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至 冬至。 金陵城,寒风呼啸,鹅絮大雪。 一辆破旧的运柴老牛车从王侯巷的平王府后门驶出来,木框车轮“嘎吱嘎吱”的碾压着皑皑白雪,往城南的长乐街方向而去。 柴火房的一名老伙计张老伯驾驭着老牛车,走得慢吞吞,车身却摇晃的厉害。 不多会儿功夫,老牛车的稻草堆里钻出一个二十余岁锦衣大袍轻年人和一个穿着貂裘的十六岁稚气小丫头。 “总算逃出来了!” 楚天秀紧张的望着王府方向,发现没有平王府的侍卫追来,这才放松下来吁了一口气。 说来,这事有些憋屈。 昨夜,他发现自己穿越了。 成了大楚皇朝“昏侯府”的小侯爷,金陵皇城赫赫有名的四大纨绔之首,世人都敬畏的称他为“小昏侯”。 他也不知道这金陵四大纨绔有多牛气。 但既然自己穿越成了古代小侯爷,总要享受一下封建王朝的豪门权贵子弟的奢靡生活吧! 可是他来不及高兴,便马上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艰难。 他爹老昏侯楚庸借了平王李荣十万两银子,没银子还这笔巨债,便想赖着不还。平王府自然大怒,要追债。 两家因此扯皮起来。 昏侯府和平王府的债务官司,金陵府尹不敢管,告到了皇宫里。 皇帝项燕然朝政繁忙,瞧这两家王侯为了讨债扯皮,闹的也很头疼。 这时候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出了个“让昏侯府以子抵债”的馊主意。 皇帝一听这主意不错,立刻下了一道圣旨,命小昏侯楚天秀入赘平王府,为郡主李虞的上门夫婿,去抵那十万两银子的巨债,把这债务官司给潦草结案了! 小昏侯被坑惨了,自然死活不答应当上门女婿,死赖在昏侯府不肯走。 这老昏侯楚庸也真够狠心的,一棒槌敲晕了儿子,送到平王府来,逼他和郡主李虞成亲。 就在这个时候。 他这位楚天秀穿越了,取代了被敲昏迷的小昏侯,悲催的成了倒霉的上门赘婿。 这是他倒霉的开始。 平王府的人能给他这上门女婿,什么好脸色? 上到二夫人,下到大总管、管事、仆人,一个个对他嘴上客气,眼神冷冰,好像他欠了王府十万两银子没还似得。 楚天秀本就心高气傲,在平王府受冷眼,浑身不痛快。 更郁闷的是,这位郡主李虞居然很傲气,居然敢宣称“妇唱夫随”,连走路的时候都要让他乖乖跟在她后面,瞧她一副骄傲孔雀,欣喜开屏的翘屁股。 这还能忍? 楚天秀一怒之下,把郡主派来伺候自己的小丫头祖儿拐了。祖儿找了王府的熟人老伙计,用一辆运稻草的牛车偷逃出平王府。 他要逃回昏侯府去,痛骂老昏侯一顿,然后想法子让皇帝改了那道入赘圣旨,把他的侯爵要回来。 老子一个世袭罔替的小昏侯,才二十多岁,大半辈子的权贵生活还没有开始享受呢,凭什么卖身去平王府当上门女婿,当受气包? “姑爷放心,张老伯办事很小心,王府守卫肯定没发现我们偷偷逃出来了。” 祖儿也有些提心吊胆,怕被抓回去。 “祖儿,这次出逃你立了大功,回头姑爷给你做一顿鸳鸯火锅,犒赏你!” 楚天秀不由揉了揉她漂亮的小鼻子,大为赞许。 祖儿这小丫头是个小吃货,又没心眼,忠心耿耿太好忽悠了。 不管入不入赘,他都打算收她做通房小妾。 “谢...姑爷!只要是姑爷做的...肯定很好吃。我们现在是回昏侯府吗?!” 祖儿顿时脸色羞红,满心欢喜。 她跟王府的其她下人不同。 郡主说过,姑爷上门之后,她就是姑爷的丫鬟,跟着一起陪嫁的小房妾室。 以后她生是姑爷的人,死是姑爷的鬼。 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用她的铁拳,誓死捍卫姑爷! 所以咯,就算姑爷要溜出王府回昏侯府,她也要全力帮忙。 虽然姑爷很奇怪,总是说一些奇怪怪的话。 像什么鸳鸯火锅之类的,她也听不懂。但既然是“鸳鸯”...想来是让人想入非非,羞羞哒的那种事情吧。 “哈气~,好冷啊!” 楚天秀也不知道祖儿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秀气的脸庞,露在牛车稻草堆外面,刺骨的寒风一吹,快冻的鼻子都红了,身子打了一个冷颤。 这该死的鬼天气。 今天好像是冬至,正是快一年最冷的时候,冷的骨头都哆嗦。 他逃的匆忙,也没太多准备。 不过无妨,昏侯府离的近,也在金陵城的王侯巷,两家一个在巷头一个在巷尾。 “祖儿,我们这便回昏侯府!!” 楚天秀喝气搓着手,驱赶寒气。 他小侯爷的床又大又暖和,今晚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 赶明儿,他睡足了精神,再进宫面圣哭诉一番,死活要劝皇帝,把那道圣旨改一改,留下“赐婚”,删了那‘入赘’两字。 他一套完美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圣旨赐婚,侯爵之子上门入赘,亘古未有的昏聩之事。 此举定然招来朝廷众臣的抗议,民间诽议,士林震动,群起愤沸。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其实他有更好的主意解决两家的债务官司。 让郡主李虞,直接嫁给本侯爷不就得了?那笔十万两巨债就当郡主的嫁妆,不过分吧?债务一笔勾销! 侯府、王府从此是一家人。 完美! 漂亮! 皇帝听了他这更高明的主意,一定会动心,把圣旨稍微改动那么几个字。 至于那个什么狗屁的上门入赘!要是让他楚天秀知道是谁给皇帝出的馊主意,定要扒了这家伙的皮不可。 老牛车“嘎吱嘎吱”走的好慢,终于到了昏侯府门口。 “张伯,到了,谢了。祖儿,下车!” “好嘞。” 祖儿连忙一个翻身,和楚天秀下了运柴牛车。 ... 平王府。 后门虚掩。 皑皑雪地里留下两道深深的牛车撵痕。 一名十八岁的美丽少女,红唇齿白,脸颊五官轮廓鲜明,她披着一身华贵的貂裘大袄,腰携佩剑,茕茕孑立在后门,望着那辆破旧的牛车远去。 她似乎指望着牛车能回头...只要回头,她就原谅小昏侯这次翘家出逃,既往不咎。 但让她失望的是,这辆牛车的牛脾气似乎异常的倔强,大有一去便不复返的气势。 哼! 小气吧啦鬼! 不就是他们两人一起暧昧的逛王府花园,她无意间说了一句,“夫君既上门,当以妻为尊,请走在我后面”么! 然后他就像一只发怒的公鸡一样炸毛了。 小肚鸡肠肠,没点大男子汉的包容气概。 美丽少女粉雕玉琢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羞恼,气的一跺脚。当然还有一丝丝懊悔...或许,她之前不该语气那么重吧! 对于一个年芳十八的少女来说,她身心已是很成熟。 从她懂事时起,她便知道自己的婚姻,注定了只能是一场政治联姻。 她身为当朝太尉平王李荣独女,未来的夫婿不是皇孙王侯,便是金陵城十大门阀嫡子。 只是,她以前没想过,皇上会忽发奇想,一道圣旨赐小昏侯入赘平王府。 这大楚皇朝乃秦末西楚霸王项羽所立。 太祖皇帝项羽在鸿门宴上,项庄舞剑“误杀”最强大的对手沛公,随后一统天下诸侯,定帝都于江南中心金陵城。 而原先早已经衰落的前朝楚国国君楚氏一门,被赐为“昏侯”,得以延续至今。 至今,大楚皇朝已延续到第六代帝君,在一代明君项燕然的治下,天下承平十余载,国力日益鼎盛。 而昏侯府在历代老侯爷的奢靡挥霍之下,却是负债累累,在朝廷和民间的名声糟糕透顶,就是纨绔、昏庸的代名词。 到了小昏侯这一代,更是几近登峰造极,为金陵四大纨绔之首。 大楚皇帝项燕然瞧小昏侯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今...终究还是被皇帝项燕然突如其来的一旨赐婚,戛然彻底掐断了昏侯一门的世袭传承。 这便是圣意! 皇帝要机断了昏侯府的传承,谁能阻止?! 从接到圣旨赐婚的一刻,她便明了圣意,默默的接受了这门婚事。 把她最贴心的两个丫鬟之一祖儿,赐给了小昏侯,想拴住小昏侯高傲不拘的心。以后慢慢管教小昏侯,把他的纨绔性子改过来。 可她也只不过是对小昏侯说了一句“以妻为尊,乖乖跟在后面”而已。 小昏侯居然气炸了,连夜拐了丫头祖儿,乘破牛车,翘家出逃。 她明白,小昏侯显然是心有不甘,还在做改变圣旨入赘的最后挣扎,这才出逃的。 丫鬟狄儿站在她身后,看着远去的牛车,气恼道:“祖儿这个小糊涂,居然这么快被姑爷给收买了,偷偷带姑爷翘家出逃!郡主,我带人去把他们追回来吧?!” 李虞轻叹摇头,“他心中依然气恼,就算人被追回来了....身在王府,心在外,留他何用?” “可是,他若是去了昏侯府不再回来,在金陵城到处鬼混。郡主您的这场婚事,圣旨赐婚,早已经天下皆知...如何收场?” 狄儿十分担忧。 她怕,小昏侯气恼退了婚,小姐遭到天下人的嘲笑。 “哼,离开平王府,他又能去哪里? 当今皇上圣明,独断乾坤,圣旨赐婚入赘。老昏侯不要命了,哪敢留他?昏侯府早没他的立足之地。 如今他不在两府,又身无分文,能在金陵城厮混几天?! 他乃是金陵头号纨绔,自幼锦衣玉食,享受世间独一份的娇贵,能在金陵城里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吗? 我估计,过不了两天,他在外面碰了一鼻子灰,就会自己灰溜溜的回来,踏踏实实过日子。” 李虞绷着粉脸,哼了一声。 她有些恼,自己不过稍微管教了一下夫君而已,楚天秀便气的翘家出逃。 但...只要他回来,她也不会真的去跟他计较。 看来,她以后得改一改当面管教小昏侯的方法了。 李虞想了一下,又说道,“狄儿,你立刻派人去一趟金陵大豪沈府,告诉沈大富老爷子,就说小侯爷回昏侯府了,让他赶紧去催债。 昏侯府除了欠我们平王府,还欠着沈府好多银子呢。我看他逃回去,怎么去收拾昏侯府这些烂摊子?!” “沈府?郡主太英明了!” 狄儿目光一亮。 金陵城的沈府,是大楚皇朝第一大豪商。沈大富是皇帝沈太后的亲弟弟,皇家外戚最强势的一门。 沈大富去上门讨债,姑爷哪里还待得住。 李虞吩咐完,便要回虞园。 她顿了一顿,有点担心楚天秀在外面的安全,又道:“狄儿,你带一队高手侍卫,暗中跟着他。祖儿虽然自幼习武,武技出色,但太年轻了,被他忽悠两句就找不着北,怕是照顾不周全。” “嘻嘻,郡主心里都是姑爷啊!姑爷真是没心没肺,不知郡主的心思。” 狄儿笑道。 “哼,我是担心他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丢了我们大楚第一大门阀的脸面! 我的面子丢了事小,我爹平王的面子丢不起,小昏侯在外面丢了面子,我爹恐怕一怒之下要大棒责罚他。 就他这娇贵的身子,挨得起几次棒子? 你派人给我盯紧了,谁也不能碰他。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更要详加禀报...还有,别让他跑出去秦淮河边沾花捻草! 他要敢去秦淮画舫上鬼混,立刻派侍卫抓他回来。” 李虞神色中,带着一份骄色。 “是,郡主!我这便带王府侍卫尾随,保证姑爷这次翘家出逃,不损一根毫毛回来。” 狄儿立刻笑嘻嘻领命。 2 昏侯府 黄昏。 一道单薄清秀的年轻男子人影和一道娇俏的少女身影,跳下牛车,便到了昏侯府门前。 昏侯府门匾上“楚氏昏侯”四字鎏金镶嵌,豪气冲天。铜门沉稳厚重,彰显昏侯府身为千年王侯的雄浑底蕴。 门口两侧是两只巨大的貔貅石雕镇宅,硬是比平王府还气派几分。 楚天秀站在石阶下的雪地里,望着昏侯府的匾牌,心思复杂又气愤。 这就是昏侯府,他穿越了二千年的家。 老昏侯怎么就这么心狠,一棒槌把这亲儿子打晕了,逼他这唯一的儿子去平王府,当那上门女婿,受了一肚子的赘婿气? 他终于回来了。 老昏侯不给他个交代,这个事情不算完! 楚天秀怀着愤怒心情,敲响了厚重大铜门。 “谁啊!” “我,秀儿!老子又回来了!” “哎呀,秀儿啊~!你怎么回来了呢?咱们昏侯府已经家道落败了,爹送你去平王府,那边钱粮满仓,够你吃喝一辈子了,你怎么枉费爹爹的一番苦心,连夜又跑回来了?!” 一个慌张颤抖的声音,在昏侯府里响起来。 “开门!” “行~,咱们先说好了。你可不能打爹爹的头啊,举头三尺有神明!打爹爹,是要挨雷公劈的!” “别废话,赶紧开门!信不信我把门砸了!” “好好!” 侯府大门,轰然而开。 只见一个穿着熊皮大袄的胖子老侯爷,带着浑身肥肉一颤一颤跑出来,急急忙忙的给了楚天秀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儿啊,一日不见,可想死爹爹了!平王待你这女婿如何?你只管说。他要是待你不好,爹去骂他。” 这位老侯爷满脸红润,满身熊皮和绸缎,手中带着名贵的玉扳指,腰间挂着一块名贵的龙纹玉珏,浑身上下都是华贵之物,显然是大富大贵。 说他没钱,鬼信? 他就是小昏侯楚天秀的老爹楚庸,昏侯府之主,第五代昏侯。 楚天秀仔细看老昏侯满脸欢喜神色。 没有痛心! 没有发自内心深处的懊悔,更别提负罪感和深深的内疚。 什么都没有。 楚天秀非常失望。 就是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家伙,逼自己去王府当赘婿抵债。 “儿,你怎么不说话啊。平王没亏待你吧?瞧你养得白白的,面色红润,肯定吃饱了回来的!...爹就不留你吃晚饭了。家里晚上没蜡烛,你晚上回平王府住吧。” 老昏侯似乎有点心虚。 小昏侯最喜欢的那张南海黄花梨一龙御九凤罗汉大床,被他卖了,换了几千两银子当饭钱。 要是儿子要回家睡觉,定然被发现,岂不是要气的打他。 “爹,你可知错?” 楚天秀正色道。 “知错?爹何错之有?” 老昏侯惊诧,忐忑。 楚天秀顿时大怒,指着老昏侯道:“你把我打晕了送给平王当上门女婿,断了我们楚氏侯门的香火。你还不知错?” 老昏侯楚庸更是震惊和委屈:“秀儿,是你先逼着爹去找平王借了十万两银子啊!事后咱们爷俩三七分了,我三你七,拿了钱各自逍遥。 本来是想着,王府要债,我们一直赖着不还就是了,反正咱家也搜不出银子来。只是没想到皇帝听信谗言,脑子一热,圣旨赐你上平王府入赘抵债。 皇帝的圣旨,爹敢不听吗,我打晕你也是迫不得已这么做,这能怪我?!” “我逼你去借钱?” 楚天秀顿时哽噎了。 他还分了七万两银子,他怎么不记得了,这大笔银子去哪里了? 他脑中有些糊涂了! 这么说来,是“小昏侯”自己在作死?! 他昨日刚穿越过来,并没有得到“小昏侯”的全部记忆。 有些纨绔放肆、快乐享受的事情,他全都记得清楚。但有一些要担负责任的,不愿意去想的糟糕回忆,却一片模糊,好像完全忘记。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豪门权贵选择性失忆症? 老昏侯楚庸抱怨着,忽然发现楚天秀一脸懵,似乎忘记了他逼着老爹去平王府借钱的事情。 楚庸马上想明白过来,一拍大腿,哀嚎一声,“糟糕,秀儿!不会是爹下手太重,一棒把你打傻了吧?爹对不住你啊,赶紧让平王去皇宫请太医,把你治好!” “没事,选择性失忆而已,小事一桩!” 楚天秀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爹,咱们说点正事。 入赘这事太严重了...昏侯府就我一根独苗,我当了赘婿,咱们昏侯府从楚国传承至今的千年香火,岂不是给断了?! 爹,你在下手敲我闷棍送去平王府之前,就没去想想这个严重的问题?!” “老爹我有人继承香火啊,不就是你小昏侯吗!老爹我死后,有姓楚的儿子给我送终,爹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老昏侯楚庸很是惊诧,瞪眼一怒道:“倒是你,入赘了平王府,以后子孙都姓李,断了咱们楚家的香火,死了都是姓李的给你送葬。 你这个不肖子孙,楚家败类,该自己好好反省一下这个严重的问题!关老爹我何事?” “你...!” 楚天秀瞪大眼睛。 老昏侯这个大奇葩,是什么神逻辑? 他一时语拙,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们爷俩彼此怒目瞪眼,准备痛骂叱责对方一番的时候。 却见王侯巷里跑来一群壮汉。 由一名穿着厚袄子的五六十岁土财主领头,带着数十名家丁手持棍棒,顶着风雪,气喘吁吁的跑到昏侯府门口。 祖儿一看这群人架势不对,顿时警觉的护在姑爷身前,小老虎一样紧拽着一双小铁拳,盯着这群忽然冲来的家丁。 “老昏侯、小昏侯,你们两个不是东西的老小贼!你们借了平王府十万两银子,便拿儿子去抵债。可是欠我沈府的十万两银子,为什么就不还? 难道我沈府好欺负吗,必须一视同仁!要么都别还,要么一起还。你们还了平王多少,就要还我沈府多少,一个字都不能少!” 那土财主见到老昏侯楚庸和楚天秀父子正在家门口,顿时冲上前劈头盖脸一通怒骂。 “沈大富,你老糊涂了吧,我又没两个儿子!你想让我家秀儿入赘你们沈府,自己上平王府抢去,来我昏侯府闹事是什么意思?” 老昏侯楚庸也恼了。 楚天秀疑惑的看土财主带着一大伙家丁来势汹汹的讨债,隐约觉得那带头的土财主有点印象。 这土财主是谁啊! 可是记忆模糊,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算了,多半是无名小卒,不管了。 按这土财主的说法,昏侯府除了平王府这十万两,还欠了土财主家的一大笔债。 他有些愁。 明天他还准备去皇宫哭诉一番,劝皇帝改圣旨,让李虞嫁入昏侯府呢。可光是解决了平王府的这一笔,沈家的这笔债务,好像解决不了啊! “我手里有小昏侯亲笔写的借据!‘昏侯府向沈府借债十万两白银,月利金一钱。’。今夜不还钱,明儿我便进皇宫,告御状去!” 土财主手里举着一卷朱红的竹简,愤怒吼道。 老昏侯楚庸脸皮比铜墙还厚,满脸的不屑,“告去呗,借据上写了欠十万两,可没写什么时候还。瞧你这小气的,才借了这么点银子就天天上门催债,心胸太狭窄了!” “我一个商人挣银子容易吗?见过不要脸的,却没有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借了银子不还,居然还有脸吹嘘炫耀。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土财主都快气懵了,朝一群家丁们一挥手,“都堵住昏侯门口,给我骂,不分晨夜,一直骂到昏侯府还钱为止!” 3 得罪皇舅 沈府的一群虚张声势的家丁们,在昏侯府门口排排站定,挺胸抬头,八字一迈,气聚丹田,高声怒喊起来。 “欠债还钱!” “昏侯一门,寡廉鲜耻!” 响彻云霄,震动王侯巷。 好在,王侯巷的其它王侯府邸早就习惯了昏侯府被堵门追债,颇为幸灾乐祸,也没人出来看热闹。 沈府家丁喊归喊,更没敢冲进昏侯府去。 昏侯府是大楚皇朝太祖皇帝项羽亲封的一等勋贵,世袭罔替。这等顶级勋贵,就算是镇守帝都的金陵府尹也管不了,只能当今圣上亲自管束。 沈大富这为金陵皇城头号大土财主,却也没这胆子冲进昏侯府去抢钱。要是被皇宫里知道,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老昏侯楚庸一看,沈府的大群家丁排成一排完全堵住昏侯府大门,扯开嗓子破口大骂,一副不还钱不走人的架势。 可他的银子都装大罐子埋地下了,哪有余钱来还。 楚庸没辙了,朝楚天秀道:“秀儿,平王府讨债也就去宫里告个状而已。这沈府居然比平王府更难缠,把咱家大门都堵上了。沈府的这笔钱是你借回来的,你想个法子劝他走吧? 我听说沈家也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挺文静秀气的!爹回头跟皇帝说说,让你上沈家的门也不亏。你考虑一下?” “我又没分身术,同时入赘两家!除非皇帝老儿让我同时娶两个老婆...否则没戏。” 楚天秀没好气,不屑搭理那只会使蛮的土财主,道:“告诉他,我昏侯府凭本事借来的银子,凭什么要还?居然月利一钱,一个月便是一万两银子的利滚利,这是高利贷,这个该死的大奸商,吃侯脂侯膏的大败类!再不滚蛋,老子唾沫活活骂死他。” “对对!还是我的秀儿脑子清醒,就是这个道理啊!” 楚庸大喜,朝沈大富骂道:“你这放高利贷的奸商,听到我家秀儿的话没有。咱凭本事借来的银子,凭什么还你。还不快滚?!” 土财主顿时气的浑身颤抖。 “小昏侯,借银十万两月利一钱,明明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写进借据的,怎么变成我贪你家利息的大奸商了? 我是看你家穷,才借给你。你却想着坑我沈家的钱,好狠毒的心肠啊!明儿我定要进宫,告御状去!气死我也,哇~——!” 土财主气懵了,哀嚎一声,口吐出一口白沫,当场翻眼昏厥过去,噗的倒在昏侯府外的雪地里。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快,老爷这是被昏侯家气的犯癔病了。快送回府去,去医馆请大夫来!” 沈府的一群堵门高声叫骂的壮汉家丁顿时慌了手脚,他们也顾不上堵门,连忙抬起气的昏厥过去的沈大老爷,往沈府狂奔而去。 “沈老舅,慢走不送啊,明儿病好了再来喝茶!...银子没有,白茶还是有一杯的!” 楚庸满脸不在乎。 总算打发了一个讨债的。 他身上蚤子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只,挥了手不送。 楚天秀当然更不在乎。 他都不知道这忽然跑出来追债的土财主,是哪块地里的一根葱?总不会比平王府还更牛气吧! “姑爷!” 祖儿认出那土财主来,悄悄拉了拉楚天秀的衣袖,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怎么?” 楚天秀纳闷。 “您不会...是忘了沈府是谁家吧?” 她感觉姑爷被他爹棒槌了,好像真的有点失忆...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也忘了。 “谁啊?” 楚天秀奇怪。 “沈大富,金陵第一大财主,垄断江南的绸缎生意。...他是沈太后的亲弟弟,皇帝的亲大舅。明儿,您还是去沈府赔个礼吧。别把沈家得罪的太惨了。” 祖儿小声道。 楚天秀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惨叫一声。 卧槽! 他两条腿都瞬间软了...差点一哆嗦出来。 皇帝老母沈太后的亲弟弟! 皇帝的大舅子。 沈大富? 皇舅,您老亲自上门讨债,怎么不先自报家门呢。 我刚才肯定春风满面,好吃好喝招待您老,任由您老唾我一脸,我也不会有半点怠慢。 难怪隐约觉得这沈大富有点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老爹楚庸怎么就敢去坑沈府的钱?...不,这借据还是小昏侯亲自写的,是小昏侯坑了沈大富? 小昏侯的胆子是什么做的,这么能作死,怕是从没把皇舅沈大富当一回事! 现在才知道,什么都晚了。 楚天秀郁闷。 刚才只顾一时痛快,骂的沈大富的气晕过去,肯定把这位皇舅给惹毛了。 昏侯府完蛋了。 前脚被平王讨债,后脚又被皇舅追债! 难怪昏侯老爹拿了陛下的赐婚入赘圣旨,也不恼,居然乐颠颠的把小昏侯一棒槌打晕,送到平王府去上门入赘。 自己冤枉老爹了,他是在送儿子脱离苦海啊! 唉,罢了! 平王府的上门女婿,倒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好歹能躲避一下狂风暴雨。那些追债的,应当不至于追他到平王府去吧! 可是,上门赘婿就是个受气包。 平王府当家的谢二夫人,管钱财支出的钱大总管,那些李氏子弟,个个都摆出一副清高又冷淡的嘴脸。 还有一堆下人仆从,明面上恭敬,躲在背后却叽叽咕咕议论他的是非,这些糟心的事情就别提了。 他在平王府,浑身难受。 连自己的老婆,郡主李虞也在他面前,骄傲的好像打了胜仗的小孔雀一样。 这让他在平王府更是度日如年啊! 楚天秀感觉自己头上压在几座大山,举步维艰,一声长叹告辞,“爹,我忽然想静静。侯府太嘈杂,我且出去避避吧!” “好好好!你娘和奶奶早已经睡下了,就别进去打搅她们了。你安心回平王府吧,平王府比咱昏侯府更有钱。 平王就李虞这么一个女儿,府里的那些钱财还不是你儿孙的,你在那边只管放开了吃喝,别觉得丢人! 听说郡主还给你纳了两个通房小妾?你后面这位小丫头,就是其中一位吧?记得明年带三个大胖小子,回来省亲啊!!” 老昏侯楚庸看了一眼楚天秀身后漂亮的祖儿丫头,显然十分的满意。 他不怕楚天秀在平王府吃亏。 楚天秀这个金陵城王侯门阀子弟中头号纨绔,横着走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让楚天秀吃亏的人,还没从娘胎里生出来呢。 祖儿少女脸皮薄,满脸羞臊的通红,一时不知,是否该上前问候老昏侯一声。是该叫老爷,还是该叫爹爹呢。 “爹,保重!侯府里就靠您撑着了!” 楚天秀果断向老爹拱手,拉着红晕乎乎的祖儿便告辞而去。 他心中一声黯然。 昏侯府是待不了。 可是打道回平王府,回去当上门赘婿受气包,向郡主李虞低头服软,又感觉太窝囊了。 至少...今晚是绝不能回去。 晚上去哪里落脚?! 唉,我好不容易穿越一回,混了个小昏侯的侯爵身份,怎么就落到这等被逼上门入赘,甚至流落街头,无处栖身的凄惨境地?! 他明天还准备进宫,哭劝皇帝改掉那道入赘平王府的圣旨呢。 可今晚把皇舅沈大富给气昏过去,沈大财主醒来,明天肯定气愤的跑去皇宫找皇帝告御状。 自己明天去皇宫,岂不是撞上皇舅告状? 皇帝肯定跟自己舅舅亲,定然恼火自己。 这才短短几天呢,就恼了皇帝两次。上次被贬上门赘婿,这次指不定皇帝会怎么惩罚自己。 这可怎么办? 赶紧想个主意,把这糟糕的局面稳住! 楚天秀忧心忡忡,垂头丧气,带着俏脸羞红满怀心事的丫头祖儿,走在金陵城繁华的街道上。 今晚不想回王府去,在长乐街找个热闹的客栈住一宿。 4 鸿门客栈 楚天秀走在寒冷的长乐街头,有些心酸、落寂。 穿越两千年而来。 有些人穿越,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从一介草民做到高官厚禄。 有些人穿越,想改变浩荡历史,指点江山万户侯。 而他,侥幸穿越成了小侯爷,还来不及想清楚自己要干点什么,就被皇帝一道圣旨贬为平王府上门赘婿,受制于人。 人生尚且不自由,也不去想什么改变历史和时代了。自己这上门赘婿,只要这辈子能过上顺心舒坦的日子,已经是心满意足。 不像现在这般,有家难回。 在寒风街头走了半天,现在又冷又饿。 好在有个傻丫头祖儿,一根筋的跟着自己,陪他大半夜在街头受冻,让他多少感到暖意。 楚天秀回头看了祖儿一眼,她脸蛋红扑扑的,在寒风里冻的像缩起来的小粉鼠一样,可爱又可怜。 楚天秀怜惜的将自己的风衣系在她身上,顺手牵上她的软玉小手,在自己手掌里捂暖些。 祖儿小脸蛋顿时一片羞红,涩涩的低着琼首...姑爷好贴心啊! ... 长乐街是金陵城最繁华的街区之一。 今天是冬至,冬至大如年。 金陵城里大多数平民百姓都在家里过节。大雪不停,街上寒风,只有少数风冒雪的商旅、游学士子在城内走动。 楚天秀和祖儿走在长乐街头,他很快看到有一栋高大又气派的鸿门客栈。 说来这鸿门客栈,在金陵城那也是赫赫有名,是项庄后人的产业。项庄后人常称“鸿门宴”是太祖皇帝项羽霸业的转折点,故而以此命名自家的客栈。 大楚立朝近百年,有名望的文人士子旅居金陵城,都会在此客栈留下的墨宝纪念,故而吸引众多附庸风雅之辈在此地聚集饮宴。 虽是冬夜,鸿门客栈的大厅内却灯火通明,聚集了一些并未回家,旅居金陵城的商旅、文士。 人声鼎沸,三五成群的招朋唤友,交杯换盏,戏说着金陵城最近发生的几桩大事,像什么朝廷岁举啊、小昏侯入赘啊,好不热闹。 “就这家了!走,去买杯温酒,暖暖身子。” 楚天秀欣喜,推门进入客栈。 踏雪而来,一股寒风,随之呼啸灌入大厅。 鸿门客栈大厅内原本人声热闹鼎沸,众客人被寒风冻的一个激灵,转头见到深夜来人,顿时戛然而止。 “咦,小昏侯!” “他不是被皇帝赏了一道圣旨,送去平王府当上门女婿吗?怎么大半夜跑来鸿门客栈了!” 商人旅客们一个个屏息不言,面色无不流露出古怪之色,也不想招惹这个金陵头号大纨绔。 “莫非小昏侯在平王府受了气待不住,带着漂亮丫鬟来住客栈了?!” “哈哈,没想到这个大纨绔,居然也有这个下场!” “这倒是个奚落他的好时机啊!” 而那三五成群的儒生文士们却是胆大无比,彼此相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戏虐,准备“开战”! 小昏侯在金陵皇城的名声太响,混世纨绔,无人能制,以至于城内无人不晓,小儿闻之色变,是金陵府尹最头疼的小祖宗之一。 但金陵城的儒生们不怕,他们都是天生的卫道士,只要和小昏侯狭路相逢,必定大开骂战。 只恨小昏侯脸皮厚,能扛骂,战斗力极强,他们也极少能占到什么便宜。 今日皇帝忽然下了一道贬小昏侯入赘平王府的圣旨,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朝文武百官和市井黎民,全都在激动的议论此事,亢奋的像自家要招赘婿了一样。 “哎呦,诸位这是在议论我吗?我在这里听,你们继续说!” 楚天秀朝客栈众旅客文人一笑,在大厅里挑了张空桌子坐下。 刚才在客栈门口,他便隐约听到大厅里面议论声里,夹杂着不少“小昏侯如何如何,皇帝如何如何”,听不大清楚。 他也没在意。 侯爵入赘,这是前古未有之事,这事情引起民间的鼎沸议论,实属正常。 没人议论,反倒是稀奇了。 楚天秀搓了搓快冻僵的手脚,又朝客栈的前台大掌柜道:“掌柜的,本小侯爷今晚在你们店歇着了。给本小侯爷来一桌上好的菜肴,一壶热酒!” 鸿门客栈的项大掌柜,是项庄家族的旁支。 不知为何,他见到小昏侯很是不高兴,上前拱手,客客气气冷淡道: “小侯爷,老昏侯往日在本店宴请宾客,赊账了上千两银子。您现在是平王府的上门女婿,小的也不好向您讨这笔赊账。...但,您今晚要小店住店也好,喝酒吃肉也好,必须付现,概不赊账!” 楚天秀愣了下。 老昏侯在鸿门客栈赊了一千两银子的账? 必须付现?! 不由本能的伸手摸腰间。 他心头咯噔。 小昏侯出门好像自己从来不带钱?都是仆从背着大银袋,跟在屁股后面洒银子! 楚天秀回头看了一眼祖儿。 还愣着干嘛? 付钱啊! 付账不是丫鬟的事情吗? 祖儿顿时面色委屈,在腰间绣花钱袋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两个可怜兮兮的小铜板来。 她凄凄哎哎,都哭腔了,“姑爷,我以为您晚上回家省亲,怎么也会在侯府住一晚。明天您气消了就打道回平王府,便没带什么钱出来。...这两个铜子,还是以前我买糖酥板栗子剩下的。” 郡主怕姑爷有了钱,在外面花天酒地,乐不思蜀不回平王府,早就提前把她的钱收走了。 这两枚铜板落在口袋缝里,才没被收走。 祖儿可没想到,姑爷会忽然心血来潮,住客栈。 这下完了,姑爷丢大脸了,平王府丢大人了。 楚天秀拿过那两枚铜板,面色僵硬。 小昏侯以前用银子都是一两以上,从不用铜板。 两个铜板能买什么? 买两根小豆芽塞牙缝? 今晚怎么办? 还能住客栈吗! 楚天秀看祖儿都快哭了,没忍心说她,心头长叹。 翘家出逃,失败的经验啊! 小昏侯的脸算是丢这里了,下次...至少带个上万两银子离家出走,把面子找回来。 “大掌柜的,就两枚铜钱...能来杯温酒驱寒,暖暖身子?!” 他只能无奈的腆着脸笑道。 “小侯爷,两文钱只能买一杯冷酒!” 项大掌柜满嘴的嫌弃。 不过,能从昏侯府手里收到钱,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多少年了,终于从小侯爷手里收着两个铜板了。 “小二,给咱们小侯爷上一杯劣酒...多掺点水,别亏本了!...不加热,炭火太费钱。咱店小本经营,能省一点是一点。把昏侯府欠咱的利息省回来。” 项大掌柜的接过楚天秀手里两个铜子,大嗓门吆喝起来,恨不得全客栈都能听见。 “冷酒也是酒啊!” “项大掌柜大度啊!欠了这么多银子,若是我,早就哄他出去了。” 大厅内,众商贾、文士客人们见到小昏侯如此窘迫,被大掌柜如此奚落调侃,顿时哄堂大笑,一时无比畅快。 楚天秀瞪了众人一眼,郁闷无比。 忽然好怀念现代啊! 在家里点个几块钱的外卖,外卖小哥不辞辛劳的送上门,都会客客气气的求五星好评。 谁敢给他脸色看? 穿越两千年的古代,居然被一群土冒给鄙视了。掌柜居然还敢给他脸色,夹枪带棒一顿奚落本侯爷。 差评! 虎落平阳被犬欺,莫过于此啊! 但眼下寄人篱下,他和祖儿还靠这客栈避寒风呢...暂不跟这些穷酸一般计较。 小二很快过来,丢下一杯寒酒。 楚天秀浅尝了一小口,又冷又淡,酒味根本闻不出来...身上反而更冰冷了,这不会是一杯冷水吧? 他瞥了一眼客栈大厅内众多大声嘲笑的儒生文士。 心中不爽。 但他脑子转得快,很快想出一个利用这些儒生的主意。 古代的儒生文士都是清流,向来自诩“国之栋梁”,“刚正不阿”,喜欢抨击朝廷的弊政,痛骂奸臣。 像小昏侯这样的纨绔子弟,就是他们一贯来的痛骂对象。 但他这次被皇帝赐婚入赘,分明是被奸臣给设计陷害了。或许,可以借助这些儒生的力量,向朝廷上书抗议。 只要众儒生纷纷上书苦劝,痛斥奸臣,皇帝说不定会明白是非。 楚天秀一念及此,立刻举杯,朝众儒生们道:“诸位儒生,都是正义道德之士。昨日有奸臣向皇帝进献谗言,居然将我堂堂侯爵,贬为上门赘婿。 这是恒古唯未的荒唐昏庸之事,史书上定会留下污名!还请诸位和我一同向朝廷上书,肯请圣上撤销入赘圣旨,改弦易辙,收回圣命!” 楚天秀朝众儒生们拱手,义正言辞道。 顿时一石砸入湖,整个客栈大厅,儒生文士们全都沸腾了,一个个跳起来怒目圆瞪,骂战瞬间爆发。 5 酸儒们的嫉妒 “我呸!” “你个不要脸的小昏侯,金陵城四大纨绔之首,天下就没有比你更昏庸荒唐的人。” “你爹老昏侯都比不上你!你一个顶了六代昏侯,把昏侯府彻底败光了。” “你挥霍了平王府十万两银子,赖着不还,自己作死,活该被皇上贬为平王府的赘婿!” “还是圣上圣明啊,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绝妙好法子来收拾你,把你这妖孽给收服了! 这下你成了上门赘婿,被一道紧箍给死死拴住,没法子无法无天了吧。真是淋漓尽致的畅快,值得喝一盏烈酒庆贺此事!” “诸位,朝廷下旨,明日公车府要收今年岁举的‘举荐文书’了。我们把支持圣上赐婚入赘的文书,一起交到公车府去。 表示我们儒生们对朝廷的支持,定要将此事载入大楚史册,颂扬我们陛下的英明神武!” 众儒生们慷慨激昂,一边高声痛骂,一边大呼皇帝圣明。 楚天秀被满厅的众儒生文士们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一个人骂不过这一大群儒生,顿时识趣的缩了回去,郁闷的喝了一口冷水酒,更是郁闷。 他心头恼火。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啊! 怎么就没一个儒生支持他呢! 不是说好了,儒家士子都是清流、正义之士,大家一起抨击朝廷奸臣吗! 怎么皇帝受到奸臣蛊惑,贬他堂堂侯爷入赘,干了这么昏庸透顶的事情,却一个个高声叫好。 你们刚正不阿的正义立场呢? 为了打击我小昏侯这个敌人,就不管皇帝有多昏庸了? 一群没立场,没骨气的家伙! 楚天秀心中腹诽。 鸿门客栈内,众儒生们高声痛骂一番,神奇的看到小昏侯居然不还嘴。 这倒是稀奇的很。 他们一头担子热,独角戏骂着终究是无趣。很快平息下来,有些儒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起金陵城另一件大事岁举。 冬至,金陵城一共就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个是皇帝下旨,赐小昏侯上门入赘平王府。轰动一时,短短一日之间便传遍了整个金陵皇城。 另一个,当然是每年冬至,皇帝都会下的一道旨意“岁举”。 岁举,凡王侯、公卿、二千石以上郡守,可向朝廷举荐一人,参加“策问”考核,出仕为官。 因为岁举是战场立战功之外,在朝廷出仕为官的唯一途径。儒生们不会刀兵,只有岁举出仕,自是非常关心。 “朝廷下旨岁举,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诸位仁兄,你们找到举荐出仕门路没有?” “唉,难啊!王侯、三公、二千石郡守以上,才有资格举荐一人出仕。举荐的名额那么少,一年也就百来人被举荐。 我们这些大多是平民小富出身的儒生文士,如何攀的上王侯公卿、郡守的关系?没深厚的关系,谁会举荐你?!” “我们苦读大半辈子的儒家经书,但求闻达于诸侯。只盼朝廷能看上眼,给一个举荐出仕名额...否则,一辈子也没什么大出息!” 客栈,众儒生文士们哀鸿遍野,无不叹气。 也怪不得他们如此犯愁。 自太祖皇帝项羽立大楚皇朝,至今不过六七十年的光景。 大楚皇朝,也并非施行后世长达二千年的科举制,而是推行是更为古老落后的岁举(察举制)——王侯、公卿、二千石郡守以上官吏推举,经朝廷考核之后,方才授官出仕。 说直白点,这个时代就是王侯门阀,垄断政权的时代。 这比商周先秦的世袭制要好,又比后世的科举制度要落后。平民百姓是很难挤进朝堂之中的。 得不到大官的举荐,参加朝廷考核,还想当官?! 呵呵,你学了点儒书就想当官,你是哪根葱啊? 门都没有! 寻常的儒生,只能在门阀大户、乡村、县城,当个私塾先生什么的,来谋个生计。 岁举? 楚天秀机警的竖起耳朵倾听,听了一会,仔细一琢磨,无比惊喜。 昏侯是王侯,完全符合举荐出仕的条件。 这不是给他量身打造的吗! 他这两天老是在为上门赘婿犯愁,想着劝皇上改圣旨。 怎么就没想到自荐当官,这条摆在眼前的大道呢?只要当上了官,也就不用在平王府寄人篱下了。 记得,李白、左宗棠,都是史书上明写着的赘婿出身呢! 他们一个是名扬天下的大唐第一才子,唐玄宗、杨贵妃、太监都去捧他的臭脚。 另一个中了清朝的科举,名动天下的清朝晚期高官,狂傲到瞧不起天下人呢! 这说明赘婿也能当官! 本小侯爷干脆自己自荐为官。 等自己当上大官,也不用看平王府的脸色了,谁还敢对他冷嘲热讽。这些穷酸儒生们,追着他狂拍马屁都来不及呢! 让平王府的二夫人、钱大总管一副牛气的高冷摸样,让你们这些儒生们当面指桑骂槐。 我小昏侯是上门赘婿又怎么了? 走着瞧! 楚天秀得计,猛的一拍桌子,“本小侯爷明儿便自荐为官去!你们这些腐儒,就等着本侯爷当上大官,来拍马屁吧!” 客栈大厅内,众儒生一时反应过来,惊懵了。 对啊! 昏侯府也是侯爵,有一个举荐出仕的名额! 小昏侯岂不是有很大的机会出仕当官?! “不会吧!” “皇上何等圣明,怎么可能任由他这样的昏庸纨绔子弟出仕为官!” 众儒生文士们被踩了尾巴一样,痛心疾首。 他们一个个饱读经书才华横溢,满腹经纶足以匡扶社稷,却苦于没有高官举荐的门路,去报名考试的机会都没有,朝廷不需要他们。 可小昏侯这个昏庸透顶,依靠着世袭的祖荫,生下来就能自荐出仕。 天道何其不公啊! “贾生,你不是平王府当了二十多年的私塾先生吗。王府赘婿,小昏侯要出仕为官,你不气愤么?!” 忽然有人道。 众人顿时望向大厅内一个五十余岁老儒生。 这老儒生在平王府教书半辈子,读书多,浑身酸气。平日,他最是愤世嫉俗,痛恨那些当了官的昏庸之辈。 今晚他倒是不怎么言语。 “哼,这有什么好怄气!” 老儒生不以为然,朝皇宫方向遥遥一拱手道:“每年腊八岁举考核,是圣上亲自主持的,严着呢。就凭小侯爷这点本事,也能入得了圣人的眼?让他去自荐又何妨!” 说完,他把头转向小昏侯,摇着脑袋道:“贾生在此恭候小侯爷的消息便是。 贾某愿和小侯爷赌一把,赌小侯爷能否通过圣上的严厉考核,出仕当官!输者,自愿赤裸在冰天雪地的金陵城跑上一圈!” “哈哈!这话不错。李某愿随贾兄,一同立下此誓。” “我等皆愿奉陪!” 众儒生文士们听了贾生这番话,忽然醒悟过来。 小昏侯能自举荐,但不代表能出仕为官。 出仕之前,皇帝亲自考核。 严厉着呢! 皇帝对小昏侯这般的反感,把他贬为上门赘婿。 就凭小昏侯只会花天酒地、挥霍无度,朝廷要他来干嘛?生怕朝廷钱粮多的不够小昏侯糟蹋? 小昏侯这分明是在作白日梦。 他们的担忧和嫉妒,完全多余的! “沃槽,冰天雪地金陵城裸奔,这种毒誓你也敢发!贾老,你有种,佩服!你们这群腐儒、一群官迷,分明是心里嫉妒,这才百般诋毁本小侯爷! 走,祖儿,咱们回王府去写《自荐出仕书》。 姑爷我明儿就要上书朝廷,宏图展翅,一飞冲天!等着这群儒生嫉妒发狂,在金陵城冰雪大裸奔,庆贺本小侯爷当官。” 楚天秀大笑出了鸿门客栈,直奔平王府。 “好嘞!” 祖儿喜极而泣,急忙跟上。姑爷终于想明白了,主动要回王府了,也没白费她陪着在街上冻一场。 6 沈府大乱(大封推,求推荐、打赏,一波飞起!) 雪夜。 沈府的一群家丁们,哭嚎着,七脚八手的慌乱抬着口吐白沫的沈大财主,回到长乐街的沈府。 他们悲愤高呼,“夫人,少主,快出来啊!老爷去昏侯府讨债,被小昏侯给骂的昏死过去了。这都快没气了!” 沈府上下顿时轰的乱成一团麻。 沈老爷的十多名穿金戴银的妻妾们,总管、管事们,衣衫不整的慌乱跑出来,围在老爷的床榻前,哭天喊地。 “这个挨千刀的小昏侯,他嘴咋这么毒呢,把老爷都毒死了!” “老爷啊,你可不能抛下我们啊!您死了,咱们改嫁给谁啊。” 府内仆人们慌乱,四处乱窜,满城狂去敲大夫家的门,几乎把小半个金陵城的名医全请来了。 沈大富能死吗?! 不能啊! 他可是沈太后的亲弟弟,他要是被气死了,沈家定然大乱,更是举朝大震动。 庆幸的是,连夜请来的金陵几十名大夫们,在一番面红耳赤的激烈争吵之后,最后商量出用掐人中的法子,总算把沈大富给掐醒了。 沈大财主悠悠醒来,恍在梦中。 可想起自己那飞走的十万两银子,他不由悲从中来,再次嚎啕大哭,“哎呀,我的十万两银子啊~,这个遭天杀的昏侯府! 侯门酒肉臭,路有沈家骸! 皇帝侄子啊,你开开眼吧,老舅快被人欺负死了!老姐啊,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老爷...节哀啊!” “银子事小,身体保重!” 众大妻小妾,仆从们都面面相觑,老爷哭,他们也纷纷跟着大哭起来。 “爹!” “爹你怎么了?” 却见一个满身珠宝玉佩的年轻人从府外狂奔进来,狂嚷嚷着,扒开众人,也没看清楚屋里是个情况,听到众人都在嚎啕大哭,说什么节哀,以为老爹已经死了。 他顿时惊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卧室床榻前,干哭哀嚎,“爹,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能死啊...您还没立下遗嘱,把沈家万贯财产都转到孩儿名下。那些盼您早死的弟弟们,要跟我争家产了啊!” “混账东西!” 沈大富正为银子凄苦之间。 听到大儿子居然惦记着遗嘱,大怒,一巴掌甩过去,打在沈万宝的脑门上,气的大骂。 金陵城四大纨绔。 小昏侯楚天秀排第一。 沈府沈万宝排第三。 可人家小昏侯专门坑别人家的钱,拿回昏侯府去挥霍。 沈万宝却只会坑老爹的钱,拿去外面花天酒地。 这就是差距啊! 沈万宝挨了一巴掌,这才吃惊的发现老爹居然没死。他连忙转泣为笑道:“哎呀,孩儿就知道爹爹长命百岁,没那么容易被气死!” “老子天天被你这王八气,能这么容易被小昏侯骂死吗!” 沈大富怒气冲冲,指了指怀里的一道借据竹简,“混账东西,还不快看看这份借据,给爹出出主意,把这笔银子讨回来! 这个该天杀的老昏侯,他没钱还债,我可以慢慢等。可他只还了平王府的债,却不还我沈府的债,这是什么意思?! 当我沈府比平王府好欺负?我明儿一早就去皇宫告御状,非把他昏侯府给拆了不可!” 沈万宝也不敢再造次,连忙拿过竹简借据来一看,顿时惊的张大了嘴巴,“爹,您被小昏侯坑了!你明日要是去皇宫,保准被打断腿!” “什么意思?” “皇帝最讨厌的就是放高利贷的商人了。你这借据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借银十万两,月利一钱。这利滚利下来,一年就要还三四十万两。 您要拿这份借据去告御状,皇帝看到这份高利贷借据,不把你腿打折了才怪。腿断了,你要钱何用? 可您不拿出这份借据给皇帝看,空口无凭之下,小昏侯抵赖不还。您无凭据,也拿他没辙啊! 唉,下次碰上小昏侯,您离他远点,斗不过他的。他就是个超级大纨绔,什么外门下三滥的招数都敢用。” 沈万宝无比的痛惜,看他爹沈大富的眼神,就像看被宰了一刀的大肥猪一样,肉痛无比。 要是他当家,绝不会被小昏侯坑。 这笔钱他肯定留着自己用了。 这也难怪,老爹这位沈府家主,除了有些抠门之外没别的长处,并不是什么经商奇才,甚至做生意有些平庸。 老爹能把沈氏家族的绸缎生意做得如此之大,那完全是因为沈太后和皇帝外甥项燕然这两座大山罩着。 江南一带的官府、商人们都想着法子讨好沈府,供的蚕丝是最好的货,卖价也是最低廉,采购绸缎却是最高价,谁也不敢去招惹沈府。 真有不长眼的招惹沈府,沈府随便一纸诉状递到金陵府,官府也会赶紧帮忙直接摆平了。 沈家做起绸缎生意来自然是顺风顺水,金银满仓,越来越牛气。 以至于沈府这位大老爷经常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豪商,没人比他更会做生意了,更没人敢招惹他。 可遇上小昏侯这种盖世奇葩,连皇舅都敢扑上去啃一口肥肉下来的狠角色...沈大富被坑,也不足为奇。 沈大富有些惊懵,碍着面子默不吭声。 当时小昏侯找他借银子,写这份借据,甚至主动提“月利一钱”写进借据里去。 他一时狂喜,哪个放贷的人不喜欢利钱多点?根本没想小昏侯敢向皇舅借了不还,还用这份借据来坑自己。 他拿着这份高利贷借据,现在连进宫告状都不敢去,一告自己就倒霉,这算是被小昏侯连坑两次?! 说来说去,还是他太贪那高利息,反而被小昏侯把本钱给一锅端了。 “皇帝那里不行的话。爹去找你姑姑沈太后...她总会帮我把银子讨回来吧!” 沈大富还是不甘心,嘟囔着。 “别,姑姑更不会给你做这主。 她有多偏心,简直别提了。她都把李虞当亲孙女了,三岁亲自给她赐了‘虞’字,说她有虞姬之貌。那可是太祖皇帝爱妃的名号啊! 十岁又给她一座丹阳县为封地,赏了三千户的食邑。昨儿又给她赏了一个小侯爷上门女婿,千古未有啊! 什么事都偏心她,连项家的亲孙女项凌公主都没她这么好的待遇。你还指望姑姑给你撑腰?” 沈万宝顿时急忙大叫,阻止老爹干蠢事。 “你咋知道的,是沈太后让小昏侯入赘的?” 沈大富听了却是一愣,吃惊。 小昏侯入赘平王府,这是开了千古先河,此事十分蹊跷。 要没有足够分量的人吹风,皇帝未必会下这决心。 但谁给皇帝出的主意,把小昏侯贬为上门赘婿。这个消息,至今一直就是个重大的谜团。 他这皇帝老舅都不清楚。 朝廷大臣们众说纷纭,说有奸臣献计,但至今没人知道真相。 若真是沈太后出的主意,让皇帝一道圣旨,把小昏侯给弄去平王府给李虞郡主当上门夫婿。 以沈太后对李虞郡主的喜爱,她肯定就不会去找小昏侯的麻烦。 沈万宝面色讪讪道:“今晚上我跟驸马谢安然,一起喝了几杯。他喝醉了,说漏了口风,他又是听项凌公主说。 公主说小昏侯此番入赘平王府,就是沈太后支的招,出的主意。 项凌公主心里都嫉妒着呢,沈太后也没给她招个小侯爷上门女婿!...您就别指望沈太后去找小昏侯的麻烦!” 沈大富愣了半响。 既然这样,他就不去进宫自找没趣了。 可是! “沈府这大笔银子,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儿子,你去想个法子讨回来啊!” “这份借据是废了...但是,小昏侯这个甲鱼,坑咱沈家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以前坑过我,现在又坑了爹,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找他算账,让他狠狠栽个跟头!” 沈万宝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身为金陵城四大纨绔,各个都是能横行一方的狠角色,跺跺脚金陵府尹都要被吓跑。 他沈万宝虽排在老三,但也不是好惹的。 “你想怎么做?只要能削他,爹在所不惜。” 沈大富愤怒道。 “爹,给我十万两银子...五万两也行,我去找小昏侯算账!必报此仇!” 沈万宝跪在床前,面色严肃,对天发誓道。 沈大富瞪眼,疑惑沈万宝,“你这小王八犊子...不会又想法子坑爹的钱?爹的钱都快被你坑没了!” “怎么可能。咱家可是江南第一绸缎商,数不清的地,还有一座铜山,没钱就造呗,花不完。” 沈万宝笑嘻嘻。 “哼,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爹只管放心,孩儿这次绝对没坑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昏侯多难对付,他一个能打你十个。 我单枪匹马去斗小昏侯,心里虚啊。手里总要有雄厚的本钱,才好对付他是不? 孩儿对他知根知底,知道他的手段。只要有钱,保准干翻他,给您出这个口恶气!” 沈万宝拍着胸脯,竖起三根指头,“三个月!给孩儿三个月,雪此大耻!” “好,宝儿,你去账房领五万两银票。给爹狠狠干他,让他知道沈家的厉害!” 沈大富想了好一会儿,狠下决心。 身为金陵第一大豪,江南最大的绸缎商,数十座蚕丝和绸缎作坊、万亩桑田,还有一座铜山造钱币。 他不差这点银子。 被儿子坑是家事,被小昏侯坑是外辱,绝忍不了。 他皇家外戚,沈府的面子,必须找回来。 否则此事传遍大楚天下,天下人当他皇亲国戚的沈家好欺辱,谁还敬畏他沈家! “谢爹!孩儿为你报仇去也!” 沈万宝心头大喜,猛地磕了几个响头,乐颠颠的去账房要银子。 五万两! 最近手头太紧,在金陵城的众兄弟们面前都快没面子了。又弄到了五万两银子,有大半年美滋滋的日子可过了啊! 明儿把驸马爷谢安然,太子项天歌叫上,一起去秦淮画舫乐几天。 至于小昏侯这个王八犊子,居然坑他爹这么多的钱。 眼下在平王府的美人窝里不知道多享受呢。 这次就不叫他去秦淮潇洒了。 ... 【ps:新书刚上传几张不到二万字,还没准备到处去宣传一下呢。忽然有朋友说我上了起点大封推,有点懵。 惊喜来的措手不及! 求收藏! 求票!只管砸过来! 打赏!飞起来,第一个大封推,评论活跃起来! 还有,这本新书刚上,是新书投资的最佳时期,已经有许多书友初投,还有近一半的人追投上万点了,稳赚不赔。 我今晚多更几章,庆贺本书上第一个大封吹!】 7 小昏侯的自荐书 深夜。 一辆运柴牛车“嘎吱”撵着厚雪,从后门进了王侯巷的平王府,张老伯一勒缰绳,安静的在柴火房停下。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溜下牛车,捻手捻脚的进了虞园。 虞园就是郡主李虞的住处,她身为平王之女,朝廷册封的郡主,在平王府内有一座独立的豪华庭院。 虞园占地四五亩地,最内是一栋主屋,两侧是一排书房、厢房,庭院中央一座假山和池塘,水榭亭台,典型的江南王侯府邸。 这次失败的翘家,是偷偷溜出去。 回来当然也要悄无声息。 不能大张旗鼓。 楚天秀发现主屋的灯盏,在暗夜中一直亮着,心里有点虚。 不确定李虞发现自己翘家出走没有? 越是虚,他越是作死的来到主屋窗前,垫脚探头探脑张望,想看看李虞睡下了没有。 李虞正在窗前的书桌看《六韬》,恰巧抬头望了一眼,她一双清澈灵动的凤眸,对上的楚天秀呆滞的双眼。 她有些错愕,“夫君,你怎么...呃,是从花园回来了?” “啊!夜色迷人,雪中踏梅,令人流连忘返。” 楚天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背负双手,道:“我突发奇想,有一份重要的东西要写,晚上便在书房睡了!” 当然,就算不写东西,他也不可能睡主屋。 他这赘婿,昨天晚上才被老昏侯一棒槌打晕了送上门,在平王府只待了一天,还尚未和李虞郡主“择吉日,行大礼”,自然是没办法逾越。 至于祖儿,她是帮姑爷翘家出逃的从犯,更是紧张的在郡主跟前面都不敢露,一回来便心虚的直接奔书房去了。 ... 回到书房。 祖儿已经升起炭炉取暖,房内很快暖了起来。 楚天秀带着吩咐祖儿取来一卷竹简,研磨墨汁,准备连夜写自荐书。 他已经放弃了进宫劝皇帝改赘婿圣旨的想法。 鸿门客栈的儒生们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这些儒林士子、平民百姓,都觉得他小昏侯太作死,活该被皇帝贬为赘婿。 他一个人高声疾呼反对,皇帝也不听啊。 与其白忙活,还不如另想其它出路。 这个出路就是“岁举”——参加皇帝亲自主持的朝廷策问考核,出仕为官。 对于考核什么的,他也不怕。 翻看大楚史书,会发现朝廷的岁举考核,出奇的务实。 根本不用去背诵后世一大堆儒家四书五经,专研字里行间的每一处繁文缛节。 只是“问答”。 简单的说,就是皇帝老儿出一道题。 比如“朕缺钱了,怎么弄点钱回来?” “南疆蛮子造反,川中出现流寇,怎么弄死他们?” “朕乃天子,天降陨火,这是老天在对朕发火吗?” 具体考题只有皇帝一个人知道,不会提前泄露。 然后,有资格参加岁举的一堆考生们来回答皇帝的考题。 皇帝看着满意了,“呀,你小子不错啊,脑子灵光!” 一拍板就通过考核,赐给你个小县令当当。 小官干得好,众官吹捧一番,就加官进爵。 一路升为权倾朝野的三大公卿——负责政务的丞相、负责打仗的太尉、负责监察百官的御使大夫。 大楚位列三公者,可封侯。 封侯,这也是无数官员毕生难以实现的终极梦想。 至于那些皇帝不满意的考生,则直接驳回,让他们打道回府。 考核流程有些不太严谨和繁杂。 但在唐宋科举制盛行之前,朝廷大体就是这样选官的。 楚天秀可不觉得,这个时代有什么事可以问倒自己。 没钱就弄钱,造反就干他! 主意多的是。 皇帝项燕然英明神武,慧眼识珠,定然会发现掩藏在小昏侯的糟糕名声之下,是暗夜里一颗无比璀璨耀眼的夜明珠。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让皇帝改变一下对他的糟糕印象,收下他的自荐出仕书。 这个难度极高! 皇帝早就瞧他昏侯家不爽,觉得他是废材。才会不顾天下议论,将他堂堂侯爵世子废物利用一下,贬为上门赘婿,为平王府传宗接代。 连那些酸儒们都看得出皇帝的好恶。 他楚天秀这这一点自然更是心知肚明。 他写一道自荐书上去。 只怕皇帝老儿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丢到一旁驳回,可能连皇宫大门都不让他进,更别说参加岁举考核了。 “必须让皇帝拿起我的自荐书,看上一眼!只要一眼,我让他从此刮目相看!” 楚天秀沉思起来,琢磨这道向朝廷递交的《自荐出仕书》,该怎么写才好。 “也罢,干脆把我满身的闪光点都写出来,总有皇帝喜欢的地方。指不定他一高兴,赐我个大官当当!” 楚天秀想到了一个传奇人物,不由淡笑。 他立刻在竹简上,飞快的书写。 还好,他这小昏侯虽然选择性失忆了不少事情,但还记得怎么写这个时代的先秦篆书字体。 “臣,皮肤白皙,鼻梁挺拔,双眸如珠,唇红齿白.....容颜冠世也!” “臣,气宇轩昂,眉目含星...有英武神勇之气概也。” “臣,四岁写诗百篇...十岁熟读兵法战策...如今二十岁,已阅万卷书,当世之第一博学也。唯惜天赋异禀,怀才不遇也!” “臣,勇猛如荆轲,廉洁如鲍叔,信义如尾生。我不为朝廷栋梁大臣,谁堪重任?” 楚天秀越写越顺手。 用了整整一卷来写自己的脸。 再来一卷,赞美自己的气概。 自己夸自己。 感觉就是爽! 祖儿玉手抱脸,趴在旁边,好奇的看姑爷都在竹简上写了什么。 她一双天真的灵眸圆睁,渐渐倒吸冷气,一双小玉手掩面不忍直视。 姑爷! 您要脸吗? 您长得是唇红齿白,温柔又秀气,可这跟当官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金陵城的人都说,您是金陵四大纨绔里脸皮最厚的一个。以脸皮厚的程度来看,姑爷很有希望当大官啊! ... 深夜。 狄儿跟着牛车回府,便向李虞禀报了小昏侯在外面的一举一动——从翘家出逃,到昏侯府,再到痛骂皇舅沈大富,最后在鸿门客栈和一群腐儒吵架发毒誓。 “郡主,您真是太了解姑爷了。 他在外面,连两三天都没坚持住...才两个时辰,自己就灰溜溜的跑回来了,还装作没事的人一样在王府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又钻进书房里。” 狄儿说着,忍俊不禁,掩口娇笑。 “他这娇贵的身子...能在外面忍受小半夜的寒风,已经是不错了。” 李虞轻笑,翻着《六韬》,心思却不在书上。 不过狄儿有些担忧,“郡主,您说,姑爷骂的沈国舅这么狠,沈家若是去找皇上、沈太后告状...姑爷会不会有麻烦?” “放心吧,昏侯府在老老昏侯的时候,在沈太后那里还欠着一万两银子钱呢,也没见太后催昏侯府还钱。 沈大财主是金陵城第一大财主,几乎垄断了江南的绸缎生意,也不缺这笔银子。 昏侯府欠下的账不知多少,沈太后都不管。告状要有用,皇上早派人去抄昏侯府了!” 李虞不以为意。 沈大富大半夜跑去昏侯府堵门,向昏侯父子追债,是她指使狄儿去通风报信。 她自然知道其中的分寸。 只是在鸿门客栈,小昏侯跟儒生们对骂了一战之后,脑子一热,居然打算向朝廷自荐当官,稍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身为世袭罔替的侯爵,平王府的上门女婿,注定了一生享受不尽的富贵,根本不用去干什么事。 小昏侯想去当官...自然是不想总待在平王府,受气。 “郡主,姑爷在琢磨写《自荐出仕书》,已经待在书房好久功夫...您要不要看看他?” “哼,你家姑爷面子太薄,疑心又重。我若去看他,只怕他还以为我发现他翘家,故意去奚落他呢,我才不去触他霉头。” 李虞撇了撇小嘴,想了一下,吩咐道。“你吩咐伙膳房,给姑爷、祖儿熬个姜肉粥夜宵,就用我前些天在东郊钟山野猎回的鹿肉。 再温热一盏葡萄美酒,酒里加点肉桂、丁香和橙皮,驱驱寒气!他在外面冻了半晚,别冻伤了骨子。 “是,郡主。” 狄儿立刻去办。 ... 夜更深了。 李虞一双清澈的美眸凝望着窗外,庭院对面的书房。 那边也是彻夜灯火通明。 夫君应该是正伏案彻夜疾书吧! 李虞思绪万千。 父王掌大楚太尉府,平日政务繁忙,极少回府,难以顾及王府家务。 她娘去的也早。 平王府如今掌家的,是三十余岁的二夫人,出身金陵十大门阀之一谢氏门阀的谢丽元。 二夫人莫名的看小昏侯不顺眼。 从小昏侯上门,便冷着一副脸,谁都看得出来她对小昏侯的态度冷漠。 有二夫人这个榜样。 上行下效,钱大总管拿着鸡毛当令箭,其他仆人们虽然明面上不敢对小昏侯不恭,但背地里少不了嘀嘀咕咕,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平王府无法给小昏侯家的感觉。 小昏侯既然一心想要出仕当官,这未尝不是提升自己地位办法。 若能当上官,哪怕是个小县令,便能搬出去住。 他在父王面前总算也是一位有上进心的女婿了,在平王府多少加点地位,也少受点气。 只是,皇帝那一关难过。 皇帝一向不喜欢小昏侯,怕是不会给他授官。 她明儿是不是该去找项凌公主,走走关系? 项凌公主是她最好的姐妹,也是皇帝项燕然最宠的一位公主。 请她在皇帝面前美言一两句,给小昏侯一个出仕的机会! 若是项凌公主还劝不动皇帝,那就只能请父王亲自去皇帝面前,为女婿美言一番。 身为世袭罔替的平王,当朝三公太尉,皇帝的义弟,父王在皇帝眼里还是很有份量的。 她心中渐渐有了一些主意。 ------------- 【大封,求推荐票,求新书投资!】 8 茅房的沉思! 虞园书房。 祖儿丫头抱着头,趴在书桌上看着姑爷写自荐书。 良久,肚子饿的咕咕叫,恰好狄儿送来了一大碗肉粥和温热的美酒。 她美滋滋的吃完舔干抹净。 渐渐扛不住睡意,在书房的卧榻上熟睡了。 楚天秀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给她批了一件衣袍。 好在炭炉生暖,书房的冬夜暖如盛夏,也不会冷。 ... 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太阳洒进窗来,晒屁股了。 她才悠悠醒来,睡眼惺忪,发现楚天秀还在埋首书写。 祖儿不由趴着看楚天秀认真书写的脸庞,一时看的痴了。 姑爷认真写字的时候,怎么这么好看呢...! 哎呀,想什么呢,真羞人。 “姑爷,您的自荐书,还没写好?” 祖儿俏脸微红,糯糯问。 “快了...还差一半!” 楚天秀笑道。 通宵熬了一晚,奋笔疾书。 他两只眼眶都发黑,但这份他寄予厚望的《自荐出仕书》,终于写完了一小半。 这没办法啊! 他身上的闪光点比寒毛还多,俯仰皆是,想要全都写下来,熬一个通宵根本写不完。 今天白天还得继续写。抓紧这两天写完,也好尽量早点把自荐书送到金陵皇宫里去,免得错过今年朝廷腊八举行的岁举。 一年就那么一次的机会,抓不住的话,他就要在平王府里多熬一年。 “祖儿,再取竹简来!” 楚天秀发现竹简不够用了。 祖儿这才发现书房里的空白竹简用光了,惊的面色如土,“姑爷,府上的竹简存货,都被您用光了?...我这便派人去竹简作坊买些回来,不过得要半个时辰!” “好吧,尽快让人去买。我正好写累了,先歇一歇,到花园里去透透气。” 楚天秀无奈的放下笔,带着祖儿在王府的花园里,踏雪闲逛。 休息一下,顺便找点灵感。 祖儿找来几个下人,吩咐他们去长乐街的箍桶巷竹简店,采购些竹简回来。 ... 楚天秀正在去花园的路上,被寒风一吹,肚子忽然有些咕噜咕噜的疼。 估计是昨夜在大街上受了些寒气,夜里又吃了一大碗大补的鹿肉粥和一壶热乎乎的美酒。 现在一早又被寒风吹了一下,顿时感觉肠胃不适,有点闹肚子。 很不巧。 在去王府花园的路上,楚天秀居然碰上一个昨夜在鸿门客栈,小吵一架的老熟人——平王府的私塾先生老酸儒贾生。 平王府的私塾,在王府内的一座偏院。 李氏门阀在金陵城有数百名李氏子弟,五到十余岁的少年子弟不少,都要在李氏唯一的一座私塾内求学。 冬至尚未放假,依然要上学。 贾生每天要来王府给李氏学子上课,读书识字,传授儒家典籍。 贾生一大早来了王府,兜兜转转没去私塾,装模作样的瞎转悠,就是在等小昏侯出现。 “哎呦,贾生见过小侯爷!” 贾生一见楚天秀,连忙笑迎了上去。 却见小昏侯一双黑眼圈,分明是一宿未眠。 他顿时心头乐开了花,拱手恭敬道: “小侯爷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熬夜在写《举荐文书》? 昨夜贾某在客栈,忘了一件大事,您可能不会写《举荐文书》。 这也无妨,小人最是擅长,可为代笔,美言一番。圣上就算不会给您授官,但也会对您更顺眼一些!” 这举荐书,不是谁都能写好。 《举荐文书》必须言简意赅、言之有物,文采好,让皇帝一看便觉得此人非常不错,留下一个好印象。 平王府乃陇西门阀出身,太祖时迁徙金陵,李氏子弟世代尚武,沙场上求取功名利禄,名将辈出,但文采稍逊。 所以平王府每年举荐子弟出仕,大多都会让他这位饱读诗书的私塾老先生,来代笔润色。 他贾生满腹诗书、文采横溢,写这种文书,自是信手拈来。 现在,就是他贾生一年一次展露才华的机会。 当然,重点还是能得一笔不菲的润笔费...十两银子总是要的。 对于一个日子过的拮据的老儒生来说,这是一笔不菲的额外收入。反正小昏侯也当不上官,这笔钱他不挣白不挣。 “哈,贾老先生言之过早。本小侯爷的《自荐书》很快就写完了!我要去茅厕,不跟你闲扯。” 楚天秀一甩衣袖。 他哪有功夫去理会这个故意在他面前卖弄本事的老儒。 正闹肚子,有点内急,只想赶紧上茅房。 ... 平王府,竹林偏僻一角。 茅房。 楚天秀郁闷。 小小私塾先生,酸儒一个,居然也敢在本小侯爷面前摆显。自荐文书有什么难的,求职信又不是没写过。 贾生和鸿门客栈的一群酸儒,连举荐出仕的资格都没有,也就只能酸溜溜的叽叽喳喳,羡慕嫉妒他的份。 走着瞧吧...本小侯爷正期待,你们这些儒生们,冰雪金陵大裸奔呢。 半柱香。 他解完。 呃... 哪个...这茅房的...纸呢? 他瞪大了眼睛。 只看到茅房的墙壁上,插着一根根长短不一的竹板、木板,它们妖娆多姿,争奇斗艳...似乎在等着他临幸。 楚天秀懵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严重而恐怖的问题。 眼前这些竹板,莫名的眼熟,都是些什么玩意?...不会是古代传说中,专门拭秽用的“厕筹”吧? 用这些搅屎棍,来擦自己的屁屁? 纸呢? 完蛋了! 自己居然忘了,这个大楚朝代,书籍都是用竹简,他在虞园书房里压根就没有见过一张纸。 竹简就是古代的“纸”,所以竹简被古人用来拭秽? 难怪后世子孙都喜欢纸来擦屁屁,原来是沿袭这个老传统!! 楚天秀脸都憋紫了。 气死我啦! 老子穿越了两千多年,好不容易成为尊贵的小昏侯,被皇帝贬成上门赘婿也就算了,不跟你老天爷计较。 现在连上个茅房的纸,都不给我准备好!...老天爷能打个商量,让我穿越的时间,往后挪个几百年吗! 唉~完蛋球了! 从此以后,都要用厕筹来伺候我的屁屁。 这玩意用多了,会不会得痔疮? 楚天秀左思右想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能任命的捏着鼻子,两根手指捏了一根最漂亮的厕筹。 仔细打量一番。 嗯,修长、光滑、无毛刺,估计仆人把它洗干净了,这根不错。 小心翼翼的擦屁屁。 “嘶~!哎呦,我那娇贵的小侯爷屁股!” 他根本不会用,不小心戳错了地方,痛的一个激灵。 赶紧丢了那见鬼的厕筹。 冷静! 不要动怒! 我是个现代穿越过来的文明人。 一定有其它办法,解决这个可恶的问题。 楚天秀蹲在茅房,陷入沉思...腿都快麻了。 “祖儿!” “在!” “问你个问题?” “姑爷,您说!” 祖儿踮起脚跟,站在茅房门外,仔细聆听。 她知道姑爷一整夜都在写自荐书,姑爷定然是想到了重大的问题,需要人来帮忙一起思考,她必须认真回答。 “郡主,还有你和狄儿,你们如厕之后,身上...臭怎么办?” 楚天秀闷问。 “郡主和我、狄儿姐,每次在如厕之后,会立刻焚香沐浴,身上不会臭啊。...姑爷,您是要我去准备澡盆?” 祖儿讶然。 楚天秀掩面无言。 茅厕后洗澡,这法子倒是简单。就是每次都要洗澡,有点麻烦。 罢了,不该那样拐弯抹角的问, “我不需沐浴,我需要纸!祖儿,赶紧拿纸来救姑爷啊!” “好嘞,姑爷要多少?” 祖儿非常爽快道。 姑爷说的纸,应该是麻纸。 她知道哪里有麻纸。 平王府私塾里有,但数量极少。 私塾的麻纸,简陋粗糙,偏偏价格又昂贵,是专门用来供李氏门阀的一些高门嫡系,练笔书写所用。 她以前在王府私塾,陪郡主念过学。虽然没学到什么作诗吟赋的大本事,但是读书识字都懂。 王府现在没竹简了,姑爷忽然要用麻纸,定然是想到了用麻纸来写《自荐书》。 “有就行。多多益善,赶紧取来!” 楚天秀大喜。 没想到这个世上有纸,喜出望外啊! “好嘞!” 祖儿立刻一溜烟飞奔去私塾。 她把私塾里所有的十张麻纸都取来,顺便还从私塾捎带了一只墨水毛笔,一起塞给了茅房里的姑爷。 “姑爷,麻纸来了。您省着点用。” 不多,一共也就十多张而已。 她满心期待姑爷能完成自己的自荐大作。 姑爷真是太勤奋了。 在茅房里上个厕所,都文思泉涌,忍不住要奋笔疾书一番。 姑爷这般勤奋,要是不能被皇帝看上,简直没天理了。 楚天秀惊喜的接过祖儿塞进茅房来的一小叠麻纸,仔细端详了一番,“咦,还真有麻纸!” 麻纸,是蔡侯纸的老前辈。 做工粗糙、纤维长硬,偏偏还贵...有点像上坟烧纸钱的那种纸张。 麻纸其实不太适合用来书写,在古代从未真正流行和普及过。 说它贵,当然是因为它的制作材料是“麻”。 麻可是古代战略级的经济作物,是平民用来制作麻衣、步履、绳索的主材料,最重要的生活物资。 用麻为材料制作纸张,跟人争衣、鞋、绳,材料稀缺,价钱肯定会贵的离谱。 况且,麻纸这东西又是一次性的东西,写几行字就做废了。 跟经久耐用的麻衣、步履比,太不经用了,利用价值太低。 平民谁用得起?自然根本用不起。 有钱的富户也不太想用麻纸...因为现在的工艺还太粗糙,质量有些糟糕,墨水渗透容易四面扩散,不适合制作成书籍。 也就少数权贵府邸,买来尝尝新鲜。 “看来大楚的造纸业,有些落后啊!” 很快,楚天秀就露出嫌弃。 不过,麻纸再怎么差,也是纸。总比一根根冰冷硬邦邦的竹厕筹要好啊! ... 很快,楚天秀拍拍屁股出了茅房,束起腰带,整了整衣袍,神清气爽无比。 就是蹲久了,两条腿有点发麻。 祖儿左瞧右瞧,脸色有些疑惑。 姑爷,您用麻纸写的《自荐书》呢? 藏哪里去了? 她也不敢问...但是她心头隐隐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楚天秀大摇大摆走后。 她连忙偷朝茅厕瞥了一眼...顿时羞愤,掩目。 大楚有规,茅房要求‘常具厕筹,不得失阙’,并明文规定:‘不得用文字故纸’。 连皇宫里用的都是厕筹。 姑爷您真是胆大包天,也不怕被天下儒生、文人骂死。 -------- 求收藏+评论+新书投资! 9 凄苦的贾先生 贾老先生在花园徘徊,孤影吊形,伤心又黯然。 他在平王府担任私塾先生,二十年之久,全靠着李氏学子的束脩维持生活。往年平王府的《举荐书》,都是由他代笔,额外挣个润笔费。 今年损失惨重啊! 平王府今年的举荐书,没他的份了。二夫人出生文风鼎盛的谢氏门阀,她自己就是个文学高手。 她也没动笔,居然请了谢氏门阀青年一代,名动金陵城的诗赋高手谢灵云,亲自写了一份《举荐书》。 在金陵城风云诗人谢灵云面前,哪有他一个老儒表现的份。 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十两银子,可以买很多猪头肉、花布衣、搓衣板,带回去给婆娘,省的她天天骂自己臭儒挣不到什么银子。 他想补救一下,一大早匆匆赶来找小昏侯,便指望着这位纨绔侯爷能请他代笔。可是小昏侯这样文学无能之人,居然也不找他代笔,非要自己写。 今年,算是什么也没捞着。 这可怎什是好? 贾生忧心忡忡,想着怎么回去跟婆娘交代。 他收拾起心情,背负双手,踱步回到王府私塾。 私塾里的一群五六岁到十余岁的李氏学子们一个个昂着脖子,嗷嗷待哺摸样。 他正欲上课。 忽然发现,桌上的一叠麻纸不见了。 这东西金贵的很,十文一张,一小叠就二百多文铜钱,平王府每个月只会采买一二十张给私塾。 他自己平时根本舍不得用,都是偶尔给有爵位的李氏子弟练笔。 学生也不敢随便自取,都是他来发。 “麻纸呢?” 贾生面色一沉。 “贾先生,祖儿小姐拿去了。” “对对,我们都看见了。她说姑爷要用麻纸,我们也不敢阻拦。” 众年幼的学子们,纷纷嚷道。 贾生心中咯噔一下。 小昏侯? 拿麻纸干什么?! 他忽然想到小昏侯刚说闹肚子,去了王府竹林偏僻一角的茅房。 他暗叫糟糕,便连忙匆匆去找。 私塾的李氏学子们正是少年好奇好动,见老先生脸色大变跑出去,他们也连忙好奇跟着去瞧热闹。 贾生匆匆赶到小竹林茅厕的时候,小昏侯早已经离去,只看到了那些凄凉无比的十张麻纸。 贾老先生顿时懵了,手指都在颤抖。 整个人如遭雷噬。 这辈子就没想过,如此珍贵的麻纸,他连字都舍不得写,会被人用来干这种龌龊的事情。 “你个天打雷劈的小昏侯啊,好好的厕筹不用,居然用私塾教学用的麻纸,来拭秽!有辱斯文,你个斯文败类,我儒生毕生大敌!...定遭天谴!” 贾生气的哆嗦,一拍大腿,嚎叫一声。 这个小昏侯! 这才刚入赘平王府两天,就把这股昏侯府那股纨绔子弟的歪风邪气,带进平王府里来了。 这可如何了得啊! 完了! 他花了二十年心血教育李氏子弟,只恐毁于一旦。 贾生气的一仰脖子,一口气没上来,顿时昏厥跌倒在茅房外的竹林雪地里。 “哎呀,不好了,老先生被小昏侯个气过去了!” 一群少年李氏子弟们正跟在后面瞧热闹,顿时惊的大呼小叫,纷纷乱窜,找大人求救。 “快救人!” 好在王府仆人、侍卫众多,很快一大群人赶了来,掐人中,救醒了贾老先生。 钱大总管听闻私塾的贾生居然被气的昏厥了,十分震惊,他也匆匆过来询问情况。 “贾先生,何事如此气苦?!” 贾生醒来,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丧尽天良啊,多珍贵的麻纸,小昏侯居然以纸拭秽。 大楚律法,旧纸不可用于茅房,更何况是新麻纸!小昏侯怎能如此暴殄天物?钱大总管,你定要跟二夫人说说,好好管束!” “这...还请贾先生大人大量,勿要跟小昏侯一般见识。这昏侯一门向来如此,二夫人稍后定会规劝小昏侯,让他以后不得对先生无礼便是!” 钱大总管十分的为难。 小侯爷虽然是上门女婿,但他也还是正儿八经的小侯爷,皇上没削他的爵位。 除非是王爷,没人敢去管小昏侯。 他是没这胆子。 二夫人...顶多是长辈的态度冷淡,也不能真去管束、训斥小侯爷。 否则以小昏侯的纨绔性子,他非要大闹不可。 要是闹大了,别人只说平王府肚量小,欺负上门女婿,平王府也不好做人啊。 “也罢!王府也管不了这个小昏侯...请钱大总管转告二夫人,自小昏侯进了平王府,私塾已是不得安生。贾某迟早要被他气死,待不下去了,唯有请辞私塾先生!告辞!” 贾生听出了钱大总管的为难,十分骨气,辞去私塾先生一职。 “唉!贾先生回去消消气。” 钱大总管拱手,竟然也未挽留。 平王府上下的仆人、侍从们,都是震惊的窃窃私语,十分震惊。 久闻小昏侯横行金陵城,但他们也没见识过。 今日他们才亲眼看到,小昏侯的战力如此之强悍,一出手就把平王府待了二十年的私塾老先生给气晕气跑了! ... 楚天秀回到虞园。 仆人新采购的竹简,终于送到了。 贾生请辞的消息,更是在王府传的沸沸扬扬,传到了祖儿耳中。 祖儿大惊失色,匆匆来告诉楚天秀,“姑爷,大事不好!...贾老先生去了小竹林,被气晕过去。他醒来,说要辞去私塾先生一职!” “呀...战斗力这么弱?” 楚天秀挠了挠头,继续写《自荐书》,有些心虚。 自己不过是在茅房用了麻纸,就把贾老先生给气晕过去,还愤怒的向二夫人请辞,不再担任王府的私塾先生了。 看来私塾的纸,是不能去拿了啊! 楚天秀用了一个白天,终于把自己的这份《自荐出仕书》写完,然后派人交到皇宫的公车府,满心期待着皇帝主持的考核。 离腊八的考核,还有些时候,等消息吧。 ... 次日。 贾生鼻青脸肿又回来私塾任教,压根没提昨日请辞之事。好像昨天的大事,没发生过一样。 楚天秀出了书房透气,走在王府小径,再次看到贾生灰溜溜而过的寒酸身影,不由惊诧。 他疑惑对祖儿说,“这老儒昨天这么心高傲气的离职而去,怎么今儿还厚着脸皮回王府,他不打算请辞了?!” 祖儿却是歪着头,想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肯定是没钱闹得。咱们王府私塾子弟,束脩出的价钱高,一个月挣不少银子呢。昨天钱大总管没开口挽留他,就知道他是一时气愤,肯定舍不得走,会自己回来。” 楚天秀微微点头,还是纳闷,“他怎么鼻青脸肿?” 在雪地里气昏倒,不至于鼻青脸肿吧。 他小昏侯虽然行事纨绔,也不至于梦游去揍一个老书生。 “定然他婆娘揍的!他婆娘足有两百多斤,胳膊比树干还粗,打起架来可凶了,在长乐街那是举街闻名的悍妇,谁都怕她! 丢了王府私塾这份工,先生能去哪家挣更多银子?他婆娘不削他,削谁?他能不会乖乖来么!” 祖儿嬉笑道。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楚天秀深感同情。 一时,他竟有些满足。 郡主李虞虽然也骄傲的像小凤凰一样,但她娇姿婀娜,宛若无骨,至少没有二百斤的彪悍体重不是。 暖房丫鬟,祖儿可爱又乖巧。 李虞的另一个丫鬟狄儿,那也是妩媚动人,天生一副狐美人胚子。 这么算起来,自己这平王府的上门赘婿,还算是挺享福了。 既然贾老先生回私塾了,这场风波也算过去。 楚天秀不再想这件事情。 他的心思又回到了纸上。 茅房没有纸,这是他面临的最急迫的严峻考验,赶紧去解决,一天也不能耽搁了。 ---- 求收藏+推荐! 10 公车府和造纸钱 皇宫。 腊月将至,皑皑白雪覆盖大地。 这日一大早,寒风萧瑟,一头壮硕的大青牛拉着一个大板车,在地上撵出两道长长的雪痕,来到皇宫的公车府前。 牛车里竹简堆积的满满的,大青牛都喘着粗气歇息,快拉不动。 几名小吏浑身是汗,正在往公车府里搬运这些竹简。 每逢岁举,全国各地来的举子都要把各自的举荐书,一起交到公车府,等待朝廷的审核,朝廷审核过了方准许参加腊月初八举行的考核。 这显然是举子的举荐书。 正巧,一名三十余岁披着厚袄子的青年官员走了出来,见满满一车竹简,笑道:“咦,今年的举荐书,这么快全都齐了?好像比往年好像多了点啊!” 公车令杨绛,公车府的第一把手。 小吏憋着红脸,拱手道:“回公车令大人,这只是一份《自荐出仕书》,刚刚从平王府拉过来的...您还是自己看吧!” “一份举荐书?” 公车令杨绛吃了一惊。 这整整的一牛车,至少有数百卷竹简之多,够上百人用了,怎么可能只是一份自荐书? 谁能写一牛车的自荐书! 但是从平王府拉过来的自荐书,他也不敢怠慢,拿起一卷竹简。 却见这卷竹简上,用了足足一卷,辞藻华丽,赞美自己小昏侯脸色的俊美. 自比《诗经》记载的春秋第一美男子都,“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杨绛呆了半响。 又拿起一卷。 这一卷,旁征博引,痛骂商纣王酒池肉林,把自古以来的纨绔骂了一个遍,然后对比自己这个小昏侯,也就花了点小银子,是何等的节俭。 “这...!” 杨绛瞠目结舌,望着眼前的满满一牛车。 全是小昏侯的《自荐出仕书》? 他是认得小昏侯,有数面之交。 以前只知小昏侯纨绔作风,从不知他的文笔居然如此雄丽! 他见过有人自夸的。 但是从未见过有人用满满的数百卷竹简,把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无死角的自夸成花。 这是何等文采,才能洋洋洒洒,写满这数百卷竹简? 杨绛飞快的看了十卷之后,每卷都不重样,花样翻新的编,彻底服了,叹服的五体投地。 自愧不如啊! 自大楚行举荐制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 当年他写举荐书,厚着脸皮写了几行自赞,便没脸再多写。 小昏侯能写满数百卷竹简,可以切成金陵城一堵墙。若将这满车竹简制成竹箭,都可射退一波千骑匈奴兵了。 按理,公车府要对举荐书的每一句话都审核一编,以防有不妥之处,无意间触怒圣上。 但杨绛对这份自荐书已经是望而生畏,不敢去审这份自荐书。 还是让丞相府去审,最后将这一牛车送皇帝批复,是否允许小昏侯参加殿试。 他赶紧吩咐小吏,“别搬了。公车府处理不了,这道自荐书直接拉去丞相府吧!...请谢主相审核,他老人家经验丰富,应该知道怎么处理这份自荐书。” “是,公车令大人!” 小吏们得了吩咐,苦着脸又把搬下来的竹简搬上车,拉到宫里的丞相府去。 ... 楚天秀忙着弄纸,他需要更多的纸,解决茅房之急用。 私塾的麻纸,肯定是不能再去动了。 再去取纸,贾生这老酸儒,非气的找他拼命不可。不小心把贾生给气死了,岂不成了他穿越人生,高尚德操里的一大污点! 况且私塾一月也才十多张,根本不够用。 麻纸,质劣,偏偏还又贵的离谱。 他记得,蔡伦以麻纸为基础,改造明出了蔡侯纸,令纸张的品质大幅上升,成本也大幅降低。 纸终于彻底取代了笨重的竹简,流行后世两千年之久。 楚天秀也没指望造纸,能替自己挣银子。 身为上门的赘婿,他是没有私人财产的,不去想什么挣钱的事情。 但平王府也不能薄待他小昏侯,总要给他提供最低的生活保障水准——纸,把茅房堆满吧! “本小侯爷花点心思,把蔡侯纸明出来?品质好,产量极高,关键是价钱还非常便宜。这样,我就算把王府所有厕所都堆满纸,也绰绰有余。这辈子再也不用为上茅房操心了。” 楚天秀想到这里,顿时拿定了主意。 他需要一座麻纸作坊,娴熟的麻纸匠人,来改进造纸工艺。 他立刻叫来祖儿,商量造纸一事。 祖儿对麻纸了解不少。 她说在长乐街的箍桶巷,有一座巧匠坊,聚集了众多的各行业匠人。其中有一间小型的麻纸作坊,平王府的麻纸,就是从这个作坊生产出来的。 只是作坊的麻纸产量很低,放在竹简店铺售卖,只有高门贵族,才会少量买来试试鲜。 姑爷想要造纸,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这间小作坊买下来,有几个匠人,又有场地,便可以自己造纸了。 不过,要买下一座小型的麻纸作坊...估计需要一大笔银子。 至少需要几百、上千两银子,才能买下这间小麻纸作坊。否则,人家麻纸作坊主,凭什么要把作坊卖给你?! 银子啊! 楚天秀立刻头疼起来。 他不仅要买下一座小小的麻纸作坊,还要将它扩建升级为一座大规模的造纸作坊。 这需要有大块的空地,聘请一批掌握造麻纸技术的娴熟匠人,造出一批造纸工具——归根结底,就是一大笔银子,才能办成这件事。 要投几千两银子的钱,进行造纸工艺升级,兴建更大的作坊,采购造纸的原料,扩大生产规模。 可这笔钱从哪里来? 换成以前花天酒地的小昏侯,几万两银子都打水漂了,根本不会愁这几千两银子的开销。可对于上门赘婿的他来说,成了一个大难题。 他没有“嫁妆”。 古代女子上门,都会带些嫁妆,算是女方自行使用的私财,男方家不可动用。 有的赘婿上门,有时也会带点个人的小财货。 可是昏侯府一毛不拔,老昏侯一棒子打昏他,送到平王府,他身上一文铜板的私人财产都没有。 丫头祖儿兜里,供她使用的最后那两枚铜板,也换一杯冷酒喝掉了。 这笔造作坊的银子,只能找平王府出。 楚天秀思来想去,只能让祖儿,去把平王府管事的钱大总管找来,让他从王府的账房,拨个三五千两银子出来使唤。 11 冷淡的二夫人 祖儿把钱大总管叫来虞园,听候姑爷的吩咐。 钱大总管是二夫人从谢氏门阀带过来的亲信手下,如今在平王府管着上上下下一众杂务,实权颇重。 楚天秀在书房太师椅坐着,喝着一盏香茶,朝钱大总管道:“本侯要从帐房支三五千两银子,改善一下生活。” 这点小钱,对财大气粗的平王府来说,也不算什么大开销。 钱大总管心中虽然对这位上门姑爷小昏侯不以为然,但主仆分明,面子上的毕恭毕敬,还是做得十足的。 他躬着身子,倾耳听着,闻言顿时吃了一惊,“姑爷,要三~,三五千两银子..改善生活?” 这可是近五千两银子啊,王府数百名仆从们一年的开支了。 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数目。但是看小昏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应该是一点都没错,就是要三五千两银子。 钱大总管顿时暗自咋舌。 昏侯府诞生的金陵四大纨绔之! 穷奢极欲啊! 难怪昏侯府雄厚的家产,甚至连四处借来的银子,全都被小昏侯彻底败光。 昏侯府已经被他给挥霍空了,现在看上了平王府的家产。 这才上门三天呢,小昏侯一开口要三五千两银子的“小钱”。平王府虽然有钱,可是一次三五千两银子,也经不住他的败啊! 不过,平王府可不是昏侯府,财政大权被二夫人捏的死死的。小昏侯上了王府的门,还想败家挥霍,那是断然不行的。 但是,他一个总管不能,也不敢对此说什么。 钱大总管立刻露出为难之色,果断推卸道:“姑爷,小人只能负责十两银子以下的小开销,过百两银子都要请示二夫人做主。平王府规矩严,请姑爷体谅,找二夫人批这笔银子!” 二夫人是平王府的主妇,只有她这位主子,才能管束小昏侯这个上门女婿。 平王事务繁忙,根本不管王府里的开销琐事,府里的大笔开销都是二夫人说了算。 “就这三五千银子,还要去问二夫人要?” 楚天秀无奈,“罢了,带我去找她吧!” 自己没钱,就是这么麻烦。 以前在昏侯府,几万两银子,小昏侯哪里需要问别人,也就是挥一挥手的事情。 眼下才三五千两银子的开销,就要他亲自舍下小昏侯的脸去求人。 而且自打他上了门,二夫人的脸色便难看的很。他根本不想去见她,可是...兜里没钱,只有找这位脸色难看的二夫人啊! ... 片刻。 楚天秀带着祖儿,和钱大总管,一起来到了王府正厅。 却见二夫人正在招待客人,金陵十大门阀之一谢氏门阀的子弟谢灵云,将楚天秀这位姑爷晾在一旁。 楚天秀倒也不急,在旁边待着。 二夫人谢丽元和她这位侄儿,在商量李氏、谢氏两大门阀,彼此相互举荐子弟参加朝廷岁举的事情。 “姑姑,您看侄儿这份为李敢年写的《举荐书》写的如何?” 谢灵云恭敬道。 李敢年是平王李荣的一位旁支侄子,也是李氏门阀今年推举出来出仕的举子。 二夫人特意找他这位谢氏才子代笔,为李氏子弟写了一份《举荐书》。 “嗯,不错。文字短小精悍,炫丽雄奇,将举荐书写的犹如诗赋一般,非常出色。” 二夫人眸中微亮,非常欣赏这位谢家子侄。 谢灵云的才能不高,政治智慧略有欠缺。但是诗赋惊绝,有金陵第一青年诗赋大家的美誉。 “姑姑...那谢氏这边的举荐...。” 谢灵云担心的问。 “放心吧!我跟你那丞相爷爷提了,谢氏门阀今年推你出仕。” 二夫人淡笑道:“至于你的举荐书,自己写吧。明日把这两份举荐书,一起送公车府去,不要误事。此番朝廷问策,你只需中规中矩答题就行,爷爷会保你出仕一个县令。以你的才学、诗赋,定能得皇上赞赏,日后官至九卿也未尝不可。” “是姑姑,侄儿定会抓住这次机会。不打搅姑姑了,先行告辞!” 谢灵云喜形于色,起身拜别,又向楚天秀躬身拜别。 谢氏门阀子弟数百之众。 爷爷谢胡雍主相,光是嫡孙就有几十个,他只是嫡孙之一。但是谢氏每年的举荐出仕的名额却仅有一个。 若是错过了举荐出仕的最好年纪,谢氏年轻后辈不断的兴起争夺,以后他想出仕,就非常困难了。 今年,李氏、谢氏相互交换举荐自家子弟出仕的名额,他能拿到这个名额,非常不容易。 ... 谢灵云告辞了。 二夫人谢丽元,终于有空处理楚天秀这位姑爷想支钱的事情了。 钱大总管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二夫人。 她望向小昏侯的面色,也冷淡了下来。 “你要支三五千两银子,...改善一下生活?” 她心头冷哼。 前年王爷借给昏侯府的十万两银子大窟窿,现在还没有填回去呢。 “要支钱,也不是不行。但咱们平王府家大业大,凡是都要预先精打细算,量入为出,不可随意增加开销,否则用不了几年家产便败掉了。我这一家之母,也要承担责任的。 王府今年的预算开支都满了,没办法拨这笔银子。 要不,你直接向王爷请示一下,把这笔开销,安排进明年的预算里去?” 二夫人冷淡的眼底下,满是戏谑和轻嘲。 楚天秀快被气晕了。 钱总管推到二夫人,二夫人又推给王爷,一个推卸一个,就是不愿意给这笔银子。 哪怕他开口向王爷要钱了,也还要排入明年的开销预算? 问题是他那娇贵小侯爷的屁股..能等明年吗? 看来他这平王府的上门女婿,以后是别想从王府要到一两银子了。 罢了! 楚天秀心中暗恼,也不想在这王府大厅待下去,起身告辞离去,另想办法弄这笔造纸的银子。 二夫人却是一副脸色淡然。 有她这位谢氏门阀第一大才女,目光如炬的二夫人坐镇平王府,小昏侯还想要挥霍败家,做梦吧! 皇上贬你当平王府的上门赘婿,就是想把你这大纨绔栓住,可不是让你来享福来的。 12虞儿真.金主 楚天秀拂袖离开大厅,却又犯愁。 他想着,要不要回一趟昏侯府,找老昏侯要几千两银子来买造纸作坊。 但是老昏侯,连一顿晚饭都不肯留他在家吃,怎么看也不像舍得出几千两银子的人。 祖儿看到楚天秀愁容满面,拉下面子去求二夫人她居然也不给,不由犹豫着道:“姑爷,要不...去问郡主?她可能愿意出!” “郡主有钱?” 楚天秀惊讶。 “有!” 祖儿认真的点头。 郡主可是朝廷册封过的,堪比侯爷,很有钱。 楚天秀想了想,也只有厚着脸去找自己老婆要这笔钱。 唉,他这个上门赘婿,看来还是避免不了吃软饭的命啊! ... 虞园。 一道翩翩倩影,手持二尺宝剑,在庭院空旷的雪地里舞剑,游若惊鸿。 李虞正在修炼李氏门阀的族传剑术。 身为平王府子孙,家族世代在战场厮杀,修炼刀剑、骑射是必须,兵书战策更是烂熟于胸。 楚天秀来到虞园,看到李虞妙曼身姿在雪中起舞,不由看呆了。 待她停歇下来。 他这才上前,有些脸红讪讪的提出,想要一笔一千两银子,买下一座麻纸作坊。 “夫君要买作坊造纸?” 李虞美目盼兮,收起宝剑,拭去粉额上汗珠,柔笑道:“这是好事啊!笔墨书砚,文人必备之物。 我们平王府的武风太盛,火气太旺,置办个造纸作坊,为府上添些文脉水木气运也好!” 她以前在王府私塾上学的时候,用过麻纸练习书写。 麻纸要比笨重的竹简要轻便许多,是个好东西。 只是麻纸的成本很高,用的起的人很少。 偌大的一座金陵城,也只有权贵豪门之家偶尔用用。连大部分家境小富的儒生、文士都用不起麻纸,更别说平民百姓了。 夫君要买麻纸作坊造麻纸,这是正儿八经的事情,添加王府的文气。 唯一的担心,怕是麻纸很难卖出去,免不了会亏本。 但,她还有别的考虑。 就算买作坊造纸亏了钱,也不是多大的坏事。 夫君在平王府也没什么事做,一个逍遥闲散的上门小侯爷瞎逛,难免到处惹是生非。 他向朝廷自荐当官,并非易事。 她昨日去找项凌公主,公主答应了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但她能否劝动皇帝,还是未知数。 夫君想要去造纸,总比他无所事事,去金陵城到处结交纨绔,狐朋狗友,要强太多了。 “就是没银子...二夫人也不给支钱!” 楚天秀挠头,无奈。 “王府公账既然不批,那就从我私账拿银子。” 李虞淡笑道。 千两银子,对于她这郡主来说,真不算什么钱。 身为平王独女,每月都从平王府公账上领取一百两银子的例钱,是她出生便有的私房钱。 日积月攒,除掉开销,二十年下来也积累近万两银子了。 这只是她的一小笔收入而已。 她这些年在金陵城的繁华闹市,陆陆续续还置办了十几间店铺,每月都有一些租金。 最重要的是,她十岁被皇帝册封为郡主。 她的正式封号是“丹阳郡主”,有一座属于她的封地郡县——丹阳县,私田三百顷,共食邑三千户。 丹阳县,在金陵皇城上游的一百里位置,乃金陵皇城屏障,大江之锁钥,军略要地。 将她的封地放在丹阳,可见皇帝和沈太后,对她是何等的喜爱。 她这位丹阳郡主虽然没有一县的治权,但这三千户食邑的税赋不用上缴朝廷,都归她名下。 丹阳县内有一座马鞍山,山上还发现了一座铜矿,供她铸铜钱所用。 没钱自己挖铜铸造。 所以,她这位丹阳郡主很有钱。 “我还打算兴建一座更大的造纸作坊,多请些一些匠人和工人...这样才能把纸的成本降下来。” 楚天秀连忙道。 “没问题。我在金陵城外,有一块数十亩的荒地,正好可以造大作坊。另再给你五千两银子扩建作坊。你手下没什么人,我让狄儿去帮你招人,造作坊吧!” 李虞随口道。 她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下。 造一座新作坊,估计能让夫君忙活好久,不在平王府和金陵城惹是生非。 日久天长踏踏实实干些事情,夫君也就能渐渐改掉纨绔、挥霍的习惯。 说不定,皇帝和世人,也就慢慢忘了小昏侯以前有多纨绔。 五千两银子若是改掉夫君的纨绔习性,还是很划算的。 楚天秀顿时大喜,“太好了,我已经想到了一种新的造纸术,能大幅改进麻纸的工艺。不过,这些匠人会不会外泄我的新技术?可有法子约束这些匠人?” “我的郡主食邑三千户,可以剔除一些农户,将匠户加入进来。把造纸坊的所有匠人,划入我的食邑户口,他们是我的食邑,自不敢外泄你的造纸术。” 李虞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又道:“还有,夫君你以后大小事都无需再去找二夫人,缺钱、缺人、缺地跟我说便行了!” 她丹阳郡主的夫婿,若是什么都要低三下四的去找二夫人请示,想想都气闷。 楚天秀简直感动的快哭了。 虞儿大金主太强了。 手下有钱、有人,还有地。 他以后再也不用去求二夫人那臭婆娘了。 “啵~,多谢虞儿娘子!为夫这便造纸去,等造了,先让你们好好享受一下高质量的生活。” 楚天秀猛的凑近,亲了李虞脸颊一口。 他转身便拉着祖儿,叫上狄儿,飞奔而去金陵城买麻纸作坊。 李虞被他亲了一口,呆了一下。 待她反应过来,粉雕玉琢的脸颊瞬间飞霞,心如鹿撞,轻咬着红唇,气的一跺脚。 哼,这个登徒子,给他几分好颜色,就蹬鼻子上脸了。两人还没有择吉日举办新婚大礼呢,怎可非礼于她! 13 麻纸作坊 长乐街。 箍桶巷子里瘪窄阴暗,两旁全是低矮的瓦房。巷子里大多是做竹篾、竹筒、竹简的竹匠人家。 仅有一户孙姓匠户造麻纸。 巷子两旁瓦房上压着厚厚白雪,屋檐挂下一根根的冰凌。 窗户不透气,屋内昏暗潮湿,外面地沟污水横流。 好在,现在是腊月寒冬时节,皑皑白雪覆盖了大地,倒也不闻腥臭。 匠户地位较低,在金陵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一个屋舍遮风挡雨,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对居住的环境自然不苛求。 楚天秀在祖儿的带路下,进了巷子深处,皱着眉头。 身为一个现代人,他在王府还不觉得卫生差,只是茅房没纸不方便。 但进了平民区,他立刻本能的感觉金陵城的平民老巷子很不妥当,人口密集,地上太脏了,容易出事。 得向金陵府尹好好说说,改造一下金陵城的排污沟渠才行。 不过今天他是来办麻纸作坊的事,这事也不急。 他们来到了一间麻纸坊前。 这间麻纸坊,说是作坊,其实就是一间平民屋子。 屋子里面颇为简陋,屋内外侧堆了很多破旧麻头、破麻履、破麻衣。屋子中间是这户匠人一家老小,睡觉的地方。 墙上晾着一些干了的麻纸。 屋子最里面才是在造纸作坊。 摆放着刀具、石臼、洗纸床,等造纸工具。 但被一块破布遮挡住,外面看不见。 这座不大不小的麻纸作坊,足足住着五口人。一对四五十岁的孙匠老夫妻,还有他们的三个二三十余岁的儿子。 一家上下五口,全靠着这一手麻纸手艺养活着。 “小的孙老匠,见过小侯爷、小姐!” 一名穿着破黑袄的干瘪老头站在矮屋门口,面色紧张而拘谨,见到眼前这位锦衣华服贵气的公子和小姐,手足慌张。 平日那些大户贵人麻纸,都是在长乐街的竹简书店,根本不会来这条瘪介的小巷。 祖儿已经跟他说了,小侯爷和丹阳郡主,要花一笔银子买下他这座麻纸坊,他们孙氏一家全都入丹阳郡主的食邑户口。 这户孙姓匠人的麻纸手艺不错,可惜麻纸一直没什么生意,养了三个二三十岁的儿子,也就勉强糊口。 孙老匠人听过小昏侯的名声,知道这位小侯爷是金陵有名的纨绔子弟。 小侯爷要连人带麻纸作坊一起买下,他是有疑虑的。 但好处是可以加入郡主的食邑户口,以后不用再向朝廷交税和徭役,那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事情。 孙老匠人没有犹豫,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楚天秀看了一眼他身后几个人。 孙老匠人连忙介绍,“这是小人的婆娘,平时帮忙打下手,削麻皮什么的。这几个是小人的三个儿子,尚未成婚,跟着小人一起造纸、捣浆。都是一身的力气,干的一手好活!” 三个汉子衣衫破旧,老实巴交,躲在老爹后面,吭不出半个字来。 “你家麻纸成本多少,销量如何?” 楚天秀平淡的问道。 “一张一尺长的麻纸,采买麻皮的原料成本是三文铜钱,卖给书简店家是五文铜钱。店家售价是十文铜钱。 这十文可以买十个大炊饼,寻常人家没人买,只能卖给金陵的富贵人家。 但那些富贵人家也只是偶尔用,嫌弃咱家的这麻纸粗陋,容易渗透墨水。 咱家辛苦干一个月下来,大概能造一百来张麻纸。一张麻纸成本钱,挣个二百来文铜钱,也只能勉强糊口。” 孙老匠老老实实,吭吭哧哧的说道。 他不知道小昏侯买下他家麻纸作坊来干什么,只能实话实说。 楚天秀微皱眉头,也看得出来,这孙老匠人家的麻纸生意不好。 这一家五口都穿的破烂,屋子也破旧不堪,朽木土墙。若是麻纸生意好,不至于生活如此窘迫。 一个月都产不了百来张麻纸,养活二个人还算可以。但还要养活三个能吃的成年汉子,就够呛了。 “你造麻纸,怎么一个流程?” 楚天秀随口又道。 他想知道,孙家的麻纸工艺水平到了什么程度,才好指点一下,改进成真正的蔡侯纸。 孙老匠却是面色一惊,连忙佝偻着身子,连忙卑微的拱手,脸上露出哀求,“小侯爷,这~,这麻纸造术,是小人家的世代祖传的秘术,吃饭的饭碗。您老就别问了。” 楚天秀理解孙老匠人此刻惶恐的心思。 匠人没土地,全靠自己的独门手艺,挣钱糊口。 孙老匠吃这碗饭,他的三个儿子,甚至以后的子子孙孙都吃这碗饭。 古代匠人的技术往往世代家传,是吃饭的家伙。 让他外泄自己的饭碗,导致更多人来造麻纸竞争,岂不是断了自家子孙的活路?孙老匠人入了郡主的食邑户口,可也还得干活,靠这门造纸手艺来吃饭。 就算痛打他一顿,他也不会吭半个字说怎么造麻纸。 蔡伦造纸术是公开的,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蔡伦把“蔡侯纸”的造纸术,直接献给朝廷,那是因为他是二千石的朝廷九卿高官。 他的主业是官员,造纸只是博得名声的小道,自然根本不在意造纸的钱。 楚天秀也没再问,直接平淡道:“你用石臼捣烂了麻皮之后,纸浆脱脂,用的可是生石灰?切、洗、浸、蒸、捣、打、抄、烘、揭,这八九个造纸步骤可有缺漏?” 孙老匠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心头大震。 造麻纸的流程颇为复杂,纸张的优劣完全在于技术细节。而用什么给纸浆脱脂,这是造麻纸最重要的步骤。 每次用生石灰打浆,都是他亲自动手,用多少量,连三个儿子都不告诉。怕他们人傻被骗,只让他们干捣烂麻皮的粗活。 造麻纸本就不是什么高深的秘密...一旦了解了关键之处,其它都较为简单了。 小侯爷连造纸的全部过程都知道。 楚天秀神情平淡。 他知道的何止是这些,甚至知道,孙老匠的祖上应该是捣蚕人。 麻皮造纸最重要的就是捣皮打浆,并且用生石灰脱胶脂。 不脱胶脂,造出来的就是油纸,可防水,无法吸墨用于书写。 古人是先掌握了捣蚕丝脱脂的技术,然后无意间现这种技术可用于捣麻皮,这才造出麻纸来。 这小部分捣蚕丝人也就便改行造麻纸了。 “你也无需担心你的饭碗。本小侯爷还看不上你家麻纸术。我买下你家麻纸作坊,是要改造一下麻纸技术,造出更好的纸!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 楚天秀淡淡笑道。 “您说。” 孙老匠人哪里还敢在楚天秀面前装资深造纸匠人,心头麻,满口苦涩。 他也就能在哪些不懂麻纸关键工艺的人面前,以资深造纸匠人身份自居。小侯爷都知道这些,他的这点家当秘密,在侯爷大人眼里显然也不值钱了。 楚天秀挥了挥手,让孙老匠的婆娘、三个儿子都退下,独留下孙老匠。 “麻皮的收购价钱太贵,跟人争麻布衣、麻鞋,成本极高。本侯打算用非常廉价的树皮,竹之类,为造纸材料,进行大规模的造纸。” 楚天秀沉声道。 麻是高价值经济作物,光是材料的成本就极高。用来造纸,造出的纸张当然昂贵。 没几个人用得起! 大规模造纸,必须用最便宜的材料,随处可见,没人争抢的廉价材料。树皮和竹,量大的用不完,再适合不过了。 原料成本爆降到原先的百分之一,再加上大型作坊批量造,从而让纸张成本大幅降低。 孙老匠听了,却是一愣,急忙苦劝道:“小侯爷,万万不可如此。 您有所不知,小人亲手试过用树皮来捣碎打纸浆,但是这树皮的胶,比麻皮的胶厚多了。 打浆脱脂,总是脱不干净。 结果这纸太油,吸不住墨水,连一张都卖不出去。要是大规模造,耗费巨大,卖不出去,那就亏大。” 小侯爷造纸亏了大本钱,他这造纸匠人还能得好处?恐怕饭碗都要被砸了。 14 本侯的纸一定要香 楚天秀听了孙老匠的苦劝,不由颇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看来,古人还是知道,树皮远比麻皮要廉价。如果能够用树皮纤维来造纸,他们自然不会非要用昂贵的麻皮造纸,跟平民百姓争布衣原料。 但知道归知道,解决不了技术问题。 树皮里含有大量的木素、果胶、蛋白质,份量远比麻皮高。这直接导致了树皮脱胶打浆的难度,远高于麻皮。 树皮脱不干净胶脂,造出来就是“油纸”。水都粘不上,更别说墨汁了。无法书写的纸,古人拿它来干嘛? 造纸需要好碱。 有了优质的碱,才能造出优质的纸。 蔡侯纸就是解决了这个关键难点,才得以真正普及造纸术。 “树皮难脱胶脂,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生石灰的碱性不够。直接改用碱性更强的草木灰来脱浆,效果好许多。” 楚天秀一笑。 孙老匠人用的是生石灰。 蔡伦改用草木灰。 都是天然存在的碱,石灰和草木灰的碱性强弱的改变,令树皮可以用于造纸,给造纸带来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自蔡伦之后,后世一两千年造纸,几乎都是用草木灰。 但在这之前,麻纸匠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草木灰的用途。 “草木灰...这能用吗?” 孙老匠人一听,心里犯嘀咕。 这草木灰比生石灰的来源更容易,灶台底下全是草木灰,都不用本钱。 可是,他没听过,草木灰可以用来替代石灰。 也不知道这位从来不干粗活的小侯爷,是哪里来的信心? “试试便知道!” 楚天秀道。 这座麻纸作坊囤积了一些原料,造纸工具也都是现成的。 他们在简陋的麻纸坊,实验草木灰的效果。 楚天秀让孙老匠直接用两口大锅,沸水熬煮麻皮,分别加入草木灰和石灰,看看脱胶脂的效果。 一个时辰之后,两锅麻皮出锅。 孙老匠人粗糙的手不断搓揉两种麻皮,仔细打量。 一口锅已经完全脱胶,而另一口锅却只脱了很少量。用草木灰熬煮的麻皮,脱胶的效果,明显要高于生石灰熬煮麻皮。 他看到两种麻皮的脱脂效果,终于露出惊色。 改用了草木灰,脱胶效果果然是大幅提升。用来脱树皮的胶脂,效果定然也要比生石灰好太多。 这就是匠人最心动,梦寐以求的技术啊! “好...太好用了!” 孙老匠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低廉的树皮一旦能够用于造纸,那么造纸的成本大幅降低。 整个大楚买纸的书生文人,多的如过江之鲫。 他这小造纸作坊能卖多少纸啊! 楚天秀笑道,“本侯爷在城外有几十亩荒地,准备造一座大型造纸作坊。已经派人去平整土地,兴建作坊,请一批工人来了。 孙老匠,你坐镇这新造纸作坊,负责给本侯爷造纸。 记住,造纸术最关键的技术,此乃本小侯爷的不传之秘,不得外泄,免得有人跟我们争造纸业。” 他寻思着,时间久了,造纸术最后还是会泄露出去。 但至少前几年要严防死守。 把造纸作坊的本钱挣回来...最好还能挣一笔银子给李虞,省的她以为自己这小昏侯,只会胡乱花银子。 “是,小人定会严加保密!小人亲手造脱脂水。其他人只帮衬一些不相干的粗笨活,不让他们参与秘术。” 孙老匠人连忙。 楚天秀随后又参观了一下孙老匠的简陋麻纸作坊,看看孙匠人家用的造麻纸术。 孙家的造麻纸术,简直是粗糙的惨不忍睹。 孙老匠的老婆负责削剪麻皮。将削好的麻皮,放在一个小池子里浸泡,泡上一个月,耗时极久。 “以后不要泡了,直接熬煮!” 楚天秀道。 然后将泡软的麻皮,捣碎打成纸浆。 这个活是孙老匠的三个儿子干,用手工石锤,不断的捶打。 累死人,效率还极低。 “这手工捶打,以后改成水磨捶打、牛磨捶打!丰水季用水力,枯水季用牛力。” 楚天秀道。 最后,是烘纸。 孙老匠买不起炭火来烘纸,放在屋顶太阳自然晾晒。孙家三个大傻儿子,轮流守着免得被偷。 若是不出太阳,就无法晒纸。 这纯粹就是老天爷赏一口饭吃...连续十天、半个月都是阴雨天的话,那就吃糠吧! “晒纸,要改成烘烤墙,以炭火烘纸。每天不间断的生产纸张。” 楚天秀摇头。 也难怪这间麻纸作坊的月产量,只有一百张麻纸,低的可怜。 “是是,小侯爷!” 孙老匠谦卑的跟在楚天秀屁股后面,拼命点头,竖起耳朵倾听,生怕漏了半个字。 这可是小侯爷传授给他独家绝活,当然要仔细记下,保密的死死的。 他此刻的信心已经是大增。只要跟着小侯爷埋头苦干,他三个儿子说不定都能娶上老婆。 楚天秀正准备离开孙匠人家的麻纸坊,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对了,最后一个程序,竹席洗纸的时候,在水中加一些香料粉。造出来的纸,一定要有香气! 回头我派人给你送一点香料过来。这是重中之重,比我上面说的其它都重要!” 他正色叮嘱道。 “小侯爷,水中为何要加香料?” 孙老匠人面色一呆。 草木灰的神奇效果,他已经完全理解了。其它工艺的改进,他这老匠人一听就明白,心服口服。 可这香料又是起到什么神奇的作用,比草木灰更有用处? 再说,这香料贵的离谱啊! 金陵城的香料,很多都是西域商人冒死运过来的,一两香料一两金,都是达官贵人才用得起。 往纸里加香料,成本岂不是飞上天,比麻纸成本都高许多。 “本侯造的纸,当然要闻之心旷神怡,芳香四溢!才能镇压...气运!” 楚天秀笑道。 孙老匠还是没明白小昏侯想干什么,他想了一下,小声建议道,“小侯爷,若是纸上生香...其实用花香也行!城外野花多,不费钱。” “花香?这个法子也不错,省了香料钱!” 楚天秀诧异,琢磨了一下,立刻道,“孙老匠,你估算一下,树皮造纸的成本会是多少?” “树皮的来料太便宜了,城外郊野取之不尽。小侯爷要的纸上生香,用花瓣也没增加什么成本。 这种纸的制作成本...小人估计,最高也就麻纸的百分之一成本,剩下的都是匠人、工人费。 如果是一座大作坊来大量造纸,纸价出奇的便宜。” 孙老匠人飞快的盘算了一下,满脸都是喜不自禁。 “行,明日便开工!” 楚天秀微微点头。 孙老匠人是造麻纸的行家,世代干这份活,自然懂造纸的成本。 只要捅破了诀窍,剩下的根本不用楚天秀去多提点。 他已经吩咐狄儿,去金陵城郊外,立刻开工建造一座庞大的新作坊。 按照他的设计,要利用河流的水利,造水锤捣浆,以节省人工费用。从各个环节,大幅改良工艺,提高造纸的效率。 新作坊一旦建成,日夜造纸,产量可以非常大。 “嗯!城外的作坊还没造好之前,你先在这麻纸坊用新工艺尽快造纸,给我抓紧造出第一批纸,本侯急着用!” 楚天秀吩咐。 “是!” 孙老匠连连点头。 ... 随后的几日日子,楚天秀每日带上孙老匠,去金陵城郊的新造纸作坊,亲自指点造纸的全流程。 因为楚天秀要求最快造好作坊。 狄儿一口气从金陵城内,请了上百名石匠、木匠,兴建作坊。 造纸所需要的切皮、洗涤、浸草木灰、蒸煮、捣碎、打浆、抄纸、烘晒纸、揭纸的各种刀具、蒸煮、烘烤工具,同时开工建造。 其实蔡侯纸的工具,非常简单。 最大的工具,也就是水磨锤和牛磨锤。丰水季节,用水力石锤捣碎树皮制浆,旱季,则用牛力碾压原料打浆。 房子都是木头搭建的茅屋。 新造纸作坊的兴建度非常快,短短两日便见雏形。 把新造纸作坊所需的工具配齐,也就花了两千两银子不到。 孙老匠跟在小侯爷后面,倾听小昏侯对造纸的每一个细节的指点,兴奋无比。小侯爷太厉害了,简直就是神人。 他这一两天功夫,学到的新技术,比他半辈子积累的还多。 新造出的水利石锤,只需一人操作,便抵得上十个大汉累死累活的手工捣浆。 他三个儿子一起捣浆,便抵得上原先三十多个人工的人力。 熬树皮,大幅加快脱胶脂的度。建了好几堵几十丈长的炭火墙,用来烘晒纸张,不管阴晴,日夜不停的出纸。 新造纸作坊一旦建成,出纸的度简直难以想象。 15 “昏侯纸”横空出世(求推荐票!) 楚天秀带着狄儿、祖儿,在金陵城外,顶着腊月的严寒风雪,建好一座数十亩地的新造纸作坊,督工了每个造纸环节。 随后,他让孙老匠当坊主,狄儿派人监工,自己则做个甩手掌柜。 孙老匠人办事十分谨小慎微,脑子也挺灵活,已经归入了李虞的食邑户口,交给他去做也放心。 ... 只过了几日,一晃到了腊月,孙老匠人便带着一叠新纸,匆匆来平王府求见楚天秀。 小侯爷之前吩咐了,要以最快速度,向他供应一批纸张。 孙老匠自然是不敢怠慢,抓紧赶工,向楚天秀献纸。 书房内。 “小侯爷,第一批纸造出来了。” 孙老匠佝着身子,激动的有些颤抖,双手献上一小叠新纸,“这第一批一百多张纸,在麻纸坊造的,用了一些以前剩下的麻皮纸浆,又加了许多破麻绳、破渔网和旧树皮什么的,成本减了七八成。 然后用您传授的改进草木灰工艺,以蒸煮和烘纸之法,最快速造出来的样品。 时间短,成本低廉,质量尤其上乘。这市面上绝无仅有的好纸。这样一张好纸,哪怕卖个十五、二十文铜钱,也没问题,甚至销量还更高!” “这么快!” 楚天秀惊讶的取过那一叠新纸,拿在手中细看。 手感纸质细腻柔软,色泽略偏粉色。 这纸的品质,已经比麻纸提高了数倍。哪怕是赶工造出来的,工艺也已经接近后世的蔡侯纸了。 这第一小批,成本大幅减了七八成之多。 哪怕依然卖十文,肯定有很多富贵人家愿意买的,利润极其丰厚。 等自己新造纸作坊开工,第二批纸源源不断的造出来,成本更是能直接爆降到百分之一,大约一文钱十张。 虞儿在金陵城内还有自己的十多间店铺,连店铺中间商都省了。 自产自销,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可以完全控制造纸业的上下游。 简直赚到爆! 楚天秀心中想着,深吸一口气,纸上淡香迎鼻,令人爱不释手,“你用的是什么香?” “回小侯爷,在抄纸的时候,水里用了梅花,纸的颜色有点偏粉,还有一丝淡淡的梅香味。” 孙老匠人喜滋滋道:“小侯爷,这纸如此出众,跟以前的麻纸已经截然不同,金陵城里没有任何一家麻纸作坊可比。 可要给它取个名?叫香纸、梅花纸什么的,以跟麻纸区别开来。别人一听,就知道是侯爷作坊生产的纸。” 楚天秀一听,目光微动。 这孙老匠脑子果然很灵活,还知道独家命名。 “这纸是我发明,我乃世袭罔替的昏侯爵位,就命名‘昏侯纸’吧!让天下人都知道,别以为本小昏侯只是纨绔,那也是有大本事的!” 楚天秀略一寻思,笑道。 “小侯爷,您取的名字...太好了!” 孙老匠一时呛住,露出尴尬的笑容。 小侯爷的造纸本事,他亲眼目睹,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是,小侯爷的名声金陵城市井民间,确实不怎么好听。 取名昏侯纸...不怕遭人误解吗!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小侯爷爱取什么名,他都只有叫好的份。 祖儿在旁,好奇的凑过脑袋,打量着楚天秀手中一小叠纸。 她也是极为喜爱,惊叹道,“姑爷,好漂亮的纸,居然淡粉色还带香气,从未见过。 姑爷打算将它们用来抄写典籍?我听说金陵城有很多穷书生,自己家里没书,经常背着十几卷空竹简,去富贵藏书之家,借书抄书了。 姑爷用这些新纸来抄书,非常的漂亮,又轻便携带!” 楚天秀听了,不由哑然失笑,“本姑爷通贯古今,还需要抄什么书?祖儿,你去把这些新纸,堆在小竹林的茅房!” 这第一批的一百张昏侯纸,够自己用一个月,终于缓解了茅房用纸的极度匮乏。 “啊!?...堆茅房?” 祖儿刹那间瞪大了眼睛,望着姑爷。 姑爷在想什么?...干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 这么好的纸,世间罕有的珍品,难道不应该用来抄写昂贵的书籍吗! 好纸配好书,才是物有所值啊。 她小心翼翼道:“姑爷...郡主知道了,怕是会生气的!” “她为何生气?茅房有了纸,她应该开心啊。我还特意为了郡主,在纸中加了花瓣清香之气,闻之淡香,心旷神怡。本姑爷这般温柔体贴,她开心都来不及。” 楚天秀大笑。 身为一个现代青年,穿越的生活是要讲究品味。 堂堂大楚皇朝的侯爷、郡主、王爷,上个茅房还要用“厕筹”戳屁股,那是个什么意思? 他这是给平王府做贡献,大幅提升自己和平王府的生活品质。 至于那些酸儒书生们读书、抄书什么的,都是小事,到后面排队吧...那天他心情好了再说。 先把生活品质的问题解决,这才是他穿越后的头等大事。 他甚至已经能想到,李虞对这淡粉色香气扑鼻的昏侯纸有多喜爱。哪怕她嘴上不说,想到是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送她的礼物,心里也美滋滋的。 祖儿睁大了眼睛。 楚天秀挥了挥手,道:“去吧,把这一叠纸放小竹林的茅房。以后作坊送来的新纸,先把王府里所有的茅房,统统都堆满。 对了,派三个人茅房看守本侯爷的纸。本姑爷也不是小气的人。拿来用可以,偷是绝对不行的!” 反正新造纸作坊已经完工,以后昏侯纸多得是。身为王府姑爷,也要提升大家的生活品质麻。 祖儿苦劝无用,只能哭着脸,按照姑爷的吩咐去做了。 孙老匠人惊呆了,啥都不敢说,啥都不敢问。 他只是头皮发麻,目露敬畏,躬身离去。 活了大半辈子,一直只是长乐街箍桶巷里没什么眼界的小民,外面的世界几乎没怎么见过。 长叹一声! 长见识了,长见识了啊! 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王侯将相的奢靡生活。 小侯爷花了几千两银子,动用几百工人大造作坊,大幅提升造纸工艺,造出了世间罕有的昏侯纸,居然...居然只是为了茅房用纸。 难怪小侯爷提了要求,这纸一定要香,香气扑鼻,以遮恶气。 这才是王侯的日常生活啊! 根本不是城里那帮没见识的憨小子瞎说的,王爷们爱吃大炊饼,吃一张,丢一张。 他原以为小侯爷连造纸都无师自通,定是遭世人误解的一代奇才。如今方知,金陵四大纨绔之首,名不虚传啊! ---- 求票! 周一凌晨冲榜了,票票,砸票票!!! 一口气冲上新书榜去。 上榜! 16 贾生怒而“泄愤” 狄儿从郊外造纸作坊回来,看到祖儿闷闷不乐的拿着一叠纸去小竹林,问了起来,这才知道姑爷造的新纸已经出来第一批了。 她将此事禀报给郡主,有些抱怨道:“郡主,造纸作坊可是投了几千两银子,不是小钱呢。造出的纸,姑爷居然将它们堆茅房里。” 李虞有些诧异,造纸如此之快,“姑爷造的纸,品质如何?” “我给您带了一张过来,这是第一批新纸,姑爷叫它昏侯纸。” 狄儿立刻道。 李虞取来,美眸一亮,打量着昏侯纸。 好纸! 质地细密而均匀,品质上乘,纤维比麻纸要细密很多。 她不由的惊叹。 玉手抚摸了一下,柔滑光泽偏粉,闻之淡香。 就是夫君造的新纸,比十文铜钱一张的麻纸好太多了...比她预想的还更为出色。 唉,夫君的癖好,怎么就与众不同呢? 李虞想了片刻,凤眉微蹙。 她要是去劝,怕是又恼了夫君,惹他不开心。花了几千两银子让他干正事,那就白费功夫了。 “此纸极佳,用在茅房是有些不妥。 但小昏侯本性如此,酷爱用奢侈之物。他既然非要这么做,就由着他去吧。 反正纸放在茅房,旁人也不敢去用。他自己用,一日下来也用不了多少铜钱,一月不过是一二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事。 何必因为这等小事,又惹脸红。” 李虞不想去管。 在她看来,终归是几两银子的小事。 等以后造出的纸多了,再拿些纸去卖,尽量少亏一些钱才是正事。 ... 平王府。 竹林偏僻一角,三个王府仆从老老实实的守在茅房外,满脸的憋红、尴尬和无奈。 他们被祖儿抓来这里,也不干别的事情,专门看守茅房里的昏侯纸。 “许用,不许偷!” 这就是姑爷定下的规矩。 姑爷是主子,主子的话他们必须听。 但他们守了半天,也没见人敢上小竹林的茅房,更没人敢学小昏侯用纸拭秽。 姑爷是敢用,别的下人倒是用麻纸试一试?敢学姑爷的娇贵,不怕被钱大总管给乱棍打死?! 偷也是没人敢偷的。 平王府治下严禁,侍卫们几乎都是王爷的亲兵,仆人们都是世世代代为奴仆,没有什么短工、临时工。 还真没哪个仆人会去偷纸,一旦现被仗责且不说,丢了王府里的铁饭碗就亏大了。 他们三个仆人守在茅房外面,无所事事,暗暗叫苦。 “你们说,姑爷这是怎么想的?他从郡主那里拿了几千两银子专门去造纸,造出来上等珍贵的好纸,却都堆茅房?~!” “麻纸都要十文铜钱,这新纸要好上几倍,他也舍得用来拭秽?” “唉,昏侯不知纸金贵啊!他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下人,把纸当宝一样供着,连写字都觉得太奢侈了...他竟然...。” “以前只听金陵城的书生们说,小昏侯比别的门阀世家子更纨绔,他是金陵四大纨绔之。前些日初见了姑爷,总觉得这话言过其实。 这回算是见识过了,金陵第一纨绔还是说轻了,天下第一纨绔才是名副其实啊!” “我也听说过,小昏侯曾经一日挥霍一千两银子,几万两银子不到一年就败光了。他哪里在乎,纸金不金贵啊!” 他们苦瓜着脸,低声议论着。 这偏僻一角的小竹林也变得热闹起来。 这件事情在平王府已经飞快的传开了,很多侍卫、仆人都在私底下吃惊的议论,甚至不相信。 不少人为了求证,特意跑来小竹林看,现果然有三个仆人在看守茅房,这才相信居然真有此事。 王府的钱大总管听闻这件离谱的事情,心痛那些纸被浪费,特地来小竹林转了一圈,看看是否真的。 没想到,茅房外面真有三个仆人在看守,里面还有一叠非常漂亮,从未见过的纸张。 “你们几个守这茅房干什么呢!” 钱大总管板着脸。 “大总管,祖儿小姐说,是姑爷吩咐的,命我等三人在此茅房看守昏侯纸...许用不许偷!” 一名仆人连忙道。 钱大总管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话来。 钱是郡主给的。 纸是姑爷造的。 他这个二夫人的亲信大总管,实在管不着小昏侯这位主子怎么用纸。 钱大总管在茅房外懊恼的转悠了几圈,左思右想也没辙,只能回去找二夫人禀报此事。 ... 次日,贾生来到王府私塾,却听府上的仆人们都一副神秘兴奋之色,私底下窃窃议论议 说姑爷的造纸坊,新造出了一种名为“昏侯纸”的新纸。 品质异常的出色,远胜过以前的麻纸许多倍。 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被姑爷丢到茅房里去。 贾生听了不由吃惊。 这不是宝玉珠毁于椟吗? 王府私塾一直缺书写的纸啊,这些纸给他不好啊。 他匆匆来到虞园,激动的求见小昏侯,还比往日恭敬了许多,“小侯爷!鄙人听说小侯爷的作坊造了一批新纸,品质上乘,远胜于麻纸?!” “嗯,是啊!” 楚天秀淡然。 “既然是自家产的。还望小侯爷能供应一批,给王府私塾,李氏子弟们抄书之用,以取代笨重不便的竹简。 李氏子弟一直苦于府中的书籍不多,文气不盛。若有足够的书籍,便能大兴王府文运,更对姑爷好处极多...王爷必定嘉许小侯爷的才干!” 贾生连忙说些好话。 “别给本侯拍马屁,嘉许值几个铜钱?!” 楚天秀想都别想,一口拒绝,“本侯这批纸才刚出来,茅房都不够用。私塾想要纸,可以啊,花钱买便是。 贾老先生,你去找二夫人,让她拨一笔钱,为王府私塾添置昏侯纸。告诉她,二十文一张,一文也不能少,她要多少我就卖给她多少!” 私塾需要纸张,这是王府的公事。当然要王府公账上出钱,让他垫钱给私塾供纸,哈,别做梦了。 贾生懵了。 没想到小昏侯拒绝的如此断然。 说什么茅房都不够用,这摆明了就是借口,不想给啊。 二十文钱一张,抵得上普通一户人家一天的饭钱。大富人家用来抄书都嫌弃太贵,谁还舍得全丢在茅厕? 小昏侯宁可把纸放在茅房,也不给王府私塾。这分明是气他贾生,气二夫人,不想免费给私塾用,要让王府出大价钱来买。 但二夫人那么小气的,她肯出一笔大银子给私塾买纸,才怪呢! 贾生拿不到纸,郁愤告辞,在王府里愤愤不平的转悠。 他还没见过新纸。 这纸有这么好吗,居然张口就二十文铜钱?! 干脆去亲自看看。 贾生闷头来到王府小竹林的茅房。 “哎呦,吃错了东西,腹中绞痛,赶紧上趟茅房。” 他抱着肚子,口中叫唤着,在三名仆人的目瞪口呆来不及阻拦下,成为平王府第一个冲入小竹林茅房的人。 贾生一看。 茅房里还真有一小叠新造出来的昏侯纸。 取来揉了揉。 他经常用麻纸,当然一眼看得出来,这新纸的品质果然是出奇的好,远胜过麻纸许多倍。 麻纸太粗糙。 而这新纸,纤维非常的细腻,质地密实,不会像麻纸一样渗水,墨水书写在上面肯定非常的舒畅。 明显看出工艺大幅改进了,终于适合笔墨书写,抄录书籍之用。 一眼看上去。 洁白如粉雪。 柔滑又韧性。 前所未有的好纸啊! 贾生蹲在茅房里,双手捧着一张散出淡淡梅香的昏侯纸。 这是梅香,这是纸香,这是文运大盛之香! 他一边蹲,一边流泪! 多好的纸啊! 这些纸让学子抄录书籍,可以减轻他们背上几十斤、上百斤沉甸甸的负担! 只需这一小卷百张新纸,轻不过一斤,便可以抄录完一本足足一百卷上百斤重的竹简书籍。 从此以后,王府私塾的李氏子弟们轻松松松拿一本纸书就行,再也不用每天背着几十斤重的竹简来上学了。 如此的文房珍宝,怎可用来填茅房? 小昏侯! 暴殄天物,你这是要遭天谴,天打雷劈啊! 怪不得太祖皇帝立朝之时,御赐他们楚家“昏侯”之爵,半点不假,目光如炬啊! 贾生越的大怒,在心中毫无顾忌的痛骂着。 左右四顾,茅房内无人。 他强烈的愤然之下,心中忽然生出“邪念”,偷偷往怀中私藏两张纸,想要带回家去写一篇美文,尝尝新鲜。 反正这些纸都是茅房用的,少了几张纸张,这不是很正常嘛!谁还去仔细数不成? 贾生上完厕所,随后抽了墙上的一条干净的厕筹,戳屁股。 “嘶~!” 疼啊! 痔疮又犯了。 贾生正呲牙咧嘴。 忽然看到旁边放着那一叠纸,不由愣住...一个更加恐怖而令人羞愧的想法,居然无法抑制在他脑海中的生出来。 傻,我真傻! 真的! 这小竹林的茅房,明明有一大堆的新纸,都是小昏侯的。 为何要替小昏侯节省纸? 小昏侯不是说,这些纸是用来上茅房吗? 那我贾生就用来上茅房,满足你的要求! 一张新纸二十文铜钱,哼哼,我就用一张...不,两张!让你小昏侯心疼死! 爽! 太舒服了! 用纸拭秽,果然是丝毫不痛,舒服极了。难怪朝廷下旨,禁用故纸拭秽...定然是早有人试过,怕人上瘾。 我贾生这辈子还没有如此痛快过。 小昏侯果然是懂享受啊,难怪他非要坚持把纸放在茅房,果然是天底下最会享受的小侯爷。 啊! 罪过,罪过! 二十文钱一张的纸,就这样轻轻一擦就被挥霍掉了两张,三四天的饭钱花掉了。 孔夫子恕罪,近墨者黑,贾某居然被小昏侯的奢靡风气给污染了求圣贤大道之心。 回家一定立刻在纸上默写一遍圣贤书,以赎此罪。 贾老先生边用纸,一边心头痛并快乐着。 等他回去,得跟李氏学子们,长乐街的街坊邻居们,还有金陵城的众儒生们,狠狠的批判一下小昏侯这种纨绔糜烂之风不可,定要刹住这股歪风邪气的传播。 他提着裤子出了茅房,早已经没了之前的愤愤然,心中尽是狠狠报复之后畅快和得意,舒爽无比。 贾生哼着乡野小曲,背负双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茅房外的三个仆人瞪大了眼睛,赶紧去查勘昏侯纸少了没有,现少了四张,但地上只有两张废弃的纸。 差了两张! 肯定是被贾生给偷了! 三名仆从们不由面面相觑。 文人窃纸,算不算偷? 他们想去追,却又犹豫不敢去追。 贾生可不是仆人,他在平王府是私塾先生,客卿身份,极为受王爷的尊敬。 钱大总管在贾生面前,也是一副客客气气,从不怠慢。就算告诉二夫人,也不会向贾老先生讨回这两张纸吧。 ---- 继续,求票票! 17 春江水暖“儒”先知 夜。 腊月时节,寒气正盛。 长乐街的鸿门客栈却如同往常一般宾客盈门,商旅、儒生文士们聚众相邀,杯盏交错,闹哄哄一片。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平王府内的一个轰动性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金陵城的诸多王侯门阀府邸的仆人们、私塾先生们中间传开了。 据说小昏侯明了一种极为上品的“昏侯纸”,但是不用来抄撰书籍,反而用来填茅房。 这简直是无法容忍的奢靡啊! 客栈大厅内的数十名儒生文士们聚集在一起,喝着酒暖着身子,又是激动,又是愤然。 贾生早早就赶到鸿门客栈,在众儒生们面前,狠狠地批评小昏侯。 新纸问世,这对全天下的儒生书生们来说可是一桩大事。 尤其是这种新纸,一扫旧麻纸的弊端,已经可用于抄书。 儒生们读的书,全都是他们去各个富豪之家借书抄来的。要是一卷轻薄的纸书籍,抵得上一百卷竹简抄写的书籍 岂不是意味着,一卷书就能等于一辆牛车的竹简,这是何等的便利? 哪怕是藏书极丰厚的权贵门阀之家,从此也是再不用雇佣几十头牛去搬运满满一屋子的竹简了,只需带上几十本纸书就能搬家。 他们这些寻常小富出身的儒生们,去大豪门阀家里借书,也容易许多。 “听说,小昏侯为了这纸,花了几千两银子造了一座大型造纸作坊,大幅改进了工艺。” “可惜啊!小昏侯的所作所为,匪夷所思。造出了如此好纸,不为天下书生着想,居然只顾着自己享受一番,简直是大楚第一败类!” 儒生门听闻此事,都是咬牙切齿的痛骂。 不过,话又说回来。 小昏侯纨绔之名冠绝金陵城,无人能比,早就不是一两年。 众儒生对小昏侯种种纨绔挥霍的行径,早就司空见惯了,痛骂一番便是。 他们现在最好奇的,是这昏侯纸是否像传言中那么出色。 “贾生...这纸到底好不好用?可有新纸,让我等一睹真容。” “当然好用,贾某特意从王府茅房里‘借’了两张,就是为了给大家先睹为快!” 贾生满面春风,从怀中宝贝一般亮出两张昏侯纸。 一张是空白着的,舍不得用。而另一张则已经被他虔诚的用娟细小字写满了《论语》,字迹清晰无比,毫无模糊。 近水楼台先得月,在金陵城的众儒生文士们中间,他这个平王府的私塾先生,是头一个尝鲜。 金陵城的其它豪门大户人家,虽然也已经听闻,但哪怕是贵族子弟,都还没试过昏侯纸的“妙用”。 “好纸,果然是好纸啊!此纸洁色无瑕,柔韧细密。光是这卖相,就比麻纸好上十多倍。” “墨水书写,不渗透,比竹简还好。相比之下,原先的麻纸就太粗糙了,墨水不断渗透扩散,不久之后字迹便模糊不清,不堪重用啊!” 众儒生们顿时惊喜,纷纷传阅。 传闻再多,也不如亲自拿在手里观看。 这亲眼一睹,昏侯纸,比传闻甚至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好。 “贾生...你可是用过了?” “好用啊,舒坦...!” 贾生正得意,忽然醒悟差点说漏嘴了,连忙道:“写着舒坦!” “这样好的纸,居然被小昏侯如此糟蹋,简直是天谴啊!” “明儿,我们去拜访平王府...去小竹林‘借’昏侯纸!” “我们都是斯文的读书人,约好日子,分批去拜访。切记不可一拥而上,闹哄哄的去王府茅房,弄的斯文扫地!” “好,同往!” 众儒生们无不激动,相约时间,准备去拜访平王府。 ... 沈府。 沈大富自从上回去昏侯府讨债,被小昏侯给气的吐白沫,便躺在家休养,整天嘴里念念叨叨,想着如何“复仇”。 他早已经派手下家丁,紧盯着小昏侯的举动。 惊奇的现小昏侯这几日在忙着兴建作坊造纸。 让他掉下巴的是,小昏侯居然造新纸成功了,太离谱了。 坊间的儒生们都在传言,昏侯纸要比麻纸出色好多倍,已经可以用来制作书籍。 沈大富不由琢磨起来。 小昏侯看来还是有点能耐啊,难怪比他儿子沈万宝的纨绔排名前了两位! 这一琢磨。 这让沈大富这个掉进钱眼里的商人,嗅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商机。 纸能制作书籍了,造纸业要一片欣荣了? 纸张一旦能够取代竹简,所有竹简都会被替换掉。 朝廷要用大量的纸,替换库房中无数古籍。 全国一百多个郡国的县衙、私塾,整个大楚皇朝数不清的读书人,全都要来买纸...这是多大的销量啊! “这笔生意可以干,大赚一笔银子!” 沈大富有些兴奋起来。 可他迟迟不见儿子沈万宝那边有任何进展,不由有些急了,“儿崽,爹给了你五万两银子。怎么没见你有什么动静啊,抓紧动手啊?” “爹,您是不知道,我这不在观察,找出手的时机吗?...也没现小昏侯露出破绽啊。” 沈万宝满脸尴笑。 他这些天忙着和驸马爷谢安然去逛秦淮河画舫潇洒,哪有空去想斗小昏侯楚天秀这样伤脑筋的事情。 他这金陵城第三纨绔,一旦和楚天秀这金陵城第一纨绔开战,整个金陵城都不得安生,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累死累活划不来啊! 再说,离他向老爹保证的三个月还早呢! 到时候爹早就把这事忘了。 沈大财目中喷火,深吸一口气,“废物,眼前便有一个大好的机会,你没有现?!” “什么机会?” “昏侯纸,听说没有?” “早听说了,小昏侯最近在埋头鼓捣昏侯纸,还拿去填茅房,这事被金陵城的读书人骂的狗血淋头呢!...不过,骂他也没用,小昏侯脸皮厚,不在乎。” 沈万宝疑惑。 老爹说这事干什么?! 沈大富激动道,“你别管那群酸儒骂不骂,眼下这昏侯纸现在已经有轰动金陵城的势头,很大可能取代竹简,流行于世。 我们沈家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也赶紧去盖作坊造纸。只要击垮小昏侯的造纸作坊,独霸造纸业,就能大赚一笔啊!” “爹,您糊涂了吧。咱家是江南第一绸缎商,还有一座铜山,缺钱只管铸钱就是,何必去挣造纸这点辛苦钱?!” 沈万宝不由瞪眼。 “混账东西,金山银山也有吃空的一天!咱家那座铜山,已经挖了几十年了,还能挖铜铸造几年啊?谁不知道,咱家的江南第一绸缎商,那是沈太后撑腰。否则哪里轮得到咱家当这江南第一绸缎商!” 沈大财主大怒,“我们要拿出点能耐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只要造出‘沈氏纸’,供天下读书人使用,定然可以一举名震天下。 咱们沈家的名声,从此在天下读书人眼里打响了。省的他们老是说我们沈家暴户,全靠着太后的荫泽,没有一点自己的本事。” “咦...这也是啊!” 沈万宝目光大亮,终于被老爹说动心了。 金钱什么的,在他眼里全是粪土!不挥霍掉,他心里总是痒痒难受。 但是,他在乎名气啊! 他沈万宝这金陵第三纨绔的名头,矮了小昏侯一大截。不能这一辈子都被小昏侯给压得死死的,一定要翻身压过去。 沈氏纸一旦通行天下,他沈万宝名气一飞冲天,天下谁人还识得小昏侯! “好!我立刻召集金陵城里的匠人,一万两银子砸下去,去赶建一座巨型造纸作坊,研究出新纸配方来。他小昏侯能造出来,咱沈家也一样能。 昏侯纸要是卖十文的话,咱们沈氏纸便卖九文,八文。不管他什么价,硬是要低他一文铜钱。 反正我们沈家财力雄厚。不惜血钱都能逼死他,让他一张纸都卖不出去!亏死他,亏死他!” 沈万宝大乐。 这是一个好机会,为了这名气,他要跟小昏侯狠狠斗上一场! “对,就该这么干!用银子,狠狠砸死小昏侯的作坊!我沈家的沈氏纸,要独霸天下!” 沈大富痛快大笑。 18 沈府重金造纸! 沈氏父子心急火燎。 昏侯纸这才刚刚面世,这波风潮刚从平王府传出,已经在金陵城的儒生们中间掀起一波骚动,许多读书人都在求纸。 看这形势风头,纸的潜力巨大,大有取代竹简之势。 必须赶在纸张大火,全面取代竹简之前,把沈氏造纸作坊新建起来。 大量产纸,一二十枚铜板一张纸,既能赚个盘满钵满,又能让沈氏名扬天下。 这种好事情,百年难得遇上。 沈万宝一咬牙,豪气的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在金陵城郊外买了一百亩的荒地,开工建造巨型作坊,比小昏侯的数十亩作坊规模还更大。 沈大富将当初被请去造小昏侯作坊的那上百名木匠、石匠,全请过来了,原样照搬建一座作坊。 这些匠人都是老手,手里做过一遍的活,能直接大量造出来。 小昏侯作坊用的水磨锤、大煮锅、抄水池、烘纸墙等工具,他们也一模一样造出来,甚至数量更多。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昏侯纸的工艺配方,跟以前的麻纸已经截然不同,得到大幅改进。 这才是昏侯纸的绝密独门技术,作坊里的工具只是为了大规模产纸而已。 沈氏父子二人自己不懂造纸,便重金请来了金陵城里的十几名麻纸匠人,一起来研究昏侯纸,想要破解其中的奥秘。 麻纸匠人们看到沈家找来的一张精良无比的昏侯纸,都是惊叹。 “听说昏侯纸用的并非麻皮,而是树皮。” “真有此事?树皮极为低廉,可以让纸的成本大幅下降。” “真的。昏侯作坊已经在大量收购树皮,几百斤几千斤的大量收购。城里一些贫民百姓,闻风而动,都冒着风雪去郊外伐木削树皮挣钱。” “但是树皮的胶脂非常厚,他是怎么给树皮脱胶脂的?” “这就是关键了!” 麻纸匠人们都十分惊奇,百思不得其解,苦苦研究。 沈府给了他们每家五百两银子的作坊购置费,把自家的独门技术贡献出来。还许诺,聘请他们为沈府作坊的造纸匠,世代为沈家造纸。 能够投靠当今的国舅爷,众麻纸匠人们当然欢天喜地,无不应承下来。 可是,改造技术真的很难。 如果这么容易解决这个艰难无比的问题,他们早就不用昂贵的麻皮为原料来造纸了。 一日... 两日... 三日... 这座占地一百亩的沈氏大型造纸作坊,已经拔地而起,差不多完工了,可是新纸配方还是没有重大进展。 沈氏父子两人,亲自在沈氏造纸作坊督工,和众麻纸匠人们一起研究昏侯纸的配方。 还别说,沈家虽然是皇亲国戚,是世人眼里的暴发户,但沈太后、沈大富这一代都从平民底层起家,依然能吃这份苦。 只是,吃苦归吃苦,依然是没头苍蝇一样,对昏侯纸的配方一头雾水。 沈大富甚至派了一些人,去小昏侯造纸作坊附近转悠,打听造纸配方的情报,但是毫无所获。 坊主孙老匠守的严实,不让其他人插手最关键的脱胶打浆技术,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干。其它的工人,甚至他的儿子,都只干那些粗笨的重活。 小昏侯作坊甚至还有郡主派去的一些侍卫,在看守大门。谁敢不要命,得罪平王府,进去里面窃取造纸机密? 好消息没打听到,沈氏父子反而探听到一个噩耗——小昏侯作坊的第二批昏侯纸,已经造好,即将面世。 这一批昏侯纸的数量非常大。 大到平王府的茅房恐怕都用不完...既然茅房都用不完了,富余的肯定会拿去卖掉一些。 昏侯纸一面世,大楚的书生们定然会有一波尝鲜的抢购。 沈家父子却依然待在沈府造纸作坊,不断的进行纸张的试验,一个个蓬头垢面,像烧炭工一样,心头焦急无比,眼红耳赤。 死活就是造不出来。 这可怎么办啊? 沈大富急的嘴角都起泡了。 沈家已经砸了一万两银子,上百亩地的新作坊都造好了,十多名匠人和几百名工人嗷嗷叫等着开工,甚至连树皮原料都屯满了一个木屋仓库。 可就是没想到,小昏侯轻而易举研究出的昏侯纸,他们一群人却还是没研究出一点影子来。 沈万宝也是急的眼睛赤红...。 这是他金陵第三大纨绔鼓起勇气,和小昏侯这金陵第一大纨绔,在金陵城造纸擂台,进行的一场旷世大战。 想要一举斗垮小昏侯,让小昏侯没面子。 他此刻却是急的挠头....他发现自己,居然上不了战斗擂台。造不出纸来,他还跟小昏侯斗个屁啊。 最后没辙! 总不能让沈氏作坊,就这样一直闲着不开工吧。 沈万宝想到了一个歪招。 既然麻纸匠人们造不出昏侯纸来。 那就是对现有的麻纸进行改良,把麻纸的品质提升的更出色,并且大幅压缩麻纸的各种成本。 这些麻纸匠人各有所长,手里都有一两门独有的绝活,把各种法子凑起来,对麻纸工艺进行改造。 竭尽全力提升麻纸的品质。 只是,不管怎么改进,新麻纸终究还是麻纸。 色泽偏黄。 质地依然有些粗糙。 辛辛苦苦改进了不少的工艺,品质提升了一倍。但一眼看上去,依然比漂亮的昏侯纸差了一个大档次。 “完了...咱们的沈氏纸,成本高,质又低,肯定拼不过昏侯纸!下次遇见小昏侯,定然遭他奚落。” 沈万宝心哀。 “万两银子都已经花出去了,总要回本吧。罢了,昏侯纸卖十文的话,咱们就卖个五文。 我们沈氏纸,底价卖。很多穷书生,出不起高价买昏侯纸,便会来买我们的低价沈氏纸...总能挣一笔钱!” 沈大富痛惜的咬牙道。 麻纸的成本尽量压缩,节省工人费,在自家的店铺卖纸,省掉竹简店铺的中间商差价。 他五枚铜钱的价格卖纸,还是能赚个一两文钱。 原本指望着,沈氏纸和昏侯纸品质一样,他跟小昏侯打价格战,凭借雄厚财力击败小昏侯的作坊,独吞大楚造纸业。 到时候他再去请沈太后,给皇帝出主意,“令天下以纸代竹简”。大楚上百郡国的书生们狂求纸,沈府一夜赚个大爆啊! 可惜无奈,沈氏纸的品质不行。 现在也只能和小昏侯平分造纸业,让小昏侯去占高档纸,他靠低廉的价钱去占领中、低档。 两家平分秋色,各吃一口肥肉。 19 拜访王府者络绎不绝 金陵城四大纨绔之小昏侯楚天秀,再一次成为金陵城儒生士子,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原本世人都以为,小昏侯被皇帝贬入赘,遭到这番史无前例的惨痛打击,终于要消停了一会儿了。 可是没想到,才刚上门入赘没多久,他便又干出了一件轰动性的大事。 小昏侯拿了李虞郡主的五千两银子,去改造麻纸工艺,造出了新一代的“昏侯纸”。 你造纸就造纸吧,低调一点,大家也不说你。 可是,小昏侯偏偏拿纸去填茅房。 招惹的全金陵城的儒生们,无不对小昏侯这等纨绔行径,恨其不争,高声痛骂。 但这不是重点。 市井坊间,最好奇的,无疑是那神秘的“昏侯纸”本身,而这昏侯纸目前只有小竹林才有。 随后的数日。 “学生欣闻李敢年兄才学极佳,特来拜访讨教!” “在下听说平王府李治陇兄诗赋惊绝,羡慕不已,特来请求指点。” 金陵城的儒生、士子们,便纷纷打着各种幌子,开始成群结队浩浩荡荡而来,拜访平王府的某位李氏子弟。 他们谦虚的称,要跟平王府的李氏各位子弟们讨教经书、诗赋。 李氏子弟哪里想到,居然有这么多金陵城著名的儒生士子来拜访自己,探讨学问,不由诚惶诚恐,探讨起来。 忽然,他们面色一变。 “哎呀,肚子痛!” “且容小弟,去上一趟小竹林。” 待这些儒生、士子们从小竹林茅房回来,一个个面色红润,仿佛得胜一般得意洋洋。 也懒得讨教了,很快便告辞,“此番与兄商谈,受益良多,来日再与兄讨教经书文学!” “不敢不敢,欢迎再来!” 平王府的李氏子弟们一个个面带惭愧,更加谦逊。 李氏门阀虽是金陵十大门阀之,但乃是尚武之族,哪里有多少文学底子可以切磋讨教。 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过是金陵城的这些儒生、士子们,名正言顺拜访王府的一个借口。 这些全冲着小竹林的昏侯纸来的。 君不见,小竹林外面,还排着一条长长的儒生队伍,一个个翘以盼,激动的像是去朝见圣贤一样。 金陵城市井坊间都有了传言,手里没有一张昏侯纸,都没脸去跟同道儒生打招呼了。 这是炫耀的资本啊! ... 这日,平王李荣正在府中歇假,见一群群的年青儒生、士子们,在李氏子弟的陪同下,在王府里进进出出,竟有络绎不绝之势。 他惊诧之余,不由大慰。 “本王在平王府建私塾,供我金陵李氏众子弟读书,请贾老先生在私塾苦心教授长达二十年之久。 今日终于得见,金陵城的文人士子们争相来我平王府拜访,和我李氏子弟讨教文学。可见我平王府的文风大盛,不同往昔了。 我平王府不仅武风鼎盛,更兼有文脉气象,大幸之事啊!” 李荣站在王府堂前,见到远处往来的儒生士子们,不时朝他恭敬的鞠躬行礼,心中感慨。 不过,让他略为疑惑的是。 这些士子、儒生们要告辞离去之前,似乎都有些肚子不适,都往偏僻的小竹林方向的茅房去了。 莫非,是王府上招待客人的茶水有问题,让这些文人才子们都闹肚子? 李荣皱眉。 这可不行。 众青年儒生士子前来王府拜访,和李氏子弟切磋文学,乃是大好事。因为茶水把好事变成坏事,岂不是成了平王府的大笑话? 李荣立刻遣人叫来钱大总管,面色严肃的过问平王府的井水可有问题,可有异味,为何这么多儒生士子们在王府闹肚子? “王爷...这...跟井水无关啊!” 钱大总管顿时惊吓的一副面色猪肝,一副唯唯诺诺,不知该如何向王爷解释这件事情。 “怎么,有何事藏着掖着,本王不知道?” “王爷,他们...其实是为昏侯纸而来。” “昏侯纸,是何物?” 李荣疑惑。 “王爷忙着朝廷要务,极少在府中,有所不知。姑爷上门之后,找郡主要了几千两银子去造了一种新纸,此纸质地颇佳,适合书写,取名为昏侯纸。 但姑爷也不卖纸,只是命人将昏侯纸放在小竹林的茅房当拭秽的纸具,随意取用,一文不花。 金陵城的儒生士子们风闻昏侯纸质地极佳,可以制作成轻便的书籍。一个个求纸心切,想要一睹真容。 儒生、士子们前来平王府偷纸,已经成金陵城...一时风潮!” 钱大总管面色苦,一五一十的禀报。 小昏侯虽曾经明令,“许用不许偷”,甚至派了三个仆人守住茅房。 可是,这能管束的了金陵城的这些儒生、士子们吗?! 儒生们充满了不屑,就是要和小昏侯对着干。你说不许偷,我就偏偏要来“借”。 士子们也毫不在意。 王府的仆人能去搜他们的身吗? 这些士子里面,可是有金陵十大门阀、朝廷高官的子弟,各个金贵得很。总不至于为了这几十个铜板的纸,得罪这一群士子们吧。 甚至连小昏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这事。 他们这些仆从们就更不愿意去管了,只当自己眼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王府上生这种大事,金陵城的儒生风闻而来王府上茅房。钱大总管也管不了,感觉自己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天下...竟有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李荣神情错愕。 小昏侯花了几千两银子,造出了一种好纸,这本是一件大好事。小昏侯却将纸,丢到小竹林茅房当纸具? 众儒生士子们争相来拜访李氏子弟,前来讨教文学,这本也是一件他期盼已久的大好事...结果,这全都是找借口,就是为了去小竹林偷纸?跟李府文脉没有半点关系! 平王府的名声....岂不是跟着昏侯纸,成了金陵城门阀士族、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荒诞话题?! 他平日忙着太尉府的军政,对小昏侯楚天秀了解的不多。 小昏侯没上平王府的门,他也没觉得昏侯府有什么纨绔。 这忽然间感觉有了切身体会,小昏侯这位上门女婿才来几天就出了这样的大事,还真是...金陵第一纨绔! “二夫人呢?她在府里,就没管管?” 李荣奇怪道。 钱大总管这个下人,自是不敢管。 但二夫人谢丽元,乃是平王府女主人,总能管一管女婿吧。 “二夫人哪里管得了啊!姑爷可是小昏侯,郡主的夫君,王府上下哪敢半点怠慢他,都当爷一样供着。他性子倔,纵然是将王府捅了一个窟窿,二夫人也不敢去管,只能赔笑啊!” 钱大总管顿时叫苦,趁机加油添醋的告了一状。 “去,将二夫人、郡主和小昏侯都叫来。整个金陵城,怕是已经在议论我们平王府了。此事涉及到我平王府的声望,不可等闲视之。” 李荣皱着眉,道。 “是!小的这便去请几位主子。” 钱大总管快步离开王府正厅,乐开了花,王爷总算要亲自出手管一管这纨绔的小昏侯了。 20 岳父大人的心病 平王府。 正午时分,恰是午膳时间。 楚天秀来到正厅,见到膳桌席,端坐着一名年约四五十岁,身穿金边锦袍,面相英武的青须男子。 正是当今皇帝项燕然最信任的义弟,执掌天下军政事务,武官之,品秩万石,金印紫绶,权倾朝野的太尉,平王李荣。 在大楚王朝,平王李荣无疑是一尊军神。 十余年前,皇帝项燕然率领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匈奴,御驾脱离主力,不慎被匈奴大军围困于边城。 李荣率一千李氏子弟和五万铁骑,拼死杀入数十万匈奴重骑包围圈,将皇帝项燕然御驾救出重围,成为传奇般的存在。 楚天秀以前还是“小昏侯”的时候,曾在皇宫里见过李荣,对这位军神一直深感敬佩无比。 只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平王的上门女婿。 不过,自打楚天秀进了平王府,还是头一次在府内见到这位忙碌的岳父大人。 李虞和楚天秀是一起从虞园过来的,也不知道李荣为何派钱大总管,召唤他们过来用膳。 但是,看到二夫人也在,一副淡然的神色。 楚天秀顿时感觉到,这几天的昏侯纸一事,有人怕是要向王爷告状了。王爷这才让钱总管,将他们招过来。 “虞儿,见过爹爹!” 李虞朝李荣一礼,瞥了一眼二夫人,便自行落座。 她冷清的眸中,已经充满了警惕。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楚天秀拜见。 李荣微微点头,让他们三人入座。 既然已经是午膳时间,当然是边吃边谈。 能在平王府正厅入席膳桌的,只有王爷李荣、二夫人谢丽元、郡主李虞,以及楚天秀这位上门姑爷。 王府内的其余李氏子弟,人数颇多,但都是旁支,都不能在王府正厅用膳。其余侍卫、仆人,更是不能随意进入正厅。 李荣位膳桌的主座,二夫人和李虞坐在膳桌两侧,楚天秀则在膳桌的对面。 数十名仆人们端上三十六盘各色荤素菜肴、美酒、清酱,在旁伺候着。 “我们一家人许久未一起用膳了,今日难得闲在家,正好一起用膳。” 李荣并未立刻训斥楚天秀的胡闹,只是朝他笑问道:“贤婿这几日,在王府待的可习惯?” “习惯,犹如在侯府。” 楚天秀笑道。 二夫人不由露出长辈般关爱的笑容,缓缓的雍容笑道:“王爷甚少在家,有所不知。秀儿这些日子在王府,已经改了不少以前在昏侯府的纨绔风气,心思都在正事。 这不,前几日造出了新纸...满金陵的儒生士子们都是赞叹,对新纸都是趋之若鹜,来王府求纸。” 楚天秀听了纳闷。 二夫人这位谢宰相之女,一向冷傲的很,瞧自己这小昏侯上门女婿横竖不顺眼。 怎么忽然在王爷面前说起自己的好话来了? 在王爷面前装好人? 他不由心里暗嘲了一声。 “二娘过誉了,夫君只是闲着无事打时间,改进了一下造纸工艺,区区小事,爹爹忙于朝廷军务,也无需操心这些。” 李虞却是不咸不淡,说道。 李荣只是听着,并没表态。 他很少待在王府,王府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但这桩事情透着蹊跷,小昏侯造纸,令金陵城的儒生士子们趋之若鹜。 二夫人反常的赞许有加,李虞却一副轻描淡写。 这跟她们往日的脾气,似乎有些截然相反。 他要先了解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免误判形势。 “贤婿最近在造纸?” 李荣朝楚天秀询问道。 “是!物美,价廉,非常适合笔墨书写,制作成书籍。哪怕是蝇头小字,也清晰可见,不会像麻纸一样模糊不清。小婿我这几日正在造书,准备写点什么。” 楚天秀立刻从袖内,取来一本厚厚的纸书,十分热情的推销起来。 他这两天闲着无事,把一叠百张纸用麻绳编成书籍,寻思着写一本自娱自乐。 不过,还没有想好写什么,只是在书面右下角,用墨笔写了个“著名诗赋、小说、文学家,小昏侯楚天秀,倾情著作”。 “全纸..做的书籍?!” 李荣接过这本纸书来打量。 这本书,薄不过一寸,不足一斤,却多一达百张纸。 用蝇头小字记载文字,可以记载的内容之丰富,足足抵得上一百卷数百斤重的竹简。 他深感震撼。 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一整本纸书的人来说,是难以想象,这么薄薄的一小本,就能取代一辆牛车那么多的竹简。 他感到意外的惊喜。 说到制作书籍,李荣倒是想起了许多年前,一件颇为丢面子的事情。 他曾经去拜访副相王肃。 王家也是金陵十大门阀之一,却是几百年的书香世家,家中藏书极丰厚。 王肃带着他去逛王家的书房,震惊的看到,满满一座大屋子里面一排排的书架,全堆满了厚厚的竹简书籍。 王肃副相还在他面前炫耀,称王家汗牛充栋,足有一万卷的竹简藏书,看都看不过来。 “平王,你可知什么叫汗牛充栋?瞧我这满满几大屋子的竹简,用牛来拉可以拉百辆牛车,都要拉出满身大汗来!” “老李啊,如今这大楚盛世,天下承平,刀入武库,马归南山。连项氏皇家以前尚武,如今年青人都不提兵戈之事,喜欢上了诗文词赋。你也要会一些舞文弄墨,否则和朝廷年青人,格格不入啊!。” “荣老弟,王府里还是要多抄录一些书籍,让自家子弟多读点书。毕竟是这个年代舞刀弄枪的机会少,多读点诗书,子弟们才容易进仕途!” 王副相这番骄傲的炫耀,这不是摆明了在嘲笑平王府李氏子弟只会舞刀弄枪,书都没有几本嘛! “副相家中书简之多,李某叹为观止,自愧不如啊!” 李荣能说什么呢,只能郁闷而归。 自从此事之后,这便成他心中一桩心病。 投了不少银子,在王府私塾上,想要让贾老先生传授李氏子弟们经书文学,在文学上争一口气。 只是李氏文风不高,子弟不成材,没有一个在金陵城出名的,一直收获寥寥。 至于平王府的藏书...别提了,他吩咐李氏子弟去金陵各个府邸,去借书来抄录。 李氏子弟们居然抹不下门阀子弟的面子去求书,嫌背着竹简去抄书太重了,这些年也就抄录了区区千卷竹简而已。 抄来的,也都是一些烂大街的竹简书,根本没有稀有的珍品古书。 要是平王府的藏书,全部改用整本的纸书来记载,派人去四处抄书,无疑大为方便。 一百本纸书,就是一万卷竹简。 堆起来,还不到一口箱子呢。 堆满一个房间,要千本纸书吧! 平王府堆满一个房间,岂不是,一跃成为金陵第一丰厚藏书! 那时,他邀请王副相来王府参观藏书,还敢在自己面前吹嘘,什么汗牛充栋?! 李荣摸着这一本纸书,遐想连连,目露赞叹,不由问道:“贤婿啊,这一卷纸书,造价如何?” 楚天秀瞬间眉头一跳。 他憋了这么久,逗弄满城的儒生、士子们拼命给他造势,想要引来大买家。 总算有一条级大鱼上钩了! 这下要赚翻了。 压制心头的激动,立刻伸出一个巴掌,报了一个价,“岳父,这纸论张卖,一张纸的成本...也就五...!” 他想了一下,咬牙,露出一副十分忍痛神情,拍着胸脯大声道,“五文。这是作坊出厂最低成本价,我不挣一文钱。 也就是岳父大人能拿这个价。如果拿去竹简店卖,必须是二十文一张,一文不能少!” “一张纸五文铜钱,比麻纸便宜了一半,非常不错了。一本一百页的纸书需要五百文铜钱,足足一个平民小半年的口粮。若是市面上二十文一张纸,这一本纸书便是二两银子。” 李荣飞快算了一下,琢磨着。 身为太尉,他对价格是非常敏感的。 但平王府有钱,也不会在乎这个开销。十本纸书不过是五两银子,千本不过五百两而已。 他准备购置一批纸书,用来填充平王府的书房。 不,这太小家子气了。 干脆在府里造一座书阁,五层阁楼用于藏书。 造一座金陵城最庞大的藏书阁,藏尽天下书。天下儒生、士子,只管来我李府借书,和李氏子弟切磋技艺。 那时候,呵呵,王副相,还有谢主相,金陵其余崔、杨、郑等七大门阀,谁跟我李家比比藏书之雄厚,文脉气运之盛! 21 宅斗小胜,躺赢! 二夫人脸色有些变了。 这些日子,她亲眼目睹络绎不绝的儒生、士子求纸心切,甚至来王府偷昏侯纸,大有一纸难求之势。 只要不瞎,就能看到昏侯纸的无穷潜力。 她虽然讨厌小昏侯,但对能挣银子的东西从不反感,不由萌生了想要将造纸作坊收归自己掌控的念头。 可是,没合适的理由。 当初小昏侯主动来找她要一笔五千两银子,她还不屑一顾,没给...现在一想,都后悔死了。 要是那个时候批了这笔钱,她如今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造纸作坊拿过来,连个商量都不需要。 可小昏侯从她这里没拿到银子,而是去找郡主要了一笔银子。 这造纸作坊的钱,是郡主李虞私人出的,这造纸作坊就是属于郡主的私产。 此事王爷不点头,她也没办法拿过造纸作坊的所有权。 她指使心腹钱大总管在王爷面前找机会诉苦抱怨,就是想向王爷告小昏侯一状。 可是。 这风向不对啊! 王爷和小昏侯这才聊上几句话,居然被小昏侯给带偏了,关心起新纸的价钱来了。 王爷这是准备向自己的上门女婿买纸? 此番把李虞、小昏侯招来,难道不应该是叱责小昏侯将纸放在小竹林的茅房,以至惹来天下儒生士子们嘲笑,然后把造纸作坊直接收归王府公产吗? 二夫人立刻朝钱大总管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立刻将这带偏了的风向掰过来。 钱大总管心领神会,躬着身子,拱手朝李荣禀道:“王爷,容小人禀一句。姑爷造纸是大好事...唯独把新纸放在茅房,有些不妥。 每日都有一群儒生士子结伴相邀,来王府的小竹林偷纸,王府钱财、名声上,都损失不小。 要知道,市面上麻纸都能卖十文。这新纸质地上乘,价值二十文一张也是自然。一天少被窃走近一百张纸,少说损失好几两银子。 小人身为府上总管,负责王府各项产业的收支,不能视而不见。...可否请王爷,从公账拨五千两银子给郡主买下这造纸作坊,将作坊收归王府公账?” 李虞一听这话,就知道二夫人惦记上了小昏侯的造纸作坊,不由冷笑,“钱总管这是要干涉本郡主的私账?造纸用的五千两银子,是从我私账支出去的,这造纸作坊便是我的作坊。平王府上可没私账充公的规矩!” 钱大总管连忙躬身,急道:“小人不敢,郡主误会了。这造纸作坊,其实风险巨大,万一买纸的书生极少,便亏大了。还不如把造纸作坊划归公账。这巨大的风险,由王府帮郡主担着。” “虞儿勿要责怪钱总管。钱总管也是为郡主和平王府的着想。造纸是细水长流的买卖,前面十年都是亏本,根本挣不到什么钱。” 二夫人也帮衬着解释,笑道:“你想想,新纸是可制作成书籍,少数士子图轻便会买。但这价格二十文铜钱一张,能买得起的是极少数门阀子弟,销量自然也少。 还不如从王府公账支一笔五千两银子给郡主,然后把造纸作坊划归王府的公产。 这笔造纸的生意长久,渐渐也能挣一点钱。咱们王府家大业大,以后多一笔长久的收入,开支上面也会宽裕许多。 将王府上下打点的更体面些,和金陵其它门阀、各王府比起来,咱府上也不显得的寒酸。” “二夫人所言甚是,小人正是这样想的。” 钱大总管抹着汗,连连点头附和。他是二夫人从谢府带过来的心腹,必须为二夫人冲锋陷阵,得罪郡主。 李虞根本不理会二人的一唱一和,只是冷道:“造纸作坊是亏是赚,那是我的事情,不劳二娘担忧。更没有让王府担负亏损的道理。此事休要再提!” 二夫人被李虞给一句话堵回去了,不由哽噎。 她也不敢硬要李虞的私产,只能看平王。造纸作坊能否收归公账,全看王爷的一句话。 “造纸这点小产,虞儿要留着就留着吧,好生打理...但也别坏了王府的名声。不可再让那些儒生、士子,借故去小竹林了...若有人求纸,让其出价买便是!” 李荣寻思一下,摇头。 他听到几人这番话,也差不多弄明白府里的情况。二夫人应该是想亲自掌管这座造纸作坊,而不是让小昏侯和李虞管着。 这才生出今日的事端。 但造纸作坊这点小钱,他也不会在意。 况且,这是上门女婿小昏侯发明的纸,他也拉不下脸要过来。 否则,外面传出去,说他欺负上门女婿,夺他女儿的私产,岂不是成了金陵城的大笑话! 就算造纸作坊利润颇高,那也只会便宜他的独生女儿,日后整个平王府都李虞和小昏侯之子来继承家业。 肥水不流外人,肉都在自家锅里。何必去斤斤计较造纸作坊归谁管。 “是,爹爹!” 李虞笑着点头,随后白了楚天秀一眼。都是他干出来的糊涂事,被二夫人借机告状,惹得爹爹说一顿,差点把造纸作坊给抢了。 楚天秀只是闷头吃着肉。 他也没去插话,就看这位继女和后妈在明争暗斗。虞儿直接把二夫人想要篡夺造纸作坊的小算盘,给堵回去了。 看来虞儿在王府,还是比后妈更强势啊。 小胜一局! 自己还没真正出手呢,这场王府宅斗,算是虞儿带着躺赢吗? 李荣又将建造一座藏书阁的事情一说,需要大量的纸张,楚天秀立刻一口应承下来,需要多少纸,全包在他身上。 李荣当然也不好意思问女婿白要。 以五文铜钱一张纸的价钱,从公账上支这笔钱。 读书人的事情,从来不便宜。 堆满一座五层楼的藏书阁,这可是一笔长久的大生意,至少上几万本书的纸张...甚至更多,可以让造纸作坊拼命增产了。 楚天秀心中乐滋,盘算着这笔能赚到多少银子。 “贤婿,我听虞儿说,你向公车府递交了岁举的《自荐出仕书》?公车府那边,可有驳回自荐书?” 李荣说完造纸一事,又想起一事,问道。 “对,前些日交上去的!没有被驳回。” 楚天秀连忙道。 “如此甚好,没有被公车府驳回,那应该被公车令杨绛上交到丞相府,由谢主相草拟今年岁举的人员名单,交给陛下亲自过目。 谢主相的脾气好,他这里极少会驳回举荐书。至于皇上那边....。你这几日好好准备策问。离腊八的殿试,也没剩下几天了。” 李荣想了想。 谢丞相的小女便是谢丽元,这位谢氏门阀的家主谢丞相就是他的岳丈。 他想着怎么在皇帝面前,不露痕迹的把这位经常干糊涂事的小昏侯夸奖一番,助贤婿参加殿试! 连造个纸都能丢到茅房的纨绔子弟,光亮点在哪里呢? 一身乌漆墨黑的小昏侯...找个闪光点有难度啊。 头疼! 22 昏侯纸继续大发酵 吃完这顿午膳,楚天秀和李虞便回到虞园。 楚天秀忙着和祖儿,一起鼓捣他那些纸,做成一本本精良的纸书,准备自己写书用。 李虞和狄儿则在书房。 造纸作坊正在全力开工,这后续几批昏侯纸已经源源不断的送到虞园,除了最早的一小批纸被小昏侯送去小竹林填茅房。剩下的量太多了,都被囤在虞园空闲的厢房。 小昏侯送给她几十斤的昏侯纸。 她手里的昏侯纸,多的愁...用不完。 李虞好奇,甚至偷偷的羞涩的试用,看看究竟有多好用。是否真如儒生士子们那样狂热的趋之若鹜,为了求一纸而去小竹林。 果然是好用,舒适无比。 夫君真是个懂享受的人! “《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李虞用尖细毛笔,在纸上小试。 一行娟秀的蚊蝇隶书小字,落在淡粉色的昏侯纸上,下笔极为流畅和舒爽。不见丝毫墨汁扩散模糊的迹象。 狄儿趴在旁边看着,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无比惊讶,“好漂亮啊!郡主的字迹,再配上这淡粉的纸,简直就像梦幻一样。狄儿从未想过,纸书,还能写的这么美!” 李虞心里也美滋滋的。 听祖儿说,小昏侯为了让她喜欢,特意往纸浆里添了梅花,做成粉色纸,闻之淡香扑鼻。 就这份心意,也没辜负她花了这五千两银子。 “我这段时间,把书架上的《诗》、《春秋》、《六韬》、《孙武》竹简,全部用纸书抄录下来,估计能忙碌写到除夕了。以后再也不用捧着那些几斤重的竹简看书了,看完一卷手都酸了。” 李虞揉了揉玉腕,笑道。 “郡主,可是咱们的纸也太多了吧,就算把书架上的竹简都写完,也用不了多少纸张。多的用不完,但姑爷却执意不愿拿出去书简铺去卖。作坊产量很大,造出的纸,全都堆在厢房里,都快堆满一个厢房了。” 狄儿都在犯愁了。 李虞想了想,将一叠百张昏侯纸,道:“狄儿,你将这一叠昏侯纸,送去给项凌公主。 上次我请她向皇上为夫君美言几句,好让他顺利出仕,也不知事情进展如何了。 我尚未答谢,没有合适的赠礼。这些新纸,市面上见不到的稀罕物,她见了定然会喜欢。” “那是,这纸这般漂亮,谁不喜欢呢!这些天总是下雪,都憋在府里没事干呢,公主正好用新纸写写字,妙不可言。” 狄儿嬉笑着点头,立刻去了一趟项凌公主府,将新出炉的这一叠昏侯纸送过去。 项凌公主见到这些昏侯纸,果然极为喜欢。 但狄儿奇怪的是,项凌公主的神色似乎还有点复杂。 ... 平王府小竹林的茅房,被平王李荣亲自一道命令给直接关了,免得再损及平王府的名望。 金陵城的儒生、士子们,听闻这个消息,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虽然他们痛骂小昏侯的纨绔作风,将这等奢靡之风,视为斗争批评的对象。 但他们至少可以在小竹林茅房,免费拿到一张昏侯纸,尝个新鲜,试试这新纸究竟有多好用。 现在,茅房被王爷一气给关了,连一张都拿不到了。 这下惨了。 整个市面上,根本没有昏侯纸卖,他们连一张纸都拿不到了。也不知该怎么才能再拿到昏侯纸。 那些痛骂小昏侯的人,瞬间销声匿迹。 而之前,被一些儒生士子们从小竹林带出去的昏侯纸,大约有一二百张的数量,被炒的价钱暴涨,三四十文铜钱都买不到货。 很多儒生士子都亲眼见过昏侯纸,知道这新纸有多出色,虽然价钱贵,但物有所值。 一纸难求的昏侯纸,名气却是越来越大,几乎传遍了金陵城。 连各大门阀、官邸的贵妇人都听闻此事,极为好奇。她们不写字,但是...想用啊。 贵妇们派自己的亲信丫鬟、嬷嬷,去平王府求纸。 市面上没得卖,但平王府肯定还有昏侯纸。 她们有自己的门路,不走前门,走后门。通过平王府的老丫鬟,再找虞园的祖儿、狄儿,这不就有纸了吗! 可见不是没纸,关键是要找对人。 那些金陵城的各府邸的郡主、县主、大小姐,跟李虞有些交情的,则直接派人来求郡主。 只要给钱足够,总是有办法弄来昏侯纸的。 从平王府拿到昏侯纸,回来试用,贵妇、小姐们无不感叹,“小昏侯,果然是世间最顶尖的男儿。难以置信,他居然用这般上乘的香纸来拭秽!” “金陵第一纨绔,名至实归啊!” “啐!小昏侯这个纨绔....太会享受了,咱也跟着享受一回。” 各门阀的贵妇人们之间惊喜的谈论,甚至传到了宫里。连宫里的贵妃、嫔妃们,私底下都派宫女来平王府买纸。 她们也不讲价钱,直接一百张、一百张的买。 ... 平王李荣最近去太尉府处理军务,有点烦,又有点莫名的喜。 也不知那些太尉府的官僚们,还有那些小官吏,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说平王府昏侯纸,非常好用。 他们在私底下找到他,求购一点昏侯纸写字...不多,只要几十张,百来张就行了。 都是同朝官员,要么是同僚,为了纸都求上门来了,他总不好拒绝吧。 哎呀! 瞧瞧他们,不过就是几张昏侯纸嘛,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眼巴巴的渴求。明儿他派人问贤婿要来便是。 这真是烦恼的事情啊! 王爷的嘴角,都不由扬了起来。 ... 这日。 谢灵云又来平王府,登门求见姑姑谢丽元来了。 “侄子,这回来找姑姑,想求一些昏侯纸来做书籍。...这纸书实在是太方便了,去和其他士子切磋,不用再拿沉重不便携带的竹简。对侄儿求学,大有益处。” 谢灵云有些脸红。 他曾经拜访王府,去小竹林的茅房拿过一张。拿回去书写,惊为天人。可是一张根本不够用。 他那书房的竹简堆成小山,换成纸书至少要几百张昏侯纸,才勉强够用。 二夫人听的心烦,面上也是为难之色。 这几天的功夫,已经不知多少人找各种关系、门路,求到她这里来,都被她回绝了。 要昏侯纸也不难。 问题是,她这几日刚刚和李虞、小昏侯明争暗斗了一场,不想落下面子,去找小昏侯要纸。 只是这谢灵云,是谢氏门阀里跟她关系最好的侄儿,也是她颇为看好的金陵第一诗赋才子。 二夫人沉吟了一下,问道:“我听下人说,沈府最近也新出了一种纸,名为沈氏纸,正在卖,而且才五文铜钱。你何不去买些沈氏纸来用?” 都是纸,想来也差不了多少吧。 “我见过,那沈氏纸不过就是以前的麻纸,稍微改进了一下而已,过于粗陋,品质相差甚大。侄儿...还是想用昏侯纸!” 谢灵云连忙诉苦道。 他经常要出去跟金陵城里的其他门阀、官宦子弟,切磋交流文学。 一群士子们各个拿雪白漂亮的昏侯纸。 唯独他谢灵云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粗糙的沈氏纸? 他还要脸吗? 谢家丢得起这个人吗! 沈氏纸五文铜钱,昏侯纸二十文铜钱,也就那么几个铜钱的事情。他图的是昏侯纸的漂亮,又不吝啬这几个铜。 否则别人还以为他谢氏门阀,宰相之孙,穷的没钱买纸呢。 “罢了,你回去吧,姑姑派人给送些纸过去。” 二夫人左思右想,也知道面子对谢氏门阀子弟事关重大,绝不能落人于后,叹了口气。 为了方便谢家侄儿求学,不至于在众门阀、官宦子弟面前丢面子。 她也只能放下二夫人的面子,派钱大总管去一趟虞园找小昏侯,均一点昏侯纸纸。 记得当初小昏侯说过,二十铜一张就能拿到纸。 ... 钱大总管得了二夫人的吩咐,去虞园,找姑爷小昏侯求纸。 正巧,他的本家侄子今天也求到他这里,想要花二十二文铜钱一张纸,拿一批出去倒卖。 反正姑爷是,谁给银子就给纸。这一转手,一张纸他便白白赚个几文铜钱的差价。 这钱来的正当,又不贪,又不是受贿,他自然是乐意帮这个忙去找姑爷求纸。 两件事情干脆一块办了。 钱大总管来到虞园,却见院内一座厢房门口十分热闹,早就有一群不知是哪个府邸、官宦家族来的丫鬟、嬷嬷,怀里揣着一些鼓鼓囊囊的东西,在排队翘以盼。 几个仆人在吆喝着,“排好队,二十文铜钱一张,一包一百张二两银子。不散卖,限购十包!” 楚天秀翘着二郎腿,坐在庭院的太师椅上,摇着扇子,脚下烘着暖炉,看着这热闹的场面。 祖儿从暖棚弄来的西瓜,正给他喂西瓜,笑嘻嘻的。 钱大总管有些奇怪,连忙来到楚天秀旁边,立刻恭笑,“姑爷...那个...小人有点小事...” “买纸?” 楚天秀瞥了钱大总管一眼。 “对对!” 钱大总管连忙点头称是。 “排队吧!” 楚天秀指了指众丫鬟、嬷嬷们。 钱大总管朝众人围着的厢房一看,直接傻眼了。 这厢房内全是一包一包的昏侯纸。 在厢房的另一旁,却是一口一口打开的藏银箱,里面一枚一枚散乱的银锭子。 几个仆人们吆喝着,一边收钱,一边拿纸,根本来不及收拾那些银子。 关看这银锭子的数量,少说也有一千两银子。里面没有一枚铜钱,因为姑爷不散卖纸张。 “这...这才几天,就收了一千两银子?” 钱大总管心都一颤。 他管着平王府的钱粮库房和收支账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分明就是一口聚宝盆啊! 本来,都可以归二夫人和他管。这里面油水多大,随便挤一点差价出来,都能吃的满嘴流油! 他心中顿时无比的酸楚。 23 惊动大儒 金陵。 孔府。 一名六十余岁,身穿三公冕服的白须老者,正肃穆垂坐于正堂上。 御使大夫孔寒友,孔子十五世孙,大楚皇朝一代大儒。 作为朝堂监察天下百官的三公之一,孔寒友的权势已经达到巅峰,对加官进爵自然也没什么更多的想法。 但是,身为孔圣嫡系后裔,他对儒教在大楚的兴盛,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以图推动儒教,成为大楚皇帝亲自册封的国教。 但当今圣上项燕然,虽对儒教感兴趣,却迟迟唯有扶持儒教兴盛的更多举动。 这让他这位御史大夫,一筹莫展。 最近金陵城内,一种名为“昏侯纸”的新纸,忽然在诸多门阀、官宦子弟、贵妇小姐之中,神奇的兴盛起来,众多儒生、士子趋之若鹜。 孔寒友从孔府子弟的口中无意听说此事,立刻敏锐的察觉到,这纸里面很可能蕴含着一个巨大的变化。 但是未亲眼目睹之前,他还是无法确定这昏侯纸的作用有多大。 他派了自己最得意的两名弟子,董贤良、晁方正,前往调查昏侯纸。 此时,两名三十余岁的青年已经归来。 董贤良相貌温厚谦和,鞋上还有许多黑泥,也不知从何处归来。 晁方正却是锦衣华服,神色张扬,衣裳一尘不染。 “恩师!您要的昏侯纸,弟子已经取来了。” 董贤良毕恭毕敬上前,躬身,双手奉上十张昏侯纸。 孔寒友微微点头,接过了这十张昏侯纸。 身为一代大儒,他对于麻纸,是十分熟悉的,也经常会使用。 他曾经对麻纸的前景,颇为期待和看好。 光是“轻便”这一个好处,便胜过笨重的竹简良多。一卷纸书,可以替代一辆牛车的数百卷千斤重的竹简。 书生带一卷纸书去远游求学,和带一辆牛车出门远游求学,区别有多大,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麻纸的弊端也非常明显——价格昂贵、粗糙低劣不适制作书籍,导致麻纸诞生之后,根本没多少人买。 麻纸难当重任。 需要更出色、更廉价的纸张,才能“以纸代简,开辟文运盛世。” 而眼前这昏侯纸,“洁白如粉雪,轻薄如蝉翼”,光是这卖相,便堪称是一代纸中圣品。 孔寒友仔细打量一番,目露奇光。 随后,他又亲笔书写。 不论是大字,还是蚊蝇小字,半响之后,也不见墨水有向四周渗透扩散的迹象,品质出奇的好。 “好纸,好纸啊!洁如粉雪,香气扑鼻。难怪金陵城的众儒生、士子们,会趋之若鹜!” 孔寒友眸光难忍激动之色,“此纸,若是能取代竹简,乃千秋之第一大功啊。我孔氏一门期待已久的千年文运盛世,终于要来临了! 《淮南子·本经训》中记载,‘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如今昏侯纸出世,仅次于苍颉造字之功啊! 此纸,若能在我大楚广为普及,我儒教圣人教化大道,必定普及天下,令黎民百姓、妇孺知晓。 小昏侯,立了不世之功! 吾明日早朝,便上书圣上,嘉奖小昏侯,并下令以纸代简,遍行天下!” 孔寒友越说越是激动。 这一天,他苦等太久了,终于等到了一缕曙光出现。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亲眼目睹“文运盛世”到来的这一日。 而文运盛世到来,正是儒教大行其道之日。 孔氏当引领天下儒生,共举盛世,令儒教彻底发扬光大。 “恩师,您高看小昏侯了!” 晁方正却是拱手,浇了一盆冷水,道:“这纸虽好,可是平王府卖价高达二十文铜钱一张,几乎是一户五口的一日口粮,这纸终究只是贵族、官宦、士族子弟们才能用上的奢侈之物。 众儒生的家境,根本用不起。 竹简要便宜的多,一卷才一文铜钱。 一张昏侯纸可以买二十卷竹简。虽然竹简笨重不便,可是总比花一户人家一日的口粮,去买一张纸,要好多了。 弟子以为,等风靡一阵子,新鲜劲过去了,这昏侯纸也就慢慢沉寂了。” “二十文铜钱一张?” 孔寒友一听这价钱,愕然,不由沉默下来。 价格足足是麻纸的两倍...除了贵族子弟,真没多少人买得起。 但是天下儒生,绝大部分都是小富出身。花那么大的代价买纸,有些强人所难了。 没多少人买,这昏侯纸再便利,也无法取代天下竹简。 孔寒友看向另一个弟子,“贤良,你对昏侯纸有何看法?” “弟子...” 董贤良拱手,淡然道:“...无看法。” 孔寒友不由失望,心中刚刚升起的激动,消逝而去。 希望又破灭了。 难道这文运盛世,他有生之年看不到任何希望?! “不过,弟子蹲在小昏侯的造纸作坊大门外,观察了足足两日。帮小昏侯,略微核算了一下造纸成本...颇为令弟子惊讶。” 董贤良不慌不忙道。 “哦,说来听听。” 孔寒友惊诧。 “作坊主匠孙氏一名,弟子从其左邻右舍调查得知,其收入约日薪俸一两银子。其余造纸工人约三十名,日薪俸三十文铜钱,每日总工钱大约一两银子。 造纸原料为树皮、竹等,非常便宜,数十斤树皮一文铜钱...几乎可忽略不计,不到一两。 所耗的炭火钱、牛力钱,等等,一日约二三两银子左右...估计不用这么多。削完树皮的木材,直接用来烧炭火。 作坊每日产纸,约一万张,全运送到平王府,以二十文一张的价格,卖给金陵城的权贵大族。 这造纸作坊的一日支出最多是五两,但卖纸的一日收入却是白银二百两...利润,足足四十倍之巨!” 董贤良惊叹,又服气的说道。 如此恐怖的利润,简直难以想象。 他在计算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算错了,少算了个零。可是不管怎么算,都还是这个结果。 除了最初建造造纸作坊,花了近几千两银子之外。这作坊,就再也没怎么花过钱了。 完全是一只金母鸡,每天不断下金蛋。 “成本开支五两银,收入二百两银?...这,这怎么可能。” 晁方正听了,也是满脸的错愕。 调查昏侯纸一事,他们两人是分头行动的。 他并未去作坊,这几日只是去平王府转了转,打听了一下昏侯纸和小昏侯的种种纨绔作风,颇让他厌恶。 他也没想到,董贤良居然去造纸作坊,询问工人的薪俸、树皮的收购价。 “这意味着...” 晁方正脸色都变了。 意味着小昏侯这个大纨绔,在疯狂的吃门阀、官宦、贵妇们的血,在干一本万利的买卖。 被那些儒生们知道,肯定会激动的上书皇上,逼迫小昏侯献出造纸术,或者降低纸价。 不过,这造纸作坊...是平王府李虞郡主名下的产业,这肯定会招惹平王之怒。 也未必真有人敢去逼小昏侯。 “这昏侯纸的真正成本,半文铜板就足够造一张纸,连一文都不到。但竹简的价钱,是一文一卷。 小昏侯哪怕是把昏侯纸的价钱,降低到一文,他也能吃一半的高额利润,赚大笔的钱财。...可他,他居然开价二十文...这是在抢钱啊! 唉,这大楚也只有小昏侯,有胆子敢干出这种事情。” 董贤良叹气道。 孔寒友再度陷入沉默。 昏侯纸的成本出奇的便宜,比竹简还便宜。 那么以纸代简,还有问题吗? 一卷百页书,不过上百文铜钱。天下儒生、士子,都会第一时间丢弃竹简,改用极为轻便的昏侯纸抄写书籍。 学子们千里求学,再也不用为无法携带书籍而犯愁了。 这一切的前提是...小昏侯舍得把纸价降低下来。他的后台太硬,很难逼迫他。 不管了。 明日早朝,他便上书陛下,表彰小昏侯的造纸大功,尽量让昏侯纸推广到整个大楚的郡、县、封国。 让天下文人士子,早日都可以用上昏侯纸。 孔寒友心意已决。 “小昏侯造纸,乃是天下奇功。他虽然纨绔,但凭造纸奇功一件,足以抵消早先无数顽劣之事。吾明日早朝,跟陛下奏报此事。 此事你们就不用再管了...至于昏侯纸的成本,不可入第四人之耳。以免得罪平王和小昏侯。” 孔寒友正色道,“对了,腊八的殿试策问就快到了。你们二人这几日便在孔府里安心读书,做学问。早日出仕,协助君王,匡扶天下社稷!” “是!” “弟子谨记,定当全力以赴!” 董贤良、晁方正立刻一起拱手。 心中都是对恩师无比的感激。 孔寒友身为御使大夫,手中每年有一个岁举的举荐名额。再加上孔府还有一个名额。 孔氏身为大楚的大族,族中众多孔氏子弟,都在等着举荐出仕的机会。 但孔寒友依然将这两个名额,给了他们这两位弟子。 此乃恩师之大义也。 24 主相之怒 公车府收到的举荐书在初审之后,便交到丞相府去二次审查。审查举荐书中的内容言语,是否有“荒诞乖戾、冒犯圣颜”之处。 腊月初五。 皇宫内白雪皑皑,颇为冷清。 丞相府众官员们都躲在府邸内,烧着炭炉一边审查,总算将整整一辆牛车一百余人的举荐书,给逐一审查完毕。 “今年不错啊,御史大夫孔大人的爱徒董贤良、晁方正,金陵第一诗赋才子谢灵云、平王府李敢年,都是年青一辈中的翘楚。” “呵呵,九卿太常大儒卢梓的弟子贾玉,也是金陵有名的年轻才子。大儒萧恭望的弟子公孙鸿,今年也举荐出仕。” “九卿大农令杨褚大人,举荐的是主父焰。” “今年,真是人才济济啊!” 丞相府邸值守的众官员们都是交口称赞。 因为所有举荐书,都是王侯、公卿、二千石郡守以上官员举荐上来的。正常情况下,都是不会被驳回。 但还是有一桩头疼的事情! 小昏侯楚天秀这个金陵第一大纨绔,没人举荐他,他单独送了一辆牛车的《自荐出仕书》到公车府。 公车府杨绛大人望而生畏,不敢去审,派人直接拉到丞相府来了。 丞相府值守的官员们看到,这份史无前例的《自荐书》,都是瞠目结舌,伤透了脑筋。 小昏侯一个人的自荐书份量,抵得上前面的一百人了。 这意味着,他们今年审查的工作量,足足是往年的两倍之多。本来岁举的人员名单,今天就可以上报给皇帝的,结果还得耽误一两天。 但没辙。 昏侯府的侯爵还在,他们也没有理由,不让小昏侯自荐出仕。 既然送来了,也不能看都不看直接驳回。小昏侯这个混不吝,万一闹起事来,也让人头痛。 所以还是得审一审。 这份整整一车的自荐书,放在最后一个审核。 “诸位,每人拿一卷,看看文辞是否有问题!若是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加进岁举的名单吧!” 谢胡雍主相随手拿了一卷,吩咐道。 今日他负责值守。 副相王肃今日歇假,不在丞相府。 另有两位长史崔钧国、郑良,以及丞相府众大小的佐官、小吏数十名们。 众大小官员们各自从一堆竹简里取了一卷观看。 奇了! 他们本有些轻视,但这一看,居然...还看得津津有味,颇为过瘾。 小昏侯的脑洞太大,用了数百卷的竹简,全身上下无死角,旁征博引,硬是把自己夸出花来了。 “这卷是他夸自己脸蛋俊美的,自古以来未有如他这般俊美,整整用了一千字长文,华丽的令人惊叹啊。哪位大人要欣赏这一卷?” “下官这里有一卷,夸他的信誉高洁。里面讲了一个他的故事,十年前欠了友人一文铜钱,十年后依然记得归还。 他管这叫‘君子欠一文,十年必还之’,可见他小昏侯信誉之高洁!郑大人,你那卷可看完?来换一卷。” “这卷是讲他神勇之状,写他有一日喝了数十碗烈酒,傍晚景阳冈遇上猛虎,当场厮杀起来,拳拳到肉,一手死扣虎头,一手痛击虎腹。 啧啧,这画面感简直如在眼前,以刀刻画一般,令人叹为观止...要不是本官见过他的单薄身板,连鸡都杀不死,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但他要是吹嘘自己是小说家,我是绝对信的。你们的那些卷给我看看,他还编了什么故事!” 忽然。 “啪”的一声,一卷竹简被重重的摔在桌上。 众官员们顿时从沉浸欢乐中,惊醒过来,却见平常一副和事佬的谢胡雍主相,满脸的大怒。 “气死老夫,气死老夫也!” 谢胡雍主相气的浑身抖,将竹简摔在桌上,勃然大怒,“小昏侯,他想干什么。想夺本丞相的相位不成?!” “谢主相,何以大怒?!” 长史崔钧国吃惊道。 “小昏侯说什么了?” 众官吏们刚才都在喜滋滋的看小昏侯的自荐书,闻言又是吃惊,又是疑惑,明白谢主相气从何来。 要知道,谢丞相的脾气之好,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 他在朝堂,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大小事都是,能混过去就混过去。 混不过去,便万事都称皇上做主。 别人骂他糊涂。 谢主相也笑嘻嘻而过,不予计较。 所以朝廷上下的官员们,都不太怕得罪这位好脾气的主相。 什么事,能惹得这位谢丞相,如此大的脾气?! 他们连忙拿起谢丞相气愤之下丢掉的竹简,仔细一看。 谢胡雍主相看的是最后一卷。前面数百卷竹简,全是小昏侯对自己的自吹自擂。 但唯独小昏侯《自荐书》的最后一卷,非常的不同。 上面做了一个总结,赫然明明白白的写着:“陛下,臣吾有丞相之资也,愿为陛下分忧!” “这...” “这么直白?!” 丞相府的众官吏们无不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小昏侯这是对皇上大刺刺的说,他想当丞相?这是惦记上两位丞相大人的宝座。 难怪惹的谢胡雍主相这般的气苦。 他脾气再好,也忍不得别人盯上他辛苦大半辈子才当上的丞相之位。而且盯上他相位的,还是小昏侯这个金陵纨绔子弟。 “谢大人不必气苦,小昏侯向来如此昏庸胡闹,天下人皆知,皇上也知。我们以资质不符为名,把这份自荐书驳回便是。何必和他怄气!” 崔钧国连忙拱手道。 “切不可如此!小昏侯极为难缠,他要是知道谢主相驳回了他的自荐出仕书,定然又要上书闹事。” 郑良急忙劝道,“他现如今是平王的女婿,丞相府这样驳回了,平王的未免面子不好看。还是将自荐书,交给陛下处理吧。圣上圣明,自有圣裁!” 平王李荣是小昏侯的岳父。 谢胡雍主相又是平王李荣的岳父。 彼此闹起来不好看啊! “对!” “陛下不喜小昏侯,他定然会亲自驳回小昏侯的自荐书。” “就算陛下因为平王的面子,不驳回这自荐书。这不是还有殿试策问吗? 小昏侯的水平,定然是答不出什么。 到时候,陛下也不会录用他当官。小昏侯落选了,自然也无话可说,怨不得主相大人。” 众官吏们顿时醒悟过来。 小昏侯在金陵城,那是纨绔中的纨绔,非比一般的难缠。 他们要是无故得罪了小昏侯,难免惹得一身麻烦。要是因此得罪了平王,那就更不划算了。 还是请皇帝出马,亲自降服他。 如此最为妥当。 “哼,明日早朝,本相定然要上奏,狠狠参小昏侯一本!这毛头小子,居然敢在举荐书里,这般戏弄本丞相。” 谢胡雍怒气难消。 25 皇帝之怒 金陵皇宫。 皇帝项燕然,斜靠在大殿龙椅上,翻阅着桌上对垒的一卷卷沉重竹简奏章,淡淡问道: “今年岁举的名单,丞相府那边怎么办事的,还没有送过来?这眼看过两天都要腊八了,朕的腊八殿试,还能不能按期举办了?” 站在一旁,躬着腰的蔡和大太监,连忙道:“皇上,奴才正午去催了,但听丞相府的崔长史说,今年的举荐书有点多,比往年多了足足一辆牛车。 似乎...是小昏侯楚天秀送了一车竹简的自荐书,也不知都写了些什么。估计丞相府,是因为此事耽搁了!” “哦,居然有这等稀罕事?” 皇帝项燕然放下竹简奏章,奇道:“朕罚小昏侯入赘平王府,是让他安分,别整日在金陵城惹事生非,闹得鸡飞狗跳,金陵府尹已经告了他几十状了。 他进了平王府当赘婿还不消停,居然写一辆牛车自荐书出仕,这想当官想疯了?! 难道他家缺镜子吗?朕有不少,你明日派人给他送一面铜镜过去,吩咐他洗干净脸,日三醒其身。” “是!” 蔡和大太监听出皇帝的调侃,只能尴尬的讪讪笑道:“这小昏侯...行事异于常人,确实有些糊涂。” “听说,他有个绰号,是什么金陵城四大纨绔之。可有此事?” 项燕然又随口平淡的问道。 “这~,皇上,确有此传闻。不过,这都是市井坊间的玩笑之言,当不得太真。” 蔡和太监犹豫了一刹那。 当皇上既然提了这事,他知道瞒不住,只能点头。 “哦,这么说,金陵四大纨绔确有其事了?朕的天歌,他排在金陵四大纨绔之末?” 项燕然语气冷淡。 蔡和太监顿时吓得两腿一软。 他最怕的,就是皇帝问及金陵四大纨绔的其他几个人是谁。 前面三个无所谓。 但金陵四大纨绔最后一个,便是太子项天歌。 皇上若是知道此事,岂不大为动怒! 堂堂皇子竟然成为金陵四大纨绔之一,太子东宫的那些大小官员,少傅等,是怎么教育太子的?定然受到牵连。 皇帝一怒,指不定多少人头落地。 “皇上息怒。” 蔡和大太监连忙跪地,磕头,急道:“皇上圣明,以黄老之道治天下,轻徭薄赋,海内殷富,国力充实。 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朴实。 这所谓纨绔之说...也就是几个王侯子弟们一起在酒楼喝酒,偶有小打小闹之类的小事。 市井间的好事之徒见了,为图一乐,将小昏侯楚天秀、驸马谢安然、沈府沈万宝和太子爷,戏称为金陵四大纨绔。 但他们断然不敢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金陵府尹虽屡屡告小昏侯的状,但小昏侯也未曾伤过一个百姓的性命...也就是富家侯爷,一掷千金花,声色犬马而已。 太子更是冤枉,不过是凑数而已。 他年不过十四余岁,正是天真淳朴之时,整日在东宫学习为政之道,甚少出宫。 被那些市井的好事之徒,为了证明金陵四大纨绔名如其实,硬是拉来凑了个四数。” 项燕然却是面色冷然。 冰冷的目光,让匍匐在地的蔡和大太监浑身冷。 “自太祖霸王开朝以来,大楚皇朝历代皇帝各个骁勇善战,勇猛无敌,都是天下第一。 朕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便已经在太后的帮扶下登基称帝,统御天下,杀人盈野。 我项燕然的儿子,东宫太子,天歌就算是个纨绔,也该天下第一。 居然排在四大纨绔最后一位,这是丢我项氏皇族的脸吗?” “啊...?” 蔡和抬起头,终于醒悟过来。 皇帝恼的不是项天歌是否纨绔,而是恼太子居然排在最末位。 蔡和顿时哭笑不得,只能一五一十的禀道:“皇上...奴才略有耳闻,这四大纨绔的排序,还真有些讲究。 小昏侯楚天秀无法无天,他爹老昏侯都压不住他,他娘和奶奶更是宠之无度,头顶无人可管束,故而排第一位。 虽然他被皇上贬为了平王府的上门女婿,但时间尚短,也不知道平王、丹阳郡主,能否管住他,压他一头。 驸马谢安然最怕项凌公主,公主一句话,他便乖乖听命。头上有一人可管束,故而排第二位。 沈万宝怕他爹沈大富和沈太后,头上有两人可管束,排第三。 至于太子,他最是怕您,还有姐姐项凌公主,以及沈太后,能镇住太子的有三位之多,所以排第四。 这四大纨绔的排序,不全是以自身实力,而是看谁最为无人可制。这一排,无法无天的小昏侯得第一名,名至实归。” “原来如是...天歌排第四,看来倒也情有可原。” 项燕然终于明白过来。 他的怒气,消了一大半。 至少东宫太子,还是会敬畏三人,这也不算是错。 “传朕旨意,申斥太子,令其闭门思过两日,准备殿试策问。他在东宫学了这么久,也该有点长进了。 策问之日,他与其他百名举子,一同答题。若是不能令朕满意,加罚其禁足半月,不得出东宫。” 项燕然道。 “是!” “还有小昏侯这纨绔子,朕罚他去平王府当赘婿,居然还不消停一下,居然想自荐出仕为官。 他想干什么,当小昏侯还不过瘾,想当昏官不成? 明日早朝,让丞相府抓紧把岁举的名单交上来,朕要看看,朕的王侯公卿、二千石官员们,都举荐一些什么人上来。 还有,把小昏侯的自荐书也一并交上来看看,朕要看看。他居然写了一牛车的自荐书,都写了些什么玩意,令朕的丞相府如此为难。” “是!” 蔡和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还好皇上没真动怒,太子这关总算是过了。 他得去跟崔皇后报个消息,这段时间让太子少出东宫,免得又惹是非。 26 臣有简上奏 皇宫。 破晓卯时,初露曙光,金銮殿前白雪一片。 三公丞相谢胡雍、太尉李荣、御史大夫孔寒,率领众文武百官披着厚厚的裘袄朝服,6续入殿早朝,位列大殿两侧。 “皇上驾到!” 蔡和大太监尖细的声音,在肃静的大殿内回荡。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躬礼觐见。 “众卿平身!赐三公座。” 项燕然在众太监、侍从护送下,在金銮宝座坐下,命太监给三公大臣赐座,淡声道:“众卿可有奏报?” 文武众臣垂手而立,一片肃穆,按照朝廷惯例,都是由三公领衔奏报天下军政要务,然后众臣商议,皇帝裁决。 不过,今日与往常的早朝有些不同。 殿内多了一辆牛车的竹简,是十名禁卫军抬近殿内的。 众臣们看到这一车竹简,都是窃窃私语,面色古怪。 有些大臣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笑又不敢笑,只等着看谢丞相怎么告小昏侯的状。 小昏侯在最后一卷竹简,以丞相之才自居,把谢主相给气的差点把竹简都给砸了。 平王李荣的上门女婿,谢主相的外孙女婿小昏侯,这次惹祸,恐怕又要挨皇帝的惩罚了。 “老臣,有简奏报!” 谢胡雍立刻起身,缓步出列,递上一份竹简,“今年‘岁举’名单已经草拟,请圣上过目,定夺。” 每年从冬至日开始,腊八殿试结束的岁举,是朝廷一年之始的头等大事,也是丞相府要政务。 这份考生名单是谢主相亲自审核,草拟的。但考生最后是否允许参加殿试,还是要皇帝来裁决。 立刻有柱下太监,从谢主相手里接过岁举名单,呈给皇帝过目。 项燕然粗略的扫了这卷竹简岁举名单一眼,神情复杂。 略微失望,又有些麻木。 怎么说呢。 自太祖皇帝立朝,令天下十大门阀士族和大富户、大地主迁徙金陵城,以充实帝都,至今六七十余载。 这金陵十大门阀凭借祖荫,子弟繁盛,早已经在朝廷上根深蒂固。 共有陇西李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青河崔氏、范阳卢氏、彭城刘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弘农杨氏、兰陵萧氏。 其门阀家主,谢胡雍主相,李荣太尉,王肃副相,大农令杨褚,太常卢梓,...位列三公、九卿,其族女更有皇亲后族。门阀间彼此之间的联姻,更是数之不尽,盘根错节。 三公御史大夫孔寒友,虽不是金陵十大门阀,但是孔寒友的孔氏传承孔子一脉,那是无可撼动的山东曲阜儒宗,实力比金陵十大门阀更为...深不可测。 大楚岁举,规矩是“王侯、三公九卿、郡守,二千石以上官员,二十万人口,岁举一人。” 金陵十大门阀,每年都会占这份岁举名单的一小半。名单剩下的一半,则是天下百郡望族,差不多瓜分殆尽。 每年也就仅有那么三两个考生,不属于门阀望族子弟的行列。 御史大夫大儒孔寒友,举荐的是他的弟子董贤良、晁方正,并非其族人。但就算不是族人,也是亲传弟子,亲厚更胜自家子弟。 这已经是岁举的惯例。 年年如此,名单一眼看过,都是一群“老熟人”。 项燕然每年看这份岁举名单,都会有一种年年岁岁,似曾相识的感觉,自然有些麻木。 感到失望,那是因为名单毫无新意。 可是,不举这些人,又举谁呢?! 金陵十大门阀财力雄厚,耗费巨资办私塾,培养家族子弟求学。士子们跟着家族长辈,自幼耳濡目染,见识和学问也都是最顶尖的。 其余儒生颇多,但大多数见识狭隘,想要从众多儒生里挑出有用的人才,难如登天。其余平民百姓,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项燕然对此也无奈。 他又看了一遍名单。 名单有一个叫主父焰的,名字奇怪,显然不是什么世家望族。此人是九卿之一大农令杨褚,举荐上来的,而且并无亲故关系。 “杨卿,这主父焰是何方人士?” 项燕然有些奇怪。 大农令杨褚,拱手道:“回陛下,此人一介贫寒,却所学深广,非儒、非道、非法家,在金陵游学,学贯百家。因其学问庞杂、家境贫寒,颇为受众儒生、士子的排挤。 臣见其形单影只,颇可怜,便与他交谈。不想相谈甚欢,引为知己。正所谓‘道相同,不谋而合’。故而举荐之!” 项燕然笑道,“好一个‘道相同,不谋而合’。杨卿行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特立独行。” 今年的名单总算有那么一个,让他感兴趣的考生了。 这份岁举名单,也没什么问题。 但小昏侯楚天秀没有写入名单里面。 “小昏侯的自荐书,被丞相驳回了?” 项燕然笑问道。 谢胡雍主相面色有些委屈,“陛下,昏侯府乃‘世袭罔替’侯爵,臣不过是‘世代降’等侯爵,不敢擅自驳回小昏侯的自荐书。 但小昏侯在自荐书中出言无状,居然自称‘吾有丞相之资也,愿为陛下分忧!’ 因其言论涉及到微臣...臣不敢做主,请陛下裁定,是否允许其参加岁举!” 项燕然下了大殿台阶,来到众臣中间,那一辆牛车的竹简前面。 一堆几百卷竹简。 他有些好奇小昏侯楚天秀都在自己的自荐书里写了些什么东西。随便翻了几卷,真有让他耳目一新...另类惊艳的感觉。 他第一次现,小昏侯居然这么能编,别人一句话的事情,他硬是连吹带编写出了几千字的故事。 不过数量太多了,就算花一个早朝的时间,也是看不完。只能等退朝之后,抽空再看。 翻开最后的一卷竹简。 项燕然打开一看,卷轴最后,赫然看到了小昏侯那句气的谢丞相摔竹简的话。还被谢主相用大红批注过:竖子,气煞老夫也。 项燕然已经明白谢丞相的意思。 谢丞相不愿意自己驳回,想请皇帝出面驳回。 “众卿意下如何?” 项燕然不置可否,问道。 “陛下,小昏侯若是有丞相之资,那两位丞相大人该居于何位?” “小昏侯出言无状,冲撞了丞相。恳请陛下,驳回小昏侯的自荐书!” 立刻有几名和谢丞相交好的官员,为丞相抱不平,站出来请奏。 ... 太尉李荣领衔武官位列朝堂之上,听众文臣们纷纷抨击小昏侯,不由有些头疼。 他正准备在今日早朝,为浑身一团漆黑不见光亮到处惹祸的上门女婿说几句好话,让皇上改观一下对小昏侯的看法,殿试策问之后也好给女婿个小官当当。 但这一辆牛车的自荐书,自比丞相,把谢主相给气得够呛...这该怎么让谢丞相消气,挽回皇上心中糟糕的印象? 他正准备出列,缓和一下。 “且慢!臣,亦有简上奏!” 却见御史大夫孔寒友已经上前一步,直接打断了众大臣们的议论。 27 大儒献“祥瑞” 支持谢丞相的几名大臣吵嚷闹着,要驳回小昏侯自荐书,可一听孔寒友有简上奏,瞬间便肃静下来。 谢胡雍主相和众大臣们,都惊诧的望向孔寒友。 御史大夫,排位三公之末。 但上可劝诫帝王。 下可监察诸侯王、丞相、太尉等在内的文武百官是否奉公守法、德行缺失。 是朝廷上最令百官畏惧的重臣。 通俗的说,御史大夫就是专司监察,鸡蛋里挑骨头,负责骂人的官。 一旦被他抓到了毛病或罪证,轻则罚俸禄,重则贬官、入狱。 尤其是,这位御史大夫孔寒友很少开口。 一旦有简上奏,往往出手狠准猛,事后几乎必有官员遭到贬逐、下狱。 别说百官敬畏了。 只要他一开口,连皇帝都头疼。 早朝上,奉行的是一事一议的原则。 谢丞相刚刚上奏,还没有得出结论呢。 按理,也要先商量完谢丞相的这份岁举名单的奏报,皇帝裁定之后。 众臣们按照排位再接着上奏,议论下一个奏报。 哪有一事未闭,又奏一事的道理? “孔爱卿有何事奏报,如此着急?” 项燕然和气问道。 孔寒友从冕服袖袍内取出一个锦盒,奉上道:“臣昨日查巡金陵城,寻得祥瑞一件,乃当世第一文运之宝,进献于皇上。” 此言一出,顿时金銮殿内,众臣们一片哗然,脸色古怪。 祥瑞?! 大家同朝当官,都熟悉官场上的套路。 所谓的“祥瑞”,便是哪些偏远地方的郡守、县令,生怕皇帝忘记了自己身在偏远,一心为陛下治理郡县,颇为辛劳,还请陛下看在劳苦功高的份上,加官进爵,或调回金陵皇城享福也行。 便经常把一些“禾生双穗,地出甘泉,千年神龟,黑眼白熊,白狐,白虎”,等等奇禽异兽,作为辖内的祥瑞之物,送到金陵帝都来,隐晦的表达请求皇帝嘉奖。 所谓献祥瑞,通常便是请求再进一步的意思。 皇帝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哪怕不加官,也会“嘉奖”勉励一番,以免这些郡守、县令们感觉不受皇帝重视,心生苦闷。 这种事情也就偶尔干干,哪位郡守大臣要是天天进献“祥瑞”。御史大夫肯定会毫不客气的参他一本,骂他不干政务,整天想着钻营官位。 金陵城内的朝官们,近在皇帝身边,不必担心被皇上忘记了,当然不会干这种颇为丢脸,容易被御史府盯上的事情。 但是,你孔寒友这位御史大夫,朝堂三公之末,地位仅次于丞相、太尉,深受皇帝宠信,怎么自己带头献“祥瑞”? 难道孔大人,想要再进一步,位列三公之丞相之位? 可是谢胡雍主相已经当了十多年的丞相了,皇帝用着他也好事,显然没有换掉主相的意思。 就算谢胡雍主相干不下去了,王肃副相还眼巴巴的等着后补呢。孔大人想当主相,还差了两步。 “孔爱卿要献祥瑞?” 项燕然也是大为诧异。 这位御史大夫不去监察百官,在金陵城内寻了一件“祥瑞”献宝,这是要干什么。 御使大夫,孔大人骂人一向厉害无比,朝廷上难有人出其右,难道孔大人是拐着弯骂自己昏庸? “不错!皇上请过目!” 孔寒友再次叩拜。 项燕然接过金丝檀木的锦盒,打开却见里面是一册薄薄的纸书。淡粉色,约百张,麻绳装订成一册书籍。 精美的纸书! 笔墨在这册书籍上书写了整本的《论语》、《诗经》、《楚辞》。 项燕然目光大动。 皇宫里也有不少麻纸,他试着写过,但不太好用。 麻纸的孔隙很多,墨汁极易渗透,导致字迹很快模糊。不适合做成长久保留的书籍。 而且麻纸价格太贵,十文一张,是一卷竹简的十倍之巨。非大富之家,不会买麻纸。 他试过几次,觉得不堪大用,也就丢在一旁没有再理会。 但这一卷纸书,质地极佳。 以笔墨写了百页,整整一本书的《论语》、《诗经》、《楚辞》,足有十万字以上。 这说明什么? 说明纸张的工艺近趋完善,已经完全适合做成书籍了。 就这么一卷薄薄的百页《论语》,记载的文字,抵得上一辆大牛车的上千斤数百卷的竹简。 此纸若是大量生产,皇宫书库成堆成堆宛若小山一般的奏章、简书,完全可以被纸书所代替。 纸以代简,何等的便利。 哪怕价钱贵些,但是金陵门阀、世家士子不缺这点钱,定然会争相采购,制作书籍。 “昏侯纸?” “孔大人进献的祥瑞,居然是此物。” “我...怎么没想到呢!” 众大臣们看到这卷纸书,都是面露震惊之色,暗暗懊悔。 他们当中不少人,其实早就听过金陵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昏侯纸,觉得新奇,甚至派人去平王府求这昏侯纸,试过用于书写。 也的确是品质上佳,非同凡响。 但是,他们从来没将昏侯纸,视为祥瑞。只觉得是小昏侯胡闹造出的东西,恰好适合笔墨书写。 可是孔大人却独具慧眼,挑了出来,在朝廷上堂堂正正将昏侯纸视为当世第一文运祥瑞,隆重其事的献给皇帝。 他们顿时惊觉。 自己的眼界,似乎差御史大夫孔寒友,一个大档次。 一代大儒的宏大眼界,不拘一格的气度,非常人可比。 “好纸!” 项燕然当然知道纸书的好处,不由目露奇光,大悦道:“孔爱卿,你今日进献之物,果然名副其实的当世第一文运祥瑞,一等一的旷世珍宝。天下士子求学,从此无需厚重竹简。 朕当重重有赏,你已有侯爵在身,无法再加爵。朕便赐你黄金百两,绫罗绸缎千匹,西域香料十斤!” 孔寒友却立刻道:“陛下,此纸名‘昏侯纸’,非臣所造。臣不过是拿来借花献佛,不敢求赏,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胡雍主相一直没弄明白,孔寒友打断自己的奏报想干什么,听到这里,顿时心中咯噔一下。 昏侯纸? 难道跟小昏侯有关系? 他今日早朝,憋足了劲,准备狠狠骂小昏侯一番,恳请皇上驳回小昏侯的自荐书。 孔寒友居然在这个节骨眼,献上“祥瑞”,这不是给他这丞相拆台吗!甚至,还可能有后招? 项燕然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诧异的问道:“孔爱卿,此纸...是小昏侯所造?” 孔寒友立刻禀道:“皇上,此纸正是小昏侯所造,故而名昏侯纸。小昏侯造纸并非为了书籍,却是为了茅房拭秽之用,触犯了我大楚的禁令‘不得以故纸拭秽’,侯爵犯法当重罚。 但瑕不掩玉,不管他造纸的目的为何。造出如此好纸,便利天下士子求学,总归是大功于天下! 小昏侯虽然纨绔糊涂,甚至冒犯丞相,但造纸有大功,足以抵过。请陛下,请将小昏侯楚天秀列入岁举名单,允许其参加殿试!” 谢胡雍听到这里,不由哼了一声,道:“孔大人为何不早一点献上祥瑞,故意在本相拿出岁举名单之后,这才上奏。 本相也不是非要阻止小昏侯岁举出仕,只是恼他出言无状罢了。若是早知小昏侯造纸,本相自会见他加入岁举名单。你这样事后奏报,让本相很难堪啊。” “主相大人。” 孔寒友却是一副淡然,拱手款款道:“朝政大事,不可因个人喜恶轻下决断。您身为主相,肩负审查岁举之责,更当谨慎。被人冒犯一句是小事,误了朝廷岁举选才,那才是大事。” 金銮殿内,众臣们垂手而立。 一片肃静。 没人敢在丞相和御史大夫之间,插一句嘴。 他们看不清楚御史大夫孔寒友,借着进献“昏侯纸”,抨击谢主相大人的意图在何处。 孔大人出手,从不虚。开了火,定是有备而来。 稍有不慎,便是战力顶尖的御史府,和实力雄厚的丞相府间,爆一场朝争,不知多少人丢掉官帽。 他们哪敢卷进去。 项燕然坐在龙椅上,望着殿内的丞相谢胡雍,御史大夫孔寒友,陷入沉思。 他也没明白孔寒友冲着谢丞相嘲讽一番,真实意图所在。 但是显然,孔寒友这进行“祥瑞”之举,已经给了小昏侯加了一道功德护身符。 谢主相是无法再找理由,阻止小昏侯进入岁举名单之中了。 “拟朕旨意。” “已亥年末,腊八岁举名单通过。 另,恩准小昏侯楚天秀参加殿试。 责令太子项天歌,一同与众举子参加殿试。” 28 沈府哭,秀儿也愁啊!(3月,求新书投资) 长乐街,最热闹的中心地段。 奢华又大气的沈氏纸铺,在经过两天的试营业之后,今日正式开张了。 金字招牌刷的又光又亮,雇了一帮十多名吹唢呐,在店铺门口大张旗鼓,敲锣打鼓。 纸铺掌柜的和店铺小二,热情的招呼着走过路过的读书人进去看看,一时热闹无比。 沈大富和沈万宝父子俩人,就坐在沈氏纸铺,正对面的鸿门客栈,二楼靠窗豪华雅间,看着楼下的热闹场面。 “爹,咱们沈氏纸火爆金陵城,就在今日了!” 沈万宝激动。 “那是自然!别看昏侯纸卖的挺火,但是二十文的高价,也只有金陵城门阀、官宦、权贵士子买得起,他们也就那么丁点的人数。 金陵城和天下儒生们才是买纸的真正大头,他们最急切需要便宜的纸。咱家的沈氏纸,低至五文,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沈大富自傲道。 这就是沈氏纸铺的经商策略。 我沈氏纸的品质是比不上你昏侯纸,那就比价钱嘛!我不跟你争金陵士子的高档需求,我去抢普通儒生。 我沈氏纸一样大卖,而且卖给更多书生,影响力更大。 这是金陵第一豪商沈府,除了绸缎生意之外的第一新产业。砸了足足一万两银子进去。 经此一战,足以证明他沈大富不是靠着沈太后的余荫发家爆富,完全是凭借自己睿智的经商头脑,和毒辣的眼光,一眼看准了造纸这个庞大的需求。 父子俩人在雅间,乐滋滋的点了几壶美酒和下酒菜,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家的沈氏纸的销量火爆金陵城。 从上午,一直到下午,日渐黄昏。 掌柜喊的嗓子都哑了。 金陵城内闻风而来,三五成群的儒生倒是很多,但是买纸的人,几乎是寥寥无几。 “我呸,一张沈氏纸五文铜钱,老子一天饭钱还不够买你一张纸,你们沈家这是吃人吗!留着给你家老爷擦屁股吧!” 有穷儒生兴匆匆进去,却骂骂咧咧的出来。 这一整天下来,沈氏纸也就卖了百张纸出去,收了不到半两银子。 这还是儒生为了尝新鲜,买了一张回去试一试效果。一口气买两三张以上的,寥寥无几。 怎么会这样? 一张沈氏纸成本就要三文,作坊每天收购的麻皮材料、人工耗费甚大。才收半两银子。这造纸作坊就是个吞金兽,不断亏本啊! 沈大富的脸色完全塌了,满面乌云,美酒佳肴难以下咽。 一万两银子啊! 砸进水里都能轰隆隆,溅起万丈高。 可是砸进这造纸作坊,却只冒出百来个铜板的回响出来。 “怎么这么邪门呢!昏侯纸二十文一张,居然也有那么多士子去买。咱家的沈氏纸,才五文钱一张,居然无儒生问津。” 沈大富无法置信,低喃着。 以前经营绸缎生意,也没感觉有什么难做啊。 这买纸的生意,咋就这么艰难呢! “爹,我算是看明白了! 买昏侯纸的那些金陵城的豪门权贵,根本不看价钱,十文、二十文铜钱对他们没什么区别,不差钱啊。 可来买咱们沈氏纸,那些儒生们一个个都穷酸的很。五文铜钱一张纸,跟要他们命似得,都舍不得掏出来。” 沈万宝看明白了,也无言了。 沈大富怒瞪了沈万宝一眼,指着鼻子骂到:“你这个小王八犊子,你跟小昏侯都是金陵四大纨绔,怎么就差了那么多?!” 沈万宝满肚子的委屈,“爹,您别老骂我小王八好不,这不是骂您自己老王八吗!素质,咱们是文明金陵人,要点素质。” 沈大富不满的朝沈万宝发泄一通。 可,还解决不了问题啊。 一万两银子啊! 可以买多少亩地,逛多少次秦淮画舫啊,就这样打水漂了。 沈氏父子相视凝噎,眼眶泛红,抱头痛哭起来。 ... 平王府。 虞园厢房。 这两天屯的昏侯纸,一口气全卖光了。 甚至还有金陵士子、贵妇派老嬷嬷丢下一堆银子,预定下半个月的昏侯纸。 楚天秀舒服的躺在厢房里一口装满银子的宝箱子上,乐滋滋的摸着大锭的银子。 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好爽! 这才多少天的时间,造纸作坊的钱回本了。 虽然“小昏侯”号称挥金如土,几万两银子被一年就败光,是金陵城第一挥霍大纨绔。 但那是以前的“小昏侯”啊! 他楚天秀自打穿越过来,除了在鸿门客栈,摸了祖儿手里的两文铜板一下,就再也没碰过钱。 连李虞给的造作坊那五千两银子,都是狄儿一手操办买卖,管的太严实了,根本没过他的手。 连油水都没机会沾一下。 他这小侯爷,穷的要死啊。 现在昏侯纸在金陵城名气如日中天,火爆大卖,不断有金陵城里的各大门阀士子、贵妇、小姐求上门,短短数日便已经有几千两银子,来钱太快了。 他终于见到了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咬了一口,银锭子上留下一个得意的浅浅牙印。 是真银子! 前世他也没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 总算有挣了一大笔的私房钱了,日后李虞要是敢给他这上门女婿气受,他卷了银子便去繁华热闹的秦淮河畔潇洒。 这穿越的小子日,过的不要太爽! 楚天秀不由寻思起来,这一大口箱子的银子私房钱目标有点大,该藏在哪里呢?要不在庭院,找个空地,埋起来?! “夫君,有个大好消息!” 厢房门外,传来李虞欣喜的婉柔之声,和细碎的脚步声。 楚天秀顿时一惊,有些慌,本能的想要将银子藏起来。 可是这座厢房空荡荡的,没床,没柜子,根本没地方藏啊。这,这该如何是好! “嘎吱!” 李虞推开门,带着狄儿,满面春风的进来。 李虞看到原本堆满了昏侯纸的厢房,居然完全空了,只剩下箱子里的一大堆银子。 楚天秀慵懒的躺在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上,一副错愕慌乱的望着她们。 李虞有些惊讶:“咦呀,纸全卖光了?好多银子啊。狄儿,把这些银子归入库房吧!” “是,郡主。姑爷请下来吧,银子上面凉,小心冻着了。” 狄儿喜道。 “不——!” 楚天秀瞪大了眼睛,螃蟹一样趴在银箱子上面死死抱住,坚定无比,死活不下来,“不要,娘子,虞儿爱妻!这不是你的银子...这是我的辛苦钱!” 李虞看他护银心切,不由柔声劝道:“夫君,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今日早朝,皇上已经恩准你参加殿试!” “真的?” 楚天秀目光顿时大亮,连忙道:“这么说来,我那一车竹简起效果了?皇帝果然圣明,还是能看出我浑身闪光点啊!” “这倒不是...你的自荐书冒犯了谢丞相,差点被谢丞相给驳回了。 不过幸好,我早有所料,事先花了不少礼,托了项凌公主,还有我爹,去给皇上说情。还有三公孔大人,他也在朝堂上为你说了很多好话。” 李虞道。 楚天秀目光一亮,“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你说孔大人这么大的官,又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总不能没有表示吧?” 李虞心疼说道:“这些银子,我先拿去用用,帮你疏通关系。以后夫君要用银子,再跟我支便是了。” “也罢,疏通关系...好像是要花挺多银子的。” 楚天秀左思右想,终于忍痛从这口银箱子上面下来。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没有几千两银子去疏通,怕是连小县令都没机会啊! 为了当上官,这点银子就拿去疏通关系吧。 以后也不愁没机会,弄到私房钱。 很快,狄儿唤来几名仆人,把姑爷楚天秀的银箱,全给抬走,送到郡主李虞的银库里去。 楚天秀痛惜的目光,望着足足一箱温暖的银子,渐渐远去。 “夫君早歇,明儿便是殿试了,好生准备一下。策问很难,不是轻易能通过的。 我们王府还有一名子弟李敢年,前几年参加岁举未过,今年再次岁举。他有些赴试的经验、心得。我让他过来,你们交流一下吧。” 李虞让楚天秀安心准备殿试策问的事情。 她很快带着狄儿走了。 路上,她吩咐狄儿道:“我书房还有几百张纸,送去给孔府。虽不知孔大人为何会在朝堂上帮忙,但我们身为晚辈,还是该礼谢一二!” “是,郡主您真有办法!” 狄儿立刻笑着点头。 姑爷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拿银子去疏通”这个借口。 御史大夫孔寒友,一代大儒,监察百官,谁敢给他送几千两银子啊! 昏侯纸,文人书房之用,不值几两银子钱,晚辈送些过去表示感谢,反倒是更合适。 “你家姑爷太能折腾,手里就不能有银子,一有银子他肯定翻天。到时候我也镇不住他了!” 李虞轻笑道。 ===== 下章,晚上0点更新。3月到了,求新书投资啊! 29 虞儿书房(冲榜求票!) 楚天秀在空荡荡的厢房内,最后深吸一口气,回味那藏宝箱曾经散发的诱人铜臭气味。 这箱银子,跟自己无缘啊! 他黯然叹息,终于离去。 ... 楚天秀来到了虞园书房。 李虞说,她去将李氏旁支子弟李敢年叫来,让他们交流一下殿试策问的心得。 李敢年曾经参加过殿试,知道规矩,了解一下总是好的。 他便在李虞的书房内等着,一边好奇的翻弄着桌上的简书。 说来,到了平王府的这些天。 他第一天忙着拐祖儿翘家出逃,回来又忙着写自荐书,然后这些天造纸更是昏天黑地,根本没仔细打量李虞的这间书房。 这书房非常大气,屏风山水美人赏桃花图,地面铺着华贵的兽皮地毯,豪无人性。 随处摆放着精美大气的陶瓷,上面复杂的花纹,都是吹毛求疵级别的工艺。 桌上琉璃八宝灯台闪烁着烛光,香台檀香,不时飘来一阵熏香,幽香袭人。 书房墙壁悬挂着各色宝弓、宝剑,以及一些马鞭、马鞍等乘骑之物。 原本以为只是尚武成风的平王府的装饰品。 但仔细一看这些弓剑器具颇旧,上面刻着“丹阳郡主”、“虞”、“祖儿”、“狄儿”,“某某年”等字眼。 楚天秀这才惊觉,李虞郡主和祖儿、狄儿,她们似乎是自幼练武,善骑射和刀剑。 也不知她们的战斗力有多强。 书房最内侧靠墙上,才是一座书架,上面堆满了厚厚叠叠的竹简和各色缣帛卷轴。 “小昏侯”这个纨绔虽然会识字书写,但不太喜看书,都是小时候被私塾先生逼着学了一些。 所以他的记忆力里并没有多少关于这个时代简书内容的记忆。 楚天秀不由颇感兴趣,踱步来到书架旁。 他对大楚皇朝所知甚少。 除了知道这大楚王朝是西楚霸王项羽,鸿门宴误杀沛公,一统天下诸侯,所立之外,其它方面知道的很少。 书籍无疑是了解这个朝代最高效的办法。 楚天秀从书架上,抽出一道很大的缣帛卷轴,打开来,居然是一副古人绘制的《大楚皇朝堪舆地形图》,足足半丈长宽。 北方的一大片标注“匈奴”,有龙城(匈奴祭扫天地祖先之地)、居延、朔方(先秦旧地,为匈奴据)、焉支山等地。 西北一角是西域诸国“大月氏、楼兰、龟兹、大宛”。 东北一角是“鲜卑、乌桓”等。 中间最大的一片标注着“大楚皇朝”,北接匈奴,南临南海,西达高原,东至东海,大楚皇朝内还有两条弯曲的大江大河。 境内密密麻麻的城池,遍布大楚皇朝各地,看上去繁华盛世。 大楚皇朝国都,在金陵皇城,在大江下游。 在大楚下面,南方还有几个小块,则分别是“南越、夜郎、滇国、哀牢”等小国。 大体上也能看出,整个大楚皇朝的周边形势。 楚天秀对古代地图多少有些了解。 这副堪舆地形图,明显是军用版本,里面把边关驻防的兵营、各地驻军、外国驻军地都标注出来了。 这种军用地图,非掌军机之重臣,是很难接触到的。 也只有李荣这样的太尉,才能有这样的军事地图。 李虞郡主的书房内收藏着这样一副高度机密的军事地图,她习军机兵法? 只是地图的尺寸偏差很大,跟现代精准地图没法比。 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一副比这个精准更多的古华夏地形图。 楚天秀卷起《堪舆地形图》卷轴,又随手从书架随手取竹简,拿在手里随意翻阅。 书架上有《诗》、《易》、《书》、《礼》、《春秋》,以及《孙子》、《六韬》、《握奇经》、《阴符经》等等先秦时代的竹简。 不是儒家经典,便是兵家经典。 看来,李虞郡主是主修“儒、兵”这两家的学说。 “《诗》?” 楚天秀不由沉吟。 说实话,他知道金陵城里到处都是儒生,平王府对私塾贾生也颇为尊敬。但对儒教在大楚皇朝的地位有多高,真不是太清楚。 记得,西汉初期,董仲舒在完成独尊儒术的霸业之后,《诗》被汉武帝列为儒家的五大经,从此改名为《诗经》。 《诗》和《诗经》,看似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地位。前者只是春秋著名古籍,后者却是儒教五大经之一。 这书架上的竹简颇新,应该是最近抄录的。 却依然以《诗》为名,这个小小的细节,能反过来推证出,这个大楚皇朝的儒家尚未发迹,并未完成独尊儒术的霸业。 楚天秀心中略微有些谱了。 “御史大夫孔寒友,位居三公。这家伙不会是孔子的世孙,曲阜孔门家主吧?” “得离这家伙远一点才行...要是被他得逞,后世两千年的苦逼读书人,背儒经要背哭了...那些考生,会不会骂死我不去阻止他?” 他嘀咕着。 放目看上去,书房内一堵墙书架的竹简看似好像书很多,其实加起来也就十本书不到的样子。 一卷竹简几十片竹页,非常笨重,拿在手中一会手就酸了。 书桌上有一张昏侯纸,摊开在书桌上,娟秀的墨笔,龙飞凤舞般写了一行小字: “《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楚天秀的眉头顿时跳起来。 虞儿居然敢篡改诗句,在纸上这般调戏他! 看来不找机会调教一番她,她迟早是要翻天了。 就在此时,书房门外响起一个青年人,披着厚厚的挡风箬笠,毕恭毕敬的声音:“敢年,拜见姑爷!” 楚天秀看到门外,躬身站着一个年青英武的小伙子,应该是常年习刀兵,颇为孔武。 楚天秀立刻招呼他进书房,指了指凳子,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啊...我坐下?” 李敢年在门口放下箬笠和厚袄进了暖和的书房,闻言显然有些错愕,神色拘谨。 虽然顺从的在座椅坐下,屁股只敢坐半边,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你身为平王府李氏子孙,怎么这般放不开? 在我小昏侯面前,便这般拘束。 在殿试皇上面前,你岂不是吓的站都站不稳!皇帝会选你当官才怪。” 楚天秀奇怪。 “姑爷...您这是说笑了。 敢年只是李氏的一个小小旁支,依附于王爷主支一脉,毕生荣辱皆依靠主脉。 靠王爷恩赐举荐,才得到参加殿试的机会。 姑爷您贵为小侯爷,郡主夫婿,赐我入座已经是极大的恩殇了,敢年自然是诚惶诚恐。 见到皇上,我一介平民哪能站着,只能跪着面见天颜,便是毕生难有几次的荣幸。” 李敢年苦道:“其实...敢年心中有点小疑惑,我等后辈参加殿试策问,求的无非是当上官,当官最尊崇的无非是有朝一日,拜位三公。拜三公者,方可封侯,荫泽三代子孙。 封侯,这才刚刚达到您的出生起步。 您贵为小侯爷,起步便是我等高不可攀的终极梦想。 您和郡主的子孙,更是我李氏主脉,世袭罔替的王爷。您为何还要参加殿试岁举考核,出仕为官?” 像他们这样苦苦求出仕,谋一个好出路的举子,是很难理解楚天秀这位天生小侯爷的想法。 楚天秀却是一叹。 要不是因为被皇帝阴了一把,贬为上门赘婿,给自己戴上了紧箍咒。 他早就呼朋唤友,拉上金陵其他三大纨绔,去秦淮河畔逍遥享受去了,才懒得什么殿试策问。 现在,老昏侯舒坦了,啥事都不管。自己儿子只要一出生就是小王爷,平王府家业挥霍不尽,以后也是舒服的很。 唯独他这上门赘婿夹在中间,很不爽。 如今在王府,上头有岳父镇压着自己不敢造次,二夫人摆一张冷脸瞧自己不爽,中间有虞儿管着,下面有祖儿和狄儿贴身。 好不容易造纸赚了几千两银子的私房钱,都还没捂热,就被虞儿收了个一干二净,一片铜板都没剩下。 不去混个大官当当,让王府上下知道自己的厉害,他这上门女婿怕是很难翻身啊。 ===== 0点,冲周新书榜! 腊八,殿试即将开始。 求推荐票。 30 押题 楚天秀的心思,当然不会跟李敢年说。 他招李敢年前来,只为询问殿试策问的经验。亲身参加过,才懂得一些窍门,这是最宝贵的实战经验。 平王府,二夫人这样的一府女妇,是敢给小昏侯脸色看。 但像李敢年等李氏众旁支子弟,完全依附和仰赖主支,不敢对小昏侯这位上门姑爷有丝毫的不敬。否则被逐出主支门户,顷刻间便沦为永无出头之日的平民。 李敢年立刻将他的殿试经验,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回答。 每年腊八岁举,朝廷头等政务,考题是皇帝亲自出,评卷也是皇帝独自一人评卷,将答卷评分为“优、上、中、下”四等,按等级进行赐官。 连辅佐帝王的丞相府,在此事上都插不上手。 所以,没人能知道今年岁举的考题。 甚至连考题的答案对错,也不可能有人知晓,都全在皇帝的喜恶和判断。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皇帝不喜欢的答卷,答的再漂亮都没用。 项燕然这位皇帝,在大楚皇朝风评还算不错,除了年青时北征匈奴御驾被围困,出了一场乱子,即位的这些年大体没出错,有一代明君的美誉。 但帝心莫测。 谁也猜不出来皇帝会出什么考题,又想要一份什么答案。 殿试答题,有时限。 时限为一炷香。 一炷香是多久? 大约一刻钟,换算成后世也就是十五分钟左右。 要在这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回答皇帝的这份完全没有痕迹可循的策问,给出一个皇帝满意的答案,难度极高。 这短短的十五分钟,很多举子们恐怕连问题都还没想明白,更别说给出一个答案了。 之所以殿试策问的时限这么短,估计跟早朝制度有关。 皇帝在早朝一旦有疑问,朝堂大臣们都必须当场略作寻思,便要立刻提供对策。 不可能给一二个时辰,深思熟路之后再来回复——那样的话,整个早朝,估计就只能处理一两件事了。 这需要官吏们拥有非常雄厚的积累和见识,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给皇帝提供一份合适的对策。 故而,每年岁举,殿试策问上,也就那么三两位考核“优等”的举子,有幸被直接授予“县令”等官,顺利踏上仕途。 “优等”举子,在皇帝心里有好印象,仕途上升最快,治理郡县出色,三五年便升官提拔一次。很有机会晋升朝廷九卿。 其余“上等、中等”举子,皆派遣为天下各郡、县的底层小吏,历练一番。运气好,立了功,可替补为县令。 或者在金陵城公车府留用,待朝廷各部门小吏有缺,前去填补空缺,熬资历等提拔升官。 还有少部分答题最糟糕的“下等”举子,直接被驳回,甚至受罚。 楚天秀仔细算了一下,感觉自己答题时间不够。 后世的高考语文作文,写一篇八百字作文,还需要考虑一个小时呢。 殿试,却仅仅一炷香,约十五分钟的时间来答题。根本没有时间去深思,皇帝一开口,考生便要立刻写答案。 这要是还能写出一份完美答卷,那肯定是妖孽一般的存在。 “时间这么短,你们都能答的完?” 楚天秀诧异。 李敢年一副神秘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姑爷,临场应对,肯定是来不及的!这其中的诀窍,在提前押题。” “押题?” “正是。殿试策问,不会偏离朝政大事、国计民生。只是国政繁多涉及方方面面,数千上万,难以计数...考生唯一取巧的办法,就是押题。 把去年一年朝廷生的大事,选个五、六,十余件,分别定下题目。然后自己深思熟路,每一个题目先好写一份‘对策’。 甚至每一个题,不同角度,正面反面,给出不同的答案。 待上了殿试,皇上提出策问之后,若是侥幸押中了题。那便可不假思索,直接在一炷香内,一气呵成,写出一份异常完美的答案。” 李敢年连连点头。 事先没押中考题,临场挥想得“优等”,那都是极少数的旷世奇才,方能做到的。 他脸色有些懊悔,道:“这是殿试策问关键诀窍。能得皇上欣赏的答卷,几乎都是侥幸压中了当年的考题。没押中,那就倒霉了。 前年我赴考,便是没押中题,脑中乱的一团糊涂,也不知在竹简上写了些什么....希望今年能押中吧!” “行,我知道了!” 楚天秀不由大笑。 这法子,跟高考考生们的押题作文,简直一模一样啊。只是他们写的是普通作文,皇帝考的是国政。 难度有着天壤之别。 押题! 对于身经百战的后世考生来说,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 “姑爷,我的经验都在这里了。这押题和答案,每位举子都是各有不同。我且先回去了,今晚再押一两道题。 您今晚也尽量多押几道,以免在殿试上失了方寸。明日凌晨,我来找姑爷,一同前往皇宫参加殿试。” 李敢年起身,拱手道。 两人一起商议押题,这没有多少意义,要是答案一个模子出来。皇帝岂不是会怀疑你们两个在抄卷子。 “行!你先回去吧。” 楚天秀点头。 李敢年躬身告辞,披上箬笠披风,冒着寒雪而去。 楚天秀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对参加殿试有了一些眉目。 殿试虽然从未参加过,但押题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押题要准,前提是资料要准。 他对大楚皇朝,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认识。 项燕然皇帝治下的大楚皇朝,大约相当于西汉初期。先秦之前的历史没变化,也就这六七十年的历史生了改变。 他曾经看过的史料不少。 平王府除了虞园书房之外,还有一座平王府藏书库,藏书大约数千卷竹简——这是寻常儒生绝对无法拥有的巨量资料。 但换成百页的纸书,文字量也就几十本的样子吧。 里面,不乏有一些大楚立国之后的史料。 现在还早,到晚上有几个时辰的时间。 楚天秀立刻去藏书库,翻了翻这些竹简,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用得上的东西。 临阵磨刀,不快也光! 砍人未必够利,亮出来吓唬人还是足够的。 这一看,果然被他翻到不少史料好东西,看的津津有味。 古人的思想,就是跟今人截然!很多现代人习以为常的事情,古人却未必如此。 等到了晚上,楚天秀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王府藏书库,回去书房美美睡上觉。 皇帝,你随便出题。 且看本小昏侯如何应答,让你知道本小昏侯的见识有多强大! ==== 下章,估计在o点。 31 腊八,皇宫赴试! 腊八。 丑时,天濛濛尚未亮。 虞园书房。 楚天秀在书房床榻上酣睡,睡眼朦胧中,忽然被一双柔玉小手推醒。 “姑爷,起来了!再不起床,腊八殿试就要错过了。” 祖儿甜甜腻腻的催促着,床边放着一叠崭新的侯爵衣冠,冕冠、玉簪、侯爵大带。 “咦,祖儿你回来了?这两天没见你人影。” 楚天秀纳闷。 这两天祖儿丫头忽然不见了,少了个人在身边叽叽喳喳,他颇有点不习惯。 “郡主说了要置办一身小侯爷的新冕服,都要置办齐全,讨个喜头。我两天这不是给姑爷准备参加殿试的衣裳去了嘛。” 祖儿拉楚天秀起来,帮他穿衣,笑道。 楚天秀也不知这冕服怎么穿,任由祖儿给他穿戴上。等穿戴整齐,他一照书房内的琉璃铜镜。 铜镜朦胧婆娑中,只见皮肤白皙,鼻梁挺拔,双眸如珠,唇红齿白,气宇轩昂,眉目含星.....果然是,容颜冠世小昏侯是也! 楚天秀一时竟然看痴了。 我,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这么好看! 金陵城的小姐姐们都爱上我,可怎么办? “走啦走啦,郡主还等着呢!” 祖儿看姑爷自己照镜子居然发痴,她都替姑爷感到满脸害臊。 痴症。 无药,唯寒风可治! 祖儿连忙推他到书房门口。 楚天秀来到门口,被寒风一吹,顿时一下清醒了过来。 他这才看见,李虞郡主正披着一袭雪白貂裘披风,粉雕玉琢,茕茕孑立,伫立雪地,说不出的雍容和高贵。 狄儿撑着一把伞,提着一个朝食篮子,早已经在书房门外等着了。 李敢年穿着厚袄子披着箬笠,站在雪地里,更是恭候多时。 还有一辆华丽宽大的马车,五匹雪白骏马拉着,鼻孔“呼哧”喷出寒雾。 五名王府亲兵骑士,护在座驾两旁。 李虞看到楚天秀一身崭新小侯爵冕服出来,也是一双美眸闪亮。 “夫君去参加殿试,皇宫里没有朝食,估计要正午才能用膳。我吩咐伙膳房,早早熬好了一碗莲子腊八粥。你先垫一下肚子,免得饿坏了。” 狄儿将篮子内的一罐温热的腊八粥,端了出来。 “娘子想的周到!” 楚天秀笑着接过来,喝了几大口,腹内顿时暖融融的。 李虞上前帮楚天秀理了理衣冠,美眸中带着柔光,笑道:“夫君只管安心应考,不要有压力,只要能达到中等便已经很好了。我让祖儿护送你去王宫。虞儿在王府,等候夫君好消息!” 她转头,朝李敢年吩咐道:“敢年,姑爷不熟路,进了皇宫后,照顾好姑爷!” “是,郡主!” 李敢年立刻低头拱手道。 楚天秀和李虞告辞,上了豪华座驾。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这五匹马的座驾,非王侯不得乘坐。 李敢年骑着一匹黄鬃马,和五名王府骑兵侍卫们一起。 祖儿和车夫,则坐在座驾的前面。 五匹座驾离开虞园和平王府,往金陵城皇宫方向而去。 祖儿一路护送楚天秀到了金陵皇宫外。 皇宫门口,早已经到了不少的金陵门阀士子、各地举子,或乘骑,或步行而来,正在接受禁卫军的检查,禁止携带利器,排队进宫。 他们看到平王府五乘豪华座驾抵达,一身小侯爷冕服的小昏侯从座驾上下来,不由心中羡慕不已。 可惜羡慕不来。 他们这辈子唯有七老八十,登上朝廷三公,方能封侯。小昏侯的身份,对他们来说是高不可攀的。 车辆和护卫无法进宫。 楚天秀下了座驾,和李敢年接受搜身检查,随后进入皇宫内,在几名小太监的引领下,往金銮殿方向而去。 ... 皇宫内。 通往金銮殿的一条必经廊道。 十四岁的太子项天歌,正拿着一柄锋利的太子佩剑,在一块石头上狠狠的磨着,磨刀霍霍。 沈太后极为宠爱李虞郡主,经常下旨让她去太后宫。 从小到大,虞姐姐每次进宫,都会带着他这小太子玩。他心里面早就认定了,虞姐姐就是他未来的皇后。 可是,谁曾想到风云突变,昏侯府和平王府一场欠债官司,父皇居然听了太后的话,一道圣旨把小昏侯贬为平王府赘婿抵债了。 一道晴空霹雳,把他的美梦给打碎了。 他当场就气疯了,可是这几日出不了东宫,进不了平王府,否则他早杀过去了斩了小昏侯这个小白脸的狗头。 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好机会。 他奉皇帝命,前往金銮殿参加殿试。而小昏侯也自荐,跑来参加殿试。 “还不够锋利!” “小昏侯,你个不要脸的臭东西!为了娶虞姐姐,居然连上门赘婿都肯当,你要脸吗!” “虞姐姐是我的,敢抢本太子的虞姐姐。今天你自动送上门来受死,本太子非要一剑把你狗头砍下来不可!” “哼,别以为本太子金陵纨绔排第四就好欺负,我才是最强大的。你个小昏侯,受死吧!” 周围一群太监们,看到太子项天歌面色凶狠,磨刀霍霍一副要杀人的摸样,都快急疯了。 “太子,万万不可啊!今日金銮殿殿试,不可携带刀兵入殿。” “小昏侯杀不得啊!皇上知道了,定会重重惩罚!” 太监们哭嚎。 “呸,父皇早就看他小昏侯不爽了,要不是太后拦着,昏侯府怕是被抄家。本太子杀了小昏侯,父皇暗自高兴还来不及呢,立刻便会下旨让虞姐姐嫁给本太子!” 项天歌怒瞪他们一眼,拿着宝剑朝太监们一指,“你们都给我滚!本太子要砍了小昏侯!敢挡本太子,连你们一起斩了!” 已经有大太监见势不妙,赶紧跑去找皇上。 可是皇上还没起来,估计还得半个时辰。 皇宫内有禁卫军,可是禁卫军没有命令,也不敢靠近这位手持宝剑几近疯狂的太子。 不小心伤到太子,谁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陆陆续续,已经有一些举子进宫,三三两两往金銮殿方向去了。 小昏侯这个时候,差不多也会出现在这条路上了。 太子项天歌,行事一向霸道,胆子极大。他此刻手持太子佩剑,无人敢挡,杀小昏侯岂不是易如反掌? 可是,平王的女婿能杀吗! 这是要出大乱子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太子位保不住,更换太子,朝廷内外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众太监们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劝阻,都快哭出来了。 十四岁太子正是最冲动的年纪,脑子一热想干什么就干,完全不顾后果,哪会管他们这些太监的劝阻。 就在此时,却见小昏侯楚天秀和李敢年,以及几名谢氏、王氏门阀举子,谈笑风生往这边走来。 32 公主镇太子 楚天秀、李敢年、谢灵云等一行人,边走边聊,正往金銮殿方向走去。 李敢年忽然看到,前面通往金銮殿的一条长廊处,太子正在一块石头旁愤愤的磨剑。 更奇怪的是,周围跪了一群大小太监哭嚎着,稍远还有几名禁卫军。 “咦,是太子!他在廊道那边做什么?我听说,皇上命太子也参加今年的岁举殿试!” 李敢年警觉起来,隐隐有些不对。 “太子,四大纨绔之末?走,我们去跟他打一声招呼!” 楚天秀不由一笑。 自穿越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金陵四大纨绔里的其他人。终于遇见了同类,倍感亲切。 他很好奇,四大纨绔之末的太子,是什么摸样。 太子项天歌听到一群人来的声音,豁然转头,看到了正朝他走来的楚天秀。 小昏侯,终于来了! 受死吧! 太子项天歌顿时豪气冲天,一跃而起,手持太子剑,杀气冲天,大步朝楚天秀奔袭而来。 李敢年感到那股杀气,顿时大惊失色。 不好!太子这是要持剑杀人啊,杀谁?杀...姑爷小昏侯? 谢、王两家举子,也是脸色惊变,慌忙转身便逃。 楚天秀终于现不对劲。 这太子仿佛一只大凶鹅,朝自己凶悍的奔来,手里还拿着一柄明晃晃的宝剑? 见过农村的呆鹅么? 就是那种在村子里大摇大摆,曳着脖子六亲不认,看谁不顺眼,猛的张开翅膀窜上去,铺天盖地一顿猛打猛啄,非要拧倒你才肯罢休。 农村最强家畜,土狗的战斗力在大鹅面前不值一提! 楚天秀瞪大了眼睛,有些不信太子项天歌敢如猖獗,在皇宫里行刺。 卧槽,本小昏侯什么时候得罪了太子,居然要拿剑砍我! 可是,项天歌真的扑过来了,只差一丈远。太子的眼中,正喷着一团火。 小昏侯好像没练过武啊! “祖儿,救命!” 楚天秀顿时大叫,却惨然现祖儿没在身边。 眼看着项天歌一剑刺来。 他完全没有打斗的经验。 完蛋了,他这才穿越成小昏侯,上门赘婿刚当了几天,就要被太子给刺杀了。 “姑爷快逃!” 李敢年猛的一个飞扑,将楚天秀推开,躲开太子那一剑。李氏子弟常年习武,临阵经验还是非常高的。 李敢年也不敢跟太子打。 楚天秀终于反应过来,撒腿就狼狈而逃。 “小昏侯,有种别跑!跟本太子单挑,本太子一只手打你!” 太子项天歌持剑,在两人后面猛追,双眸赤红,大吼大叫。 刹那间,廊道内鸡飞狗跳。 那些太监、禁卫军们都是胆战心惊,在远处不敢靠近。 忽然。 一道倩影如风而至,一只玉足飞揣,精准狠,踹在项天歌的屁股上。 项天歌整个人飞了起来,“噗~!”摔在廊道外面的雪地上,溅起一团雪,摔了个狗啃雪。 “谁!谁胆敢袭击本太子!” 项天歌大怒,翻身扭头一看,却见是项凌公主粉面薄霜站在他身后。 太子一惊,有些惧色。 但是想到小昏侯,他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爬起来,挥着剑,怒道:“皇姐,你踹我干什么!还不助我杀了小昏侯。” 话音未落,却见项凌公主又是玉足飞踹,踢在他持剑胳膊手腕。 太子顿时手腕剧痛,惨叫一声,手中佩剑掉落在地上。 紧接着,他的耳朵被项凌公主的玉手抓住,狠狠揪住,整个人都被项凌公主揪着耳朵,提了起来。 太子整个人顿时杀猪一样,浑身猛抽,疯狂惨叫起来。 “你再说一遍!” 项凌公主语气冰冷,蕴含着怒意,“太祖皇帝恩赐的侯爵,是你想杀就杀的?!你再敢碰小昏侯,信不信我把你耳朵揪下来喂狗。” “哎呦,我错了!” 项天歌痛的流泪,彻底萎了,连忙求饶。 他感到自己耳朵都快被揪断了,钻心的痛,“皇姐,饶了我这回。松松手,耳朵要断了!” 众太监们、禁卫军们慌张,拜见项凌公主。 “你誓!” “我誓,绝不对小昏侯动手...除非他先动手!皇姐,这样可以了吧?” “滚!” 项凌公主怒叱,缴了太子的佩剑,又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踢出一丈开外扑在雪里。 太子项天歌战斗力差太多,被项凌公主揍的毫无还手之力,也没人帮他。 他没敢再闹事,自觉很没面子,从雪地里爬起来灰溜溜的跑了。 众太监们、禁卫军们跪在周围,面面相觑的看着,大气都不敢出,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是项凌公主霸气,金陵城四大纨绔里面,她独自一人便能镇压住两个。 太子疯,幸好项凌公主赶来的及时,否则这次要闹得不可收场。 “一群废物!今日之事勿要传到皇上和太后处,都散了!...本公主和小昏侯说几句话。” 项凌公主冷然看了众人一眼道。 众太监、禁卫、举子们连忙退下,往金銮殿而去。 只有胆战心惊的楚天秀,躲在走廊柱子后面,留了下来。 他摸不着头脑。 这太子项天歌的是什么疯,项凌公主又为何要救自己。 他再看公主的时候,项凌公主浑身已经毫无冰寒杀气,变成了一位温婉柔和的公主。 “天秀哥哥,凌儿来迟一步,让你受惊了!” 项凌公主双眸秋波,含着歉意,“天歌年少气盛,意气用事,太过冲动,勿要和他一般见识。” 楚天秀顿时头皮麻。 暗道不妙。 天秀哥哥?公主这温柔的称呼、语气,明显不对啊。 这都是什么情况? 难道小昏侯以前拈花惹草,调戏过项凌公主? 以前,男未婚、女未嫁,谈谈风花雪月,倒也没什么。 就算事情“泄露”,大不了就给皇帝当驸马呗。 但现在,本侯是有老婆的人,公主有驸马的人了,再藕断丝连,要是被皇帝知道,那可就要玩完。 他的脑袋不够给皇帝砍。 “天秀哥哥,一晃已经两年未见了。” 项凌公主面带腼腆,“你可记得那年别离,你在秦淮河畔的三生树下,留下一片竹简挂在树上……!” 楚天秀顿时吓得小心肝噗通噗的。 小昏侯和公主之前果然有事! 可,他依然是脑中一片懵,毫无这段记忆啊。 楚天秀连忙打断,“公主,殿试马上就要开始。微臣要去赶考,告辞!”,便想要赶紧溜。 “站住!” 项凌见楚天秀落荒而逃,气的跺脚,娇喝道:“本公主又不是母老虎,天秀哥哥你跑什么? 本公主只想知道,两年前,皇帝将我赐婚给谢府谢安然。 我们最后一次,在秦淮河畔的三生树下见面...你在竹简上,写了什么?” 三生树上的竹简太多,她找不到那片竹简。 楚天秀吓得赶紧站住。 他听出了项凌公主的羞怒之意。 冷静! 自穿越以来,他现在在皇宫内外,已经遍地是敌。 皇舅沈大财主,欠了十万两银子没还! 太子项天歌,莫名狠要砍他! 让他头大。 不能再得罪这位公主了。 得稳住她,别怨恨自己。 要是她心生怨恨,那比太子项天歌还可怕。 楚天秀站定,蓦然回,眸中露出苦涩和万般无奈,缓缓叹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一刻,他的泪,无声涌了出来。 “既已无缘,唯有相忘于江湖。公主珍重,微臣告辞!” 楚天秀长鞠一躬,挥泪而去。 项凌公主一时听的痴了,望着小昏侯渐渐远的背影,两行芳泪滑落。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低喃着。 当年小昏侯在三生树的竹简上留下的话,原来是这般凄婉和哀伤。 小昏侯心中,定然是有自己的。 可是命运如此。 当年,父皇坚决不同意她嫁给昏侯府小昏侯,而是赐婚给了谢主相之孙谢安然。 她心中苦。 小昏侯心中,何尝又不苦! 那日,小昏侯在三生树下,不得不挥泪斩情丝,万千思念藏心中,从此相忘江湖。 她终于明白,那日秦淮河畔,小昏侯留下竹简后,便不辞而别。两年之久,再未见到他。 不管将来如何...她亦不负这份深情! 如今,她已嫁为人妇。 小昏侯更是被皇帝贬为平王府的上门女婿,成为她好姐妹,李虞郡主的夫君。 前些日子,李虞还送了一些昏侯纸,来请她帮忙,在皇帝面前为小昏侯美言几句,助小昏侯出仕。 她心中有些嫉妒,她嫁给了谢安然,李虞郡主却能得小昏侯为如意郎君。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项凌公主轻抿红唇,眼眶泛红。 ... 楚天秀越走越快,一路小跑,慌张的飞奔到众举子们聚集的金銮殿。 已经是气喘吁吁,惊虚之汗都出来了。 还好,项凌公主没追来,似乎也没那么生气了。 这一关,总算被他蒙过去了。 他哪里知道,秦淮河畔三生树的竹简,小昏侯给公主留下过什么话啊?还好脑子转得快,急智躲过区。 下回见到公主,立刻闪远点。 吓死了! 33 金銮殿上 太子项天歌,独坐在金銮殿内的中间,暗自舔伤。 好伤心! 他明明是为了虞姐姐脱离虎穴,为父皇分忧,为百姓除大害,干掉小昏侯这个金陵第一大纨绔。 皇姐居然不帮自己的亲弟弟,反而朝他痛下狠手,踹他屁股,拧他耳朵,逼他誓,百般维护小昏侯这个大楚头号贱人。 太子不由悲伤的抬头看了一圈。 满殿的大小太监们,忙着殿内生暖炉,为考生们准备团蒲和矮桌,笔具和竹简。 举子们都各自忙碌准备研磨墨汁,交谈着殿试的事情,也没一个人过来安慰他一下。 皇姐和他们这些人,怎么就不分忠奸对错呢! 太子项天歌不由更加悲伤起来。 罢了! 既然杀不了小昏侯。 那本太子就在殿试策问上,一举压过他。让父皇、皇姐知道,他这个太子才是对的。 ... 楚天秀神色匆匆步入金銮殿内。 金銮殿内,一百多个团蒲,众举子们都已经各自落座,翘以望,见小昏侯安然无恙赶来赴试,终于放心下来。 他们也非常害怕出事。 小昏侯在朝野上下,号称金陵四大纨绔之,风评并不好。很多士子不愿与之为伍。 但小昏侯终究是侯爵世子,平王的女婿。他要是在皇宫里出了事,那可是惊动朝野的大事,皇帝哪有心思办什么岁举。 今年的岁举一旦无法举办,他们白白浪费一次举荐名额,出仕自然更没有戏了。 还好项凌公主及时赶到,将此事及时镇压了下来。 项凌公主又吩咐太监、禁卫们闭嘴,谁都担心这事情闹大了掉脑袋,自然闭上嘴巴。 只希望皇上还不知晓,岁举能正常举办吧。皇上就算以后知道此事,殿试也早已经结束,不影响他们的前途。 也是他们运气好,提前了一个时辰赶来。 皇上此刻还在寝宫,估计要一个时辰之后到,并没这么快来金銮殿主持殿试。 ... 楚天秀进入殿内,才现一百余个团蒲几乎全都坐满了人。 只剩下正中央最前面,有一个团蒲座位,还空着。 这个位置正对着金銮殿的宝座,离皇帝最近,谁都不想坐这里。 殿试的时候被皇帝一双冰冷威严的目光盯着,挥失常的概率太大了,自己找罪受。 楚天秀看没座位了,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入座。 李敢年就坐在附近不远的团蒲,太子的身后,一旦太子再次异常冲动,他也能立刻察觉、阻止。 众举子们或许是看到楚天秀平安抵达金銮殿,觉得问题已经不大,殿内的气氛,终于活跃起来,都在纷纷笑谈,预祝考试顺利。 “谢兄诗赋惊绝,此番有备而来,定然高中!” 王荀朝旁边的谢灵云笑道。 “哪里,小弟诗赋不过是小道,王兄是政论高手。皇帝岁举选才,王兄怕是要一鸣惊人。” 谢灵云摇头道。 “惭愧,我也就会夸夸其谈,当不得真!董贤良、晁方正,他们才是真正的大才!” 王荀笑道。 他们这一百余名举子非富即贵,要么是金陵十大门阀子弟,或是官宦门生,彼此熟悉,清一色的关系户。 没这关系,根本进不了金銮殿。 楚天秀四下张望,对殿内大部分举子没什么印象。 倒不是因为失忆。 他身为小侯爷,要比殿内这群门阀子弟,身份地位显然要高出一大截。 小昏侯平时结交的都是王侯嫡子,经常跟金陵纨绔一起玩耍,从来不去记金陵十大门阀里的众多小字辈,自然也对他们不熟悉。 小昏侯是“金陵四大纨绔”之,纨绔的名声显然不是一般的高,也没人和他打招呼。 楚天秀左侧的座位,是一名青衫敦厚儒生。 那儒生笑着朝楚天秀拱手,道:“在下董贤良,御使大夫孔大人弟子,见过小侯爷! 小侯爷造纸,乃千年之功德也,令在下无比敬佩...恐怕在下毕生也追不上此等大功德。” “董老弟谦虚了,今日定当高中。说不定,咱们俩日后同朝为大官。待有空,咱们去喝一杯!” 楚天秀听董贤良仰慕自己,不由大笑。 御史大夫孔寒友的弟子,有这么一位三公大官为师,步入朝廷当官显然不是难事。 “小侯爷有邀,自当奉陪!” 董贤良谦逊笑道。 楚天秀又朝左右张望。 举子们的名字,早已经各自写在了竹简的最上方,殿试时能节省一点时间,自是一眼就能看到。 他现右侧坐着的叫晁方正。 此人颇有些有些清高,跟晁方正打招呼,居然不理人。 再往后一瞧,一名衣裳穿着颇为寒酸的考生,名主父焰。 这位更是仿若进入了无人之境,根本不理会周围的喧闹。当然了,也没人理他。一个贫寒出生的杂学举子,跟其他门阀儒门士子格格不入,显然是殿内的一个另类存在。 楚天秀和太子隔了一个位置。 再远一点,还有贾玉、公孙鸿、萧子良、王荀、谢灵云、李敢年、杨冰等等,清一色的公卿、门阀子弟。 这金銮殿内的座次,看来还是有点讲究的。 三公九卿弟子、金陵门阀子弟,座位都最是靠前,皇帝说话听的也更清楚。 其余来自大楚百郡的举子,则要靠后许多。 在大殿门口的举子最倒霉,万一皇帝说话声音较小,他们漏听了几个字、一句话,未能理解皇帝的圣意...那就殿试的时候就懵逼了。 太子项天歌独自一人,一会仰天悲愤之状,一会伤心锤桌子,也没人敢去靠近他。 放在往常,早就一群马屁精在太子身边吹捧了。 但今日,太子忽然疯要杀小昏侯,让不少人都担心受到牵连,怕日后皇帝追查起来怀疑是自己蹿唆太子刺杀小昏侯,根本不敢靠近太子。 半个时辰之后。 蔡和大太监带着手下的一些小太监,终于在皇帝来之前,赶到金銮殿,叮嘱众举子们如何面圣行礼,以及殿试的一些规矩。 殿试的规矩里面,当然没有什么禁止夹带、抄袭之类的东西...根本不考书卷,也没正确答案,谈何夹带。 更没人傻到去抄别人的策问卷子。 “殿试之时,不可交谈,喧哗吵闹!” “半个时辰之后,圣上便会来金銮殿。圣上出题,只会说一遍,诸位举子一定要听清楚。听不清,那就自求多福了。” 蔡和大太监走过楚天秀面前,停了下来。 他声音小了许多,低到只有楚天秀附近的三四人能听见,笑着说道:“特别叮嘱一句,皇上不喜欢那些吹牛,耍嘴皮子的漂亮话。 你们自荐书里吹嘘自己的那些漂亮话,就别在拿出来在殿试上用了。皇上问什么,你们就一五一十在竹简上答什么,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要干货,越干越好,懂否?” 项凌公主刚才在路上拦住他,让他在殿试上提点一下小昏侯,他也就尽量提醒一下吧。 免得小昏侯又写一堆华丽...然而没任何用处的废话出来。 但他能说的,也就这些了。 至于考题,蔡和大太监也不知道皇上今年会出什么题,全看皇上这段时间的心情。 楚天秀有些疑惑。 这太监是什么意思? 他那一车竹简自荐书,满满的真材实料干货,全是没有水分的干柴啊! 楚天秀又看了看左右的董贤良、晁方正、主父焰等人。 莫非是旁边有人毫无自觉,吹嘘过头了? 34 朕,心忧...啊! 卯时,破晓。 天微蒙蒙亮,当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洒落在金銮殿之上,折射出金朦朦一片绚烂华光的时候。 皇帝项燕然的御驾,终于在一大群太监和禁卫的随扈下,抵达金銮殿,登上皇座。 “皇帝驾到!” 蔡和大太监曳着尖嗓子。 “吾皇万岁!” 众举子们纷纷匍匐,叩首跪拜,心情异常激动。 对于他们中间很多人来说,这辈子或许也就殿试这唯一一次机会,在金銮殿瞻仰圣容。 从此以后只能遥望金陵皇城。 殿内有暖炉。 项燕然脱了大裘,垂拱而坐,望着众年青的举子们,笑道:“平身!” “谢圣恩!” 众举子起来,在团蒲上正襟危坐,桌上平铺着早已经写好名字的竹简,提笔做好了准备。 楚天秀抬头,提笔,好奇的看了一眼。 或许是因为很少见到,他对皇帝的印象并不深。 这位把他贬入平王府当赘婿的大楚皇帝,也就四五十岁的摸样,算起来依然是青壮年,相貌威严,略有沧桑之色。 颇有几分太祖皇帝西楚霸王项羽的遗风。 据平王府的史料上记载,这位皇帝临朝这些年,施行的是“黄老之术”,无为而治,与民休息。除了年青时北征匈奴之外,也没干什么大事。 “朕...” 项燕然淡淡道。 皇帝开始发话了,每一个字都是金玉良言,字字珠玑。 满殿的众举子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心忧...啊!” 皇帝似乎有些惆怅,轻叹。 殿内,陷入短暂沉寂。 众举子们更加倾耳凝听。 皇上心忧? 好,好事啊! 我等举子前来殿试,就不就是赶来为皇上分忧。 您心忧什么? 说来听听。 咱们这些举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全是解忧之术。 蔡和大太监在旁等了一会,抬头一看,皇上已然拿起了桌上的一道简奏批阅今日的奏折,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 蔡和大太监懂了,题目已出完,开考吧。立刻上前几步,点燃殿内一座香炉的燃香,尖声道: “已亥年十二月初八,腊八殿试,正式开始!....一炷大香后收卷。请众举子开始答题!” 众举子们都提着笔等着皇帝说心忧呢,几乎都懵了,神情错愕。 呃~? 三个字,就出完了考题? 不是,皇上您倒是把自己心忧的事情,具体说一两件出来啊!具体事情,具体分析嘛! 您不说自己心忧什么,就这样模糊的感叹一句。大家都听的稀里糊涂,难以猜出皇上的圣意。 这题可怎么解答啊?! 燃香已经开始燃烧了。 众举子们一肚子的疑惑,可是没法问。 只能绞尽肚肠,拼命想怎么解题。 当然了,皇帝这三字策问,还真不是胡乱出题。 这三字题出自《孟子·告子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一句节选。 这是一篇论证严密、雄辩有力的治国雄文。 说的是,国内如果没有坚持法度的世臣和辅佐君主的贤士,国外如果没有敌对国家和外患,举国上下安于享乐,那么这样的国家常常会灭亡。 皇帝说自己心忧,心里烦得很,这题多半是由此句引申出来。 让众举子们给他解解心忧。 当然了,也能在《诗·王风·黍离》里,找到这么一句原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从《诗》里去解题,难度要小很多...但是偏离了国政,可能会解错题。 ... 主父焰面色冷峻,闭目,睁眼。 仅仅一个瞬息。 他眸中寒光毕露,提笔疾速。 “《大一统策》!” “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春秋》所以大一统者,六合同风,九州共贯也。” “使天下两天子,天下不可治也。一国而两君,一国不可治也。一家而两主,一家不可治也。” “故,臣以为。主尊臣卑,上威下敬,令行人服,治之至也。” “书同名、车同轨,上下统一,法令畅行。此至正也!” “臣愿效死命,为陛下一统天下法度,以解帝忧!” ... 晁方正听了题,露出会心淡笑。 原以为殿试会有多难。 没想到,今年的殿试策问,居然这么简单。 皇帝心忧。 俗话说“内忧外患”,帝君的心忧当然是在内部了。 内忧,何解? 诸侯割据,乃头等内忧也! 干掉天下诸侯,不敢说皇帝心忧全消,至少心忧减一半。 “《削藩策》!” “吴王、楚王、赵王、济南王等诸侯,割据一方,削弱朝廷大政,为祸甚! 臣愿提兵,灭诸侯,辅帝业,为帝君分忧。” 他提笔而书,洋洋洒洒,一片灭诸侯国的雄文出世。 ... 董贤良沉吟。 皇帝心忧? 确实忧虑啊。 瞧瞧这天下,北有匈奴每到寒冬便屡屡扣边,诸多藩属国也是蠢蠢欲动不安生。 内有众诸侯王割据郡国,目无朝廷,蓄兵屯钱粮,居心不小。 而在朝廷上,众公卿大臣们纷纷嚷嚷,各持百家之学,各有理论,各持已见,各行其是,国政难以协调一致。 皇帝能不忧吗? 忧虑多如牛毛,处处都是忧患,以至于皇帝根本无法一一道来。 所以干脆一句“朕,心忧...啊!”来一言以括之。 怎么破解这大楚皇朝,内忧外患的局面? 光是单独解决一个问题,是没用的。 解决这个忧,还有那个忧。 唯有彻底大一统,整合大楚皇朝的内政,集聚全部的国力,方能驱逐外敌,大破匈奴。 不过,他经常跟晁方正、主父焰等交谈,他们几位也深谙此道,定然会从这里开始解题。 必须独辟蹊径才行。 真正的大一统,不应该仅仅只是拿下一块地盘,应当从思想上统合所有人的思路,这方是千年长久之大一统术! 没有统一的治国思路,谈何施展统一的治国方针。 不要争论那么多,一心一术,方能贯穿始终千年大一统。 董贤良心中已有计较,提笔写对策。 “《废黜百家,独尊儒术》!” ... 太子项天歌茫然的望着大殿上,有些稀里糊涂。 父皇执掌天下权,威盖四海,举国盛世之相。 殿试的时候,还在抽空批阅各地的简奏,如此勤勉的父皇,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 父皇心忧什么? 莫非朝廷内有奸臣当道,无计铲除,令父皇苦恼! 太子想到这里,忽然脑子一亮,兴奋起来。 对啊! 奸佞出世,国之忧也。 项天歌的目光扫过整个金銮殿,落在小昏侯楚天秀身上,目中大亮。 父皇别忧,儿臣已经挖掘出了一个奸佞! 小昏侯这个堂堂一个侯爷,好好的小侯爷不当,居然有脸跑去平王府当上门女婿。 可见他所图甚大,脸皮奇厚,没有羞耻心——这是自古奸臣的必备! 当了上门女婿之后,他居然还自荐当官,这足以充分暴露了他想当旷世奸臣的野心——野心,这更是奸臣最可怕的地方。 小昏侯,金陵四大纨绔之首...就算他现在不是奸臣,以后也必然是个大奸臣。 为了防患未然,当先铲除这个巨大的隐患,别让他成长为大楚头号大奸臣。 太子项天歌兴奋。 提笔,便是一篇《除佞策》出炉。通篇痛骂小昏侯,批的一无是处。 哈哈,儿臣才十四岁,便目光如炬,就学会了识别和铲除身边的奸佞,这是明君之相。 这简书交上去,父皇看了儿臣的对策,定然会龙颜大悦。 35 百舸争流 楚天秀感觉背上凉飕飕的,也不知是谁在咒自己。他朝左右一望,众举子们都在咬笔尖,埋头全答题。 殿试的时间太短,他们只恨无法双手同时书写,哪有空闲来三心二意。 唯有少年太子项天歌,一副挤眉弄眼,眉飞色舞,偶尔看自己这边一眼,现自己看过去,立刻缩了回去,然后得意的昂着头,飞快下笔。 那副得意洋洋的神色,好像太子已经把自己干掉三五回了一样。 “这小家伙...在想什么?” 楚天秀莫名其妙。 这小家伙居然敢在皇宫刺杀自己,等抽空,找到机会,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让他长长记性。 本侯爷金陵第一纨绔,还怕你个金陵第四纨绔不成! 以前“小昏侯”都能镇得住你这小太子,让你乖乖当金陵老四! 老子楚天秀穿越过来,还治不了你?! 先殿试,暂且不理他。 ... 楚天秀咬着笔尖,寻思着怎么破解这道题。 题眼是“心忧”! 破解“心忧”是关键! 难道皇帝的银子,都被皇后给收走了,没私房钱可用,才出这帝王的哀鸣之声,释放求救暗号?! 又或是,愁后宫妃子不够漂亮,想要三千佳丽以充实内宫。可是皇后善嫉,不肯让你纳妃子? 这倒是挺悲哀的。 你说你都当皇上了,天下都是你的,国库里不知道堆满了多少腐朽的铜钱和粮草,还忧什么。 你有我这个上门赘婿忧么! 本小侯爷穿越到现在,忙活了那么久,一个铜板的私房钱都没存上。 后宫更别想了,上门女婿哪有后宫啊,这辈子也就李虞郡主和她两个陪嫁的暖房丫鬟。 楚天秀咬牙切齿。 罢了,先看看别人写什么。 殿试规则,有一条禁止喧哗。 但并不禁止“窥视”。 偷窥别人的考卷,根本没什么用。殿试本来就没什么正确答案,全凭皇帝心意,别人的答案也未必对。你更不能直接抄袭别人的考卷! 楚天秀不由伸长了脖子,翘左顾右盼,前后张望。 这一看,把他给惊呆了。 主父焰聚精会神,一笔一字,端端正正的在写“《大一统策》!” 晁方正洋洋洒洒,一篇漂亮的“《削藩策》”快出炉了...手简直了。 董贤良到时不疾不徐,在写“《废黜百家,独尊儒术》!” 其他人太远,贾玉、李敢年、谢灵云、杨冰等金陵门阀子弟,也不知他们在写什么。 楚天秀看了,呆了半响。 你们这三个家伙,太生猛了吧。 这都是历史级的重磅对策啊,足以流芳千古,载入教科书!全是威力恐怖的深水炸弹,能把大楚皇朝直接炸翻天! 不行! 每年殿试岁举,只有三四个“优等”的名额。 他们三个恐怕至少占了三个“优等”了。要是自己随便写写,评个“上等、中等”,岂不是连他们都比不上?! 好不容易穿越过来,难不成给你们垫底,当个背景陪衬?! 楚天秀咬牙切齿。 我堂堂小昏侯,好歹也是金陵四大纨绔之,岂能被你们这些公卿子弟比下去。 想个极大的猛招,盖过你们的风头! 楚天秀这一想,顿时想到了一个极其凶狠的大招。 忧! 天下忧,钱能解决掉九成九。 剩下零点一成还解决不了的,那是钱不够。 皇帝别急,小昏侯帮你搞钱! 搞钱我可是一把好手。 楚天秀在平王府的藏书库里,看到不少竹简里,都有这样的描述,“吴王铸铜币,富甲江南”,“某某铸币,得钱十万!”。 这显然是允许除了大楚朝廷之外,私人也能铸造铜币。 这大楚皇朝也是奇葩,居然一直允许私人铸币。难怪那些诸侯王,一个个吃的肥头油脑,养兵秣马。 只要把天下私造铜币全部禁了,以后只能朝廷铸币,国库立刻翻几倍。 皇帝的忧,不就立刻解了一大部分! “《禁私铸铜币策》!” 楚天秀大笔一挥,一篇凶悍的刀文出世,斩断那些私铸铜币的贪婪之手。 作为回报,皇帝你只需要给我评个“优等”,赐个大官当当就好了。 ... 金銮殿内。 众举子们都在苦思冥想,或奋笔疾书。 有些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的,为帝解忧的,都快急哭了。 谢灵云摇头晃脑,苦思许久。 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 “草民忧食,臣忧县,心忧天下独君王!” 一篇马屁文,一气呵成。 他不擅长政论,优等是不去想了。但评个中等,还是可以的。 ... 李敢年咬着笔尖,皇帝叹心忧...莫非是十多年前的北征一败,抑郁至今? 他事先押题,没押中。 谁知道皇帝会出三字题啊。 不管了,写一篇自己比较拿手的上去吧。 “《征讨匈奴策》!” 在对策里,奇计百出,孙武再世,把匈奴痛扁一顿。 皇帝总不会怪罪自己吧。 ... 皇帝项燕然在大殿之上,批阅着各地报上来的奏章。 香台的燃香,已经快要燃尽了。 皇帝瞥了一眼殿内众举子们,已经有不少举子提前答题完毕,恭敬等待朕的收割..不,交卷。 他示意了一下。 蔡和大太监立刻去收卷。已经写完的,可以提前交卷了。没写完的继续写。 项燕然接过一道道竹简,大部分都是看了一眼,便随手丢在一旁。 分成四堆。 觉得无聊的,丢到最远处,下等! 可以看一眼的,丢到稍近,中等。 可以慢慢看的,放在近处,上等。 需要琢磨好几遍的,放在宝座台上,优等。 这些年轻的举子们太嫩了,大部分都是一些幼稚的治国政论,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除奸佞策》,项天歌!” 项燕然淡漠的看了几眼,朝殿下的太子项天歌招了招手。 太子项天歌立刻兴奋的上了殿,在父皇身旁,目光闪亮,等着表扬。 “小昏侯是奸佞?” “对,儿臣慧眼如珠,一眼就看出来了,绝对无错!儿臣观他上门入赘平王府的不要脸,在观他自荐出仕的野心,便可判断他有大奸佞的潜质。” 项燕然凝视了项天歌一眼,感叹:“果然是同类啊...你这金陵纨绔第四,对金陵纨绔第一知之甚深,一眼便能看出对方的习性来。 回东宫禁足一个月,非诏不得入宫。正月之前,写十篇不同的《东宫除奸佞策》对策出来,把你东宫的奸佞全列出来! 太子慧眼如珠,想来一个奸佞也逃不出你的眼界。朕要看看,是东宫的哪些奸佞,把朕的太子给养成金陵纨绔!滚吧!” 项天歌顿时懵了,哆嗦一下。 父皇,居然知道他...也是威震金陵的四大纨绔之一? 那个混蛋告的状? 写十篇《东宫除奸佞策》,这是要把太子东宫上上下下的官员,整一遍啊!完蛋了,东宫多少官员要倒霉啊。 而且还是他这个太子亲自回去挑奸佞。 “父皇,儿臣错了,这就回去...写十篇《东宫除奸佞策》!” 项天歌也不敢辩解什么,哭丧着脸,赶紧灰溜溜出皇宫,逃回东宫找对策。 蔡和大太监在旁躬身听着,掩袖,忍俊不禁。 36 赤胆忠心小昏侯 皇帝项燕然瞥了蔡和大太监一眼,淡淡说道:“笑什么?” “老奴心想,果然只有皇上能镇太子。举重若轻,一招就让太子和东宫上下服服帖帖,再也蹦跳不起来。” 蔡和大太监连忙笑道。 “马屁精,还不去收竹简!” “是是!” 蔡和大太监赶紧又下殿去,抱了一堆竹简上来。 项燕然随意翻看着。 看到一堆庸俗的政论,什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政在勤勉,时时躬省自身,自然无忧。”洋洋洒洒一大堆华丽辞藻。 皇帝心中烦得很。 一堆废话,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忽然看到一卷“《削藩策》,晁方正”,皇帝皱起眉头。 这份对策,下笔凌厉如刀,直指诸侯之祸。 “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 一句话,晚削藩不如早削藩! 臣愿为陛下削藩! 项燕然露出一抹嘲讽。 那些诸侯王,有这么好削吗? 削一个小小的楚氏昏侯,趁着昏侯府和平王府这场债务官司,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把昏侯爵位给削了。 结果在沈太后那受到阻挠。 这削爵,变成了上门入赘。 昏侯爵以后是没了...小昏侯摇身一晃,逃到平王府躲难去了。 朕整整一年的功夫,也就顺势削掉了一个势单力孤的昏侯爵位。 除了昏侯府,还削动了谁? 削一个昏侯尚且如此之难,削一个诸侯王就更别提要费多大的劲。 吴王、楚王、赵王、济南王....这七八个诸位连成一片,割据一方,钱粮丰厚,养兵数万,独霸数郡之地,彼此串联互通消息。 削一个诸侯王,立刻惊动一群,不需要动数十余万兵马去围剿? 这要损耗多少兵马和国库钱粮? 朕处心积虑十多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想着留下对付匈奴呢,一下就要打光。 朝廷上下,又有几个大臣支持削藩?这竹简要是放在早朝上,保准被众大臣唾沫给喷死,凌迟处死。 真是书生的迂腐之见。 “下等!” 项燕然将这道竹简丢在远处。 但是寻思一下,他又吩咐蔡和,将这道竹简捡了回来。 这虽是书生之见,却也是罕有的敢言之辈。 满殿上下一百多名举子,众金陵门阀士子们的对策,全是东拉西扯,华丽辞藻,软绵绵、轻飘飘,没有一个敢说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歌功颂德不乏其数,指望他们这些门阀士子,那是没什么好指望的。 日后,真要有那么一天,要“动一动”那些诸侯,手底下也得有人来干这活。 这晁方正既然大言不惭,敢上书《削藩策》,还是挺敢说、敢为的,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留着他日后或许有点用处。 “改。晁方正,评优等!” 项燕然面色淡然,随手将这道《削藩策》,放在宝座台上。然后问道:“吴王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蔡和大太监躬着身,飞快修改记录下晁方正的品级,小声回道:“吴王最近给老奴送了几箱子的金银之礼...说许久未见皇上,甚为想念,想在正月举办的皇宫大宴上,拜见皇上。” “哦,这吴王出手倒是越来越大方了。他想念朕?还是想找机会见见太后,得太后庇护?!朕能让他进宫如愿吗?不准!” 项燕然冷笑道:“不过...未免吴王心生不安,埋怨朕刻薄寡恩,生出异念。 给他回一道旨,朕恩准他和其余诸王,在元宵佳节,入金陵城参加秦淮河灯会,与民同乐。 元宵之后,原路返回封地,不得在皇城逗留。” 蔡和大太监犹豫一下。 这不是让众诸侯王名正言顺,找机会聚一起吗。但皇上如此吩咐,自有想法,他连忙道:“是!” ... 项燕然又66续续翻阅着其它简书对策。 让他颇为满意,仔细看了几遍的,也就主父焰的《大一统策》和董贤良的《废黜百家,独尊儒术》。 说的挺有道理。 大一统方能解他心中之忧。 独尊儒术,思想上的大一统,更是将无数理念纷乱的施政纲领,统一起来的良策。 人心乱,一盘散。人心齐,泰山移! 不过,他这些年一直是采用“黄老之术”施政,朝廷众大臣也大多是黄老之臣,兼修儒、法、道、阴阳。 儒臣屈指可数。 也就三公御史大夫孔寒友这一位领衔的大臣是儒门宗师,一门心思弘扬儒术。 另外九卿的太常卢梓、郎中令崔浩然、少府萧恭望,也是大儒。但对“独尊儒术”有多少支持力度,不好说。 大部分九卿大臣都不是大儒,想要独尊儒术,难办啊。 “董贤良、主父焰,优等!” 项燕然将这两道对策,丢在宝座台上,先放着吧,回头再仔细琢磨琢磨,看看有多少可行性。 随后,他又捡起一道竹简。 《禁私铸铜币策》,楚天秀! 项燕然骤然眸中寒光一闪,眯起眼睛。 这个对策,有些令他惊诧。 若是别人上的这道对策,痛批私铸铜币,他也不会太奇怪。 为何是小昏侯? 莫非自己久坐伤目,眼花了? 皇帝再仔细看了一遍...没错,确实楚天秀写的《禁私铸铜币策》,想了想道:“让小昏侯上来,朕有话问他!” 蔡和大太监立刻下殿,将楚天秀叫到殿上。 楚天秀不由脸色大喜,皇上居然在殿上召见他,这摆明了是觉得他的对策太好了,这是好兆头啊! 整个殿试,也就只有太子项天歌,有这份殊荣,到殿上去近身垂耳恭听圣言。 哈! 本小侯爷的“优等”到手了!等着本小侯爷当上大官,飞黄腾达吧! 金銮殿内,众举子们的羡慕嫉妒中,楚天秀跟着蔡和匆匆上了殿上。 楚天秀朝皇帝拜了拜,满脸笑问道:“臣叩见皇上!皇上可是对《禁私铸铜币令》还有疑惑,臣可以对细节,详细道来。” “你这书里已经写的很详细了,一目了然。” 项燕然奇怪问道:“朕只是有点疑惑不解,你昏侯府的铜矿,已经挖完了吗?...所以,不想让别家挖?” 楚天秀面色一僵,满是错愕。 呃...等等。 什么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昏侯府有一座铜矿? 卧槽,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禁私铸铜币,岂不是把爹老昏侯给坑了?! 楚天秀立刻果断的噗通跪在地地上,连忙解释道:“陛下,臣这通篇胡言乱语,不堪入目,还请陛下撤回对策!” 蔡和大太监在旁,噗嗤一声笑,忍不住道:“小昏侯勿急...您家封地的铜矿挖了那么多年,估计已经是废矿,挖不出多少铜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欠了平王十万两,还不起债。” 是么? 楚天秀眨了眨眼,张了张嘴巴,稍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应该是差不多挖完了,否则自己不可能没印象! 为了官位,这爹坑就坑了吧。 楚天秀立刻站了起来,正色道:“其实,臣献此策,完全是为了陛下着想!私铸铜币影响多坏啊!皇上心忧,就是因为缺钱...这些私铸铜币不是跟皇上抢钱吗!” “你已经入赘平王府当了上门女婿。昏侯家的废矿里还有没有铜,跟你也没多大的关系。” 项燕然摇了摇手,神色依然很是疑惑,“不过,丹阳郡主的封地丹阳县马鞍山的那座铜矿...好像是前些年才现的吧。” “奴才也听人说,丹阳郡主这些年挣了不少铜钱!大部分的郡主、侯爷,都没她有钱。” 蔡和大太监点头。 楚天秀心头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不由一颤。 虞儿...有一座...大铜山? 我错了! 楚天秀瞬间噗噗一声再次跪倒,嚎啕大哭:“皇上,臣错了...臣这是受奸人蛊惑才上此书,这通篇上下全是奸佞之言。谁再上书,臣与他不共戴天,生食其肉,活剁其骨!” “行了,朕知道你的想法了...滚吧!” 项燕然挥了挥手。 蔡和大太监立刻招来十几个强壮的小太监。 把哭的泪流满面,满地打滚的小昏侯楚天秀,给抬着,架出金銮殿外去,丢的远远的,省的让皇上听着心烦。 “取暖炉来!” 项燕然面无表情,将这份《禁私铸铜币策》的竹简,一片一片拆下,丢进暖炉内,烘手脚。 唉,这大冬天真冷,炭火都不够用了。 大楚众诸侯王、金陵十大门阀,沈太后外戚沈府、崔皇后、各个皇子公主、还有诸王侯府、郡主府,包括平王府、李虞郡主、昏侯府,谁家没地没点小铜山啊。 要是知道小昏侯上书禁私铸铜币策,怕是要把他骨头都一根一根拆下来,当天灯烧吧。 小昏侯真是铁胆忠心,赤诚一片....谁都不敢捅的马蜂窝,就他敢舍命去捅一刀子。 37 殿试结束 金銮殿内,一片肃然。 众举子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对殿上生的事情,仿佛浑然未见一般。 他们可没资格,学小昏侯一般胡闹。 小昏侯再怎么闹腾,也是昏侯府的小侯爷,平王李荣的女婿。架不住人家有后台,只要不造反,丢命的可能性极小。 哪怕被皇帝贬斥一通,也丝毫不会影响人家前途。 有这时间关心小昏侯,还不如拼命抓紧时间答卷。 项燕然淡漠的烧完楚天秀的《禁私铸铜币策》,随后又翻了翻其他众举子的竹简。 这些金陵门阀、各郡世家举荐上来的举子,最擅长的是歌功颂德,吹捧盛世,再就是提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举措。 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了。 只有三份对策放在宝座台上,《大一统策》、《削藩策》、《独尊儒术策》,项燕然反复看了几遍。 并不是说这三分对策有多好。 这里面任何一道对策,一旦在朝廷上施展,那便是一场新政,会造成剧烈的动荡。 最终后果如何,难以预料。 但至少这三位举子敢亮刀子,敢刀刀见血,...打开新的局面。比起那些平平庸庸,唯唯诺诺的士子们,还是要好太多。 “今年岁举还算不错,网罗了三...四个,敢打敢拼的人才。留着以后用吧!” 项燕然心中沉吟。 目前新政的时机,不成熟。 但凡新政,要有一批人才来施行,要有庞大钱粮支撑。 没有人才来执行,没有足够的钱粮,匆匆忙忙抛新政出去,反而惹出大祸。 光是一个削藩策,真动起来,二三年内若是收拾不了那些藩王,那大楚皇朝的财政就可能被拖垮了。 匈奴的几十万轻骑在漠北虎视眈眈,能直接把大楚皇朝疆域当牧场。 殿试结束,不多久便是春节。 等过完这个大年,想清楚了,再来谋划新政。 这三份对策,在施行之前.....不能提前泄露出去,免得打草惊蛇。 项燕然将这三份对策,记下,一一掷入炭炉中,很快“吡呲吡呲”燃烧起来,映照出皇帝阴晴不定的脸庞。 蔡和大太监飞快用笔,记下众举子们的品阶。 “优等”可直接任命县令,治理一方。“上等”安排在朝廷各部为小吏,“中等”外放各郡县为小吏,都要熬资历晋升。“下等”淘汰。 至于对策里面写了些什么,涉及国政,他是不敢去多看的。 ... 楚天秀被十个壮硕的太监抬着,大步奔出了金銮殿,狠狠一甩,丢在殿外的厚厚雪地里。 “噗!” 溅起一片皑皑白雪,摔了个狗啃雪。 “呜~!” “这可如何是好?!虞儿,为夫对不住你啊!我的铜山啊,就这样没了!” 楚天秀在雪地里,悲从中来。 也不知道皇帝,会给他评个什么等。 要是皇上听了他的“良策”,李虞的一座铜山没了。这是多少座造纸作坊,才能挣回来的银子啊。 要是皇上对他的对策不加理会,这次殿试肯定评不上优等,他的官位就没了。 辛苦一场,什么都没捞到。怎么算,自己都吃大亏啊! 燃香尽。 殿试已经结束,百位举子的竹简,全部被小太监们收走。 至于这场殿试的最终结果,皇帝还要斟酌。要等到四天之后的小寒,才会公布榜单。 众举子们6续走出金銮殿外。 一年一度的岁举殿试结束,终于轻松了。 他们有的或眉飞色舞,觉得自己答题出色,定然要高中“优、上等”,看着天地雪花飘,好像在庆贺前程似锦。 或沮丧无比,因为没押中题,仓促间导致挥失常,浑身透体冰寒。 “四日之后,小寒放榜。考完总算是轻松了,不管那么多了。诸位仁兄,可要去长乐街喝上几杯。” “同去,同去!” 众举子们三五成群,相邀去长乐街的鸿门客栈喝酒。 众举子们见小昏侯被太监们丢出殿外,在雪中嚎啕大哭,顿时心有戚戚。 就算他们考砸了,也没有小昏侯这么惨啊,居然被太监们给丢出宫外去,也不知在对策里写了什么,把皇上给气着了。 “姑爷!” 李敢年连忙跑过去,搀扶楚天秀起来,道:“姑爷莫要伤心!皇上是有些严厉,不讲情面。 您没看见,太子刚才也是哭着跑出殿,也是好惨....好像嘟囔着要回东宫,也不知道要干嘛!” “太子那是咎由自取!” 楚天秀仰天长叹道:“姑爷我...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啊!” 李敢年心头嘀咕,这两个说话...不都是咎由自取么! 但劝还是得劝,他道:“姑爷,就算今年殿试失利也无妨,反正侯府有一个固定的岁举名额,也没人跟您争。今年不行,明年继续岁举!” 楚天秀苦笑,摇头问道:“敢年啊,你说,当今皇帝是明君吗?” 李敢年吓了一跳,连忙道:“当今圣上,自然是一代明君。我听王爷说,圣上目光如炬,能辨识朝廷忠奸。从善如流,不放错过一个良策。只要好的对策,献上去肯定能得圣上嘉奖,赏罚分明。” 完蛋球了! 楚天秀绝望的闭眼,摇头叹气。 《禁私铸铜币策》那是迅增加国库的凶猛大招,翻个两倍轻而易举,皇帝能不明白其中的好处吗,迟早肯定会用。 事已至此,也没辙了。 赶紧回去,趁着禁私铸铜币令尚未颁布,让虞儿派矿工抓紧多挖一点铜矿出来铸铜币。 只要自家的铜矿挖完,管它禁不禁。 否则等以后皇上一道圣旨,封禁天下铜矿...想挖都挖不了了。 “小侯爷,可要一起去鸿门客栈喝一杯?这次殿试,感觉意犹未尽,在下约了晁师弟等人,一起去边喝边谈。” 董贤良出了金銮殿,拱手笑道。 “不了,有急事。董老弟,放榜之日再聚...咱们一起喝庆功酒!” 楚天秀立刻带上李敢年,匆匆离开皇宫,“走,赶紧回府!” 皇宫外,祖儿一直等候着,楚天秀上了五匹豪华座驾,在众王府骑士护卫下,往平王府匆匆而去。 38 暖室冰窟 楚天秀带着祖儿,乘座驾匆匆回到平王府的虞园。 一路上,祖儿看姑爷一副神色凝重,欲语还休,她也不敢多问。 虞园。 李虞正在庭院皑皑雪地里修炼剑术。 她一袭雪白紧身劲衣,娇柔婀娜,轮廓凹凸有致,玉手中一柄宝剑寒光四射,恣意挥舞。 一团寒剑光芒在雪花中飞舞,乍徐还疾,疾风破空,迅捷惊鸿。 狄儿则在给李虞做陪练。 楚天秀看到两道绝美的娇影,在雪中飞舞着,一时看呆了。 “夫君回来了!” 李虞见到楚天秀回来,瞬间收剑,粉颊微汗,笑道:“虞儿先去换一身衣裳。” “嗯,我有事和娘子商议。” 楚天秀点头,回到书房,来回踱步。 他苦恼着脸,寻思着该怎么跟李虞解释这事情。 难道他直接说,娘子,为夫这小侯爷在金銮殿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小心把你的一座铜山给点没了? 他这英明神武的俊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啊! 片刻,李虞换了一身雪狐裘衣大披风,来书房找他。 她一看楚天秀一副忧心忡忡的脸色,便知道殿试肯定出了问题。 不过,其实关系不大。 反正楚天秀是小侯爷,平王府又家大业大,她这郡主有封地有一座铜山收入颇丰,也不愁缺什么。 只要楚天秀不在金陵城内和狐朋狗友来往,不在平王府里游手好闲,空闲的时候去鼓捣他那座造纸作坊,便也算是走上了一条正途。 至于夫君当官什么的...有它没它,一样过年。 “夫君,这是你初次殿试经验不足,难免紧张。挥失常也在情理之中,反正年年有岁举,来年再做打算!” 李虞立刻笑着劝慰道。 “娘子...为夫不是挥失常,是挥太猛!” 楚天秀越苦笑,道:“我殿试的时候,见旁边几位举子的对策都非常不错。 我寻思着,也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一时手痒,便写了一道《禁私铸铜币策》,让皇上把天下铜山都收归朝廷,严禁私人铸铜钱。” “《禁止私铸铜币》?夫君...这是捅了马蜂窝,惹了大麻烦啊!” 李虞听了,面色一变。 “为夫之前也不知道,娘子也有一座铜山。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写这对策。” 楚天秀无奈道。 李虞错愕了许久,道:“虞儿这区区一座铜山,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天下铜山,朝廷仅占三成。其余六七成在各大诸侯王、皇子、公主的封地,还有公卿、各大门阀世家的手中。 自太祖开朝分封诸侯以来,便允许各诸侯、门阀在自己的封地上,自采自挖,允许铸造铜币。 大楚上下,自家封地内有铜山的,少数也有上百家吧,清一色皇亲、国戚和重臣。这《禁私铸铜币令》一旦施行,至少得罪上百家。” 她都难以想象...这上百家的皇亲国戚们,会是什么态度。 楚天秀惊呆了,掩面。 感情自己这是放了一个地图炮,把满朝的权贵都炸了! 难怪,皇帝看了他的对策,态度那么奇怪,居然也不嘉奖他,反而把他给丢出金銮殿外面去。 朝廷收回天下铜山,能让国库大为充盈,翻个两倍没问题。但这要让各诸侯、门阀权贵割大肉! 出此策者,天下诸侯、门阀定然深恨之。 他们奈何不了皇帝,但肯定会想法子来对付他这个小昏侯啊。 看来,自己这段时间要老老实实的躲在平王府里,不能出门了。 听听风声,看看外面是否有风吹草动再说。 李虞仔细想了想,说道:“不过,夫君也不用太操心。皇上就算知道封禁私铸铜币的好处巨大,也不会仓促施行。朝廷大臣们,必然反对者众。 如今大楚休养生息十余年,朝廷富庶,钱粮满仓。皇上不会轻易动用,这种招来太多反对的计策。 除非有朝一日,朝廷缺钱...。” 楚天秀寻思了好一会儿。 现在朝廷是不缺钱。 可是,晁方正上书的《削藩策》,这可是要动用大军的国策。 皇帝项燕然对削藩,未必不会动心。一旦朝廷打仗,数十万兵马和粮草供应,烧钱如流水,肯定缺钱...自然会想到《禁私铸铜币策》。 楚天秀很不安,说道:“不知皇帝是什么心思。 不管了,先挖完再说。 虞儿,你派人抓紧多挖一些铜出来,最好一年半载挖完。等到皇帝哪天缺钱了,想起这一招,会下旨封铜山,再去挖就来不及了。” 李虞点头,“好吧!我这座铜矿平日里只有几十名矿工在挖,以免铜矿被迅挖尽。 大部分的王侯、门阀家中虽有铜山,都是一点一点缓慢挖,也好让子孙后代,都能享受到荫泽。 现在正是冬日,丹阳县的农户不耕种,都去上山打柴,挣点零钱。我便让我食邑下的三千户农夫,都去铜山挖矿。” “如此甚好!” 楚天秀点头。 李虞立刻吩咐狄儿,去一趟丹阳县。 丹阳县离金陵城不远,也大约一百里,骑马一日可达。雇佣丹阳县封地内的大批农户,前往马鞍山的铜矿挖矿。 抓紧挖,尽量减少损失。 ... 楚天秀干完这些,便在虞园歇着,等着四日之后,小寒的放榜。 朝廷一旦放榜,大概就能猜出皇帝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他有些心虚。 自己干了这足以惹得满朝权贵狂的事情,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出门,会不会被人刺杀? 算了,干脆在虞园待在,最安全。 暖炉烧着精炭,温暖如夏的书房,楚天秀躺在一张长躺椅上,吃着冰凉的西瓜,望着虞园庭院里的雪景,也是颇为逍遥。 祖儿喂完最后一瓣西瓜,有些愁道:“姑爷,这是最后一个了!”这一整个冬天的瓜果,全被姑爷一人给吃光了。 “这么快没了?王府的暖室不是种了很多瓜果吗。” 楚天秀错愕。 他总共也才吃了两三个西瓜啊。 “王府的暖室并不大,大部分是种蔬菜,只有少量瓜果。西瓜藤只有一条,结了三个,被您吃完了。” 祖儿摇头道。 她都还没怎么尝呢,就吃了一小片。 一个暖房才三个瓜。 楚天秀有些傻眼了,难道自己冬天没水果可吃了。 他立刻带上祖儿,去看平王府的暖室。 温室其实很早就有了。 秦汉时期,皇宫里便有“太官园,种冬生葱、韭菜茹,覆以屋庑,昼夜燃蕴火,待温气乃生。” 这是皇帝方能享受到的好东西。 平王府当然也有一个暖室,专门冬天种蔬果。 祖儿带楚天秀来到“暖室”。 他这才看到,这个暖室果然很小。大约半亩,四面砌墙,上面棚子挡雪,出太阳的时候便打开。 暖室紧挨着王府的伙膳房,利用灶台的余火余热,给暖室升温。 这么小的暖室,大部分种蔬菜,少量种瓜果。也只能勉强供应王爷、二夫人、郡主和姑爷食用。 厨房的管事,见到姑爷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这座暖室也太小了,得扩大几亩才行!要不然冬天岂不是没新鲜的瓜果吃?!” 楚天秀指着暖房,说道。 “姑爷,王府里空地是还有...但这几亩地的暖室,每日的炭火,损耗无比巨大。二夫人定然不会批这笔钱。” 管事苦道。 楚天秀想了想,指着暖室旁边的一片空地道:“砌墙把这一片都围起来,然后用牛粪、马粪堆肥来沤温。王府马多,足够用了。不必烧炭火。 对了,金陵城附近有没有温泉?温泉附近买一块地,用温泉浇地,种瓜果,不用炭火,种个几十亩都够用!” “这...这能行?” 管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两种温室的法子,他从未听过。 楚天秀看他这摸样,也知道从未有人这样试过。 “祖儿,你去跟郡主说,你家姑爷要银子,去金陵城附近,找一处温泉买下一百亩地来盖温室,冬日种生鲜瓜果。直接运回府来,以后咱们王府里的鲜瓜果,保管够。” 他朝祖儿道。 “好嘞!” 祖儿大喜。要是几十亩温室的话,冬天她也能吃上甜甜的西瓜了。 楚天秀沉吟。 俗话说,“冬天鲜果,夏天冰。” 这古代也没冰柜空调,只能用冰窟! “对了,平王府的冰窖在哪里,能储存多少冰?” 他问道。 “冰窖?...王府没有,小的听说皇宫里才有冰窖。” 管事一呆,连忙道。 楚天秀顿时无言,这么大一座平王府居然没有冰窖。 他记得昏侯府,就有一座冰窖啊。 幸好他多问了一句。否则等到了夏天,平王府里没有冰来降温解渴,自己要热死了。 “祖儿回来。你再去找郡主要一笔私房钱,赶紧在王府庭院的地下,除夕之前,挖出一个几亩的大洞窟!趁着冰化之前,去河里切冰块,把冰填满冰窖。 对了,管事,你去问问二夫人,她要不要投一笔钱?她不投钱,等到了夏天,没她的份!” 楚天秀道。 “这...?” 管事擦着额头的汗,姑爷真是花钱如水,“小的去请示一下二夫人!” 39 撒钱如水 伙膳房的管事,心惊胆颤的去向二夫人请示。 说姑爷想要造暖室、造冰窖,请她投一笔几千两银子。 被她冷冷的拒绝了。 “本夫人有这么娇贵,非得夏日吃冰么?酷暑时节,井里凉快着呢,放几碗绿豆羹下去,一样凉爽又解暑!” “小昏侯娇奢淫逸,挥霍无度,本夫人可没有他这臭毛病。郡主不是有钱么,让她拿钱。” 二夫人冷笑,严词拒绝。 之前小昏侯造纸,拿去填茅房,多少还能有些用处。多余的纸拿去做成书籍,也算是一桩功劳了。 可是耗费巨资造一座冰窖,纯粹就是烧银子,只为满足他吃夏冰的念头。 她是坚决抵制这种行为。 ... 二夫人不愿拨一笔银子吃夏冰,当然丝毫不影响楚天秀开工。 只要郡主给钱就行了。 李虞听祖儿说,姑爷嫌弃王府暖房太小,而且没有冰窖。 要支一笔银子,造暖房和冰窖。 她不由苦笑。 唉,看来,夫君在昏侯府是奢侈贯了,过不惯平王府的“节俭朴素”的生活。 只是这...这撒银子洒的太快了,她的私房钱不知道够撑多久。 还好,造纸作坊这段时间挣回了几千两银子。 李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了这大笔的银钱。 她怕楚天秀这几日在平王府没事干,憋得慌,跑出去万一被刺杀了,那可就糟糕了。 楚天秀有了银子,立刻开工。 平静的平王府,忽然一夜之间变成了嘈杂的工地。 大批泥瓦、木匠人进进出出,工人们干的一片热火朝天。 把平王府的一小片花园铲了。 直接盖几亩地的暖房,匠人们要在一日之内完工,然后抓紧填马粪牛粪沤肥生热,种上各色瓜果,争取开春之前还能吃上一批新鲜蔬菜。 暖房在地面上只是砌墙,毕竟容易一些。 虞园的地下冰窖,那才是庞大又复杂的工程。 楚天秀也不敢出门,反正闲着无事,坐在椅子上一边啃着瓜子,一边亲自督工,指导匠人们造冰窖。 冰窖这东西,在大楚皇朝是稀罕玩意。 也就金陵皇宫、昏侯府里有冰窖,少有匠人知道该怎么造冰窖。 祖儿去找了李虞,把几千两银子给要来了。 上百名匠人和工人一起开工,从金陵城外运来大批木材。 挖! 拼命挖土! 为了防止庭院地面塌陷,要用几十根最结实的粗大主木梁,把地面给顶住,边挖边顶。 四壁墙面、顶面上全部用厚实的木板给钉住,做第一层隔热。然后用锦布铺上厚厚一层,做第二层隔热。 这样,冰窖的冰,差不多可以保持到秋季。 冰窖地面,用大块干净整齐的青石铺地,上面再铺上木板。木板上放置从冰河里切割出来的厚厚冰块。 还要挖出排水沟,来排融水。 造一座大冰窖显然并非易事。 要赶工期,在除夕之前,河里冰未融化,挖出一座数亩巨大的冰窟来,把冰填满。 好在,这段时间总是下雪,冰层会很厚实,能保存更久。 “姑爷...这一大屋子的冰块,能够我们吃多久?” 祖儿兴奋。 她一想到夏天竟然也能吃上冰,兴奋的晚上都要睡不着。 “吃?谁说吃冰?” 楚天秀轻轻一笑,嗑着瓜子道:“到了炎炎的夏天,将要酷暑难耐之时。把冰窖里的大冰块拉出来。 在房间内四面堆上十几块大冰,这房间内凉爽的犹如深秋。你要不披上一件秋衣,都会冻的受不了。 本小侯爷在这冰室书房内一躺,美美睡一觉,从响午可以一直睡到傍晚,整个人凉爽舒畅。这才叫度夏! 至于祖儿你要想吃冰,屋子里的冰随便舔便是了。” 祖儿惊呆了。 哇~哇~...姑爷以前在昏侯府,就是过着如此美好的生活吗? ... 钱大总管闻讯,匆匆来到虞园外。 虞园外面早就围着众多的仆人、侍卫、李氏子弟们看热闹。 钱大总管背负着双手,一双警觉的目光盯着虞园内热火朝天的工地,不停的转悠张望。 身为大总管,府里大事小事,他都要管一管,操碎了心啊! 可唯独虞园管不了。 他露出深深的担忧。 夏冰有什么好吃的,谁会傻到破费几千两银子,只为夏天吃冰?! 他听说,早上殿试的时候,姑爷被太监们丢出金陵殿外。总是怀疑,姑爷是不是殿试的时候受了刺激,一怒之下想造反。 所以才借口说要造冰窖,在平王府的地下挖个藏兵洞,兵器库什么的?几亩地的冰窟,够藏几千人的兵器了。 一旦造反的事情败露,那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但这虞园是郡主的地盘,连二夫人也管不了郡主和小侯爷。 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 私塾放学了,众少年李氏子弟们听到府里热闹,好奇的在虞园门外面,张望着。 听工人们说,要造一座大冰窖。 他们一个个都吞咽口水,流露出无比的羡慕之色。 “姑爷太厉害了,居然要造一座大冰窟!” “咱们夏天岂不是有冰吃了?!” “那是自然,听说只有皇宫里才有夏冰,那是当今皇上、皇后、太后才能享用的好东西! 我还听说,三公九卿大臣们夏日进宫,也能得到夏冰赏赐,用来制作冰豆羹、冰瓜果解暑。” “啧啧,咱们也能享受大臣的待遇了!” 贾生背着手,路过虞园,看到里面动静巨大。 他也不由驻足,在外面好奇的东张西望。 又听到私塾的一群少年子弟们议论纷纷,看他们那无比羡慕,心生向往的小眼神。 贾生不由深感痛心。 小昏侯这是骄奢淫逸,穷奢极欲啊! 昏侯府这股歪风邪气,被他带进了平王府,正在强烈的侵蚀着平王府少年子弟们的幼小心灵! 假以时日...平王府里要被小昏侯带出了一大群纨绔子弟。 这股歪风邪气,要严厉刹住! 贾生越想越是悲愤,不由朝众私塾学子们,喝斥道:“挖个土坑而已,有何看头? 回去每人写一篇《韩非子·喻老》‘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 知道这句话是何意思? 纣王做了一双象牙筷子,太师箕子感到恐怖! 有了象牙筷子,就想要给它配一只犀碗玉杯。有了犀碗玉杯,就想装满山珍海味!吃上了山珍海味,就想要锦衣玉食,琼楼玉宇...这就叫做,奢靡之欲,填不满啊!” “哈哈,我明白贾老先生的心思!贾老先生也想吃夏冰,可惜造不起冰窖,所以吃不着!” “走喽!” “我们夏天跟姑爷讨冰吃,让先生嘴馋!” 众李氏少年们顿时哄笑而散。 40 放榜 楚天秀知道自己不小心开了一个地图炮之后,也不敢出去瞎逛。 这几天一直缩在平王府,整日忙碌着督造暖室和冰窖,掩盖自己的心虚。 他每日都让祖儿去打听消息。 但是除了打听到皇帝烧掉了竹简外,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 楚天秀心中不由活络起来。 皇上当场烧了竹简,也不知他是赞同,还是不许。但是,肯定不想让其他人提前看到这份对策,引来麻烦。 殿试上,总共就皇上、蔡和太监、自己,三个知道此事。 一旦外面谣言四起,众王侯权贵群起攻击,皇帝很容易就会想出来,是谁泄露消息出去的。 蔡和太监不会傻到到处乱说。 这么说来,这事目前完全被皇上给压住了。 根本没人知道他写了那道《禁私铸铜币策》。当然也不会有皇亲国戚暴怒,派人来杀自己。 哈,自己眼下还是挺安全的。 虚惊一场! 看来小寒之日,朝廷放榜大喜日子,自己紧绷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去好好放松一下了,纵马快意金陵城! ... 一晃数日,小寒。 到了殿试放榜的日子。 清晨,金陵皇宫最外的司马门,早早的聚集了从各地赶来,数以千计的金陵城的门阀官宦士子、儒生。 宫殿外面闹哄哄一片,马匹践踏,将宫外的皑皑雪地踩得凌乱。 参加殿试的虽仅仅只有寥寥百余名举子,但这些人大多都是朝廷未来的官吏,前途不可限量。 很多金陵门阀同族的子弟,一起相邀前来看榜,准备为他们庆贺。 甚至还有一些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乘坐着轿子、马车,远远的眺望着,想要在这放榜的大日子,择一位才学上佳,相貌端正的榜上良婿。 “董兄,今日放榜,你一如既往的淡定,显然是胸有成竹啊!这优等的名额,定有你的位置。” 贾玉道贺。 “呵呵,哪里!我只是习惯淡定而已。你没看晁师弟意气风,那才叫十拿九稳,箭不虚!” 董贤良一指不远处被众士子恭维着,谈笑风生的晁方正,笑道。 他们等一大群举子们,早就聚集在这里等候,彼此谈笑着,兴奋中带点焦虑。 在今年的岁举举子,名气最大的也就董贤良、晁方正、主父焰、贾玉、公孙鸿等少数五六人。 不过“优等”名额,通常每年只有三到四人。 没有揭榜之前,谁也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自己的殿试对策是否被皇帝看中,评为优等。 唯有主父焰一袭寒衣,冷清又高傲,也不与人交谈,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宫殿大门前。 他从来不怀疑,自己一旦殿试,能中优等。 他不仅要优等,还要当优等的第一人,让天下人知晓他主父焰的实力。 至于众儒生们,大多没资格被举荐,心中虽酸,却也想趁机巴结一番这些曾经在同一座私塾求学的士子同窗。 说不定日后还有被同窗士子们,提携为幕僚、门客的机会。 虽当不上官,当成为官宦的幕僚,那地位也是远高于普通百姓的存在。 贾老先生来的很早,心事重重,在一群儒生们中间,东张西望。 他这年纪早就没希望举荐,也不图出仕,只想看看平王府的姑爷小昏侯,殿试结果如何。 “不知小昏侯殿试考的如何,被皇上评为几等?...他会不会得个中等?” 有些儒生心虚。 冬至日的那天夜里,他们这些人在鸿门客栈,遇上小昏侯,吵闹之下,跟小昏侯立下一个赌约。 要是小昏侯能当上官,他们就在金陵城头裸奔。小昏侯要是当不上,他们就去裸奔。 这个赌约,显然马上就要兑付了。 “哼,这还用说,皇帝一怒烧了对策,将小昏侯丢出金銮殿外,毫无疑问是连最‘下等’都不愿意给! 贾某早就说过了,当今皇上圣明,慧眼如炬,小昏侯这金陵四大纨绔之,断然是无法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混个官位! 他要是能当官,贾某纵然雪中裸奔,也是在所不辞!” 贾生负手,神态颇为骄傲道。 “正是,正是!小昏侯要是能当官,我等一同裸奔!” 附近的一些儒生们纷纷大笑。 ... 小寒的一大早。 楚天秀带着祖儿,乘坐着他那五匹雪白骏马拉着的尊贵侯爷座驾,在李敢年和一队王府侍卫的护送下,来到金陵皇宫司马门外。 这五匹豪华座驾一出现,立刻引起众士子、儒生们“侧目”,啧啧议论,羡慕无比。 这是王侯的座驾,他们这一辈子当官的终极追求。 可惜,如此尊贵的五乘座驾,偏偏是小昏侯坐在上面,令人心痛。 董贤良显然不介意小昏侯的名声不大好,看到楚天秀来了,不由一笑,拱手道: “小侯爷来了!这几日我等同岁举子在鸿门客栈聚宴,畅谈文学。可惜小侯爷没来,甚为遗憾。 今日放榜,乃是我等同岁举子的大喜之日,咱们打算去鸿门客栈,聚宴一番。小侯爷这回一定要赏脸!” 同岁举子,算是踏上官场的第一份人脉,以后在朝廷相互扶持帮衬,也是惯例。 所以每逢岁举之后,同岁举子都会一起聚宴,联络感情。 从古至今,也算是概莫能外。 楚天秀坐在五匹骏马座驾上,道:“正想和董老弟喝几杯!” ... 众举子和儒生们心焦的等了大半个时辰。 终于见到一名大太监手捧着一卷金黄色绸缎,带着一群小太监们走出司马门。 在宫殿大门一侧,张贴一道皇榜。 “大楚皇朝,已亥年腊八岁举殿试考核,皇榜公布。” “优等:优甲楚天秀、优乙董贤良、优丙主父焰、优丁晁方正。优等举子,按惯例授县令。” “上等:贾玉、公孙鸿、萧子良、王荀、杨冰...等。共十名。上等举子,朝廷各部为吏。” “中等:李敢年、谢灵云...等。共八十名。中等举子,郡县为吏。” “下等:...共十名。不予录用,举荐者罚俸半年。” 祖儿紧紧盯着皇榜。 郡主说了,姑爷只要中等以上便足够了。 祖儿一眼看到姑爷居然在最上面,惊喜错愕,摇着楚天秀的手臂,难以置信道:“姑爷,中了。您是优甲...皇上这是不是眼花,写错名字?” 虽然她很想姑爷高中优等,可是姑爷这整日只想着吃吃喝喝纨绔的性子...实在也不像啊! 楚天秀看到这榜单,却是瞬间心思透亮。 皇帝这果然是想明白了,决心要施行《禁私铸铜币策》,只是这时间...不知是什么时候。 楚天秀拍了她的小脑袋一下,恼道:“姑爷中个优等不行吗!姑爷若是不中,难道还指望他们中不成?” 这份皇榜一公布,顿时皇宫外面等候多时的举子一片哗然,难以置信。 “优乙!” 主父焰愕然。 他的《大一统策》,居然排在“优等”的第三名。在小昏侯楚天秀和董贤良的后面,仅比晁方正高一位。 小昏侯和董贤良写的什么,让皇上如此动心?! 他错愕,望向董贤良,和在王侯座驾上和婢女嬉笑的小昏侯。 众儒生们更是瞪大了眼睛,直接炸开了锅。 优等里面,排序是很关键。 小昏侯楚天秀,居然被排在最前面,排在董贤良、晁方正和主父焰这三位最顶尖的举子前面。 董贤良、晁方正,乃是三公御史大夫,大儒孔寒友的亲传弟子,在儒生们中间更是赫赫有名,金陵城最顶尖出类拔萃的儒门弟子,青年一代儒生的领袖级人物。 主父焰出身不好,性格乖僻,虽然很令儒生们讨厌,但这人也确实是鬼才,众所公认。 连九卿大农令杨褚大人只见过他一面,交谈过一次,便愿意举荐他出仕。可见此人才华何等耀眼。 可是,小昏侯这位金陵头号纨绔,整天花天酒地,哪来的真才实学啊! 这个在殿试的时候,皇上气的当场把他丢出去的大纨绔,为什么也能评个优等啊? “皇上,您太操劳了...定然是眼花手颤,不慎写了个优甲!否则,断断不会有如此高的评等。” “莫非...是平王为女婿求了情面?皇上看在义弟平王的面子上,恩赐了一个优甲? 皇上开开眼吧,小昏侯已经坏了平王府的风气。不要让小昏侯败坏我大楚的朝廷啊!” “皇上要让小昏侯当官,治理一方百姓,为祸一方了,这可如何是好?” 贾生痛心疾,众儒生们一片哀嚎遍野,捶胸顿足。 41 金陵城冰雪大裸奔 震惊的,何止是主父焰、晁方正等人。 董贤良看向楚天秀的神色,何尝不是大吃一惊。 他虽然谦逊,推崇与人和气,但骨子里是极为自傲的,否则也不会喊出“废黜百家,独尊儒术”这种话。 他经常和晁方正、主父焰等金陵众士子们,参加各种士子切磋聚会,针砭时政,指点天下。 他很清楚晁、主父两人的实力。 晁方正为人绝傲,锋芒太露,毫不掩饰自己的政见,向皇上献策定是剑走锋芒...但刚则易则。 皇帝对刚猛之策,早年北征匈奴便有深有教训,哪怕欣赏,也定然不会轻易使用。 主父焰虽有旷世奇才,但贫寒出生,让他欠缺朝廷高层的眼界...容易宽泛而谈,无法拿捏到关键细微处。 还要在朝堂上熬一些年头,主父焰才能真正成为匡扶明君的栋梁。 董贤良已经预料到,自己所写的《废黜百家,独尊儒策》,在思想上率先完成大一统,付出的代价最小,才是皇帝最想要的东西。 他定能够在岁举中,胜过主父焰和晁方正,一举获得优甲,成为皇上今年心目中最出色的举子。 岁举排得越后的举子,皇上越记不住,自然难以提拔升迁。 只是,小昏侯忽然冲出,夺得已亥年岁举的优甲...实在让他有些懵。他对小昏侯的了解,非常有限。 小昏侯造纸可以说无意间现了某个诀窍。但这殿试策问,涉及国政,绝对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董贤良错愕的张了张嘴,眉宇间又多了几份疑惑和敬色,朝楚天秀请教道:“不知,小侯爷这是如何做到的?” “董老弟,这我可不能说!哪天皇帝用了我的策,再说不迟。” 楚天秀神秘的一笑。 他的眼睛,却盯向了那一大群儒生里面。 当初鸿门客栈的几十个儒生,他也不记得都有哪些人。但平王府私塾的贾生,肯定是跑不了的。 “祖儿,把贾生给我找来!他定然会来观看今日的放榜,是该他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楚天秀哼声道。 “是,姑爷!” 祖儿嬉笑。 当初鸿门客栈,贾生誓,她可是亲眼看到。 ... 小昏侯被评为已亥岁举优甲,无疑震惊了金陵皇宫司马门外所有的门阀士子、数千计的儒生,甚至那些看热闹的千金小姐们。 但谁都知道殿试的皇榜,皇帝自己出题自己评卷,钦点品级。连丞相都说不上话,根本没有别人置评的余地。 皇榜一出,想要改,完全是不可能。 再怎么痛心疾,也改变不了这个榜单,唯有接受事实。 贾玉有些失望,他还指望得个优等呢,结果只得了个上甲。 他看到旁边的李敢年面带苦涩,不由叹道:“唉,李老弟,咱们是同病相怜啊!” “还好。‘上等’只有十人,我也不奢望。能得中甲,我已经是满足了。” 李敢年苦笑。 中等,无法在朝廷各部位小吏。只能外放郡县为小吏,需要慢慢熬资历,等晋升的机会。 平王府李氏旁支子弟众多。他得王爷恩准,已经考过两次了,没有更多机会再参加岁举。 只能这样了。 ... 楚天秀朝那群看热闹的儒生眺望。 很快,他找到了人群中的贾生。 贾生面带悲愤而惨淡,似乎想到了赌约,转身钻入儒生人群,似乎想溜走。 楚天秀当然不能让他跑了,立刻大喝道: “呔!冬至那日,鸿门客栈里跟本小侯爷立誓赌约的儒生,说本小侯爷当不上官。赌输了的,愿在金陵城冰雪大裸奔! 本小侯爷可是会记仇,一个个样貌都记得一清二楚,我就不点名了,你们自己给本小侯爷主动站出来!只当给本小侯爷中了优甲,庆贺一番了。” 贾生正犹豫着要溜,闻声顿时一颤,僵在当场。 别的儒生跑得了,他肯定是跑不了的。 他就住在长乐街,又是平王府的私塾先生,少不了跟小昏侯照面。 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 这一劫,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长痛不如短痛,痛了这一下就好。 “《论语·颜渊》:‘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 贾生干脆豁出去,面带悲壮之色,大声道:“我贾某人,既然立誓,定当践行!小侯爷既然得了优等,愿赌服输,裸奔就裸奔!” “好!” “贾兄,我等也在客栈立誓,自当奉陪!” “我等儒生,宁折不屈!” 旁边一些儒生似乎受到感染,热血上头,纷纷大喝。 “诸位仁兄果然豪迈,言而有信,国士也!小弟有酒一壶,一碟椒,赠诸位仁兄壮行!” 立刻有人,从衣袍里变出一壶酒,一盘椒来,看来是早有准备。 贾生接过酒壶,仰头猛灌十几大口,酒气上头,抓了一把椒塞入口中,将酒壶丢给其他儒生。 “咦,说来就来,这么生猛!” 楚天秀惊诧,立刻衣袖一挥,宽大的袖袍立刻捂住祖儿一双美眸,免得长鸡眼。 “噗嗤!” 贾生猛然用力一扯,衣裳四散,披头散以遮其面,拔足往金陵城头,奋力狂奔起来,要绕金陵城一圈。 当初在鸿门客栈立誓的一群儒生们,纷纷赤体,跟着在雪地里狂奔。 “啊~!臭不要脸!” “快走!” 刹那间,远处轿子、马车,诸多千金小姐们尖叫声,唾骂声一片,人荒马乱,纷纷仓惶撤离。 皇宫外的一群士子、举子们,无不神色错愕。 什么情况? 金陵儒生们和小昏侯,之前有过立誓裸奔的赌约?这么...惨烈?! 宫殿的禁卫军们一时也反应不过来,满头雾水。 小昏侯得了岁举优甲,一群儒生们被逼的裸奔。金陵儒生和小昏侯,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吗! 一群儒生在金陵城头大裸奔,前所未有的壮举,金陵城顿时轰动。呼朋唤友者,观望者,难以计数。 数以百计的小儿们纷纷跟在那群裸奔儒生的后面,大呼大叫,鼓掌,“儒生裸奔喽!”“长乐街贾生,羞羞脸,带头裸奔喽!” “贾生,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脱光了跑什么?这是要勾引哪家娘们!” 长乐街头,却听一声河东狮吼,一个足足二百斤的胖妇人,气急败坏的提着一根棒槌,猛颤颤的追在一群儒生的后面。 42 春风得意马蹄疾 楚天秀见那些儒生们跑远了,这才放下袖子,含笑看着怀里的祖儿。 殿试高中,香玉满怀。 纵马驰骋金陵城,人生得意小昏侯是也! 祖儿被他温柔的目光一瞅,顿时粉雕玉琢的脸颊,一片羞赧,连忙正襟危坐,轻啐了一口。 姑爷啥都好,就是不正经! “他们好可怜啊!” 祖儿听到长乐街头,传来咆哮的河东狮吼声,那个二百斤婆娘在追贾生,无数人群跟着这些儒生们凑热闹。 她不由深感同情。 但不知为何。 在金陵城内豪放裸奔的儒生们越来越多。 眼看着原本只有数十名,中途加进来的儒生越来越多,队伍变成了数百名之庞大,简直令人震惊。 这一数百名儒生们一边在金陵城雪地赤露狂奔,还一边吼叫着,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裸奔。 所过的街区,无不沸腾起来,炸开了锅一样。 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豪门府邸、达官贵人,惊奇无比,纷纷跑出来看这场大热闹。 “可怜?” 楚天秀目光望向远方热闹的街区,忽然有些恼火。 今日皇榜,老子优甲头名,才是金陵城今日的头号的主角。现在风头,全被这群裸奔儒生给抢了。 他们可怜个屁! 这群儒生王八羔子,分明是在碰瓷自己。 当初几十名儒生在鸿门客栈,跟自己立誓打赌,他答应了。 寻思着让这些儒生们在金陵城冰雪裸奔,为自己当官,热闹庆贺一下。 但是现在,看看儒生们这副裸奔的豪放和欢乐,一副壮怀激烈摸样,一点也没有受屈辱的感觉,反而引以为豪! 当初在鸿门客栈也就几十名儒生立誓对赌,眼下这都跑出几百名儒生来了。 这说明什么? 这一大群儒生乐在其中,爽的不要不要! 楚天秀又不傻,看到这副场景,还能不回过味来? 这群儒生,太狡猾了! 原本籍籍无名之辈,硬是通过碰瓷自己这威震金陵城的四大纨绔之首。 打着和小昏侯立誓对赌的旗号,实现了他们在金陵城冰雪裸奔,一举轰动成名的梦想。 从此以后金陵城,谁人不知贾生,践行誓言的豪举? 谁不知他们这一小群儒生,宁愿受这冰雪裸奔之辱,也要和金陵四大纨绔之首对抗,绝不向小昏侯低头的壮举?! 圣贤之名也好,恶骂之名也罢,一旦得到了便都是名气! 名气这东西一旦有了,富贵也就近了。 金陵城里的这些儒生,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啊,脑子不是一般的好用,不能小瞧他们! 朝廷举荐出仕要大官推荐,没有这些普通儒生们的份,他们也当不上官。他们不想尽法子博一个名气出来,怎么在门阀、权贵面前,谋一份富贵? 楚天秀看到他们这般不要脸,气的鼻子都青了。 “我说金陵城的这群臭不要脸的儒生,为什么天天盯着本小侯爷来骂?就是等着碰瓷本小侯爷的这一天。 为了成名,连裸奔都在所不惜! 你瞧瞧,他们还是人吗!” 楚天秀怒道:“当本小侯爷看不出来吗!跟本侯爷作对这么欢乐,回头老子挖个大坑,把他们一股脑儿全部坑进去!” “碰~...碰瓷?” 祖儿吃惊的张老大了嘴巴。 这群儒生为了成名,居然愿意付出这种惨烈的代价! 皇宫门外,众举子、士子们,似乎也有不少人想明白过来,无不沉默。 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小昏侯。 众儒生们为了名气,不要脸,碰瓷小昏侯的举动...他们要不要学一学? 虽然不要脸,但这是一条成名的捷径啊! ... “算了,今天是我殿试头名的大喜日子,很快就能当官了。让这帮酸儒们跟着沾沾光吧,不跟他们一般计较了。 本小侯爷得了优甲,要‘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天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金陵花’! 在全城跑一圈,让全城百姓们,看清楚本小昏侯这位殿试头名的脸。” 楚天秀不想管那些儒生了,从五骑豪华座驾上下来,叫道:“敢年,牵一匹宝马来!” “是,姑爷!” 李敢年急忙牵来一匹神骏宝马,供姑爷乘骑。 楚天秀正想要上马,却忽然吃惊的发现。 这马居然没有马镫! 卧槽。 这马这么高大神骏,怎么上去? 李敢年愣了一下。 好在他脑子反应过来,姑爷不会骑马,连忙蹲下,恭敬的为姑爷献上自己的膝盖。 楚天秀立刻踩着李敢年的的膝盖,好不容易爬到骏马背上去,一手牵着缰绳,尊贵的小侯爷身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 虽然以前的“小昏侯”似乎不爱骑马。 但是,骑马这么简单的事情,哪里需要学。 “驾~!” 楚天秀轻喝一声,马儿果然立刻小步跑起来。 瞧,骑马就是这么轻松。 呃,对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马疾跑起来,怎么才能让它停下?是抱住马脖子,还是双腿夹住马腹? “祖儿!” 楚天秀面色一变,急忙道。 “姑爷小心!” 祖儿吓了一跳,连忙在五乘座驾上足尖一蹬,一个轻燕飞身跃上楚天秀的骏马。 她一把拉住缰绳,终于让骏马稳稳的跑了起来。 楚天秀这才恢复了面色如常,露出得意之色。 “好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金陵花’!人生得意,正该如此!” 董贤良呵呵大笑,飞身跃上自己的马匹,扬声道:“走!” “今日放榜大喜,自当尽欢!” “走喽,游街去!” “以前怎么没想过,殿试之后要在金陵城游上一圈,扬眉吐气一番呢!咱们这也算是开了头例。日后朝堂之上,当有我辈一席之地!” 众举子们大笑,有样学样,纷纷骑上各自的马匹。 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在金陵城宽敞笔直的主干道上响了起来。 数以百计骏马浩荡的声势,终于压过了儒生们的裸奔,成为金陵城内最闪耀的一道风景线。 这些举子们,绝大部分都是金陵十大门阀士子,各郡豪门官宦们子弟,妥妥的金龟婿啊! 沿街,无数富户人家,老者、少年羡慕,众女子们在窗头眺望,发出尖叫欢呼声。 “快看,小昏侯来了!他是今年殿试岁举的头名嘢!” “好俊啊!” “呜呼~,择婿当择小昏侯啊!” 43 鸿门宴 楚天秀和祖儿同乘一匹骏马。 已亥岁举,殿试的一百多名举子们,无不意气风,纵马在金陵城内飞奔。 从金陵皇宫司马门出,沿着御道主街,招摇过市途径遍地是画舫的秦淮河畔。 引得诸多画舫内,老鸨和小姐姐们无不凤眸闪亮,莺莺燕燕叽叽喳喳,挥着娟帕,翘以盼。 穿过王侯们聚居的王侯巷、金陵十大门阀聚居的乌衣巷,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举子们最后一程,来到城内繁花似锦的长乐街。 金陵府的一些衙役们正在长乐街头巡逻,看到金陵城内有人纵马,顿时大怒。 但是衙役头子一看到小昏侯冲在最前面,顿时惊得脸色一变,立刻靠街边站,硬是没衙役敢冲上前去阻拦。 金陵府尹都头疼的小侯爷,不是他们这些喽啰,虾兵蟹将能招惹的。 热闹的长乐街,商旅游人如织,当然是必须来的地方,他们要在鸿门客栈设宴,庆贺放榜。 鸿门客栈正在长乐街最中心地段,这里人多热闹。 而金陵第一大豪沈府,也就在鸿门客栈的街对面,两家门对门。 大楚皇朝的习俗,衣锦不还乡,殿试之后不入鸿门客栈,那相当于白考一趟。 没办法,谁让鸿门客栈有名呢! 殿试之后,众同岁举子们必定聚集在鸿门客栈,摆上一场盛大的宴席,大肆庆贺,加深一下感情,日后也好引为朋党。 这已经成了大楚历年殿试的一个惯例。 儒生们也喜欢往这家客栈里钻,结交各大门阀士子和官宦子弟。 楚天秀看见鸿门客栈,顿时笑了。 这个曾经让他大冬夜吃瘪,两个铜板换了一杯寒酒的地方。 老子又来了! 想不到吧,本小昏侯这么就快回来“找茬”来了。 他立刻吩咐祖儿勒马停下。 众举子们抵达鸿门客栈,也纷纷下马。 此时,鸿门客栈的一楼大厅,早已经空了出来,为迎接众举子们前来聚宴做好了准备。 项大掌柜带着一众店小二们,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迎接士子们的到来。 楚天秀一想到当初项大掌柜的挤兑,心中便没好气。 “本小侯爷得了殿试头名,今日宴席,我请客。” 楚天秀朝众举子们说道,看了一眼项大掌柜,摸了摸身上,朝祖儿道:“祖儿,你有铜钱么?” “没...最后那两枚铜钱,上次被姑爷换酒喝了。” 祖儿苦着脸,摇头。 她可没钱...郡主不让她身上带银子出来,免得姑爷挥金如土的纨绔症又犯了。 只是她没想到,姑爷身上一文铜钱都没带,居然也一样挥金如土,居然要请所有举子吃一顿宴席。 “哎呀,瞧我这记性,本小侯爷今儿又忘了带钱。项大掌柜,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每人来一杯寒酒吧。几百个铜板,本小侯爷还是有办法拿出来的!” 楚天秀顿时惊诧道。 “这...小侯爷,您就别再取笑小人了。诸位马上都成官老爷,小人如何能怠慢。” 项大掌柜憋红了脸。 他刚刚得了消息,小昏侯得了殿试头名。 这肯定是要被皇上授予县令,指不定过几年就成郡守,然后进入朝堂,位列三公九卿。 他倒也不怕没权势的昏侯府,小昏侯虽然是纨绔子弟,但没权,也不管不到鸿门客栈头上,鸿门客栈可是项庄子孙的家族产业。 他就怕小昏侯成了朝廷大官,手里有了权,那可不能轻易得罪。 这上百名举子的这顿丰盛宴席,山珍海味不乏其数,再加上各色美酒,那可是一笔惊人的大数目,胡吃海喝,少说花出一千两银子来。 他也不能让小昏赊账啊! 小昏侯是那种会还钱的人吗! 项大掌柜正为难之际。 却见一名满身绫罗锦衣的华服纨绔子弟,腰间玉带,从客栈二楼下来,大笑道:“哎呦,小侯爷来了,小弟听说大哥中了殿试优甲,在此恭候多时。你就别为难人家项大掌柜了。今日这酒宴,小弟我请了。” 楚天秀一看。 金陵第一大土豪沈大富的大儿子,金陵四大纨绔第三的沈万宝。 “小昏侯”跟谢安然、沈万宝、项天歌,这金陵四大纨绔,经常一起“玩耍”。 彼此简直比亲兄弟还熟悉,脑中的自然是记忆深刻。 这倒不是说金陵四大纨绔之间关系好,都是金陵一霸,瞧别人不顺眼,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但物以类聚,臭味相投,也坏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纨绔之间最爱攀比,比谁更厉害。 这当然要经常一起玩耍,才有意思,否则自己这么纨绔厉害,给谁看啊! “本小侯爷今日请客,万宝老弟付账,诸位进客栈随意吃喝!” 楚天秀知道沈万宝钱多的慌,也不客气,朝众举子们道。 他下了马,和众举子们步入鸿门客栈的大厅内。 众举子们欢笑,纷纷三五成群,各自落座。 甚至连外面一些儒生,也跟着进来沾光。 客栈小二们立刻端上早就准备好的菜肴和酒水。 楚天秀和沈万宝熟归熟,知道一顿宴席的银子对沈府大公子来说,也是一点点小意思。 但是沈万宝这样“无事献殷勤”,主动买单,怕是有事吧! 楚天秀瞥了沈万宝一眼,笑问道:“沈国舅近日可好?...听说国舅爷从昏侯府回去,吐白沫,昏厥了好久。这身子不行,要早点看大夫啊!” 沈万宝想到老爹被小昏侯坑了十万两银子,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疼。 不过,他今天在此等小昏侯,却是另外一件事情,道:“我爹身子骨硬朗着呢,天天被我气,这点气还死不了。 小弟其实是有桩事情,找小侯爷商议。 你看,大楚最大的两家造纸作坊,便属于我们沈氏、楚氏。 咱们两家不如合并了造纸作坊,小弟我再投个一万银子扩大作坊,联手把整个造纸业拿下,上下通吃,不让别家再挤进来分一杯羹!” 楚天秀顿时一笑。 自己一家就能独吞,干嘛要分你沈府一口汤? 这金陵第一大土豪沈府称霸了江南的绸缎,妥妥的天下第一富商,居然还想从他碗里抢一口食。 楚天秀立刻摇头:“别的事都好商量,但造纸的事情就别提了。郡主把造纸作坊收去了,我也插不上手...我那造纸作坊挣了那么多银子,她居然一两都没给我留下。” “呃...丹阳郡主?” 沈万宝顿时傻眼了。 丹阳郡主李虞的威名,在大楚那可是赫赫有名,比项凌公主还难应付。小昏侯的造纸作坊在郡主手里,这可如何是好! 不远处,一桌的十几名举子,谢灵云等众士子,彼此碎碎低语,带着兴奋的目光不时飘向小昏侯,似乎在商量什么。 贾生能做的! 他们凭什么不能做? 44 谢灵云也要碰瓷 虽然金陵门阀、官宦士子们,一贯来看不起城里那些“贫寒”出生,地位很低的儒生们。 但是不得不承认,贾生此番碰瓷,战果空前绝后的成功! 贾生坚持不懈的骂了小昏侯这么多年。 终于找到机会在鸿门客栈,和金陵四大纨绔之首的小昏侯进行了一次立誓赌约。 赌约不论输赢。 哪怕输了,为了践行誓言,他在金陵城冰雪大裸奔,此番壮举,也一样令他一举成名。 贾生这次碰瓷成功,日后定然成为金陵无数儒生们里赤手可热的“名儒”,引以为傲的榜样。 至少在三五年之内,贾生在金陵城内必定家喻户晓,闻名于达官贵人,名气远比寻常士子要高很多。 指不定哪个朝廷大官欣赏贾生,便招募其为幕僚、门客,从此走上飞黄腾达的富贵大道了。 谢灵云这一桌的士子们都很眼热。 今年殿试,他们的排位较低,无法位列“上等”,都是在八十个“中等”里面。 泯然众人啊! 金陵城里,谁知道他们叫甲某、乙某,还是丙某啊?连个名号都没人记得住,这混的多窝囊! 如果混不出名堂,这辈子也就是一个县衙小吏了。 谢灵云也很不甘心。 他堂堂金陵十大门阀之谢氏门阀出身,还是谢主相的嫡孙之一,却在殿试中惨败。 他的最长处在诗赋,被众士子们誉为金陵第一青年诗赋高手...比诗赋,他定然是殿试,毫无争议的“优等甲名”。 可是殿试,皇上只考政论,不考诗赋,他满身诗赋才华无法发挥。 结果被打入“中等”,甚至位在李敢年这个傻憨之后,一样被打发去郡县当小吏。 谢灵云心里别提多憋屈和酸楚了,他想找机会证明自己。 这桌的十多名举子们碎碎低语一商议,干脆效仿贾生,找小昏侯碰瓷,博个名头出来。 也好让世人们,都知道他们是谁。 谢灵云听了不由心动,一咬牙,干了。 他要让世人都知道,殿试优甲的小昏侯,诗赋一样斗不过他谢灵云! “今日放榜,乃是我等同岁举子的一件大喜事。 沈兄弟谈那些铜臭,未免扫兴。 不如,为了咱们同岁举子的情谊,来相邀斗诗为贺!斗输者,罚酒一杯。” 谢灵云立刻端起酒杯,高声道,“小侯爷身为殿试优甲,定然是文学高才!谢某不才,想和小侯爷,一对一斗诗!” “金陵第一诗赋高手,谢大才子,那可是七步赋一诗!今日难得,有机会听听谢大才子当场做诗!” 沈万宝目光一亮,顿时带头起哄。 斗小昏侯,这是他最喜闻乐见的节目。 “正该斗诗,庆贺殿试放榜!” 众举子们知道谢灵云的心思,纷纷大声鼓噪起哄。 谢灵云先上阵,拿下头彩。 他们接着来邀请小昏侯斗诗。如此,他们以后不论走到哪里,也能自夸,诗赋赢过殿试优甲小昏侯。 楚天秀看了众起哄的举子们一眼。 学贾生学的这么快,直接就来了? 好的不学,尽学坏榜样! 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以为自己这大纨绔是假的。 “谢老弟这是让我为难啊,也罢,勉为其难吧!...但输者罚一杯酒太少了,不过瘾。祖儿,取一坛最好的酒来!输一首诗,罚一坛酒。” 楚天秀淡笑道。 祖儿吃惊的眨了眨眼睛,谢灵云是真正的诗赋高手,姑爷...您喝的下这么多吗? 她立刻去取了酒柜,最大的一坛酒过来,放在桌上。 这一大坛酒,足足是灌倒十个人的份量,令人望而生畏。 ... 董贤良却是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小昏侯在金陵城只有四大纨绔之首大名,从未当众做过诗赋,也没人知道他会不会作诗。 但是,刚才在皇宫门口,他就在小昏侯身边,听到小昏侯兴奋的随口吟了一首。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金陵花。” 这首诗,实在是太应景了。 分明写出了一群举子,在殿试登科之后。 昔日的不得意都不值得一提,今朝皇榜题名,郁结闷气一扫而空,肆意策马,不拘无束,奔驰于的金陵御道上的得意和畅快。 能在放榜后的瞬间,做出一首如此应景,意气风发,豪气冲天的诗。 董贤良已经深知小昏侯的恐怖诗赋实力了。 这首放榜诗,一旦广为流传出去,只怕以后每届的举子们,每逢殿试结束,都要拿出来痛快吟唱一番。 可惜,谢灵云当时离的远,可能并未听到这诗。 谢灵云老弟,居然去挑衅小昏侯! 但是,双方话已出口,已经来不及了。 ... 主父焰暗叹摇头。 谢灵云这人的诗赋非常不错,人也还行....就是不懂政治,也没有眼光,不知道什么人不能去招惹。 贾生长年累月的不懈坚持,这才终于成功一次,碰瓷小昏侯,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再用,招数用老,会吃大亏的。 真正的高手,绝不会留恋同一个招数。 据他所知,金陵十大门阀之一的谢氏门阀,众青年子弟中最厉害最低调的一个,当然不是什么诗赋第一高手谢灵云,而是项凌公主的驸马谢安然,堪称是金陵门阀子弟中罕见的大才子。 但谢安然也仅仅排在金陵四大纨绔之二,位居小昏侯之下。 可见小昏侯的实力,绝非“纨绔”两个字能形容。 小昏侯像是那种会轻易吃亏的人吗? ... 楚天秀用筷子敲了敲桌子,让客栈内众举子们静了下来,高声道:“既然谢灵云邀我斗诗。那本小侯爷,便来出诗赋的题目。” 谢灵云看了那桌上的一大坛酒,颤了一下。这一大坛酒下去,至少三天下不了床了。 但是,他七步一诗的实力,不可能输。 谢灵云不由傲然道:“灵云,恭敬等候小侯爷出题!” 楚天秀轻笑,随即朝项大掌柜招了招手,取来两枚铜钱,然后说道:“冬至那夜,皇上贬本小侯爷入赘平王府。 本小侯爷激愤之下,冬夜里沦落街头,身上就剩下两枚铜板,途径鸿门客栈,要杯温酒,暖暖身子。 项大掌柜,就给了我一杯寒酒,让本小侯爷寒上加寒。 今日的题名,便以本小侯爷这段沦落客栈的经历来作诗,以‘愁’字为核。 不限诗词曲赋,不拘格调。 内容上,一定要带上‘酒’字,要把本小侯爷当日的穷困潦倒,好好写一写!纪念本小侯爷,这段落魄龌龊的生涯。” 项大掌柜听了,两条腿都一颤,都快哭了。 那日,完全是他糊涂,以为小昏侯被贬入赘平王府,被皇上一道圣旨给彻底打压,再也蹦跳不起来了! 没想到...小侯爷还是这么能折腾,把殿试头名都拿下了,眼看又飞了起来,哪有半点倒霉的迹象。 小侯爷就不能放他一马吗? 老是揪着这两枚铜板、一杯寒酒不放。 还要把它写成诗,这是要名流千古,记仇一辈子啊? 小侯爷,小人知道你有多能记仇了,下次再也不敢得罪了。 45 镇店之宝 楚天秀出完了题,笑看向谢灵云,让他先开始。 客栈大厅内,谢灵云开始沉吟,踱步赋诗。 今日放榜大喜的日子,小昏侯居然以愁为题,将他早就准备好的殿试放榜庆贺诗,给直接废掉了。 小侯爷出的是一道限定范围的押题诗。 既要尽可能的符合,小昏侯冬夜沦落街头的这段经历,还要以“愁”为题,诗里要有“酒”字。 谢灵云走了七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立刻缓慢的吟道:“谢灵云赠小昏侯一首,《醉酒愁》: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好!” “七步成诗,不愧是金陵第一诗赋高手谢灵云!有愁,有酒。有得意,有失意。有高歌,有忧愁。今朝有酒,明日再愁,再好不过了!” “谢兄再出名篇,值得痛快喝上一杯!” 众“中等”举子们顿时纷纷大赞,大呼痛快。 “仓促间,拙诗一首!” 谢灵云颇为得意,向楚天秀拱手道:“请小侯爷赐教!” 大厅内,董贤良、晁方正等十名“上等”举子们,细细品味一番,也是纷纷笑着点头,也觉得很不错了。 能在数息之内的短促间,作出这样一首高水准的诗,绝对是诗赋中的第一流高手。 换成大厅内的众举子,绝大多都难以做到。 看来,谢灵云要赢这斗诗第一局了。 ... 接下来,轮到小昏侯赋诗,比一比两人诗的高下。 输者,罚酒一坛。 楚天秀站起身,淡淡道:“拿两幅可挂在门侧,竖立起来的匾牌过来!” 众举子们不解。 用竹简不过瘾? 居然要用超大型的招牌来写诗,挂起来给人看? 这鸿门客栈内立朝以来,倒也有不少历代名门大家、三公九卿的笔墨,被写在竹简上挂起来,供后人瞻仰。 可这都是名篇,经得起后人点评、漫长岁月的考验。寻常士子哪敢把自己的诗挂在鸿门客栈内,不怕丢人现眼! 就算谢灵云号称青年第一诗赋高手,名气也尚未到这种当世名家的程度,不敢把自己的诗挂在墙上,任后人点评。 很快,李敢年跑出去,拿了两幅空白的竖匾牌过来。 这客栈里文人骚客多,笔墨自然是常备之物。 众举子们纷纷围了过来,好奇小昏侯要写什么。 楚天秀提笔,在两块匾牌上一挥而就。 祖儿惊奇,轻柔的声音念道: “小昏侯楚天秀流落长乐街,二枚铜板一杯寒酒,赠鸿门客栈:《声声慢·寻寻觅觅》!”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左右两块匾牌,各一行诗。 楚天秀笔锋一收,写完。 鸿门客栈大厅内,众举子、儒生们在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瞠目结舌,一片死寂。 这不是诗。 也不是赋。 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新文体。 这新文体并非胡编乱造,明显极有韵律。 这种韵律,前所未见,不断的叠加气势,冲击力出奇的强大。 光是开头那一句。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便通过反复的叠字,瞬间将所有人带到了一种身临其境的凄凉境地中,感觉遍体生寒。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这分明是小昏侯,在寒冷街头、在暖和的客栈之间徘徊,焦虑到了极点,无法得到片刻歇息的写照。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小昏侯在鸿门客栈,想要喝杯寒酒来暖身,可是却深陷被贬为上门赘婿的绝地,在众儒生们哄笑的耻辱中跑出客栈,再度陷入寒风刺骨。 这是何等的凄凉。 此句仅见“淡酒”,未见“愁”字,却用“怎敌他晚来风急”将“愁意”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论是对当时场景的贴切描述,还是所展现的意境,简直字字如刀,句句泣血。 最后,以“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收尾。 通篇上下,字字灌注着小昏侯的血泪控诉,痛彻心扉。 “姑爷~!” 祖儿念着念着,鼻尖一股酸意,便哇的一下哭了。 她从来没想过,冬至那一夜,流落街头在客栈讨杯酒,对姑爷的伤害,是如此之深。 原来姑爷心头是这般的痛苦,却没一人可以倾诉。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姑爷心头曾经这般的痛苦。 谢灵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呆呆的跌坐在长凳上。 他跟小昏侯斗诗,是临时起意,小昏侯事先不可能有任何准备。 先不说这诗的内容,写的好不好。 光凭小昏侯挥一笔,便独创一种前所未有的新文体。 这种难度,又岂是写一首七绝诗可比! 小昏侯的文学境界之高,比他高了何止一个大境界。 再说这新诗的内容。 他看着都快心有戚戚,悲从中起。感染力之强,简直难以置信。 ... 主父焰心中不断的反复吟这首“新体诗”,深深震撼。 诗,并非一定要遵循固定的旧格式,破旧取新,也是行的。 这一首,显然大幅突破了诗的格式束缚,进入了一种全新文体境界之中。 相比之下,谢灵云的诗虽然不错,但是太浅白,没有多少嚼劲和深入体会。 但小昏侯的这一首新体诗,无比的惊艳,哪怕他回味个三年五载,依然是味道十足。 这首新诗,写的何止是小昏侯自己。 主父焰恍惚间,回想到了自己少年时的贫寒交迫,寒冬腊月依然四处流落,孤苦无助。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这种凄凉,何等的感同身受! 恐怕日后,只要一回想到昔日的困苦,他便会想到这首新诗。 这诗,恐怕整个鸿门客栈内挂着的名篇名著,都相形黯然失色。 众举子们心中震惊,沉浸在一片针落可低的死寂中,无不浸沐,体会着这首新诗带来的震撼。 ... 楚天秀放下笔,拍了拍手,淡淡道: “把这两块匾牌,挂到鸿门客栈的大门两侧,钉起来。这是本小侯爷的‘昏侯新词’,就赠与鸿门客栈,当镇店之宝吧!项大掌柜,本小侯爷的亲笔墨宝,可要小心保管好!本小侯爷,经常会来看看。” “小侯爷...” 项大掌柜听了,都快哭晕了。 这分明是要把鸿门客栈,死死的钉在耻辱架上,千古流传啊! 从今往后,恐怕金陵城都知道,小昏侯在鸿门客栈两枚铜板换一杯寒酒的凄凉故事。 他项大掌柜,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尖酸刻薄,恶毒嘴脸的小人,欺凌了落魄悲惨的小侯爷。 这匾牌还要挂在客栈门口,供来往的路人瞻仰,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天呐! 这可怎么办! 46 昏侯新词和两文寒酒 祖儿和李敢年,立刻将这两块匾牌,高高挂在鸿门客栈大门两旁最显眼的位置,用钉子死死钉牢固。 用这两块小昏侯亲笔赋诗的“神匾”,将鸿门客栈牢牢钉在耻辱架上,让它遗臭万年。 祖儿颇为得意的拍了拍手,哼,把这鸿门客栈用神匾给钉死了,杀鸡儆猴,看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姑爷! 敢招惹小昏侯,就是这个下场! 鸿门客栈本就在长乐街最热闹的地头。 更何况今日朝廷放榜,鸿门客栈一带聚集了大群趋炎附势,观热闹的士子儒生,文人墨客。 很快,客栈外面,便围上了一大群的读书人。 他们目露惊色,对着这两块小昏侯亲笔“神匾”,指指点点。 “这~,这是何‘诗’,为何格式韵律,如此的奇特?四字、六字、三字,句子有长有短,不断的交错使用!偏偏读起来,朗朗上口...似乎字句的韵律在自动吟唱一般,颇有乐府之调。” “这叫‘昏侯词’,懂不?小昏侯殿试头名,特赋‘词’一首,赠鸿门客栈。这不,匾牌上写着,昔日小昏侯在鸿门客栈受辱,特回赠这首‘词’。” “我辈读书人,只听闻有‘诗经、楚辞、乐府诗’等,未听闻有‘词’也。这词看起来,也似乎极有意思。” “这何止是有意思!这是一举跳出了‘诗’的体裁,另辟蹊径创造‘词’,这怕是要开辟一个崭新的时代啊!” 一群读书人惊诧的议论。 他们虽然热衷于跟纨绔小昏侯作斗争,但是他们也不傻,敏锐的发觉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机会! 写诗的人太多,想要从大楚皇朝众诗赋名家之中脱颖而出,简直难如登天。 哪怕是谢灵云这样的金陵第一诗赋青年高手,也被众多的老名家给压在底下,抬不起头。 但这“新词”却是新出来,除了小昏侯之外,没有任何名家。 只要写出一首不错的新词来,立刻能传扬出去,出名容易太多了。 他们摇身一晃,便成了“大楚著名词家”,瞬间身价扶摇十倍、百倍。 这一大群书生激动的围着匾牌,品头论足分析了一番。 他们虽然感觉这首词的意境出奇的好,但刚刚接触,却一时间无法领悟其中的真髓。 有一位儒生摇头晃脑,想要学着这个格式,赋上一首词。可是总也找不到‘词’的感觉。 他看到匾牌上写着,“小昏侯流落长乐街,二枚铜板一杯寒酒”,不由灵机一动。 小昏侯分明是触景生情,被这两文一杯的寒酒给刺激了,精神上遭到了极大的创伤和耻辱,才得一怒得此佳作啊! 他当日也在鸿门客栈,亲眼见证过那一幕。 这儒生不由暗喜,立刻来到柜台,拍着桌子大叫,“项大掌柜的,来一杯二文钱的寒酒...多掺些水啊,小昏侯喝过的那种!” 他这一大喝。 众多儒生们顿时醒悟过来,拍腿大呼高明。 对啊! 触景生情,亲身体验一番寒酒的滋味,这才能领悟小昏侯写下这首“词”的时候,真实的心情。 不喝寒酒,来感受到小昏侯的凄凉,如何能写出这首凄凉又绝美的新词? 他们要一边喝寒酒,一边品味这首昏侯新词,把小昏侯创造的新词意境给领悟出来,才好一举扬名金陵城。 很快,柜台前便排出了一条长长的书生队伍,嚷着要买寒酒。 项大掌柜都懵了。 这群儒生们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两文一杯寒酒,而且还要往里面多掺水。 店小二们匆匆给这一群拍柜台震天的儒生们,倒上一杯杯的寒酒...反正他们喝的也不是酒,拼命往酒里掺冰水便是。 给书生们灌了一肚子寒酒,好让他们浑身冷颤,领悟这首新词的凄凉绝美的意境。 ... 鸿门客栈,众举子们沉默了。 小昏侯这首词的意境好不好,他们也是文学高手,心里有数。 看着门口聚集了如此多的书生,围着门外的“神匾”啧啧称奇,也知道这首词定然要迅速火遍整个金陵城。 这“昏侯新词”一出,风靡金陵城,已经是无可阻挡。 谢灵云跌坐凳子上,呆了半响,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数以百计的举子们无不同情的看着他。 虽然他们也想帮他。 但是,没办法啊。 谢灵云只是写了一首稍微不错的诗,连诗的巅峰都还达不到。恐怕只能放在竹简、纸书里,在故纸堆中生尘埃了。 小昏侯却是直接开辟了一个跨时代的“昏侯新词”,这一脚便踏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拿一首寻常的诗,去跟一个代表了新时代的“词”去比,怎么比啊? 况且小昏侯出题的时候,早就说了,不限“诗词曲赋”等任何格式,怎么斗都行。斗的是文学的高下,不论格式。 谢灵云露出一抹苦涩。 愿赌服输! 喝吧! 贾生赌输了,在金陵城冰雪裸奔,一举轰动全城,值了。 他也输了,求仁得仁,喝了这一大坛足够灌倒十人的酒...估计满金陵皇城的权贵,听闻他豪饮一大坛酒的壮举,从此也认识他谢灵云吧! 谢灵云想到这里,失落之下,反而有些期待起来,直接对着大酒坛子,开始猛灌起来。 这一坛酒足足有澡盆大。 “咕噜~~咕噜~~~!” 他才喝了一成酒不到,肚子已经撑的滚圆了,感觉这一生的酒都被喝光了。 “好!” “谢大才子豪爽!” 众举子们也不吝啬掌声,纷纷高声喝彩。 谢灵云猛灌一气,感觉酒气冲脑,恍恍惚惚起来,悲从中起,心头苦涩,“噗通”,醉醺醺的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聚宴醉酒是常有之事。 鸿门客栈热闹起来,众举子们也没管醉倒的谢灵云,纷纷举杯相邀,喝酒吃菜,谈笑风生。 至于之前那些嚷嚷着要跟小昏侯比试一番的举子,再也没见他们敢再提斗诗这两字。 金陵第一诗赋高手谢灵云都栽倒在酒桌上,他们上阵哪里讨得到半点好处。 楚天秀瞥了众举子一眼,一笑,当然也没再提这事。 拿重炮轰掉一个“金陵城第一诗赋青年高手”可以,但拿去轰蚊子就浪费。 ... 等谢灵云从趴着的桌子上醒来,他发现鸿门客栈的庆功宴已经散席,众举子们醉醺醺,吃饱喝足,兴尽回家而去。 店内只剩下一些店小二在收拾残羹冷菜。 项大掌柜在桌席上喝闷酒...谢灵云那一坛酒还没喝完,他也不能浪费不是,陪着喝吧。 谢灵云见鸿门客栈门口,居然还有众多读书人在排队,手里拿着两枚铜钱用力拍着柜台的桌子,嚷嚷着道: “掌柜,我要两文一杯的寒酒!” “对对,越凉越好,透心凉的那种!” 众读书人一片会心的哄笑。 谢灵云看到外头嘈杂,头晕沉沉的,问旁边的项大掌柜茫然问道:“掌柜的,本公子可有名动金陵城?” 项大掌柜以酒浇愁,郁闷道:“谢公子,你出不出名我不知道,但是鸿门客栈的寒酒,那是空前绝后的出名。 从今以后,怕是金陵城的儒生来了鸿门客栈,都要点这两文铜板一杯的寒酒。” 这一个时辰的功夫,客栈已经卖了几百多杯“寒酒”了。 这样下去,寒酒迟早要成为鸿门客栈最有名的招牌酒。 铜钱是挣不少。 可是每文铜钱,都是项大掌柜的泪水钱啊。 谢灵云茫然的看着客栈外面,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根本没有一个读书人提他一句,全是在议论“昏侯新词”。 他欲哭无泪。 看这情形,碰瓷完全失败啊! 金陵城的儒生们都去追捧昏侯新词和寒酒去了,谁还管他谢灵云猛灌一坛酒的豪举。 “来,咱们接着喝!” “项大掌柜,这寒酒大卖也有本公子的一份功劳,怎么感谢我啊?” “好...以后谢公子来本客栈,寒酒半价!” “干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病相怜,举杯相邀。 47 授官 正当楚天秀等众举子们,纵马得意金陵城,鸿门客栈聚宴的时候。 皇宫,正在早朝。 岁举殿试之后,小寒放榜,这一年之初的头等政务,便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马上便是大寒和除夕过大年,朝廷各部都会放假。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最后一桩事情,来为今年的岁举收尾——那就是给举子们授官。 ... 金銮殿上。 皇帝项燕然端坐于朝,淡淡的望着殿内的众臣。 三公九卿领衔,众文武大臣们分列殿内左右,看着手里这份的刚刚拿到的岁举皇榜名单。 众大臣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其他三人董贤良、主父焰、晁方正为“优等”,倒也没有太多的争议。 他们三位在金陵城游学多年,熬到如今已经名气颇大,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等了多年时机成熟,这才赴试,一举拿到优等。 可小昏侯怎么可能优等? 他们并未见到众举子们的“策问”,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评卷是皇帝独自评的。 但是听闻小昏侯在殿试的对策,被皇帝一怒烧了竹简,还让太监们把他丢出金銮殿外。 可见,小昏侯的对策,断然是无法得“优等”的。 莫非是平王在事后,私下里求见了皇上,为女婿求请赐官? 恐怕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皇帝目光如炬,没那么好糊弄。谁求皇帝赐官都没用,但平王李荣是个例外。他开了口,皇帝定然会同意的。 所以稍加推测,便能猜出平王出了大力气。 众大臣们不由目光齐刷刷的瞅向平王李荣,啧啧暗奇。这么多年,从来不为李家子弟求官的平王,也有破例为女婿求官的时候啊! 李荣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垂目而坐。 心中有些郁闷。 都瞅本王干嘛? 他是受女儿李虞之托,进宫见皇帝,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 皇帝便喜不自胜的说了一句,“小昏侯割肉献策...铁胆忠心,一片赤诚啊!” 他愣了半天,硬是没想明白女婿,忠心耿耿干了什么。既然皇帝开心,他也便把求官的话给憋回去了。 ... 不过,没有任何一位大臣对此表示异议。 哪怕是御史大夫孔寒友,身负规劝皇帝,监察百官德行之重任,此时也沉默不言。 平王李荣在十余年率军杀入匈奴大军之中救驾,功勋之高,冠绝朝堂。 但他位居三公之太尉,又有世袭罔替的王爵,无法给予更多的厚赐。平王名下无子,仅有一女,为女婿求一个小官,并非过分之举。 谢丞相满脸的无奈。 殿试是皇上说了算,他插不上手。 小昏侯这位自夸“有丞相之资”的纨绔,被皇上评了个优等,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按照大楚惯例,“优等”可直接委任县令,步入仕途进行历练。 而“上等”则安排在朝廷的各部为小吏,中等外放郡县为小吏,下等直接淘汰。 皇上只会亲自过问“优等”举子的安排。 上等十名和中等八十名举子,由丞相府安排职衔,并且考察和晋升。 ... “小昏侯要出任县令,两位丞相,可有什么好的地方安排他,推荐一下?” 项燕然淡淡问道。 众大臣们头疼。 小昏侯要当县令,这定然是一位纨绔县令。 这要安排他到哪里去,才不容易引民变、造反? “小昏侯身为皇榜头名,自当安排最好的县去历练。 陛下,撇除那些偏远、边疆、穷寒的县之外,现有富裕大县如下:成都县、洛阳县、南昌县、邯郸县、余杭县等等。这些县令即将卸任、转调,有空缺,皆可以安排就任县令。” 副相王肃上前禀道。 项燕然寻思了一下,随便指了一个,说道:“行,那就成都县令吧!” 这些富裕大县都差不多,让小昏侯离自己远一点,鸡飞狗跳的事情隔四五千里之外,他也能少操一点心。 隔了大半大楚皇朝,眼不见为净。 却听,一名大臣“噗通”一声拜下,急声哭诉道:“陛下要让小昏侯出任成都县令,这是天子圣命,臣子本不该说什么。 小昏侯在天子脚下,都能把金陵尹折腾的死去活来。他在数千里之外,使劲折腾,岂不是翻了天! 臣出身于成都,想及家乡的父老乡亲,从此在小昏侯的治下受苦,于心不忍啊!臣,万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一愣,“这...那就改余杭县吧!很近了,朕费些心思盯着他。这总翻不了天了吧!” “噗通!” 又一个余杭县出身的大臣跪下,嚎啕大哭:“陛下,臣垂垂老朽,未曾为家乡余杭做些什么,回去如何面对父老乡亲?!愧对父老,愿请挂冠而去,为父老们求一生路。”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我等郡县,都是父老们辛辛苦苦经营,百年苦心,毁于一旦。万万不能派小昏侯前往为县令啊!” 其他几个县的大乘们,还没等皇帝开口,直接跪地,哭着求饶。 项燕然愣住了。 为了奖赏小昏侯的献策,他给小昏侯评了优甲,赏赐一个县令当当。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在授官的这个关节上卡住。居然没一个县,想要小昏侯去当县令。 强行安排,怕是有大臣要辞官,悲愤抗命了! “臣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身为臣子,自当为帝君分忧,副相王肃立刻道。 “说。” 项燕然立刻诧异道:“有何妙策?” “小昏侯不管去哪里,必定是....百姓受苦。但有两个地方,受灾会轻些。 一个是昏侯府的封地。一个是李虞郡主的封地丹阳县。这两处都是小昏侯自家的封地,只是县令一职,向来是朝廷任命。 小昏侯既已上平王府的门,臣建议他去丹阳县。他总不能在丹阳县离,胡乱折腾吧!” 王肃副相笑道。 在自家的地上,小昏侯肯定不会乱来。 就算他折腾了,也是祸害李虞的食邑封地。 李虞郡主肯定会阻止他。 退一万步说,丹阳县就在金陵城的旁边,真惹出什么大祸,民变来,也能及时的察觉。 不用担心祸害太深,民怨沸腾,却因太偏远而迟迟未知。 “妙计!” “以郡主,制小昏侯,再妙不过也!” 众臣目光大亮,纷纷大笑。 “好!” 皇帝项燕然也是呵呵一笑,这个安排还真可以,“果然是王副相有妙招,即使如此,便命小昏侯为丹阳县令!等过完这个大年,便上任。 谢主相、王副相,你们安排一下其余三位优等举子的县令。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48 置办年货 楚天秀和众举子们聚宴一番,得了殿试头名,难免高兴多喝了些酒。 这酒颇为淡,跟啤酒强不了多少,他喝了一壶酒方才大醉。 众举子们尽兴,各自告辞散去。 被祖儿背着回到平王府虞园,他醉意酣然,直接躺平了。 祖儿却兴冲冲的找到郡主,“郡主,姑爷写了一首新词,叫《寻寻觅觅》,实在是太好好听。” “我已听狄儿说了,写了几遍,甚为顺手。” 李虞一笑,放下手中的笔。 书桌上叠了好几张写满了这首词的纸张,上面全是娟秀的笔记。 这首词,小昏侯是写来讽刺鸿门客栈的。 但是她听着,却感觉仿佛是写出了自己的心思一般。 这首昏侯新词如今被城里的众举子、儒生们广为传颂,已经传遍了金陵城。 早就传到了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们耳中,甚为喜爱。 小姐姐们对这新词的喜爱,甚至还要胜过那些读书人。 这也不奇怪。 诗以言志,词以咏情。 大多数的诗不是太适合女子读,过目即忘。 但是这首词的婉约凄美,却轻易的打动无数千金小姐的芳心,甚至潸然泪下。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每到傍晚时分,她们的心思便宛若这首词一般,细腻而敏感。稍加吟读,简直就是在写自己的心思啊! 李虞自不例外,一听这首昏侯新词,便满心欢喜,无比的喜爱。 这首词的前半阙,“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虽是骂鸿门客栈,但更是小昏侯写自己入赘的心情。 后半阙,“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这是小昏侯在对她暗示什么? 啐! 李虞面色微红。 ... 楚天秀醉酒酣睡,到了傍晚时分,这才在书房里悠悠醒来。 一位太监早已经在平王府等候多时了,等着宣见小昏侯。 楚天秀立刻去见这位太监。 太监说,奉皇上之命,送来一道丞相府的丹阳县令委任文书、两套冬夏县令官服,只过完大年,出了元宵节庆,便可走马上任。 这位太监还带来了皇帝的口信,委婉的说道,这丹阳县虽是小穷县,人口仅三千户,但好在依然是天子脚下,离金陵城非常近。 小侯爷在丹阳县里待的不顺心,可以时常回金陵城住,还是挺不错的。 总之,皇上也好、丞相府也罢,对他这位县令的期待和要求都不高。 政绩什么的,最好不要有。 千万别学纣王一般顽劣无道,大兴土木,把县里的几千户百姓给逼得造反。 毕竟按照小昏侯以前把金陵府闹的鸡飞狗跳的经历来看,他折腾人的本事是极强大的。 天子脚下的金陵府尚且如此,更别说离了上百里的丹阳县了。 最好是无为而治。 要是小昏侯甩手不管,啥都不干,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县衙的众小吏虽然官位低微,但也能处理一个小县的诸多杂务。 楚天秀哭笑不得,接下了这道县令委任文书。 他这小昏侯至于这么令人闻而变色吗! 皇帝居然亲自派太监捎带口信,委婉暗示他少点干活,最好躺平了不干活。 他身为一方父母官的县令,岂能尸位素餐?! 楚天秀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让太监回去转告皇上,一切包在他身上,大干快干,猛上大项目,保管大有作为,治理好这小小的丹阳县。 太监见他完全没有按照皇帝的暗示去办,一意孤行,不由苦着脸,忧心忡忡的回去向皇帝复命。 ... 李虞得知楚天秀被朝廷委任为丹阳县令,还拍着胸脯向皇帝保证要猛干一番,一时不知,自己是该喜该忧。 以后小昏侯,要拼命在自家的封地里折腾了。 也不知道,他准备大干猛上一些什么东西。 算了,夫君过完年出了元宵之后才会上任。 这些烦恼,等过完大年再说吧。 “夫君!” 李虞道:“这小寒一过,眼看除夕将近,我们也该准备一些过大年的年货了。你可要买什么?我们一起去街上采买一些回来。” “置办年货?” 楚天秀目光一亮,大喜。 花钱! 这是他最喜欢干的事情了。 这也是他穿越到这两千年的大楚皇朝,过的第一个新年,当然要无比隆重的进行筹备。 买买买! “走,我们去采购!” 楚天秀、李虞,还有祖儿、狄儿,乘坐一辆三乘大马车,出了王侯巷,往繁华热闹的金陵街市,采买新年年货。 傍晚时分,金陵城内到处都挂起了照明灯笼,最是热闹不过。 除夕春节置办年货,一般提前一个月就开始。 因为当年太祖皇帝项羽将天下大门阀、十万贯以上大富户都迁徙到金陵城,以至于皇城聚集天下之富。 富冠海内,繁华如锦。 大江南北的商贾,都会将最好的货物,都会运送到金陵皇城来,供宫里、十大门阀、朝廷官宦、富贵豪门挑选采买。 这街头,火爆的各色铺子,还有大大小小的摊贩子。 全是吃的年糕零食,用的大红灯笼,穿戴的新绫罗绸缎衣裳、新金银首饰、千金小姐用的胭脂粉、珠宝玉钗,大人小孩玩耍的器具,供祖先的贡品,香烛...琳琅满目,难以计数。 这大冬天的,很多鸡鸭鱼肉、腊肉食物提前买好了,挂在屋檐下冻着,也不会坏。 他们四人分头去采买。 李虞带着狄儿采买一些新的绸缎,准备用来制作新年的衣裳。还有新年用的胭脂水粉,首饰。总要自己挑,才满意。 楚天秀带着祖儿,到处转悠。 他在找春联、门神、年画、窗花等物,还有爆竹烟花等等。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街上虽然货物琳琅满目,却并没有爆竹烟花之类的东西。 这个时代的春联,被称为“桃符”,挂在正门左右驱鬼镇邪,还没写在上面东西。 门神倒是有,神荼和樊垒这两兄弟镇守门户。 要是没有这些东西来热闹一番,这春节大年过的没气氛啊! 49 一晃十余日 楚天秀最想买的东西,是爆竹烟花。 这东西是过年助兴的神器,比贴春联、门神,更喜庆热闹。 除夕夜的时候,这么“噼里啪啦”一放,到处是硝烟升腾,烟花火焰飞舞,照亮古寂的夜空,别提多热闹,多过瘾了。 他不由琢磨着。 自己造爆竹出来过大年? 造爆竹的前提,是造出火药来。硝石、硫磺、木炭都容易弄,技术上没有什么难度。 但火药这玩意,不只是爆竹可以用。 有心人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能把它改造成一捆“炸药包”,这威力比刀剑恐怖太多了。 他之前明昏侯纸,可用于制作纸书。 金陵城的儒生们一片欢天喜地,大儒孔寒友称之为祥瑞,“文运盛世”即将降临。 皇上也很是欣然。 毕竟纸这玩意,造的再多,也不会威胁到谁的性命,皇权稳固,皇帝睡的还是很踏实的。 但自己造出火药来,那可就未必有人会当做祥瑞了。 皇上项燕然会怎么想? 眯着眼睛开始琢磨,你小昏侯有福不享,却去鼓捣出一个威力如此大的火药来,想干什么呢? 那些刺客什么的,把这大火药包找个路上的必经之地一埋,等皇帝路过的时候引燃,“轰”一下,十丈内团灭。 再多的侍卫,也未必能防得住这种突袭。 皇帝只要那么一想,他以后还能睡觉么?! 皇帝阴恻恻的问了,“小昏侯,你造火药,想干嘛啊?造反的装备都弄齐了....听说你在平王府里挖了一座大冰窖?” 难道自己说,“陛下,臣就想听它‘噼里啪啦’那么几声响,过大年乐呵乐呵!” 这话说的,连自己感觉都好假。 项燕然能信? 朝廷上那些闲得慌的御史们,不痛不痒的参上一本,“小昏侯彻夜不眠,艰苦卓绝,终于研究出一件旷世利器!”“小昏侯造火药,有社稷大志也!” 别说一个昏侯府了,怕是平王府都要等着抄家的一天。 楚天秀一想到这些,感觉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的。 自己凉了,尚未拜堂行大礼的虞儿,还有陪嫁的祖儿、狄儿,她们可怎么办啊! 大胖儿子都还没造出来呢! 楚天秀咧了咧嘴,瞬间坚定的放弃了造火药这个可怕的念头。 这恐怖的火药还是留着让别人去明吧,有后果别人担着,别牵连自己就行,自己去玩纸。 纸多安全啊,可书可写可拭,还能卖银子,多好! 爆竹烟花什么的,有它没它,一样过新年。 脑袋没了,可就过不了大年了。 ... 楚天秀带着祖儿,逛了一趟长乐街的商铺,还是挺开心的。 撇开爆竹这种潜在的危险品不谈,这大楚皇朝上下,简直遍地都是致富路啊! 不提别的,只要是涉及到了纸张的商品,几乎都没有。 春联、图花、书籍,都没有。 以前没有纸张,完全没有这个习惯。 但是现在已经有昏侯纸了,把纸染红,请个老儒生写喜庆的对联,直接卖对联就能挣一笔。 还有门神、年画之类的,全需要纸张材料,都可以做出来。 这可是独门生意啊....最多沈家跟风商机,分走一点点,根本没人跟自己抢生意。 楚天秀越想越开心。 虽然卖春联挣的不多,可蚊子肉也是肉啊! 一个时辰之后。 楚天秀带着祖儿在街头,遇上正在兴致勃勃大采购的李虞和狄儿。 她们已经采购了大量的年货,几乎堆满了大半辆马车。 楚天秀都惊呆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做到的?! “夫君,我们虞园的年货,绸缎、脂粉、饰,差不多买齐了,走啦!回头我让府里的丫鬟,给你做几套新衣裳。” 李虞喜道。 楚天秀忽然郁闷的现,自己依然两手空空,啥东西都还没买,这场置办年货的大采购就结束了。 祖儿撇了撇嘴...姑爷难道没现,她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带,还想置办年货?! ... 一晃,十余日过去。 过了大寒,便离除夕大年很近。 楚天秀在平王府里忙碌。 平王府的新暖室已经建好,种上了一些新瓜果蔬菜,等过上一段时间便可以食用。 虞园的冰窖,工程复杂许多,要架设木梁和铺石板,工匠们正在抓紧建造,赶在春节之前造好。 一到过年,工匠们便要回家过大节,在元宵之前不会再动工了。 还有平王李荣,正在兴致勃勃的安排王府内兴建一座五层藏书阁,木匠们在赶工,这五层楼的雕栏玉栋,耗资至少也在五万两以上,这可是真正的大工程。 楚天秀去了一趟造纸作坊,花了几天时间,安排扩大产量。 现在作坊一日产昏侯纸,约一万张。 看着数量好像很多,但一百页纸做成一本书籍,也就日产一百本纸书而已,少得可怜。 因为昏侯纸的售价一直很昂贵,目前只是在金陵城的门阀、权贵、豪门子弟和贵妇、小姐中,完全打开了销路。 还有被一些图利的商贩,运去遥远的其它城市,卖给当地郡县的富户。 大约一天也能卖个约一百本纸书,得银二百两,月入六千两。 但这已经是昏侯纸的极限了,销量难以再增加。 如果昏侯纸不降价的话,金陵城内儒生们肯定买不起,销量自然也上不去。 不过,楚天秀打算将作坊的规模,迅扩大到五倍以上。 岳父大人的藏书阁一旦造好,必定需要大批量的纸书来填充。 岳父大人豪气的说了,要藏书十万本,收尽天下书。 楚天秀暗笑,放在现代,也就是一个微小型的图书馆而已。随便一个小学的藏书,都要过这个数。 当然,大楚皇朝的书少,这也已经足够名震金陵城,成为大楚第一藏书阁。 就算以五文钱一张纸来算,这也是一笔五万两银子的庞大收入。 他要提前准备好这个造纸产能。 孙老匠听了,震惊的咋舌。 他也不知道,一日生产五万张纸,这么多纸,价格又这么贵,这销路怎么办?谁会买这么多的纸?! 楚天秀又将制作大红纸张,写春联、画门神等的任务,也一起交给了孙老匠人,让他安排一些人,雇请儒生写对联,专门生产这些东西。 孙老匠有些稀里糊涂,不知它们做什么用处,但依然按照吩咐做了。 50 除夕宴 临近年关,金陵城内家家户户置办年货。 很快,便到了除夕这日。 楚天秀和李虞,以及祖儿、狄儿,在虞园准备过新年,让仆人打扫干净,随后用大红年画、窗花,将虞园的主室、书房、厢房,装饰的喜气洋洋。 这虞园是他们四人的小家,自然是要精心打理。 出了虞园,便是平王府的大家庭。 偌大的平王府,早已经被钱大总管带着管事、众仆人们大扫除了一番,红绸布编织的大红灯笼挂了起来。 傍晚时分。 王府内外,灯火阑珊。天空飘着雪花白絮,众小孩们在王府中开心的嬉闹,追逐着雪花,非常喜庆热闹。 平王府的大门外,高挂着两个巨大的灯笼。铜门上,已经贴上了神荼和樊垒这对门神。 王府的大门两侧,还有楚天秀亲笔写的一副春联。 “《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楚天秀看着这大红喜庆的春联,颇为满意。虽然没有爆竹可以放,但是想想也挺美的。 今儿除夕,要吃大团圆饭,李氏子弟、外姓族从们几乎都会出席,人多的挤满了主庭院。 平王府李氏乃是自秦以来的陇西郡望族,先祖曾为秦陇西郡守、大将军、狄道侯、陇西侯,秦亡之后追随项氏打天下,更是被封为平王,后随帝迁徙至金陵皇城,成为金陵十大门阀之首。 李氏家主,平王李荣虽仅剩一女郡主李虞。 但是李氏一脉旁支子弟,多达数百之众,大多成为平王府的亲兵,或者举荐入朝为武将。靠着平王的荫泽,李氏旁支子弟们不少都有官吏之位在身。 王府正厅内,已经摆了一桌除夕宴席。 而正厅外的空旷场地,摆了足足有上百桌席,安排李氏子弟和其家人。 其余的仆人们则分散在其余的院子,一起吃除夕晚宴。 王府的除夕饭,是要一起吃的。 李虞、楚天秀和祖儿、狄儿,来到王府正厅。 却只见二夫人坐在主座,还有一名两鬓风霜,身披戎甲的老将军坐在厅内客座,并未见到平王李荣。 “咦,宋将军,今儿除夕,你怎么有空来了?” 李虞惊讶。 “郡主,末将奉平王之命来的!” 那老将军呵呵一笑,颇为和蔼,目光却是打量李虞身后的楚天秀一番,颇有一副老丈人看女婿的神色。 楚天秀有些奇怪,这老头是谁? 看这一身的戎甲装束,应该至少是一位四品将军的身份。三品以上武将甚至有机会列席大型朝议,这四品将军显然已经相当不低了。 祖儿看到那风霜老将军,却是刹那间露出无比欣喜,扑了过去,甜甜的喊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楚天秀瞬间明白过来。 难怪他总觉得祖儿、狄儿,她们两个跟王府里的其他丫鬟完全不一样,连平日的穿着都是貂裘大袄,跟千金小姐一般。 原来祖儿是这位老将军之女。 但不知为何在平王府做郡主的贴身丫鬟。 他很快想到一个可能。 这位宋老将军,莫非是平王的世代家将出身? 若是这样,那便不奇怪了,平王早年统兵极多,手下有很多世代追随的亲兵,不全是李氏子弟,也有外姓,追随平王立下战功而升迁将军。 这种家将家族,始终会和主家保持非常亲近的关系。会让子女继续从小追随主家的后人,家将子追随主家子,家将女则往往主家女一起陪嫁。 宋家显然是平王府颇为一支显赫的世代家将。 正因如此,祖儿在平王府的地位不是寻常丫鬟可比,只听从李虞郡主,连钱大总管也都管不了她。 楚天秀有些疑狐,狄儿又是什么出生?她脸庞样貌,看上去也不像是中原人,有些像西域那边的人。 不知她怎么成了李虞郡主的丫鬟。 那老将军露出慈爱,抚了抚祖儿的小脑袋,笑道:“王爷命爹去一趟焉支山,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这不,爹过来跟你一起吃个年夜饭,便要连夜出发了。” “今夜就出发?为何如此匆忙,可是北疆出了事?” 李虞吃了一惊,问道。 “郡主。今岁北疆大雪,匈奴颇有蠢蠢欲动,劫掠了不少西域商旅。虽无大战,但也比往年多了袭扰的次数。 焉支山乃西域之咽喉,又是丹山大马场所在,养了许多战马。自打我大楚十多年前拿下焉支山,匈奴一直怀恨在心,想着抢回去。 王爷不太放心那边的情况,让末将去那边看看,实地了解情况,以防不测!” 宋老将军摇头道。 “宋将军跟匈奴战斗经验丰富,亲自去一趟看看也好。” 李虞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并未见到她爹平王,不由奇怪道:“二娘,我爹呢?” “宫里有事,皇上急召他去了。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这除夕我们先吃吧!” 二夫人道。 李虞点头,没有再多问。 二夫人和李虞,还有楚天秀这上门女婿,带领众李氏旁支子弟,在王府正厅内祭祖,祭天地神灵,上香,上各色贡品。 按王府惯例,除夕要在祠堂进行祭祀先祖。 不过,平王李荣进宫去了,恐怕晚上很晚才回来。 二夫人谢丽元和李虞都不适合在王府祠堂祭祖。王府其他男丁也不是李氏主支,不能代王爷在祠堂祭祀。 所以只能二夫人带领众人,在厅内供桌上陈列贡品,猪羊鱼肉,钟鸣鼎食,祭祀祖先和天地神灵。 “年夜饭,开席吧!” 祭祀完后,二夫人道。 众人在厅内各自落座,正准备开除夕宴席。 钱大总管令仆人们,纷纷端上热腾腾的佳肴。 却听,正厅外面的庭院,一阵“噼里啪啦~”清脆声,响了起。 “爆竹?” 楚天秀愣了一下。 他在长乐街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爆竹,怎么这平王府里忽然就有了? 他立刻放下碗筷,惊喜的大步出去。 却见,在偌大的王府庭院内,一群李氏少年孩童们,在雪地里扫开了一处空地,生起了一大堆的篝火,手里拿着一些干燥的竹节,往火力丢。 孩童们欢呼着。 “爆竹响!” “驱逐瘟神喽!” 那些竹节在火堆里炸裂,一大片“噼里啪啦”爆响。 楚天秀呆了半响,扭头回来,欲哭无泪。 爆竹! 居然是真的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