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辞被日沉阁收养 花默继承谷主之位 一轮圆月,洒下柔和的清辉。树影摇曳,微风中散发着阵阵草木的清香。 在梧桐山脚下一个别致的庭院里传出了一女子的哭啼声。 屋内只见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刚足月的婴儿想要往门外去,一名青衣女子跪在地上死死扯着男子的衣角。 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虽带着哭腔但声音冰冷而坚决道:“顾离,你负我也罢,你要走也罢,我不拦你,但是孩子你不能带走。” “你这蛇妖你给我闭嘴,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你来了这个鬼地方,还生了这么个怪物。虽虎毒不食子,但我绝不允许我们顾家出个妖。” 男子和女子拉扯起来,见摆脱不了女子便用手掐住婴儿的脖子力道逐渐增加,婴儿哭声越来越小,一脸的紫青色。 二人相持不下时,青衣女子贝齿一咬,一丝鲜血渗出了她的红唇。她终是出手一掌打在了男子的胸口上,男子口吐鲜血,顺着嘴角流到了衣裳,血色渗进了玄色衣袍中,辨不出究竟流了多少血。 “清蝶,你,你……”,男子满嘴鲜血,含糊不清的一句话未说全就倒下了。 这名叫清蝶的女子也顾不上他,急忙夺过婴儿,轻轻地顺着婴儿的背。婴儿这才止住了哭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脸上也渐渐缓了过来。 “孩子,娘亲也不知道带你来到这世间究竟是对是错,只是,以后的日子就要靠你自己了。”女子用清冷的嗓音淡淡地说道,随后她施法取出自己体内的一颗绿珠,用法力注入了婴儿的体内。 没错,清蝶她是蛇妖,在一次渡天雷之劫时遇到了在外游历的顾离,顾离对她一见钟情。她虽知人妖殊途,终不得善果,但是她还是陷了下去。 事到如今,顾离也死了,还是死在了她的手上,这或许就是她的报应吧。清蝶心如死灰,原来这就是顾离口中曾口口声声说的爱。 清蝶已不愿再去回忆那些或甜蜜或忧伤的过往,那些都已是前尘往事,她也不愿再去深究她和顾离最终为何会走到这样一个死局,又有何用呢,也许爱时是真的爱,恨时也是真的恨吧。 清蝶抱着婴儿上了梧桐山,梧桐山上是六大修仙门派之一的日沉阁,如今日沉阁阁主玉然是个温和善良,耳根子极软的人。 清蝶觉得玉然是一定会收留这个弃婴的。 “孩子,娘亲为你取名清辞,希望有一天若你得知身世,不要怪娘亲的不辞而别。也希望今后你能遇见一真心待你之人,不受辞别之苦。” 女子施法将“清辞”二字印在了婴儿的襁褓上,如三月桃花般粉嫩的薄唇,蜻蜓点水般印在怀中婴儿的额头上后,将他放在了日沉阁的山门前。 之后,清蝶替顾离和自己准备好了坟墓,墓碑上刻着:负心人顾离之墓死心人清蝶字。 …… 山门前的清辞很快便被日沉阁的弟子发现,接到弟子通报的日沉阁阁主玉然匆匆而来。玉然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虽随意挽起,却不失庄严。 而立之年的玉然从父亲的手中接任了日沉阁,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在前两日妻子秦氏为他诞下一女,取名玉临。如今又在山门前拾得一弃婴,想着收入门下日后自己的临儿也有个伴,心中自然是欢喜不已。 玉然之妻秦氏嫁入日沉阁已有十年,这么多年来一直无子,直至两日前才得一女,因此对夫君拾回的孩子也是喜欢得紧,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和女儿一起育养。 就这样清辞自幼便拜入了日沉阁门下,每日跟着师兄们一起读书识字,一起修习剑术。虽一同长大,但是清辞和他的师妹玉临性格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清辞一直是一个冷冷清清的人,虽然看起来和每一个人都相处得非常融洽,但却让每一个和他相处的人都生出一种走不进他内心的感觉。他虽待人温和有礼,但却又客气而疏离。 尤其是当清辞一个人安安静静立于一旁时,总觉得他似乎很孤独,又或者说是忧伤。他就像天边的一朵流云,似乎随时都要随风而散。就连天天看着他长大的师母秦氏,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何从小便如此,或许气质这种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吧。 而玉临,从小便性格开朗,整日里咋咋呼呼的,简直是比树上的喜鹊还要闹腾。他们这些修仙门派也不会刻意讲究什么女子食不言寝不语,笑不露齿什么的,玉然和秦氏觉得女儿每日开开心心的便也知足了。 调皮的玉临每日会强行拉着总喜欢发呆的清辞一起去摘花,去打鸟,总之就是去任何一处能玩耍,能捣乱的地方。 清辞虽然对这些事情都没多大兴趣,但是看到师妹天真烂漫的笑脸,也就任由着她拉着自己东奔西走。 日沉阁的日子温馨而平淡的过着,一晃就是十年。 那日,日沉阁的听学堂里,阁主玉然正在检查弟子们的功课,一名弟子还未等通报就闯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到殿上就连忙道:“阁,阁主,大事不好了,花魂谷出大事了。” 那弟子口中说的花魂谷是六大修仙世家之首,六大修仙世家分别为:花魂谷花家、日沉阁玉家、飞絮阁柳家、缥缈楼莫家、青竹门舒家以及梅花阁沈家。 “快起来回话,发生了什么大事?”玉然连忙拉起还单膝跪在地上行礼的弟子。 “花魂谷主花未眠夫妇遇害身亡了,花魂谷刚放出的消息,现在正忙着办葬礼呢。”弟子说着忙从怀中取出一册折子,递给了玉然。 “快去准备一下,即刻前往花魂谷。”玉然听完该弟子的话,脸色一变连忙吩咐下去。 “是,弟子这就去办。” 在众仙家中,花魂谷的事一向是大事,更何况这次是花未眠夫妇双双遇害。 花未眠夫妇修为极高,是他们日沉阁和其余四大世家所远远不能及的,如今竟然不明不白惨遭毒手,这不得不让他们五大家族重视,哪怕帮不上忙,也自然是要去一趟以表心意的。 此时的清辞和玉临已经十岁了,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前去吊唁的。安排妥当后玉然带着清辞,秦氏带着玉临一起御剑前往花魂谷,身后几名弟子也忙御剑跟上他们的师傅。 不仅日沉阁,飞絮阁阁主柳依伊、缥缈楼楼主莫孤、青竹门门主舒叶、梅花阁阁主沈觞,还有一些不是很出名的小仙家家主也在收到消息后带上亲随往花魂谷而去。 六大仙门世家中的飞絮阁不同于其他仙家的是,飞絮阁中全是女弟子,如今由阁主柳依伊掌管。 飞絮阁是自诩向来不与男子为伍的,平时召开的仙家大会飞絮阁也不会有弟子亲临,而是传书一封以示到场。但此次柳依伊一收到通报便立即点了几名弟子前往花魂谷,也实在是出乎各大仙家意料。 花魂谷位置极为偏远,各大仙家抵达花魂谷地界时天已经全黑了。来不及修整便浩浩荡荡往山谷而去。 花魂谷四面环山,有着极为严厉的门禁。进入花魂谷地界后,各仙家便自觉的停止御剑,徒步前往山谷。 只见高耸入云的山间有一条仅容一人同行的小道,小道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行走时稍有不注意就很容易滑倒。 这样一个极其不便通行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是仙家之首的花家,估计就要被众人骂惨了。但谁让这是花魂谷呢,就算是踩刀子进去任谁也是不敢抱怨一句的,何况是区区青苔。 平日闹腾的玉临此时也是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跟在母亲身后。清辞跟在自己师傅身后,也不敢到处张望,但是心里非常好奇这弯弯曲曲的小道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 众人在这阴暗潮湿的山壁小道中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豁然开朗了。 在冰冷的月光照耀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红色的花海,这便是花魂谷所特有的花——彼岸花。大片彼岸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娆,花海中仍是只有一条弯曲小道供人通行。 众人依旧小小翼翼沿着小道走,生怕一不留神就脚滑摔倒,也生怕不小心踩到这路边摇曳着的彼岸花。冷冷的月光,潮湿的山间小道,目之所及的鲜红总是让人觉得脖子后凉飕飕,而且此行还是前来吊唁,众人皆不敢出声,默默赶路。 清辞悄悄看了看四周,除了大片鲜红的彼岸花,还有几棵大树,粗大的树干起码需要五、六个他手拉手才能抱住,繁茂的枝叶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天空,他们所看到的月光只是透过枝叶的缝隙流泻下来的。 这样的景象是清辞所没见过的,他所长大的日沉阁,花草树木都是极少的,而且山顶只要不是阴雨天,总是亮堂堂的。 小时候也经常听师兄们说起大名鼎鼎的花魂谷,他总以为和他们日沉阁是差不多的,却不曾想是完全的超出想象。 在花海中穿行了又约莫一个时辰,他们才看到远处的花海中稀稀落落的屋子。 等到走近能看清屋子时,一名红衣的弟子上前来行了礼便在前带路。红衣弟子带着众人绕过稀稀落落的屋子,来到了一屋子门前便停下了。 只见这间屋子红墙朱瓦,门匾上是四个大字“花氏祠堂”。还未等弟子进去通报,紧闭着的红色木门便缓缓打开了,两名开门的弟子行了礼便默默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众仙家只好耐心地站在门外等候,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一名大约十三、四岁俊朗清逸的少年出来了。等该少年走近,在祠堂门前的白色灯笼的映照下,众人才看清这模样俊美的少年原来竟是个少女。 只见该少女肤色白皙,身着一袭红衣,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暗红色的发冠上有花魂谷彼岸花的图案。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宛若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但身上散发出的漠然冷意,让在场的众人都觉得山间的温度更低了一些。 红衣少女长长的远山眉下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左眼眼角间有一颗精致的小红痣,让那双桃花眼看起来有那么一丝邪魅妖异。高挺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嘴唇,但是唇色惨白,似乎刚受了什么内伤。 方才立于门边的两弟子急忙弯腰行礼,恭敬道:“花谷主。” 原来,花魂谷的少谷主竟是个女子。在场的仙家众人心下皆暗暗吃了一惊,只听闻花魂谷的少谷主自幼天资过人,性格古怪,从未离开过花魂谷半步。都以为是个孤傲轻狂的少年,却不曾想今日一见,完全出乎意料。 更让众仙家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此次前来吊唁,花魂谷一定是披麻戴孝,一片悲凉的黑白色,却不曾想谷中弟子皆身着红色衣袍。若不是此时花氏祠堂前挂着两个写着大大“奠”字的白色灯笼,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在办丧事。 这位花谷主虽年纪轻轻,但身上的森森寒意仿佛那一袭华丽的红衣是用鲜血染就,从地府来到人间般带着一股浓重的血煞不详的气息。 众仙家忙行礼,少女也双手作揖,回礼后道:“有劳诸位到场,家父家母已下葬。临终前已将毕生修为尽数渡与我,如今花默,花无影已正式继承花魂谷谷主之位。” 花无影冰冷的声音如一阵寒风拂过,让人更觉这花魂谷寒气逼人。她说罢淡淡看了一眼众人,紧接着又道:“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若不嫌弃还请在谷中暂住。” 言罢扬手一挥,如血般鲜红的衣袖迎风而动,便有一列红衣弟子排队上前,引领各仙家前去休息。 这个冰冷美艳的少女便是花魂谷上一任谷主花未眠的独女花默,花默今年才十三岁,本该在她年满十五岁时才由父母为他她字,但她等不到了。 花未眠夫妇自知被人下毒无药可解后,临终之前将花默唤到了跟前,提前为了她取了表字“无影”,并将自己的修为尽数渡给她。 临终之前花未眠还对她道:“花默,爹娘将修为尽数渡给你,不求你能维持花魂谷如今在仙门中的地位,只求你能一生平安顺遂。倘若有一天你觉得有必要,这花魂谷弃了也罢。” 花无影无声的应下了,眼睛里的泪水在打着转,但是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第2章 清辞深夜花海迷路 花默领清辞看桃林 清辞在花魂谷弟子的引领下来到了替他安排的住所,推门进去只见屋内有桌子,有书架,有柜子,有屏风,有床,虽然只是客房却极为讲究。 屋内的陈设多为暗红色的雕花木材制成,就连挂在床上的帐幔也是暗红色的。 清辞才进屋不久,就有花魂谷的弟子叩门说是替他送来饮食,得到应允后,红衣弟子将食盒放在桌上便替清辞掩上门出去了。 清辞打开食盒发现是一碗桃花粥,赶了那么久的路他早就饥肠辘辘了,急忙端起碗喝了起来。只觉这粥除了有点淡淡桃花香之外,毫无滋味。 喝了桃花粥清辞还没有睡意,这花魂谷实在是太大了,所有的屋舍都是稀稀落落的,就算是眼前能看见的屋子,走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也未必能到。众人都是由不同的弟子引领到自己的落脚之处,也不知道师傅和他的师兄妹们住在哪里。 清辞在床上躺了一会,实在是无法入睡,又对花魂谷充满了好奇,便又穿好靴子悄悄出门去了。 清辞出了门借着斑驳的月光沿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弯曲小道一直往前走。起初还能看见周围有稀落的屋子,有的屋子还亮着,有的已经熄了烛火了,想是有些仙家赶路累了便早早歇下了。 东张西望走着的清辞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当他发觉有点不对劲时已经发现看不到那些屋舍了,他独自一人置身于彼岸花海中,前方两颗大树把月光都遮住了,面前的路黑漆漆一片。 面对着眼前黑暗的未知,清辞正欲往回走。却发现附近却是几条岔道,想来是刚才一路上只顾着四处张望没有留意到路上的岔道。 此时的清辞有点慌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四周都是一片看不到边的彼岸花,想起进山谷时师傅特地嘱咐过他们在花魂谷不可随意乱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年方十岁的清辞心里既盼着明日师傅早点发现他不见了带人来寻,又害怕师傅知道他到处乱走要处罚他。 虽然师傅和师母虽一直待他很好,但是还是管教得很严厉的。有一次师妹玉临拉着他悄悄下山疯玩,回去后他便被罚跪在祠堂整整一晚。 …… 花无影其实就在昨日已经将爹娘的后事处理妥当了,之所以今日才让弟子发出消息就是想让仙门百家得知消息后赶来花魂谷。 她之所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爹娘已将毕生修为尽数渡给她,也是想看看众人的反应。她怀疑对自己爹娘暗下黑手的神秘人一定就隐藏在这仙门中,想看看她如此一说能不能从众人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然而,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或许是她还不够老道,也或许是对方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亦或许真正的凶手并没有来。 花无影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是一个极其有城府的人,她悟性又极高,再加上爹娘将修为都渡与了她。 花无影虽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但她能肯定,如今仙门中绝不可能有人是她的对手,哪怕是仙门百家联手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虽然爹娘的本意是只希望她平安顺遂,不要执着于追查和报仇,但是她还是要报仇的,如果不是如今,那么就一定是将来。 花无影心事重重,独自一人出来透透气。突然她远远看到在花海中有一个身影在来来回回地踱着,便一点脚尖轻轻掠到了那人的身边。 站定一看,原来是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该少年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衫,淡青色的发带将墨色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远山眉下是细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像花瓣一样好看。 他的脸上有着些许焦虑的神色,但依旧如莲华初生,天边流云般给人一种极其清雅平淡的感觉。 清辞只感觉突然来了一阵风,还未回过神身边就多了一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红衣人,吓了一跳。而后定睛一看发现正是今天在花氏祠堂门前看到的花魂谷谷主,连忙行礼道:“花谷主”。 见红衣少女眸色渐冷并不答话,以为她因为自己在谷中乱走而不悦,又忙道歉:“我不是有意乱闯的,只是好奇出来走走,没想到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无妨,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少女依旧是冰冷的声音,但双眸中凛冽的寒意已经逐渐消散。 花无影从小便是一个不喜欢讲究那些虚礼的人,可偏偏花魂谷中的弟子一看见她就唯唯诺诺。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和她说了那么长一句话的少年,她身上的寒意终于略有缓和。 “清辞,是日沉阁的弟子。”清辞看着眼前的花无影,感觉此时的她并没有像今晚在花氏祠堂门前的时候那么让人心生畏惧。 “日沉阁,日沉阁的人总是穿着一袭白衣,为何你与他们不同?”花无影看着这个眼眸清如水晶的青衣少年,忍不住问道。 “刚开始也是穿白色的衣衫,后来有一次师母带我和师妹下山选布料时,师母说青衣更适合我,从那以后我的衣衫便都是青色的。”清辞虽对花无影为何有此一问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如实解释道。 “原来如此。”花无影看着清辞,想象着他穿白衣的样子,确实觉得还是这淡青色更符合他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就像出水的青莲一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内心一阵安宁。 “你方才说对花魂谷好奇想看看,我带你四处看看如何?”突然有个人能和自己普普通通的说上话,花无影不由想起年幼时,她也曾拉着谷中的弟子一起到处玩闹的欢乐时光。便开口试探地邀请面前的青衣少年道。 “好。”这是她花无影的花魂谷,清辞乱闯不仅没有受到责备,反而还有人要满足他的好奇心,不由心中一喜,连忙答应下来。 清辞的话音刚落,花无影就抓起清辞的手,脚尖一点就轻轻在花海上飞了起来,花海很大,花无影带着清辞飞到这边看看,又飞到那边看看,这一飞便是一炷香的时间。 虽然十岁的清辞也在日沉阁修习法术,而且在同龄人中成绩还算是比较拔尖的,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像花无影这般不需要御剑,单凭灵力维持着能飞这么久。 “难怪花魂谷一直都是仙门百家之首,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清辞看了一眼他身旁依旧冰冷的少女,心里默默地感叹道。 “这片彼岸花太广阔了,今天是看不完了,而且花魂谷还有其他地方。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花无影看到身边的青衣少年虽然很兴奋,但是却略显疲惫,想来是赶路累了,便将他带回了他的客房休息。 到了客房门前,清辞只见花无影一掠便又不见了踪影。来时像一阵风,走时亦像一阵风,要不是清辞的衣衫上还留有花无影身上那淡淡的花香味,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刚才并没有离开,只是在客房门前做了一个梦。 清辞抬起衣袖闻了闻,从未闻过这样的花香,虽香却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彼岸花的花香吧”,清辞心想,毕竟来花魂谷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彼岸花。 第二日一早,花魂谷的弟子便又送来了一碗桃花粥,并告知清辞午时会有人来引领他去和各仙家汇合,然后安排他们出谷。 清辞正喝着桃花粥时又听见了有人敲门,心想:莫非刚才的弟子还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忙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便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花无影,花无影还未等他说话便径直越过他进了屋子,坐在桌前。“这粥可还好?”花无影看着桌上被吃了一半的桃花粥问道。 清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说好吧,这粥他真的不知该如何称赞,除了桃花香完全没有任何味道,而且这小小的一碗粥吃也吃不饱啊。说不好吧,又显得失礼。 想了想只好问道:“花魂谷平时都是只喝这个粥吗?” “是,花魂谷的所有人都是每日一碗,怕你们不习惯特地吩咐了厨房为你们每日准备三餐,不过今日午时便要送你们出谷了,余下的也不用准备了。”花无影淡淡说道。 花无影虽然语气冷淡,但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轻松,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一句话了。 花无影看着清辞一脸惊讶,眸色又一冷,不解地问道:“怎么?” “没,没什么。”清辞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面前这让他吃不饱的桃花粥,竟然是花魂谷的人一天的口粮。 花无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清辞,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清辞的手对他道:“跟我走。” 清辞来不及发问,便被花无影带着出了房门。只见花无影手掌一张便出现了一柄剑,将他带上了剑御剑而去。 他们并没有上升多高,清辞往下看还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屋舍,看到茂盛的树顶,看到大片鲜红的彼岸花。这景象和他昨晚在夜里看到的不一样,但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白日虽然有阳光,但是这花魂谷被四面高耸入云的山环绕着,也是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待花无影收起剑落地时,清辞发现他们来到了一片桃林,大片大片的桃树毫无规律的生长着,桃树上开满了桃花,山间有风吹过桃花的花瓣便纷纷洒下来。 “如何。”花无影语气极其冷淡地道,她本意是自豪的询问来访者这片桃林如何,可出口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大一片桃林,而且还是开满桃花的。”清辞被眼前的美景惊到,清如水晶的眸子略过一丝喜色,不禁感慨道。 随后他又觉得哪里不对,才突然想起来如今可是夏季,怎么会有桃花开呢?便又满脸疑惑地询问道:“如今夏季为何会有桃花开?” “这花魂谷不比别处,整个山谷都灵力充沛,山谷的花都是不分季节四季常开的。”花无影看着遍开桃花的桃林说道。 “你再看这里。”花无影说着带着清辞七弯八拐地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棵巨大的桃树下。 清辞入山谷时看见过彼岸花海中几个他手拉手才能抱住的大树,如今再看这大桃树却也不觉得惊奇了。但是当他抬头看时,这桃树不仅像其他桃树一样开满桃花,而且还结满了桃子,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棵树能花果同存。 花无影揽过清辞的肩膀轻轻一跃便上了桃树,然后随手摘了一个桃子递给清辞,自己便慵懒地靠在了树枝上。 清辞是真的饿了,清早的桃花粥虽然不好吃,但是却还没吃完花无影就来了。如今看着手中又大又红的桃子,也顾不上客气,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这桃子真的是又脆又甜。 第3章 清辞拜别花魂谷主 日沉阁后山桃花开 清辞吃到一半时,发现花无影一动不动靠在桃树上,静静的看着他吃,便伸手也摘了一个递给她。花无影接过桃子并不吃,而是直接放进了衣袖中。 清辞不解地看着她,又摘了一个递给她,花无影又放入了衣袖中,清辞又摘,花无影又放入衣袖中。 就这样清辞摘了有五、六个后,花无影终于嘴角轻勾淡淡开口了:“好了,就算是有乾坤袖,我的衣袖也不能再装了。” 清辞听花无影这样说这才停下了正要摘桃子的手。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笑起来就像桃花一样的少女,觉得她很独特,但是除了她身上的森森冷意又说不出她独特在哪里。就只是觉得她既像那妖冶神秘的彼岸花,又像那清冷孤绝的桃花。 转眼便已将近午时,花无影纵身跃下了桃树,在树下对着清辞道:“清辞,你该回去了。” 清辞听她这么一提醒,也纵身跃下,他虽然贪恋这桃林的美景,但倘若耽误了时辰恐让师傅师母们担心。 清辞的功力没有花无影那么好,跃下时桃树上的桃花也随着那阵风飘落下来。有几片花瓣还落在了站在树下的花无影的肩膀上,花无影不动声色,轻轻将花瓣从肩膀上扫了下来。 从小到大,她常常独自一人来这桃林,要么在漫天桃花中练剑,要么在桃树枝上百无聊赖地吃着桃子。 爹娘总是很忙,可究竟很忙什么花无影也不知,只知她一年也就仅能见上爹娘几面,谷中虽同龄者不在少数,却总是远远看见她便等着行礼,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少谷主。” 花无影少时不拘小节,以前也曾多次拉着谷中弟子,让他们陪她一起玩,可是每次都是以爹娘责罚那些陪他玩的弟子收场。 渐渐的花无影就懂了,没有人会真心想陪她玩,因为害怕被谷主和谷主夫人责罚。从那以后她也便不再拉着谷中弟子陪她了,她也不想有人会因她而被爹娘责罚。 可如今,这个淡青衣的少年却能陪她一起玩,虽然昨夜第一次在花海中见他时,他也曾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但至少他是真心的。 送清辞回到客房时,花无影将袖子里他摘给自己的几个桃子装进了食盒,递给了他。“拿着。”花无影语气冰冷但却坚定道。 清辞接着食盒道了谢,这时门外有弟子道:“谷主,弟子前来送这位公子去与各仙家汇合。” “嗯。”清辞听到花无影轻轻应了一声,便行了拜别之礼,恭敬道:“清辞拜别花谷主。” “十年。”花无影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冒出一句,但却又不像自言自语。 “什么十年?”清辞不知眼前这位花谷主是不是在对自己说,可是眼下却只有他们二人。 “十年,日沉阁见。”花无影再次开口道,清辞还是不懂,他感觉花无影似乎真的是在自言自语,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只见红色衣袂翻飞,伴随着一阵过堂风,花无影早已出门,不见了踪影。 清辞在花魂谷弟子的引领下与众仙家汇合了,随后一行人又如同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地踩着铺满青苔的小道而去。 午时出发,待日沉阁一行人回到日沉阁时已是晚上了,日沉阁的弟子看见阁主等人回来连忙吩咐厨房准备晚膳。清辞将带回的桃子分给了师妹和几位师兄,自己只留下一个。 “这桃子好甜啊,而且还这么大一个。”玉临一边吃一边夸赞道。清辞和几位师兄恐在师傅师母面前失礼,皆是将桃子拿在手中想着回到自己房里再吃。 “清辞,你这桃子从何处而得?” “花谷主所赠。”清辞见师傅问话,如实答道。 “你遇见花谷主了啊,那个冷得像能冻死人的谷主竟然有这么好吃的桃子,真是太让人意外了。”玉临嘴里的桃子还未咽下去,听清辞一说连忙接话道。 “花谷主年少有为,你们又年纪相仿,她若是愿意与你交朋友,于我们日沉阁可是大有好处啊。”师母秦氏闻言,连忙在一旁提点清辞。 “而且花魂谷一直有收外徒的惯例,当年陈山觅就是得了花谷主花空庭的青睐,从毫不起眼的小门派中脱颖而出,后来还成立了观山派……”秦氏忍不住感慨起了往事。 “娘,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观山派?当时是不是比我们日沉阁还厉害?”玉临在一旁一边吃着桃子,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母亲说起从未听过的观山派时,连忙打断,插嘴问道。 “当年的是非恩怨,就不要再提了。赶路一天也累了,你们各自回房休息吧。”玉临还未等到母亲的答案,就看见父亲朝母亲使了个眼色,避而不提那段往事。 “师傅,花谷主好像说十年后来日沉阁,这是怎么回事?”清辞想起花无影不明不白的说了什么十年,心下好奇便问道。 “这是仙门百家的惯例,花魂谷作为仙门百家之首,花谷主每两年便会前往其他五大仙门视察,对各大仙门进行修行上的一些指点。”玉然见他们的话题没有再去纠结当年观山派的旧事,而是说道了如今的正事上,便解释道。 随后又接着解释得更为详细道:“两年后花谷主依次要去缥缈楼、梅花阁、青竹门、飞絮阁,等轮到我们日沉阁时刚好是十年后。上一次来的还是前任花谷主花未眠,你和临儿还小便没有领你们拜会。” “没想到花未眠英年早逝,花无影小小年纪便要担此重任。”玉然说完又独自感慨道。 …… 用过晚膳后清辞便回到了自己的房内,看着带回的桃子,想吃又有点舍不得,正要放下时脑海中又闪过花无影慵懒地靠在树枝看这他吃桃子的画面。就这样刚用完晚膳的清辞鬼使神差地把一个大桃子吃完了。 第二日,清辞修习结束后独自去日沉阁后山逛了一圈,最终选了一处自认为很好的地方将那昨夜吃剩的桃核种了下去。“也不知日沉阁能不能长出那么美的桃树。”清辞自言自语道,想来是不能的,但是不管这桃树长成什么样,只要能长便是好的吧。 自从种下那棵桃核后,清辞每日修习完毕都会去后山看看,也算是功夫不负有人,先是发芽,而后是小树苗,再然后就是清辞看着这小桃树一天天长大。 …… 终于在清辞十五岁那一年,那天正是春分节气,下着绵绵细雨,清辞看到自己种下的那棵桃树开花了。 虽然只是零星的几朵桃花,没有花魂谷桃林的那种烂漫,甚至几朵清冷的桃花还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但是清辞很高兴,他在这绵绵细雨中伞也不打,目不转睛地站在桃树旁看了很久很久。 玉临在十五岁生辰那一年,玉然为她取了表字流萤。 玉流萤修习结束后正要寻清辞一起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可却一下便找不到人影了。只好打了伞寻到后山来,她感觉她的师兄不知是怎么想的,每日修习结束都要往后山跑,但是也从不见他能叉条鱼或者是打只鸟回来,真是搞不懂他。 玉流萤在后山寻了一会就找到她的师兄了,只见他师兄静静伫立在桃树下,那桃树细得像根竹子似的,就只比她师兄高出一个头,细小的枝丫上几片翠绿的叶子,几朵冷冰冰的桃花。 “这有什么好看的。”玉流萤心里不解道,她觉得这大点风都能刮断的桃树真的是可以用“残花败柳”来形容了。但她的师兄却魔怔一样怎么也看不够,细雨都打湿了他的发梢他仍是不知。 “师兄,师兄。”玉流萤远远就大声呼唤清辞。 清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听到师妹唤他才回过神来,回头看见一袭白衣的师妹撑着伞站在不远处。“师妹,桃树开花了,你来看看。”他热情地邀请道,似乎这桃树开花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师兄,下着雨呢,这竹竿似的桃树,冷冰冰的几朵花有何好看的。”玉流萤一脸不屑,嘟着嘴不满地抱怨道。 “师兄,快走了,一会就该开饭了。”玉流萤看到清辞还是一动不动,急忙上前去拉他,“你看你,下着雨也不知道打个伞,衣服都淋湿了,还在这看什么桃花呢。” “师妹,你先回去吧,我一会便回去。”清辞身上都被雨打湿了,刻意和玉流萤拉开一段距离。 “真是服了你了,你可记得快些回去。”玉流萤有点不悦地转身便走。她的师兄她是知道的,从小便不太与人亲近,虽然他们一起长大可是总感觉他在刻意疏远她。 其实也说不上是疏远,有好吃的好玩的,清辞总是第一个想到她,给她留着,可是却总是彬彬有礼的让人觉得不亲近。 看着师妹渐渐远去的身影,清辞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桃树。倘若这桃树是生长在花魂谷,应该会和花魂谷的桃树一样满树桃花的吧。如果自己不是从小就被遗弃,他从小就在爹娘的身边长大,是不是也和此时的自己不一样呢。清辞默默在心底念叨道。 这五年来师傅给他加了不少功课,每日都在忙着读书习字和修习仙术。他的天赋渐渐显露出来,再加上他的刻苦勤奋成绩在同龄弟子中是最为优秀的,甚至有些师兄也渐渐的比不上他。 他师傅玉然曾经和他说过他很有修仙的天赋,或许是因为他的父亲或者是母亲有着极高的修为。他也曾听师傅同他讲起过一些他的身世,但是他的师傅对他的身世也知之甚少,只是告诉他在一个中秋月圆之夜被人遗弃在了日沉阁山门前。 他师傅还告诉他也曾派人在梧桐山附近打听过,却依旧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他身世的消息。 对于自己的生身父母,清辞没有任何记忆,他也不知他的父母为何要遗弃他,是讨厌他吗?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都无从知道了。 他只知道师傅说清辞这个名字是他的父母替他取的,既然还给他取了名字,想必也是爱他的吧,至少有那么一刻是爱他的吧。哪怕最后把他遗弃了,可是也许也是爱过他的吧。 清辞愁肠百结,日沉阁很好,师傅师母,师妹师兄都很好,可是他总是觉得他本能的对这里很冷淡,也不是冷淡,准确来说应该是淡然。 “也许我天生就不懂什么是爱吧,就像我父母一样。”清辞默默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第4章 缥缈楼主设计花默 花无影修为惊莫孤 花无影自从接任花魂谷谷主之位以来就一直很忙,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么早接任谷主之位,甚至她还曾想过只要父母亲在,她就什么都不用管。 却不曾想父母说没就没了,谷中的一切事宜都压在了她那稚嫩的肩膀之上。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虽然孤独但至少也落个清净,却不曾想那样的日子再也回去了。 她再也不能在桃树上一躺就是一天,她再也不能往哪里默默一站就一整天都没人来打扰他,她再也不能再唤一声爹娘,哪怕一年也就仅能唤上几次。 虽然谷中事务琐碎,加上还要处理其余仙门的一些纷争,但是花无影没花多长时间就上手了,处理也来也是井井有条。 花无影刚继任花魂谷谷主之位时,有些仙家中还有个别不知天高地厚的心下不服,不断地挑事想要让这位年少的花谷主出丑。 就比如缥缈楼的楼主莫孤,花未眠在位时,这位缥缈楼楼主便处处讨好,阿谀奉承,想要让花魂谷多多关照缥缈楼。 可是花未眠却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自然是看不上莫孤这一副小人做派。对此莫孤心中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总之还是厚着脸皮该如何便如何。 但花未眠一过世局势立马就不同了,只留下年少的花无影。莫孤想着花无影年纪轻轻,又是一介女流能有什么能耐,便暗地里琢磨着要使坏。 就在花无影前往缥缈楼视察的那一年,莫孤想着也不求能让花魂谷倒台,至少让花无影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也算灭一灭花魂谷的威风。 他花未眠不是看不上我这等做派吗,我就让他女儿尝尝被当成天下笑柄的滋味。 缥缈楼是建立于广阔的烟波江上的一座大型阁楼,隔江望去只见阁楼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仙气飘飘极为壮观。 想要去往缥缈楼需要乘船才能到达,每当有客拜访缥缈楼都会派出船只接应。 虽说修仙之人可以御剑或者是使用灵力御气飞上阁楼,但是各仙门都是设有结界的,一般进入结界后便不可以御剑或者是用灵力御气飞行。 一来是以示尊重,二来则是不是本门派中人想要强行用灵力飞行对自身损害极大。修为不高的人若是强行如此则会修为尽毁,哪怕是修为极高之人也会深受重伤,重伤程度视修为而定,修为越低则伤越重。 这种结界的防御措施意在保护自己的本派,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屠满门。 当花无影带着几名亲随来到江边时,便看到几名缥缈楼的弟子站在船上候着了。 “见过花魂谷谷主,请。”蓝衣弟子行了礼,邀请花无影等人进了船舱。待花无影坐好后便向缥缈楼驶去。 烟波江的江面极广,船驶至江中心时花无影走出船舱看见阁楼还好似一个柜子那般小。花无影自幼便在山谷长大,在花魂谷也就只有潺潺的溪流,还从未见过什么大江大河,此时在船板上正看得出神。 突然船身剧烈的晃动起来,“怎么回事?”红衣弟子看向那几名蓝衣弟子问道。 “不知道啊,平时都很稳的啊。”蓝衣弟子慌忙答道,随即几个人忙前忙后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船身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一名红衣弟子想要伸手扶一把他们摇摇晃晃的谷主,可是自己却站不稳摔在了一旁。 花无影只觉船身晃动得厉害,自己只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型。 “你们两个快点起来扶一扶谷主,谷主不习水性。”摔倒的那名红衣弟子对着另外两个也拉拉扯扯站不稳的红衣弟子喊道。 “谷主,谷主,船漏水了,这船,这船撑不住了。”几名蓝衣弟子折腾半天后,有一名蓝衣弟子慌忙跑来说明情况。 “放肆,你们缥缈楼什么意思!”那名摔在船舱上,刚爬起来站稳的红衣弟子听到蓝衣弟子说船漏水,要不撑不住了,立即大声呵斥道。 别说他们的谷主不会水,就算是会水,女子全身湿透那也是极损声望的事。 那名前来禀报的蓝衣弟子也就约莫十来岁的年纪,遇到船漏水本就惊慌,突然被一旁的红衣弟子这么厉声一呵斥,低着头也不敢吭声。 见这名年少的蓝衣弟子低着头摇摇晃晃在一旁自己也站不稳,那名厉声呵斥的红衣弟子也不再去看他。而是摇晃着走到花无影的身旁,看到自己的谷主面不改色,连忙问道:“谷主,这可如何是好?” 花无影还未出声,另外三名蓝衣弟子拿来几个蓝色的条形的漂浮袋子,向花无影解释道:“这是我们预防不测备用的,吹上气抱着就可以在江面漂浮起来,阁楼上的弟子看到会派人来施救的。” 花魂谷的弟子本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好按他们说的做,拿起漂浮袋吹起气来。吹好后一看才八个,可船上一共九人,花无影,四名蓝衣弟子,四名红衣弟子。 “谷主,你先拿着。”红衣弟子立即将一个漂浮袋递给花无影,语气恭敬道。那可是他们的谷主,可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花无影不接,当看到漂浮袋恰好少一个时,她就明白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倘若她拿了漂浮袋,定有一名弟子要丧命于此,虽说什么阁楼会有弟子施救,可此时离阁楼还远得很,阁楼上的人根本无法发现。 就算弟子为保谷主丧命不是什么大事,但让她堂堂花魂谷谷主靠着漂浮袋在广阔的江面狼狈的等待救援,岂不是故意让她颜面尽失。 “当真是打得如意算盘。”花无影身上寒气逼人,心里冷哼道。 随后她立即下命令让八名弟子一人拿一个漂浮袋。 “谷主不可。” “谷主,小人死不足惜。” “谷主!……” “闭嘴!”花无影不想听这些废话,冰冷的声音呵斥道。 八名弟子看着花无影冷若冰霜的脸,似乎能把人冻成冰,立即禁声。 “一会船翻后,你们抓好漂浮袋等待救援,不必惊慌。”花无影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轻声道。那淡淡的语气仿佛此时并不是处在危险中,而是和平常一样喝茶谈天似的。 四名红衣弟子立即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喝茶谈天这种平常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们那冷冰冰的谷主身上。 花无影说罢脚尖轻轻一点,腾空而起。 “谷主!”红衣弟子看明白了他们谷主要用灵力强行飞上缥缈楼的意图,担心地喊道。 可是哪里还见什么谷主,就那么一阵风,几个起落后,那一袭红衣早就不见了踪影。 …… 此时的缥缈楼楼主莫孤正在阁楼的观景台下悠闲的与人对弈,台下还有一群莺莺燕燕的舞女扭动着细软的腰肢。 “楼主果然是高招啊。”一中年男子在莫孤落了一子后忙一语双关的夸赞道。 这名中年男子便是缥缈楼的管家莫闻,莫闻本是姓张,从小便是莫孤的伺童,对莫孤言听计从,又擅长察言观色,深受莫孤器重。 莫孤接任缥缈楼楼主之位后便赠姓莫,更名为莫闻,执掌缥缈楼管家之位。莫闻自然是感恩戴德,唯莫孤马首是瞻。 身着一袭蓝衣的莫孤得意道:“我就看花无影这回有多狼狈,总之已经安排了救援弟子一个时辰后才出发。” 只要能让花无影出丑,不管死的是他门下弟子,还是花魂谷弟子,莫孤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就像他手中此时拿着的棋子一样,没用了便弃了。 “花未眠,你不是一向自诩光明磊落看不上我吗,希望你在天有灵能看到你的女儿今日如此狼狈。” 莫孤听着小曲,看着迷人的舞蹈,品着浓郁的茶,心里一想到花无影抱着漂浮袋漂在烟波江上狼狈的样子,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却不曾想半个时辰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 莫孤只觉感觉到一阵冷风拂面,一袭如血的红衣就站在了他的面前,花无影阴沉着脸,逸出一丝凛冽的杀气,冰冷到让人无法呼吸。 “花,花谷主,您大驾光临,莫某,莫某有失远迎啊。”莫孤惊得话都说不顺畅了。 花无影见他避重就轻说出这么一句废话,一把掀了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茶具碎在了一尘不染的地板上,黑白棋子在地上滚着发出哒哒的声音。 莫孤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他就是一个纸老虎,看到花无影一脸怒容吓得站都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管家莫闻识趣的领着惊慌失措的舞女下去了。 花无影一把揪起莫孤,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呵道:“救人。” “救人,救,对,救人,来人啊,快,快去把,把他们捞上来。”莫孤吞吞吐吐地说完,立马打了手势示意守在外面的弟子去救人。 花无影就伫立于观景台,看着江面默默不语。莫孤唤来莫闻又是上茶,又是上果盘的,忙前忙后讨好花无影,花无影终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花无影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后,终于看见了那八名狼狈的弟子,狼狈是狼狈,所幸没有闹出人命。 一场折腾下来,花无影也懒得去追究,也不想在缥缈楼多做停留,等自己门下弟子缓过神来,换好衣物后,便要求莫孤安排船只送他们离开了缥缈楼。 莫孤正求之不得呢,如果花无影不走估计他要寝食难安了,如今花无影竟然主动提出要回去,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莫孤连管家都顾不上使唤,连忙亲自吩咐弟子为花无影一行人送行,还送了一大堆缥缈楼的稀奇玩意。 这些年来讨好花未眠时莫孤都没那么舍得下血本,这么一闹,这花无影简直就是他的小祖宗了,只盼她快点离开不再追究,除了他的项上人头送什么都是行的。 直到花无影的船只渐行渐远渐无影后,莫孤才彻底活了过来。 “莫闻,你说这花无影强行用灵力从江中心飞过来,竟然没事人一样,这修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了?”莫孤不禁后怕,要是花无影气极一掌打下来估计他小命当场没了,幸好只是掀了个桌子。 “楼主,这花无影今年也十五岁了,天资过人,花未眠夫妇又将毕生修为渡给了她,今后还是不要招惹罢。”莫闻也是一阵后怕,连忙向莫孤说道。 “说的是,说的是,不愧是花未眠的独女啊,和他父亲相比,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再借他莫孤一万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再去招惹的了。 第5章 花无影花魂谷闭关 梧桐山脚故人重逢 花无影缥缈楼一事传开后,仙门百家再也没有人敢生事。 那一年的清辞才十二岁,听完花无影的事迹后,清辞心里默默的想:“花无影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的威慑力。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也不知还记不记自己了。” 想到花无影,清辞不禁又想起年少时花无影带他摘桃子的情景,他带回来的桃子,如今在后山已经长成一棵桃树了。 等花无影来到日沉阁时,如果她不是像在缥缈楼那样凛凛不可犯。清辞很想带她去看看,从花魂谷带回的桃子,在日沉阁长成的桃树。 他和花无影十年后再相见,不知年少时的情谊,会和日沉阁的桃树和花魂谷的桃树差别那般大吗? 花无影缥缈楼一战成名,但她并不像世人看到的那样风光无限,她因在结界里强行用灵力御气飞行而受了很重的内伤。 江中心到缥缈楼阁实在是太远了,花无影靠灵力足足飞行了半个时辰。看着阁楼就在眼前,但是却怎么也还是离自己好远时,她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撑不过去了。 她自己丢脸事小,但是那几名弟子还在等待救援,她父母中毒之事她还未查明,她还答应过一个如莲华初生般的少年十年后会去日沉阁,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花无影最终还是凭借着灵力飞上了阁楼,她当时很想抓起莫孤就往江中扔去,让他在江中好好反省。 她也想多在缥缈楼逗留一些时日,看看他们又想出什么馊主意,她更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听到哪怕一丝关于自己父母中毒之事的蛛丝马迹。 但是花无影做不到了,她必须回到花魂谷闭关,以免被人看出端倪,这才匆匆离去。 回到花魂谷,花无影整整闭关了三个月才勉强恢复了过来,就连花魂谷的弟子也不知道他们的谷主曾身受重伤。 谷中的弟子们都在忙着往外散布消息说他们年少的谷主是多么的绝世无双,缥缈阁的楼主隔三差五就把新得的茶叶和稀罕玩意送来等等。 花无影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什么事情都没法和别人说,谷中从小便没有人敢真心和她玩,更别说是听她诉说心事了。 爹娘一年到头又见不了几回,一见面也是指点她该如何修炼,如何学习打理谷中事务。 就这样,花无影早已习惯了心事无人诉。她开心也罢,她惊慌也罢,她恼怒也罢,从来都不会有人知道。 父亲还教导过她,喜怒要不形与色,不要让人抓到她的软肋,也不要让任何人或者事物成为她的软肋。 “就我这样一个人人敬畏的谷主,我还会有软肋吗?”花无影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反复问自己。 忙碌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梅花阁,青竹门,飞絮阁花无影也都先后去过了。 缥缈楼一事后众仙家都对花无影恭敬不已,除了飞絮阁说什么本门从不与男子来往,非要单独在清露山脚设立几处屋舍,让花无影和其带来的弟子居住外。梅花阁和青竹门都是忙前忙后巴不得花无影住下便不走了。 一转眼,当年清辞拜别时,花无影所说的十年之约就到了。 此时的花无影已经二十三岁,眉眼间早褪去了年少的青涩,长开的五官比起年少时更为风姿绰约,高挑纤细的身型在花海中一站就连妖冶的彼岸花都黯然失色。 出行前花无影去桃林摘了几个桃子,依旧是带上四名红衣弟子往日沉阁而去。 不料出山谷时提着一篮桃子的那名弟子脚下一滑,桃子便从篮子里滚出去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桃子沿着长满青苔的小路一路滚了起来。红衣弟子害怕谷主怪罪正欲去捡。 “罢了,赶路要紧。”花无影淡淡道。 红衣弟子见谷主没有怪罪,识趣的跟着队伍继续走。 日沉阁中玉然正在吩咐弟子打扫布置,花魂谷谷主要来视察,这可是大事,众人皆不敢马虎。 一大早的清辞听说今日花无影便会来日沉阁,便向师傅请求和下山接应的弟子一起去。这些年来,清辞待人接物一直彬彬有礼,从未出错,玉然也放心让清辞一同下山迎接花谷主。 如今的清辞已经长大了,再过几个月便是他的二十岁生辰。因为谁也不知清辞的具体生辰,玉然和秦氏经过商量,便把他出现在日沉阁的日子八月十五作为他的生辰。 “阿爹,阿爹,我也要和师兄一起下山去。”玉流萤听见清辞说要下山,也要跟着去。 “萤儿,此事不宜玩笑打闹,同去可以,见着花魂谷谷主切记不可失礼。”玉然拿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毫无办法,只好特别嘱咐道。 “哎呀,我知道轻重的,阿爹你别再叨叨了。”玉流萤笑着撒娇道。 随后日沉阁一行人便下山去了。 年近二十的玉流萤已经出落成了个貌美的大姑娘,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杏眼,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的人。 这些年来也有不少仙家上门求亲,想要和日沉阁结秦晋之好。各仙家中倒也不缺适合的人选,比如青竹门的门主舒叶之子舒挽,梅花阁阁主沈觞之子沈摇,都是极佳的青年才俊。 还有其他几个门第较低的,虽说门第不及日沉阁,可是嫁过去定是委屈不了她。 可偏偏玉流萤就是不依,每次都是借口还要再日沉阁再陪爹娘几年,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玉流萤喜欢的可是他的师兄的清辞,整日里师兄长师兄短的围着转。 玉然和秦氏也是喜欢清辞的,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的,眼见这孩子随着年纪的增长不仅样貌出众,而且修为也是日沉阁弟子中最高的。 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孩子,如果女儿嫁与他那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一家子天天在一起坐享天伦之乐。 可是他们也感觉到清辞对玉流萤似乎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就是单纯地视她为妹妹。 一开始玉然还以为清辞是顾念于从小便被他们收养,要把玉流萤当做亲妹妹,还特地找清辞谈过一次。 然而清辞的答复却是确实对玉流萤没有男女之情,确实是真心视玉流萤为自己的妹妹。 孩子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玉然夫妇便也不再提这件事。但是他们也困惑于一件事,觉得清辞这孩子似乎性子很冷淡,几乎是处于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各世家公子中这个年纪的哪个不是年少轻狂,可偏偏清辞却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不解了。莫非他的父母便也是这样的人么? 清辞和玉流萤以及几个师兄到达梧桐山脚时时辰还尚早,想着花魂谷一行人大概也要到夕阳西下时才能到达这梧桐山,玉流萤便提议既然已经下山了就先去下山逛逛集市凑个热闹。 “师兄,你不同我们一块去吗?”玉流萤看到清辞没有跟他们走的意思。 “我便不去了。”清辞温和地笑着拒绝道。 “师兄,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一块去嘛,花谷主他们到不了那么早的。”玉流萤挽着清辞手撒娇道。 “师妹,师傅方才特地交代了,不可失了礼数。”清辞淡淡道,不动声色地轻轻掰开了玉流萤挽着他的手。 “你不想去便算了,还拿爹出来说我。”玉流萤有点不高兴,爹明明是说见了花谷主不可失了礼数的,可现下花谷主影子还未见到却说这种话。 “师妹,你不是要去逛集市?再不去等会该赶不回来了。”清辞看到玉流萤不高兴,连忙提醒她不要忘了她方才是想去逛集市的。 “对,对,我要赶紧去逛集市。”玉流萤招呼着另外几位师兄,几个白衣人便一同往集市的方向去了。 玉流萤一走,整片山脚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偶尔听见几声悦耳动听的鸟鸣声。 清辞一人默默地站在上日沉阁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想起当年他们前去花魂谷吊唁,竟已经过了十年了。 除了偶尔听到日沉阁的师兄弟们议论的一些关于花魂谷的事之外,清辞没有任何的花无影的消息。 他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见见那个十年前带着他一起在花魂谷穿梭的红衣少女。 当时年少,冷冰冰的花谷主带着他看彼岸花海,看桃林。可如今十年过去了,花无影的身份是仙门百家之首的花谷主,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年少时的他? 江湖上传花谷主平时冷如千年深雪,万年冰霜,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各仙家讨好的送去各种名贵特产花谷主也是随意打赏了下人。 …… 花无影一行人终于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来到了梧桐山脚,花无影远远的看见一身穿淡青衣的男子静静地负手长立于路边,身姿修长。 夕阳的余晖下,他就像飘在天边的一朵流云,清清淡淡的,又像莲华初生般,清雅到了极致。 花无影正欲加快脚步时,一名红衣弟子小声道:“终于赶到山脚了,谷主我们在此修整一下吧。” “你们且在此处修整。”花无影看了一眼身后的四名红衣弟子淡淡道,便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前去了。 四名红衣弟子见谷主应允他们修整,如释重负,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可把他们累坏了。他们可从没见他们的谷主露出过疲惫的面容,哪里还敢跟上去,就怕一会谷主又催促他们赶路了。 花无影轻声走进时看到清辞还在看着就要消失的夕阳发呆,十年未见,当年个头还不如自己高的青衣少年,如今已经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 狭长的丹凤眼内勾外翘,本该是英气逼人,但偏偏清辞在身上却是一种淡然的感觉。 “清辞。”花无影见他仍未意识到有人走近,便开口道。 不知正在想什么的清辞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冰冷嗓音,这个声音十年前他曾经听到过,恍若隔世。 如今这个声音比十年前更添几分冰冷和稳重,当入耳的声音和记忆中那十来岁少女的声音重合时,清辞说不出此时自己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是欣喜?还是激动?这也许就是书上说的故人重逢的感觉吧。 第6章 花无影为清辞取字 清辞跟随花默下山 “花,花谷主。”清辞略微有些拘谨,连忙向花无影行礼道。 花无影看见清辞弯腰向他行礼,就像花魂谷中拘谨的弟子们一般,心中不免升起一丝不悦。 她手掌轻出,掌心向上,隔空用一道柔和的内力虚虚托了一下清辞的肩膀,冷声道:“不必多礼,唤我花默便好。” 花无影双目微阖,掩下了双眸中少有的情绪。她一直唤他清辞,却不曾想,十年未见,再见时,他已拘谨而疏离的唤她为花谷主了。 “花默。”清辞轻声念叨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原来十年过去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就在这时,玉流萤一行人逛集市回来了,在山脚遇见了正在修整的四名红衣弟子,只一眼便知是花魂谷的弟子,便邀他们一同上山来。 “师兄,师兄你看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点心,可好吃了。”玉流萤蹦跳着凑到清辞的跟前,一边拽着他的衣袖一边笑嘻嘻道。 玉流萤看见清辞没有作声,才想起来自己还未给花魂谷谷主行礼,连忙转身向花无影,作揖道:“见过花魂谷谷主。” 花无影虽依旧面无表情,但亦微微颔首回礼。 两方都相互行过礼之后便一同往山上走去。 “师兄,真的很好吃的,你尝尝。”一路上玉流萤还在围着清辞转,活像一只小喜鹊一样活泼。 花无影默不作声早就加快步伐,远远将他们甩在了身后。几名红衣弟子连忙加快脚步追赶他们的谷主。 到达日沉阁山门前时月亮已经升起了,清冷的月光拉长了花无影一行人的身影。 花魂谷一行人站在山门前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到清辞等人抵达。玉流萤引领着他们去到了会客厅,玉然已经安排好,花无影等众人一到便吩咐厨房上菜招待贵客。 相互行过礼后众人开始落座,每人的案前都摆着酒壶酒杯,精致的菜肴一道道传上来,有清蒸的鱼,有炖好的鸡汤,有绿油油的蔬菜等。众人举杯同饮,寒暄过后玉然便让大家随意。 清辞发现那四名红衣弟子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对菜肴十分满意。而花无影面前的菜几乎没怎么动,就见她吃了一根青菜后便不再动筷了,面无表情默默地坐着。 玉然见花无影一直无话,也很少动筷,生怕是因款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因此宴席散场后便悄声吩咐清辞让他领花无影去客房,还告诉清辞厨房还有食材,如果花无影吃不习惯可以让厨房另外再做。清辞耐心听着师傅的吩咐,一一应下了。 清辞在引花无影去客房的路上,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你可是吃不惯?” “嗯。”花无影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何故不惯?”面对花无影冷若冰霜的脸,清辞犹豫再三,只好又问道。 “不喜油腻。”花无影语调极淡,依旧是听不出任何情绪。 清辞心想难怪花无影只吃了一口青菜,鸡汤自然是油腻的,鱼虽清蒸但是油也放得多了些。师傅唯恐怠慢了贵客,特地吩咐了厨房一定要丰盛,没想到竟弄巧成拙? 清辞犹豫再三,便又问:“那你可饿?” “不妨事。”花无影再次淡淡回答道。 清辞心想说不妨事那肯定是饿了,不然要是依花无影这种冷淡话少的性子,不饿肯定是如实说不饿才对。师傅刚才说的厨房还有食材,于是清辞便半路改道引花无影往厨房而去。 待厨房出现在眼前时,花无影才反应过来原来清辞半路改道引她到这边来了。看着厨房里早已经空无一人,花无影心想那么晚了不好因为自己又打扰别人,便看向清辞道:“天晚了,你带我回客房罢。” 清辞知道眼前这冷冰冰的人自然是不想麻烦别人,于是便自告奋勇地引领花无影进了厨房,开口道:“不用怕麻烦别人,我自己做就好了。” 花无影一愣,听清辞这意思是他要亲自下厨了?也不知道他要弄些什么。但只要不用兴师动众再劳烦日沉阁其他弟子,花无影也便随他了。 清辞让花无影站在一旁后,就在厨房里东翻西找起来,看看还有些什么食材,但又觉得花无影应该不爱吃。最后他灵光一闪终于知道要做什么了,赶紧淘了米生火煮粥。 花无影看着清辞笨手笨脚地在厨房里四处翻找忙碌着,自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静静伫立于一旁。 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一袭素雅的青衣上都沾了灰的清辞端了一碗粥出现在了花无影的面前。花无影默不作声接过清辞手中递过来的碗,只见碗里纯白色的米汤在并不那么明亮的烛火下,映着厨房的屋顶,从中依稀可以看见几颗米粒状。 “怎么样?这个肯定不会油腻了。”清辞看着花无影端起碗,只轻轻抿了一口,连忙询问道,这可是他第一次下厨。 见花无影不答话,又抿了一口,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清辞也去给自己盛了一碗,结果一入口他立马去夺下花无影手中的碗,那粥都是一股烟熏的味道,估计是自己生不好火的缘故。 “嗯?”花无影看见清辞夺他手中的碗,很是不解,让她喝的是他,现在不让她喝的也是他。 “太难喝了,我还是引你回客房休息吧,明日让厨房的弟子再给你做。”清辞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一边说着,一边就引花无影离开厨房。 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让不要怠慢了贵客,结果现在倒好,他自己做的是什么难以入口的粥款待贵客啊。清辞的在心底默默长叹一口气。 “无事,走吧。”花无影跟着清辞离开了厨房,看着他进厨房前一身清雅,如今离开厨房时已是一身狼狈。这粥不好喝是真,但是这份情她心领了。 第二日修习结束后,清辞在后山碰到了正独自一人漫无目的闲逛的花无影,便让花无影跟他走,说要带她去看一样东西。 花无影不明所以的跟着清辞一路往往后山深处去了。 “花默,你看,这就是从你们花魂谷带回的桃子种下的。”清辞带花无影到了桃树旁说道。 花无影看着这棵细小的桃树,听到说是花魂谷的桃子种下的,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每年春天它都会开花,虽然只是零星的几朵。”清辞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只是却从未结过桃子,花魂谷的桃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桃子。” 花无影听见清辞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遗憾,看着他终于不再是冰山脸,而且扬眉轻笑道:“此次前来本是打算带桃子的,只是,来得匆忙便忘带了。” 从清辞的语气中,花无影听出他对花魂谷的桃子颇为怀念,本想说已经带了桃子,却因弟子不小心弄掉,但转念一想又换了说法。确实是因为她,那弟子本来是要去捡的,是她制止了,她觉得既已掉在了青苔上,便不值得再送了。 “没事,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清辞淡淡地说道,其实他还是很想念花魂谷的桃子的,也很怀念年少时见到的那片绝美桃林。 “清辞,你的生辰是何时?”花无影换了个话题。 “八月十五,其实我也不知道,师傅说我是八月十五那天被遗弃在日沉阁山门前的,就拿八月十五当我的生辰了。”清辞不懂花无影为何突然问起,虽然勾起了他的某些情绪,但还是如实答道。 “今年八月十五是你多少岁生辰?”花无影口吻极淡,继续问道。 “二十。” “那你父母之前可有帮你取表字?” “不曾。” “你师傅呢?” “也没有。” 花无影沉默了良久,又问道:“那我替你取字如何?” 清辞愣住了,从未听说过有同辈人帮取字的。但是花无影是花魂谷谷主,极具威望,何况,清辞还是很想知道花无影会给他取什么字的,便答应下来。 “溪云初起日沉阁,便给你取字溪云,清溪云,你看可好?”花无影勾唇浅笑,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清辞对上花无影那笑着的桃花眼,那深邃的眼神如繁星般璀璨夺目,笑着道:“很好听,我很喜欢。” 清辞原以为,像花无影这样身上带着森森寒意,让人多看几眼就如身坠冰窟般寒冷的人,是不会笑的。却不曾想,她哪怕只是浅浅地勾唇一笑,就已这般让人移不开眼。 就那么一瞬间,清辞感觉他自己的心跳都有些不正常了,也分不清他回答的喜欢,是喜欢花无影为他取的字,还是喜欢面前那个风华无双的红衣女子。 应该是都喜欢吧,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喜欢是什么样一种感情,只知道这种喜欢和他喜欢师傅不一样,和他喜欢师兄弟们不一样,和他喜欢师妹也不一样。 …… 当天晚上,清辞去找了师傅,跟师傅说起了花无影为他取字的事情。 “也好,花谷主虽仅比你年长三岁,但以花谷主在仙门中的威望,替你取字也未尝不可。”玉然一脸欣慰地笑道。 竟然能得这冷冰冰的花魂谷谷主亲自取字,想来花谷主对清辞是相当看重的。玉然觉得清辞虽向来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礼,但却不太爱与人亲近,如今若能得花谷主的青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况且这还是众仙家都想攀上的高枝,不管是对清辞,还是对日沉阁都是极有好处的。而且萤儿对清辞有意,清辞却无意于萤儿,或许让清辞暂时离开了日沉阁,说不定萤儿便也想开了。 “清辞,为师看得出花谷主对你是欣赏的,历任花谷主都会在视察各仙门时挑选几名自己青睐的弟子,收为外徒,带着修行和历练。” “这十年来其他仙门也没少向花谷主推荐自己门下的得意子弟,只是都难入花谷主法眼。为师想向花谷主推荐你,你意下如何?”玉然语重心长对清辞道。 这可是对清辞,对日沉阁,对玉流萤都好的一石三鸟之计。 “但凭师傅安排。”清辞当即应下。他嘴上虽不说,但是内心还是掠过一丝欢喜与激动的。 花无影一行人明日就要离开日沉阁了,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是下一个十年。 清辞不知为何,心中竟会突然生出一丝不舍。却不曾想峰回路转他有机会能得师傅极力推荐。 第二日一早,玉然便去拜会了花无影。“花谷主,玉某想推荐门下弟子清辞跟着花谷主修行历练,不知花谷主可愿意接收?” “好。”花无影站在庭院的桂花树下,秋风拂过,金黄细小的花儿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点点金黄点缀在她的红衣上,甚是好看。花无影轻轻拂去这一身落花,面无表情的应了一个字。 玉然虽然觉得此事花无影定会应承,但不成想竟答应得这般干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其他仙门都是好话说尽也没成功的事,他才开口试探问一句便得了应允。 其实即使玉然不开口,花无影也是想着离开日沉阁前提出带清辞去历练,不曾想玉然先来开口了,便立即应下了。 玉然得到花无影的应允后便立即去吩咐弟子为清辞打点行囊,而后去才通知了夫人和玉流萤。 “爹,你怎么推荐清辞师兄去啊,又不是没有别的师兄了。”玉流萤对于这件事很不满意。 “萤儿,爹娘知道你喜欢清辞,可是他对你无意啊,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秦氏拉着玉流萤的安慰手道。 “可是,至少他还在日沉阁啊,我还可以每日找他玩,如今倒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玉流萤还是听不进母亲的话,嘟着嘴抱怨道。 …… 用过午膳之后,清辞便拜别了师傅师母,师妹和众师兄弟跟随花无影一行人下山去了。 第7章 花无影缥缈楼借船 花默清辞去无垢海 清辞跟着花无影离开了梧桐山后,看到花无影一路依旧是冷着脸,便忍不住问道:“我们接下来是去哪里?” “你随我去一趟无垢海如何?”花无影闻声脚步一顿,淡淡开口询问。本是想独自一人前去的,但她也不确定清辞是否愿意和花魂谷弟子先行回花魂谷。 “好。”既然跟她下了山,清辞自然是要跟着花无影的。 抵达岔路口时,花无影便吩咐四名弟子先行返回花魂谷了。随后她才看向清辞,眼眸中惯有的冰冷已经消散了几分,淡淡道:“我们先去烟波江,向缥缈楼借船只,然后去无垢海。” 清辞也不问她为何要去无垢海,便跟着她赶路了。两人下了梧桐山天色已暗,便在打算在附近的阳城寻家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再赶路。 然而问了几家客栈小儿都说客房已满,好不容易有一家还有客房,却只余一间了。 “两位客官,你们就将就一晚吧,今天刚好是中元节,阳城今晚举行祭祀和放河灯活动,好多客栈都住满了,两位再不住等回头定是没有的了。”店小二边忙着擦桌子边道。 “住。”花无影当机立断。 “好咧,两位客官楼上请。”店小二带着清辞和花无影去了那间空着的客房。 二人在客房用了小二送来的晚膳后,花无影让清辞带她去看看阳城的中元节活动。花无影平时极少出谷,对于那些民间风俗自然是不了解,听到街道上热闹的声音传来也来难得有了兴致。 “这中元节一般就是祭祀土地、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等活动,主要是缅怀和祝福亡人的,每年都会很热闹。”清辞和花无影并肩走在街头,向花无影解释道。 当清辞意识到花无影没跟上来时,回头去寻才发现花无影正站在河边看人们放河灯,那一瞬间,清辞似乎看到一直冷冰冰的花无影有那么一丝落寞和忧伤。 想起花无影年少时便父母双亡,至今都没有查到真凶,也不禁心里一阵酸楚。他虽从小被父母遗弃,可毕竟那时候没有记忆,就算想起来也并没有多痛苦。 “花默。” “花默。”清辞唤了两声,花无影才回过神来,双目微敛,脸上又迅速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 “要不,我们也放河灯吧。”清辞试探的问道。 “嗯。”随后清辞向身边的小商贩买了两盏河灯,递了一盏给花无影。 就这样,两人默默放了河灯,然后静静伫立在河边,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有时候就是需要身边有那么一个人,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彼此并肩而立,仿佛就有了宽慰。 回到客栈后,清辞执意要把床让给花无影睡,觉得像她这样从小就是少谷主的,住这种小客栈已经是委屈她了。 花无影不置可否,看到清辞已自行在离床稍远的地方打了地铺,便也不再推辞。 …… 清辞和花无影到达烟波江时,只见缥缈楼楼主莫孤带管家莫闻,以及几名蓝衣弟子早已殷勤的等候着了。 自从上次缥缈楼事件后,莫孤曾百般讨好花无影,唯恐花无影哪天想起来要找他算旧账。虽然花无影并非是这种人,可是莫孤这种小人总是以己度人。 如今收到花无影的消息说要向缥缈楼借船只出海,自然是鞍前马后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花谷主,这是为您准备好的船只,这可是缥缈楼最好的船只了,还请放心。”莫孤一边引花无影和清辞上船,一边殷勤地笑道。 “如此便多谢楼主了。”花无影上船后负手而立,淡淡开口道。 “花谷主,这几名弟子修为虽一般,但是水性极好,对您出海定会有所助益。”莫孤向花无影举荐自己身后的几名弟子。 “不必。”花无影声音冰冷。 “花谷主,这海上天气变幻莫测,您……” “不必。”还未等莫孤把话讲完,花无影再次冷冷打断。 莫孤闻言,自知再多言只恐花无影会不悦,连忙吩咐弟子把一些干粮送入船舱中。随后一行人告辞离去。 清辞和花无影驶着船,从烟波江出发往无垢海而去。 “清辞,你可知我此行是为何?”花无影看到清辞并未多问,只是一路上她说去哪里就去哪里,突然开口。 “为何?” “这无垢海上有一座名唤幽岛的岛屿,岛屿上有个明幽洞。我母亲便是在此处长大的,我母亲每年都会来,只是小时候仅带我来过一次。”花无影敛目,声音极淡,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清辞听到花无影说起有关她母亲的一些事,也不知该如何搭话,只默默听着。 “我还有一个姨娘,也只是在小时候来明幽洞时见过。据母亲说姨娘在母亲嫁到花魂谷后就不见了踪迹,但是每年母亲来明幽洞时她都会回来相见。” 清辞听着花无影淡淡的口吻,毫无情绪起伏。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清辞侧过头,看到花无影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轻轻地颤着,像极了被雨水打湿的蝴蝶在轻轻展翅般。 清辞知道,花无影这个冷冰冰的外表下,那颗心并不像世人传说那般冰冷和无情。 “母亲和姨娘自小便修习医术,修为都极高。母亲临终前希望我有一天能去取回明幽洞的古籍。十年了,这十年母亲不在,也不知姨母是否还回过明幽洞。” 花无影话语幽幽,似乎在说给清辞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不觉中,清辞和花无影的船只早已离开了烟波江,漂在了广阔湛蓝的海面上。 “花默,几年前你在缥缈楼的事我有听说,你,没事吧。”两人沉默了良久,清辞温和的话语声伴着海风一并传来。 花无影突然听到清辞说起早已时过境迁的往事,不由动容。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问一问当年年仅十五岁的她是否有受伤,而如今却有了突如其来的关心,她只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无事。”当年的苦楚,闭关时的无助,虽早已被时光冲淡,但直到此时却才是真的释然了。 海上漂了将近一日,二人在夜幕降临时登上了那个在海上若隐若现的幽岛。 幽岛之上植被茂盛,阵阵草木清香夹杂着海上特有的咸涩味迎面而来,直冲鼻端。借着皎洁的月光,花无影带着清辞找到了一个山洞。 清辞往里一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花无影肯定道:“是这里了。” 随后花无影用了法术点亮了山壁上的蜡烛。 清辞跟着花无影进了山洞,洞口起初很小,而后越往里走越宽广,但是陈设都极为简单。路过的石桌、药架上覆上了厚厚的灰,稀薄的空气中皆是浓重的粉尘霉味,明显能感觉到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花无影径直走到一间石室前,双掌向前,用灵力推开了厚重的石门。 这是一间极为简单的石室,简单的石床,石桌,石凳,两个架子上一个摆满了整整齐齐的书册,一个堆积着一些也不知是什么的药材,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花无影也不管厚厚的灰尘,就把书架上的书册往石桌上搬,清辞见状也忙上前帮忙。 搬完后花无影便坐在石桌前翻找起来,清辞随意翻了几本,多是介绍各种药材的书册,还有一些是介绍人体穴位的,翻了几本都看到书上有一个变化灵动的字体在一旁做有详细的注解。 清辞看到花无影并没有打开书册,而是一本一本看似随意却又有目的地翻找着。灯下花无影专注的样子,让清辞唯恐自己会打扰到她,便静静坐于一旁。 “是它了。” 清辞不知道自己静静地看着那个红衣女子看了多久,听到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时,只见花无影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册子。 她拍了拍覆在上面的灰,也没翻看便收入了袖中。想来这册子便是花无影母亲临终前吩咐她来取的吧。 “清辞,我们走吧。”花无影收好了册子,伸手拂去了红衣上沾染上的灰尘淡淡道。 清辞跟着花无影出了洞口,看见花无影站在洞口前恋恋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 他心知这也许是花无影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那个她母亲长大的地方,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念想。 “花默,要不我们在此停留一夜?”虽然花无影的脸上依旧是冷漠,但清辞从她深邃的眼眸中看出了她的不舍,便提议道。 “不必。”花无影语气极淡,话音飘来的同时,红衣身影已经提步往前走了。 也许是怕睹物思人,花无影既舍不得离开,又害怕自己留下。清辞看到花无影已经远去的背影,连忙跟上。 二人来去匆匆,又踏上了船只离岛而去。 月色洒在海面上,在海水的动荡中碎裂成一块块两片。花无影伫立于船板上,月光将她本就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 花无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自她小时候起就不怎么能见到,她的母亲每年都会外出游历,可究竟都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每年见到母亲的那几天,母亲会和她说起在外游历时顺道去了无垢海,然后会断断续续的给她讲一些她在明幽洞时的往事。 花无影的印象中,母亲很少笑,母亲有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眼,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只有在和她讲起明幽洞的往事时才能看到那清澈的双眼似一汪泉水一样灵动而温柔。 母亲的修为极高,却很少在人前展露,对她也一直很严厉。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只要花无影每日所习的功课达不到母亲的要求,母亲便会罚她。母亲也不允许她和旁人有过多的亲近,哪怕是和她自己。 明明有时候,花无影能感觉到母亲也很喜欢自己依偎在她的怀里撒娇腻歪,可却没一会便又冷冰冰地把她推开了。 第8章 花默回谷闭关疗伤 清辞身世曝光被擒 坐在船舱里的清辞看到花无影独自一人站在船板上,知她有心事,也不去打扰。 人世多愁,又有几人是能随心所欲的呢,终不过是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不为人知。 海上变幻莫测,方才还是平静的海面突然波涛汹涌起来,海风吹得船帆哗哗作响,溅起的海浪不断朝着船只拍打过来。 清辞急忙从船舱中出来,却看见花无影仍像一座雕像一样站着不动,任凭海浪拍在那鲜红的一袭长衣上。 清辞顾不上去唤她,连忙把花无影往船舱里拉。手触到花无影的那一瞬间,只觉得那红衣人的身体热得烫手。 就在清辞出手拉的时候,花无影突然晕倒在了船板上,海风还在耳边呼啸,海浪还在拍打。 虽然不足以把船打翻,但清辞的脸上还是隐隐有些担忧的神色。他连忙把这个全身都被打湿的花无影抱进了船舱。 花无影全身发热得厉害,清辞看着她热得发红的脸上眉头紧紧皱着,额头冒着细小的汗珠。轻轻地用衣袖给她擦了擦,然后用手指捏住她的灵脉给她输了一些灵力,感觉到花无影轻微好点后便默默守着。 整个晚上昏昏沉沉的花无影都在轻声低喃着“娘”,清辞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因为他长这么大来,从来没就有机会喊过“娘”这个字。 花无影昏昏沉沉了一个晚上也没见她醒,离了海面又过了烟波江,清辞看着仍在昏睡的花无影,也不打算去缥缈楼辞行了。 直接将船只弃在了江边,便御剑带着花无影往花魂谷方向飞去。 进了花魂谷地界便无法御剑了,清辞还在想着该如何是好,这进谷的山路年少时走过,是如何的艰难清辞还历历在目。 就算独自一人进谷也不轻松,何况如今还带着一个烧得迷迷糊糊的花无影。眼下也别无他法,清辞背起花无影,艰难地走在一不小心就能摔倒的进谷山路上。 这一路走走停停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清辞感觉这条路似乎比起十年前要更远。 花无影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背着她走,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就像千斤重般怎么也睁不开。 她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晕倒,自从父母逝世后,她什么苦什么难都硬生生挨了过来了。却不曾想当日在用灵力开启明幽洞的石室之门时,受到一股很霸道的灵力冲击。 她能感觉到那股灵力是属于她母亲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母亲都把毕生修为渡给她了,却不曾想在海上思绪不稳灵力窜了出来,打破了她体内的灵力平衡。 …… 当花无影能睁开眼睛时,看到自己正趴在清辞的背上,那淡青色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清辞。”花无影艰难的开口唤他。 “你终于醒了。”清辞听到声音总算放心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背上的人。 “我可以自己走。”花无影急忙从清辞的背上下来,背着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实在是不易,何况还是进花魂谷的路。 清辞看了一眼执意要自己走,却有点的站不稳的花无影,急忙搀住她。 “麻烦你了,不曾想带你下山还要让你劳累了一路。”花无影心里很过意不去,语气也没了平时的冰冷。 …… “谷主,是谷主回来了。”清辞和花无影终于到达彼岸花海时,眼尖的红衣弟子一边向旁边的弟子招呼,一边跑上前来迎他们的谷主。 “谷主,你……”红衣弟子看出花无影脸上不太好,焦急道。 “无妨,带客人去客房。”花无影打断红衣弟子的话,语气冰冷吩咐道。随后看向清辞,收起眼中的冰冷对他道:“我先去闭关。” 清辞知道她闭关要紧,也不多言,跟着红衣弟子往客房方向去了。 自花无影闭关后,清辞在谷中待了一个月都没见她出关。他这个身份尊贵的客人在花魂谷是哪里都可以去。 刚开始时是每日会有弟子前来询问他是否需要领路,不过几日之后那些弟子便知道这个青衣公子每天无非就是去看看桃林,或者就是在彼岸花丛中随意走走。更多时候便是在客房中翻翻书册或修习,也就识趣不再每日例行公事。 花魂谷的弟子对清辞极为恭敬,不管他在山谷中的哪个地方一站,路过的弟子看见他都会特地停下向他行礼问安。 清辞心道,也许花无影每天便是这样的吧,也难怪他总是冷冰冰的不喜欢多言,每天起码得有几百句问安等着听,而且也没有别的事,就是特地上前问安行礼后便离去。 在花魂谷的这一个多月里,清辞渐渐扩大了自己的活动范围。 刚开始时还会一不小心去得远了找不到回去路,只好让恰好路过的弟子引他回去。后来花魂谷的很多地方他都十分熟悉了,比如桃林后的那条小溪他就经常去。 自从发现了那条小溪后,清辞便由原来在桃林修习改到了小溪旁,花魂谷多的是灵力充沛的地方,比如彼岸花海,比如桃林,比如小溪。 但是清辞发现似乎那条小溪附近的灵力是最有助于自己修习的,他也说不出这是一个什么缘故,但是他能肯定。 直到有一天发生一件怪事。 清辞在溪边修习法术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小青蛇,按理说这有山有水的地方有蛇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但是那条小青蛇却一直在他的身边不停地转。 转了几圈之后他明显感觉到那条小青蛇是在拼命地想逃离他的身边,却又似被控制一般无法离开。 心下正奇怪,却看见那条小青蛇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强迫一样,张开了嘴,一颗小小的绿色灵丹从蛇嘴里升起来。 清辞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受自己修习时身上散发出的灵力影响,他急忙停止修习,压下自己的灵力。 果然,那条小青蛇又突然把灵丹收了回去,匆忙地窜逃开了。 果真是和自己有关,清辞心想道。 自从来了这溪边修习,清辞就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一股特别强大的灵力在涌动,似乎是封印在自己丹田很久了,在这灵力充沛之地修习让它冲破了封印,为自己所用。 清辞完全不敢相信,但是运起灵力在周身游走一遍之后证实了他的猜测。 清辞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时就跟着师兄弟们修习,但成绩一直算不上拔尖,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优势就渐渐显露出来了。虽说他一直很勤奋,但是这种增长速度绝不仅仅是勤奋就能做到的。 “体内为何会有被封印着的强大灵力呢?”清辞每日修习时都在思考。 如果不是在这灵力充沛之地修习,或许这股被封印的灵力不会这么快冲破封印,但是随着清辞年龄的增长,修为的提升,也是迟早的事。 清辞又等了半个多月,仍是不见花无影出关,却等来了日沉阁的来信。 清辞从红衣弟子手中接过书信,只见师傅的笔迹简短的写着“速归”二字。 心口顿时似被无形的大手收紧,清辞便立即嘱咐该弟子,如果花无影出关便和她说自己有事先回日沉阁了。 随后清辞立即动身返回日沉阁,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宁,唯恐日沉阁遇上了什么危险。 清辞半刻都不敢停留,终于风尘仆仆到达日沉阁山门时,却并未如平常一样能看见同门的师兄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便急忙往大殿上赶去。 到达大殿时却看见一堆人在议论纷纷。除了没有看到飞絮阁和花魂谷的弟子外,青竹门、梅花阁、缥缈楼以及其他仙家都在场。 清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一进门就被青竹门门主舒叶和梅花阁阁主沈觞联手拿下了,因为毫无准备,等清辞反应过来时已被梅花阁的宝物万梅网束缚住。 这梅花阁的万梅网专为降妖除魔而创,代代相传,据说法力极强,一旦被束缚住便会越挣扎越紧。 此时清辞只感觉全身仿佛被千万根冰针同时扎入,一阵阵冰冷顺着皮肤表面逐渐渗入到五脏六腑。 “玉阁主,这蛇妖之子竟一直养在你日沉阁,你有何话说?”一身着黑衣,衣衫上印着点点梅花的中年男子冲着玉然高声道。 这名发话的男子便是六大仙门之一的梅花阁阁主沈觞。 “沈阁主,此事可否从长计议。”玉然看着毫不知情的清辞,向沈觞请求道。这可是他捡回来,从小看着养大的孩子,就算是蛇妖之子,他也是不愿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玉阁主,你一定要为我们顾家主持公道啊,我儿当年年幼无知被蛇妖蛊惑,最后不曾想却惨死那妖女之手,你可不能不管啊。” 只见一老头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玉然的面前,抱着玉然的袍子痛哭道。 这头发已经半白的老头便是顾离的父亲顾燃,不曾想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为儿子讨个公道,哪里听得下说情的话。 自那日清辞在花魂谷发现自己体内有封印着的灵力后,他就已经大概能猜测到一些与他身世有关的事,只是不曾想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难怪那日那条小青蛇会如此古怪,难怪自己的眼睛……。”清辞忍受着万梅网带来的蚀骨之痛,暗自揣摩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爹,爹,你求他们放过师兄吧,爹。”玉流萤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清辞的思绪。秦氏怕她闹事早将她锁在房里,但是哪里拦得住。 “萤儿,清辞也是爹看着长大的啊,爹也……”玉然拉着就要往清辞那跑的玉流萤,哽咽道。 “爹,那难道我们就不管了吗?不是说我们都是一家人的吗?” 玉流萤哭了起来,她可以接受她的师兄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也可以接受他离开日沉阁,可是如今如果要她看着他去死,她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第9章 清辞在仙炉中被焚 花默力战仙门百家 “师妹,没用的,你不要管我。”清辞看到玉流萤一直哭着为他求情,心中不免一阵悲凉。 他知晓他师妹对他的心思,但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不能回报她以同样的感情已让他对她心存愧疚,如今是万万不愿她再卷进这件事情来的。 “师兄,师兄,你为什么要回来,爹,你为什么要写信让师兄回来,爹,你让他走吧,爹,我求你了。” “沈伯伯,舒伯伯,你们放过我师兄吧,这顾离也不是他杀的呀。”玉流萤求了爹,又去求沈觞和舒叶。 “萤儿,萤儿,你冷静一下。”秦氏连拖带拽地将哭着的玉流萤拉离了大殿。 “我们今日就这样处决了蛇妖之子吗?飞絮阁一向不管这种事,可是花谷主如今尚闭关未出啊。”缥缈楼楼主莫孤站出来说道。 这孤莫可是个人精,之前得罪过花无影一次,上次在烟波江又见花无影将清辞带在身边,想着随便说一句情哪怕不能改变什么,日后花无影要是怪罪下来,自己也不是首当其冲。 “蛇妖之子就是妖,难不成花魂谷还要包庇不成!” “对,花魂谷再厉害难道要与仙门百家为敌吗!” “蛇妖还杀了人,母债子偿!” “仙门百家就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怎可袖手旁观!” “说得对,烧了他!” …… 在场众人同仇敌忾,皆是要处决清辞,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清辞在日沉阁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仙门百家容不下妖魔,而且从他们的口中还得知自己母亲杀了人,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只是他的师傅也是这样想的吗?清辞忍着万梅网带来的痛苦,拼命运了灵力到眼睛上,原本浅棕色的眼睛变成了浅绿色。 那日在溪边体内灵力解除封印后,他便发现只要他运灵力到眼睛,就能看穿别人的内心。这是一项多么可怕的能力,所以那些人才怕妖吧,才怕他母亲吧,才恨他吧。 那个收养他,教导他,疼爱他的师傅是真的嫌弃他了吗? 刚才说的从长计议是真的想保他一命吗? 可是为何却亲笔书信让他速归呢? 整个日沉阁除了师妹竟无一人为他求情吗? 哪怕他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也容不下他吗? 清辞浅绿色的双眼看到了让他绝望的答案,是的。 也是啊,就连养育他二十年的日沉阁知道他是妖都恨不得他能马上死,更何况是其他门派了。就连没到场的飞絮阁和花魂谷也是这样想的吧。 只要是妖不论善恶落在仙门百家手里都是死的吧。 清辞的内心是绝望的,这么多年来,他偶尔也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是怎样的,师傅师母也曾多次派人下山去寻,却不曾想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清辞看到师傅拿出仙炉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此时就要他死了,他无奈,他绝望,他心有不甘。 他以为他会恨,恨他师傅让他回来被捕,可是他错了,他看到他师傅泪流满面的亲手将他扔进仙炉那一刻,他的恨消失了。 他浅绿色的眼睛看到师傅对他恨是真的恨,可要杀他时的悲也是真的悲。 就因为看到他师傅眼中是真的悲,他的恨仿佛一下子就被这仙炉焚毁了,毁得一干二净。 他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他只觉得身上烈火焚烧,但是又有千万跟冰针在一下一下地刺着他的五脏六腑,这外热内冷的折磨让他想马上就死掉。 死了也好,死了也不用再去想为什么他母亲要杀他父亲。 死了就不用去想他的母亲为何要遗弃他。 死了就不用去想为什么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仙门百家却容不下他,就仅仅只是因为他身上流着妖的血吗? 清辞在仙炉里度日如年,他曾以为他很快就会死了,但是身体上每一寸折磨无一不在告诉他他还活着。 …… 花无影一出关就有弟子向她禀报了近日仙门中发生的事,她来不及多想就赶往了日沉阁。 然而当花无影赶到梧桐山时清辞已经被扔在仙炉中焚烧了七日七夜,这七日七夜众仙家都没有散,一直守着仙炉看这蛇妖之子什么时候才会灰飞烟灭。 “看吧,果然是妖,烧了七日七夜还没灰飞烟灭。” “是啊,这眼睛都变成绿色了,我早就听说这蛇妖眼睛可以看穿人心啊,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及早发现,这日后修行起来可不得了了。” “只要是妖啊,就应该是这么个下场,痛快啊。” “痛快吗!”突然一阵冷风,花无影落在了人群中,刚才那名说痛快的人被花无影扔了出去,摔在大殿的柱子上口吐鲜血,挣扎着爬不起来。 花无影人还未到就把那些人的恶言恶语听了个遍,心中怒火燃烧。但因为刚出关,为了赶时间又强行用灵力冲破日沉阁的结界飞了进来,她脸色有点苍白。 “花谷主,这花魂谷可是仙门百家之首啊,怎么动手打起自己人来。” 梅花阁阁主沈觞看到花无影突然出现,而且还出手伤人,连忙上前道。 “给我放人!”花无影脸色苍白却不失威严,身上的寒气愈发逼人,厉声喝道。 “花无影,你究竟要干什么,别忘了你什么身份!” 青竹门门主舒叶在人群中站出来高声道,生怕在场众人听漏了去。青竹门和梅花阁世代交好,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我们仙门百家从来都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如今让我们放一只妖是何道理。” “这花谷主莫不是被妖迷了心智吧。” “要不是她爹娘惨死,这仙门百家也轮不到他来管。” 仗着人多势众,仙门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更有胆大还边说边对花无影指指点点。 “放,还是不放!”花无影不顾他人言论,径直上前一把揪起玉然胸前的衣衫,白皙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玉然瞥了一眼在场众人,面露为难之色。 “花无影,你究竟要发什么疯!”沈觞怕玉然会突然改变主意,连忙喝道。 随即就见沈觞和舒叶同时利剑出鞘,众人皆噤声,突然安静下来的大殿只闻得一阵剑鸣的嗡嗡声。 “找死!”花无影见状眼眸中闪烁着厉光,冰冷的两个字从牙缝迸出。 随后她右手一摊,掌心上立即凭空多出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剑,剑柄和剑鞘上还似有红色通透液体在缓缓流动,盈盈闪着寒光。 花无影左手衣袂一挥,断魂剑的剑鞘霎时飞出,带着逼人的寒气深深扎进了大殿的墙壁上。 “花无影与妖邪为伍,今日我们就让她有来无回!”在众人的惊愕中,沈觞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将自己的长剑举过头顶,奋力一呼。 “花魂谷包藏祸心,不配为仙门百家之首!” “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 “还以为还是她爹娘在世的时候吗,狂妄!” …… 在场的各仙家众人再次喧闹起来,一旦有人出头,他们就群情激奋,一副舍生取义,共谋大事的凌云壮志,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迈。 除了缥缈楼楼主莫孤这个怕事的趁乱溜走了之外,其余人皆纷纷使出了自己的兵刃,冲着花无影而去。 花无影年少便继任花魂谷谷主之位统领仙门百家,不少人都心下不服,而且花无影向来冷冰冰,这些年没少得罪那些曾有心想讨好却被她冷拒之人。 这一刻,大家都心怀鬼胎,想着难不成仙门百家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一个花无影不成。 霎时间,大殿上兵刃相接,各色衣袂翻飞,杀伐声中不时响起吃痛的闷哼和临死前的凄厉声。 …… 这场恶斗从正午打到了夕阳西下,又打到了弦月高挂。 当月光斜斜的照入大殿时,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花无影拿着剑站在倒下的人群中,也分不出那一身的血腥鲜红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她的脚下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个别能摇摇晃晃勉强爬起来的正向殿外逃去。 花无影也不管那些要逃的人,径直走向那个还在焚烧的仙炉,用灵力将其打落,而后费力地背起比她还高大的奄奄一息的清辞离去了。 修罗场一样的日沉阁大殿后来便是日沉阁当日离去的秦氏和玉流萤通知各仙门前来一同清理的。 日沉阁阁主玉然只是身受重伤,并无性命之忧,花无影终是念在清辞的份上留了他一命。 而青竹门门主舒叶与梅花阁阁主沈觞回去后皆因重伤不愈身亡,至于那些叫不上名的小门小派几乎是一夜之间消失了。 就算有未来参与此次事件的,也都在得知消息后换了地方隐姓埋名。 就这样有名的仙门六大世家只剩不问世事的飞絮阁,幸存一家三口的日沉阁,胆小怕事再不敢离开烟波江的缥缈楼以及花无影的花魂谷。 青竹门主舒叶之子舒挽和梅花阁主沈觞之子沈摇因游历未归并未参与此事,但是却从那夜之后再无消息。 而此事之后的玉然也已隐姓埋名带着妻女远走他乡不知所踪。 花无影带着清辞回到花魂谷后,清辞依旧奄奄一息。 他的修为和灵力尽数被仙炉焚毁了,倘若不是靠着他母亲清蝶留在他体内的上千年的妖丹,清辞根本撑不到花无影出关。 花无影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清辞,她不能不救他。从小她便不知道与人亲近是什么样一种感觉,父母不与她亲近,也不许谷中弟子与她亲近。 直到她十三岁那年遇见了那个青衣少年,她才知道原来孤独冷寂了十几年的生命里,突然照进来一束光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耀眼,仿佛这一生都再无法移开目光。 在那个青衣少年离开后的十年里,她曾多次在独自一人时想过如果那个人一直在该多好。所幸十年后重逢时,他还像十年前一样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孤立她。 他给她熬了带有烟火味的粥,他带她去看他种的桃树,他陪她放河灯,他陪她去无垢海,他背着身受重伤的她回花魂谷。 其实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不像别人一样孤立她,害怕她,或是别有用心的讨好她。 只要他静静的站在她身旁,只要他默默的听她说话,甚至只要看到他那清冷淡然的身影,她就会护着他。 他依然是那可以让她不顾一切想要靠近的温暖,依然是透进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在这个世上,父母爱她,但却希望她没有软肋,没有爱,父母爱那个花少谷主多于爱花默。 谷中弟子敬她怕她,只因为她以前是少谷主,如今是谷主。众仙家讨好她也只因她是仙门百家之首的花谷主。 这世上所有人待她好都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她却知道清辞待她好,只是因为她是花默。 既如此,花无影便不会让他死。 花无影叫来了所有花魂谷的弟子,打赏了他们足够的银两后便遣散他们,命他们此生再不得踏入花魂谷半步。 那些红衣弟子看着身上散发出森森寒意,双眸冷得让人无法呼吸的花谷主,哪里敢多问半个字,乖乖领了银两就离开了花魂谷。 父亲曾对她说过倘若有必要,这花魂谷弃了也罢,如今却是真的要弃了,她的父亲估计也想不到当日竟一语成谶吧。 “清辞,如今唯有将我的修为渡给你,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了。终究是我去得迟了,怨我。” 花无影看着陷入昏迷的清辞,眼眸中的冰冷已不再,竟难得的多了一丝柔情。淡淡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冰冷和悲凉,有的只是无奈和坚定。 花无影也伤得很重,虽然身上有她父母渡给她的修为,但是上次在缥缈楼强行突破结界飞行已经损耗大半,又在日沉阁故伎重演。 而后凭一人之力与仙门百家打斗了那么久,如果此时没了修为自然也是命不久矣。 他们两人如今最好的结局竟是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而花无影把这个活着的机会毫不犹豫留给了清辞。 第10章 花默撒谎气走清辞 白锦绣出现述往事 清辞又整整昏睡了三日方才醒过来,在这三日里,花无影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跟醒来的清辞说,毕竟依清辞的性子倘若得知自己把命换给了他,怕是不愿独活的吧。 但是花无影不许,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他活着。如果说希望不能让一个人活着,那么便恨吧,她要让他恨她,她要让他离开,她要让他活着,她只要他活着。 当清辞醒来时看到的是一身是伤,冷漠地坐在床边的花无影。“花默,我,我……”清辞醒来口齿不清地唤这花无影的名,想要伸手去拉她。 清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死,养育他长大的师傅师母都不救他,而这冷冰冰的花无影却不惜身负重伤将他救了出来。 “你命大,死不了。但是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花无影厌恶的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清辞,她的心痛得在滴血,但是她必须狠下心来。 “原来,你也嫌弃我是蛇妖之子。”清辞想起了他师傅,想起了他的师兄弟们,想起了他绿色双眼看到的一切。 “是。”花无影敛目冷漠道。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你就和他们一样烧死我不就完了。”清辞突然失控地抓着花无影的肩膀使劲摇晃。 为什么还要救他呢? 为什么要在他绝望的时候救他,然后又和那些人一样嫌弃他恨他呢? 清辞感觉到原来身在地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将他拉出地狱带到云端,又一脚把他狠狠踹回地狱。 虚弱的花无影被这样一摇差点一口血喷将出来,连忙用力推开清辞。 “我是救了你,我救你不过是还你那日在海上救我,把我背回花魂谷的人情罢了。” “你以为我被妖迷了心智吗?我花无影堂堂花魂谷谷主怎么可能欠着别人的人情不还。” 花无影冷冰冰的开口,薄薄的嘴唇邪魅地勾起,一脸讽刺的看着清辞。她每一句话都冰冷刺骨,刺痛清辞的心,也刺痛她自己的心。 “若我那日被烧死了,你可会有那么一丝难过?”清辞听到花无影冷冷的声音,心如刀绞。 但是他不甘心,难道花无影之前待他的好都是假的吗?还是仅仅因为他是妖?他不敢知道这样的答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当然会难过,你若死了,我便永远欠着一个妖的人情,你说我难不难过?”花无影眯眼挑起远山眉反问道。 她没想到清辞还没被气走,反而有此一问,她必须让他马上离开。 “花无影!”清辞运起灵力,用一双浅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花无影那冰冷的双眸,花无影也不怕他看,抬起双眼迎上他的目光。 清辞绝望了,原来花无影没要说谎,她果真是这么想的。 她真的嫌弃他是蛇妖之子,她真的只是单纯为报那日之恩才救他,哪怕他死她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清溪云!你给我滚!”花无影冷漠地往门外一指,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 “溪云?呵呵,溪云二字当年可是花谷主为我取的,你说救我便救我,你说让我滚就让我滚,好,我滚,这世上再无清溪云。” 清辞嘲讽地笑着,脸上违心勾起的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他头也不回离开了花魂谷。 直到听不见清辞的脚步声,花无影才一口血喷了出来,她仅剩的一点灵力,全用来撒那个慌了。 清辞浅绿色双眼看到的,就是花无影想让他看到的,她要让他恨她,只有这样他才会离开,才会忘了她好好活下去。 清辞,你问我倘若你死了,我会不会难过。我不会, 或许你就是我的劫难,这红尘中有花无影,不过是因为这红尘中有清辞,倘若这红尘中没了你,便也没了我,又何来的难过? 父亲曾说让我不要有软肋,我从不知何为软肋,如今我知道了,庆幸的是我知道得并不算晚。 花无影勉强撑起身子往屋外走去,看着这大片大片妖红似火的彼岸花,她渐渐觉得体力不支。 就在倒下的一瞬间,花无影感觉到自己被人托住了,心下一惊:不会是清辞还没走吧,这不可能。 花无影艰难地侧身一看,顿时放下心来,托住她的是一身着浅黄色长衫的女子,这女子极为眼熟,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无影,你这身子。”黄衣女子扶着虚弱的花无影走到了花海中的大树旁,让她靠在粗壮的树干上。 她用灵力探了探花无影的灵脉,知道她已油尽灯枯最多只剩一两日的光景了,却不忍说出口。 “你是谁?”花无影看着略为眼熟的女子,脑子转了一圈仍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冷声问道。 “无影,我是白锦绣。”女子轻声道,她就是花无影母亲的师妹,自她的师姐白锦寒嫁到花魂谷后就行踪飘忽不定的白锦绣。 花无影闻言认出了她小时候曾有一面之缘的姨母。事到如今,她也不关心她姨母为何消失那么多年突然出现,就连母亲过世也未曾见到她。 “姨母,你怎么来了。”这是一个淡淡的冰冷的陈述句。 白锦绣并不管似乎不太欢迎她的花无影,自顾自说道道:“听闻了花谷主的光辉事迹,前来看看你。” 也是,这么大的事肯定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花无影并不想多说什么,眯起了双眼,她只想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安安静静的,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她不想问,也不想听。 “无影,姨母对不起你。”白锦绣看着花无影这张和白锦寒有七分相像的脸,欲言又止地哽咽道。 这些年来有一件事一直压在白锦绣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走吧。”花无影不想自己还没死就有人开始在身边哭丧。 “无影,你爹娘是我害死的。”白锦绣终是忍不住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刚才还想着快点让眼前人消失的花无影突然睁开了双眼,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惊讶。 这十年来她派出了多少探子,都未探查到任何一丝关于自己父母中毒的消息,这突然冒出来的姨母竟然说自己就是凶手。 这个消息花无影一时有点不能接受。那可是她母亲最疼爱的师妹啊,一向冷冰冰的母亲偶尔说起姨母时都会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师妹。 “这是为何?”花无影挣扎着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白锦绣厉声问道。 “从我记事起,便是师姐锦寒带着我,每天替我换洗衣裳,粥都是吹了又吹自己试了温度才会喂给我吃。”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我从小就生活在明幽洞,只有师姐和师傅白忧。”白锦绣靠在树干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说道。 花无影听她声音极轻,似乎陷入了回忆,也不打断她。 “等到我大了一点,锦寒就每天带着我上山采药,带着我去海边抓鱼,带着我玩遍了整个幽岛。锦寒告诉我,我们都是师傅白忧捡回来的孩子。” “师傅白忧虽然收我们为徒弟,从小便传授我们医术和带我们修习法术,但是其实白忧她就是一个疯子,她拿我们来试毒。”白锦绣说到这里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每次白忧研究出了什么新的毒都会逼我和锦寒喝下去,然后看着我们痛苦地扭曲着在地上打滚,直到我们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她才会一样一样地让我们试她新制的解药。” “她简直就是疯了,她还经常把我们关在山洞的石室里,那间石室里面放满了毒物,毒蛇,毒蜘蛛,毒蝎子毒蜈蚣什么都有。” “在那时候,都是锦寒紧紧地抱着我,告诉我不要害怕,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锦寒,我该怎么活下去。” 花无影心中一阵难受,她的母亲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原来她的母亲年少时就受尽非人的折磨。 “很多很多次,我和锦寒都以为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可是总是在我们绝望的时候,白忧她就出手了,她不允许我们死,我们吃毒药,我们跳海,我们想过无数自杀的办法,可是她总有办法救活我们。” “你说她是不是魔鬼,她不仅不让我们死,还督促我们修习法术和医术,教我们制作各种毒药。我们每天都不敢偷懒,一旦偷懒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白锦绣的语气又渐渐冷淡了下来,想是在述说别人的往事一般。 “那一天,白忧她又给我灌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没过半个时辰,我就感觉自己的内脏像被火烧一样的难受,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股火烧感褪去了,像有万千只虫子在噬咬。” “我痛得在地上打滚,接着全身的每一处血管都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痛。白忧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锦寒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衣裳苦苦地求她,求她给我解药。” 白锦绣说到此处,在眼眶打转的眼泪终于滴落。不是两行清泪,而是豆大的泪滴,一滴,一滴落下,似有千斤之重。 “可是白忧还是无动于衷,锦寒哭得她心烦意乱,她一脚把锦寒踹了出去,锦寒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可是锦寒没有放弃,她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再去求白忧,她一下又一下的在地上磕头,磕得额头上都是血,可是白忧还是一脚把她踹开了。” “我不愿看锦寒这样,我忍着痛爬过去抱住了她,我求锦寒动手杀了我,只要我死了就解脱了,锦寒就不用再去求那个疯子了。” “可是锦寒她不许我死,她抱着我跟我说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会让我死,她让我一定要坚持住,她说让我不管多难多绝望都一定不要放弃活着的希望。” 花无影看到身边的白锦绣神色悲怆,眼眶通红,仿若一缕游荡在幽冥,受尽折磨的幽魂。 她想出言安慰,但是此时此刻,任何的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那些一道道被划开的伤口不是一两句安慰就可以缓解疼痛的。 没有人能轻易理解别人的悲伤,所谓的感同身受,终是敌不过当事人所遭受的苦痛。 也没有人能轻易缓解别人的痛苦,除了无力地默默倾听,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逆转时光,阻止过往的伤痕落下。 第11章 花默得知事情真相 清辞听到花默消息 “我也不知道那天的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只知道锦寒一边抱着我,一边哭着求白忧,可到最后,白忧还是一言不发丢下我们离开了。” “我看着锦寒磕破的额头还在一直流血,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锦寒,只要她希望我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我也要撑着。” “我也不知道我是熬了多久才晕过去的,眼皮沉重得合上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锦寒了。” “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锦寒已经不见了,我很惊慌,很害怕,我身上的痛感全都消失了,应该是白忧在我死之前又给我解了毒。” “我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到处去寻找锦寒,可是找遍了整个明幽洞也没有找到。”白锦绣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似乎都要听不见了。 整个花魂谷静得只听到树叶在风中发出的沙沙声,每一声似乎都被白锦绣的悲伤所沾染。 “后来如何?”花无影等了好一会也未听到白锦绣继续,便开口问道。 “后来,我找遍了整个幽岛,却再也找不到锦寒了,我像疯了一样不眠不休地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可是都没有,就连白忧也失踪了。” “那我母亲她。”花无影不解道。 “白忧不在后虽然自由了,但是我仍是不敢离开,我怕万一我离开了,锦寒回来就会错过。就这样我独自一人在幽岛等了将近一年,终于把锦寒等回来了。” “我有太多的话想问她,想问她那天我晕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问她为何不辞而别,想问她这些时日去了哪里。” “可是当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什么都问不出口,我只想抱着她哭,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那么久。”白锦绣声音幽幽,伴着啜泣的鼻音,她似乎又沉浸在了往事中。 “锦寒告诉我她杀了白忧,她说她离开了无垢海后嫁给了花魂谷的谷主花未眠。我不在乎她是怎么杀了白忧的,我也不在乎她是怎么离开无垢海的。” “可是她竟然丢下了我一个人,她竟然还嫁了人,她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她说过要我多难多绝望都要活着的,我做到了,可是她却丢下我嫁给了别人。” 白锦绣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说到最后,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花无影也不解她们之间为何会如此,她母亲跟她说起过的往事全是一些美好的回忆。 白锦绣打断花无影的思绪,继续道:“我质问她为什么,她却总是淡淡的说让我不要问了。” “我便负气离开了无垢海,隐去了踪迹,我知道锦寒后来她一直都在找我,可是我却一直避而不见。” “后来,锦寒每年都会回一次明幽洞,本想着此生不再见她,可是我舍不得。因此每年她回明幽洞时我都会回去一趟,有一年,她还带了你来。” 白锦绣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花无影,沉思了良久,才又道:“虽然每次我追问锦寒她都不说,但是每年相见她都会给我一颗药丸,并且要亲眼看着我吃下才肯作罢。” “后来机缘巧合中,我无意在明幽洞看到了一册古籍,记载着一种叫做噬魂的毒,从毒性发作的症状描述上能确定当年我中的便是噬魂之毒。” “中毒之人不会立即死,而是还有二十年的寿命。要想解这噬魂之毒,需要彼岸花的花魂和药人心头之血作为药引。” “这解药每年服一次便可续命,若是中断了仍是从中噬魂之日算起二十年后丧命。” “这药人心头之血是何物?”花无影闻言问道,这花魂谷的彼岸花有魂她自然是知道的。 “锦寒便是白忧炼制的药人。”白锦绣道,“只要我活着一年,她就要每年都取心头之血为我炼制解药。” “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为此我和锦寒争执了好久,可是她依旧是每年为我炼制解药,然后强迫我服下。” “后来有一年她回明幽洞时我故意不相见,想着她再也找不到我,以后便用不着再遭这份罪了。” “可是她竟然当场拔出了匕首,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扎进了自己的胸口,血淋淋的站在哪里喊,她说是要是我不相见不服解药她就一直等着,直到血流尽而亡。” “我怎么能容忍她这样伤她自己,看着这样的锦寒,我不敢不见她,不敢不乖乖吃她送来的解药。可是这解药医得了我这身体,医不了我的心。” 白锦绣突然一下站不稳,跌坐在了花海中。 “我苦苦思索应对之法,却不曾想终是害死了锦寒,害死了你父亲。” 花无影顾不上痛哭着的白锦绣,冷冷的声音里带着着急道:“这是为何?” “我想了法子,把你父母骗来了明幽洞,并在我和你父亲的食物中下了毒。那是白忧留下的毒药,解药却只有一份。” “我本意是在我和你父亲都中毒之后,能让锦寒分移注意力。之后把解药留给你父亲,这样只要我一死,锦寒以后就不用再为我取心头血了。” “可惜被锦寒识破了,她强行把解药灌给了我,然后自己也饮了毒药,我根本来不及去制止。” 说到此处,白锦绣的情绪完全失控,鲜艳的红唇被她咬出了血,唇上不断渗出的血让眼眶通红的她看起来近乎疯魔。 紧紧握着的拳头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树干上,顾不上流着血的手,白锦绣声嘶力竭地在哭喊着。 “锦寒,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永远都是这样,你护着我却丝毫不顾及你自己,你不是说只要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就不要放弃吗,你为何就放弃了呢?” “你是在惩罚我吗?我知道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你为何还不回来?你为何还不回来!你回来啊,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花无影追查了那么久的真相如今就血淋淋的摆在她的面前,她看着眼前的白锦绣想恨却又恨不起来。 她曾想过一旦让她找到杀害父母的仇人,她要如何去报仇,如何让对方生不如死。 但此时站在面前的仇人却是她母亲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她又怎么能去恨。 “母亲定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花无影出言安慰白锦绣道。她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也不想再去纠结这些旁人难断的恩怨。 更何况,她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为了清辞她也是可以连命都不要,她是能理解她母亲的。 花无影很累了,默默地靠着树,只希望清辞永远不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才好,不然如她姨母这般,绝非她所愿。 花无影不知道身旁的白锦绣哭了多久,她早已虚弱得睁不开眼,只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无影,姨母虽救不了你,但是一定帮你。”花无影昏昏沉沉中似乎听见白锦绣在耳边低语。 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的她已是强弩之末,随便她说什么,随便她做什么,她都不关心了。 白锦绣临风而立,浅黄色的衣摆被风轻轻吹起,耳边只有青丝被风拂过的悲寂之声,在空荡荡的山谷里格外寂寥。 她终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了,她没有忘记她此次到花魂谷的目的是为了救花无影。 这些年来,她人虽活着,心却早已经在白锦寒喝下毒药的那一刻死了,如今,是时候可以名正言顺下黄泉去见锦寒了。 这花无影的命她是救不了了,但是白锦绣可以用收魂术保住花无影一魂。 人皆有三魂七魄,只要能留住一魂,花无影就还有希望可以复活,而之后的事情只能看花无影自己的造化了。 收魂术是一种禁术,要以施法者的性命为代价。白锦绣心道:“锦寒,我行尸走肉般活了这些年,如今总算是能做一件正经事了。” 清辞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一路狂奔离开花魂谷,他心痛到无法呼吸,出谷的路上他一刻都不敢停留,他再也不像之前进谷出谷般的小心翼翼,而是不停地奔跑。 在那厚厚青苔之路上他摔了一次又一次,每次摔倒之后马上就爬起来继续跑,似乎只有不停地跑才能将心底的悲伤彻底甩在脑后。 那淡青色的衣裳上沾上了一块又一块青苔的痕迹,就是这条路,他上一次背着花无影仿佛还是昨日一般,却不曾想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当时,他担心花无影会出事,希望这条路短一些。 可是如今,如果还能再回到那一天,他希望那一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他愿意背着花无影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离开了花魂谷,清辞茫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似乎这天下之大却无他的容身之处。 最后清辞选择了附近最近的花城,找了一家客栈。 进了店里,清辞向酒保要了一壶酒就默默喝了起来,他什么都不想再去想,他只想可以大醉一场,哪怕只是醉后短暂的解脱也好。 “哎,我前两天看见林应龙那小子了。” “哪个林应龙?” “还有哪个林应龙啊,就是那个花魂谷的弟子林应龙啊,据说带回来不少银两呢,都够花三辈子的了,这花谷主出手可真大方啊。” “这么突然回来了?还得了那么多银两?” “我听说啊,花谷主遣散了所有弟子,都发了银两,还说让他们永世不得踏入花魂谷,也不知是怎么了。” “你有所不知,最近这仙门中发生大事了。听说啊,花谷主一个人力战仙门百家,执意救走了一个妖怪啊。” “对对,我听说那是什么蛇妖之后,听说法力厉害得很呢。” “也不知这蛇妖之后什么来头,花谷主为了他都和仙门百家翻脸了,听说命都快没了。” 喝着酒的清辞听到不远处有一桌子人在议论纷纷,他当然不在意,却突然被这么一句吸引住了,他们说花无影命都快没了?他忍不住侧耳继续听。 第12章 白锦绣再回明幽洞 清蝶清辞母子相遇 “怎么命都快没了?快说来听听。” “我也是听一个从花魂谷出来的弟子说的,那小子那天都出谷了,才想起来他娘临终前给他做的鞋垫忘了拿。” “然后呢,快别卖关子。” “那可是个念想,那弟子便又返回去了,结果你说好死不死,偏偏他就路过了一个客房,听见花谷主在里面自言自语说什么去迟了,两个只能活一个,什么把全部修为全渡给你那种话。” “这是不是真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清辞还未听完,急忙在桌上扔下酒钱往花魂谷赶去。 不管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必须要去确认一趟,如果是假的,大不了花无影再赶他一次,但倘若是真的呢? 一路上清辞越想越不对劲,当时真是气头上了,他明明被师傅扔进了仙炉,虽不知道被烧了多久,但是他现在却修为仍在,身上只有一些皮外伤,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花无影把修为渡给了他,一定是因为这样花无影才故意气走他。 当清辞急匆匆赶到花魂谷时,远远的就看见花海中有一袭黄衣,定睛一看旁边的树干上还靠着一袭红衣,不是花无影又是谁。 清辞急忙冲过去,却看见靠着树干的花无影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花默,花默。”清辞抓着花无影的肩膀使劲晃。 “她已经死了。”黄衣女子打断了他。 “花默,花默,你说话。”清辞怔了一下,也不管黄衣女子说什么,继续晃花无影的肩膀。 “你冷静,我有办法!”白锦绣看到青衣人还在摇晃花无影,高声道。 清辞终于停下了摇晃着花无影肩膀的手,看着黄衣女子问道:“该如何?”。 “我一会施法收魂,能留她一魂。”白锦绣拿出制好的一颗珠子,递给清辞。 清辞接过一看,是一颗透着红色的珠子,珠子里面有一株摇曳着的彼岸花。 接着又听见白锦绣继续道:“待我一会开始施法后,会将她的一魂收入到这珠子中。你拿着这颗珠子,去想办法寻找她余下的二魂七魄,找集后,用灵力将此珠注入她的体内,她便还有救。” “如何寻?”清辞连忙将珠子收入怀中,问道。 “此事或许艰难,但试一试兴许还有希望。”白锦绣看着清辞道。 “你说。”清辞当即应承下来。 什么艰难不艰难,花无影能为他不顾身份与仙门百家为敌,能为他连命都舍弃,他又有什么是不能为她做的。 “据说,黄泉路上开满了彼岸花,这花魂谷的彼岸花海可以通往黄泉路,而这谷中的小溪可以通往忘川河。” “你沉入溪底,找到一面水镜,穿过那面水镜就可以去到忘川河,到了那里你再去打听如何寻回这余下的二魂七魄。”白锦绣看着清辞,仔细地交待道。 “那她这身体应该怎么办?”清辞看着怀中的花无影问白锦绣。 “这彼岸花皆有魂,你将她的身体放在花海中就可以了。” 白锦绣说完便施起了收魂术,清辞拿着珠子站在一旁等着。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清辞便看到一缕白烟飘进了那棵珠子里。 法术结束后,白锦绣急忙催促清辞去小溪寻水镜。她自己则准备离开花魂谷回明幽洞。 明幽洞的日子虽然回忆起来绝大部分都是黑暗的,但是那里也是她和锦寒在一起最多的地方,她想死也要死在那个曾经锦寒抱着她最多的地方。 如果说此生就是一个劫难,那么应劫而来,劫尽而去。她和锦寒从哪里开始,她便回到哪里结束,这对她来说,也算得上是另外一种圆满吧。 清辞别了白锦绣后,将藏有花无影一魂的珠子贴身藏好,动身去了花魂谷的小溪。 清辞天生水性极好,估计是和母亲是蛇妖有关吧,他站在溪旁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跃入水中。 潜入溪底游了半天的清辞也未找到白锦绣说的什么水镜,运起灵力正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用浅绿色的眼睛看见点什么。 却在运灵力的一瞬间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他吸走,接着就是天晕地转,然后失去了意识。 待清辞醒来后只见眼前一片混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入耳的是那种嘈杂混乱的尖叫声,呜咽声,听不真切,只是感觉很混乱。 清辞心想:应该是到了白锦绣说的忘川河了,可是这里并未看见河。 清辞东张西望地走在灰暗的,似乎漂浮着厚重粉尘的路上,时不时会有看不真切的一缕缕黑烟从眼前飘过,这一缕缕的莫非是魂? “清辞,清辞。”清辞突然听到一个极其空灵的女声在唤他,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身着淡青色长衫女子,该女子保养得极好,在脸上似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女子好看的小山眉下是柔中带媚的丹凤眼,给清辞的感觉是淡淡的冰冷,似笑还无。 “清辞,我是娘亲啊。”清蝶看到面前站着不动,一言不发的清辞柔声道。 “娘亲。”清辞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唤过这个称呼,他不知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样一种感情,他不是在唤,只是在重复。 “清辞,若你接受不了,唤我清蝶便好。”清蝶听到清辞口中生硬的吐出娘亲二字,善解人意道。 清辞默默无语,他从小便被抛弃,日沉阁每年都派人下山打听,二十年了没有任何消息。 而突然打听到了,却是晴天霹雳,打碎了原本平静的生活,打碎了日沉阁,打碎了他自己,也打碎了花无影。 他不知此时清蝶为何突现在他面前,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明明有很多不解想问,却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清辞,我知你此番前来是为寻魂。”清蝶等了许久都未见清辞开口,便道。 清辞被她一语点醒,连忙问道:“如何寻?” “清辞,人妖殊途,何况她……。” “如何寻?”清辞不想听她一些人妖殊途劝他放弃的话,打断了她。哪怕她是他的母亲,劝阻的话他也是不会听的。 “执意如此吗?”清蝶知道他主意已定是听不进的了,就像她当初一样,明明知道人妖殊途,她不也飞蛾扑火般毫不犹豫吗?但是她还是想问。 “执意如此。”清辞淡淡的语气里全是坚定。 算了,随他去吧,遵从自己的内心也许才不枉此生。清蝶看着清辞为他指了一个方向:“你沿此方向一直走。” “当初为何把我弃于日沉阁山门前?”清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才问出关于自己的问题。 “虽仙门世家容不下妖,但是只有把你送去此处,从小修习,方可保你一命。” “待你冲破了体内的封印,自行离开便可。只是不曾想,不提也罢,现在也说这些亦是无用,造化弄人吧。”清蝶轻轻叹了一声,对于清辞,她是有愧的。 “那你和他。”清辞更是说不出父亲这个词。 “我与顾离,我们之间,爱是真的爱,恨也是真的恨,许是难逃这一劫,所幸此生了结清楚了,此后再无瓜葛罢了。” 清蝶话语平淡,再次说起这些爱恨纠葛,早已云淡风轻。 “清辞,一别二十年,还能看你一眼真好。你的生辰是七月十四,娘亲却来不及为你取字。”清蝶看着已经成年的清辞,有点遗憾道。 “溪云,清溪云,花默替我取了字。”清辞道。那日在花魂谷花默让他滚,他曾心如刀绞地说这世上再无清溪云,却不曾想这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倘若他没有去花城,倘若他没有恰好听到别人的闲话,那么这世上不仅再无清溪云,也再也无花无影。 溪云初起日沉阁,如今日沉阁已不在,溪云却一直都在。不仅溪云在,他还要花无影也必须在,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花无影就这么死了。 哪怕是强求,这条路清辞也绝不会回头,绝不会放弃。 “溪云,溪云。”清蝶轻声念了两遍,道:“是个好字,溪云,保重。” 清辞看着看着那一袭青衣在眼前渐行渐远,嘴唇分开又合上,如此了几次之后,终于轻轻念出了一个词“娘亲”。 不知她可有听到?清辞有点想追上去,可是哪里还见什么一袭青衣,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他的娘亲早已经不见了踪迹,离开得那么突然,就像她出现得那么突然一样。 清蝶一辞二十载,再见溪云已长成。 渐行渐远的清蝶听到了那声远处传来的“娘亲”了,她轻轻地笑了笑。 这二十年来她未有一日尽到过做娘亲的责任,但是他还是愿意唤她这一声娘亲,她已经满足了。 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到如今只身闯入的年轻男子,她知道这些年他都受了哪些苦。 她也知道他还会去走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但是有些路只能自己去走,有些事只能自己去做,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 清蝶又回到了污浊的波涛中,等熬过了此生该受的,来世便是见面再不相识了。这是她的劫难,她的选择,她必须接受和承担。 第13章 清辞陷入轮回幻境 与神秘灰衣人交易 清辞看着清蝶渐渐不见身影的方向,怔了一会,随后回过神来,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便往方才清蝶为他指引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雾气笼罩,五步开外的景物清辞根本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慢慢往前摸索着。 清辞心想:“这条路也不知是通往哪里,这么大的雾气,就是有人迎面走来只怕是快要撞上才能发现对方。” 因此清辞走起来也格外的留神,还特地分出一分精力去细细区分耳边嘈杂的各种怪异之声,生怕会错过什么线索。 全神贯注地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雾气渐渐散开了,先是十步之外可以视物,接着百米开外的景色也映入了眼帘。 清辞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道路两旁摇曳着妖红似火的彼岸花,只是这里的彼岸花和花魂谷的彼岸花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花魂谷的彼岸花给人一种妖冶冷清的感觉,而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火,大片大片熊熊燃烧着的大火。 在这条路上,除了这彼岸花的火红,其他的一切都是没有颜色的,准确的说是其他的所有都是暗灰色。 这彼岸花是唯一的色彩,也是唯一的风景,像火一样照亮着前方的路。清辞沿着彼岸花给他照亮的路走了下去。 突然,行走着的清辞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一股气流撞了一下身体,忙原地转了圈,却没找到是什么撞了自己。 正欲往前走时突然在彼岸花海中看见了一红衣似火的女子,更为奇怪的是,清辞发现自己此时似乎多了一种奇怪的能力,似乎自己就是那个女子一样,能切身的体会到她的感受。 清辞来不及多想,只能顺着那种感觉,被那个红衣女子的情感牵着走。 原来,那位红衣女子便是守护彼岸花之花的花妖,名唤曼珠,这上千年来她日日守候于此不得离开,这是她的职责。 而此处还有一名守护彼岸花之叶的叶妖,名唤沙华,清辞的脑海里被动的出现了一名绿衣男子。 这曼珠和沙华分别守护的是花和叶,而彼岸花的花和叶是不会同时出现的,因此他们是不同班次的守护者。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叶落,叶生花谢,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清辞的脑海里响起了这样一句话,似乎是在给他讲一个故事。 曼珠和沙华默默守护了彼岸花几千年,在这几千年的岁月更替中,虽从未谋面,却彼此之间情愫暗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曼珠和沙华之间的爱意也逐渐浓烈,他们迫切的想要见一面,想要生生世世永远相守。 但这是决不被允许的,他们被派来守护彼岸花前曾被特地交代过。然而一切的条条框框都关不住这浓烈的爱,曼珠和沙华还是偷偷相见了。 在见面的那一刻,曼珠和沙华双眼含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再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那一天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花叶同时出现了,成为了黄泉路上最为壮观的风景。 …… 被发现的曼珠和沙华受到了残酷的惩罚,并被打入轮回,每生每世受尽苦难,并且永远无法相见。 但是在每一世轮回的时候,彼岸花的花香又让曼珠和沙华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他们再一次奋不顾身的想要在一起,发誓永不分离,永远不会忘了对方。 就这样他们再次被罚,再次跌入下一个轮回,他们生生世世重蹈覆辙,无限轮回于这一个死局。 “还醒不过来吗?”清辞突然听到一声极为戏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倏然回过神来,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着浅灰色长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只见该名男子一身浅灰色,似乎与这混沌无边的灰暗融为一体。饶是如此,也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雍容华贵的气韵。 他身形修长挺拔,姣好的面容比女子还要俏丽,但这阴柔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柔弱,而是在目光流转间给人一种高贵倜傥的英气。 淡淡的笑着,灰衣如雾的男子手腕轻翻,哗的一下摇开扇子,这扇面上也是一片浅灰,还有几缕黑烟随意飘着,不知画的是什么。 清辞对上那顾盼生辉,艳压星辰的双眼,心头微讶,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灰衣男子摇了摇扇子,并未回答,而是看了一眼一路上的彼岸花道:“这两小妖,真是执念太深,不管来的是人是鬼,都看到这幻像。” “你说你这一蛇妖,不回去好好修练,来我这执着什么呢?”该男子见清辞不说话,饶有兴味打量着他,学着某一熟悉的口吻淡淡说笑。 “你是何人?”清辞觉得眼前之人定不简单,心想或许他会知道该如何找回花无影的二魂七魄,无暇理会他的话,再次冷声问道。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灰衣男子似乎觉得眼前的青衣人很无趣,蹙着眉头淡淡开口道。 “那花无影的二魂七魄你可知?”清辞问道。 “自然是我收了,不然,你又为何来此处寻我?”灰衣人挑起了飞斜入鬓的眉,颇为得意地勾唇浅笑。 清辞看着灰衣人一脸戏谑的表情,让他那张俊美不凡的脸在这混沌的雾色里显得分外的邪魅,没好气道:“还给我。” “倘若我不呢?”灰衣人笑着收起了折扇,用扇子轻轻在清辞的肩膀上敲了敲。 清辞冷着脸,手中幻出长剑,冰冷的剑锋已经出鞘了一分。 “我劝你收起你手上的剑,虽然是把好剑,可是你能肯定我打不过你?” 灰衣人依旧浅浅笑着,音调却微微上扬,魔魅之中似乎有着一丝威胁。他轻轻用扇子推了一下清辞正要拔剑的手,长剑立时被收回了剑鞘中。 “如何才能给?”清辞冷声问道,他指的自然是花无影的二魂七魄。 “要我说,你回去好好修练,不出万年便可成仙,这活得久了,什么事情便都如过眼云烟了。” 灰衣人不答,而是自顾自地感叹道。但是很显然,这话说出口与他身上的气韵十分不符,倒像是他在模仿。 “不必。”清辞沉声拒绝,在他看来,这个灰衣人可是比他母亲还要啰嗦。他并无心纠结于一些废话,只想尽快拿回属于花无影的二魂七魄。 “这成仙有什么不好,无生无死,无若无悲,无欲无求。”灰衣人合起的折扇在手掌中轻轻拍打,来回踱着步,一副悠悠然的模样。 “我此次是来寻魂。”清辞不懂他怎么突然说起成仙的好处来,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寻魂?为何不是你把花无影的另外一魂交出来,让她早日入了轮回?你们缘分未尽,她入了轮回,下一世你仍然可以遇到。”灰衣人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正色。 “入了轮回,下一世可还是花无影?”清辞双目微阖,不去看灰衣人。 “是,也不是。转世后没了花无影的记忆,但至少也是花无影的轮回。” “我要的是花无影。”清辞闻言,眼底眸色忽变,波澜翻覆。他本不愿与灰衣人多言,但方才听说花无影的二魂七魄在他手中,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 灰衣人闻言,轻摇手中的折扇,再不作声。 清辞看着面前灰衣人勾唇浅笑,静静等了一会后仍不见他作声,立即拔出手中的剑,利剑出鞘,发出一声嗡鸣,锋利的剑刃直指灰衣人的喉咙。 清辞本以为灰衣人会出手,至少也会往后退,却不曾想他竟一动不动,面上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慌乱。 清辞在剑刃就要刺魄灰衣人的喉咙时,霎时收了力道,却曾是拿剑指着他。 “大胆!竟敢冒犯主人!”还未等灰衣人发话,清辞的身边突然冲出来一名紫衣女子,她长剑在手,剑锋直指清辞厉声喝道。 “紫檀,不得无礼。”灰衣人淡淡地开口,语气中并无任何的不悦,但那名女子立即收回了指着清辞的剑,狠狠地剜了一眼清辞,而后默默站到了灰衣人的身后。 “既然你如此坚定,不如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灰衣人和颜悦色的看着清辞,语调轻快,似乎刚才拿着长剑就要戳破他喉咙的人并不是清辞一般。 清辞听到拿回花无影的二魂七魄有望,连忙将长剑收回鞘中,不假思索道:“好。” “既如此,你先回去救花无影,我们随后在花魂谷汇合,你们与我一同前往天枢国。”灰衣人说着从衣袖中取中一物,朝清辞掷去。 清辞连忙接住,垂首一看,是一个如白玉般光滑晶莹的小盒子,在掌心中发出阵阵寒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飘荡着若有似无的轻烟。 “里面便是花无影的二魂七魄,速去。”灰衣人淡淡说完转身便走。 清辞此行就是为了花无影的二魂七魄,如今已经到手,也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的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可别忘记答应主人的事,还有,这冰霜盒记得还回来。” “定当遵守诺言。”清辞听出这便是刚才被灰衣人唤做紫檀的声音,回了一声便匆匆往来时的路返回。 第14章 天玑国的陈年往事 看着浅青的衣摆消失在了迷蒙的雾色中,紫檀似乎还对方才清辞拿剑指着自己的主人心存不满,微微地皱着眉头。当意识到自己的主人已经走远,紫檀才小跑着跟上去。 冥王宫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身黑衣的幽染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正五指作梳,悠闲地梳理着抱在怀中的黑猫的茸毛。 那椅子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璀璨蓝光,由蓝宝石堆砌而成的椅子在光线下似乎还能看到清澈的液体在流动。 那只黑猫眯着眼睛,头往幽染的怀里蹭了蹭,似乎是正在寻找更为舒适的睡姿。这一人一猫皆是如此的慵懒和安逸,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诡谲。 “云霄,你这便要走?”幽染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只黑猫受惊,绿幽幽的眼睛瞪了一眼台阶下站着的一灰一紫两个人,蓦然跳开。 那只黑猫原本和幽染的黑衣融为一体,让人看不出它的存在。突然睁开绿幽幽的眼睛跃下,那名紫衣女子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容,但又迅速恢复了常态,偷偷拿眼去瞧那个黑衣人。 而幽染口中的灰衣人云霄,却一直温和地笑着,在黑衣人从椅子上起身的同时已经信步上前,摇开手中折扇道:“容云霄正是来向冥王辞行的。” 随后他又侧过身对还愣在身后的紫檀道:“你且到宫外候着。” 这是紫檀第一次来到冥王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被称为冥王的幽染。 只见幽染一袭黑衣,黑色衣摆在身后长长拖着,俊美的脸却白得仿佛不是真人,说不出的妖异魔魅。 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让人如魔怔般看了就移不开眼。仿佛他就是一个幽深的漩涡,可以把一切都吸进去。 容云霄看到紫檀仿佛丢了魂魄一般盯着幽染,又沉声提醒了一次“紫檀,你且到宫外候着。” “是。”紫檀这次回过神来,抱拳拱手一礼后,低着头慢慢倒退到了门外,然后才转身离去。 “难得你带来了几分热闹,不曾想一眨眼的功夫你便要走了。”紫檀离开后,幽染才慢悠悠道,语气中流露出那么一丝不舍。 “对你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我来说却已经过了三年了。”容云霄轻轻叹了一口气,但随即又面露喜色,语气轻快道:“终于是探到了皇姐的消息。” “云霄,你已离开皇城三年,局势多变,此番再回去,万望小心。”幽染说着,伸出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在容云霄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我会保重。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成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可别忘了黄泉路上送我一程。哈哈哈……”容云霄说着笑了起来,朗朗笑声在冥王宫内回荡。 听容云霄这么说,幽染不由挑眉,而后轻笑道:“尘王殿下大驾光临,不管来的是人是鬼,我幽染总是在的。” 容云霄,姓容,名尘,字云霄。是天玑国的四皇子,被封为尘王。与他一母所出的无双公主便是他口中的皇姐。姓容,名言,字云疏。 三年前,天玑国发生了一件大事。无双公主跟着闯宫的盗贼私奔,天玑国丢失了一颗离火珠和宝藏布阵图。 谁也不知道宝藏布阵图能带人找到什么宝物,只知道天玑国的当今圣上煜帝震怒,下令捉拿无双公主和盗贼。 一时间,天玑国内纷纷张贴捉拿容云疏的告示,原本金枝玉叶的无双公主背上了叛国通敌的罪名。 而三日之后,在天玑国的边境,落骨崖边上发现了无双公主的腰牌和血迹,脚印一直延伸至落骨崖的边缘。 落骨崖之所以被称为落骨崖,是因为那一带一直都是战场,从古至今不知道有过多少刀下亡魂。据说那里的土地一直都是血红色的,是因为流过太多血的缘故。 而这山崖便成了丢弃尸骨的地方,因此得名落骨崖。经年累月下来,也不知道落骨崖下堆积了多少深深白骨。 世人只知每次经过,都能感受到阴深深的冷风,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无数幽魂在哭泣和尖叫。 这落骨崖究竟有多深,也无人得知。只知如今的茶楼酒肆里,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那就是三年前天玑国通敌叛国的无双公主投崖自绝后,她的胞弟尘王殿下曾派出不少高手到落骨崖下寻找。只是所有下去人,再无一人上来。 此后,尘王殿下也不知所踪。 …… 容云霄辞别了幽染后,带着紫檀通过水镜,来到了花魂谷。几日前,容云霄收到死士无情的消息,称曾在天枢国见到过无双公主的死士。 容云霄其实对三年前的无双公主私奔之事也略有所知,他知道自己的皇姐一直不满父皇安排的婚事,机缘巧合之下还有了心上人。 但容云霄却没想到,事情后来竟发展成皇姐与人私奔,而那一夜天玑国两件宝物被盗。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种种证据都表明皇姐通敌叛国,最后于落骨崖自绝。 若说皇姐为爱冲昏头脑,盗取离火珠于人私奔,他信。但若说皇姐盗取宝藏布阵图,他绝对不信。 他的皇姐绝不是这种能为爱情不顾国家安危的人,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皇姐绝对不会不留只言片语就自绝。 容云霄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若是他皇姐跳落骨崖,也一定是那个从未谋面,皇姐的“心上人”逼迫的。 当时的容云霄,真的怕她的皇姐就怎么蒙冤而死,为此他在黄泉路上等了他皇姐三年。在这三年里,他没有等到他的皇姐,却有幸结识了那里的冥王——幽染。 只要容云霄在黄泉路一天等不到他的皇姐,那么就证明无双公主还存活于世间。幸运的是,三年的多方打探,终于有了消息。 容云霄无法想象,锦衣玉食的皇姐流落在外的日子有多苦。他只想尽快找到皇姐,了解此事后让他的皇姐忘记那些痛苦。 这也是他为什么找上花无影的原因。 据说花无影的母亲白锦寒,世人皆不知道她师承何处,但却知她的医术制毒出神入化。重要的是,传闻她可以制出消忆丸,能让人选择性的忘却一些记忆。 虽然白锦寒已经过世,但她的后人花无影还在。容云霄抱着一丝希望找到了花魂谷,只希望白锦寒能将毕生所学传授给花无影,或者哪怕花无影只是继承了消忆丸的药方子都好。 世间再稀珍的药材他都可以去寻,只求他的皇姐能平安常乐。 他们的母妃早就过世了,在那明争暗斗的皇宫中,他容云霄只剩下容云疏这么一个亲人了,他真的不能再让她有事。 幸运的是,花无影还有救,他还来得及用冰霜盒收下她那即将消散的二魂七魄。 第15章 花无影于花海苏醒 清辞回到花魂谷,直奔花无影躺着的那一片花海。 他顾不上擦去从头发上滚落的水珠,从怀里取出白锦绣给他的红珠子,还有灰衣人给他的冰霜盒。 缓缓打开冰霜盒,只见一缕缕轻烟从冰冷的盒子里逸出,仿佛被红珠子吸引了一般,一点点地注入到红珠子里。 红珠子很快散发出红色的光芒,随后红色的光芒渐渐变成了暗红色,并散发出幽幽的冷香。清辞按照白锦绣交待的,将红珠放在手掌上,运起灵力。 随着掌心灵力的推出,那股暗红色的气流没入了躺在彼岸花海的花无影胸口。随着那股暗红色气流的逸出,那颗红珠子瞬间化为粉末,落入了彼岸花海中。 清辞看着躺在彼岸花海的花无影,她的气色慢慢有了改善,紧接着就是长长的眼睫毛在轻颤,像蝴蝶在微风中似要展翅一般。 清辞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花无影她终于有救了! 那个众人口中冷如寒冰的人,却在自己深陷险境,在众仙家都要烧死自己时,力排众议站在自己这一边,甚至不惜背负骂名与仙门百家为敌,宁可自己死也要让自己活着的人。她终于有救了! 清辞不敢想象,如果花无影为了救自己,搭上了她的命,再也救不活,那么他会怎么样。 他只知道,看到花无影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有一种感情铺天盖地如潮水般像他袭来。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激动还是喜悦。 花无影先是觉得眼皮很重,怎么也睁不开眼,只是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彼岸花香。紧接着,记忆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翻过。 有她在无垢海上突然气血翻涌晕了过去,有清辞背着她走在进谷的小道上,有她出关后听闻清辞被仙门百家焚烧的噩耗…… 有她遣散花魂谷用自己的修为换清辞一命,有白锦绣的突然出现讲述她父母遇害身亡的真相,有临死前白锦绣说要保住她一魂…… 当花无影睁开眼睛时,已经夜幕降临,她的身旁,妖冶的红色花海中静静坐着一袭青衣。就如同十年前她初见他时那样,像莲华初生般清雅而宁静。 “花默,你醒了。”清辞看到花无影终于醒了过来,连忙伸手扶她。 “我并不值得你那么做。”清辞看到花无影在自己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什么也没说,甚至她脸上也如她平时一般冰冷。 但清辞的手在扣到花无影的灵脉时,发现她的灵力已经微乎其微。她虽然活了过来,但是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仙门百家的花谷主了。 她不仅没有了她爹娘渡给她的修为,连她自己的也都所剩无几。 花无影对上清辞那充满了愧疚的双眸,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曾在无垢海救我一命,我如今还你一命,应该的。” 花无影的语调极为平淡,似乎他们此时讨论的不是生死,而是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一般。 她从不后悔救清辞,十年前,清辞的到来给她的生命中带来一道光,让她知道她花默也是可以有朋友的。 而十年之后,如果没有清辞,她或许早已葬身在无垢海。旁人或许不知,但她自己却是知道的,那一次的灵力失衡,急火攻心,她闭关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压了下来。 她不喜欢欠别人,也无需让别人觉得欠她,哪怕那个人是清辞。 她的爹娘渡给她的修为,她本来就想着在为双亲报仇雪恨时能用得上,却不曾想苦苦探查十年,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在日沉阁的那一场仙门大战后,她的修为就已经所剩不多,幸好渡给清辞还能救他一命。而最终踏破铁鞋无觅处,在她修为已失,奄奄一息之时,她爹娘遇害的真相也浮出水面。 白锦绣终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一线生机,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花无影此时的内心出奇的平静,或许这也是最好的结局吧。不然,她真的无法想象,她要如何去面对害死她爹娘的仇人,竟是她的母亲拼了性命都要保护的人。 …… 花无影抬眼远眺,望着渐渐变暗的天色,望着她从小长大的花魂谷,思绪已经飘远。 突然听到衣袂翻飞的声音,那声音虽然极轻,但花无影和清辞已经听到了。花魂谷的众人已经尽数被花无影遣散,如今来人不知是敌是友。 清辞立即警惕地拔出剑,冰冷的剑芒划过暮色。被清辞护在身后的花无影,手掌一张,却发现平时所用的断魂剑没有出现在手中。 花无影此时才记起自己没有了修为,体内微乎其微的灵力已经聚不起断魂剑了。 断魂剑,是花魂谷谷主代代相传的灵剑,能凝聚成千上万的彼岸花魂形成剑。断魂剑不仅认花魂谷的血脉,还极其依靠灵力修为。 一旦断魂剑的主人身体灵力低微,便无法在聚起彼岸花魂,也就没有了断魂剑。 失去修为并不能让花无影惊慌,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将手伸入头发中,取出了藏于发中的千年寒蚕丝。 这千年寒蚕丝的来历花无影也不知,她只知道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交她练习如何使用。 千年寒蚕丝如寒冰般冰冻刺骨,且锋利无比,能削铁如泥。缠绕在敌人的脖子上,只需一拉,敌人瞬间就会身首异处。 花无影身上散发出的森森寒气,除了她向来冷厉的气质外,一半来源于她带在身上的这千年寒蚕丝。 她的双亲去世后,花无影日夜不离身的将千年寒蚕丝带在身上。这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是必要时保命的兵刃,更是一份念想。 却不曾想,失去了修为的她失去断魂剑后,这千年寒蚕丝就成了她最称手的兵刃。 “何人擅闯花魂谷!”花无影手持千年寒蚕丝,和清辞背靠着背,用毫无感情的冰冷嗓音喝道。 那一日日沉阁大战后,她也没去关心其他门派的伤亡如何。如今若突然有人攻入花魂谷,以她和清辞如今的能力,怕是占不到便宜。 若是以前的她,那是来多少人她都可以眼也不眨一下。可如今她修为尽失,虽有千年寒蚕丝在手,也不敢轻敌。 而清辞,被日沉阁的仙炉所焚,本就靠着他母亲的灵丹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哪怕花无影将自己余下的修为渡给他,他此时的修为也不过能恢复到他原有的。甚至还有可能因重伤而大打折扣。 “若是要报仇便冲我来,我才是蛇妖之子。”清辞朗声道。 他知道以他和花无影此时的状态,若是来个高手,他们未必是对手。更何况,从刚才的起落声中,明显能听出来者并不是一个人。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拖累花无影。就算他曾救过她一命,她为他做的,也已经够多了。 第16章 月下桃枝四人对饮 突然,衣袂翻飞间,在清辞的面前落下了让他熟悉的一灰一紫两个身影。清辞的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面前的这两人是不是友还未可知,但至少此刻不是敌人。 “主人的冰霜盒呢?”紫檀看到清辞将剑收回剑鞘中,立即沉声问道。 “多谢。”看到紫檀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清辞从怀里掏出冰霜盒,道了声谢,拋向灰衣人。 容云霄手中的折扇一甩,打开扇面,稳稳地接住了朝他掷来的冰霜盒。动作极为优雅地收入了宽大的衣袖中。 “看来花谷主已经无恙。”容云霄目光落到花无影的身上,那红衣女子冷着一张俊美的脸,将右手上的透着白光的冰线收入了掌中,在手心里整齐地卷成一团。 “你们是谁?”看到面前的两人不是敌人,但花无影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冰冷的声音似乎能冻住人。 很显然,清辞和花无影对容云霄的态度一个比一个不恭敬,紫檀没好脸色地瞥了他们一眼,忍不住就要上前兴师问罪。 “紫檀。”紫檀话还未说出口,容云霄收了折扇,抬手将她挥退。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让人如沐春风。但紫檀立即噤声,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迅速退到了容云霄的身后。 “在下容尘,容云霄,天玑国四皇子。此番前来烦请二位一同前往天枢国寻皇姐,另外,还请花谷主能赠一颗消忆丸。” 容云霄在说起自己的身份时,语调极为平淡,若不是他雍容华贵的气质,很难让人相信面前的就是皇子。 花无影闻言,将目光从容云霄的身上转到了身旁的清辞身上。清辞会意,将他回到花魂谷看到黄衣女子开始,一直到她苏醒的事,细细讲给了花无影听。 容云霄似乎也不着急,站在彼岸花海中负手长立,仰头看着天上挂着的一弯弦月。那弯弦月冰冷得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散发出锐利的锋芒。 紫檀站在容云霄的身后,原地踱了几个来回后,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望向天空。但是她的角度却只看到花魂谷大树繁茂的枝叶,点点冰冷的月光透过枝叶流泻到她的脸上。 花无影听完清辞的讲述,联系方才容云霄的话,沉思了片刻。既然容云霄拿冰霜盒留住了她的二魂七魄,于她便是有恩。让她一同前往天枢国,她自然毫无异议。 让她沉思的是容云霄提到的消忆丸,她的母亲确实从小就传授她医术,但都是一些极为常见的。可以说,她的医术并不比那些行走江湖的郎中好多少。 但是,她的母亲却在临终前嘱咐她有机会就去明幽洞取回那本古籍。那本古籍花无影取回后一直收藏着没有细看,但她知道,里面都是一些世所罕见的药方,甚至是毒的制法。 “消忆丸花魂谷现在并没有,但若是所需药材能凑集,或许可以一试。”花无影看着容云霄在斑驳树影下略为孤寂却依旧气宇轩昂的背影,说出了自己想法。 以公主尊贵的身份,想必用药之前肯定会安排有人试药,因此花无影不担心自己这并不精湛的医术是否会给公主带来不测。 容云霄闻言心头一喜,转身对花无影略微颔首,毫无平仄的声音道了一句谢:“有劳。” 对于容云霄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来说,这一颔首已经代表了他的极为恭敬和感激了。但花无影依旧面无表情,也只是冲着容云霄略微一颔首。 紫檀在一旁看着就来气,竟然有人在面对尘王殿下时冷着一张似乎能冻死人的脸,在花魂谷幽暗的环境下给人阴森可怖之感。 这花无影美是美,但是这种美太过于冷厉,身上的血煞冰寒之气也过重,让人莫名感到一种威胁。 紫檀一直保持着警惕不敢放松,生怕这浑身冰冷,阴森血煞的花无影突然会对尘王殿下发难。 容云霄却依然悠然地负手而立,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他虽然穿着浅灰色的衣袍,这种颜色普通得就像江湖中风尘仆仆赶路人的衣裳,但在穿在他身上却有说不出的潇洒倜傥之韵。 “随我来吧。”花无影说着转身就在前方带路,清辞并肩走在她的身旁。容云霄则轻摇着手中折伞悠闲地跟着一青一红两道衣影之后,他的后面则是一袭紫衣保持着一定距离紧跟着。 四个人默默在广阔的花海曲折小径上走着,没有人出声询问这是去往何处,花无影自然也不多言。 但是走了一阵之后,清辞有种感觉这是前往桃林之路,在花无影闭关期间,他曾多次去过那里,但又觉得这次和往常不太一样。这只是一种感觉,却又说不出究竟有何不同。 带着这样的疑惑,清辞不禁四下打量了起来。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花无影似乎看出了清辞的疑惑,便开口为他解释道:“这次走的是捷径,花魂谷的阡陌小道相互交错,内含阵法。” “原来如此。”听到花无影的解释,清辞瞬间明白了过来,但这关乎花魂谷的机密。花无影没再多说,清辞也默契地没再询问。 “此处当真是个世外桃源。”四人抵达桃林时,容云霄忍不住挥开折扇,接住了几朵随着夜风飘落的桃花,赞叹道。 紫檀也不再顾忌那一个比一个冷淡的一青一红二人,在桃林里四下打量起来。她在皇宫多年,原是无双公主的死士,作为死士,即使是在宫墙内,他们也是身在暗处,很少有机会赏景赏花。 几年前,在尘王殿下两次遇袭后,无双公主便派她暗中保护容云霄。然后三年前,无双公主出事,容云霄出宫时她一并跟了出来。 这些年来,她待得最多便是皇宫,跟随容云霄出宫后,也去过不少地方,但是这花魂谷的桃林,却是她看到过的最美的地方。 和清辞年少时初见桃林一样,四季开花的桃树,以及那棵花果同存的巨大桃树让容云霄和紫檀叹为观止。 “花魂谷已无下人,桃子裹腹,还请将就。”花无影说完,手上千年冰蚕丝甩出,缠在树枝上,然后足尖一点,掠上了树。 她修为已散,灵力极其微弱,如今再上桃树,已经不像曾经那么随心了。但有千年寒蚕丝在手,她凭借着内力,身姿依旧轻盈。 余下三人见花无影已经掠上了枝头,也纷纷掠上了树枝,摘下又大又红的桃子吃了起来。容云霄皇室出身,吃之前还不忘从袖中掏出一张洁白的丝绸手帕,轻轻擦了擦手中桃子才放入口中。 “有酒。”花无影一个桃子还没吃完,又纵身下树。 当她再次回来时,手中便提着四坛酒。 血红色的酒坛子,血红色的封布。透过枝叶的月光映照下来,半明半暗间,透着一丝诡异,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坛子里的或许是什么毒物。 感受到三人投在坛子上的异样目光,花无影突然心下了然,慵懒地靠在她身后的树枝上,掀开坛口的封布就饮了一口。 一股奇异的香气从酒坛口逸出,那香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有淡淡的桃花香散开来,但是又不同于桃林里的桃花香,而是给人一种极其清冽和淡雅,却又透着冰冷的感觉。 “这酒名唤醉梦,虽然液体鲜红似血,但其实是因为彼岸花的缘故。”花无影说着又饮了一口,并将另一只手上挂着的三坛酒递了出去。 余下三人见状,也不约而同伸出手各自取走一坛,揭开了酒坛子上的红色封布,将清香绵长的红色液体倒入口中。 四个人各自靠着树枝,在树上对饮,冰冷的月光透过枝头的树叶流泻下来,四个人的身上都如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第17章 花氏祠堂暗含玄机 花魂谷的醉梦酒,虽然清香甘冽,但却后劲极大。手中的酒坛子见底后没多久,四个人就在树枝上睡了过去。 当听到树上的三人气息均匀绵长后,花无影慢慢睁开了眼睛。这醉梦酒她从小喝到大,只一坛还不至于醉。 花无影悄悄从枝头掠下,将手中的千年寒蚕丝收入了发丝中,在清冷的月色下,快步离开了桃林。 没有了修为,花无影不能御剑,也不能像以往那般御气而起,直接飞过这么大一片彼岸花海。尽管有阵法有捷径,花无影回到自己的卧房时也已经是后半夜。 花无影打开内间的暗格,取出了那本从明幽洞带回的古籍。白皙的手指从古籍上拂过,古籍的封页有一半已经被撕掉了,只见上面写有一个“冰”字。 花无影的母亲也没有和她说过有关这本古籍的事情,只是在临终前告诉她,一定要把这本古籍带回来。 顺着古籍的目录,花无影真的找了容云霄所说的“消忆丸”,但是找到该页一看,却发现已经是古籍的尾页,在对消忆丸的功效介绍之后,就戛然而止。 花无影合上手中的古籍,反复查看了边缘,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封页上的残缺,这本古籍是完好的。 如此看来,在花无影手中的这本古籍还有下册,或者说是这本古籍只是某份古籍中的其中一册。那么这本古籍究竟叫什么?又有和来历? 花无影也不得而知,她的母亲很少和她提前关于明幽洞的事。直到白锦绣的出现,她才从白锦绣的口中了解到她母亲的师傅是白忧。 而这个白忧,花无影从未听说过,不仅她的母亲不曾提起过,就连江湖中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有关白忧的事情。 而此时,花无影隐约觉得,这本古籍或许并不是属于白忧,这本古籍究竟来自何处白忧应该是清楚的。 白锦绣曾说白忧已死,但是那却也是她听白锦寒所说。她真正经历的是醒来之后白忧和白锦寒双双失踪,当白锦寒再次出现时,只是一笔带过说自己杀了白忧。 尽管白锦绣是自己母亲,但此时的花无影心中还是存有疑惑:白忧真的死了吗?或者只是白锦寒以为自己杀死了她? 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花无影心里总有种感觉或许白忧真的没死,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她也不希望白忧已死吧,毕竟从那日白锦绣的话中能听出,白锦寒在白忧的手中没少受罪。如果白忧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替她的母亲讨回来。 …… 许久之后,花无影才渐渐收回了思绪,她简单收拾了行囊,才熄了房内的烛火睡下。 听着桃林中清脆的鸟鸣声,容云霄抽出在脑后已经被枕麻了的手臂,“真是好酒啊。”他轻叹着还萦绕在口齿中的酒香,发现自己的酒坛子正卡在身旁的枝叶上。 紫檀还抱着酒坛子,斜靠在树枝上,似乎还没睡醒。而清辞则是单手抱着剑,剑尾上挂着已经喝空了的酒坛子,安静的睡容仿佛天上静悬着的流云。 树上早已没有了花无影的身影,连容云霄都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他轻身掠下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这纵身而下,带起的不易觉察的微风已经惊醒了清辞和紫檀。 三人都落到地上时,才发现花无影在地上给他们留了字:花氏祠堂汇合。 “花氏祠堂汇合,我们怎么知道这花氏祠堂在哪里?”紫檀看着花无影留下的几个字,忍不住出声抱怨道。 尘王殿下还想让他们二人一同前往天枢国寻找公主,可她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似乎不太靠谱? “我知道花氏祠堂在哪,随我走吧。”清辞年少时第一次来花魂谷先去的便是花氏祠堂,他对那里有印象。而且后来花无影闭关,他闲来无事也在花魂谷各处转悠,对花魂谷也算是相当熟悉。 当容云霄和紫檀在清辞的领路下到达花氏祠堂时,一袭红衣的花无影已经在花氏祠堂门前等候了。 “我们这便出谷寻找公主。”看到三人到齐,花无影也不寒暄。既然答应了要随他们一起前往天枢国寻找公主,她便早早做好了准备。 看到花无影说完话便推开花氏祠堂的深红色雕花大门,抬脚迈进了门槛。身后的三个人都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刚才不是说要出谷寻找公主?这和进花氏祠堂有什么关系? 花无影迈过了同样是暗红色的门槛后,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又停下脚步,转过头对止步不前的三人说道:“随我进来吧。” 花无影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也毫无起伏,身上散发的依旧是森森的寒意。 听她如此说,清辞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连忙跟上。随后容云霄和紫檀也不明所以的跟了进去。 花魂谷群山环绕,加上谷中的大树都是遮天蔽日的,除了桃林,其他的地方就连白日正午也是昏暗的。 进了花氏祠堂,三人都不禁觉得这里面比花魂谷中的其他地方更为阴冷。也说不出是因为花无影身上特有的寒气逼人,还是在花氏祠堂里真的有阵阵阴风拂过。 清辞虽在花魂谷待过一月有余,可他从未进过这花氏祠堂。 随着花无影进了祠堂,眼前的香火高台上整整齐齐摆放了密密麻麻的牌位。两边的红烛静静燃烧着,明明感受到有冷风在吹,可燃烧着的烛火却一动不动。 逼人的寒气让这三人不由得和花无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紫檀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仿佛再站着不动就会被冻僵。 花无影在那一众牌位前弯腰行了一礼,然后默默上前,伸出手去推第三排的其中一个牌位。 随着花无影的动作,“哐”的一声在静悄悄的祠堂里响起,那个牌位在四人的眼前掉落下去。 牌位掉落倏然发出的声响,让昏暗而又幽深静谧的祠堂更为瘆人。 花无影身后的三人不禁又后退了一步,心中或疑惑或惊恐。难道花无影带他们进来,就是让他们看她亲手推倒了其中一个牌位? 这样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任何地方,任何一个人来做都会让人疑惑。而在一个昏暗幽冷的花魂谷,由一个浑身散发着血煞寒气的花无影来做,除了让人疑惑,还让人不安。 花无影推翻了那个牌位后,依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她身后的三人也没人出声,他们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花无影此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18章 出密道赶赴万竹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花氏祠堂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在他们的身后重重关上了。大门关上时带起的冷风将祠堂内唯一做照明用的两支红烛吹灭。 还未等那三人做出惊慌害怕的反应,祠堂的灵位旁,那原本是墙面的位置,突然透出了一道如线条般细的红光,在已经完全陷入黑暗的祠堂里显得特别的刺眼。 那条光越扩越大,花无影身后的三人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后,才发现原来是花氏祠堂的暗室开打了,那道红光就是从暗室内透出来的。 当暗室的门打开停止后,花无影终于手中拖着一条长长的红布朝身后的三人走去。至于花无影的手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一条红布,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你们排成队抓着红布,我带你们从密道离开花魂谷。”花无影总算是出声了,原来在花氏祠堂内有密道可以离开花魂谷。 这也就是为什么花无影刚才说出谷,却领他们三人进花氏祠堂的原因。 “怕我们看到密道,不应该是蒙住我们的眼睛吗?”紫檀接过红布,排在了容云霄的身后,好奇地问道。 一般来说密道这种秘密都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这一点很容易理解。可是为什么不蒙住眼睛呢?难道一会还会蒙住眼睛,怕他们走丢,这才让他们排着队抓着红布条跟着走? 听到紫檀的疑问,花无影猜想清辞和容云霄此时心里估计也在疑惑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也正是她想解释的。 “之所以让你们抓着红布条,是因为一会进入密道后,你们会暂时失去视觉、听觉和嗅觉,离开密道后就会恢复,你们不要过于担心。” 花无影解释完,看了一眼他们三人已经抓着红布条排好了队,第一个是清辞,中间是容云霄,紫檀垫后。 她拉着红布条,在踏进密道前又补充了一句:“一会不要松手,也不要讲话,因为没人会听见。” 看到那三人没有再说话,已经做好了准备,花无影拉着红布条,带着身后的三人,走进了花氏祠堂的密道。 当走下台阶,脚踩到平地的时候,紫檀感觉到身后起了一阵风,她垫后,能明显感觉到那是密道门合上带起的风。 密道越走岔道越多,弥漫着浓浓的水汽。这是出谷的捷径,在环绕花魂谷的众多山内开凿而成,不同的密道通往花魂谷外不同的方向。 在山内,除了水汽雾气,还有瘴毒,这种毒对人体无害,只会让人身在其中的时候失去视觉、听觉和嗅觉。 但是这种瘴毒却对花无影无碍,这个密道只有花氏的传人知道,也只有花氏的传人,在一出生的时候,就服用了用瘴毒制成的药丸,以毒攻毒,达到制衡这瘴毒的效果。 花无影在这密道中已经一切如常,让他们不要讲话,也不要松手。一来是有人说话会太吵,尤其是听不见声音的人,一旦说话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二来是,这里岔道多,雾气重,如果有人松手走丢,很难寻人。更何况是要寻一个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人。 除了花无影,余下的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是什么样一个环境,他们只知道,进了密道后,温度比刚才在花氏祠堂要低多了。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闻不到。但是能感受到森森寒意,能感受到潮湿的水汽笼罩着自己,甚至时不时还会有冰冷刺骨的水滴滴落在自己的头上,脸上,肩膀上…… 三个人茫茫然地跟着手中的红布条一直不停地走,花无影担心他们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走太快会不适应,特地放慢了脚步,犹如在赏玩山壁景色一般漫步。 前方的未知,加上步履的缓慢,让花无影身后的三人觉得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了一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甚至不知自己身旁还有没有人。 …… 当感受到身上微暖,似乎有阳光照在身上时,那三人才注意到抓在手中的,原本一直往前的布条不动了。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三人止住了脚步,都贪恋着此时的这种温暖,虽然依旧还是看不到,听不着,但是却比方才一路的阴森寒冷让人安心多了。 花无影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花魂谷了,只见群山重叠。他们已经离开花魂谷地界有上百里了。如今正身处一片竹林中,秋末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 过了一会,清辞等三人在一片黑暗中,先是闻到了竹叶特有的清香味,接着是听到秋风拂过,叶子的沙沙声,最后是早已习惯的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亮。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双目,待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后,才彻底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此时已将近黄昏,秋日的太阳却仍未落下,竹林里的竹叶在秋风中摇曳着,显得十分静谧。 任谁也没有想到,花魂谷的密道会通往这样一个地方,而除了花无影,也再无人知道密道的入口究竟在何处。 “主人,我们接下来如何打算?”看着眼前除他们四人之外,空无一人的竹林,紫檀向容云霄请示道。 “先找个地方投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容云霄又摇开了手中的折扇,目光落到花无影和清溪云的身上。 清溪云自那日被师门抛弃,被仙门百家所不容,他就再没有去处了。本以为已是一死,却不曾想花无影不惜放弃花魂谷,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他。除了跟随花无影,他不知这天地之大,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看到清溪云把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花无影很快便给了容云霄答复:“离了花魂谷,余下便由你来安排。” 花无影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所以遣散了花魂谷众人。如今,哪怕自己还活着,她也不想再大费周章召集以前的花魂谷弟子。既然要去寻公主,相信眼前那位天玑国的殿下自然是有打算和足够的人手的。 “既如此,本王……”听到花无影答应,容云霄轻摇折扇开口道,但“本王”二字刚出口,便又立即停下,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道:“容某一定不会亏待了二位。” “这竹林之外,不知是什么地方?”清溪云看了一眼这颇为广阔的竹林,看向身旁的花无影。 “离开竹林,再往前不远便是万竹城,我们应该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城。”花无影手指往西南方向一指,示意那个方向可以到达万竹城。 有了目标之后,四人立即出发赶路,毕竟天色已经不早。夕阳下,四个被拉长的人影渐渐消失在竹林中。 第19章 流传在民间的传闻 四个人一路不曾休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万竹城的城门前。 抬眼看去,夕阳的余晖映红了高高的城墙。挑着担子,推着木车的百姓正在排队进城,其中也不乏或戴着斗笠,或持刀佩剑的江湖人士。 “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关闭城门了……”守城的士兵大声呼喝着,个别人动作慢的,还被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身型径直往前冲去。 进了城,紫檀寻了一间档次高的客栈,一进门就立刻吩咐笑脸相迎的掌管,要了四间上房和二楼的一个雅间,让挑几样店里的拿手菜和酒水尽快送到雅间去。 这紫檀从皇宫出来三年,举手投足间已经和行走江湖的侠客无异。容云霄乐得自在地站在一旁,把玩着他手中的折扇。 花无影和清溪云也是等在一旁,清溪云在日沉阁时偶尔也会跟着师兄们下山,但此时他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行走江湖。 花无影正式接任花魂谷后,这些年没少四处奔走,但是她话少,也不爱主动管事,一切起居事宜都会有花魂谷的弟子安排妥当。此时对于紫檀的一切安排,她也觉得这样十分好。 但是当四人坐在二楼的雅间,看着上菜的店小二一盘又一盘地端上爆炒牛肉干笋片、五香猪蹄子、酥脆乳鸽、红烧鲤鱼时,花无影终于明白,原来每次外出,谷中的弟子都能在她用膳时,替她端来一碗桃花粥,是有多不容易。 庆幸的是,店小二后面还上了几道口味清淡的小菜,让人意外的是还有一盘青竹糕和一锅青竹粥。 “几位客官请慢用,这些都是本店的特色菜。尤其是这青竹糕和青竹粥,只有这万竹城才会有,在别处可是吃不到的。而且啊,就属本店味道最正宗。” 店小二上好菜,一手端着空托盘,一手将方才擦桌子的长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半弯着腰,恭敬地说道。 在外混迹江湖那么久,这种话紫檀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在容云霄的眼神示意下,她掏出钱袋,打赏了店小二几粒碎银。 店小二得了赏,欢喜地收起碎银,“谢谢客官,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这青竹粥……”在这一大桌荤素搭配里,花无影似乎对青竹粥十分感兴趣,看到店小二还未走,随口问道。 “客官您有所不知啊,这万竹城之所以叫万竹城,是因为城中竹子不少,而且种类繁多。就像这金镶玉竹,除了皇宫啊,也就万竹城才有了。” “这青竹糕和青竹粥,别看名字不起眼,这可是每日卯时从竹叶上采集的清露,用露水制作成的糕点和熬制而成的粥,入口软糯清香。” “四位客官快趁热尝尝看,保证是终生难忘啊。对了,小的还听说啊,这天玑国的四皇子,当初就是外出游历时,路过万竹城,吃了这青竹糕便赞不绝口,找了片竹林归隐了……” “放肆!” 竟然有人敢嚼尘王殿下的舌根,紫檀原本拿在手中的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拍,筷子瞬间断成了两截,“咔”一声掉落在地上。 “紫檀。”容云霄当即打断了紫檀的接下来的话,随后看向已经被吓得缩起脖子的店小二,和颜悦色道:“替她换双坚固点的筷子。” “好……请,请稍等。”对上灰衣男子璀璨双目里流露出的温和目光,店小二方才受的惊吓才缓了过来,不敢再去看狠狠瞪着他的紫衣女子,吞吐地应了下来就小跑着离开了雅间。 他实在是不解,南来北往的客人他接待过的数不胜数,大家都对皇室的一些传闻十分感兴趣,却不知刚才说得好好的,那个紫衣姑娘怎么突然发起火来。 而且这好看的姑娘发起火来,一扫原先的几分温婉,仿佛下一秒就要取他小命一样,也太吓人了。 莫非是刚才她手中的新筷子没有打磨光滑,刮到手了?看着他们一行人气质出众,出手大方,自己特地拿了新的筷子招待,难道弄巧成拙了? 不过方才那个灰衣男子,先前看他衣着朴素,料子也是一般,并不留意。直到他和自己说话,言笑间的雍容华贵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这么看来,应该这名灰衣男子才是主人,等会一定要招待好。 店小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拿了新的筷子,又提了店里的一坛酒。心想反正刚才他们赏赐了碎银,再送一坛酒就当赔不是自己也还是赚的。 “方才的筷子,真的对不住,送一坛本店的特色酒四位客官尝尝。”店小二来拿酒,垂着眼睛小心放在紫檀的边上,然后利索地收拾好断在地上的筷子。 “此处去崖城可还远?”店小二收拾好后就要退出雅间,却被容云霄叫住了。 听到灰衣男子如沐春风的声音,店小二又如复舒的三月草,充满了生机。连忙朝着灰衣人身旁的方向走去,但是灰衣人身上高贵的气质又让他不敢靠太近,到了一定的距离就停下了脚步。 随后半弯着腰,开口道:“此处要去崖城还有三、五日的路程,这崖城啊是天玑国的边境,因为落骨崖而得名,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四位客官如果要去,最好是白日赶到那里……”店小二说道此处,就没有再继续说,他的手在不停戳着自己的衣角,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这是为何?”清溪云看着小二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 店小二本来犹豫着要不要说,生怕说错话又引来贵客不满。此时听到有人发问,便又继续开口往下讲。 “那崖城外啊,有一处悬崖,叫做落骨崖,底下堆骨成山。据说到了午夜,就算是在崖城内还能听到冤魂的哭泣之声。” “所以啊,崖城的客栈日落之后就都关门了,天黑之后城中都极少有人出门。外来的客人要是日落前赶不上投宿,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看店小二说得煞有介事,还一脸惊恐之色,清溪云又问道:“这冤魂哭泣之声可是真的?” “哎哟,这小的哪知道啊,小的又没去过。不过有不少路过崖城的客人都是这么说的,口口相传啊。而且……” 店小二的声音又在关键时候停住了,他悄悄拿眼瞄了一眼正在吃菜的紫衣女子,又继续说道:“而且据说,三年前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就是在那里坠崖,年纪轻轻,容貌无双的公主就这么没了,真是让人惋惜啊。” 容云霄这次给紫檀使了眼色,紫檀再也不敢发作,只好默默低头吃东西。 这一次没有人反对,店小二又将民间流传的有关无双公主的传闻,绘声绘色地给在座四人讲了一遍。 花无影和清溪云知道容云霄的身份,也知道无双公主就是他要寻找的皇姐。虽然也不知道这民间传言有多少真多少假,不动声色间也都听得格外认真。 第20章 路边茶水摊的打斗 待店小二讲完,容云霄慢慢放下手中的筷子,掏出银子放在桌角上,温声慢语道:“明日辰时前准备四匹快马,余下银两赏你的。” 店小二从那银子放在桌角开始,目光就一直没移开过。如今听灰衣男子这么一说,立即上前快手将银子收入怀中,忙不迭点头道:“一定,一定,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在店小二的连声道谢下,容云霄抬手挥退了他。店小二得了好处,立马识趣的离开了雅间。 关于无双公主的传言,容云霄这些年听了不少,但这店小二在提起时,并没有说到无双公主叛国等难听的话。加之前几日收到自己的死士无情传来有关无双公主的消息,让他心情大好。 本来掏钱打赏的事都是由紫檀来做,如今容云霄却觉得亲自做起来颇为有趣。 翌日一早,四人策马离开万竹城,往崖城而去,马上还有店小二贴心的为他们准备的干粮。 离开万竹城后,官道上四人策马疾驰,道上的不同景色不断往后倒去,疾驰的马蹄后扬起一阵阵尘土。 日落时分,一直赶路的四人终于远远看到前方支着一个茅草搭成的茶水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四人也顾不上讲究,一致决定就在前方的茶水摊休憩片刻。 此时的四人正策马往远处的茶水摊赶,地方虽然不像样,但也总比在路边随便找棵树荫要来得好。更何况,赶了大半天的路,他们水囊里的水也已经喝光了。 看到这前后荒凉的地方,有个茶水摊,四人都不禁心下暗喜。却不知道这个茶水摊,因为他们的即将到来,发生了一场恶斗,两次易主。 一个多时辰前,茶水摊。 茶水摊主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悠闲摇着手中蒲草编织而成的扇子。他的这个茶水摊已经支了二十多年了,虽然生意惨淡,却并不影响他每日天刚蒙蒙亮就来守着。 他也不靠这过路喝茶的客人那点茶水钱和打赏过活,他每日长时间守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经营这个茶水摊,而是专门贩卖情报。 这生意一做二十多年,从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做到了皱纹已经悄悄爬上眼角的中年大叔。称呼也从被人称为李哥,变成了李叔。 李叔却不曾想,今天竟是他守着这茶水摊的最后一天。 在李叔靠在竹椅上,摇着蒲草扇子闭眼小憩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脚步沉稳,气息绵长。李叔身在江湖多年,不用睁眼也知道正在逐渐靠近的人功夫不低,而且来者不善。 就在黑衣人的长剑就要刺入李叔的胸口时,李叔突然眼睛一睁,左手从竹椅下抽出一把长刀,眨眼的功夫就挡住了长剑刺过来的剑锋。 黑衣人见一击不中,而方才闭眼小憩的茶水摊老板,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慵懒闲适,眼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黑衣人足尖一点,轻身跃起,手中长剑朝着茶水摊老板劈去。电光火石之间,李叔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腿一扫竹椅瞬间碎成一堆碎竹残屑,散落在地。 在黑衣人长剑落下的瞬间,一个下腰避过之后,李叔长刀横扫攻击黑衣人的下盘。黑衣人不敢托大,退后两步后一手持剑,一手抓起身旁的四方桌子就朝茶水摊老板脸面上砸过去。 李叔一跃而起,长刀在手,“咔”的一声就将朝自己飞来的桌子劈成两半。随后长刀去势猛增,冒着寒芒,只取黑衣人。 十几个来回之后,黑衣人已经顾不得进攻,只能勉强招架。他也没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路边茶水摊老板,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武艺。 随着一声帛裂声,黑衣人的手臂被长刀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不断往外流。黑衣人见势不对,弃了手中长剑,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就要撤。 李叔见黑衣人弃了长剑要逃,不疑有他,乘胜追击。却刚追出去几步,头顶上方洒下一阵白粉,李叔捂住口鼻的同时,回头在洋洋洒洒的白粉中,模糊看到茅草屋顶上飞身而来另一个黑衣人。 想要躲避时惊觉四肢乏力,随后胸口一阵剧痛,身体仿佛被掏空…… 白粉扬起的烟雾散去,只见李叔怒睁着双眼,鲜血染红了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断气了。 “大哥,你怎么样?”从茅草屋顶飞身而下的黑衣人,随手撕开自己的衣摆,三两下就替受伤的黑衣人包好了手臂上的伤口。 “死不了,一个小小茶水摊耽搁这么久,你快去处理一下,他们一会就要来了。”受伤的黑衣人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两人一起将茶水摊老板的尸体拖到了后山丢弃。弃了尸,两人又忙着收拾打斗留下的残局。 “大哥,这是什么药?无色无味的,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收拾妥当后,年纪小的黑衣人一边将一包粉末倒入正在炉子上烧着的茶壶中,一边问道。 “废什么话,不该我们知道的就别问。我受了伤先找地方躲起来,你快换身装扮。” 手臂受伤的黑衣人,面对自己弟弟的好奇心深感头疼,做他们这一行,每一日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没有明天谁也不知道,而且很多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看着面前的弟弟换好了粗布衣裳出来,脸上还特地抹上了一些炉灰,讪讪笑着,像极了茶楼里的店小二。黑衣人这才放心下来,走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 “尘王殿下的命,也是你们这种人配议论的?” 就在两个黑衣服低声耳语之时,一声极其好听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那句话的内容过于骇人,就这如风过清铃响的声音,任谁都会心情愉悦。 两名黑衣人闻言一惊,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占领这个茶水摊,在尘王殿下抵达时在那一行人的茶水中下毒。 两名黑衣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高挑清瘦,身着水蓝色长袍的人倏然出现。那人头戴斗笠,斗笠也被水蓝色轻纱覆着,只隐约可见是一名俊雅的年轻公子。 手臂受伤的黑衣人看着缓缓走近的年轻公子,嗤之以鼻。就这样的人,也就空得这张皮相,一看就是手不提、肩不能抗的废物,竟然还敢上门管闲事。 “看来这茶水摊的老板今天死得不亏,来了个俊俏公子给他作伴。” 手臂受伤的黑衣人,用未受伤的手,捡起了地上的长剑,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这一丝坏笑出现在杀意满满的脸上,说不出地诡异。 第21章 容月夜安插的棋子 两名黑衣人脸上扬着得意地笑,让他们凶神恶煞的脸显得分外的扭曲丑陋。有微风拂过,吹起了眼前人斗笠上覆着的水蓝色轻纱,露出一张俊雅清逸的脸。 但心中的得意让两名黑衣人,都忽略了蓝衣公子眼底倏然闪过的厉色,须臾间,随着两缕劲风,两颗钢珠从蓝衣人的指间弹出。 两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剑还未拿稳,钢珠就直接从他们的喉咙穿过。脸上得意之色还未来得及收敛,就已经应声倒地。 “茶水摊的老板,应该是乐意看到你们跟着上路的。”清朗空灵的声音,从蓝衣公子的齿缝中轻轻逸出。 他优雅地朝茅草茶水摊内走去,迈过那两具黑衣人的尸体时,就像迈过玉砌而成的台阶一样优雅得体,就连灰尘都沾不上他及地的水蓝色衣摆。 比女子还要娇嫩的玉手纤纤,从水蓝色的宽大衣袖中伸出,取了正在炉子上被烧得“噗呲”作响的水壶,一滴不剩地浇灌到了地面上。 已经干涸了许久的泥土,霎时就将这被下了毒的茶水吸收得干干净净,仿若久旱逢甘霖。 做完这一切,蓝衣公子看着茶水摊内外的一片狼藉,微微地皱了皱眉,似乎对这样的环境十分的不满意。但他并没有离去,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空旷的官道上,阵阵秋风拂过,时不时带起阵阵黄沙烟土。 破旧的茶水摊孤零零的支着,茶水摊内仅存完好的四方桌和它旁边的椅子东倒西歪,地上除了两具黑衣人的尸体,还有被劈成两半的桌子,以及竹椅碎成的一堆竹片残屑。 一袭水蓝色长袍伫立其中,哪怕是周围的破败和血煞,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优雅和高贵。哪怕看不到他的脸,就只这样一个背影,也不难让人相信他的卓然出尘。 他默默地站着,直到听到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水蓝色的身影才跃出数丈,几个起落后,消失在了洒满黄昏的官道中。 “主人,前面的茶水摊似乎打斗过。”在靠近茶水摊时,紫檀看到了倒地的两具黑衣尸体。 “上去看看摊主可还在?”容云霄说着拉了马绳,将速度放慢。他的身后,花无影和清溪云也如他一般放慢了速度,打听消息这种事,还是紫檀比较擅长。 当他们三人慢悠悠来到茶水摊前,紫檀已经从茶水摊探查了一圈出来了。“只发现这两具尸体,未见摊主身影。” 见摊主的身影才怪,这种情况下,摊主即使侥幸不死,应该也是逃命去了。江湖中,谁生谁死,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水没有问题。”紫檀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打开茶水摊的水缸,试了试后说道。 听她如此一说,余下三人都拿出水囊,装满了水。 “像是被什么圆形硬物穿透了脖子至死。”清溪云喝了一口水,用脚将一名黑衣人的尸体翻了过来,看到他的脖子后有一个穿透的洞,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直接穿透整个脖子,动手的人内力惊人。”紫檀也凑了过去,仔细端详着尸体的脖子道。 “这个人死前还受了刀伤。”花无影轻踏着另一具尸体的手臂,他手臂上包扎着的黑布很快松开,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能用暗器击穿人的颈部,定不屑于杀他之前砍上这一刀。我们到达之前,这里应该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容云霄远远的站在一旁,听了他们三人的描述,淡淡开口道。 既然已经补了水,茶水摊倒着两具尸体煞风景,四个人便不再多作停留,简单休息片刻后,重新上马赶路。 天玑国,玄王府。 容月夜薄薄的嘴唇抿了一口茶,就将茶盏搁在一旁,手一挥。端着托盘垂首在一旁的婢女立即会意,利索地收拾好就悄悄退了出去。 看着府中管事王山海步履匆忙而来,容月夜挥退了守在门前伺候的两名婢女后,才慢悠悠道:“这么晚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山海是从小就伺候着容月夜的太监,皇子们封王分府后,王山海便担任了玄王府的管事。府中众多的随侍中,王山海是容月夜最信任的人。 王山海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多年的皇宫生活将他磨炼成了谨慎沉稳之人。容月夜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如此步履匆匆了,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王山海关上房门后,才靠近容月夜,悄声道:“殿下,明王妃请您过明王府一叙,说是已经支开了下人,还请殿下放心。” 容月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就被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波澜。 “回了她,早就和她说过,没有本王的吩咐,她什么也不要做。”容月夜的语调中已经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奴才有提醒过她,只是,她说殿下今夜若是不去,她就只好来王府求见殿下。”将明王妃这暗含威胁的话说出来,连王山海都不觉心中有气。 “山海,替我更衣。”容月夜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冷哼一声,便立即决定赴约。 王山海很快便取出一套夜行衣,小心地替容月夜解开了鎏金腰带,褪下了华服外衫。服待容月夜穿好夜行衣后,又替他取下了束发的黄金发冠。 没一会,一身夜行衣的容月夜就出现在了王山海的面前,剑眉星目,身型挺拔修长的容月夜就算换成刺客的装扮,也丝毫掩饰不住他的贵气与豪气。 容月夜推开窗,一跃而出,几个起落之后,一身黑衣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房里只留下王山海依旧呆立在窗前,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这明王妃无心,是容月夜一直安插在容云霄身边的棋子,也是跟了容云霄多年的死士。三年前容云霄出宫后就再没回来,容月夜费了不少功夫才给无心换了个清白的身份,以明王妃的名义,安插到了明王府。 明王妃无心这一步棋,容月夜一直没有动,这三年来她也安分守己,却不知今夜为何突然求见容月夜。 尘王容云霄离开皇宫后,这三年朝中势力一直暗流涌动。玄王容月夜、明王容雷漠、奕王容长风三股势力暂时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但是谁都知道,在这争储之际,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连命都要丢。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玄王深夜独自一人穿着夜行衣潜入明王府,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是容月夜非去不可,明王妃无心这一颗棋子,花了他不少心思。况且无心竟敢放话如果玄王不赴约,她便上门求见,着实是放肆。 这颗棋子沉寂了三年,突然如此蠢蠢欲动,不管还要不要继续留着,容月夜都必须亲自去一趟。 第22章 玄王府的神秘公子 明王妃的寝殿内,伺候的下人早已经被明王妃无心找借口打发了出去。窗户大开着,夜风徐徐从窗外吹进来,伴着阵阵草木花香。无心在窗前来回踱着小碎步,十指紧绞。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窗外有极其细微的动静,无心一回头,果然看到身旁已经多了一个蒙面黑衣人。 来人尽管黑布蒙着半张脸,但是这集邪魅和高雅于一体的剑眉星目,不是玄王容月夜又能是谁。 容月夜随手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棱角分明,俊美绝伦的脸完全出现在无心的面前。 室内柔和的烛光下,容月夜敛目,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一层厚厚的阴影,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让无心无法知道,他的内心此时是否有不悦。 “无心见过玄王殿下。”无心半跪在地上,向容月夜行礼道。 “不知明王妃深夜邀本王来此,所为何事?”面对半跪在自己面前的无心,容月夜嗓音慵懒而又不失优雅的直接开口问道。 “无心最近听闻尘王殿下在江湖上走动,恳请回到尘王殿下身边。”无心被容月夜站着的身影笼罩着,在这片阴影下,她不敢抬头,但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坚决。 “不要忘了,你如今的身份是明王妃。”容月夜声音低沉,话音中透着冰冷。 “无心不敢忘,玄王殿下不是早就想除了明王殿下吗?无心愿往。” “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凭你也想要了明王的命?本王的二皇兄,还不至于如此没用。本王看你是一心还回尘王身边,昏了头吧。” “可别忘了,为什么叫你无心,派你到尘王身边时,本王早就说过,别对尘王存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无心不敢,无心只想护尘王周全,万死不辞。”无心的话让容月夜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倏然闪过一丝厉色。 久久等不到容月夜的话,整个寝殿内静悄悄的,似乎早已没有了容月夜的存在。无心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面前的容月夜八风不动的站着,鬓边一缕墨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在和无心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薄薄的唇角轻勾,眼角上扬,似笑非笑间说不出的魅人心魄。 无心心中一惊,慌忙垂下眼,不敢再看。可容月夜却突然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了无心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正视自己的眼睛。 无心对上容月夜深邃如海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扣着她下巴的手力气越来越大,她姣好的面容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无心,你可愿为了容云霄去死。”容月夜平平淡淡的说出这么一句,并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无心被紧紧扣住下巴,说不出话,但是眼波流转着的情意,给出了容月夜她的答复。 容月夜一手扣住无心的下巴,一手从她那精致的发髻上取下上面的玉簪子,倏然将尖锐的那一头,扎入了无心的心口。 看着面前的无心美艳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嘴角溢出了鲜血,身子渐渐无力。容月夜终于松开了扣着她下巴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一颗棋子,虽然费了他不少心血,但是一旦有可能会脱离他的掌控,那么就已经是一颗废棋,他便不会再留着。 “云……霄……”无心张了张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上沾满了血,最终只能轻轻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云霄,尘王殿下的名讳,你不配喊。”容月夜看着无心的双手缓缓垂下,没了气息。才慢慢靠近,俯下身子,轻轻在她的耳边说道。 说完这句话,容月夜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的手划过她的双眼,替她合上死前睁大的一双杏眼。做完这些,容月夜如来时一般,从窗户离开,趁着夜色,消失在了明王府。 容月夜一进玄王府,就听到悠扬的古琴声传来,琴音缭绕,余音袅袅,如幽泉缓缓淌过心间,清幽而深远…… 容月夜顺着琴声的传来的方向,翻身落入玄王府僻静处的一处小别院中。随后脚尖轻点,浮光掠影般掠上了庭院中的一棵梨花树上。 庭院里背对着梨花树的人依旧不为所动,端坐在石凳上,修长纤细的玉指,轻轻抚过琴弦,抚出声声,让人忍不住屏息细听。 那水蓝色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鼓起,正是那日黄昏时分,出现在荒芜官道,破败不堪的茶水摊中,头带覆纱斗笠的神秘公子。 “幽涧愀兮流泉深,玄王殿下在自己的府中,翻墙上树,怕是不妥吧。”弹奏完一曲,水蓝色长袍的公子才慢慢起身,背对着梨花树,幽幽开口道。 “幽涧泉,鸣深林。这曲子,当真叫本王喜欢。”容月夜藏身之处被点破,也不恼,轻笑着纵身下树,来到放着古琴的石桌旁,坐在了冰冷的石凳上。 “玄王若是喜欢,拂衣便再奏一遍予玄王。只是玄王深夜这身装扮翻墙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人呢。”拂衣清如流泉的声音说着,再次拨动琴弦,仙乐再次响起。 “这么好的一双妙手,本王却叫它沾染了血腥,本王真是过意不去。”容月夜看着那双双修纤细的玉手在宛如游丝的琴弦上若行云流水般拨动着,不由喟叹道。 “玄王何需过意不去,拂衣的命都是玄王殿下捡回来的,不过是替玄王殿下解决两个小麻烦,何足挂齿。”拂衣语调幽幽,话里说的是杀人,可悦耳的声音配上琴曲的悠扬,却有种说不出的美妙动人。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向四皇弟动手。”容月夜闻言,双目微阖,语调平平。可坐在他身旁的拂衣,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逸出的杀意。 “尘王殿下已经离开皇城三年,这三年音讯全无。突然现身于江湖,就被人盯上,这事怕是不简单。”不管拂衣嘴上说的是什么,他的琴音依旧不受任何影响,还是那么的余音绕梁。 容月夜闻言不再作声,左手手肘撑在石桌上,手掌托腮,静静听着拂衣弹奏的这一曲《幽涧泉》。 月色下,温柔如水月华轻轻覆在两个人身上。一个一身夜行衣,邪魅狷狂也掩饰不了身上那高贵且卓尔不凡的英姿。一个一袭水蓝长袍,披着长长的墨发也挡不住那张翩若惊鸿的脸。 更深露重,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一曲《幽涧泉》,弹了一遍又一遍…… 第23章 慕千念救黑衣女子 天枢国境内,天泽城。 天泽城一条人群熙攘的街道中,一名八岁小童双手捧着一袋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在人群中仰头四下张望。 “二少爷,二少爷!”小童一边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边捂好装着桂花糕的纸袋口,生怕找到二少爷的时候,桂花糕已经凉了。 小童今年八岁,是他家二少爷慕千念的伺童。他从记事起,就一直跟着慕千念了,据万宝阁里的老人说,这小童是个孤儿,两岁那年被年仅十四岁的慕千念在一次外出闲逛时给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慕千念命阁里下人好生照料,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慕千念亲自给他取名叫南星,待他能简单做一些端茶跑腿的事后,就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一转眼,南星已经八岁,而慕千念也已经二十岁了。 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午后,对于慕千念来说,却一点都不平凡。因为他的兄长慕行雨有事离开了万宝阁。 慕千念的兄长慕行雨,比他年长三岁。但因为他们的父母亲已经过世,慕行雨就秉着长兄如父,对慕千念的管教比父母在世时还要严厉。 慕行雨每天除了要打理万宝阁的事宜,还要看管好他这个活泼好动的弟弟,也着实是不易。 在天枢国,说起万宝阁,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万宝阁顾名思义,珍藏着的宝贝数不胜数。 江湖人皆知,只要你有宝贝,想要转手,只要能被万宝阁看上,那换来的金银绝对是比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高的。 还有小道消息说,万宝阁似乎还能和天枢国朝廷扯上那么一点关系,有不少极其稀有的宝物,都会经过万宝阁之手,送入到天枢国皇宫中。 其实什么寻宝藏宝,都不过是万宝阁的表面文章,万宝阁暗地里,做的是杀人的买卖。江湖中最为神秘的杀楼——非隐,就是万宝阁最大的宝物。 非隐训练出来的杀手,执行任务非常专业,迅速且狠辣,可以说是很少有失手。 就在南星捧着桂花糕,在天泽城走街串巷寻找他家二少爷的时候,慕千念已经从马贩子手中买了一匹骏马,离开了天泽城。 可怜南星从手中的桂花糕热气腾腾开始,一直找到桂花糕全都凉了,也找不到他家二少爷的身影。只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到万宝阁,和阁里的阁老周叔哭诉。 “这二少爷,定是趁着阁主不在,又跑出去玩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啊。”周叔看南星哭得满脸泪痕,自言自语一番后,掏出帕子替南星擦了眼泪。他口中的阁主,自然就是慕行雨。 有了周叔的安慰,南星这才止住了眼泪,拿出被他一路小心捧着的桂花糕,默默地吃了起来。 可是没吃两口,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少爷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一定是南星太笨了,买个桂花糕就跟丢了,呜呜……” 南星虽然是个捡来的孩子,但是从小在万宝阁长大,慕千念更是常常把他带在身边,连读书写字都是亲自教。因此阁里的人也不敢把他当下人使唤,除了慕千念,谁都不会使唤他。 周叔为了万宝阁,一大把年纪了也未成家,平日里待南星也是极好。见他嘴里的桂花糕还未咽下去,就哭得如此惨烈,连忙安慰他。 “南星不哭,昨日二少爷不是教你背书吗?等你能背全了,二少爷就回来了,快去吧。” 南星闻言,果然立马止住了哭声,抽噎几下,咽下口中已经被嚼烂的桂花糕,手背在脸上胡乱一抹,破涕为笑道:“南星知道了。” 看着南星飞奔而去的身影,周叔轻笑着摇摇头,小孩儿的忧伤和快乐,总是那么简单而纯粹。 天泽城外的树林里,一匹骏马在疾驰,骑在马上的慕千念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总之去哪里都比待在万宝阁,看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强多了。 马上的少年,一头墨发被紫金丝带束起,紫金色印着金边云纹的长袍衬托着他的恣意风流,眉宇间尽显飘逸之态。 慕千念身后的景致换了几波之后,终于人累马乏,找了棵树休憩,将马栓在树上,自己则靠着树干休息。 可是手中的干粮还未吃到一半,就隐约听到前方传来刀剑相击的打斗声。 慕千念前几次行走江湖,都是离开天择城不远,就被慕行雨派人强行请了回去。这一次趁着慕行雨外出办事,他才跑出这么远。 想到江湖人口中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慕千念一点也不顾忌自己只会点三脚猫功夫,就握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沿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慢慢靠过去。 只见前方是两个威武雄壮的男子,在和一名黑衣女子打斗。黑衣女子似乎已经受了伤,身型移动十分困难,只能举剑招架两名男子的围攻。 两名男子一人持长剑,一人持长刀,但却没有痛下杀手,似乎是只想将黑衣女子生擒。 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慕千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忙快步跑过去,嘴里还一边喊着:“快住手!” 持长剑的男子闻言住了手,看着冲到面前的慕千念,厉声道:“不想死就快滚!” “你们和这姑娘有何冤仇,两个人打一个也太过分了吧。”慕千念对上持剑男子凶狠毒辣的目光,似乎想和他讲道理。 另外一边,黑衣女子还在和持长刀的男子拼死抵抗,她的右腿被砍伤,流着血,力量已经渐渐不支。 “这小美人老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臭小子你赶紧滚,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持剑男子看着黑衣女子已经渐渐抵挡不住,眼中满是笑意,也不想管那连剑都拿得不像样的慕千念。 “要不是你们下黑手,别说两个,十个我都要你们有来无回。”黑衣女子虽渐渐不支,但是嘴里依旧放着狠话。 “你……”持剑男子闻言脸上露出窘态,随后气得满脸通红,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慕千念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他一个都打不过,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心念流转间,他突然笑着道:“我就不管这闲事了,先走一步。” 他说着果真转身往回走,在三人都以为他真的要离开时,却突然又见他回身,捂住口鼻的同时洒出一片白粉。 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在空中迎风飘散,这是那三个人在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第24章 大难未死的容云疏 当白色粉末落尽,一股幽香的腻香完全被风吹散后,慕千念才松开了捂着自己口鼻的手。他走到黑衣女子的面前,背起了还在昏迷的她,临走前还不忘替她带上了她的佩剑。 慕千念原路返回,找到了刚才栓在树上的马。由于担心一会那两名男子醒过来,他不敢多加停留,扶着黑衣女子上马后,便立即策马离开。 在马上又赶了一路,直到天渐渐黑下来,慕千念也没有在附近找到任何一户人家。想来也是,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人家。 慕千念带着昏迷未醒的黑衣女子,在附近兜兜转转之后,总算是找着一个山洞。“有个山洞也还算不错吧。”慕千念在心中自我安慰着,将马栓在山洞外,就背着黑衣女子进了山洞。 山洞不算小,将黑衣女子靠在山洞内的石壁后,慕千念出去捡了些干柴,在山洞内生起了火。 等这一切忙完,慕千念算算了时辰,才觉得不对。他的迷烟粉就算大量吸入,这个时辰也该醒了。 可这黑衣女子却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该不会是死了吧?慕千念心中一惊,连忙凑到黑衣女子面前,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后,慕千念这才放下心来。 烛火的光亮中,慕千念打量着面前的黑衣女子,她的黑衣已有多处被刀剑划破,头发也已经散乱,可尽管是这样,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天人之姿,她美得就像一块精美的玉石。 慕千念连忙收回目光,将自己的紫金色外袍褪下,盖在了黑衣女子的身上。 随后想起她脚上的伤,将目光落在黑衣女子的右脚上,只见小腿处有两道极深的刀伤,皮肉翻卷着,暗红色的血沾满了黑色的裤脚。 慕千念作为万宝阁的二少爷,从小在各种保护中成长,哪里见过这样的伤。就只是看着,他自己都觉得疼,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迷烟粉的效果应该早过了,或许是伤得太重才没有醒过来。”慕千念这么一想,立即去马背上取来一个小包袱。 虽然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可慕千念也从茶楼的说书老头口中知道,行走江湖除了剑和银两,还要备着些伤药以防万一。 万宝阁经营的非隐楼是一座杀手云集的杀楼,什么外伤药、内伤药自然都是少不了的。慕千念临行前随手抓了几瓶,没想到第一天就派上用场了。 打开包袱,看着几个白瓷瓶,慕千念随手打开一个,往自己摊开的掌心一倒,细腻的白色粉末就堆在他的手掌心。 “对,这个就是外伤药。”慕千念自言自语着,就走到黑衣女子身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那两道可怖的伤口上。 随后又去撕了包袱的一角布料,替黑衣女子将小腿上的伤口包扎上。做完这些,慕千念又去那几个白瓷瓶前捣鼓了一阵,拿出了一颗内伤药。 担心黑衣女子昏迷中无法咽下,取出水壶,将内伤药丸放入水中化开后,才一点一点地滴进黑衣女子的已经苍白的嘴唇中。 看着黑衣女子勉强饮进了一点,慕千念坐在火堆旁胡乱地拨着烧得噼啪作响的柴火,默默念叨道:“你可千万要撑下去啊,明天天一亮就带你进城看大夫,这可是我慕千念第一次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啊。” “水……水……” 许久之后,在火堆前困得直打瞌睡的慕千念,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声音,立即清醒了过来。 “水是吧,有,我这就给你拿。”慕千念连忙拿起水壶,一边拔出盖子,一边走到黑衣女子的身旁。 浓重的药味让他想起来,刚才他把那颗内伤药丸直接丢到了水壶里,此时已经没有别的清水了。只好将满是药味的水壶凑到黑衣女子的嘴边。 抿了两口之后,黑衣女子终于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推开了水壶,嘴里还呢喃着:“真难喝。” “难喝是难喝了点,这可是楼里最好的内伤药啊,对你很有帮助的。”慕千念说着将水壶递到了黑衣女子的手边。 却见黑衣女子终于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如星光般璀璨,似乎可以勾魂夺魄,配上那张举世无双的脸,仿佛误落凡尘的仙子。 黑衣女子看到面前的人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举着递给自己的水壶已经拿不稳在慢慢滑落而不自知,终于在水壶彻底离开他手掌之前,接了过去。 待看清楚眼前男子的面容时,黑衣女子顿时别过了脸,像,真的是像。 眼前的男子,像极了那个曾经让她深爱,又让她恨入骨髓的人。 慕千念看到黑衣女子突然别过脸,才惊觉自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十分失礼,讪讪笑着往后退,坐回到火堆旁。 山洞霎时恢复宁静,除了燃烧着的柴火偶尔发出一声噼啪声外,再无任何声音。 良久之后,慕千念才开口试着搭讪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我叫慕千念,千山的千,怀念的念。” 怎么称呼?黑衣女子陷入了沉思…… 她曾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容言,容云疏。她本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如今家国虽在,却有家不能回,背上了与入宫偷盗者私奔,叛国的千古骂名。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三年前,突然有一个人闯入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他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 他说,只有离火珠才能让神医救他父亲的命。 他说,他要带她走。 他说,他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说,他永远不会负她。 为了他,容云疏盗走了皇宫里的一颗离火珠。离火珠对天玑国的皇室没有实在意义,只是被当成装饰用的宝珠收藏。既然离火珠能就他父亲一命,容云疏毫不犹豫就亲自取给了他。 为了他,容云疏愿意放弃无双公主的身份,愿意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天玑皇城,愿意离开自己的亲人。 可是容云疏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即将离开天玑国边境时,突然遭到了追捕。天玑皇宫不仅丢失了一颗离火珠,还丢失了天玑国最看重的宝藏布阵图。 在落骨崖旁,还没等容云疏质问他为什么要盗走宝藏布阵图,他却告诉容云疏,他一直都是在骗她,在利用她。 他说,他要离火珠其实是为救他未婚妻的命。 他说,他对她的感情,不过是因为她是无双公主,只有利用她,他才能顺利离开天玑国。 他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是死是活,都在和他无关。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几近崩溃的容云疏一步一步后退,她流着眼泪,摇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对,我是骗你,高高在上的无双公主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没关系,看到你的脚下了吗?深不见底的落骨崖,跳下去,你就解脱了。” “慕行雨,我诅咒你,这一辈子,你都得不到你爱的人!” 一声凄厉的惨笑划破天际,容云疏被慕行雨一推,落入了深不见底的落骨崖。 第25章 再无公主只有弱水 虽然坠入落骨崖后没有死,但此时活着的已经不是容言,不是容云疏,更不再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 她活着,只是为了恨,只是为了复仇! 既然天不亡我,那么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要把当年那个亲手将我拖入万丈深渊,无边地狱的人也一起拖下来,我也要他尝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名字?称呼?你不是曾脉脉深情地对我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吗?现在活着的我,就叫“弱水”。 我要让你看着,这一瓢被你欺,被你负,被你毫不留情推入落骨崖的弱水,如何将你欠她的,一件一件回报在你的身上。 容云疏握紧了自己的双拳,指甲狠狠地戳进了掌心中,鲜红的血从掌心逸出也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就像她的心从坠入落骨崖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一般。 “我叫弱水,弱水三千的弱水。”容云疏冷漠,且带着恨意的话,从齿缝中迸出。 慕千念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黑衣女子的回话,也不敢再继续唐突,垂首烤着火。外袍给了黑衣女子,入夜后山洞潮湿寒气逼人,让他这内力薄弱的人感到了寒冷。 最终,他还是等到黑衣女子的回答,内心的喜悦让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弱水话语中的冰冷和恨意。 “弱水,弱水。”慕千念独自低声念叨了两遍,才看向弱水笑道:“你这名字和人一样让人感到惊艳。” 但当目光落到弱水的握着拳头的手时,立即被顺着指缝流下的鲜血惊吓到了。慕千念立即冲上前,一把抓过弱水的手,惊叫道:“你的手流血了,我这就给你拿药。” 说完又急匆匆跑到摊开的包袱前拿了外用伤药,跑回弱水面前,二话不说就掰开她的手掌,小心地洒上药,又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推匀。 看着慕千念一惊一乍地跑来跑去给自己上药,弱水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自己双手的双掌心都被细细擦上了白色的药粉,她才抽回了自己的手。 “真像。”弱水看着面前慕千念,不禁脱口低喃了出来。 此时的慕千念,有八九分像慕行雨,像那个这三年来让她恨之入骨的慕行雨。只是慕千念更多了一分天真纯粹,他的眼睛里干净得像清可见底的溪水。他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像慕行雨那般深不测。 “像?哦,你一定是想说我长得很像我兄长对不对,我兄长比我年长三岁,是万宝阁的阁主,见过的人都说我长的很像兄长。” 慕千念看到弱水看着自己,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他的兄长慕行雨在江湖中有一定的声望,想必弱水也见过他兄长,在说他们兄弟俩长得像吧。 初出江湖的慕千念,根本没有意识到,随便和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底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又或者,他觉得面前这风姿绰约、美貌无双的弱水不是个坏人。 “你兄长叫什么名字?”虽然从慕千念的容貌中,弱水已经能确定他口中的兄长就是慕行雨,但是她还是多此一问。 “我兄长叫慕行雨,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行雨。”慕千念只当弱水在山洞无聊,要和他唠家常,当即回答道。 果然,慕千念果然是慕行雨的弟弟,是那个她恨了三年,找了三年要复仇的慕行雨的弟弟! 这三年,她没有一日不恨慕行雨,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恨不得将慕行雨碎尸万段,再挫骨扬灰。 但是慕行雨掌管万宝阁和非隐楼,为人十分谨慎,行踪又飘忽不定,弱水多方辗转打听后来到天泽城,却连想远远看一眼都难,更被说是杀他了。 可如今,慕行雨的亲弟弟慕千念,却阴差阳错出现在她的面前。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弱水眸色渐深,双目微阖,长长的眼睫毛掩盖住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你的兄长放心让你一人出来行走江湖?”为了不让慕千念察觉到自己眼中的寒意,弱水干脆闭上了双眼,靠着身后冷冰冰的石壁,不动声色地套话。 “当然不放心了,我从小习武就不认真,气走了三个师傅才学得这点三脚猫功夫。我兄长也是恨铁不成钢,天天就想把我关在万宝阁。” “有几回,我偷偷跑出来,刚离开天泽城,立马就被他派来的人请回去了。” 慕千念说到此处也颇为无奈,慕行雨派来请他的人,都是非隐楼的杀手。对付他这种三脚猫功夫的人,以一敌百都毫无夸张。 而且这些杀手个个不苟言笑,管他死皮赖脸还是哭闹打骂,最终的结果都是以被请回去告终。 “不过,这一次总算是被我逮着机会了。我兄长似乎外出有什么急事,匆匆而去,没来得及安排非隐楼的人盯着我,我这才离开得了天泽城。” 慕千念自顾自地说着,想到行走江湖的第一天,就有一出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的好戏发生在他的身上。顿时觉得原来行走江湖真的是又好玩,又有意义。 “你兄长去了何处?”弱水闭目养神,似乎听到慕千念在傻笑,继续问道。要想打听慕行雨的行踪,再没有比慕千念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也不知道,只知兄长每次一走,也得有个一年半载吧。我也想跟着他出去见见世面,可他总是让我先学着打理阁中事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兄长满意,让他带我出去。” 慕千念说完了好一会,看到弱水不再作声,想着自己倒是说得起劲,弱水受了伤应该好好休养才对,偏偏还要听他讲这些琐事。 思及此处,慕千念也缄口不言,在火堆不远处找了个稍微舒适点的位置,睡了过去。 后半夜,弱水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到慕千念双臂环抱靠在不远处,呼吸平稳,已经睡熟了。 从刚才慕千念的话中,弱水能听出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极好,慕行雨更是对这个弟弟爱护有加,生怕他独自出去闯荡受了一丝一毫的委屈。 慕行雨,你当年害得我好苦!要是让你知道,你的弟弟死在了我的手里,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不是也像我当初那样,如万箭穿心,整个胸腔都被掏空,痛不欲生? 是不是也像我如今这样,如行尸走肉一般,除了恨活着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是不是只有让你像当初的我一样,失去了一切,你才能明白我对你恨究竟有多深? 第26章 抵在心口的剑掉落 弱水拿起了她的剑,站了起来。那件披在她身上的紫金色外袍倏然掉落,覆在了一块碎石上。紫金外袍上好的材质与阴冷的山洞显得格格不入。 弱水长剑在手,冰冷的剑芒在微弱的火光中一点一点地靠近慕千念的心口。 直到剑锋抵上慕千念的心口,慕千念仍浑然不觉。他的嘴角还噙着笑,似乎梦里的都是美好的事物。 只要剑锋再往前一点,就能刺入慕千念的心脏,就能让慕行雨懊悔、痛心、愤怒、绝望…… 可是弱水却下不了手,明明心里那么恨,恨慕行雨,恨有关于他的一切。她明明那么恨他,要毁了他,毁了他的一切,可此时她似乎却下不了手。 动手啊,你再犹豫什么?你忘了慕行雨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吗?你忘了是他亲手把你推下落骨崖了吗? 你忘了无双公主已经死了,容云疏也已经死了吗? 你忘了你现在是弱水,是那个一心只为复仇的弱水了吗?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并不是慕行雨啊。 可这重要吗?他不是慕行雨一心想要保护的弟弟吗?杀了他会比杀了慕行雨让更他痛苦不是吗? 你心软了吗?你忘了慕行雨为了拿离火珠救他的未婚妻,欺骗你的感情,又害你背上骂名,最终竟还想要你死了吗? 你不是想要慕行雨也体会一遍他给你带来的痛苦吗? 为什么不动手?!! 不,现在还不能杀他,还没有打听到慕行雨的下落,他的弟弟还有用。 对,他的弟弟还有利用价值。 弱水天人交战许久后,终于替她自己找到了一个不杀慕千念的理由。 “咣当”一声,那把长剑从弱水微颤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她蹲坐在了地上,看着即将燃尽的火堆,目光呆滞。 慕千念丝毫不知道刚才他差点一命呜呼,也不知道有一把剑在他的心口抵了很久。直到长剑落地发出的声音响起,他才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弱水你怎么起来了?” “哦,一定是冷了吧,火都快燃尽了,我再加点柴。” 慕千念一醒来,根本就没有管刚才为什么会在睡梦中听到剑落地的声音,而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的弱水。 添了柴,火堆又重新烧旺了起来。将昏暗的山洞再次点亮了不少,也驱走了不少寒意。 慕千念又将掉落在一旁的紫金外袍拾起来,抖了抖上面的尘灰,再次替弱水披上。随后自己也围坐在火旁,看着面无表情的弱水,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然而却没有得到弱水的任何回复,甚至弱水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慕千念心念流转,觉得自己这真是废话,弱水受伤未愈,脸色苍白,舒服才怪。 想必,他又去拿了外伤用的药,和那个被他溶了内伤药丸的水壶来。将水壶递给弱水,讪讪笑道:“这可是上好的内伤药,你喝一点吧。虽然味道难闻,但是对你的伤有好处。” 说完直接将水壶塞到了弱水的手中,弱水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毫无焦距,但手已经机械地接过水壶。 慕千念见状,又打开装着外伤药的白瓷瓶,替弱水把腿上的伤又上了一遍药。从他刚才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弱水就一直一动不动,也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慕千念坐在弱水旁边,默默看了她一会后,才似自言自语般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心事,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不打扰你了,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伤。” 慕千念说完,回到了刚才他靠着的位置。看着火光中映出弱水那个孤寂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弱水既倔强又脆弱。似乎有一抹浓重的愁覆在她的身上,怎么也化不开。 这样的愁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他身为万宝阁的二少爷,从来不知愁为何物。倘若真要说有,那也不过是愁着怎么偷跑出去玩才不被自己兄长抓回去。 胡思乱想间,劳累了一天的慕千念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像他这种不知愁为何物的人,失眠?不存在的。 他也不知道他睡着了之后,弱水又在火堆前呆坐了多久。 总之,第二日天刚泛起灰青色时,慕千念已经起来了。醒来时发现火堆已经燃尽了,弱水靠在一旁,还未睡醒。但从她的脸色看,她的伤已经好了不少。 慕千念生怕吵醒了弱水,小心翼翼地拿了水壶就往山洞外走。包袱里还有些干粮,但是要出去打点水才行。记得昨晚找山洞时,附近就有一条小溪流。 慕千念出山洞,拉着马就往小溪方向去。 静谧的清晨空气微湿,清脆的鸟鸣声伴随着阵阵草木清香,格外舒畅。 还未看见溪水就先听到了潺潺水流声,大自然的并不输任何名贵的乐器所弹奏出的乐曲。 来到溪边,慕千念将马放在下游饮水。自己则在上游用冰冷的山间溪水洗了把脸后,将水壶里弱水喝剩下的药水倒在溪水中,随后清洗水壶。 一股浓重药味的药水,在马儿喝水的时候流到了它的面前,许是马儿刚好喝道了有药味的水,看着慕千念的方向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抱怨。 慕千念见状,朗声哈哈大笑。装好水后,顺着马头摸了几下以示安慰,这才将水壶挂在马鞍上,去旁边的枣树上摘枣。 弱水昨晚一直在火堆前坐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由于内力损耗过多,加之腿伤流了不少血。而且昨晚心神不宁,她睡过去后慕千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醒来的第一眼没有看到慕千念,心里的第一念头是:昨晚不杀了他,竟然叫他跑了,真不该犹豫。 但随后,她发现山洞里只有一个水壶不见了,她自己的剑还在,慕千念那把未出鞘的剑也在,甚至他的包袱还在。 慕千念的包袱连虚掩一下都没有,就这么大开着,里面一些碎银子、几锭白银和两根金条就这么明晃晃丢着,旁边还东倒西歪着几个白瓷瓶和为数不多的干粮。 弱水以前是天玑国的无双公主,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见过,更不屑这区区白银和金条。饶是她曾经养尊处优,这几年的江湖漂泊也让她知道钱财不该外露。 可这个慕千念倒好,救了人也不打听别人的底线,随口一套话他就滔滔不绝恨不得抖出他的家底,就连睡梦中被人拿剑抵着心口也不知道。 哪怕自己本来和他无冤无仇,可这数量不少的钱财丢着,他就没想过别人可能会见财起意?他自己身手不错倒也罢了,却是个估计连小毛贼都打不过的富家公子。 就这样了,出去晃荡竟然还连佩剑都不带,要是遇到危险,就连虚张声势都不能够。 慕行雨,那个算尽人心,不择手段的你,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天真无邪,不知人心丑恶的弟弟吗? 第27章 养鹰人留下的院落 弱水盘腿坐在山洞里,屏息凝神,运行真气在周身游走了一朝之后,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腿上的伤口也早已经止住了血,除了暂时不宜泡水和长时间行走之外,她已经无碍了。 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长剑,弱水的指尖轻轻在上面抚过。既然现在还没有打探到慕行雨的行踪,不如就先把慕千念带回去,免得这初涉江湖的小子死在别人的手中。 弱水沉思时,突然听到山洞外有马蹄声靠近,估摸着应该是慕千念回来了,干脆把闪着白芒的剑收入鞘中。 “弱水,你醒了,我去打了点水。对了,还摘到了枣,我尝过了,可甜了。”慕千念一进山洞,看见弱水已经睡醒了,连忙开心地向她分享自己清早的成果。 说着还把水壶和几个红彤彤的枣子一股脑塞给了弱水,又去包袱旁拿来了干粮。弱水也不客气,一言不发拔开水壶的塞口就喝了起来,随后又吃了一些干粮和枣子。 尽管眼前的人,是她恨之入骨的慕行雨的弟弟,但在又渴又饿,腿伤还未好全的情况下,她也不会因此置气亏待了早已饥肠辘辘的自己。 她早已不是那个尊贵无比的无双公主,这些年来,为了复仇,她更是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善于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就比如此时眼前那个笑得舒眉朗目的慕千念。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两人算是简单吃过了早点,弱水才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也没想过,就想着走到哪里算哪里,反正不管最后去了哪里,等我兄长回了万宝阁发现我不在,他总能有办法抓我回去的。” 江湖险恶,在这不知死活的慕千念眼中根本算不上一回事,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一脸轻松道。 弱水不管是以前在皇宫,还是现在在江湖,都没看见过这样掉以轻心的人。不由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好干咳一声继续喝水。 “你的腿伤是不是好点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这山洞阴冷潮湿,不利于你的腿伤恢复。”看到弱水沉默不语,慕千念突然想起了正事,那就是要把弱水平安送回去,不然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万一再像上次一样被歹人盯上就不好了。 慕千念说完就立即起身,将收拾好的包袱挎到肩上,嘴里问着:“弱水你家住哪里?我们该往哪里走?” “往天泽城方向,我住在天泽城外的山脚处。”弱水平静地说道。 那一处山脚,距离天泽城不远,离她那日坠入的落骨崖也远,骑马大概一日的路程。 “不进城就好,不进城就好。”慕千念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又立即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兄长不在,但是周叔或许也派有家丁在城中寻找他。若是进了城,很难保证会不会碰上。 收拾妥当后,两人如来时那般,共骑一匹马按弱水说的方向策马而去。 即将靠近天泽城,沿着崎岖的山路一通弯弯绕绕之后,两人一马终于在清亮的月光洒满山谷时抵达了弱水的住处。 那是群山环绕的一个小别院,两人下马,弱水推开了及腰的篱笆围起的院门,率先走了进去。慕千念拉着马紧跟其后,一进院子就被这看似简朴,实际十分别致的院落所吸引,正四下打量着。 院子里有五、六间小木屋,弱水看慕千念拴好了马,领着他走进了最靠外的小木屋,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亮了屋内的烛火。 “你便住这里吧。放好包袱跟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弱水声音淡淡,说完就往外走。 慕千念也顾不上桌子上落的厚厚一层灰尘,将包袱和剑随意往桌子上一搁,就跟着弱水出门去了。 一路跟在弱水身后,只见弱水推门走进了中间的一间小木屋,也不点灯。慕千念迟疑了一下后,刚要跟着进去,却已经见弱水转身出来了。 在明亮的月光下,只见她手中多了一件黑色外袍,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手穿上。黑色的长袍在风中翻飞,没一会就穿在了弱水的身上。 冷清的木质香气,在衣袂拂过慕千念的侧脸时,留下淡淡的清香。此刻月光下的黑衣弱水似乎更清逸出尘,身上全无脂粉香,却依旧倾国倾城。 慕千念回过神时,弱水的身影已经走远,他连忙快步追上去。 来到后院,弱水点亮了厨房的烛火,从灶台上拿过一个竹篮,掀开上面的竹盖子,露出里面放着的几个秋梨。 弱水一手拿起一个就吃了起来,另一只手将竹篮子递给慕千念,示意他也吃。 慕千念也拿了一个,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厨房,该有的厨具都有,只是已经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他忍不住去掀开灶台上的另一个竹篮,看到里面有几棵蔬菜。 接着又打开一个深褐色的瓦缸,看到里面果然如他所想有干净的大米。不由疑惑道:“不做晚饭了吗?” 弱水的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长这么大了,第一次听到有人问她做不做晚饭。随即没好气道:“我不会。” 三年前,她被慕行雨推入落骨崖,万念俱灰,本以为是活不成了。陡峻的崖壁在她的视野中飞速往上,她终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道下坠了多久,最后她的背触到了一片类似羽毛的柔软。惊魂未定的她睁开双眼,侧过身,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只巨鸟背上。 巨鸟带着她一路往下,最后落在了落骨崖底。所见之处皆是森森白骨,还有几只乌鸦在附近盘旋,寻找着还未腐烂的尸体,在巨鸟掠下时被惊得四下飞散。 弱水从巨鸟背上下来,才发现刚才救她的,是一只巨大的老鹰。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健硕颀长,目光如鹰眼般犀利,他的身旁还站着另外一只巨大的老鹰。 “多谢救命之恩。”弱水从坠崖的失重感中缓过来后,躬身行礼向中年男子致谢。 “姑娘怨念极深,不过既然没死,就要好好活着。”中年男子看着弱水含着怨恨的凄美双眸,淡淡说道。 就这样,弱水被这个带着两只老鹰的男子所救,还将她带到了如今这个院落。让她若无别处可去,可安心在此住下。 对于这个神秘的养鹰男子,弱水也知道不多,只知道他说他要去游历四方,寻找他的徒弟。 这个院子就这样留给弱水了,那名男子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但是每隔几日,天气好的时候,就会有一只老鹰用爪子抓着竹篮而来,给弱水送点果蔬。 来的老鹰也如它们的主人一样神秘,来去匆匆,弱水也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又去往哪里。更不知道,那名男子说要游历四方寻找徒弟,三年过去了可有寻到。 第28章 静谧院落里的晚饭 后来,弱水就独自一人在这养鹰人留下的院子里生活了下来。 可这避世的平静生活没有让弱水忘记她的恨,她多方走访,辗转打探有关慕行雨的消息。却不曾想在天玑国边境,落骨崖附近的崖城看到了她的死士般若。 般若跟着无双公主的时间不算最长,但她对公主的感情却最为深厚。她难以接受无双公主就这么死了,一直在落骨崖附近悄悄打探无双公主的消息。 就这样,般若跟着无双公主回到了这个僻静的院子。这些年也是她一直在照顾无双公主,配合公主打探慕行雨的消息。 弱水看着瓦缸中的米,不由想起了般若。前几日,般若曾说在崖城遇见了皇弟容云霄的死士无情,无情试图跟踪,幸好被般若甩掉了。 虽离开皇宫三年,但弱水也深知皇宫中的暗流涌动。她叛国的罪名还未洗清,大家都以为她已经坠入落骨崖死了。 如果此时她没死的消息曝光,而她的皇弟容云霄一直执意要寻她,和她绑做一块,对他却是十分不利。 如今,四个皇子已经成年,各自分封为王,可储君之事却一直未定。如果她和容云霄相认,一旦消息走漏,这件事情就会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对尘王殿下形成致命的打击。 为此,弱水前两天便让般若出去办事了,一是避免和尘王殿下一行人碰上,二是悄悄回天玑国,打探近来皇城的消息。她可不想再看到她的弟弟被人暗中谋害。 般若不在,弱水自然是不会自己动手做饭的,她要么出去打探有关慕行雨的事情时在外面吃,要么就是在院子里吃老鹰给她送来的水果。 慕千念听到弱水说她不会,心想也是,这个容貌无双的女子,就算身上有伤,发丝凌乱,可她身上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这种高贵的气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对不会假。 “弱水应该是哪个着了变故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吧。”慕千念默默想道,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所谓的大户人家,大到竟然是天玑国的皇室。 “我会做,我来做晚饭吧,你先吃点梨吧。”慕千念说着,将装有秋梨的竹篮子递给了弱水。 慕千念的突然出声,打断了弱水的已经飘远的思绪。闻言她再次惊讶,一边接过竹篮子,一边奇道:“你会做?” 眼前这眉眼带笑的男子不是万宝阁的二少爷吗?不应该是养尊处优吗?万宝阁虽然比不上皇宫,可也总不至于需要自己动手做饭吧。 慕千念脱了宽大袖子的外袍,一边打水清洗已经落灰的厨具,一边说道:“人总有一技之长嘛,我虽然习武没有天赋,可是我对烧菜颇有心得。” “在万宝阁,有个烧菜特别好吃的师傅,见我品菜的时候见解独到,说我天赋极高,就兴高采烈要将他的绝技传授给我。” “就为这事,他差点就被我兄长命人乱棍打出万宝阁了。还好周叔苦苦求了几天情,这事才算作罢。不过,我也没能光明正大拜师学艺,只能偷偷摸摸跟着学。” 慕千念干起活来动作利索,但是嘴上也没闲着。这种事换个别的大户人家少爷来说,或许会觉得很可笑,可在慕千念的嘴里说出来,却是平淡中带着那么一丝无奈。 弱水静静站在门外,看着厨房里的慕千念熟练地起锅烧水,生火煮饭,嘴里还不停念叨一些以往的琐事。他嘴角一直扬着笑,对落在他白色内衫上的柴火灰一点也不介意,似乎很享受在明火照亮的厨房里忙碌着。 要不是他和慕行雨长得很像,弱水真的很难将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热情如火的男子和慕行雨联系到一块。 可为什么你偏偏是慕行雨的弟弟,是那个让我恨不得抽筋扒皮的慕行雨的弟弟?!! 厨房里的火光无声地照亮了站在门外一言不发的弱水的脸,那张容颜惊艳的脸,神色几度变换之后,最终恢复了平静。 在慕千念的忙碌和弱水的发呆中,时间飞快流逝。在米饭的香气逸出时,慕千念也做好了菜。 庭院中有石桌和石凳,慕千念也不敢劳烦弱水,自己将饭菜都一一端了出去。竹篮子里的食材有限,慕千念做了一个清炒藕片,一个素炒胡萝卜丝,还有一个白菜汤。 虽然清汤寡水的,但是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连片菜叶子都没有剩下。 吃晚饭,慕千念清洗完餐具,收拾好厨房后出来,却不见了弱水的身影,她的屋子里依旧漆黑一片,灯也没有点。 慕千念以为弱水睡下了,就独自在院子了随意走了走,山间的静谧和城中热闹不同,让他就连听着黑暗中的虫鸣都新奇不已。 当月光下,他的身旁突然多出一个影子时,慕千念回头才发现弱水就站在他身后。弱水依旧一身黑色长袍,长长的头发宛如黑色绸缎披散着垂至腰间。 沐浴过后的弱水,洗去了身上的尘埃,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弱水似乎没有注意到慕千念正盯着她移不开眼,又或者她早已见惯了这样的目光,丝毫不以为意。 “山后有河流,要沐浴离开小院后,直走右转再左转便到了。”弱水淡淡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慕千念的目光追随着弱水的背影,直到弱水的屋子点亮了烛光,又关上了门,门板将他那兀自不觉灼热的目光挡住。他才惊觉自己失礼,收回了目光。 按照弱水所指的方向,慕千念去山后的河里沐浴,回来后也进了自己屋子关上了门。 屋子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了,慕千念打扫了好一阵子后,才熄了烛火睡下。 这个院落原本是属于谁,弱水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养鹰的男子以前应该住在这里,但他却再没有回来过。 这些屋子,弱水住着一间,般若住一间。余下的便再没有人住,因此也无人会去打扫,任它覆上了厚厚的灰尘。 时光的流逝,不仅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万物都不例外。就比如这再无人居住的屋子,那些日益增厚的尘埃,就是时间最好的见证。 第29章 后山河边的打水漂 第二日一早,慕千念一开门就看到了弱水。 弱水站在院子中的枫树下,深秋季节,片片火红的枫叶随风飘落,洋洋洒洒。树下站着的黑衣背影,在这瑟瑟秋风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和悲怆。 昨夜抵达时天已黑,竟没发现这庭院中的是枫树,如今看着满院厚厚的火红落叶,慕千念才惊觉:自己莫不是救了个仙子,来到了仙境吧。 就在慕千念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天边飞来了一只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的老鹰,锋利的抓子稳稳地抓着一个竹篮子,盘旋了一会后,飞往厨房的方向。 看到弱水跟着过去,慕千念也连忙跟上。到了厨房门口,只见那只老鹰从那边没有屋顶的厨房落下去,将爪上的竹篮放下。然后又用抓子去勾还装有两个秋梨的竹篮子。 弱水见状,上前将竹篮子的两个秋梨取出,老鹰就抓起竹篮子,再次展翅,离开了厨房。 平时若是弱水不在,老鹰就会将东西较少的竹篮子推翻,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后,取走竹篮子。 慕千念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他现在总算是明白,这么大一个厨房,为什么只搭建了一半的屋顶,原来是为了方便这送货的老鹰进出。 别说慕千念被震撼,弱水一开始也震撼得不行,但是后来就慢慢习惯了,也渐渐摸出老鹰来的规律。只是这老鹰只是送货,不让人碰,而且给它食物和水,它也是不会碰的。 更为奇怪的是,不管这院子里住不住人,老鹰依旧会按照自己的规律,送东西来。弱水觉得,这或许是老鹰的主人吩咐的,不管弱水还住不住在这里,老鹰和它的主人都在等待着某一个人。 或许就是老鹰主人说的,他的徒弟。他怕或许哪一天他的徒弟会突然回来,这样,他就算远在天涯海角,他也不会错过他徒弟回来的消息。 “我们去后山的河里抓鱼吧,这地方山清水秀的,鱼一定很鲜美。”老鹰走后,慕千念和弱水一人吃了一个秋梨。吃完后慕千念便立即像弱水提议道。 “好,等我回屋取剑。”弱水说完,就转身回屋取剑去了。 慕千念倒是两手空空,跟着持剑的弱水往山后的河流走。反正他的剑法也太差了,要不是听说书老头说江湖人行走江湖都佩刀佩剑,他根本就没打算带。 弱水以前每天都在忙着四处打探仇人慕行雨的消息,从来都无暇感受这避世之地的青山绿水有多美好。 可如今仇人的弟弟就在自己身边,她再也不用担心找不着慕行雨。为此,弱水的此时是难得的放松。 三年来,她每一日都是为寻找仇人而活,如今,只用等着仇人自己送上门了。弱水觉得,此刻的自己,终于可以不再像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一回。 来到了河边,弱水就地取材,挥剑刷刷几下,削了一根尖口的竹竿丢给慕千念。心中却是一阵无语,他自己说来抓鱼,可却两手空空而来,莫不是要等鱼主动投怀送抱? 可是接下来让弱水无语的事情还有的是。 慕千念卷起裤脚下了水,先是悄咪咪抓了一会鱼,接着就开始玩心大起。一会儿叫嚷着:“弱水快来看,我抓到一只小虾米了。” 一会儿又坐在河里的石头上,双脚拍打着河水,看着四处飞溅的水花朗声大笑。还捡起河边的小石块,在河面上打水漂。 看着河面上连续打起六七个水漂,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竟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弱水完全没有想到,说好的来抓鱼,竟然是这样一个画风。她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弱水,你也来试试,可好玩了。”就在弱水默默不解的时候,慕千念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不由分说将她拉了过去。 看到慕千念递过来的小石块,弱水实在是不想陪他玩这种幼稚的小游戏,推开了他递过来的小石块。 可慕千念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不悦,硬是一边自己玩,一边在弱水的身旁软磨硬泡。 到最后,弱水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慕千念的欢声笑语所感染,还是不想再受他的死缠烂打,竟然答应了和他一起玩打水漂。 哪怕是卸下了无双公主的身份,弱水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毫无形象,肆意疯狂的一天。 到最后,弱水也自己主动在河岸边捡起小石块,朝着河对岸打水漂。可不管怎么样,她总是打一两个就沉了。 “首先要选对石块,就像这种,薄薄的小石块最好了。”慕千念蹲下身子,认真地教弱水怎么挑选石块。 “然后就像我这样,用力向河对岸一拋。”慕千念说着,斜斜地欠着身子,手腕巧妙地一转,然后用力将手中的小石块拋出去。 一、二、三、四、五……从慕千念手中拋出小石块,一连在河面上打出十几个水漂。在阳光的照射下,小石块像会起舞的精灵,噔噔噔地在清粼粼的河面欢快跳跃。 这样的画面素净又美好,河面上荡开的涟漪在弱水的心底慢慢漾开,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那颗死了三年的心,似乎再次感受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愉悦。 弱水学着慕千念的样子,斜斜地欠着身子,皓腕灵巧地一转,薄薄的小石块被用力抛出…… 深秋的清晨,太阳洒下迷人的金光,河岸旁两个人影,黑衣女子卷这一边袖口,青丝如瀑,皓腕凝霜,在河面一连打出十几个水漂。 她身边的男子,墨发被紫金发带高高束起,光着脚丫裤脚随意卷起,如此随性的衣着,更衬得舒眉朗目的他朝气蓬勃,英姿不凡。他鼓掌开怀笑着,红唇皓齿,阵阵朗笑声在宁静的山里回响。 两人玩至午时,才想起来鱼还没有抓到。 慕千念拿着那根尖头竹竿,弱水拿着长剑,两人慢慢往下游走去。 慕千念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就猫着腰,举着竹竿悄悄往前面的鱼靠近。看准时机后突然快速出手,尖头竹竿往下一戳。 可惜鱼的反应比他更快,竟优雅地一摆尾巴,游开了。 看着慕千念如此折腾了几个来回,仍然是一无所获,反而溅得自己一脸水。弱水终于是打算亲自出手了。 第30章 慕千念的不辞而别 对于捕鱼,弱水却不想用慕千念这种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的方法。 只见弱水长剑一挥,“咔”的一声就截断了慕千念手中的一小截竹子。那速度极快,等瞠目结舌的慕千念反应过来,弱水已经将到手的那一小截竹子几下就削成了四根尖尖的短竹棍。 等鱼游过来的时候,弱水掌心运气内力击出,四根短竹棍同时从掌中急速飞出。在慕千念惊得张大嘴巴时,那四根短竹棍已经分别穿透了四条刚才还在水中游得快活的鱼。 “还愣着?赶紧去穿了鞋拿上鱼回去吧。”弱水看着还光着脚站在水中,嘴巴还因吃惊而未合上的慕千念,无奈地提醒道。 “等回去我就做烤鱼,总算是有肉吃了。”慕千念回过神来,连忙捡起四条鱼,趟着河水往上游走,穿好鞋子洗了手后,再次拿起鱼去追赶已经走远了的弱水。 弱水和慕千念的午饭,就是烤鱼和白米饭。 慕千念的烤鱼火候掌握得非常好,两面金黄,上面还涂了一层他自己用厨房调料调配的酱汁,再洒上五香粉和芝麻,真的是无比美味。 弱水吃着烤鱼,总算是能理解万宝阁的烧菜师傅为什么说他颇具天赋了。这也是在这院子里,弱水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这三年来,般若在的时候,都是般若给弱水做饭吃。可般若毕竟不是什么伺候人的侍女,而是无双公主的死士。要她杀人护主,那绝对是雷厉风行。 可若是让她做饭烧菜,就别指望着能有多高的水准了。刚和弱水来到这院子那会,般若连菜都不会做。这三年来,她的厨艺也是在一次次被公主嫌弃和自我嫌弃中,才慢慢有所提升。 吃完了午饭,看着慕千念收拾完。弱水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这三年来,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寻找慕行雨复仇。可如今也用不着去寻了,反倒一时不适应为自己而活的生活。 最后,她只好默默回屋,坐在窗前看着那棵随风落叶的枫树走神。 直到最后,她伏在书案前,满腹神思都化为困意,睡了过去。 慕千念倒不会觉得无事可做,他收拾好厨房,路过弱水的屋子,看到已经关上了门,估摸着她已经回屋休息。自己就喂马,打理马圈,最后独自一人去山间转悠。 直到天边残阳将没,慕千念才一身狼狈但笑意正浓,提着一只野兔回到了小院。 还没靠近小院,慕千念远远就听到了一阵古琴音,先是如泣如诉的,缠绵悱恻,似乎是在述说着心中无尽的思念,紧接着,琴音骤缓,透着浓浓的哀愁,孤寂和绝望,犹如国破家亡,山河尽毁,花鸟皆泣。 绵绵不绝的悲凉无望过后,琴音陡然增快,如夏日骤雨,如万箭齐发,如马蹄声踏破城池,血流成河,浓浓的恨意似乎血也洗不掉…… 慕千念终于出现在了小院的门前,推门而进。只见庭院中,枫树下,一袭黑衣的弱水席地而坐,她的膝上放在一架木质古琴,她那玉纤纤的十指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动着。 她的脸上神色不断变换,有悲伤,有痛心,有绝望,有愤怒,有憎恨…… 在夕阳的余晖下,一院,一树,一人,一琴,一阵风,一片又一片妖红似火的枫叶尽数被渡上浅金色。 慕千念呆呆地站在小院的门口,一只手还保持着提着野兔耳朵的动作,他不敢走过去,不敢打扰陷在种种过往中的弱水,更不想破坏了眼前这如画般的景致。 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让她弹出这样的琴音。是多深的思念,多深的悲伤,多深的绝望,多深的恨,才让她如此的感伤和忿恨。 慕千念不知道在弱水的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刚才的琴声,以及弱水的神色不断变换,让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这么美的一个人,却总是面无表情,总是默默发呆,为什么单单看着她的背影,就觉得无比的落寞哀怨。 那样的弱水,突然让他觉得好心疼,好似呼吸都被夺走的心疼。上天给了她如此举世无双的容颜,却为何不能给她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一生快乐。 随着琴声的停止,弱水的脸上也重归平静,再也看不出任何一丝波澜。仿佛之前的种种不过是幻象,但慕千念知道那不是幻象,而是弱水内心深埋的旧伤疤。 “怎么还不进来?你抓了野兔不是要做晚饭吗?”弱水抱起琴站了起来,看着依旧站在门前不动的慕千念平平淡淡问道。 弱水说完不见慕千念有任何反应,也不去管他,抱着琴自顾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直到弱水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慕千念才提了兔子往厨房方向去,准备做晚饭。 又是一顿美味的晚饭,两个人默默吃着。谁也没有说话,弱水不会和他说自己的往事,而慕千念也不会主动去问她的过往。 他只知道,她不想说,他就不问。他不想那些旧伤疤再去触痛她,他只想让她开心,每一天都开心。 慕千念难得的从傍晚回来,一直到吃完晚饭两人各自散去都没有说一句话。这对原本话多,什么事都能讲得兴致盎然的慕千念来说,真是一个奇迹。 可弱水心绪不宁,也没空去理会慕千念的反常。她从河边沐浴回来后,就早早回屋歇下了。 翌日,弱水清早出门就发现马圈里的马不见了。 她在院子里找了一遍,也没有看到慕千念和马的踪影。立即跑到慕千念所住的木屋前,门也没有敲,双手用力一把将木门推开。 这间原本落满尘埃的屋子,被慕千念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内的陈设却一如从前,连位置都没有挪动半分。 可是屋里却没有了慕千念的人影,就连他的包袱,他的佩剑也不在了。 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不在了,若不是这屋子从原本的积满尘埃,变成如今的干干净净,弱水真的会怀疑这间屋子或许从来就没有住过人。 可这不可能,慕千念明明住过,甚至昨天他还教她打水漂,还和她一起吃了晚饭。 他突然就不辞而别了? 他是知道了我的仇人就是他的兄长慕行雨吗? 还是他知道了我一开始就想杀了他? 弱水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四肢无力地靠在了木门上。 第31章 去而复返的慕千念 你当初就应该杀了他的,你想留着他引出慕行雨,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 不,他不可能知道我在山洞那晚就想杀了他。 那有如何,就算你不杀他,难道他会在这里陪你住上个一年半载,直到慕行雨送上门来? 趁着他还没跑远,赶紧把他抓回来。他,是你找到慕行雨的唯一关键。 找到他,关起来。等慕行雨找上门,当着慕行雨的面杀了他,你看慕行雨会不会痛苦? 杀了慕千念,再杀了慕行雨! …… 弱水全身无力地靠在木门上,天人交战了许久。 最终,她还是没有立即去追赶或许还尚未走远的慕千念,而是轻轻关上了他住过的屋门,回到了自己屋子里。 纵然她恨慕行雨入骨,可她还是不忍心迁怒慕千念。那一晚在山洞里她下不了手,现在她依旧下不了手。 纵然他是那个负她,亲手推她坠入落骨崖的慕行雨的弟弟,可他更是那个明明武艺差劲,却依旧执意要多管闲事救她的慕千念。 他是那个笑起来天真无邪,丝毫不防备她,救她一命又一路相送,替她做饭烧菜的慕千念。 这样的人,她怎么能下得了手去杀他?!! 或许从一开始,从那个山洞开始,她的内心就已经不想杀他了,说什么他还有利用价值,还不到杀他的时候,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慕千念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若是实在要说错,那也不过是他恰好就是慕行雨的弟弟罢了。 “也罢,既然我杀不了你,你走了也好。我和慕行雨的事,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你扯进来。你没有错,你走得好。” 弱水衣袖一挥,将屋子里原本装在瓮子里的黑白棋子洒落一地,长叹一声,喃喃自语。 已经清净了三年的小院,似乎因为慕千念的离开,比以往还要更为冷清几分。 直到快日落,弱水才独自前往厨房,默默吃了一个秋梨后,回到枫树下静静站着。嘴里似乎还留有秋梨的香气,却好似并没有那么甜了。 若不是慕千念曾经在这里,让这个小院短暂的热闹过,弱水一定不会觉得这清净如往昔的小院,会这么冷清。 很多时候,没有对比,永远都发现不了自己早已经习惯的一切会有所变化。 就像如果不曾熬过黑夜的漫长,就不会觉得白日秋光的短暂。 就像如果不曾在宿醉中得到片刻的安宁,就不会觉得清醒的痛苦是有多难熬。 就像如果不曾遇到那个总是脸上挂着笑的慕千念,早已心如死水的弱水如今就不会如此的矛盾。 心里的涟漪一圈圈漾开,最终归于平静。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就如不曾有过慕千念这个人,明日的弱水,依旧会再次离开这个小院,如从前一般辗转打探慕行雨的消息。 没有人会知道,弱水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了不再把慕千念牵扯到她与慕行雨之间的仇恨中来。 可是,慕千念偏偏又回来了,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他和弱水,谁都逃不开,注定他们就是要彼此牵绊。 当静立在火红枫树下,被风拂乱发丝的弱水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时,回过头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慕千念已经来到了小院门外。 他笑着从马上轻身跃下,虽已经夜幕降临,但是在微弱的天光中,弱水依旧看清了他脸上明媚的笑容。就像清早初升的太阳,不耀眼,但却明媚而温暖。 可是,慕千念你为何还要回来? 我好不容易说服我自己,我不要杀你,也不要再利用你,就当从来没有你这个人出现过,可是,你为何还要回来?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慕行雨就是我苦苦寻找的仇人,你会不会后悔救了我,会不会后悔如今的去而复返? 弱水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疼痛的触感让她掩下了所有的情绪。 天色的昏暗,以及再次见到弱水时的喜悦,让慕千念完全没有注意到弱水望向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他兴高采烈地将马拉到了马圈栓好,然后拿出一大堆东西朝弱水走来。 “今日丑时我就离开了,太早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还好天黑前赶回来了。我去了一趟天泽城,买了点东西。” “你看,这是给你买的,昨日我看到你在枫树下弹琴,那画面真是太美了,我觉得这身衣裳一定很适合你。” 慕千念说着展开了衣裳,只见米黄色的外裳上,有金线秀制而成的片片枫叶点缀在上面,栩栩如生。让人只是远远地看着,就仿佛走进了一片飘满枫叶的深秋仙境。 “对了,还有这些,都是给你买的,我先帮你拿回屋子吧。我还买了不少好吃的,你一定饿了吧,我们先吃晚饭。” 弱水看着慕千念买回来的一堆东西,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不是知道了自己曾想杀他而逃跑,也不是因为在小院呆着无趣而要继续出去行走江湖。 他只是单纯的进城买东西,而且还帮她买了好几套衣裳。为了能赶回来让她吃上晚饭,他丑时就出发赶了崎岖的山路进城。 慕千念拿着替弱水买的衣裳,往她的屋子走去。弱水跟了上去,推开门燃起了灯。暖黄色的烛火霎时点亮了整个屋子,慕千念看着屋子里洒落一地的黑白棋子,呆住了。 “弱水,你屋子是进贼了吗?” “闲来无事,不小心碰翻了棋盘罢了。”弱水敛目,不动声色道。 “那你试一下衣裳看合不合身吧,我出去收拾一下东西,热一下菜。”慕千念说着替弱水把衣裳放在了门边的案子上,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日看到弱水在枫树下弹琴开始,他就不想去行走江湖了。他突然很想在这里陪着弱水,很想让她不再悲伤难过,很想让她开心。 因此他早早赶路进城,也不知道给弱水买什么好,就给她买了几套衣裳。顺便也给自己买了几套,方便换洗。只要弱水不赶他走,他真的很想在这里多陪她一段时间。 但是能有多久,他也不知道,或许直到他兄长回来,派人打探到他的消息,抓他回去吧。 慕千念将自己的衣裳拿回了自己住的木屋,然后就买回来的菜拿到厨房热一遍。他买了很多好吃的,五香猪蹄、香脆乳鸽、八宝野鸭、莲蓬豆腐、藕粉丸子等等。 第32章 弱水同意千念留下 两人吃完丰盛的晚饭,弱水难得的邀请慕千念到她的屋子里对弈。 然而结果是,慕千念一人先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将洒得到处都是黑白棋子一一拾起来,然后分好归类到棋瓮子中。 对弈的时候,弱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但慕千念既想让弱水高兴,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棋艺太烂,下次不再找自己对弈。硬是几盘棋下来,保持着一人轮流胜一盘。 “慕千念,你为何还要回来?”弱水指腹来回搓着手中的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却迟迟未落子,突然淡淡地问道。 “弱水,你是不喜欢我住在这里吗?如果打扰到你了,你想让我走,我明日便离开。” 慕千念闻言一怔,他看到弱水的目光虽然落在棋盘上,可是眼神飘忽,心绪不宁,注意力根本不在下棋上。弱水,似乎是不欢迎他住在这里,既然她让他走,那他便走。 弱水当初带慕千念来,是想着以此引慕行雨现身。可如今,她突然发现这个理由失去了支撑,她既想慕千念离开,不要卷入其中的是非,又有种说不出的期待他自己愿意留下。 “你不是还要去行走江湖吗?”弱水沉思片刻,再次开口问道。 她的话语没有任何平仄,脸上也没有半分情绪,可慕千念却突然面露激动,声音都带着微不觉察的轻颤:“弱水,你不是要赶我走是不是?” “嗯。”弱水双目微阖,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后,再不作声。 “那太好了,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我还要去山后的河里抓鱼,还有不远处的山林里逮野兔,还有……” 听到弱水同意他留下,慕千念喜上眉梢,方才脸上的沉重之色一扫而空,忍不住又开始滔滔不绝。 弱水没有注意到慕千念在说什么,那一瞬间,她只看到坐在她面前的男子,喜笑颜开,嘴巴一开一合,似乎是在讲着全天下最开心快乐的事一般。 他脸上的笑意渐浓,就像糖水慢慢熬制成了糖浆,浓得再也化不开。他的眼里也晕染着幸福,仿佛里面装满的全是喜乐,从无悲苦。 那双爱笑的眼睛时不时轻轻眨着,深邃的眼眸如同浩瀚的星空,带着引力一样,似乎可以一点一点的将人吸进去。 “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明早我带你去个地方。”似乎是受到了慕千念的情绪影响,弱水向来毫无感情的语调也不觉柔和了几分。 慕千念离开后,弱水依旧坐在棋盘前,默默看了许久。慕千念本可以是一颗为她所用的棋子,但她自己放弃了,她放弃了那条最便捷的复仇之路。 翌日清晨,红日初升,暖黄的光晕洒满了整个小院。 慕千念推门而出,看到了在枫树下舞剑的弱水。她身上穿着的是那件米黄色长袍,上面金线秀制而成的片片枫叶,在阳光下随着弱水舞动的身姿而散发着金芒。 弱水身姿轻盈,出剑极快,闪着寒芒的剑在弱水横扫而出的时候,将片片飘落的红叶截做两段,随着剑气飞出几丈之远。 飒飒的秋风中,弱水衣袂翻飞,衣摆在哗哗作响,行云流水的剑法让慕千念目不暇接。直到弱水将长剑收回鞘中,他才一边鼓掌一边朝着弱水的方向走去。 两人简单用过早膳,弱水才领着慕千念离开小院,一直往山间深处走去。 山路崎岖,但是弱水延山而上,脚步平稳且迅速。她腿伤的伤已经全完好了,加上她内力浑厚,一路上可以说是健步如飞。 慕千念一开始还跟得上,但是很快就越走越慢,落在了弱水身后一大段。弱水这才想起来要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一直要跟上自己的步伐实在是为难他了,只好中途休息了好一阵子。 由于慕千念拖后腿,原本一炷香时间的路程,两个人硬是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两座高山之间,地势较为平缓的一个山坡,长着一颗比庭院里还要高大的枫树,抬头望去,就像一把巨大的火焰直耸天际。 慕千念露出兴奋的目光,全然没有方才走山路时的疲惫,激动得张开双臂朝着枫树奔去。在快靠近枫树时,他却突然陷了下去。 原来是枫树所处之地比他们刚才在远处站的地方地上要低,但厚厚的枫叶堆积在地上,让人误以为高度是一样的。 慕千念一跑过去,厚厚的枫叶就往下陷,没上了他的膝盖。突然的下陷先是让慕千念一愣,但明白过来后的他似乎更显兴奋。 双手抓起火红的落叶,用力的往头顶上方一抛,片片红叶从上方洒落,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 慕千念看着弱水缓缓走来,金线绣着枫叶的米黄色长袍穿在她的身上,美得将身旁的枫叶都比了下去。他的目光完全被弱水吸引,就仿佛世间所有的美景,都不及弱水万一。 弱水靠在树干上,静静看着慕千念玩闹。从坠入落骨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没有笑过,虽然此时的她依旧笑不出来,但本以为已经彻底离她而去的喜悦之感,还是在内心的最深处悄悄露了头。 一个心已经死了三年的人,从来没有想过她还会有喜悦这种情绪。但弱水真的感受到了,那是厚厚严冰慢慢裂开一条缝隙,然后有一丝温暖偷偷渗入的感觉。 太久不笑的人,脸上的肌肉已经忘了该如何勾勒出一个笑容。但脸上的表情能骗人,心底的感觉却不能。尤其是要自己骗自己,那更加不能。 慕千念玩累了,也像弱水一样靠在树干上,他侧过脸看她。他希望她能忘掉以前的悲伤痛苦,他希望她能开心快乐。 虽然在弱水的脸上依旧看不到笑颜,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弱水眼眸中的冰冷如霜正在一点一点的融化。 只要她今后每一天的悲伤痛苦都能比昨天的少,哪怕只是少那么一点点。那么慕千念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悲伤痛苦从弱水的身上一点点抽离,然后总有那么一天,她的悲伤痛苦会永远离她而去,再也寻不着任何踪迹。 第33章 慕千念欲取梦萦花 “弱水,你看那是什么?”两个人靠在树干上,枫叶特有的清香气息在秋风中飘散。慕千念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山崖上,一团在风中摇曳着的毛茸茸的粉色东西问道。 弱水闻言,顺着慕千念食指指着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见刀削般的悬崖峭壁上,柔软的丝状粉色植物在随风摇曳。 “那应该就是梦萦草开的花,据说梦萦草每百年才会开一次花,它的花极其独特,像发丝一样柔软,但却是粉色的。而且必须整颗挖出,花才不会即刻枯萎。” “梦萦花花期极短,香气特殊,将细如发丝的粉色花瓣摘下晒干碾成粉末,挂在房中或者佩戴在身上,具有凝神静心,除忧助眠的功效。” “这么说这花可算得上是奇珍异宝了,弱水你是怎么知道的?”慕千念听弱水这么说,立刻对梦萦花产生了兴趣。 弱水记得有一年她父皇生辰时,国师曾送上一本古籍,那本古籍就记载有梦萦草。朝中也曾派出不少人寻找,却是遍寻未果。 大家也就只把它当成了一个传说,毕竟古籍里的东西,大多都是流传已久,早已无从考据。 却不曾想,如今竟真的让她遇上了,而且还亲眼看到了梦萦草开花。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哪怕知道这梦萦草有多稀有,这梦萦草开花更是不可多得,但弱水还是没有想过要摘下它。毕竟这三年来,她的心里有的只是恨,充满仇恨的心让她自觉不应该去沾染了这稀有而美好的花。 而慕千念则不一样,他的心里觉得弱水值得拥有这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尤其是这梦萦花还有除忧助眠的功效,如果放在香囊里,挂在弱水的屋子,那么就能缓解她的悲伤。 慕千念打定主意后,当晚就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找出了几捆绳子,将它们捆绑接长。 第二次一早,慕千念就趁着弱水还未起来,带着接好的长绳去了梦萦花所在的那一处山崖。由于出门得早,当他花了不少时间赶到山顶时,太阳才刚刚开始升起。 站在山顶上看着太阳缓缓升起,将天边晕染成浅金色,慕千念勾起唇角,趴在山顶,一点一点地慢慢往悬崖边上挪。 当他的整个肩膀都悬在悬崖边上时,暖融融的阳光已经完全将他笼罩。在阳光的照耀下,慕千念看到了粉色的梦萦花随风摇曳,那一抹粉色,在一大片陡峭的山壁上,异常夺目。 陡峭的山壁根本没有任何落脚之处,而梦萦花又在山壁的中间处,想要采摘到它,即使有飞檐走壁的好功夫,也不可能在山壁上停,从石缝中将它一整棵挖出。 慕千念看了梦萦花的位置,退回山顶,将带来的绳子一头栓在山顶的一棵大树上。 自己则将余下的长绳拋下山崖,然后抓紧了绳子,配合脚尖在崖壁上使力,顺着绳子一点一点慢慢往下而去。 功夫底子差的慕千念,很快额头就冒出冷汗。深秋季节山间的清晨,哪怕是有阳光也是寒气逼人的。 阵阵秋风吹来,挂在山壁上的慕千念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是他不能亦不愿退缩,梦萦花已经在他脚下不远处了。 慕千念甚至在秋风吹来时,已经闻到了一股独特的清香,那香气就像深山的幽泉,清冷而干净。 闻着那梦萦花特有的香气,仿佛有一滴不属于人间的清露滴入了心间,在心底里漾开圈圈涟漪,让人莫名地觉得安宁舒心,仿佛微风拂过,流云缱绻。 随后又有一种淡淡的喜悦之感在心底蔓延开来,这样的喜悦就如同见到了心心念念,魂牵梦萦之人。 一路的山崖峭壁,有许多尖利的碎石,那些碎石划破了慕千念俊逸光滑的脸颊,划破了他紧紧拽着绳子的双手,也将他身上的衣袍勾破了多处。 但慕千念丝毫不在意,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梦萦花身上,他不顾身上的疼痛,手上的血染红了他抓过的绳子,他终于离梦萦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视线终于和梦萦花持平时,慕千念深深吸了一口气,腾出了一只手,用手指在崖壁夹缝上陷入的一窝小泥坑里挖着。 在秋风中微微晃荡的绳子,让慕千念挖起梦萦草来十分困难,他的一只手紧紧抓着粗糙的绳子,靠着偶尔能在山壁上停留的脚尖给手掌缓解一点压力。 手掌被磨破皮,粗糙的绳子混杂着沙土鲜血陷入了掌心的肌肤纹理,但慕千念已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悬挂在山壁上摇摆的他已经麻木,他只知道,他一定要拿挖出这一棵梦萦草。 为了防止单手抓不稳绳子坠入山崖,慕千念挖梦萦草的手时不时要腾出来抓紧绳子稳住身型,这样一来,他挖梦萦草也就十分困难。 五指的指甲已经断裂,鲜血混着泥土陷入了他的指尖,到最后,那一小窝滋养着梦萦草的泥土都被慕千念的鲜血染红。 血腥味和梦萦花的清香在秋风中,萦绕着慕千念,险峻山壁,身上的多处伤口也阻止不了他要取梦萦花的决心。 明晃晃的阳光下,慕千念的双眸中,流露出的有志在必得的信心,有不畏艰险的恒心,还有和暖如阳的柔情。 弱水晨起习剑,直到和煦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小院也未见慕千念出门。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走向了他住的木屋,用剑柄敲了两声门。 等了片刻依旧不见动静,便试着推了一下门。结果门一推就开了,门闩竟然没有闩住。 弱水迈过门槛进了屋,只见屋内依旧收拾整齐,一切东西都在,只是没有慕千念的身影。 弱水又去看了马圈,看了厨房,最后整个小院前后也找遍了,依旧没有看见慕千念的踪影。 莫非是去河边抓鱼?去树林逮兔子?或者是…… 糟了! 弱水不知道是怎么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慕千念极有可能去摘梦萦花了。 昨日说了梦萦花的独特之处后,慕千念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那里。弱水看得出慕千念对梦萦花很感兴趣,但是觉得以他的功力,想要从悬崖峭壁上取得那梦萦花实在是难如上青天,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以慕千念那不知死活的性子,非要去取梦萦花也不是没有可能。 弱水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念头闪过的瞬间为何会紧张,她也来不及去细想,她的身子已经比她的思绪率先做出了决定。弱水从马圈牵出马,翻身上马,脚尖一踢马腹就往梦萦花所在的山崖处绝尘而去。 第34章 装有梦萦花的香囊 在靠近梦萦花所处的那片山崖时,弱水远远就看见悬崖绝壁上,一个身影在风中摇摇晃晃。这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千念还能是谁? 弱水一甩缰绳,双脚急踢马腹,加快速度朝山顶而去。当弱水赶到,只见悬挂在悬崖边上的粗绳在悬崖边上来回地晃动摩擦,已经断掉了一半,破损不堪的绳子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弱水朝着悬崖纵身而下,足尖在绝壁上轻点而下,如履平地,很快就到了慕千念的身边。她一手抓着慕千念的手臂,一手拉住了绳子,借着绳子之力,提气带着慕千念飞上了山顶。 “不要命了?要不是我赶来,这跟绳子估计撑不到你爬上来。” 两人落地站稳后,弱水放开了慕千念,指着那已经磨损得不像样的绳子,话语冰冷。她的心中似乎有一股气堵在胸口,却又说不出自己在气什么。 这悬崖虽不似落骨崖般深不见底,可若是绳子磨断,慕千念掉下去定无生还的可能。 也不知道他想要这梦萦花做什么用,值得他这么拼命。 “弱水,你看,我挖到梦萦草了。等回去晒干碾成粉末,装在香囊里,你把它挂在屋里,就可以淡忘所有的忧伤和痛苦……” 慕千念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也顾不上差点就坠入悬崖的后怕,缓过神后立即从怀里掏出那棵正开着花的梦萦草,带着笑意递到了弱水的面前。 粉色的梦萦花瓣如柔软的发丝迎风摇曳,每一丝花瓣上还有如水的光芒在流动,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 弱水已经听不清慕千念后面的话了,她的目光沿着那稀有无比的梦萦花,渐渐落在了慕千念被血染红的手指上,继而落在他被划破的脸上,衣裳多处破损渗出血的身上。 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责备的话,弱水垂眸敛目,淡淡问道:“就为这梦萦花,值得吗?” “当然值得,只要能让你忘掉悲伤和痛苦,只要能你开心,我做什么都值得。只是还害你到山崖带我上来,你身上没受伤吧。” 慕千念眼中原本闪着的光突然又被担心的神色掩掉,他上下打量着弱水,毫不掩饰眼中的担忧。 明明受伤的是他自己,他反倒是担心起别人来。 弱水颇感无奈,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忍不住揶揄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慕千念闻言讪笑了一会,将整棵梦萦草小心放回怀里,双手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满尘土的衣裳,不好意思道:“我倒忘了,你刚才那飞檐走壁的身手,我自然是比不了。” “你身上多处是伤,快骑马回去处理一下吧。”弱水把马牵过来,将缰绳递给慕千念。 “我一会走回去。”看到慕千念投来疑问的目光,弱水不等他发问,直接开口道。 慕千念看着狼狈一身的自己,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也不好邀请弱水和他同乘一骑,便翻身上马,策马先行离开。 弱水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直至无声,站立在山顶的身影依旧未动。 她默默走到悬崖边上,垂首看了一眼如刀削般的绝壁,眸色复杂。抓起栓在大树上的粗绳,搁在崖边的那一处已经磨损得不像样。 也不知道慕千念就抓着这跟绳子,在这悬崖绝壁上挂了多久,而且还连根挖出了整棵梦萦草。 就算是能飞檐走壁的人,只借助这样一根绳子就要从山石夹缝中挖出整棵梦萦草,也着实是要费一番功夫。 而一个底子差,平日又对练功不感兴趣的慕千念,竟然愿意以身犯险。而原因紧紧只是因为他希望她能忘掉悲伤痛苦,希望她能快乐。 弱水慢慢将那根垂下悬崖的绳子拉上来,随着拉上来的距离越来越长,看到绳子的多处地方被慕千念的血染成了暗红色,淡淡的血腥味在秋风中散开。 弱水双目微闪,心里风起,云涌…… 慕千念,我将你留在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弱水双手一松,被拉上来大半的绳子再次倏然滑落,坠下山崖。 等到弱水回到小院时,看到那棵梦萦草已经被慕千念放在竹篮的盖子上,至于阳光下暴晒了。 慕千念也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原本凌乱的头发也重新挽起,被紫金色的发带束好。他的身上还带有着药香,脸上,手上那些显而易见的伤已经被他处理好上了药。 看到弱水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然后微微皱眉,慕千念却朗然一笑:“万宝阁的伤药那是极好的,用不了几日,这些伤就能全好了,肯定连疤都不会留。” 这一点弱水倒是不可否认,上次用了慕千念的伤药,她腿伤那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好得确实快,而且伤疤掉落后,竟然看不出痕迹。 由于慕千念的手受了伤,这几日弱水坚持没再让他下厨。两个人就靠着老鹰送来的秋梨,和弱水去树林里摘的果子裹腹,虽然食物有点简单,但是平淡的山间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几日之后,慕千念的身上的伤已痊愈,那棵梦萦草也早已经晒干。慕千念趁着弱水外出摘果子的时候,将粉色的花瓣小心摘出,用厨房清洗干净的小勺子将它碾成粉末。 然后装进了一个上面用金线秀着一片枫叶的米黄色香囊里,再小心翼翼的拉好金线编织而成的抽绳。 这个香囊,是慕千念在裁缝铺里,替弱水选衣服的时候发现,当时眼前一亮,觉得非常适合弱水就买下了。 本来想着再去买些药材粉末放入,结果后来买了吃的食物后,担心天黑之前赶不回小院,竟一时将这事给忘了。 所以这个空的香囊他就一直没有给弱水,想着下次进城配好了材料再一起送给她。却不曾想,他竟然有幸遇到这世间罕见的梦萦花。 还有什么样的香囊,能比装有梦萦花粉末的香囊更能配得上弱水呢? 慕千念看着手中的香囊,从香囊中散发出的梦萦花特有的香气,让他心中愉悦,扬起了优雅和煦的笑容。 弱水回来时,慕千念飞奔上前,接过了装有弱水摘回山间野果子的竹篮,从怀里掏出香囊递给她。 弱水接过那个精致的香囊,梦萦花特有的香气萦绕着她。弱水双目微闪,除了定睛看着那秀有栩栩如生枫叶的米黄色香囊,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手好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去厨房做晚饭了。”慕千念看到弱水看着香囊不动,只当她出去摘果子累了,便让她回去休息。 第35章 神似弱水的大雪人 弱水拿着那个香囊,回到了自己的木屋。 她静静地站在窗前,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香囊。 香囊中散发出的清香,仿佛有一滴不属于人间的清露滴入了心间,在弱水心底里漾开圈圈涟漪,让她莫名地觉得安宁舒心,仿佛暖风拂过,流云缱绻。 关于梦萦花的古籍记载,弱水其实给慕千念讲的并不完全。 梦萦草的花除了具有静心安神,除忧助眠的功效之外,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梦萦草,取名梦萦,是取自魂牵梦萦之意。是表达爱意,送给自己心中所牵挂之人最好的赠礼。 梦萦草只会生于悬崖绝壁之上,百年才会开花,且一棵梦萦草一生只会开一次花。 如果能有幸遇到梦萦草开花,将它整棵挖出晒干,取下花瓣碾成粉末,制成香囊送给自己最牵挂的人。 那么所收香囊之人,除了能感受到梦萦花特有的清香之外,还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魂牵梦萦的挂念。 梦萦草,梦萦花,终究是谁是谁的魂牵,谁是谁的梦萦? 弱水不作多想,她从未告诉过慕千念梦萦花的这个传说,而她自己,也是不信天命,不信传说之人。 弱水默默将香囊悬挂在窗前,微风从窗外送入,梦萦花的淡淡清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可是这传说中能让人忘记忧伤痛苦,能让人轻松愉悦的清香,真能让弱水忘记慕行雨给她带来的悲和痛吗?真能让她忘掉心底深处的仇和恨吗? 不能,这个答案弱水自己非常清楚。 …… 山中岁月静好,院落里的枫树下的红叶越积越厚,当枫树上最后一片红叶在寒风萧瑟中飘落,也迎来了天枢国严冬的第一场雪。 翌日一早,弱水推门而出,就见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院落里的一切经过一夜的大雪,早已经银装素裹。 不远处那只剩苍劲有力的光枝秃干枫树下,一袭紫金衣袍正站在一片雪白中,他的身旁是一个仅比他低矮了半个头的雪人。 弱水看着这个熟悉的紫金衣袍背影,不由心中一阵感慨。慕千念随她来到这里时是秋季,枫叶正红,而如今,白雪皑皑,红叶早已凋尽,这紫金衣袍的男子却依旧仍在。 弱水踩着厚厚的白雪,慢慢靠近慕千念,直至站在了他的身后,慕千念也依旧没有察觉。他正专注地拿着厨房里的木炭,替自己面前的一人高的雪人画眉毛。 他画得非常地认真且小心,似乎此时手中的并不是厨房里的木炭,而是女子用于画眉的眉黛。也似乎此时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雪人,而是他心爱的姑娘。 就连雪花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落了厚厚的一层,他也顾不上拂去。弱水见他如此,也不去打扰,而是静静站在他的身后,欣赏着他在雪人的脸上画了眉毛,继而又画眼睛,鼻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弱水发现面前的雪人在慕千念的勾勒下,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神韵。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弱水当即怔住,原来慕千念画的雪人,就是她。一个身高和她一样,神韵和她相似的雪人。 慕千念画完,退后了两步,想和雪人拉开了点距离欣赏自己的作品,却突然撞上了身后的柔软和温暖。 他猛的一回头,对上的是姿容绝代的弱水,看到这么一撞,自己身上有雪花掉落,慕千念连忙退后一小步,唯恐自己身上的寒意冻到了弱水。 他不知道弱水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弱水就在他的身后站了多久,但此时他的雪人已经完成,立即兴奋地指着雪人向弱水笑道:“弱水,你看,这是我为你堆的雪人,和你一样高,和你一样美。” 但话一出口,他的声音又立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遗憾道:“虽然我跟着最好的画师学了几年,可惜画出来的也不及你万一。” 弱水原本站在慕千念的身后走神,直到他退后撞上时才缓过神来,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再次一怔。 但慕千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弱水的走神,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遗憾里,不太满意地再次拿起木炭,往雪人的眉梢处小心翼翼地略作延伸。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雪人。”弱水走向前,和慕千念并肩站在一处,侧过脸,看着慕千念沾上了细小冰晶的眉毛和眼睫毛说道。 这是第一次有人替她堆了一个和她身高一样高挑,和她体型一样婀娜的雪人。而慕千念画出的她,比天玑国皇宫里那些画师画出来的,还要好看。 皇宫里的那些画师,画出来的无双公主,虽然风华绝代。但却不如慕千念画出来的,那么有神韵。 那是只有把一个人深深地放在心底最深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时,才能画出来的神韵。 “真的吗?弱水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慕千念闻言,欣喜地转过身,看着弱水问道。他想知道,弱水是发自内心的认可,还是仅仅是安慰他。 弱水没有再回答,而是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千念,在脸上勾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三年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该怎么去笑,却在此时,猝不及防地找回了冰封已久的笑容。 慕千念没有等到弱水的答案,但是他看到了她的笑容。 清澈的深眸就像夜色下平静的湖水,倒映着柔和如纱的明月,两边嘴角各绽开了一个浅浅的梨涡,让弱水一直以来冷艳的面庞三分温柔七分娇俏。 这样的弱水是慕千念从来没有见过的,从他第一天认识弱水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见过弱水笑。他见过她的落寞,见过她的冰冷,见过她悲伤……却独独没有见过她的笑。 那个哪怕面无表情,也堪称倾国倾城的弱水,慕千念一直很想知道她若是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他终于看到了弱水的笑容,哪怕只是这样一个极浅的,稍纵即逝的笑容,都让他惊觉,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再没有任何人的笑容能比得上她。 这样一个笑起来宛如误落凡尘的仙子,不知道原本夺走她的笑容,让她悲,让她痛,让她苦的人,是有多十恶不赦。 慕千念的心底突然涌起了一丝恨意,他恨那个给弱水带来伤痛的人,哪怕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但弱水不说,他就不会问。 他只希望弱水能把那些伤痛的过往都忘却,他只希望弱水能开心,能快乐。 第36章 慕千念酒后表心意 弱水看到慕千念看着自己,但是眼神已经飘忽,不知已经神游到了哪里。不由伸手替他轻轻拂落了肩膀上落上的雪花,淡淡道:“回去吧。” …… 傍晚,慕千念烤好了两只野鸡,却见弱水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两坛酒。 弱水似是看出慕千念心中的疑惑,揭开酒坛上的封布,倒入小巧的酒壶后才慢慢道:“这酒是去年买的,刚好剩下两坛,去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让般若埋在了小院后。” “又是一年下雪时,般若未及回来,便不等她了。”弱水说着举起酒壶满上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放到了慕千念的面前。 “果然是好酒。”慕千念一仰头,喉结滚动,饮尽了杯中的酒。至于弱水口中的般若是谁,他也不问,他相信,弱水想说的时候,她自然就会说了。 两人吃着烤鸡喝着酒,在酒壶中的酒已空之时,夜幕降临,柔和的月光洒满了院子。 一开始还是先将酒坛中的酒倒入酒壶,再用小酒杯对饮。到最后,两人都觉得不尽兴,换上了厨房吃饭用的白瓷碗饮酒。 酒至一半,弱水兴起,回房取出了古琴,月下弹奏。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一身月华的弱水,若削葱根的十指在琴弦上轻勾,若含朱丹的红唇轻启,婉转的歌声伴着曼妙的琴音响起,犹如。 慕千念端着装满酒的碗凑到嘴边,入喉的烈酒都不如此时目之所见,耳之所闻那么醉人。 弱水连奏两曲之后,才发现慕千念已经独自将剩下的大半坛酒喝完了,他的脸色在柔和的月光下,微微泛红,正左手支着下巴,平日深邃明亮的双眸也因酒后而迷离缥缈。 弱水看着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将手中的古琴搁在一帮,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慕千念却突然抓住了弱水的宽大的衣袖,他明显感到弱水一愣后,惊觉唐突,又立马松开了手,才低声道:“弱水,不要叹气,我不希望你悲伤难过,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快乐。” 弱水被他的话搞得不明所以,今天她一直心情不错。尽管她不愿面对,但她不得不承认,慕千念在的这些日子里,是她这三年中最轻松的时光。 “弱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弱水闻言,对上的是慕千念染着好看红晕的脸颊,和他灼灼的目光。 弱水的脑子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承受不住重量轰然坍塌。 慕千念竟然和她说,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虽然这些日子里,慕千念对她的好,对她的情意,弱水都看在眼里,她不蠢,不是看不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和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不是不懂什么是喜欢,不是不懂什么是爱,甚至,她还爱过,爱得深入骨髓,爱得义无反顾,爱得覆水难收。却也爱得万念俱灰,坠入落骨崖。 坠入落骨崖的那一刻,她早已经不再相信爱。 可如今,却又有人告诉她,他喜欢她。而这个人,却还是欺骗她,利用她,让她恨之入骨的慕行雨的弟弟慕千念。 更为嘲讽的是,她曾想杀了他,曾想利用他,却不知不觉,在和他的朝夕相伴中,对他也产生了感情。 弱水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经死了,却不曾想,还是有人能让她为之牵心。 如若慕千念不曾说出口,她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如今这宁静的山中岁月就当是自己偷来的。 等到慕行雨回来的那一天,慕千念自然会离开,然后她和慕千念,从此山水相逢应不识。而她和慕行雨,依旧是那笔陈年旧账该怎么清算就怎么清算。 “弱水,我是真心爱慕你,如果你愿意,我想一辈子都陪在你的身边。”慕千念看到弱水愣在当下,借着微醺的酒意继续表露自己的心意。 弱水却突然一改往日的沉着冷淡,双手抓住慕千念的肩膀。手劲之大,让内力薄弱的慕千念感到两边肩膀处传来骨头欲裂的疼痛。 “告诉我,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弱水直视慕千念的眼睛,冷声地命令道。她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仿佛面前的人要是不按她说的话去说,她就会毫不留情地要了他的命。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和此时弱水眼中的杀意,让慕千念知道弱水是真的很生气。以往,别说弱水生气,哪怕弱水只是轻微皱一下眉头,他都会立刻想办法讨弱水开心,对她言听计从。 但是此时,他却突然固执地不管不顾,他毫不理会肩膀的疼痛和弱水眼中的杀意,一字一句坚定道:“弱水,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骗你,更没有喝醉,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话。” 慕千念说完,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喜欢她,爱她,想一辈子陪着她。如果弱水不愿意,想要杀了他,他也绝不会后悔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弱水刚才眼中的冰冷杀意太过明显,慕千念说完就闭上了双眼,等着弱水因为他的冒犯而一掌取走他的性命。 但良久之后,弱水松开了他的肩膀。慕千念睁开眼睛,来不及揉肩膀上的疼痛,就见弱水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陪伴,你走吧。”弱水背对着慕千念,双目微阖,长长的眼睫毛掩住了她双眸中的挣扎和痛苦。 哪怕她会再次动心,再次爱上一个人,甚至她明明知道她也爱上了慕千念,但她终是不能接受他的心意。 他不知道让她悲,让她苦,让她伤,让她痛,让她恨之入骨的人是他的兄长慕行雨。但是弱水她不能装作不知道。 如果她接受了他的爱,那么将来有一天,他知道自己亲手杀害了那个关心爱护他的兄长,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认出了他,他知道自己是因为复仇才将他带回小院。 那对他来说是有多残忍,这种痛和恨弱水再清楚不过了。就如同当初站在落骨崖的悬崖上,得知慕行雨欺骗她,利用她,背叛她一样…… 被自己爱的人欺骗、利用和背叛,这样的痛太钻心,这样的苦太难言,这样的悲太无力,这样的恨太刻骨…… 而一个天真无邪,内心干净而温暖的慕千念,弱水不希望这些非人的折磨沾染上他哪怕一星半点。更何况,那还是走进了她心里,像太阳一样暖化了她内心寒冰冷刺的慕千念。 第37章 刺入紫金衣袍的剑 弱水本以为自己的心已死,再也不会相信爱,也再也不会有人能走进她那冰冷,充满恨意的内心。 可是不知不觉中,那个天真无邪,暖如春风的慕千念就这样跌跌撞撞闯进了她的生命,也撞进了她尘封已久的心。 后知后觉的弱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慕千念就在她冷硬的内心里有了一席之地。或许是从他不顾生死,硬要从悬崖石缝中替她挖出梦萦花的那一刻开始。 梦萦,梦萦。 魂牵梦萦,他最终还是牵住了她的心。 弱水背对着慕千念,按捺住自己所有的情绪。她不敢再回头看他,她怕她这一回头,就再狠不下心赶他走。 如果,他不是慕行雨的弟弟那该有多好,可这世上从无如果。 如果他慕千念不是慕行雨的弟弟,或许她也不会抱着既然下不了杀手,就先带回小院留着引出慕行雨的念头,这样,也不会有后续的一切…… 世事就是这样的纷繁复杂,出乎意料。没有谁从一开始就能遇见到结局,它更像是一个神秘的机关,不管从哪里开始触发,接下来总会有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情被开启。 弱水心情复杂的站了许久,也没有听到慕千念离开的脚步声。反而当慕千念踩在雪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时,那脚步声却是离她越来越近。 从脚步声可以感受到慕千念的小心翼翼,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 慕千念慢慢走到了弱水的跟前,和她面对面,看着她微阖的双目,一字一句认真道:“弱水,我之所以在这里,不是因为同情你,而是因为我是真心爱你。” “我对你是认真的,一直都是。”慕千念的双眸里流露出的,都是对弱水的深情和爱慕。他说得动情,不禁伸手抓过弱水在衣袖下紧握成拳的手,将它摊开,捂上了自己的心口的位置。 隔着慕千念紫金色的衣袍,弱水能感受到冰天雪地里,她那冰冷的手掌心触摸到隔着衣物的温暖胸膛,那温暖的胸膛里,一颗温暖似火的心再猛烈地跳动着。 “不要再说了,你快走!”触手的温暖让好不容易压下情绪的弱水再次激动起来,她陡然出掌,用力推开了面前满目柔情的慕千念。 慕千念往后踉跄了两步,他看到弱水垂着双眸,月光下,她的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薄薄的阴翳。 慕千念又突然向前,他抓住弱水冰冷的双手,看着她垂着的双眸问道:“其实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是不是?” “只是你之前被人伤过心,所以才不敢接受我的心意对不对?你只是不相信我愿意一生一世都陪着你,这才赶我走对不对?” 慕千念看似什么都不懂,但是这些日子与弱水朝夕相处,哪怕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也能从她的琴声中,她的背影中,她的神情中看出些许端倪。 这些话会勾起弱水不好回忆的话,慕千念本不该提起,可是如今,在弱水赶他走的情况下,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慕千念一句连着一句的质问,直戳弱水的内心,他说的不错。在自以为是的爱情上,弱水吃了一次亏,她一败涂地。 所以哪怕是面对让她动心的慕千念,她很想再去贪恋这一份温暖的柔情,她也依旧会害怕重蹈覆辙。 明明很想接受,却又彷徨,担心,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去相信一次,她纠结,她矛盾,她困惑,所以她只能选择逃避。 慕千念一连串的话在弱水的脑海中不断盘桓,过去的伤与痛,如今的慌与乱,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人束缚住,让弱水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 “弱水,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一旁,慕千念还在坚持着求一个答案。弱水越是迟疑,越是不说话,慕千念就越坚信他说的都是对的。 弱水赶他走,不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而是因为她担心害怕自己会再次真情错付。 慕千念的逼问让弱水兵荒马乱的内心,原有的坚持彻底坍塌。 为什么?明明已经让他走了,不想让他卷入这件事当中,让那个从来不知愁为何物的他离开了。 可他为什么偏不?他为什么非要留下,为什么非要逼她承认她内心的感情?为什么非要逼她亲手把他往深渊里拖? 为什么要逼她? 为什么要逼她! 他难道不知道,与其让他日后痛苦,后悔,与其让他日后恨她,她真的愿意亲手杀了他。 与其让他明白了一切而痛苦悔恨,不如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杀了他。 杀了他,她的心就再也不会乱,杀了他,他就永远都停留在此时的天真无邪,满目柔情。 弱水的眼中遽然闪过一丝寒光,她蓦然退回到石桌旁,一脚踢起方才置于一旁的长剑,在长剑出鞘的嗡鸣声响起瞬间,弱水已经长剑在手,剑锋的白芒在月光下闪着刺目的莹莹冷光。 弱水闭上双眼,毅然决然朝面前不远处的慕千念刺去。但长剑在手的那一瞬,她还是狠不下心杀他,她一分内力都没有用。 她只是想让慕千念明白,她是真的不想再留他在小院。她是真的想让他心生绝望,想让他走,想让他不再爱她。 当然,她完全可以说她从来没有在乎过他,说他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心,说一切让慕千念承受不住的狠话来赶他走。 但是,她说不出口,她说不出任何一句有违她本心的话。爱了便是爱了,她可以选择逃避慕千念,可她没法逃避自己的内心。 倘若能轻而易举说出口,她此时也不必拔剑断了他的念想。 弱水闭着双眼长剑刺来的那一瞬,慕千念眼神骤变。那把长剑并没有指着他,而且偏移了半分,就算刺过来,也不过是擦伤他的手臂。 可慕千念就在长剑刺过来的那一刹那,主动迎了上去。长剑没入了他的胸口,渗出了红色的鲜血,染上了那一袭紫金色长袍。 随着一声帛裂声,长剑刺入了一片柔软,那是毫无内力抵挡的慕千念的身体。 弱水心中一惊,睁开双眼的同时松开了拿剑的手,剑锋带着鲜红血液的长剑掉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点点血红洒落,在冰冷的月光下,那颜色鲜明的对比让人触目惊心。 而慕千念的手正捂着胸口,不断有鲜血从他的指缝渗出,划过手背,滴落在紫金色的衣袍上。紫金色衣袍色深,竟看不出究竟沾染上了多少血。 慕千念的脸上却依旧挂着暖如春风的笑,红唇皓齿,就如同每一天在她面前的笑容那般灿烂。 弱水只觉得心口莫名痛了一下,仿佛被剑刺伤的不是慕千念而是她自己。她立刻上前一把扶住身型不稳,摇摇欲坠的慕千念。 这个人真的是傻得够可以,傻得弱水都不指望他能躲掉自己不用内力刺出的那一剑了。只要他站在原地不动就行了,可他却偏偏拿胸口撞上了她的剑。 弱水目光微闪,用手捂上了慕千念胸前的伤口,厉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惊慌,她害怕,那她更多的是无处可发泄的怒气,就这样用胸口撞上她的剑,万一她来不及收手呢?万一她刚才用了内力呢? 难道,他就要这样死在她的剑下,让她亲手杀了他吗? 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为什么要这么爱她? 慕千念却抓住了弱水捂在他伤口上的手,嘴角艰难地勾起了一抹笑容,声音微弱道:“弱水,我这一生一世都想陪着你,你要赶我走,除非你先杀了我。” 弱水本想再斥责两句,却感受到压在自己臂弯上的力量越来越重,慕千念的嘴唇也逐渐苍白。如果此时不是靠着自己的手臂支撑,慕千念估计已经倒在了雪地上。 长剑并没有戳伤心脉,这对习武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伤,可是对于慕千念来说,却是伤得相当严重。 弱水咽下了所有斥责的话语,将慕千念的手臂绕到自己的肩膀上,半扶半扛着几近昏迷的慕千念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第38章 弱水接受千念心意 一梦浮生烬正文卷第38章弱水接受千念心意进了屋子,点亮了烛火,绕过覆着轻纱的镂空雕花屏风,弱水将面色苍白的慕千念小心地扶到了床上。而后拉开慕千念的紫金色外裳一看,内里的白衣已经被血液染湿了一大片。 弱水翻箱倒柜,找出了纱布和伤药。看到伤药,又想起上次在山洞中看到慕千念的包袱里还有好几瓶,连忙跑到他的房间里,找到他的包袱,将那几瓶药全都拿了过来。 湿了毛巾擦掉了慕千念伤口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弱水打开一瓶伤药,刚要倒在伤口上,就见慕千念已经醒了过来。 看到弱水正要给他上药,慕千念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弱水见他如此不自量力,知道此时劝说慕千念定是不肯听,也就随他。结果慕千念挣扎了几次后,又虚弱地躺了回去。 “对不起。”看着弱水在替自己上药,弱水的眼中似乎还隐隐有水光,慕千念小声愧疚地说道。 “是我刺伤了你,不是你刺伤了我,你和我道什么歉。”弱水看着慕千念脸色惨白,但是深邃的双眸里满是真诚。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揶揄道。 弱水替慕千念上好了药,轻手替他掩上了衣裳,然后拉过床边的被子替他盖上。刚要起身离开,却被慕千念拉住了她的手。 弱水下意识想要将手从慕千念的掌心中抽离,慕千念却反而抓得更紧。弱水无奈,这种时候,她也不想用力抽走自己的手,怕扯到慕千念的伤口,只好再次坐回到床边。 “弱水,你不要赶我走,你也不要走。”看到弱水坐下,慕千念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依旧没有松开弱水的手。他受伤的身体很虚弱,可是他的眼神却十分坚定。 “我方才只是想出去拿回我的剑,况且,这是我的屋子,我走哪里去?”弱水闻言,轻轻拍了拍慕千念的手背,示意他放心。她又怎么会舍得将受伤的慕千念独自留在小院,自己却不辞而别呢。 听到弱水的话,慕千念的眼里却是掠过惊讶之色,弱水这是将他带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吗?刚才醒来一直没有注意,此时四下一打量,确实不是他自己之前住的屋子。 此时的这间屋子虽然装饰也是非常的简单,和慕千念之间住的那间略为相似,但却比他住的那一间要大得多。 弱水见他神情放松下来,这才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离开了屋子。 慕千念目送弱水离去,烛光下,隔着屏风的影子渐行渐远,直到木门彻底掩住了弱水的身影,慕千念这才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 弱水回到长剑掉落的地方,俯身将长剑捡起,剑锋上慕千念的血迹已经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仿佛这柄剑刚才从来没有伤过人一般。 弱水取出随身带着的帕子,轻轻地在剑上擦了又擦,明明已经擦得很干净光亮了,可她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擦剑工具。 弱水不过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去回想长剑刺入慕千念胸口的那一幕。她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更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超出她预料的事情。 但是她知道,她不后悔将慕千念带回小院来,也不后悔对慕千念动了心。 既然逃不过,所幸就不再逃避吧。既然有慕千念陪着的山间美好岁月是偷来的,那就当它是一场美丽的梦,再梦醒前,让她再不管不顾,再无所顾忌一回吧。 等有一天,她算清了她和慕行雨之间的账,如果慕千念恨她,她愿意亲手将自己的命送到慕千念手上。 弱水在长剑归入剑鞘的时候,也收回了自己的繁杂的思绪。挥袖拂去落满雪花的古琴,将琴和剑一并带回了屋里。 弱水走到床前,慕千念还没有睡,他睁着浩瀚如星海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向弱水。 “怎么了?”弱水嘴上问着,却没有去看慕千念望过来时深情的目光,而是拉开了被子,又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 慕千念包袱里带着的伤药着实是好药,不过半个多时辰的时间,血已经完全止住,伤口看起来也没有先前那般骇人。 “弱水,你信我吗?今晚我所说的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慕千念在弱水再次替他盖上被子时,握住了她的双手,着急地向弱水求证。 弱水闻言敛目,她信他吗?是,她信他,她信慕千念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她也信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愿意陪伴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 “嗯,我相信你,好好养伤。”良久之后,慕千念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巨大的欢喜铺天盖地地袭来,仿佛就要超出心脏所能承受的喜悦。慕千念捂住自己的心口,激动得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伤口疼吗?我倒忘了,你的瓶子里还有内服的药,把它吃了。”弱水突然看到慕千念捂住胸口,以为他伤口疼痛难忍。想起来上次在山洞吃过他的内服伤药,效果极佳,刚才着急上药倒是一时忘了。 弱水已经将一颗褐色的药丸递到慕千念的嘴边,慕千念连忙张嘴服下,这才笑着开口道:“不是,我是太开心了。” 弱水敛目,她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暖色。这样的慕千念太干净,太纯粹,仿佛这尘世间的喧嚣和污浊都不能沾染他分毫。 可如今的弱水却是身处深渊底的人,她完全可以推开他,可是看着他扬着温暖的笑意,固执地朝她伸着双手,她毫无抵抗力的紧紧抓住了他。 她想抓住那份温暖,想抓住那个说要一生一世陪着她的人,想奋不顾身地再次跌入爱的漩涡。 那一夜,弱水将慕千念留在了她的屋子里,她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双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紧扣。 听着慕千念因为高兴,一直絮絮叨叨给她讲着一些趣事,有的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有的是闲暇时酒楼茶馆听说书老先生说过的…… 这些江湖中的趣闻,就像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进了弱水的内心,在她已经灰暗了三年的生命中,再次燃起了绚丽的色彩。 并不是这些故事有多新奇,有多有趣,而是那个躺在身畔的人明媚如阳光,和煦如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