怒哀乐,人间滋味儿。 “白萧公子对,琴绵棋痴书描白,美景尽收画一年。嗯,果真是妙不可言,仿佛人生百年尽在琴棋书画之中,阳春白雪,夏虫秋雨,美轮美奂。” “李玄公子对,日明月耀星闪烁,仰首依见斗千年。意蕴高深,气势磅礴、豪情万丈,落笔不俗。” “东奔西走南来往,道不完得北归路。归海公子果真是日理万机。” “……” 念完最后一张宣纸,随后笑着说:“奴家不才,也知道后面的对子愈发难对,不过这香可是快燃尽了,诸位官人还需全力以赴,楼上的姑娘们可是寂寞难耐了哦!” 这时,楼上的姑娘们又发出一阵嬉笑,然而台下不少宾客们却是打了退堂鼓。 “算了,算了,我老秦还是不掺和了。”秦刀将手里唯一的一块玉牌递给了小厮,“给爷安排房间吧。” 手上有姑娘相送玉牌的嫖客们资质才疏学浅,有无高人从旁指点,于是有样学样,纷纷招呼小厮们安排离场。而那些没有获得玉牌又临阵退缩的,有的选择离开了逍遥楼,有的直接去了后院挑了几位姑娘泻火去了。 眼瞧着,原本济济一堂的逍遥楼里,此刻人已经空了一半之多。 第31章 急眼 长琴暖玉含风软,芙蓉掩帐解香罗。 烟锁青楼无限事,谁薄十年又寒窗? 青楼,自古以来便是男子的销魂居。不论位高权重之辈,或是寒窗苦读有学之士,又或是下九流之徒,在这所销魂居里,面对清水一色、美丽曼妙的女子的皆为P客,女子在他们的眼里不过玩物尔。只求爽欲通达,飘飘欲仙,可一掷千金,不问过往未来。是以纸迷金醉,不问学识修养,人人仿佛摘下面具。 逍遥楼,正是漠烟镇所有男子竞逐之所。 此刻楼内,那些锦衣华服、侍从随身的宾客们仅剩十余众仍不愿放弃,抱头苦思冥想着对子,而离开金兰赏花会的宾客们带着些许遗憾早已左拥右抱,巫山云雨,若有好事者匿于窗下,不禁要面红耳赤。 “山中有道,道通道观,道观观道,道,道,千古圣贤之道。”看到眼前这最后一条条幅上的对子,白萧即便再昏庸无能,也知道这对子究竟有多难,他看了看周围那些还在苦思不解下联的宾客们,心中便是一阵得意。连之前两幅对子都对不上来,更不用论眼前这幅对子。 此时,归海一策已经将最后一幅对子的下联写好交给了小厮。见李玄正朝着自己走来,白萧心中一慌,千万不能让他抢了先,否则自己便输了赌约。于是他连忙对身旁的狗杂种说,“这幅对子的下联快快说来。” 说着,白萧便提笔欲落,狗杂种连忙从怀里掏纸条,翻来覆去并未找到。“咦,怎么不见了?” 白萧焦急的数落道:“什么,如此重要的东西你都能丢了,存心让我现世!” “爷,刚才还在,怎么突然就没了?”狗杂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委屈地说。 “哼,真是废物!”白萧反手在狗杂种脸上甩了一巴掌,转身便欲离开,他的目光与归海一策对上了。归海一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只见他手指甲夹着一张纸条对着白萧晃了晃,白萧心中骂道:“归海一策,你是存心与我为难,想让我出丑!” 顺着白萧的目光,狗杂种也看见了归海一策手中的纸条,生气地说:“公子爷,你看归海一策手中的纸条,肯定是被他不知用什么手段给偷了去。” 白萧转身狠狠瞪了一眼狗杂种,“闭嘴,本公子眼睛又没瞎!”他虽然气愤不已,但是也知道归海一策是个修士,对上狗杂种这种普通人,若想取点东西,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白萧兄,没想到你比我快了一步。”李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戏谑地朝着白萧笑了笑。 “李兄也不慢。”白萧挤出一丝笑容。 李玄点点头,看着条幅上的对子,思考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提起笔便写道:“庙内有佛,佛作佛学,佛学学佛,佛,佛,万年度难之佛。”写完之后,李玄还故意提着嗓门念叨着,“哎呀,度难之佛与圣贤之道相比好像差了点意思嘛。” 白萧在一旁干着急,狗杂种说:“公子爷莫慌,还有时间,且容我想一想。” “你快点!”白萧催促道。 “有了,公子爷您可作此对,陋室有儒,儒作儒学,儒学学儒,儒,儒,万年博学之儒。”狗杂种连忙从白萧的手里拿起毛笔沾好磨递给白萧,白萧提着笔快速的写着下联,眼睛还不时的瞟向李玄,李玄则装作不知,在一旁抱胸思索着如何调整对联。 白萧写完下联,立马交给了逍遥楼的小厮,随后便笑风满面的走到李玄面前说:“李兄,你可是慢了一步哦。” 李玄故作惊讶道:“什么!白萧兄,这上联如此难对,你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做出下联了?白萧兄,果真是才思敏捷啊,可惜了,方才我真不该推敲那意蕴。”说着,李玄一副悔恨不已的样子。 白萧笑着拍了拍李玄的肩膀,“承让了。李兄,你本该有机会赢我的,可偏要去推敲用词,给了我留了机会。赛老板之前便说了这一轮的规矩,不论优劣,只论工整,这才是赏对知性嘛。李兄,你着相了啊!” “看来我是无福消受绿绮姑娘的欢好鱼水了,也罢,败在你白萧兄手下,也不算丢人。” 李玄抱拳便欲离开,却被白萧一把拉住说:“哎,李兄,莫急着走。你我两家在漠烟镇并列三大氏族,平日里更应该多亲近一些才是。往日里,你我两家或许有些矛盾冲突,那不过是长辈们耍耍小性子而已,李兄可别往心里去啊。” “白萧,言重了。长辈们的事,我们做晚辈自然不该掺和。改日有机会,为兄还要与你一起探讨修行之事,白家的洛水真诀可是令人羡煞至极啊!”李玄见白萧果然有交好联手之意,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狗杂种。 白萧以为自己这般低声下气,李玄不记前仇愿意修好,于是说:“那是自然,李家的不动明王功法小弟也是未得一见,不如你我约个日子,一起探讨一番,如何?” “这……”李玄故作为难,转头看了一眼归海一策。 白萧会意笑着说:“是我猛浪了,今日只论风月,不谈他事。日后之事,且容我来安排。” “如此,甚好。小弟,现行一步!”李玄点点头,朝着归海一策走去。 “公子爷,今日听李玄这话,似有修好之意,不妨等此间事了之后,便趁胜追击,以防夜长梦多,生出些变化来。”狗杂种说。 “嗯,此事由你来安排。”白萧点点头,便朝着明华夜池旁的一桌走去。 “李玄,你怎能让白萧那小子?”明明李玄可以赢白萧,却故意输给了他。原本还想等李玄赢了之后,好生取笑白萧一番,如今计划落空,归海一策愤愤不平。 “归海兄,白萧不过凭借打探消息的那点本事,提前准备了对策,才能从容不迫的进入下一轮,若是真的论起才华,又怎能归海兄你相提并论。小弟不才,即便凭着运气此轮赢了白萧,在下一轮里必然会输给归海兄,到时候恐怕也会惹人非议。 李玄顿了顿,喝了一口茶说:“近日镇子里不知是谁在散播消息,说是你我两家联手要吞并白家。难保他人不往这处联想,到时候说归海兄胜之不武,岂不是有损你的名声。小弟索性便让他白萧赢了这一轮,距接近绿绮姑娘仅一步之遥,归海兄只需稍稍施展才学,到时候还不是一样抱得美人归。如此,归海兄不仅趁机羞辱了白萧一番,又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岂不是更快哉?!” 归海一策想了想,觉得李玄所说在理。于是笑着说:“倒也在理。近日我对镇子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也有所耳闻,其实为兄觉得并无不可。白氏一族在漠烟镇作威作福惯了,处处打压你我两家生意,让他家留在漠烟镇,岂不是如鲠在喉,难受至极。” 李玄作“嘘”的手势,轻声说:“归海兄,隔墙有耳,改日小弟亲自登门拜访,与兄长深入探讨一二。” 归海一策点点头,“贤弟,担忧在理。” “归海兄,小弟我头一次来这逍遥楼,今日看见这般多的曼妙女子,颇有些意兴阑珊,要不……?” 归海一策一听,哈哈大笑,“贤弟早该如此,人间滋味岂能辜负,改日去我府上,让你也见见我暖春阁里调教出来的女子。” “甚好,甚好!”李玄笑了笑,招徕逍遥楼小厮,挑了些姑娘便去了楼上的温柔乡。 …… 第41章 一念善恶(二) 秀珠哦了一声,狗杂种见她状态不对,以为她不愿去自己的住处,于是说:“是我考虑不周全,我忘记了你的双亲尚在,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觉得怎么样?” 狗杂种见无人回应,于是转身一看,发现身后哪有秀珠的身影,只见不远处有人群在指指点点的说些什么,于是走上前一看,只见秀珠躺在地上七窍流血。他连忙冲进人群中将秀珠一把抱了起来,“秀珠姐姐,你怎么了?” “我……”秀珠缓缓睁开双眼,嘴里说不出话来。 狗杂种心急,好好的人怎么会如此。他脑子飞速的转着,想起白琴临走时的神色,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才导致秀珠性命堪忧的,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狗杂种抱着秀珠飞快的朝着甜水巷跑去,他知道秀珠的症状寻常的大夫是瞧不了的,只能向绿绮姑娘求助。 将秀珠放到床上,狗杂种连忙出了宅子,来到逍遥楼。 “哎呦,这位爷,快进来坐。”逍遥楼门口的龟公眼瞧见狗杂种兴匆匆的走来,想来也是个急货,连忙吆喝着。 “我找赛妈妈,烦请帮我通报一声。”狗杂种随着龟公进入逍遥楼里。 “找赛妈妈?赛妈妈现在可忙着呢,爷有什么事吩咐小的也是一样,小的一定帮您安排的妥妥当当,包您满意。”若是那些富家公子找赛妈妈,龟公定时二话不说便去通秉,但是看狗杂种一身着装,心算着这来回跑一趟拿的赏钱,还不够招待几位客官给的赏钱多,于是不愿挪步。 狗杂种焦急万分,见龟公如此势利,一把揪住他的衣服,说道:“你去告诉赛妈妈,就说狗杂种前来相见,有要事要与绿绮姑娘商量。若是耽误了我的事,小心我要了你的脑袋。” 赛西施早已经吩咐下人,若是狗杂种前来相见,不可怠慢。龟公见狗杂种自报家门,惊慌失色,自己扇了一个嘴巴,赔笑说道:“爷,是小的瞎了眼。您别生气,小的这就前去禀报。” 不消片刻功夫,那龟公便再次出现在狗杂种眼前,“嘿嘿,狗爷,赛妈妈说此处不便露面,烦请您随我移步后院。” 进入后院,只见赛西施正坐在沧月亭中。 “赛妈妈,狗爷已经来了。”龟公说完,又对狗杂种说:“狗爷,您们聊,小的不便打扰,这去前面忙活。” 狗杂种点点头,看向赛西施行礼说:“见过赛妈妈。” “小兄弟,快坐。”赛西施给狗杂种倒了一杯茶,“不知小兄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赛妈妈,在下前来便是回复绿绮姑娘昨日的提议。”狗杂种说。 “哦?原来是为此事,那么小兄弟的态度是?”赛妈妈喝着茶,抬眉注意着狗杂种的神色,狗杂种说:“我决定接受绿绮姑娘的提议。” 赛西施对狗杂种的回复并不意外,她笑了笑说:“小兄弟果然是个聪慧人,请喝茶。” 狗杂种心系命悬一线的秀珠,此刻哪有心思喝茶,着急地说:“赛妈妈,关于合作一事日后可再细谈,今日在下有一事相求。” “小兄弟请说。” 狗杂种将秀珠身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赛西施依旧是那副安之若素的神情,只见她放下茶杯说道:“小兄弟不必忧虑,这是五转回元丹,你且拿回去给她服下,可保她十个时辰内不会有性命之忧,待夜深之时,我再前去一瞧。” 狗杂种接过丹药揣进袖中,连忙道谢:“那就多谢赛妈妈了。” “小兄弟不必客气,既然大家是自己人,以后也不要赛妈妈长,赛妈妈短了,奴家有那么老吗?”赛西施轻轻拍了一下狗杂种的手,笑嘻嘻地说,甚是妩媚。 狗杂种如同触电一般,连忙收回手,惹得赛西施一旁娇笑不已,“赛妈妈,那……在下就先回去了,晚上还劳烦您跑一趟。” 赛西施故作不快,娇嗔道:“奴家真有那么老吗?!” 狗杂种一阵脸红,尴尬的笑了笑,叫了一声“赛姐姐”。 “好弟弟,这才对嘛。嘻嘻……”赛西施扭着腰肢走到狗杂种面前,一把抱住了狗杂种,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狗杂种,狗杂种张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极力躲避赛西施的眼神,恨不得找一处洞穴钻进去。 赛西施如同一个小老虎一般张开红唇想要啃上一口,吓得狗杂种连忙后仰,赛西施呵呵直笑,抱着狗杂种的脸颊,红唇便凑上去亲了一口,随后松开了狗杂种回味着说:“小弟弟,真是不错。” 狗杂种如同了见了魔鬼似的,发疯般的逃离了逍遥楼。 只是他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两道人影出现在望月亭中,正是绿绮姑娘和若灵丫头。 “赛姐姐,你刚才……真的羞死人了。”若灵红着脸说。 赛西施笑了笑,坐下慵懒的说:“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哪里可爱了,分明是你看上了那臭小子吧。”若灵笑脸依然红着,坐在石凳上,盯着狗杂种喝过的那一只茶杯,只觉得耳垂发烫。 “赛姐姐,你觉得他怎么样?”绿绮姑娘开口说。 “我觉得挺好啊,挺可爱的。”赛西施喝着茶,笑嘻嘻地看着绿绮。 绿绮见赛西施说话没个正形,没好气地说:“赛姐姐……” 赛西施一改慵懒,正色说:“我刚才探查过了,的确没有修为。他的根骨其实还错,只是过了修行的最佳时期。” “赛姐姐,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找一个没有半点修为,还一肚子坏水的臭小子合作呢?你看他对叔伯一家子的行径,跟妖魔有何区别?”若灵一旁不解地问。 “若灵,他杀了叔伯全家,手段确实狠辣,但是他叔伯全家有几个是善良之辈?他的双亲和姐姐被自己的亲人害死,换作是你,能咽下这口气吗?”赛西施说。 “那也不用将人分尸吧。他将那些人头摆在家中,帮他死去的姐姐沐浴换衣梳妆,还在棺材前喝酒吃菜,你不觉得这些行径有些变态吗?”若灵不服地说。 狗杂种近日所为赛西施都瞧在眼里,她长叹了一口气,“你来漠烟镇不久,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漠烟镇是陈国的不管之地,这里聚集皆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人性最恶的一面被无穷放大,狗杂种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长期受到生活压迫,能有什么善恶之分?” “其实他是一个非常质朴的孩子,至情至性。只是这吃人的漠烟镇把他逼成了这样,你或许只是看到他唯唯诺诺,没有气骨的样子,可别忽视他内心支离破碎的痛苦。他能凭凡人之躯在李氏、归海氏和白氏三家之间周旋,你觉得他还是一个下人这般简单吗?” 赛西施想到了自己过往的经历,整个人有些黯然失色,对于狗杂种的遭遇,她心生同情,“姐姐也不瞒你,受朋友相托,即便没有这档子合作的事,我也想帮他一把。” “赛姐姐,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没放下。”见赛西施如此伤感,绿绮姑娘也为之动容。若非当年之事赛西施放不下,她又怎么会在漠烟镇一待便是十年,修为停滞不前。 “那些事真切地发生在我身上的,又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赛西施喝着茶,有些出神。 若灵对当年之事并不了解,见赛西施如此维护狗杂种,于是笑着说:“赛姐姐,看来你是喜欢上那臭小子了。” “喜欢?也许吧……”赛西施笑了笑,看着满园美景,不再说话。 绿绮坐在一旁,看了看赛西施。心想,他所谋之事,应该不止报仇这般简单吧?否则又何必忍辱负重离开李府,去白萧手下做事呢?以他之力真的能搅动漠烟镇这场风雨吗?赛姐姐又是受何人所托,要相助于他呢? 第42章 一念善恶(三) 年复一年,这是狗杂种孑然一身,迎来的第二个寒冬。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而过,搅动起阵阵黄沙苍龙吞噬着漠烟镇,阵阵风沙如同一把把抽冷的刀子,寒意逼得人难以喘息。 此时漠烟镇的街道上人烟罕至,唯有那些家境穷苦的人家还盯着风沙摆着摊儿卖点吃食为岁末赚点花销,但凡手上有些闲钱的主,要么在酒肆里喝点酒暖暖身子,要么混在销魂掷金的场所里快活,要么缩在炕上煨上点酒菜,盘算着年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赛秀珠经过赛西施的救治已经痊愈,狗杂种带着她回了趟娘家,原本家人团聚该是高兴之事,就因为秀珠没了活计不能补贴家用,两人遭受白眼被骂了出去。秀珠没了去处,考虑到逍遥楼里的那层关系,狗杂种只好将秀珠安置到永宁方的宅子,定期给秀珠送些银两,平日里鲜有探望。 归海府,白萧和狗杂种最终还是去了一次。狗杂种从外地找了几名女子,相貌虽说不上惊艳,但各个通晓床帏之奇技淫巧。归海一策欣然将这些女子全部收入暖春阁,不过始终未能给白萧一个明确的态度,李玄与归海一策的走动愈发的频繁,这让白萧倍感头疼。 眼下又是一年年关将至,白府的事多半都压在了狗杂种的身上,白萧像是一个甩手掌柜,终日沉迷于酒色中。狗杂种已然成了白萧的代表,在白府内一般人见到他都要毕恭毕敬,然后他心中始终有个结难以解开,令他餐饭不思。 最近这一年多内,狗杂种没少去李府找李玄禀报白府的态度和动作,让狗杂种有些焦虑。李玄除了不断的给些赏钱以外,对于吞并归海氏和白氏的计划并不着急,如此这般何年才能报仇。 如今归海氏、李氏和白氏虽然内有嫌隙且越来越多大,但并没有达到矛盾激化产生冲突的地步,狗杂种感觉这半年的多努力犹如蜻蜓点水,不曾有半点声响。 更令他感到郁闷的是,自从那日见过赛西施之后,狗杂种多次登门拜访,想就联手合作一事进行深度的商榷,却被告知赛西施和绿绮姑娘外出办事,归期不定。 狗杂种只感到被人戏耍玩弄了一番,他有点摸不透绿绮和赛西施的意图,从起初提议合作到如今避而不见,她们的葫芦里究竟想要卖什么药?若赛西施和绿绮姑娘只为戏弄自己,又何必出手相救秀珠呢?若诚心合作,又为何诸般理由推脱相见? 不,绝不能让这些人牵着鼻子走,一定要掌握主动之权。唯有自己掌握主动,任他李玄和归海一策再闲庭信步,也得按照自己的计划走,到时候赛西施和绿绮再欲合作,那也得看自己是否愿意。 可是如何才能掌握主动呢?狗杂种百般思索却无策懊恼,他知道凭一己之力想要扳倒三大氏族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总得有人向前迈一步吧,否则人人屈服于恶势力,这世道还有希望可言?他需要一股东风将漠烟镇的这把火顺势烧向李氏、归海氏和白氏。 狗杂种坐在酒楼靠窗的一桌,一人独自喝着闷酒。他头一次觉得碗中的黄汤乃人世间最美妙的东西,纵有千种思绪、万般愁苦不如黄粱一梦。 正是狗杂种昏昏沉沉之际,木梯吱呀作响,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老哥,这家酒楼的落日醉有点名气,一会儿你我兄弟喝它几十大碗,去去寒气。”楚韦那粗犷洪亮的声音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 “楚兄弟客气,自逍遥楼一别,你我兄弟可是有一年多未见了吧,今日定要痛快畅饮一番。”大漠虬髯,刀断西岭,秦刀哈哈大笑跟着楚韦上了二楼,在狗杂种旁边一桌落座。 “他娘的,小二,赶紧给爷上酒。”楚韦冲着楼梯处破开嗓子喊道。 店小二镗啷啷地上了楼,跑到楚韦面前,陪笑道:“来了,两位爷,不知要吃点什么?” “好酒好菜给爷招呼着,麻溜的。”楚韦说。 “得嘞,您嘞,小的这就去办。” 店小二下楼之后,楚韦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啐了口唾沫说:“这鬼天气怕是要持续几个月,天寒地冻、风沙卷卷的哪是人待的地方。” “大漠里的天气比逍遥楼那些小娘皮的脸变得还快,楚兄弟,咱哥俩在大漠里十几年,难道还不清楚么?”秦刀摘下头顶着那厚厚的羊皮帽,笑着说。 “秦老哥,你有所不知,上次在逍遥楼我可把那点家底败得差不多了,现如今大漠里环境如此恶劣,商队哪还敢进来,再如此下去,兄弟我以后恐怕要喝西北风喽。” 楚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还真是怀念当年在江南的日子,虽说寒冬腊月时节,可那街道巷陌是笙箫不绝于耳啊!哪像这鸟不拉屎的破镇子,你看街道上还有几个鸟人。” 秦刀笑着说:“那倒也是,在江南富庶之地,都是好酒好菜伺候着,身边何时缺过女人。现在可不比从前,接趟活儿不容易。在大漠里行走,长的不说,这最短也得熬十天半月的,整天啃那硬的跟铁块似的糙粮,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可不是么,自逍遥楼一别,兄弟我都一年多没碰女人了。”楚韦摇摇头,无奈地说。 此时店小二把酒菜端了上来,两人抱着酒坛子拼酒。 “痛快!落日醉果然滋味非同凡响,如果不是这满天的风沙,看看窗外的落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楚韦放下酒坛子,抓起一块卤牛肉大口的啃嚼着。 “楚兄弟,一会儿有没有兴趣跟哥哥我去逍遥楼耍耍?”秦刀撩下一块羊骨,手指抠了抠塞在牙缝里的碎肉。 楚韦抱着酒坛子灌了一口酒,有些惭愧地说:“不怕哥哥笑话,逍遥楼那种地方,兄弟我一年也只敢去个三四回。囊肿羞涩,真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 “楚老弟,当真如此缺钱?”秦刀略显惊讶,楚韦的修为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是真悟后期的修士,人只要勤快些,也至于到为钱粮发愁的地步。 “秦老哥,老话常说,一朝入洞玄,十年不知愁。洞玄之下皆蝼蚁,只有进入洞玄境,才能参悟玄妙法,可是兄弟我在真悟后期停滞不前快十年了。哎…我们这些散修比不上那些宗派里的弟子,平日里修行所需花销都得自己掏腰包,这一来二去,哪还能剩下多少。” 楚韦越说越气短,抱着酒坛咕嘟咕嘟的灌了数口,“现在那些出得起价的人,动不动就是要洞玄期境界的修士,不像老哥你,虽说是洞玄初期的修为,但不愁花销啊,你再看看老弟我,只能给那些人打打下手。” “哎…楚兄弟不必气馁,修行讲究个机缘,你在真悟后期停滞十年也并非是坏事。”秦刀见楚韦不解,解释道:“这好比是一道堤坝,截了上游之水对下游的供应,虽说你的境界一直停滞不前,但在上游一直蓄水,机缘一到,堤坝一经泄洪,那可是一泻千里、滔滔不绝。楚兄弟,你说这事是好是坏?” 楚韦黯然一笑,心想倒也是那么回事,:“可是这机缘何时能到?若再这般,老弟我这么多年的苦修还有何意义。” “哎…楚兄弟,困难只是暂时的。若是你真缺花销,哥哥我可以送你一场富贵。” “哦?”楚韦一听,按捺不住浑身的劲,双目紧紧地注视着秦刀。 第43章 一念善恶(四) 秦刀四周看了看,见到隔壁桌趴在桌子上酣睡的狗杂种,迟疑了一下,随后转头对楚韦小声说:“月牙湖出了天才地宝,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趁现在那几家还不知情,老弟不妨随我去走一遭。” “什么天地灵宝?”楚韦好奇地问。 秦刀四处瞄了两眼,凑到楚韦身前,轻声说道:“月华灵液。” “月华灵液?老哥哥,此事当真?”楚韦大惊失色,漠烟镇何时出过月华灵液这等宝贝,恐怕白、李和归海三大氏族的那些修士们都未曾见过。若消息走漏,恐怕月牙湖那纯净碧蓝的湖面都要染成红色了,那三大氏族又怎么会让华乳灵液这等宝贝拱手让于他们这些散修呢。 秦刀眉头一皱,抱着胸脯说:“也难怪楚老弟不信,这月华乳灵液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必须在九条寒脉汇聚之处,借以九龙揽月独特地脉之势历经千年方能形成泉眼。泉眼不可直接接触月华,需寒脉吸收月华之后,再经泉眼淬炼浓缩万年有余,方能形成月华灵液。这等天才地宝放眼整个龙渊大陆那也是稀罕玩意。” “秦老哥是如何发现这等宝贝的?”楚韦惊讶之余,对于这等消息仍有些不信。 秦刀抱着酒坛灌了几口酒,低声说:“这事说来也巧。半个月前,我走了一趟镖路过月牙湖。忽然感觉月牙湖里有一个股怪力搅动着湖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磅礴的灵力从漩涡之心宣泄不止,于是我和几个同行的修士前去查探。” “起初见漩涡之势愈发强劲,我等以为湖里有妖怪作祟,见那架势修为恐怕远远不止妖丹之境,但是湖边等了数个时辰直至天黑,明月与月牙湖那漩涡之间仿佛架起了一座宝华拱桥,除了月华光辉不断进入湖底以外,并无其他异样,于是有些修士大呼湖底有宝贝,纵身潜入湖底。” “这进入湖底之后才发现,有一处洞穴里正闪着夺目的七彩光芒,透过光芒发现洞穴里有一处泉眼,正喷吐着金色的灵液,灵气如同水雾一般浓郁,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在旁吸一口灵雾,那四肢百骸都充斥着用不完的灵力。后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楚韦眼睛都瞪直了,见秦刀还在卖关子,焦急地催促道:“后来怎么了?哎呦,我的老哥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有一个真悟期的修士伏在池旁饮了一口灵液,浑身寒气凝结成霜,灵液中所蕴含的灵力又岂是真悟期修士能直接饮的,最后那真悟期的修士冻成冰块直接爆体而亡了。另外两人见状,纷纷拿出玉瓶准备装灵液,被我给杀了。你想这么重要的消息若是让他们走漏了,岂不是将这么大的宝藏白送给他人。”秦刀手上出现一个白色的玉瓶,他拔掉了瓶塞,瓶口陡然冲出来一股白色的寒气,周遭的空气陡然凝结,一层冰渣掉落在酒桌上。 楚韦凑上去吸了两口,打了一个寒颤,果然感觉有一股冰凉浓厚的灵力从口鼻进入奇经八脉之中,惊喜地说:“果真是天才地宝啊!老哥哥,月牙湖出宝贝的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秦刀将晶石收回,笑着说:“若是有其他人知道这小事,哥哥我还能安心坐在酒楼跟老弟一起饮落日醉么?” “哎呦,我的老哥哥哎,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小弟,这是天大的富贵!你真是我的亲哥哥啊!有了月华灵液,小弟的修为何愁不精进,那钱财也是如流水一般奔来啊。”楚韦感激涕零地说。 秦刀摆了摆手说:“楚老弟,你我兄弟相识一场,这就见外了。” “夜长梦多,老哥哥,咱们赶紧动身吧。”楚韦急不可耐,欲动身去月牙湖打月华灵液。 秦刀抱着酒坛子说:“楚老弟不必着急,这消息就你我二人知道,放心吧,灵液跑不掉的。来,你我兄弟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先吃酒。” “老哥,纸包不住火的,月牙湖出月华灵液的消息肯定瞒不了多久,何不趁早将那灵液收个干净?” “老弟啊,你可知道月牙湖深不见底?月华灵液隐藏于湖底一个隐蔽的洞穴里,若没有避水珠就凭你我二人的修为很难在水里坚持太久的,而且月华灵液虽然灵力磅礴,但阴寒至极,若没有上好容器装盛,那也是无济于事。再说了,我能装这么一小瓶回来,那也是运气使然,若非身边正好有这么个玉瓶,那一滴月华灵液也带不走啊。趁消息未走漏之前,能多弄些走那也是莫大的运气了,这月华泉眼迟早被那些氏族占领。” 楚韦老脸一红,觉得自己过于失态,于是抱着酒坛子说:“来,今日不醉不归。” “这就对了嘛。”秦刀满意地说:“咱们啊,先把这酒干了。一会儿,老弟随我去逍遥楼风流快活一番,明日再动身。” “好!”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秦刀和楚韦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离开了酒楼,临走时,秦刀瞥了忘川一眼。 两人脚步声渐渐远去,狗杂种忽然睁开了眼睛。实际上在秦刀和楚韦谈论月牙湖之时他已经醒了,只是听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他不敢做任何动作,否则早已身首异处。 不知是苍天眷顾,还是运气太好,在狗杂种苦于无计之时,秦刀和楚韦两个大老粗居然给他送来了东风。他知道月华灵液对那些修行者意味着什么,谁能占领了整座泉眼,那么漠烟镇的第四大氏族也将崛起。相信归海氏、李氏和白氏不会眼睁着一股新的势力崛起,他知道白萧和李玄很乐意听到这个消息。 只是这个消息必须要传到归海一策的耳中,否则以李玄和白萧的态度,不可能交手,最终结果不过是两家坐地分赃而已。 狗杂种急忙动身,离开了酒楼。 白府。 “小的见过公子爷。”狗杂种桌前行礼,白萧正左拥右抱的与两名女子耍弄着。 “哦,是狗杂种啊,来找爷有何事?”白萧问。 狗杂种朝白萧身旁的两名女子看了一眼,白萧会意,屏退了左右后,问道:“什么事?” “公子爷,月牙湖出月华灵液了。”狗杂种说。 “什么!月华灵液?消息从何而来?”白萧一听整个人一顿,随即起身来到狗杂种面前。 “公子爷可否记得那日逍遥楼金兰赏花会上的秦刀?”狗杂种说。 “记得,秦刀人虽粗野了些,不过也算是条汉子,这消息与他有关?”白萧说。 “消息就是他传出来的。”狗杂种将秦刀与楚韦的对话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白萧踱着步子,思索着狗杂种带来的消息,“你觉得这消息真假有几何?” “小的认为,秦刀将这事说得有板有眼不像是空穴来风,月华灵液事关整个氏族的命运,不管秦刀所说之事是真是假,我们都应该派人前去查探一番。” “此事非同小可,你立即派人前去查探。”白萧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若是狗杂种带来的消息属实,那么白家抢得先机、率先将月牙湖给占领了,无疑可以帮助整个白氏在实力上提升至少一倍,到时候归海氏还需放在眼里?他再次吩咐道:“将整个天策羽卫都给我调过去,如果确有月华灵液,那么就地控制,不要放任何一人接近月牙湖。” “小的这就去办。” 狗杂种离开后,白萧思虑再三,觉得此事还是要向家中那些老家伙禀报,一旦消息属实,必须得有家中太虚境修为的老家伙坐镇,否则光凭天策羽卫那些人,还不够李氏和归海氏那些家中长辈喝一壶的。 第44章 一念善恶(五) 北斗星耀,狗杂种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叩开了李府的偏门,进了院子。 “狗杂种什么事让你一大晚上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你就不怕打扰公子爷休息。”李府的下人元宝打着哈欠,狗杂种没少把他从荤梦中叫醒,但知道狗杂种帮小李爷办事,心中再是不爽也不好对其发作,只是白了狗杂种一眼,言语间稍有些不快。 狗杂种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元宝,笑着说:“元宝小哥,这不是又要事要向小李爷禀报嘛,不然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打扰你的美梦不是。” 元宝掂了掂手上的那锭银子,神情愉悦不少,“不是做哥哥的不通人情,而是你三番五次大深夜里来叨扰公子爷休息,我是担心公子爷问责于你。” 狗杂种又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元宝手上,笑着说:“那是自然,若非元宝小哥里外照拂,哪有我狗杂种的今天。” 元宝打了个哈欠,转身朝着一处偏房走去,临走时撂下一句话:“趁公子爷还未休息,抓紧点时间。” 狗杂种看着元宝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元宝作为一个看门的下人,整日像只公鸡一样,鼻孔朝天,正应了那句古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狗仗人势之徒在李府里真是随处可见。 见到李玄,狗杂种将月牙湖出月华灵液一事禀报,但隐瞒了秦刀和楚韦酒楼之事,李玄听闻白府的天策羽卫已经悉数出动,先是一惊,随后平复心情问:“白萧是从何得知月牙湖出月华灵液之事?” “小的不知,傍晚时分,白萧差人命小的过府商议要事。小的去才知道月牙湖月华灵液这事,白萧命小的派遣天策羽卫前去月牙湖部署,一旦发现有人靠近月牙湖格杀勿论,看白萧严阵以待的架势,小的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立即前来向您禀报。”狗杂种说。 李玄“嗯”了一声,思虑着消息的真实性,月华灵液对于修行者来说太过重要,此等天才地宝,只需一滴便能让一个普通人直接进入凝神之境,若是将月华灵液配合药材炼制成丹服用,可大大加速修行者的境界突破,更关键的是每当修行者突破境界之时,若是根基不稳,容易走火入魔,月华灵液有安神镇魂之效,对于打算突破境界的修士来说,无疑是神药。 若是李氏一脉得到月华灵液,将有机会培养出更多真悟期的修士,甚至是洞玄之境的修士,更有可能让太爷爷从太虚境初期一举突破至太虚境后期,成为漠烟镇修行第一人。 李玄的平静和一言不发让狗杂种有些不解,他问道:“小李爷,此事您打算如何应对?” “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李玄饶有兴致地看向狗杂种,他最近一年多来一直在观察狗杂种,对于狗杂种处事手段的老到和沉稳倍感惊讶。 “小的不过凡人之躯,对于修行界的事并不了解。不知月华灵液对于修行者有何等重要性,若是要占领月牙湖又需要付出何等代价?”狗杂种确实对修行界的事所知不对,尤其是月华灵液的价值是否真如秦刀和白萧所说,能够引发三大氏族不惜撕破脸,大打出手,他需要向李玄求证。 “月华灵液对于修行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谁第一个占领月牙湖将成为众矢之的,不仅是另外两家的敌人,更是漠烟镇其余散修的敌人,若是消息传至西贺牛州个郡,恐怕漠烟镇将不复现今之太平。甚至有可能引发三大氏族开战,族内长辈均倾巢而出,谁能胜出成为漠烟镇的主宰还真不好说。” 狗杂种心中一喜,月华灵液能够引发三大氏族开战已经超乎他的预期,若是有外部势力加入,让月牙湖的这潭水越搅越乱,成为那些狠恶之辈的葬身之地,那真就是苍天开眼了。 “小李爷,依小的看来,夺取月牙湖宜早不宜迟,否则一旦有外部势力加入,那么想要从中分一杯羹恐怕并非易事。但是若直接去与白氏发生冲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归海氏恐怕会成为最后的赢家。所以,小的认为,此消息应该由您传达给归海一策,让归海氏与白氏相争,我们好从中得利。” “嗯,你所说不无道理。”李玄点点头,心中盘算,白氏和归海氏之所以能够骑在李氏头上,不过是因为家中有两位太虚境的长老坐镇,他们还不知道太爷爷已经突破至太虚境,不妨让他们两家相争。即便他们两家对我李家再有防备,也会低估我李家的真正实力,到时候出其不意,定能从中讨到好处,甚至有可能一举歼灭了白氏和归海氏,让我李家成为漠烟镇唯一的氏族。 此事还得向太爷爷禀报,让他们作好准备以策万全。 “你继续留意白府的动静,有消息速来禀报。”李玄嘱咐道。 “小的遵命。”狗杂种离开了李府,走在回甜水巷的路上,看着满天星辰熠熠生辉,心情十分愉悦,他暗自祈求月牙湖一定要出月华灵液,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路过逍遥楼时,狗杂种不知为何忽然停住了脚步,赛西施、绿绮和若灵的容颜浮现在眼前,他摇了摇头,看着灯火通明的楼上,那些醉意熏天的嫖客们,心有愧疚地说:“秦刀、楚韦,虽然我与你们并无仇怨,但是为了报仇,也只能牺牲你们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狗杂种影绰绰间看见一个女子正蹲在门前,会是谁呢? 他出言相问:“谁蹲在那儿?” 女子一听慌神起身,朝着狗杂种方向看了看,“是我,秀珠。” “哦,原来是秀珠姐姐啊,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狗杂种心底一松,开了锁推门进入院子。 秀珠从角落里提起一个菜篮子,进入院子关上门说:“你许久未去我那儿了,今天做了些小菜,本想等你回来一起吃的,见你不在家,我只好在门前候着。谁曾想你没回来,我倒是在门前睡着了。” 狗杂种心里一暖,“我不在家你回去就是了,何必在门外等着。天这么冷,要是冻出个好歹,那身子可就遭罪了。” 秀珠将菜篮子打开,揭开一层层棉布后,端出几样小菜和一壶酒,抱着手哈了几口气用力搓了搓说:“我没事。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又没吃饭吧,赶紧坐下来吃。” “你这一说,我还真饿了。” 狗杂种瞧着桌上那几道精致的小菜,还冒着丝丝热气,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他笑着耸了耸肩,毫不拘礼地坐下吃着酒菜。 “嗯!没想到秀珠姐姐的厨艺如此了得,即便是那些大酒楼里的师傅们也不过如此了吧。”狗杂种对秀珠做的小菜连连称赞。 “不过几道是家常小菜,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秀珠笑着说。 “你也坐下来吃,喝点酒暖暖身子。”狗杂种拉开一旁的凳子,给秀珠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两人边吃边聊着,转眼间桌上只还剩下些残羹冷炙,在酒精的作用下,秀珠面色红润如同一朵烟霞,她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是不是三公子又留你商讨事情了?” 狗杂种抬眉高眼的看了一眼秀珠,嘴里仿佛含了一块石头,结巴着说:“秀珠姐姐…你…你怎么还问这个…我不是……不是经常这样嘛。” “你做的那些事我一点不关心,我就是担心你这身子骨,没日没夜的为三公子卖命,能好得了吗?”秀珠说。 “嗨…不就是为了…为了混口饭吃嘛…公子爷有事吩咐,我…我当然要卖命…”狗杂种眯着眼睛,坐在一旁晃着脑袋,直让人觉得要摔倒在地一般。 第45章 一念善恶(六) “对了,四小姐性子阴狠,在府上没有为难你吧?”秀珠又问。 “我都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办公子爷的事要紧,先不用管她。”狗杂种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总觉得秀珠今日话有些多,摆了摆手。 “可是她要是找你麻烦可怎么办呀,四小姐话摆明了就是威胁嘛,如果你不向她禀报三公子的事情,怕是不会轻饶了你呀。”秀珠言语间显得有些焦虑,生怕狗杂种不把白家四小姐放在眼里而遭受苛责惩罚。 狗杂种从桌底下拿出一壶酒,揭开瓶塞后,给秀珠倒上酒后说:“别说四小姐了,秀珠姐姐,陪我吃酒!” 秀珠一把夺下到了狗杂种嘴边的酒杯,说道:“我跟你说正事呢,四小姐那边你得想好怎么应对,否则她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狗杂种非常不快地从秀珠手里把酒杯抢了回来,将酒倒入嘴中,打了一个酒嗝后说道:“我知道了,明天就去找四小姐行了吧?!” 秀珠见狗杂种仍要喝酒,连忙劝阻道:“你少喝点…” “你怎么跟我娘一样絮叨,我喝点酒怎么了…”狗杂种将酒杯递到秀珠面前,“那你喝。” 秀珠推搪不过,杯中酒吞入腹中又顺势从狗杂种手里夺下酒杯和酒壶,“有件事我要问你?” “什么事?”狗杂种一头趴在桌子上,喘着粗气。 “你最近怎么总去逍遥楼那种肮脏的风月场所,傍晚逍遥楼的赛西施还过来找你,你是不是跟她有什么?瞧她那样一身骚劲儿,狐狸精,真是不知羞耻。”秀珠想起傍晚见到赛西施言语放荡、穿着暴露的样子,心里便生厌恶,言语间有些刻薄。 “秀珠姐姐,可…可不许你说赛妈妈…”狗杂种面色一怔,忽然又露出轻佻的笑容,“我去逍遥楼能干嘛,自然是去风流快活喽。” “你…真是气死我了。”秀珠原本红润的脸蛋儿此刻更红了,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气鼓鼓地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狗杂种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屋外走,秀珠喊道:“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吹吹风。”狗杂种晃着身子,扶着木门,踏出了屋外。 “我看你是去找那骚狐狸吧!吹风,我看你今晚最好别回来了。”秀珠生气地说。 狗杂种没有理会秀珠的气恼,晃着身子出了院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走路四平八稳的,哪还有一点喝醉的样子。 到了逍遥楼,狗杂种跟着小厮又来到了那熟悉的沧月亭。赛西施穿着一身青白芙蓉长裙,独自坐在亭子里喝着清茶。 “凉风有性,秋月无边,赛姐姐好雅兴。”狗杂种在赛西施身旁坐下,也不客气,自己斟了一杯茶。 赛西施笑了笑说:“一年多不见,弟弟个头没长,脾气倒是见长啊!” “赛姐姐捧杀小弟了,逍遥楼的门槛太高,我不知磨坏了多少双鞋子,今夜这才有幸与姐姐见上面一面。”想起往日多次被拒之门外的事,狗杂种自然要拿腔拿调的噎一噎赛西施。 赛西施轻笑两声说道:“原来弟弟为这事生气,这事赖我。这一年,姐姐我修为境界面临突破,为了免受打扰便找了一处清静之地闭关。” “哦?那可真是喜事一桩。若不是这里没酒,否则定要敬赛姐姐几杯。”狗杂种说。 “想喝酒逍遥楼多得是,只是今日你满身酒气,这酒就免了吧。”赛西施给狗杂种添了杯茶说:“喝点茶,也能解解酒劲。” “赛姐姐傍晚找我,可是有事要商量?”狗杂种问。 “怎么,难道有事情姐姐我才能找你,没事就不能找你喝喝茶,话话家常了?”赛西施喜笑盈盈地看着狗杂种。 “赛姐姐可真是说笑了,您贵为一楼之主、身份尊贵,我不过是个下人,身份地位如此悬殊,又岂敢高攀呢?再者说,赛姐姐与我并非家人,有哪里来的家常可叙。”狗杂种说。 赛西施瞪了狗杂种一眼,“瞧你,还真是矫情。你叫我一声赛姐姐,我唤你一声弟弟,不是家人又是什么?身份地位这等俗世眼光,你觉得姐姐我会在意?我赛西施愿与谁交朋友、喝茶,旁人谁能管得。此话你以后不许再提。” 狗杂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赛西施所言他很是认同。交朋友贵在心诚,贵在对于彼此的欣赏,若是以世俗之物来衡量,那不过是权利之交,算不上真朋友。“是我小心眼了,赛姐姐莫怪。” “你最近早出晚归的都在忙些什么?”赛西施满意的点点头。 “赛姐姐难道不知么?您那些耳目可没少盯我的哨吧。”狗杂种喝着茶说。 赛西施不作否认,笑着问:“看你最近在李府和白府跑得这么勤,跟姐姐说,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呢?” “赛姐姐,你可不要污蔑好人,我不过是个跑腿的混口饭吃而已。”狗杂种清晰记得绿绮姑娘曾说,那些修为高的修士可是拥有能够听见百里外声音的能力,若是一不留神说漏了几句,那他自己的性命可能不保。 赛西施岂能不知狗杂种在想些什么,她淡淡地说:“放心吧,我已经在沧月亭设下了结界,即便是归海家和李家的那些长老也无法探查到你和我的对话。” 狗杂种露出惊讶之色,心想上次与绿绮姑娘见面尚且要换到一个设有结界的听香水榭,而眼前的赛西施却翻手便能布置一个结界,看来绿绮姑娘的修为与赛西施相比,还要稍逊一筹。 “赛姐姐,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知道你们的意图是什么?如果仅仅是监察归海氏和白氏的动向,我相信你们有的是办法,完全不需要与我合作。”狗杂种直言不讳地问。 “若只是监察两家的动向,自然不需要与你合作,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打进内部,获得我们想要知道的一切。但是平西王已经失去了耐心,希望能够趁早有个了结。白氏和归海氏年轻一辈或许已经失去了争斗的雄心,但老一辈可不一定愿意安稳度日。据我们掌握的可靠消息,归海氏和白氏已经将手伸进西贺牛洲的凉州与永州,秘密招揽修士,储备辎重。” “所以你们是准备将归海氏和白氏一网打尽?”狗杂种抬眼看一眼赛西施,随后又低头吃着茶,心里却乐开了花,看来我这一年多的努力没有白费,总算逼得你们做出了抉择。 赛西施笑着反问道:“难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归海氏和白氏作威作福,将漠烟镇搞得乌烟瘴气,毒瘤不除,漠烟镇何日月朗气清?” “或许你们真的想铲除归海氏和白氏,只不过若直接出手,你们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你们想利用我挑起两家争斗,耗去他们实力,随后你们再出手一举歼灭?”狗杂种说。 “你只说对了一半,若我们直接出手对付归海氏和白氏,当然会付出一些代价,但这个代价是可以接受的。只是有更好的办法铲除这两家,为什么还要白白付出一些代价呢?” “看来我还是有一些利用价值的。”狗杂种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些苦涩。 “弟弟,这话姐姐可不爱听。虽说合作是各取所需,但若你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姐姐又岂能把逍遥楼重要的机密都告知于你?” “我不介意被利用,只不过我想修正一下你们的意图。不仅仅是白氏和归海氏,我要李氏和漠烟镇上所有灭绝人性的凶徒都得死。”狗杂种眼中露出凶光,浑身充满了恨意。 “什么?!”赛西施吃惊道。 第46章 一念善恶(七) “什么?!你要杀这么多人?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你会毁了整个漠烟镇!”赛西施惊呼,他没想到狗杂种杀心居然如此之重,漠烟镇上凶恶的歹徒多不胜数,若是都要杀光,那么镇子上还能剩下多少人? “没错,我就想亲手毁了它。”狗杂种眼芒种透露着决绝,“你没想到我要杀死这么多人吧,是不是觉得我灭绝人性?哼,这些人都该死,你来漠烟镇这么久了,对这里的情况应该非常熟悉了,活在这里的人,有几个是良善之辈,真正有良心的人都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他们早已扭曲。” “在你们眼里,我一直是个部分善恶的人,对吧。呵呵,你们错了!我的眼里有的全是善与恶,谁作恶谁就得死,这个充斥着罪恶的漠烟镇,人性皆是丑陋不堪,我宁愿它破碎虚无,也不愿让它苟延残喘。” “你们观察我一年多了,也应该作出决断了吧。若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日后我自当献上我这颗项上人头,以结束我所犯下的罪恶。”狗杂种字字铿锵,只是那种对于人性的绝望、对于丑陋世道的落寞与伤感之情由内而发,感染着对面的怔怔发呆的赛西施。 “我知你身负血海深仇,你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便是,镇上的那些人与你无冤无仇,又何必要杀害他们?这世间并非只有黑与白,善与恶,人性也非丑陋不堪,即便再凶恶的人也有良善的一面。你又何必如此极端,如此折磨自己呢?若是你爹娘和雪至泉下有知可愿意你这么做,他们会心安吗?”赛西施说。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只说说愿不愿意帮我吧。”狗杂种知道赛西施这一番话是为了他自己好,不过丛小生长在这片黄土地,他见惯了人性的罪恶是如何生根发芽,血红般的罪恶花朵是如何开遍整片黄土,人们是如何将阴厉的嘴脸掩藏于老实憨厚的外表之内。罪恶从来不是遥不可及,只要人心中有了欲念,罪恶便会滋生。 “你所谋之事有违人和,恕姐姐我无能为力。我也奉劝你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天道循回有序,恶人自有天收,若是你以杀止杀,因果罪孽后世轮回皆会清算。”赛西施有些担心狗杂种如果固执己见,一路走到黑会毁了他的一生。 “不过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在铲除归海氏这件事上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保你平安无事。” 狗杂种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有些失望的笑了笑,“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非为了报仇,我活着有何意义。我希望赛姐姐别忘记今日的承诺,要不了多久漠烟镇就会天翻地覆了,若是赛姐姐念及相识的缘分,就请将我的尸体葬于爹娘坟旁吧。” “你新收的小妮子有些不简单。”赛西施喝着茶说。 狗杂种身子一怔,连赛西施都发现了秀珠的异样?看来秀珠确是别有用心,想来此前园中哭诉、明珠苑的闹剧定然是四小姐白琴设的局,只是为了在我身边安插一个耳目,真教人有些失望啊。好在秀珠对我并没有恶意,就不要再添杀孽了。 “走了。”说完,狗杂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逍遥楼。 赛西施一人独坐在望月亭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不知道为何会对狗杂种另眼相看,或许是因为他们很像,都很固执吧。 “赛姐姐。” “哈,你们怎么来了?”赛西施转头看着走进沧月亭的绿绮和若灵。 “见你许久未回,所以过来看看。”绿绮说。 “赛姐姐,你跟那臭小子有什么好聊的,聊这么久?”若灵说。 “若灵,他是怎么得罪你了,你竟然如此讨厌他?”在赛西施的印象里,若灵虽然有些任性,但心地善良,她怎么会对狗杂种如此刻薄呢? “他…哼,我就是讨厌他。”若灵小脸一红,背过身子,不敢直视赛西施的眼睛。 赛西施笑而不语,绿绮开口问:“赛姐姐,你们聊得如何?” “嗯,算是定了吧。估计要不了多久,漠烟镇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赛西施说。 “此话怎讲?”绿绮问。 “这是他的原话,估计是有什么计策能够挑起三大氏族之间的矛盾吧,他对我们还是有所保留,哎…”赛西施想起狗杂种此前的一番话,不禁叹了一口气。 “赛姐姐,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越来越多愁善感,尤其是今天跟那臭小子聊完后,怎么一直在叹气。”若灵不解的问。 “是啊,赛姐姐,这可不像你啊。”绿绮说。 “哎,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一心想要毁掉漠烟镇,如此极端,我担心他…”赛西施欲言又止,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他要摧毁漠烟镇?就凭他?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若灵一脸不屑,她不相信凭狗杂种一己之力能够摧毁漠烟镇,况且那三家氏族也不会放过他。 “一个将生死看淡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赛西施说。 “真是够心狠手辣的,这小子留着也是个祸害,两位姐姐,你们当真要与他联手?凭我们的实力,想要铲除白氏和归海氏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若灵想起狗杂种那张坏笑的脸,不禁羞恼气愤。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此事我们不方便直接出面,否则对于皇家颜面有损,也只有与他联手才行。”绿绮说。 “你们也太过于小心谨慎了,明日我去归海府叫阵,我就不信一个归海府我还拿不下来。”若灵挥了挥小拳头说。 “凭你这点修为顶多与归海一策打个平手,更不用说归海家的两个太虚境的修士了。”赛西施没好气地数落道:“你还是乖乖的待在听香水榭,事情就让狗杂种去办吧。” 绿绮对若灵的任性很是无奈的摇摇头,若是任由她胡作非为,不仅可能暴露身份,同时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赛姐姐说得不错,若灵你就别添乱了。” 面对绿绮和赛西施的反对,虽然若灵心有不甘,但也不再说什么,一人闷闷地坐在一旁,心里早就把狗杂种骂了无数遍。 第47章 一念善恶(八) 这一夜,漠烟镇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白府的天策羽卫已经悄无声息的前往月牙湖,白府上下众人神经如同绷紧的琴弦,大家皆心知肚明,有大事要发生了。白府的下人从未见过白家祖孙四代一同出现在议事厅议事,已经数个时辰了,可见所商讨之事何等紧急,白府的人隐约感觉到漠烟镇的天要变了。 此时,远在西城大街的李府内虽然一如往常的平静,但是李玄向他的太爷爷和另外一位长老回禀完月牙湖之事得到授权后,立即召集李府各处的修士,准备应对这一场危机参半的风波。李玄的太爷爷李元丠直接表明态度立场,为月华灵液可倾全府之力一争。 李元丠是老江湖,他知道即便李府不参与争斗,无论是白氏,又或者归海氏得到月华灵液,李氏一族都不会有好下场。与其等待死亡,不如直面恐惧,与天斗、与人斗。 狗杂种离开逍遥楼之后,酒意已去,想起秀珠心中直犯膈应,打消了回去休息的念头。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索性趁着酒醒直接前往白府等候天策羽卫的消息。 到了白府府前,狗杂种见府门紧闭,估摸着白府上下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白萧怕是与家中长辈商议要事,自己一个下人也不便掺合。 于是坐在府前,盘算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心中反复演练,生怕有个疏忽。以目前局势分析,只要月牙湖出月华灵液一事属实,那么白氏、李氏和归海氏势必有一场大战,最终的结果无非是三败俱伤,然后各自收手坐地分赃,又或者是独留一家势力。 然而其中有一个难点让狗杂种一筹莫展,今夜与赛西施对话,他探了一下逍遥楼的底线,不论最终结局是什么样,只要不是李氏掺合,那么便可以借助逍遥楼的势力将归海氏和白氏铲除,若是李氏掺合其中,恐怕逍遥楼也不便出手相助。 ”哎,自己毕竟只是个凡人,也无背景依仗,今后的态势发展已然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狗杂种坐在李府门前无奈的叹息,“不,还有机会。若是赛西施得知月华灵液的消息,他们能不动心?这可是天才地宝,对于修行者那可是无价的宝贝。” 狗杂种转念一想,又是一阵叹息,“逍遥楼是官府机构,平西王要什么没有,难道能瞧上月华灵液?恐怕悬吧……” 罢了,虽然今后的态势再难以掌控,但是能多拉上几个不知死活的恶徒垫背那也值了,明日便去找赖利头,让他把消息散播出去,我就不信漠烟镇上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能不眼红,到时候少不了会给李氏、归海氏和白氏添些麻烦,损耗三家的实力。 狗杂种如释重负,压在身上的担子即将要卸掉,他有些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寒风中起身抖抖身子,不巧一个瓷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狗杂种低头一看,这不是白萧赏给自己的淬体丹么,听说这淬体丹能够淬体洗髓,也不知真假,不如服下试试,若是真有奇效,保不齐也是一种助力。 狗杂种捡起掩藏在碎片之中的红色丹药放入嘴中,盘坐在地上,静静等待着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却久久未见变化,狗杂种起身啐了一口唾沫,心里骂道:“狗娘养的白萧,老子替你办了这多事,你居然给我一颗假……” 话还未说完,狗杂种忽然感觉腹中绞痛不止,一股强劲的暖流盘桓于小腹,随后如同炸裂一般化作数十股气流迅速冲向全身各处经脉,那些气流似一把把利剑肆意地刺透阻塞的经脉。 狗杂种蜷在地上打滚,汗如雨下,身上、地面上早已经被汗水湿透,全身疼痛难忍,仿佛有万千只蚂蚁啃噬着骨头,通麻钻心,仿佛有人拿着锤子不断敲打着四肢百骸,要将一块块骨头敲碎,又好似一把把刀子不断割着每一寸肌肤,全身的疼痛涌向大脑,他只感觉眼前一片空白,整个人晕了过去。 他并不知道直接服用淬体丹是何等危险之事,若是意念不足无法忍受那种钻心之痛,整个人的意识会陷入虚无之中,直至消散而亡。虽然淬体丹只是普通的丹药,但是那些刚入的修士都是要配合修行要法,不断引气培元,淬体固本,而非是任由淬体丹中所蕴含的灵力在人体中肆意妄为的蹿流。 天空泛起鱼肚白,狗杂种辗转醒来,他揉了揉脑袋,鼻头动了动,闻到一股酸臭难耐的气味,四下一看,竟发现自己的身体表面裹着一层黑色的泥垢正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他心中灵光一闪,莫非这就是淬体丹的药效,能够将身体杂质洗除体外,看来白萧并没有欺骗我,狗杂种脱下打着补丁的上衣,擦弄着全身的泥垢。 倏地一道风吹过,狗杂种打了一个寒颤,两道白色的身影出现,狗杂种以为见着了鬼,惊慌失措刚要咋呼大叫,便听到白影说:“兄弟莫慌,是我。” 狗杂种定睛一看,原来是派去刺杀秦刀和楚韦的白氏左右两位星弟,狗杂种舒了一口气说:“原来是两位哥哥,吓我一跳。” “兄弟,你怎作此打扮?”白左上下打量了一下狗杂种奇怪的装扮,一身污泥、身上散发着奇丑无比的味道,手里攥着一件破衣烂衫。 天策羽卫皆是白氏子孙,平日里孤傲无匹,不过他们对狗杂种这样的下人倒是有几分喜欢。以前跟着白书和白画虽是风光,不过白书、白画对天策羽卫管教过于严苛,还苛扣他们的修行用度,天策羽卫表面上恭敬,若非是同宗同族,否则心里早已将白书和白画十八代祖宗给问候个遍。 白萧接管天策羽卫后,从未出现在天策羽卫营,只是安排了一个毫无修为的下人统领,一开始天策羽卫还不服气,处处刁难狗杂种。 但后来发现,狗杂种从不短了修行用度,对他们这些人恭敬有加,平素有功之事从不贪墨,尤其是众人见狗杂种辅佐白萧之后,白萧在在家中地位日益攀升,心中对狗杂种亦是有几分钦佩,心想着有这么一个军事帮着白萧出谋划策,即便白萧再昏庸也能让天策羽卫上下的兄弟们过得自在些,修行用度上也会不减反增。 第48章 一念善恶(九) 狗杂种耳根一红,不好意思地说:“前些日子,公子爷赏了一枚淬体丹,今天一不留神把瓷瓶给打碎了,心想着不能浪费了丹药,于是便捡起来服用,醒来之后便是这情况了。” 白左和白右用着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狗杂种,他们是知道一枚小小的淬体丹中有多少灵力,这绝非是不懂修行的人一次性全部服用的。 白右上前拍了拍狗杂种的肩膀说:“兄弟,你真是命大,也算因祸得福了,看你现在的身子骨可比以前硬朗多了。” 狗杂种笑了笑,眼神瞥向白右手里提着木箱子,“秦刀和楚韦被两位哥哥拿下了?” 白右晃了晃手里的木箱子,轻松地说:“我两兄弟出马,还不手到擒来。” “我听说秦刀可是洞玄期的修士,莫非两位哥哥修为已经到了洞玄境?!”狗杂种故作惊讶,实际上他非常了解白左和白右,为人十分狡诈阴险,若是正面交战,恐怕都不够秦刀练手的。 白左摇了摇食指,神秘的一笑说:“非也。上兵伐谋,像秦刀和楚韦这般山野莽夫只需略施小计,便乖乖奉上人头。” 狗杂种心道,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个家伙也只能耍耍阴谋诡计。表面上他笑着说:“两位哥哥果真是智勇双全,他们两位能死在两位哥哥刀下,也是他们的福分。” “那是!我们哥俩是谁?左右双雄岂是浪得虚名。”白右哈哈大笑。 “那两位哥哥是准备进府向公子爷禀报,还是直接前往月牙湖?”狗杂种顿了顿,凑到二人面前小声说:“现在府里紧张得很,老祖宗都出面了,在议事厅好几个时辰了,现在还没散场。” “哦?老祖宗都出面了?看来一场大战是免不了了。”白左点点头说。 “修行了这么久,正愁没地儿练练,这回可要杀个够本!也让归海氏和李氏的那些小杂种们见识见识我们兄弟的厉害。” 白右斩下秦刀的人头,有些忘乎所以,口气不小。狗杂种心中暗超嘲其愚蠢,嘴上却说:“两位哥哥,我看老祖宗她们商议要事恐怕没这么快结束,不如你们先赶往月牙湖,也好趁机捞点好处,这边等商议结束,弟弟我亲自提着秦刀和楚韦的人头禀报。两位哥哥放心,小弟绝不贪两位哥哥的功劳,如何?” “嗯,兄弟提醒的对,若再不前往月牙湖,恐怕功劳被那些兔崽子们抢了不说,如果月牙湖真出了月华灵液,那些家伙能忍得住?不能白白让他们占了便宜。” 白左思虑再三,拍了拍狗杂种的肩膀说,“兄弟,此事就劳烦你了,等哥哥我前去月牙花看上一看,回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哎哟,哥哥这是折煞小弟了。放心吧,这里有我。”狗杂种说。 白左和白右丢下两个木箱子,两人化作流星消失的夜空中。狗杂种看着地上的连个箱子,颌首拜了拜,嘴里小声嘀咕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秦刀、楚韦,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正当狗杂种坐在两个木箱旁,闻着浓浓的血腥味,昏昏欲睡时,忽然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只见那名身穿白色亮银铠甲的男子偷笑两声,随后用力一拍狗杂种肩膀。 狗杂种三尸暴跳、浑身寒毛直竖,惊得一身冷汗,心底直发毛,他惊恐的大喊一声,恐惧的转头,正见到那男子戏谑的看着自己,狗杂种捂着胸口,重重的喘息了数口,这才说道:“罗哥,你可吓死我了!” “不还没死么。”白罗戏谑地看着狗杂种,故作严肃地说:“你好大的胆子啊,在府前守夜居然敢偷睡,若是三公子知道,看不打你一顿板子。” “罗哥,你可别吓唬我,白府的大门又怎会需要我来守夜。”狗杂种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都说人吓人会死人,况且身边还摆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狗杂种此时还觉得肝胆作痛。 “那你坐在府前作甚?”白罗好奇地问。 狗杂种叹了一口气说:“嗨,左右两位哥哥斩了秦刀和楚韦的人头,我这不是等着向公子爷禀报此事么。” “那你怎么不进府?” “现在府上正在议事,哪能去打扰,只能等结束之后再前去禀报。”狗杂种忽然想起白罗不是去月牙湖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已经探查清楚月牙湖的情况了?他问道:“罗哥,你怎么回来了?莫非月牙湖的事已经探查清楚了?” “当然。”白罗手上出现一个碧绿色的玉瓶,“你看这是什么?” 狗杂种感受到玉瓶上传来的寒意与秦刀当初拿出装有月华灵液的瓶子时所感受到的寒意一样,只是此刻离玉瓶更近,瓶子上所散发的寒意更浓,让他背后出的一身冷汗更加冰寒刺骨。 “这里面装的月华灵液?”狗杂种抬眼看向白罗问道。 “算你还有点见识。”说着,白罗将玉瓶递给狗杂种说:“你替我向三公子禀报,月牙湖出月华灵液消息属实。” 狗杂种接过玉瓶,寒气瞬间袭向掌心,狗杂种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用那件脱下的衣衫包裹着,“罗哥,你不去向三公子禀报?” 白罗摇了摇头,“你去禀报吧,月牙湖那边还需布防,片刻不得松懈,你让三公子加派人手前去收取灵液,否则夜长梦多。” “那行,既然罗哥相信我,那我就承了这事。”狗杂种说。 “有什么信不信的,你办事我放心。”白罗心想害怕你狗杂种抢了功劳不成,再说了这点功劳与月华灵液相比算得了什么,趁现在还有时间,多装几瓶月华灵液收为己用才是实际的,否则族内那些老家伙过来,那还有机会。 “对了,你赶紧洗洗换身衣服去,真是臭死了。”白罗捂着鼻子,转身便消失在狗杂种眼前。 狗杂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不亏我顶着寒风等这么久。 第49章 一念善恶(十) 狗杂种闻了闻身上令人作恶的气味,又看了看地面上两个装着人头的木箱子,直接这样去见白萧和白氏那些老人太过失礼,但回到田子坊的那处住宅烧水洗漱又过于耽误时间,索性直接让白府的杂役准备点热水冲洗一下,便去议事厅觐见老祖宗吧。 叩开白府的府门后,狗杂种怀里腋窝夹着包裹玉瓶葬衣服,两手提着木箱子便进白府。 开门的是一个小杂役,见是狗杂种来了,谄媚的说:“狗爷,今儿怎么这么早过来?” “哪是早,我守在府门前一夜未合眼。”狗杂种苦笑着说。 “狗爷,日夜操劳,可要注意身体。”小杂役伸手想要帮狗杂种提木箱子,狗杂种一个侧身说:“这箱子你可提不得。” “狗爷,这里面装着什么宝贝,让小的开开眼,也长长见识呗。”小杂役说。 狗杂种笑着说:“你真要看?这里面装的可不是什么宝贝,我怕你见了之后,日夜做恶梦。” 狗杂种越是这般说,越是不让小杂役看,小杂役越是好奇,“狗爷这里面装着什么邪乎的东西?” “呵呵,这里面装的可是血滋呼喇的人头,新鲜着呢,你要看?” “人头…狗爷,我胆小,还是不看了。”小杂役面露惊惧之色,连连摆手。 “去,给我收拾个房间,放一桶热水,再准备一套我能穿的衣服,我要沐浴更衣觐见老祖宗。”狗杂种吩咐道。 “狗爷,这恐怕不太合规矩吧。虽说小的挺愿意伺候您的,但是府上有规矩,恐怕…”小杂役面露难色。 “你听我安排便是,今日我要禀报之事乃是白府头等大事,若是耽误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狗杂种严肃地说。 小杂役头一次见狗杂种如此严肃,心知不可怠慢,于是说:“行…我……我这就去办。” 小杂役手脚麻利,很快报狗杂种安排了一个下人的房间,唤了一名丫鬟伺候着狗杂种沐浴,狗杂种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扔到桌子上,对着小杂役和丫鬟说:“这两锭银子拿去花吧,这里不用伺候了,一会儿我沐浴完,你们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 “谢谢狗爷。” 小杂役和丫鬟拿着赏钱心花怒放的离开了房间,狗杂种进入木桶中快速的洗干净身上的污垢,换上了小杂役准备的衣裳,将玉瓶放入怀中,提着两个木箱子便朝着议事厅走去。 路过明珠苑时,狗杂种想起家中的秀珠,心中对四小姐白琴的多了几分厌恶,脚底下加快了速度。 “站住!” 狗杂种肩膀一痛,停下了脚步,白琴的右手正牢牢的扣着狗杂种的肩胛骨。 “四小姐…四小姐…”狗杂种连连叫痛,白琴手上的劲道不减反增,狗杂种只感觉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连忙赔笑说:“四小姐,您老人家怎么起这么早,哎呦…” “狗杂种,人我是给你了,以往你手脚倒也麻利,近些日子为何对本小姐诸多搪塞,避而不见?”白琴放开了狗杂种,两只眼睛狠狠瞪着他。 “四小姐赎罪,小的一直念着要给四小姐请安,只是近些日子事务繁忙,耽误了时间,还请四小姐赎罪。”狗杂红放下木箱子,跪在地上磕头说。 “哼,我看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吧。”白琴冷哼一声,一把抓住狗杂种的衣服,威胁道:“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四小姐赎罪,小的纵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冒犯您。”狗杂种惊慌地看着白琴,连忙告饶。 白琴将狗杂种推到在地上,“说,最近府上发生什么事情了,连老祖宗都出面了。” 狗杂种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白琴面沉如水,“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向我禀报,我看你是活够了吧?”说着朝狗杂种狠狠地踹了一脚,狗杂种嘴里腥甜,鲜血从口中溢出,倒在地上。 “嗯?”白琴忽然感受到狗杂种身旁的玉瓶里散发着浓厚的灵力,于是伸手一抓,玉瓶径直的飞向她的手中,“这里面装的可是月华灵液?” “回四小姐,瓶中装的的确是灵液,小的正准备向三公子和老祖宗回禀。”狗杂种见白琴想侵占了月华灵液,于是搬出白萧和老祖宗,这白琴应该会放手吧。 白琴反手一巴掌甩到狗杂种脸上,“这瓶灵液我拿走了,若是以后你再敢糊弄于本小姐,休怪我不留情面。” “小的不敢,四小姐,这瓶灵液是证实月牙湖出月华灵液的证物,若是您拿走了,小的无法向老祖宗回禀。小的斗胆请四小姐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小的。”狗杂种捂着一侧有五个手指印的脸说。 白琴又是一巴掌扇在狗杂种的脸上,顿时狗杂种半边脸肿得跟馒头一般,“不打你,你真忘记谁是你的主子了!” 狗杂种狠狠地盯着白琴的背影,随后提着两个木箱子前往议事厅,心中骂道:“白琴,你给我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经过议事厅门前的守卫通报,狗杂种获准进入了议事厅,他将两个木盒放下,跪地行礼道:“小的见过老佛爷,各位主子、公子爷。” “狗杂种,你有何要事非得在此刻禀报?”白萧走到狗杂种面前,递了一个眼色。 狗杂种回了一个颜色说:“回禀公子爷,各位主子,经天策羽卫白罗来报,月牙湖确实出了月华灵液。” “可有凭证?”白萧面露喜色,上前询问。 “回公子爷的话,白罗确实呈上一瓶月华灵液,只是……”狗杂种一时语塞。 “只是什么?”白萧严肃地问。 “小的来议事厅的路过明珠苑,正好碰见四小姐。四小姐她将那瓶月华灵液给拿了去。”狗杂种慌张地跪在地上磕头,“请公子爷和主子们治小的办事不利之罪。” “胡闹,琴丫头怎如此不知轻重。”白定山一拍桌子,起身对白萧说:“萧儿,你去将你妹妹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她要干什么,简直反了她!” “爹,许是这小子未向四妹澄清厉害,否则四妹又怎会如此不知轻重。” 白萧的大哥白书正愁没有机会整治狗杂种以报白萧夺权只恨,此刻又怎会放弃机会,走到狗杂种面前,一脚踹在狗杂种肩膀上,“你这下贱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好,要你有何用?来人,将狗杂种给我拖出去斩了。” “慢着。”白萧拦下进来的守卫,看向白书说:“大哥,你跟一个下人计较什么?四妹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刁蛮任性惯了,她若真要些什么,狗杂种一个下人能拦得住?再说了,月牙湖的消息是他带回来的,你杀一个有功之人,岂不是寒了我白氏子弟的心?日后谁还敢忠心为我一族卖命?况且狗杂种是我的人,若是要教训也轮不到你吧?” 白书一时语塞,恼怒的背过身子,白萧笑着转身对老祖宗和长辈们说:“老祖宗、诸位叔伯长辈,当下最紧要的事莫过于确认消息的真假,现在既然已经确认月华灵液一事属实,那么还何必在意一瓶月华灵液呢?四妹毕竟是咱自家人,一瓶灵液又算得了什么?” 白画见大哥被数落的哑口无言,白萧还不见好就收,向长辈们讨好,于是出言讥讽道:“哼,你倒是会做人,搞得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好像不疼爱四妹似的。若是你真心为了我白氏一族又何必整日沉迷于酒色。我问你,自从你接管天策卫之后,可曾在卫营中出现过一次?你如此不上心,让我等如何信服你真心为白氏未来考虑?” “二哥,此言差异。何为将帅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是为将;知人善用,物尽其用是为将;严于法纪,宽厚待人是为将。氏族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是为帅。我白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敢问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在氏族存亡之际,怎能计较个人得失,离间兄弟,挑弄是非?你居心何在?”白萧声声如雷,厉声数落白画,浑身气势暴涨,俨然有了咄咄逼人之势。 “你…逞口舌之利,强词夺理…”白画被教训得面红耳赤,气急败坏之下连连跺脚,“各位叔伯…” “都给我闭嘴。如此关键时刻,为了一点小事争吵,不知轻重”白定山虽然不喜欢三儿子白萧,但这次白萧在月华灵液一事处理非常老道,让他也无话可说。毕竟在家主之位多年,分得清轻重缓急,三个儿子如此吵闹,简直有失体统。 白书和白画一脸猪肝色,白萧暗自窃喜,他转身看向狗杂种说:“狗杂种,你先起来,我有话问你。” “秦刀和楚韦两人可处置妥当?” 狗杂种起身回道:“回禀公子爷,秦刀和楚韦二人已被白左、白右两位兄弟打杀,盒子里装的便是此二人的项上人头。” 说着,狗杂种打开了两个木盒,他微微抬眼喵了一眼木盒里,秦刀和楚韦两人瞪着双眼、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