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子弹射过来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莫知然就站在面前,她很想抱住他,只要还可以抱他一下,她愿意用更痛苦的方式死去来交换…… 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也穿透了那些过去,那些阳光的、苦涩的、让人依恋的……如今通通都碎了。 身体不断地向外淌着血,她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只是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喊她的名字…… —— ZY1号试剂人体实验测试记录 药剂研制教授:姜安(研发主导)、吴祖 药剂检验博士:栾枫、安丘、 药剂观测研究员:郝心、陈非、阿辛 高级催眠师:莫知然 实验对象:姜扶颜 2018年10月3日 导师:姜安 观测检验A组 组长:安丘 组员:阿辛、陈非 姜扶颜医生接受药剂测试的第28天上午10:30分,姜医生醒来后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并且表现的十分惊恐,心跳血压都有升高。注射镇定剂后陷入睡眠长达两小时,姜医生再次醒来后,神情长时间处于游离状,莫医生多次尝试将其催眠无效。 注射ZY1号28天以来首次出现如此状况,经分析脑电波反应,姜医生在陷入睡眠的时间里,大脑意识依旧处于十分活跃的状态,以至于醒来后情绪异常,这是否是药物的副作用有待研究观察。 …… 恍惚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脑里又不断地,出现一些令她惊恐的画面。她看到飞机遇难父亲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有实验室爆炸的情景,死了好多的人!为什么?为什她脑中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陌生的记忆不断的强行植入她的大脑,这是场意志力与陌生记忆的搏杀,直至她晕了过去。 …… 她眼神空洞的盯着天花板出神,直到听见推门的声音才木然的坐起身,这个房间她在熟悉不过了,这里是莫知然的家。 莫知然的脸,正在她面前成倍数放大,只要他在向前一步,他的鼻尖就能触碰到她的。 这么近的距离,此时他脸上的那一抹温和却显得格外刺眼,可尽管如此她也未眨一下。 “眼睛一下都没眨呢!是不是为了让我给你买礼物,背着我偷偷的练习了?好吧,我认输了!那我们颜颜想要什么礼物呢?” 这是扶颜最爱和他玩的游戏,趁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候快速其对视,谁先眨眼睛就算输。输了要给对方买礼物,不管任何情况下,对方都要无条件配合游戏。 见她不说话,莫知然只当是她刚醒过来,身体尚未恢复力气。 递去过的水杯落了空,目光定格在她挥动手臂的一刻,玻璃杯在接触地面后发出破碎声,同水花一起飞尖溅在地。 她漠然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情绪,脱口而出的文字彰显着愤怒,而伴随着的语气,却是极其平和又迟缓的。 “莫知然,你说这人是不是好人装久了,也可以变成一种习惯啊?最后连自己也会相信,自己是个好人!可是别忘了,所有犯过的错不会因为你的欺骗隐瞒而消失!飞机事故我爸的死和实验室的爆炸……这一切的一切你真的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 “颜颜,你在说什么?” 这莫须有的事情,听后他一脸诧异,到底是怎么了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莫知然,你刚才不是问我想要什么礼物吗?我要你的心!哦,我们顺便再玩个游戏吧,就猜一猜,你的这颗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她平静的声音和空洞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利器足以穿透他的心。只是此时对她来说,仅是言语的刺伤似乎远远不够,她抓起身旁果盘里的刀子,毫无犹豫的扎进了莫知然的身体。 “颜颜……” 他看着姜扶颜眼底的愤怒,一时间似乎是忘记了腰间的痛,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衫。 曾经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仿佛就如同小人鱼死后化成的泡沫般,在幻灭后,那些春风般和煦的日子都好似不曾存在过。 “颜颜,你到底是怎么了,我……” “不要再说了!”紧接着她又向他扎了一刀。 颜颜,在这世界上,我唯一“怕”的是你,唯一爱的是你,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你…… 莫知然死了……死在了他最爱的人手里手。 只是在他失去呼吸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他的眼泪砸向地板的声音。顿时,姜扶颜只觉的脑袋嗡嗡作响,仿若大梦初醒一般惊觉! 她惊叫着,哭喊着,她颤抖的双手还染着莫知然的鲜血。 …… “知然,知然,我杀了知然!” 扶颜惊醒后就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不停的说胡话,双手到处乱擦乱抹。 “血,知然的血……我杀了他……” “姜医生,姜医生清醒点,阿辛你快给她注射镇定剂我去叫老师。”郝心慌忙的跑出实验室。 2018年10月5日 导师:姜安、吴祖 观测检验B组 组长:栾枫 组员:阿辛、郝心 姜医生被注射ZY1号试剂的第30天,早上7:10分姜医生突然醒来,情绪崩溃大喊大叫,注射镇定剂后逐渐安静但未能使其入眠。姜医生的心跳和血压依旧有升高的症状,做了血液抽样检测,并发现不明毒素成分。 8:50分姜医生进入睡眠,直至下午1:12分才醒来,醒来后正常饮食,行为举止正常,丝毫不记得近几天的事情。再次做了血样检测,不明毒素成分已消失,莫医生对姜医生进行了催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之后莫知然和栾枫反复查看,近一个月的实验结果后,由栾枫向教授提出异议。 ZY1号试剂药性太过强烈,在实验过程中发现,其接触血液后会产生毒素,并且致幻作用严重且不好控制,加之使用不当,还很有可能会损伤使用者的脑神经,实在不符合作为辅助医治重度抑郁患者的药剂,ZY1号试剂实验应宣布失败。 “老师,我们不可以再拿颜颜的安全冒险,并且ZY1号的不稳定性已超出我们的控制。” 姜安看了看手里的报告,抬手拍了拍栾枫的肩膀。 “ZY1号试剂宣布停止,所有数据与药物进行合理销毁,你来处理吧!” 三日后 “教授,教授,姜医生出事了……”迎面阿辛慌张的声音已传入对面人的耳朵。 …… 喂,姜教授 知然,来一趟医院吧…… 教授,是颜颜有什么事吗? 颜颜……已经脑死亡…… 嘟嘟嘟…… 午间新闻 下面播放一则新闻,刚刚在通向锦仁医院的路段发生一起连环相撞的严重交通事故,期中一名车主当场死亡,经警方合适身份,死者是上周受邀心理访谈节目的博清大学心理学教授,莫知然…… 第一章 异时空重生 惶恐不安的情绪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的遏制着她,即使是在梦里也不肯放过,她努力的去反抗,拼命的挣脱它…… 额头的汗水流过脸颊,她长舒一口气缓缓坐起身来。 ZY1号试剂有强烈的副作用,会使人产生幻象,并且刺激脑神经导致记忆错乱甚至扭曲记忆,对于精神伤害严重。必须告诉爸爸,全面停止此药物的研发。 经过一番思索,回过神来的扶颜这才发现室内一片漆黑,她摸索着下床寻找灯的开关。 不对,不对不对!这房间……这不是我家也不是知然家,更不是爸爸家和实验室!这到底是哪啊?我的天啊!他们这群人是趁我昏睡的时候,把我带哪来了! 太过分了!对了手机,给爸爸打电话,哎呀!不对!我这记性,忘了实验一开始手机就被没收了! “哎呀!” 不知道被什么绊倒在地的扶颜,一面揉着腿一面看着黑乎乎的四周,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良久,黑暗中隐隐绰绰的出现一个光点,渐渐地那光点越放越大,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刺眼的光芒模糊了她的视线,朦胧中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知然,是你吗?” 没有回应,但那人已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她揉了揉眼,试图能再看清些但是丝毫无用。 “你是谁?” 她虽说话的声音不大,也足以让那人影听到,可他依旧是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回答,扶颜用力的拍拍自己的脸。 我难不成还在梦里没有醒来?不对,算时间药效按说已经过了,况且我能确定自己现在是清醒的,可这是什么情况? 她禁闭上双眼后又努力睁开,果然刺眼的光不见了,人影也不见了! 刚刚所见都是我的幻觉吗?难道这是ZY1号用过的后遗症吗?药物有残留?不会吧…… 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她不敢移动,只得一直蹲坐在原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果然,只有在这样异常的空间里,人的警惕性才能保持在最佳状态。 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炸裂的声响,打破了这原本死寂的空间,那声音大到感觉要穿透她的耳膜一般,紧接着她的头也开始发晕,越来越晕…… 逐渐模糊意识里,她能感觉到有人将她抱起,她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奈何眼皮上似是有千斤重担一般让她无力抬起。 天啊!这是什么情况!等等,这是什么味道? 她从他身上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味道,这味道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嗅到了阳光……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让她不禁眉头轻戚,缓缓的睁开双眼,待她看清楚周遭后不禁愕然。 天呐!这是什么地方…… 视线所至之处,皆是古色古香的古代装饰。 扶颜缓缓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在环视四周后直感觉头皮发麻,这里大到衣柜桌椅屏风,小到花瓶玉器装饰,无一件不是做工精细精美绝伦的,就连墙壁都有精美的图案雕刻。 “有人吗?这里有人吗?知然,爸爸,栾枫哥哥!你们……这什么情况!到底有没有人啊!” 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无思,无思,你看她醒啦!” 话语声在扶颜的背后响起,这声音里似乎还夹着几分喜悦,扶颜被声音吓得慌忙转身,可转身后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硕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她只想马上离开这里,可在巡视周围之后她僵在了原地,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原来这里没有门窗!可是没有安置任何照明工具的房间,竟是明亮的! “嘻嘻嘻~哈哈……”稀碎而清亮的笑声再次响起。 “你是在找我们吗?我们就站在你前面啊!” 扶颜吓得连退数步,一个踉跄就跌坐在了地上。 “是谁在说话?是谁?” 意识到她可能真的看不到他们,也真的是吓到她了,两人赶紧双手合十默念显身咒。 眼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就那样凭空的显现在自己眼前,扶颜瞬间吓得浑身无力,在大脑翁的一声响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章 化身的由来 半梦半醒间,她看到了莫知然,他清澈的眼眸里依旧有着专属于她的温柔,扶颜缓缓抬起手轻触他的面颊,却不晓得为什么,他渐渐地离她越来越远。 “知然,别走,我们说好的,不管实验成不成功,一结束我们就结婚,我们说好的……” “颜颜,好好照顾自己……” 她还记得,他那时怀里的温暖,只是现在为什么感觉这么难过,难过的只想流泪…… “喂,你醒醒啊!无思,你听清她刚说的什么了吗?” “看样子她过不了多久就会醒了。” 无思一个闪身便坐在了无念对面的椅子上。 “无思,这女孩当真与我们不同吗?只因她是灵魂所塑?” 他看着无念稚嫩的娃娃脸上,天真的表情不禁莞尔。 “我也很好奇,师傅他当初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偏偏要把你塑成个娃娃样呢!” “你又拿我寻开心,等师傅闭关出来了,我就去找师傅告你的状!哼!” “此话怎讲?你要告我什么状啊?也不知道是谁,偏要用隐身术吓人玩的!唉!现在本来人醒了又给吓晕过去了!” 无思唇角微扬,似是无意般斜眼看向无念,见她小嘴撅的老高脸也憋的通红。 “好了,我不逗你了!你不就是想知道她与我们有和不同吗!告诉你便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穿越了吗?这也太鬼扯了! 她刚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再说话,直到她彻底清醒过来才听清了他们的交谈。 那个长相身形如小孩儿一般的女孩儿,原是山神庙下一块存在了上百年的石头,借助神庙的仙气,吸取日月天地之光华而修成灵石。 后又被他们口中的师傅带回来,分得师傅部分精气而得以塑成人型,又以师傅血液筑为肉躯,后为其取名为无念。 还有那个成人模样的年轻男子,说是当年有一个叫猎魂盅的东西,被什么人给盗走了,于是原被镇压着的孤魂野鬼们被放了出来,分分化作恶灵混乱人间。 天神怒降人间整治恶灵,其中有一位女神在看到人间惨状后不禁落泪,女神落泪即是大雨将至,师傅收取了落下的第一滴雨,就是女神的第一颗眼泪,之后一样是注入部分精气与血液这才造出无思。 还有他们讲的扶颜自己……说她是师傅从一名刚死去不久的女尸身上,获取的魂魄造就而成,造就过程好像还很复杂她听不大懂,一切都是这么的匪夷所思! “无思,师傅用元神加之血液,历经三百年的时间,为她炼化出了肉身,又赋予她人的魂魄,那是不是说她已经成为一个正真的人了?” “她确实已经具备了成为人的条件,但现在还是不行……” “此话怎讲?” “尚缺一颗心!纵使师傅可以为她炼化出肉身寻得来魂魄,但一颗人心却无处可造!” “哦……那不是白忙活吗!这几百年来师傅不是白搭了吗!图个啥!” 无念双手一摊一脸的费解,实在是想不明白。 “要想成为真正的人,必先要经历轮回之苦,每一世帮助一位将死之人,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并且获取此人的一滴血液。共八次轮回完成八个心愿,收集八滴血液,然后带着这八滴血液再入第九次轮回,投胎转世后降生为人方可拥有一颗心。” “唉?不对啊!若是如此何必大费周章,说来说去不就还是个投胎转世吗?” “你懂什么!此乃夺魂再造之人,能承受此等苦难的再造之人,日后修仙可成神,修魔可成君,总之万般好处!可这毕竟是逆天所为,也就是咱师傅敢这么干了!” “原来如此,但是师傅如此费尽心思到底是为什么呢?” 无思微微皱眉并未言语,其实他也不知道师傅为何如此。 不知不觉她又睡了过去,当再醒来时房里就只有她一人。 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这发生的一切都荒诞到不可思议,穿越,还是异时空玄幻版。 想起她听到说没有心脏的事,这简直胡扯!她的小心脏可是扑通扑通的,顺势她一只手搭上了另一只手的手腕。 …… 不可能,她可是个医生,怎么会把不到脉呢?怎么会……这太荒唐了,没有心人是会死的! 她附在胸口处颤抖的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里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空空的…… 房间里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加剧了她的恐惧感,片刻间,周围墙壁已经开始爆裂出缝隙,并且缝隙里还钻进刺眼的强光。 惊恐之余四处找寻出口未果,所到之处都在快速坍塌,直到找到一个相对稳固的墙角处埋头蹲下。 渐渐的周围的躁动停止了,睁开眼睛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已在另一个地方。 这像是一个府邸的后院,经过一条长廊再往前走有一个池塘,那里莲花开的正盛,绕过池塘便可瞧见一扇大门,正当她准备推门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打开了…… “知然……是你吗?” 面前的男子一身青色,玉冠束发,面目长相竟与莫知然无异,但他给人的感觉却不似知然温和。 “知然?”男子负手而立,注视扶颜的目光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在收取魂魄后我便将魂魄生前记忆消除了……她现在又怎会记得谁?难道是我有遗漏吗…… “你……你是知然,对吧?”扶颜情绪略显激动,伸手抓住了面前人的手臂,很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肯定的话。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并不姑娘所说的知然。” 那男子依旧是注视着她,那神色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呆呆的看着这张与莫知然差别无二的脸,对他的提问置若罔闻。 “你真的不是知然吗?” 见得不到回应,他便抬起右手停在她的额前,霎时她便感觉似是有一股热气,霸道的钻入她的脑中冲撞一番后又突的不见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扶颜轻抚额头快速的向后退了几步。 他没有看到任何记忆!但看她现在的样子是有记忆存在的,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师傅……师傅……” 寻声望去,眼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向他们这边跑了过来,相比之下扶颜对这两个人也算是熟悉了。 “师傅?你,就是他们的师傅?” 她又想起之前听到那两个人说的话,依他们所言就是眼前这个男子创造了她……何其荒谬! 他不发一语,用那种另她难以解读的眼神看着她,她能感觉到他们对彼此的疑惑,只是就这么看着看着,还未等他的徒儿们过来,他就那么凭空的消失不见了。 第三章 承诺与抉择 当再次见到他时已经是过去三个月了,而在这过去的三个月里,扶颜都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龟壳里,听无思说这个龟壳具有定魂的神力,是个了不得的法器。还说他师傅为她寻来的这魂魄虽然已去除记忆与戾气,但是还需要与肉身彻底的融为一体。 “姑娘,我将干净衣裳放下了,我去门外等你,姑娘沐浴后且随我去见师傅。” 屏风的另一边扶颜已经踏进浴池。 “知道了。” 三个月了,她已经接受了穿越的这个事实,ZY1号实验是失败的,可以断定的是,她应该是发生了意外,然后因为一些无法被发觉的因素来到了这个世界,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扶颜同无念踏入院内时已是半柱香后了,见他们过来无思急急迎了上去。 “姑娘,师傅已经等你很久了!” “那就快走吧!” 无思俊俏的脸上一片温和。 “姑娘跟紧我便好。” 话罢转身看了眼一旁的无念:“你在这里等着” 无念朝天翻了个白眼,迈着极其浮夸的步子走掉了。 扶颜一直跟在无思后面走,来时分明是青天白日的怎么感觉越走天越黑,而且一路上经过了哪些地方看到了些什么东西,她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唯独记得的是来时见到无思时的那个院子。 七拐八拐的他们走到了一条很窄的胡同里,胡同两边的墙上各挂九盏灯,每一盏灯的形状都是一种花,它们的样子都很美,但扶颜一种都未曾见过! “无思,前面是个死胡同,你确定你没记错路?” 他们前面再无路可走只有一面墙。 无思对扶颜依旧是报以微笑,然后只见他一只手贴在墙面上,许是心里默念了什么了不得的咒语,这墙面上竟然渐渐出现了一个入口。 “你就从这里进去,师傅在等你了。” 这里太奇怪了,处处都是幻术不说人也奇怪,一会消失一会出现的。哎!想起以前每次去实验室找栾枫他们玩,只要是爸爸和安叔叔不在的时候,就能看家阿辛不务正业的趴在实验台上翻玄幻小说,如果她也穿越来了这里,不知道会不会兴奋的睡不着觉。 从来到这里的那天起,她总有一种没有方向的迷失感,仿若自己踏进了无尽的虚空里。 这隧道太长了,出来的时候感觉阳光格外的刺眼,抬头间与他四目相对,有一刻的怔愣,但随即她就回过了神。 知然从不穿黑色,他说过黑色是会挡住阳光的颜色,而扶颜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道彩虹,与之面对的,也只能是晴空。 安静,出奇的安静,静到能听得见他用布擦拭刀刃的沙沙声,刀刃弯如月牙,已被擦的光亮。 “哎!是你找我来的,来了又不说话,你到底想干嘛?” 他将刀刃插回刀鞘走到扶颜面前时,那一刻她真心觉得,他这张冷峻的脸上好像多一条笑纹,都是奢侈的。 “给……我的?” 扶颜专注于刚到手的弯刀时,他已走到了房门口。 “带你去个地方……” 扶颜一路跟在他的身后,一度头脑恍惚的将他和莫知然的样子重合再重合,除了性格外他们真是太像了…… 刚从隧道出来一会儿,就又钻进了岩石洞里,难不成这人每天都是这样生活的吗?也难怪他性格如此冷漠,长此以往的地下生活,能阳光才怪! 越走感觉洞越深而且也越来越黑,实在是看不清路,她不自觉的拽住了他的衣角,也是因为这个动作让他止住了脚步,黑暗里扶颜可以感受到他的注视。 “太黑了,我看不清路而且你走的太快了,我又跟不上。” 这家伙真不知道是张了双什么眼,这么黑他也看的清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良久的沉默后,不知道为什么,扶颜总感觉他冰晶一样的双眸,就在头顶直直的注视着自己,而此时的静默也越发的让扶颜觉得窘迫。 话音刚落岩洞四周已是一片明亮,扶颜惊讶抬头看向他,只见在他摊开着的左手心上方,正浮动着一团白的晃眼的光,那光照的他好似周身都在发着光。 记得《暮光之城》里,当贝拉第一次见到爱德华在阳光下的晶莹时,就曾说过这样的话:像耀眼的钻石,你很美。 注视着他手上的那团光,嘴角不自觉上扬,这家伙还算有点人性! “这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怎么越来越冷了?”扶颜双手附在唇边哈着气。 他依旧不理她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着,扶颜倒也不气,因为他在她心里的人设定位,本身就是个冷漠无礼又自傲,除了相貌好外再无其它优点的怪人。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他沉闷的声音再次从头顶响起。 “到了” 此时眼前已是一片开阔,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四周不是石壁而是厚厚的冰层,从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到对面中间架着一道桥,而在桥下的两边都生长着许多血红色的莲花,那样红的颜色,好像真的要滴出血来似的让人看的心惊。 “这是血莲,它具有很强的腐蚀性,如果你的身体不小心触碰到它很快就会快溃烂,从里到外扩延至全身,最后变成一摊血水……” 他以平淡无奇的口吻介绍着这朵恶毒的花,扶颜听完后只觉得头皮发麻,匆匆收回视线同他一起过了桥。 密室的暗门刚被开的那一刻,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口晶莹剔透的棺材。棺材里的女子很美,可以想象的出她活着的时侯,一瞥一笑一定是惊艳倾城的。 “她叫菱桦……” 隔着剔透的棺盖他凝视女子美丽的面容,褐色的眼球越发的深重。 “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他抬头时的神情,相较于递给扶颜弯刀时柔和的许多,只是就这点情绪的波动也如同流星滑落一般。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 “因为,你是我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这是什么意思?” “我与灵王励衍有个约定,倘若我用聚魂塑人之法造出的人,可以穿越阴阳承受轮回转世之苦,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他便解除菱桦的灭神之印,并且归还魂魄元神。” “他给了我三次机会,为期三百年一次,前两次……如今,你是我最后的机会!” 她傻傻的站在他面前,她的脑子里似乎是有部复读机在不断地重复着他刚说过的话。 可笑!这太荒唐了!老天啊!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先是实验失败发生意外,然后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个鬼地方。对!还没有了心脏,可以想象吗!没了心脏还可以活蹦乱跳的!这要是拍玄幻大片,我肯定是女主角的设定。 “你与我以前所塑的两人大为不同!他们思想简单没有记忆,而你意识行为与常人无异,并且你有记忆而我无法读取!我确定我塑人过程中未有出现纰漏,你……”他狐疑的目光一直打量着扶颜。 “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来到这里,这原本不是我生活的世界!我也不知道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其实他真无需对她有过多的揣测,因为在这样的一个世界,她根本毫无反抗的能力。 想想他也挺可怜的,几百年的努力只为救回自己心爱的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此时他对我的心情吧…… “按照你的方法救你心上人,我的结局会怎样?是死还是生?” “由此方法成功之后,你会变成真正的人,你的心我会拿去就菱桦,而你,可活月余。” 可活月余,那还不就是会死!因为ZY1号发生意外所以来到这里,可如果在这里死去,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好,我帮你。” “如此答应了,日后可不容你后悔!” “如果我今天不答应你,你会放过我吗?我猜想,你不会……” 想到他刚才看那棺中女子的眼神,她便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所有的反抗都只会是无谓的挣扎罢了。 “我会去寻保你性命的方法……” “不必,在救回你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后,无论我是生还是死都与你无关,你无需介怀更不用给我许诺。” 你不是知然,你的任何承诺于我而言都没用,更何况要我在这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的地方,求一个生的机会,要来干嘛呢…… “你竟对生死毫不在意?” “人贪恋生命是有渴求……而我的渴求不在这里,所以生而无意倒不如一死。不过你放心,如果我以后对你有所求,也一定不会跟你客气,我姜扶颜向来不欠别人的,也不容别人欠我的。” 第四章 夺命之预谋 次日一早无念就来敲扶颜的房门。 “姑娘,师傅让我来请你。” 刚进大厅,只见他已然端坐在餐桌前,扶颜看着眼前这么一大桌饭菜,如此夸张的阵势,恐怕是宫廷设宴也不过如此了。 “不知道你都爱吃些什么就随便准备了些。” “随便?咳咳!托你随便的福,我这就受到皇帝般的待遇了。” “皇帝每天吃什么我是不知道,但是做饭对我来说却不是件难事。” “我看出来了……” 一个人一大早做出这么多的菜,用脚趾头想也是不可能的,扶颜不想去猜测他是怎么办到的,心想着凑合吃些就好。 “快点吃吧,一会带你去个地方!” “哦” 自打认识他的那天起,就是不断的在跟他去不同的地方,但都是在他的生活区域,真不知道这地方到底有多大面积,这要是在现代他就是个巨富啊! 扶颜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只是刚入口的那一刻,她便快速的咀嚼了几下就咽下去了。 “你这……是做的挺随便的。” 蜷缩在他的怀里,清楚的看着这张与知然一样却又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好像除了要复活他死去的未婚妻子外,再没有其它在乎的事了。 他不在乎饭菜是否好吃,不在乎天气如何,周边多美的景物他也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而这样的生活,在他的爱人离开后,已有百年……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有话说?还是有问题要问?”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没有转向她。 “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多少岁了?真的有千岁?……当然你也可以不用理我。” “嗯……” 嗯……是几个意思?是不想理我还是真的一千岁了?这人还真的惜字如金。 “抓紧我,要到了。” 她像八爪鱼似的蜷缩在他的怀里,而他脚下的速度似乎也变得更加的快,直到她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 “你还不打算从我身上下来吗?” “啊?哦哦!”扶颜有些慌乱的松开了她的四肢,转身后发现周遭的景象,就像是在古装电视剧里市井街市一般,或者更繁盛些。 “这是哪?我们要去哪?”她紧追在他身后。 “这是铭阳城,我们现在要去的是这里最大的赌场。” “赌场?” 难怪早上出门前无念塞给她一身男装硬是让她穿上。 “二位爷里面请,不知二位爷是玩大的还是玩小的呢?” 店小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停地大量着眼前衣着不俗的两人。 “来到全铭阳最大的赌场,当然要玩大的。”话罢,只见他拿出一定银子递给了那店小二。 “谢谢爷,谢谢爷,二位楼上请!” 楼上人也很多,每一桌都围着很多人,他们一边抛着银子嘴里一边喊着些什么,但与楼下的人相比,这楼上的人显然是出手更为阔绰些。 “哎,小二,你来下” 转了一圈后他喊来了店小二。 “爷,什么事儿?” “李府大公子,今日可来了?” 听到这么问小二显得有些为难,这已是不成文的规矩,店里凡是有些来头的尤其是官宦人物来玩的,别人问起来了都得说句“不清楚”。 “这……爷,小的可是不清楚的。” 扶颜眼瞅着他又拿出两定银子,塞到了小二的手里。 “我与这位小兄弟,都是李公子的朋友……” 小二见到两定银子,呵呵傻笑两声便乖乖引路了。原来所谓的不可能在银子面前,终究还是个摆设。 从楼上走入地下,跟着店小二又走了一会,便听到了一片嘈杂声,期中还夹杂着女人娇柔如黄莺鸣叫般的笑声。 “李公子就在前面那桌,小的就不跟您二位过去了二位爷请便。”说完小二就匆匆走了。 “哎!我们来找他做什么?”扶颜踮脚在他耳边轻声问。 他唇角一弯,第一次见他笑的如此人畜无害的,只是随后他唇瓣一张一合的轻吐出几个字“杀了他!” 扶颜听后浑身一个激灵,怔怔的望着他,他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我给你的那把弯刀带着呢吗?” 扶颜紧张的双手捂住腰腹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没,没有啊” 其实,自那日他把那柄擦了很久的弯刀给了她后,她就一直带在身上,可没想到他竟是要用它来……杀人的! “我说过的,一旦开始你便无反悔的机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似是蒙上着一层寒霜。 “但你没有告诉我还要……还要,杀人!”最后两个字扶颜说的很轻。 “怎么?你怕了?” 还没有离得很近,他们就被李舍身后的带刀侍卫挡住了,赌桌旁李舍慵懒的一边拥着一个衣着打扮美艳的女子。 “你们二位找我的?可知我是何人?” “当朝大将李慕将军的大公子,在下当然知道,也正是因为知晓您的身份才特意来见您。” 李舍突的来了兴趣,松开那两个姑娘做起了身来。 “噢~此话怎讲?” 李舍的暮光绕过他停在扶颜的身上,继而道:“这位……小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啊!” “李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上前一步挡住了扶颜,李舍手一挥,挡在前面的侍卫分分屏退两旁,随即示意他上前。 扶颜只见他在那李舍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那李舍的脸上便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哈哈哈,若是真如你所说,我定在父亲面前为你那表弟说和说和,在大帐里给他谋个一官半职。” “那便谢过公子了,还请公子明日午时到铭阳城十里外望梦亭,在下必携大礼等侯。” “哈哈哈,好!” 在扶颜他们走后,李舍一旁的贴身侍卫开口劝解“公子,这两人的底细不明,莫不是其中有诈,属下从未听说城外十里有个望梦亭!” “他既然晓得我是谁,又岂敢轻易对我下手,明日且多带些士兵去,我到要看看他能使出什么花招!” “是” “哎……明天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要把那个叫李舍的给……杀了?” 扶颜跟在他的身后,杀人这两个字,一路上都不断的在她的脑子里重复着。 “哎……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莫樊笙” “什么啊?” “莫樊笙,我的名字。” 莫樊笙……原来和知然一样,都姓莫…… “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我在想,礼尚往来嘛!我也应该告诉你我的名字!” “姜扶颜,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说过” “是吗?哦,好像是” 一阵温暖的风平底扶起几片枯树叶,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后又落下,一片坠落在扶颜头上。 莫樊笙抬手扶过她的头顶,枯叶飘然而下,他的衣袖拂过扶颜的脸颊。如此近的距离竟让她一丝的慌乱,扶颜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头顶便传来他的声音…… “只此而已,我们之间除了彼此间的姓名外,无需再有过多的了解,事情达成之后我们不会再见……” “哦,那正好,我对你也没什么太多想要了解的。” “那就请你学会收敛你的眼神!心怀虚妄,也要分清楚对象。” 扶颜注视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嘲讽。 “你知道吗,看一个人的眼睛只要看的久一点,就可以知道他的心里藏着什么。” “胡言乱语,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 还未等他说完,低头却见扶颜的食指戳在了他的胸口,四目相对,莫樊笙眉头微慽。 “你这是在干什么?” “莫樊笙,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在你这里,看到了一把刀子。” 莫樊笙长袖挥起,一把推开了她的手,声音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 “我心里的是刀还是剑,都与你无关!” “莫樊笙,心里的利器,最终只会是伤人伤己。还有,拜托你不要那么自恋!只不过是,我有一朋友和你长相极其相似,所以有时看着你我便会恍神……但我分的很清楚,因为你和他相差太远!” “你……” 他气结,而她为气到他而感到得意,步履间尽是愉悦。 第五章 染血气之人 夜深了,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莫樊笙到底在想什么,真的,要她杀人吗…… 没有喧嚣声污染的世界里,每一个深夜都充满着神秘感,在无尽的黑色中给人无限的遐想,还有抬头可见的大片星空,好像每一颗星星都有治愈的的功能。 来到这的每一天,她都期待着夜深人静的这一刻,仿佛也只有这个时刻,她的才会感到一丝丝的慰藉。 “姑娘还没睡?” “睡不着,看星星,这里的夜空,很美……” 她望向夜空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无思……”窗外,无思倚靠着墙面。 “在” “……这个世界的人,活得是否快乐……” 无思看向扶颜,第一次觉得她与师傅之前所塑之人真的不同。 “这天上人间,凡是顺应其道,来之则安之,既无仇也无妒,便可过得逍遥自在吧……” “嗯,这就是佛系生活。” “佛系?无思可并非参禅悟佛之人,姑娘可有误会无思之意?” 扶颜看着无思诧异的表情不禁莞尔“此佛系非彼佛系!褒义的,是赞赏之意,赞赏。” “夜深了,风寒露重,姑娘早些休息吧!”话罢无思准备离开。 “无思,你师父,为什么要我杀死那个叫李舍的人?” “明日姑娘自会知晓,还是早些休息吧!姑娘,晚安。” 话罢,告别的尾音同他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重新躺回床上,她突然有些害怕明日的到来…… 次日 “你可是真能睡啊!而且睡的死死的,我愣是叫了你七次你都没醒,七次啊!” 无念一边帮扶颜,整理身上这层层叠叠的衣服,一边嘟囔着。 “师傅为你收魂时,除了消除魂魄的记忆外,还消除了你的自理能力不成?为啥连衣服都不会穿,还有你竟不会辨识银两,更别提日常所用之物,你通通辨不清!” 扶颜看着无念唠叨的样子,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常在她耳旁念叨的话。 “这人活一世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要勤勉好学!即使成人后,没有大学识,对国家作用也是微乎其微,但万不可做荒废光阴,自我消磨的蛀虫,餐食自己的人生……” 光阴之所以宝贵,是因为我们来到世上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达成所愿。 可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已经颠覆了她对时间的认知,莫樊笙跨越人生的距离有千年之久,等待心爱之人百年之久,对于他这种超越平凡的人来说,光阴岁月,又意味着什么呢…… “哎,你在愣什么神儿!师傅在已经在七重门外了,你也得快点走了。”无念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 “什么?他已经出去啦?”扶颜有些崩溃,因为这府邸的构造和这身衣服一样难搞。 住在这里想要出去必过七重门,而那每一门之间的距离,都隔的很远很远,他们有法术傍身来去自如,可如果是她……请给她一年的时间,哦,不,两年的时间! 见扶颜一脸崩溃,无念呵呵的笑了“别担心!无思会送你出去的,你可真傻!师傅怎会给你时间耽误。” 扶颜汗颜,讪讪的笑了笑“呵呵,是啊!” 是啊!他才不会容她耽误,他一分一毫的时间,清醒点吧姜扶颜!他可不是个善良人。 七重门外,无思把她送到便回去了。 “你可是怕了?即便是你怕了也没回头路了!还不快过来。” 开弓便无回头箭,虽然不是被逼的,可她,貌似也没有其它选择。 “被逼着要杀人换谁不害怕,但是真的……真的要杀了那个人吗?” 她抬头努力直视他,只可惜即便是她努力昂头,她的鼻尖也刚到他的下巴!如果身高也可以震慑住一个人,那么她在这方面也确实没有什么优势。 远远的看去前面,不远的小山坡上确实有个亭子。 “莫樊笙,是不是那个亭子,那个就是望梦亭吗?”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莫樊笙淡淡的一句,“嗯,不过,障眼法而已……” “意思假的……” 这真是为杀人而准备的优质道具啊! 落地后扶颜在亭中一通乱转,不禁赞叹大神的鬼斧神工。 “你过来” “干嘛?” 手起挥袖间,她仿佛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置身于星云之中,待消散后便发现,自己换了身艳丽妖娆衣服。 “这,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给我蒙面纱?” “引诱李舍,那日你虽是男扮女装,但早已被他一眼看穿。” “什么!引诱他!莫樊笙,你可真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啊!” “李舍好美色,尤其偏爱异域美女,天下尽人皆知!那日我骗他说,可献异域美女一名,只为给家弟军中谋个一官半职,他便爽快答应今日前来。” “莫樊笙……你利用我,用的可真是心安的很!” “利用?你忘了吗?你本就是我的道具。” 扶颜竟觉得无力辩解,算了!不过是场戏码,况且是自己甘愿做了他的道具。 “恨我吗?如果你能把恨我的情绪,用在等下刺杀李舍时力气大一些,那我会不胜感激!” 他抬手扶过她的脸颊。 “还有,记住,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是出自于我,你就是我花费三百年精心打造的工具!所以,我要物尽其用,你可懂得!” 他每逼近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听着所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感觉她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在冰冷一分,她很想转身离开,可她不傻…… “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激怒我,我既然答应了你,即使再害怕我也会做到,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即使我不能把你当朋友,但至少不会把你当敌人。 杀李舍我不需要什么怒气,因为无仇无怨,可在不知任何原因的情况下,随随便便的要一条人命,我会害怕也实属正常吧!” 扶颜的话让他一时语塞,他是在有意激怒她,他怕她临阵脱逃,他怕自己的努力前功尽弃,他不想菱桦再待在那冰冷的地方等他,菱桦……已经受尽了寒冷…… “在民间,李舍仗着有将军府庇护,乱收关税,强抢民女,欺强凌弱,杀他的理由不要太多!” “只是我要带你去个地方,而进入那个地方的人,必是沾染过血气之人!” 李舍正同侍卫正向山上行进,直到在距离十余米的地方,莫樊笙喊他们一行人停下,只许李舍一人上来。李舍也不害怕,叫手下们在下山等候只身走上望梦亭。 望梦亭……李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不过是他的一场黄粱梦,而为了这个梦,自己终将命丧于此。 李舍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衣着艳丽体态优美的扶颜。 “兄台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啊!这美人本将军今日便收了,你表弟的事包在本将身上,定为他安排个好职位!”话罢他便伸手要去拉扶颜。 莫樊笙上前一步,抬手在他额前一点,他便豁然倒下了。 “愣着干嘛?还不动手!用我给你的那柄弯刀” 扶颜双手颤抖的抽出弯刀缓缓的举起,一步步的走近昏倒在地上的李舍,脑中浮现起那段,因为YZ1号产生的幻觉记忆。幻觉里他杀死了知然,鲜血染红了她的双手,可现在她是真的要杀人了。 知然…… 她猛然俯身,那刀刃深深的没入李舍体内,刺穿他了的心脏。 她曾是励志拯救深受重度抑郁,及精神疾病折磨的医生,并且不惜亲自投身到药物实验中,如今她却杀人了,尽管莫樊笙说他是个恶人…… 眼看着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的李舍,她手中的弯刀瞬间滑落,此时莫樊笙俯身拾起刀,竟挖出了李舍的心脏。 扶颜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这是做什么?” 莫樊笙变出了一个匣子,把心脏放了进去之后,又施法将匣子收起来。 “自有用处” 他将已经站不起身的扶颜,一把抱起飞离了望梦亭,只是在他们离开的一瞬间,望梦亭也跟着消失不见,只剩李舍的尸体躺在那里,山下的侍卫眼见着望梦亭突然不见了,料想大事不妙分分冲上山。 “少将军……” “少将军……” “速速回京禀报老将军,少将军在铭阳城外遭遇巫游子,已被害!” “是” 巫游子,是民间对会施法术,行踪不定,非人飞仙非妖魔的称呼。 “这是什么地方?”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房间里。 “醒了,喝点水吧。” 她接过水杯刚想喝一口,可低头一看,杯中竟是红色的液体,她惊叫一声,一把扔到了地上! “莫樊笙!你怎么可以给我喝血!” 见他对自己的惊恐视若无睹,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当着她的面喝了下去。 “不是红色的就一定是血,这里的水是红色的!这里的人喝的都是这样的水!” 他又递给她一杯,她将信将疑的接过来,喝了一口发现确实没有血腥味。 “你还没回答我,这是哪?” “灵族” “我们……是不是下地狱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人在人间死去后,会被灵人收到这里,生前善良的人灵人会助其投胎转世,生前作恶之人被收来之后,要历经万般酷刑之苦,最后用来炼化兵器,再无转世的机会,起来吧!我带你出去转转。” 一路上扶颜紧紧的跟着莫樊笙,这里的街道和人间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这里没有四季之分,也没有白天,相反的这里只有黑夜。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因为他们那双红色的眼睛足以看清一切。 出来前,莫樊笙让她带上了一枚镶嵌着一块红色石头的戒指,有了这戒指她便可以适应这里的黑夜。 “这戒指不要弄丢了,要一直带着。” “嗯,这红色的石头,是宝石吗?” “这可不是什么宝石。” “那是什么?” “我觉得你还是……别问了……” “额……难不成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做的?” “想知道吗?” “不,不要说出来,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了……” 不会是李舍的那颗心脏做的吧……额,现在看着这戒指,怎么觉得这么瘆得慌,只是又不敢摘下来…… 他们走了很久的路,直至出了城门,莫樊笙一把抱起扶颜,很快就飞到一个湖岸边。 “船家送我们去对岸,快上来。” “这是要去哪?” “上山” “这湖有名字吗?。” “泪泊湖” “泪泊湖?不会这么大一个湖,都是眼泪吧!”扶颜本是随口一说的。 “确实都是眼泪,并且你今天喝的也是这湖里的!” “啊……”突然只觉得胃里一阵不适。 没错,这里的水也都是红色的,放眼望去大片红色的湖水,看着真不敢多想,不然真的会犯恶心。 船划了很久终于靠岸了,这有一座很高的山,只是不费吹灰之力,莫樊笙就带她来到了山顶,那一刻,她呆住了!这里的真的太美了!站在这里可以俯看整座城池。 “姜扶颜……” “嗯” “今天以后才是真正的开始,你要做好准备” “好” 姜扶颜,谢谢你,让我在这个纷乱无常令人疲倦的世间有了些许期待。 第六章 遇灵族尊主 又是一个好天气,这样的蓝天白云,在那个已经远离她的世界里可是见不到的。 阳光穿过她的指缝,温暖着她的脸,可胸部左侧,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了?”莫樊笙回头看了扶颜一眼。 “不问了,因为不管问不问,最后都会知道,就算是会去让我感到恐惧的地方,你也不会停下来。” “嗯,也对!”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 是因为路上太过安静了,总要有一个声音来打破那样的安静……那样,我才可以确定这一切不是假象,确定你是否存在,而我这幅没有心脏的身体,还活着…… “告诉你们灵王,莫樊笙求见!” “莫公子请稍作等候,属下这就去通报。”那守门侍卫离去后莫樊笙转过身来,看着扶颜的眼神有些复杂。 “一会见了灵王,尽量不要与他对视。” “好” 很快,那去通报的侍卫就回来了。 “莫公子请。” 侍卫在前面引路,一路上穿过一个个庭院,说来也奇怪,这里的侍从们不论男女个个用黑纱蒙住双眼,但走路却很平稳没有冲撞的。 正殿上,他们已经等侯半多小时了,可迟迟不见灵王出来,扶颜凑到莫樊笙耳边声音很轻。 “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忘了我们要来了?都这么久了!” “那妖孽一向如此,再等等吧!” “妖孽?” 扶颜惊讶于他对灵王的称呼,好歹人家也是个王啊…… “敢称本尊妖孽者,这世间估计也就你莫樊笙一人了!” 听到声音,便知道是那灵王出来了,扶颜赶紧埋下头去,她还记着莫樊笙刚跟她说过,尽量不要与他对视。 听着灵王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直至头顶再次响起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清透而温和,总有种可以让人放下心中戒备的感觉。 “阿笙,依照你我约定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可有把握?” “只怕灵王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喔?看来阿笙这次是很有把握喽!”他嘴角扬起,眼神里多了一丝期待。 灵王走近扶颜,狭长的眸子瞟过莫樊笙,语气里竟有些挑衅的意味。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阿笙塑人的品味可有提升。” “励衍!”莫樊笙覆在膝上的手已攥成了拳。 “阿笙,你可是怕了?我不过想观摩一下你的佳作,而已!” 什么!观摩佳作!当我是什么?展览品吗?没想到这灵王说话声音温和动听的,话语字眼却是用的刻薄,可气! 但是她还是不敢抬头,想到刚刚看到的蒙眼侍从,扶颜不禁暗暗揣测,是不是凡是看到他真容的人,都被挖去了双眼?唉?不对啊!为什么莫樊笙就没事?真是越想越好奇,好想抬头看看他的样子。 “你不是向来质疑我的品味?这次也不必看了!” “可我非看不可!” 话罢,励衍伸手抬起了扶颜的下巴,莫樊笙为来得及阻止。 乌黑的长发,部分被发冠束起,部分散至腰间,他的皮肤很白,面部线条柔和,五官精致而立体,尤其是那浅茶色的双眸,明亮而深邃,好似三四月刚化冰的湖水,清澈异常。 灵界的人,服饰多为深色系,而他却是席一身银线刺绣而制的白色衣袍,在这不着日月星辉的地界,显然是耀眼的很。 扶颜看滞了,他真的太好看了!而莫樊笙看着扶颜看呆的样子,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难不成又要在一开始就……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笑到癫狂的声音响彻了大殿。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莫樊笙!是不是你上两次塑的人,在见到了他之后,就都被他这绝色大美男给迷住了,然后就要嫁给他当媳妇,不肯继续帮你了完成大事了?哈哈哈……然后你的大计划,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哈哈哈……是不是啊?笑死我了……” 扶颜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到肚子痛,以至于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此时她并未注意那二人精彩的表情。 她没有被励衍魅魂之眼迷住心智,看着她没心没肺大笑的样子,莫樊笙绝望到死去的心,似是一下子又复活了过来,他一把抓起跌坐在地的扶颜,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姜扶颜……” 扶颜似是被他这一声轻唤,拉回了神智般止住了笑声。 她轻轻的拍拍他的背脊,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 “我答应你帮你救菱桦的,又怎会在还未开始就被迷惑!” 拉开紧抱着自己的莫樊笙,看到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泛着她从未见过过的光亮。还有他的笑,明媚而温暖,就这样看着看着,竟觉得有些伤感,这才是原本的他吧! 突然间她懂了,在他心上的那把刀,是因菱桦死去而存在的,也只能因菱桦重生而消失吧! 莫樊笙,菱桦会回你的身边!有她在你身边,你才会日日生活在阳光下吧……你知道吗?这样的你,好像知然啊…… 站在一旁的励衍,从刚刚的一脸惊愕慢慢转变成了惊喜,这世间除了莫樊笙,还从未有人可以躲过他的魅魂之眼,他唇瓣挑起的弧线,似是高空炸裂的烟火,绚烂到了极致…… “有意思,不过可惜了……” 阿笙,你这次个塑的很不错,但是……做的太好,也是有点可惜的! 励衍,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以后你会知道的。 我要去红岩溶洞,这是你的地盘,带路。 去那……干嘛啊? 杀噬魂蛇,我要那颗精元。 嗯,确实是好东西,可去,但是她行不行啊?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看着他俩对视,像两块木头杵在那里,刚才看他不还没事呢,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扶颜以为莫樊笙是被励衍射住了心智,急忙去捂住莫樊笙的双眼。 “不要看了,快醒醒……” 莫樊笙扒开扶颜的手,看着她略带惊慌的眼不削的一笑。 “他就算是与我对视上一千年,也是无用!” 励衍冷哼一声转身向大殿外走去。 “阿笙,要救桦儿的话就抓紧时间吧!” 第七章 诛杀噬魂蛇 “莫樊笙……” 听到扶颜的声音他这才回头,却见她一手扶着腰,双腿屈膝到站不直,一副虚脱了的样子。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扶颜身边,一把拦住她即将倒下的身子,抬手探在她的前额,这一探,不禁让他脸色阴沉了几分,果然,她的身体是承受不住的。 “阿笙,她这是怎么回事?”方才见身后没了动静,励衍才知他们落在后面了。 看着已经昏迷在自己怀里的扶颜,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有大颗的汗珠从她脸颊滑落,莫樊笙不断的为她擦去汗水。 “她怕是抵不过这噬魂蛇火的余热……” “阿笙,这路程还未过半她便已如此,倘若真到火口,她必会因受不住噬魂蛇火而化为灰烬!” 莫樊笙将怀里的扶颜放平在地,自己转身盘坐开始运气,片刻间周围气流倒转,分分聚集在他拖在胸腹前的双手上,励衍见这架势便知他是要做什么,俊美的脸上竟是惊怒之色。 “莫樊笙,你疯了吗!快停下!” 莫樊笙还在运气,并未停下的意思,他的眼神掠过一脸震怒的励衍。 “你明知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阿笙,你我之间的赌约你权当我随口一说,我放了个屁!哪怕我冲破这法度也定帮你……” “够了!励衍,如今你身为灵王尊主,你脚下踩的是整个灵族大地,任性而为之事切不可做!盘挚那家伙一直对你耿耿于怀,复活菱桦之事莫要被他知晓成了把柄,否则到时又难免一战!” 话罢,莫樊笙用力向上运气,一颗包裹蓝色火焰的珠子,从他体内运了出来,他俯身微微抬起躺在一旁的扶颜,将珠子送入她的口中运进体内。 励衍已来不及阻止,久闷心中的话终拖出口。 “那日灵、魔、两族混战,菱桦本是天神帝君之女,却为救助我灵族盗取兵符……帝君大怒,削除其神籍打撒其元神魂魄,并将她的肉身坠入魔族。 大战时,魔族损失最为惨重,盘挚自是恨透了菱桦……他竟挖去了菱桦的心脏,将其尸首刨入不沉海。我将其寻回时已腐败不堪,庆幸的是其母帝后,偷偷寻得菱桦部分元神和一魂一魄,又派织梦天神送到灵族并修复其肉身。” “当时你刚刚冲破天关……得知菱桦死后,你终日颓废不堪,而我倍感愧疚!所以暗地里一直在四处寻找,菱桦其余的魂魄元神,所幸的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通通找回了,可想要复活菱桦定要做的隐蔽,所以我心生一计……” “神魂已经复原?那你同我打赌的是……” “冰洞的菱桦,是我用她的一缕真元幻化的,不过你放心现在她在很安全的地方。” “你我的赌约即可为菱桦得来一颗心,又可让你打起精神。阿笙,我原想等菱桦成功复活后再告诉你的……” “我却从不曾想过她是幻化……” “关心则乱,你许是太想念她了,即便是察觉了也不愿意承认罢了!” “励衍,菱桦……会活过来的对吗?” “只要得到那颗心,一定会的。” “那她呢……” “……谁?” “别跟我装傻!” “没救……” 莫樊笙愣在原地…… 人贪恋生命是有渴求……而我的渴求不在这里,所以生而无意倒不如一死。不过你放心,如果我以后对你有所求,也一定不会跟你客气,我姜扶颜向来不欠别人的,也不容别人欠我的。 …… 姜扶颜,日后得来的心它必须属于菱桦,我怕要亏欠你了…… “阿笙,你把熔珠给了她,日后……” “如果不给,她此刻便会死,而我如何救菱桦……” 如果生命注定巡回往复,而生命的结局,又都是出奇的一致,那可能这就是宿命吧!可能我就是命格短的那一个,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也是如此。 “你醒了” 她坐起身来,抬头看着莫樊笙微微一笑。 “莫樊笙,在这世上我了无牵挂,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所以生与死对我来说也并不可怕。” 莫樊笙脸色一沉“你都听到了?” “你放心,我不会逃跑的,而且我都不知道要跑去哪里。”扶颜故作轻松的一笑。 这红岩石洞是半空的,再向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并且正不断的向上喷着火焰,那灼热的高温已经超出常人可以承受的不知多少倍了,若不是莫樊笙的那个熔珠,此时她必定已经化成灰烬。 “你们且向后退!”话罢励衍伸出手稍稍运气,两滴血液从他的食指尖流出,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片刻的静默后,只觉的脚下的大地频频颤动,紧接着深渊下传来一声声如猛兽嘶吼的声音。 扶颜不禁向莫樊笙靠了靠“那是什么?” “噬魂蛇” 嘶吼声越来越清晰,直到那庞然大物盘出深渊。 这是一条双眼黑如墨石,并且全身赤红的巨蟒,扶颜看到身旁的莫樊笙和励衍的眼神,分分扫过嵌在这巨蟒额头上一块红色像是宝石的东西。 巨蟒烦躁的吞吐着紫红色的蛇信子,待它全身全部盘上地面后,它猛然竖起前身,张开血盆大口震怒的嘶吼。 巨大的声响震动着周遭的红岩石壁,顷刻间飞沙走石。 “扶颜后退……” 扶颜被莫樊笙一掌,袭来的气流拖向了,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噬魂蛇似是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它怒吼着,并且不断的向他们喷射着灼热的火焰。扶颜隔着老远看着他们和它搏斗,巨大的气流运转出蓝色和红色的光波,不断的向巨蟒身前身后冲击着。它身上被攻击过的地方都渗出了血,但它似乎不知疼痛一般,反而更加愤怒了,竟挥动尾巴将励衍甩出了好远。 “励衍!” “我没事!” 红色流火随着强大的气流运转,地上大大小小的红岩石块,分分被吸入励衍运转的气流之中,形成一个大大的圆球状,被吸入的红岩石块让红色流火炼化的通红,直至变的晶莹通透,并且每个尖角都锋利如刀刃。 红色流光映红了他白色的衣裳,气流吹散了他的头发,他目光如炬,嘴角斜斜的挑起。 下一秒,励衍将强大的气流球发向巨蟒,在炸裂的一瞬间,被炼化的晶莹而锋利的红岩石如同剑雨一般,在励衍的控制下,一部分射向它的头部,一部分射向它的腹部。 巨蟒的双眼被射瞎了,疼的它不停地怒吼,尾巴开始开始胡乱的甩向周围。 “扶颜小心……” 看不清路的巨蟒到处乱撞,并且不停向四处喷射火焰,它距离扶颜已经很近了。 这巨蟒感似乎是知了扶颜的气息,吐着蛇信子慢慢向她的方向靠近,扶颜吓的一动不敢动,她双手捂住嘴不敢出声,见状莫樊笙和励衍相互使了个眼色。 “你这蠢货!射瞎你眼睛的是我,有本事的话尽管来吃我。” 巨蟒被激怒了它怒吼一声,回身寻着励衍的声音欲要追去,殊不知莫樊笙已化出一把长剑,悬浮在它头顶上方。 霎时,莫樊笙的剑从它的头顶,贯穿到它的下颚,在它一声低吼后豁然倒地。 莫樊笙走近巨蟒,将嵌在它额头那块红色似宝石的东西挖了出来,化成了一颗小珠子,递给了扶颜。 “把它吃了。” 扶颜竟没有犹豫,就接过来就吃下了肚。 “傻丫头,你也不问这是什么就把它吃了?”励衍讪笑着说。 “莫樊笙总不会害我吧!他还指望我救她妻子呢!” 她看向莫樊笙,他的眼神里比平日里温和了些。 “只当是送你的礼物吧,日后让他来保护你。” 扶颜不明所以的小声嘟囔“他?指的是什么?” 莫樊笙似是没听见,转身向出口走去,看着一脸茫然的扶颜,励衍忍住笑意向她解释。 “他刚给你吃的……其实是颗精元结晶” “什么精元结晶?” “啊……刚才那条大蛇你也看到了,它是不是很凶悍,特别大?” “嗯嗯嗯!很吓人!” “你想知道它什么来头吗?” “什么来头?” “它原是妖族老尊主的小儿子,也是老尊主最心爱的一个儿子,这老尊主一心想着日后由这小儿子继承大位。可这小儿子呢,生性放荡不羁爱自由,不稀罕这妖族尊主之位。 之后这小儿子就各种反抗他老爹,甚至于有一次两人打打出手,也就是那次,妖后,也就是老尊主的妻子,为护着儿子被老尊主误伤了,那时这妖后的肚子里,还怀着妖族的小公主,这妖族女子在怀孕期间是法力尽失的,那根本没有抵挡之力!所以连同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小公主,一并香消玉殒了。” “啊……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可不嘛!很悲伤!” “呵呵……可是励衍,这和莫樊笙给我说的我听不懂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所以你得听我说完这个悲伤的故事!” “哦!那你继续。” “一个是眼看着自己的心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女儿,死在自己面前。一个是眼看着疼爱自己的母亲,和未出世的小妹死在自己面前。父子两人相互怨恨对方,称绝不原谅对方,这小儿子更是一气之下削除了妖魂,废了自己一身修为堕身为兽了。” “然……后呢?”听到这,扶颜隐隐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他的精元还在……”励衍斜眼看向扶颜的肚子。 扶颜惊恐的捂住自己的肚子感觉一阵阵的恶心。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巨蟒没有真正的死去,它会在你肚子里重生化身,待他出世之后,与你心命相连可为你所用!” “我要把他生出来?”扶颜听的目瞪口呆。 “具体如何出世,尚未可知,或许……” “或许什么?” “随缘吧!总之祝你好运!” “什么就随缘吧!我的天啊!莫樊笙!你个王八蛋!” 看着扶颜气的跳脚的样子,励衍一脸憋笑的表情,但想到莫樊笙他又暗暗叹了口气。 阿笙啊!你这样用心思的去保护她,到底只是为了救菱桦吗?还是那诅咒…… 第八章 花脂的诅咒 “帝君打散她元魂之日曾降下灭神之印来压制,所以纵使我用尽方法使她元神魂魄归位,也无法将她唤醒……唯有一种方法可行……” 莫樊笙扶在菱桦脸上的手一顿,回身看着励衍的眼神沉了一沉。 “……” 励衍表情异常认真“一颗心,一颗历经磨难伤痛却可不忘大道仁善的心,这颗心可冲破灭神之印,有了它菱桦便可重获新生。阿笙,所以我才会阻止你把熔珠给姜扶颜,她为什么而存在,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菱桦在我心里无可替代,但是我承诺过扶颜待一切结束会为她寻一条生路。” 励衍轻叹一口气,“你忘了花脂逼你吃下熔珠时立下的诅咒了吗!” 莫樊笙眉头一蹙,他从未忘记那诅咒,只是那日扶颜的样子让他慌了神,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她不能死,不能死……她死了他怎么救菱桦。 …… 神殿之上,花脂手持渡神戟,她彷徨无措又抱有一丝希冀的脸上已是泪雨斑驳。 “樊笙哥哥,我好想回到当初啊……那时我们还在师祖身边修行,我们日日相伴,你带我何其的好。有一次我犯错被师祖责罚关了起来,你为我求情无果竟绝食滴水不进,最终还是师傅不忍放了我。还很是欣慰的说,日后我们也要相互扶持,自那日之后我变暗暗发誓,今后你走到哪我便跟在哪。” “樊笙哥哥,我们有过那么多的美好时光,可在她菱桦出现之后你便通通不记得了……我恨她,恨不得她从这世上消失!” “脂儿,我一直视你如亲妹妹一般,也从未忘记师祖圆寂时将你托付与我……” “够了!如此说辞在遇见她之后,你便总是对我说!莫樊笙!我就问你一句话,今日你定要娶她吗?” 她紧握渡神戟的手微微颤抖着,渡神戟最锋利的地方正抵在花脂的心口处。她想知道,如果她以死相逼,莫樊笙是更在乎她的性命,还是依旧不顾一切的和菱桦成婚。 “花脂莫要冲动,我从忘记过去,但我对你也确实从未有过超越兄妹以外的感情……你把渡神戟放下,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为我,不值得!” “哈哈哈……莫樊笙,好一个不值得!我爱你如此,竟换来这样的三个字,你不想我死……也不过是怕日后回想起来良心不安吧!也罢,也罢!” 花脂运气化出颗珠子,她看着莫樊笙的眼神,尽是哀伤到决绝的意味。 “这是熔珠,师祖他老人家临走前留给我的,这世间仅此一颗。” “花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菱桦一身华服真美到令人窒息。 “做什么?你觉得我要做什么呢?菱桦,我要送你一份大礼,哈哈哈……莫樊笙,你把这熔珠吃了我便离开这里,不再阻挠你们成婚,怎么样?” “脂儿你先把渡神戟放下我……” “不,你要先吃了这珠子!” “好,只要你愿放下轻生的念头我便吃。” 菱桦一脸担忧急声道“阿笙,万万不可!” 莫樊笙没有理会菱桦的阻止,向花脂伸出手。 “给我吧” 花脂稍稍运气熔珠转眼落到莫樊笙的手上,见他毫不犹豫的吃下了去,花脂笑了,她那一刻的笑容夹杂着泪水凄美异常。 “这熔珠可治愈伤痛,抵御邪魔侵扰,更有气死回升之神力。” 听闻此言,大殿众神均是议论纷纷惊讶不已,莫樊笙看着花脂的眼神复杂。 “为何?” “因为……我要诅咒你!我花脂以风神之名,以元神具灭为条件,熔珠为信物,今日立下此咒,莫樊笙你与菱桦永生永世不得圆满。有朝一日,你终会为一女子献出此珠,而此女子将会是你的生世牵绊。” 话罢花脂握住渡神戟的手一紧,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她倒下的那一刻嘴角噙着一抹苦笑…… 她终究是爱着莫樊笙的,她望他幸福却不希望与他幸福之人是菱桦。 莫樊笙神情哀伤,其实花脂本性善良只是错爱了他,他知道花脂从未真想要了谁的性命。从小到大,他一直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却从未想过他对她的感情,竟让她有了这样的心思。 俯身抱起花脂已经冰冷肉身,看着扎在她胸口的渡神戟,他能体会到她有多绝望,她用渡神戟杀死自己致使神魂具灭,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菱桦……” 菱桦微微一笑“阿笙不用多说,菱桦懂得!” 菱桦转身面相大殿众神道“今日感谢诸位来参加,菱桦与地神莫樊笙的婚礼,只是眼下这婚礼却是不适合继续举行了,所以今日婚礼作罢。” 菱桦再次看向莫樊笙,她目光温和,说话声音又柔和了几分。 “婚礼只是延后,待地神冲破天关荣登天神级时,婚礼会重新举办,到时还请众神如今日一般前来参加。” “谢谢你,菱桦……” “阿笙,菱桦不怕那诅咒,为了和你在一起菱桦可以等。” 很多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莫樊笙冲天关之时灵魔两族已然开战,灵族尊主励衍那时刚刚平定内乱,尊主之为还未坐稳,如此情况之下与魔族大战形势严峻。菱桦想帮励衍可无奈莫樊笙正在冲关,她便去央求父帝,但帝君告诉她一但出兵就不是两族之事,那便是天下大战了,到时生灵涂炭她承担不起那个责任。 眼看着灵族屡屡受创,菱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她决定挺而走险盗取兵符…… 菱桦虽盗取了兵符,但只调取了兵器却没有真的调动军队,她用尽自己的大半身修为,炼化了一只军队悄悄混入灵族,最终助灵族取胜。可是她违抗帝君盗取兵符,偷运兵器已是大罪,帝君震怒…… 菱桦走后,莫樊笙堕了神籍不归三族,一过就是千年…… 回忆往昔历历在目,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励衍走到莫樊笙的面前目光幽深。 “阿笙,我怕的是事成之后,你会不忍心取走那颗心,我怕的是那该死的诅咒会应验!到时候菱桦怎么办?” “够了励衍!菱桦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会放弃她!” “那便好……” 第九章 隐藏的羁绊 原来如此,连熔珠都能牵扯出这样一段,惊心动魄又凄美的故事,而自己好像就是个炮灰,角落里扶颜笑苦涩的一笑。原以为自己已将生死看淡后,听到这一切时就都不会在乎,她知道自己的结局,却还是会有些许的难过。 灵王宫实在太大了,扶颜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找不到她住的那个房间,于是开始是到处乱转。 “啊……” 她走的太快没有注意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一个没站稳扑倒在地。只是起来后她便慌了神,眼见着四周一片漆黑,突然想起莫樊笙对她说的话…… 这戒指不要弄丢了,要一直带着! 戒指呢?戒指不见了!摸着光秃秃的左手食指,扶颜一时不知所措,一定是刚才摔掉了,她慌忙俯身,近乎贴在了地面上到处摸索,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她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有人吗?这里有没有人啊?” 为什么没有人回应她,是她走的地方太偏僻了吗?周围漆黑一片,仔细一听还有些淅淅索索的声音。时不时的有阵阵凉风吹来,她坐在地上抱紧自己,把脸埋在膝盖上,突然觉得害怕又委屈,终于忍不住哭了…… “扶颜,睡了吗?姜扶颜!”从地宫出来后莫樊笙就来找扶颜,他听下人们说她一直没有吃东。 “我进去了……” 见没人应门,莫樊笙推门而入,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发现扶颜根本不在。 “可有瞧见扶颜姑娘?”他抓住一个侍从问。 “回公子,没看见” “瞧见姜扶颜了没有?” “回公子,没瞧见!” 他一路找一路问,谁都说没见到,路过盘云殿时刚好遇上励衍,此时见到他,莫樊笙竟觉得莫名的烦躁。 “励衍,你这偌大的灵王宫,养的宫人侍从净是些瞎子吗?” 励衍被他问的先是一愣,随后就是一脸讪笑的道“这么大火气,这是哪个不张眼的气着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扶颜不见了,马上派你的人给我找!”说完转身就继续去找人了。 人不见了!励衍眉头一皱。 “来人,带队人马城里城外的搜,找不到扶颜姑娘不要回来见本尊!” “是,属下遵命!” “你,过来” “尊主” “传令下去,宫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通通找一遍!” “是,尊主” 她还在不停地抽涕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待了多久了。 “你在这干嘛呢!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到处乱跑了!故意让人担心吗?” 莫樊笙?是莫樊笙的声音!她猛的抬起头,试探的把双手申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莫樊笙,是你吗?” “你怎么了?”莫樊笙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一把从地上将她捞了起来。 在触摸到他后,扶颜仿佛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戒指找不到,好黑,什么都看不见,我一个人在这待了好久好久,我叫过人可是没有人理我!莫樊笙,我对你不是很重要吗?你不是还指望我得到那颗心救你的妻子吗?我不见了你都不会找我吗?”她一把推开他,抹了一把眼泪。 “你……你是不是踪我们去地宫了?”莫樊笙微微皱眉。 “呵呵,是,我是跟踪你们了!我一开始只是好奇你们去哪,可是……为什么每次我都要听到那些不该听到的话!我也很无语啊!” 莫樊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俯身把掉在不远处的那枚戒指捡了起来,执起她的左手将戒指戴了回去,只是一瞬她便又看到了。 眼见着莫樊笙就站在自己面前,见着他注视着自己时眼神里的无奈,擦去脸上的泪水,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莫樊笙,我累了,想要休息了,带我回房间吧!” 在知道了一切之后,她竟如此之快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的心里却感到有些不安。 “扶颜,我会最大程度的保护你,相信我!” 莫樊笙,你就那么怕,在我知道自己最后会死去时,就会落荒而逃吗?即使我说过会帮你多少遍,你对我都难以信任吗? 扶颜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慌乱,还是头一次,她可以这么快的捕捉到他的情绪,扶颜努力的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回去吧!我真的累了……” 她的眼神飘向了前面榕树的一片叶子上,有一只小青虫,它正在努力的向上爬。扶颜此时感觉自己就像是那只虫子,仿佛身体悬在半空无依无靠。 “好” 莫樊笙看着她淡漠的神情,轻叹了一口气,一把抱起扶颜向寝殿飞去。 她靠在他的胸膛,听到了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他是生气了吗?该生气的是人她吧!好久……没有听过心跳声了…… 第十章 最后的分别 次日,听到最早的打更声后她便醒了,早早洗漱过后就在院子里闲逛。 “起的真早,正好带你去个地方。”抬眼间就见到了莫樊笙来。 “莫樊笙,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步?” “什么?” 扶颜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莫樊笙……我只想尽快的结束!我们都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好吗!” “今天是地重日,在第十三次打更的时候,到时幽门大开,就是送你离开的时候。” “好” “现在还有时间,我带你去……” “不要……”扶颜注视着莫樊笙,一如往常的微笑。 “既然迟早都要说再见,那就不要再刻意的制造什么回忆了,你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吗?” …… 只此而已,我们之间除了彼此间的姓名外无需再有过多的了解,事情达成之后我们不会再见…… “莫樊笙,就这样吧!” 看着扶颜表现的异常疏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莫樊笙此时心里就像是上阶梯踩空了的感觉一般。 “你已经知道了,除我名字外很多的事情,我觉得……” “何必呢!莫樊笙,你是觉得愧疚吗?我说过你不必如此,死亡对我而言已经没那么可怕,你要塞给我的回忆,我死后是带不走的!所以何必费这些力气!” 扶颜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几步后,又回身冲莫樊笙微笑道:“时间到了你记得来叫我,我想再好好睡一会。” 转身的那一刻,她忍住了去擦眼泪的动作。 莫樊笙,离开的人是带不走回忆的,回忆是留下给活着的人的,可我不能再给你多一点的回忆了。在知道了你和菱桦之间的故事后,我为你们而感到难过,所以真的不想让你带着对我的愧疚,和菱桦过往后的生活,那样就太不完美了。 时至今日,我才突然发现,原来你和知然是那么的相像,不只是长相。在那个世界里,我和知然有多少的回忆,在我走后留给他的痛苦就会有多少……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我很想念他……我时常在想,如果最终在这里死去,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回去…… 莫樊笙眼看着扶颜走回房间关上门,他亦是回身运气,只是一个回头间便不见了踪影。 今天是地重日,站在山顶上会看到彩色的霞光,这是在灵族平日里看不到的景象,他本想带她来看的,就当做是最后的告别…… 扶颜躺在床上,每打过一更她便数上一次,当打过第十三次更时,她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是莫樊笙。 “该走了……” 如果依照平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抱起她,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今日却不知他哪根筋不对了竟说要和她走着去。 这一路上扶颜总觉得他是故意走的很慢,因为平日里即使是走着的时候,也都是她紧追在他后面的,可今日按着她的速度却频频超过他,他这是怎么了? “那个,莫樊笙……” “怎么?” “你觉不觉得我们走的太慢了?以这种散步的速度……不会迟到吗?我的意思是这么慢,要是一会错过了时间怎么办?” 莫樊笙突然停了下来,他认真的看着扶颜,说话的语气像是在与她商量一般。 “姜扶颜,如果我说,你可以选择放弃做这件事……” 扶颜一脸诧异“打住!莫樊笙,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哦……你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凶你了?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这么小气吧!可你要知道,即便是我没有心,但我也还是一个人,我也会有脾气有情绪的时候!请你谅解好吗!我会做好的,得来的那颗心我不要……你拿去救菱桦,我……” 她话还未说完,便一下子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头顶上传来莫樊笙的声音。 “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去,我绝不再勉强你。” 他这样的温柔让扶颜一时惊慌失措,她一把推开莫樊笙,思绪一时混乱了。 等等,不会是那个带诅咒的熔珠,起作用了吧!天啊!不要吧! “你在说什么疯话,那菱桦要怎么办?你等待了那么久,还有励衍的努力……你在想什么啊?我,我们快走吧!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即使你会死?” “会,即使这样我也会帮你。” “为什么?” 莫樊笙只觉得自己心里有着某种期待,却又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的,我不怕,这是真心话!我不属于这里,我想,我因为发生意外而来到这里,如果我在这里死去说不定就可以回去我的世界,那里有我的父母家人,朋友,还有……我最爱的人,所以你不要愧疚,救菱桦,你全当我们是在相互成全。” …… 我有一朋友和你长相极其相似,所以有时看着你我便会恍神……但我分的很清楚,因为你和他相差太远! “所以你说过的,那个和我长相相似的人……就是你爱的人,对吗……” “是,他叫莫知然” 莫樊笙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又回到了以往的冷漠,他上前一步抱起扶颜,以极快的速度前行。 她轻轻的靠在莫樊笙的胸前,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颊滑落,染湿了他青色的衣裳,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 “到了” 莫樊笙落地后就把她放了下来,那一刻扶颜被这里的景象惊艳到了,抬头望去,漆黑的夜空中布满了星斗,璀璨异常,还有一道道彩色霞光在天空闪动,好美啊!但更让人惊讶的是,这里没有界限之分,这脚下踩的就像是天空的倒影。 “这是北极光吗?以前和知然为了看北极光,跋山涉水的等了半个月也没看到,那时别提多遗憾了,来到这里竟然可以看到这么美的景象,也是值了!” 她转身看向莫樊笙时笑的无比开心,仿佛是有星光落在了脸上,那样的明亮…… “这不是你说北极光,这是地穹之光,只有在地重日才可以看到如此景象。” “哦,好美啊!” “这世间还有很多美至极致的景象,你……” “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你……”莫樊笙竟一时语塞。 “幽门要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励衍也来了。 “你将历经八次生死轮回,每次投生在不同的人家,拥有不同的命数!每一世当你年满十六之时你便会记起你是谁。到时你要帮助一位将死之人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并获取他的一滴血液,轮回八次,次次如此。最后你要带着这八滴血液,再去第九此轮回,之后便可获得一颗心了,你可清楚了?”励衍不急不缓的说着,生怕她听不明白。 “那我如何知道我要帮谁完成临终心愿?” “这自有定数,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哦,好!” “你还可以体会到很多段不同的人生,还可以看到更多不同的风景,扶颜,希望你一切顺利,说这句话,不只是为菱桦。” “嗯,谢谢你,灵王尊主!”扶颜对他柔柔的一笑。 “你还是叫我励衍吧!” “好的,励衍” 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莫樊笙一直默不作声,直到从天空降下一道光柱来,那光柱不断的向两边扩大,直至影影绰绰的显现出一个大门。 幽门大开时,扶颜他们一行三人才走上前去。 “祝你好运!”励衍真心希望她能顺利归来,因为复活菱桦不只是莫樊笙的心愿,更是他的。 “嗯!祝我好运!” 扶颜慢慢走近莫樊笙,她双手插向他腰间两侧,稳稳的抱住了他,这样的举动让莫樊笙心中一怔。 “莫樊笙,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 “如果一切顺利我平安的回来了,在把那颗心交给你之后,送我去一个靠海的地方,给我在那里建个小房子,然后……抹去我的一切记忆,不管之后我是有一天还是一个月的生命,都不要去找我,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也是唯一的请求,答应我吧!” “……”莫樊笙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答应我吧!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啊!” “……好,我,答应你。” 扶颜满意的一笑,然后转身向那敞开的幽门走去。 莫樊笙,再见了…… “走吧,我请你喝一杯” 励衍一手拦住了莫樊的肩膀,长申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胸前一块湿湿的地方。 “唉?莫樊笙,你出汗啦?你怎么会出汗呢?” 莫樊笙一把扒开他的手臂,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果然湿了一小片,突然脑中一震,回想起刚才抱着扶颜来的路上他就感觉胸前凉凉的。 原来,是她的眼泪…… 他猛的回身发现幽门还未完全关上,心念一动,他只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莫樊笙正欲冲上那将要关上的大门,却被励衍拦住了。 “阿笙,你要做什么?” “别拦着我……”莫樊笙眼神一冷。 “我早就提醒过你,菱桦需要你,扶颜不过是因菱桦而生的……” 还未等励衍说完,莫樊笙便一拳挥向了他。 “她也是一个人!” “那菱桦呢!莫樊笙,你是不是忘了!那我来提醒你,菱桦是你莫樊笙大婚未完的未婚妻子!她在等你,等你娶她!”励衍近乎咆哮的怒吼着。 “我没忘,但我现在需要知道一个答案!那该死的诅咒是不是要发挥作用了!我现在只要看到她那一副没关系的样子就无法忍受!只要想到日后拿走了那颗她历经磨难得来的心,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死去,我的心竟会隐隐作痛!励衍……别拦我!” 话罢,他毫不犹豫的以最快的速度闪进了幽门。 他要去找一个答案,他对菱桦长久以来的等待与坚守,到底是爱还是责任?而对姜扶颜不清不楚的感觉又是什么?他不清楚,他需要去找一个答案…… 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幽门,励衍长叹一声,无奈的苦笑。 “花脂……你立下的诅咒,当真是要应验了吗……” 第十一章 清晨的鸡鸣声里还参杂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紧接着是一个男子欢天喜地的雀跃声。 “生了,生了,可算是生出来了!” 那男子激动的跑进屋里,前一晚的后半夜里他娘子突然临盆,从天黑生到天明。 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他心慌,于是他在院子里抽烟踱步,直到天明孩子出世才松了口气。 躺在床上的妻子已经虚弱无力到说不出话来,只是满脸泪痕的望着她的夫君,勉强的展露出一个微笑。 男子为她擦擦脸上的泪水,转身接过奶娘怀里的婴儿,然后轻轻的抱到妻子的身旁,说话的语气极其轻柔。 “娘子,你看,我们的女儿。” 妻子一旁的婴儿皮肤雪白,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小小的嘴巴还时不时的蠕动一下,那样子十分的惹人怜爱。妻子吻吻了女儿的小手,抬眼看向她的夫君,眉眼间尽是温柔,只是她说话的语气依旧是虚弱无力。 “夫君,这孩子清晨降于尘世,就唤她初尘如何?” 男子傻傻的笑了“好,我们的女儿就叫初尘,李初尘。” 十五年后 李家往上数三代,都是以茶盐生意为营生的,茶商盐商行遍布全城,可见其家境殷实程度。 李家主公李成枫,为人诚信纯良,更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当年他的长女李初尘出世后,有一年的光景,李成枫每月都在捐助粮食给贫困的百姓人家,也正是由此,昱城之内无人提起李成枫,不对他竖起大拇指大加赞赏的。 李成枫膝下育有两女一子,大女儿李初尘,是他与正房大夫人所生,李成枫与大夫人感情深厚本无纳妾的意思。但大夫人体虚,而生初尘时又伤了身体再难怀胎。 李家老夫人,也就是李成枫的娘,怎么能容忍李家无子,于是逼迫他又娶了一位夫人,这位夫人头一胎也是生了位小姐,取名叫李初染,后又为其添了一位公子李初游。 昱城临海信奉水神,今日即是昱城一年一度祭水神的日子。 祭水神这天,昱城内百姓们的家中,皆不食海中鱼虾扇贝一类海中生物,并会将家中的活鱼活虾,一类海中活物拿去放生,百姓们还会集体去水神庙里上香,到了晚上还有向水神请愿的灯会,这一天整个昱城都很热闹。 “染儿,你慢着吃,又没人跟你抢,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如此吃相,日后嫁人了怕是要遭婆家笑话的。” 二夫人看着女儿的不雅吃相一脸愁容。 “娘你别管她了,二姐这是急着吃饱饭去灯会呢!”李初游撇了一眼李初染,继而也快速的扒拉着碗里的饭。 “今日只是不能吃鱼虾,这别的肉还是吃得,夫人要多吃些!怎么这瞧着似是又瘦了些!陈郎中给开的调理的汤药可有日日服用,怎么气色看着还是不大好。” 李成枫的语气温和而充满关切,不时的往大夫人碗里加菜。 大夫人温柔一笑“汤药都有在喝,总是需要些时日,夫君莫要担心。” 二夫人瞧着面前秀恩爱的两人心中发涩,可当着老夫人的面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夹了一块鸭肉放到了老夫人碗里。 “娘,这鸭肉肥瘦适中鸭皮香脆,很好吃的,您尝尝。” “嗯,味道是不错,游儿也多吃些,正长身体的时候。”老夫人夹了一大块鸭肉放进了身旁李初游的碗里。 “谢谢祖母,嗯,这鸭肉当真是特别好吃,尤其是祖母夹给孙儿的!” 听完这话老夫人可是眉开眼笑的,坐在一旁的李初染嘴角一撇,嘴里小声的嘟囔了一句“马屁精”。 平日里李初尘就话不多,尤为在饭桌上,若是没有长辈问话她自是不会言语的。 家里三个孩子,老三李初游看似油嘴滑舌爱玩爱闹,但实则心思单纯。二女儿李初染,外表俏皮可爱看起来天真无邪的样子,实则心思很重。 因为对母亲的爱屋及乌,父亲对初尘同样是十分宠爱。比如,逛庙会时因为人多怕她走丢,游灯会时为了让她看到更远处的花灯……诸如此类,以至于五岁以前,初尘是坐在父亲的肩头长大的。 七岁时,父亲亲自为她挑选夫子,开始教她读书、写字、作画。 十岁时,父亲教会了她骑马,从围场将她带上草原,看着她骑术日见精进,心中为之自豪。 十二岁时,巡查自家商铺生意时父亲也开始带着她,家族商会时也叫她跟着,尽管家族其他长辈都说女儿家不适于此,但父亲却不以为然的说,谁规定的女儿只能待字闺中。 从小因为父亲对初尘的诸多偏袒与宠爱,让二夫人心生不满,时常到老夫人跟前哭诉,好似自己的俩孩子被薄待了一般,可能也是因为如此,祖母更疼爱初染和初游多些。 “一会儿灯会我就不去了,年纪大了腿脚儿也不方便,就不给你们添乱了,阿音,扶我回房休息!” “是,老夫人” “母亲慢走” “祖母慢走” 一屋子人起身应声。 街上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十分的热闹,姐弟三人走在前面,身后随从们也小心的跟着,生怕一会小主子们跑没影儿了没发儿回去交差。 “长姐,游儿觉得这七仙女的花灯很是衬你,买来送你,你可喜欢?” 李初游提着一盏花灯跑到初尘的面前笑的一脸灿烂。 初尘摸摸他的头“即是游儿送的,长姐自然喜欢,前面有放河灯的,游儿可有什么心愿吗?” 初尘一手牵着初游,一手提着花灯向放河灯的地方走去,跟在后面的李初染一脸的不开心,嘴里小声的说了句“李初游你个马屁精,我才是你同胞姐姐!” “喂!你们等等我呀!” 河岸上满是等着放河灯许愿的人,李初尘紧紧的爪着初游的手生怕挤丢了他。 “游儿,可不要松开姐姐的手,这里人太多了。” 李初游扬起小脸,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初尘的手臂应了声好。 “阿芙,你们可要看好二小姐,万不可让她乱跑。” “是,大小姐” 李初染撇了撇嘴不满的说“长姐还是看好那个小鬼头吧!他可是祖母的命根子!” 李初尘为未再多说什么拉着李初游上了船,本来她是只想在河岸放个灯就好了,可是李初染吵着非要上游船,划到河上去放灯,因为不放心她自己一人只好大家一起去了。 “哇,好美啊!我就说吧,还是在游船上放灯美些!哼,在河岸上可是看不到如此美景的!”李初染说话的语气很是得意。 “美是很美,但人太多了!一会船靠岸大家都走近些不要落下了谁。” 说话的同时初尘把一只花灯递给了初游。 “来,游儿也许个心愿吧,然后把它放到河里去,说不定会实现哦!” “嗯”初游捧起花灯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许了个愿然后将花灯放在河面上。 船快靠近岸边了,放眼望去,河面上漂浮着层层光点,就像天上的星星坠落在了河面上,确是美极的。 不知怎的,河面上突然掀起了一阵旋风,游船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引得船上的人们一片惊呼。就在慌乱的那一瞬间,被人群挤到船边的初尘不知道是被谁从身后推了一把,竟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长姐,阿芙,阿笙,阿德,长姐掉河里了,你们快点过来救人!” 李初游大声的喊着,可是他回头一看,随从们根本不在,一定是刚才走散了。 “我姐长姐掉河里了,求求你们帮我救救她!” 他眼看着还在水里扑腾的初尘渐渐地快没了力气。 “我是李氏盐行李成枫的儿子,我长姐掉进了河里了,你们谁帮忙救上来我李家定重重感谢!” 他稚嫩的声音被埋没在慌乱的人群里,彼时,人群中还隐匿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正注视着初尘落水的方向。本只是想吓吓她的,可没真想到她就那样跌进了河里,她也吓坏了,躲在人群里不敢上前。 危机时刻,一个男子飞跃了人群,他脚尖匆匆点过水面溅起层层涟漪,以极快的速度捞起就要失去力气沉入河里的初尘。 当河面再次恢复平静之时,船也划向岸边停靠,那男子已将昏迷的李初尘放平在岸上,双手按压其胸腔,反复数次后呛入的水被吐了出来。随从和初游也赶来时,她已经再次昏了过去。 “长姐,你醒醒啊,长姐!” “阿德,阿笙快去将马车赶来,大小姐,哎呀,这如何是好啊!”阿芙已是心惊胆战。 “多谢公子救了家姐,还请问公子如何称呼?家住何处?带我回家后禀明爹爹,次日定登门拜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初游说完就要抱拳要跪下去,却被那公子一把拦住了。 “在下上品布庄周银阙,小公子严重了,快将人带回去请郎中看看吧!” 马车内鸦雀无声,随从们面色惨白惶恐不安,李初游无声的抹着眼泪,在心里责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可他也不过是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刚才真是把他吓的不轻。 坐在角落里的李初染身体瑟瑟发抖,目光注视着李初尘双眼紧闭毫无血色的脸。 她不会死掉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第十二章 次日一早李成枫就带着答谢礼去了上品布庄,上品布庄做的是布料裁依的生意,并且是专门为宫中贵族制衣。 “在下李成枫,今日前来是为谢周公子对小女的救命之恩,预备薄礼还望收下。” “银阙久闻李伯父贤名,今日得见是晚辈之幸,至于救李小姐之事,乃是举手之劳岂敢邀功收礼。” “周公子太客气了,这礼物并非什么贵重之物,还请收下。” 见状周银阙也不好再推脱就收了礼物,之后两人寒暄几句,李成枫便找了个事由离开布庄。 回去的路上,李成枫回想与周银阙的会面,不禁感慨年仅17岁却有不凡的气度,并且助其父周旋在皇室之间,将上品布庄发展的如此之好,当真是了不得。 自那日落水后,按着郎中开的药方灌了六天汤药,第七日清早李初尘才醒过来。她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还做了场梦,梦里有一条赤红的小蛇,一直在跟着她,它那双黑如墨石,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紧张的盯着她。 她还记得,在梦里她对那小蛇微笑着说了一句,别担心,我没事的。 醒来后,躺在床上发着呆,她只觉得神奇,那条小蛇的样子也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端着水盆进来伺候的丫头莞月,见躺在床上的小姐睁开了眼,激动坏了,竟然手一哆嗦将水盆摔翻在地。 “小姐醒啦!小姐醒啦!”莞月边喊边往屋外跑,竟一个不留神被门槛子绊了一跤,继而又赶紧爬起来往堂里跑。 “大夫人,大小姐醒啦!” “真的吗?我的乖女儿,祖上保佑!祖上保佑!快,快随我去看看!” “是,大夫人,您当心脚下!” 不一会的时间,初尘的床前就挤满了人,李家老夫人坐在初尘床前的椅子上,左边站着的是大夫人,正用帕子擦着眼泪,初尘柔柔的冲母亲一笑。 “娘亲,女儿没事了,女儿不孝,让家里人担心了!” “姐姐说的什么话,那河又不是姐姐自己要跳下去的,说起来是要怪我的,眼看姐姐……我日后定要努力长高,变强壮,学好武艺,习水性。” 听闻长姐醒了,本在自己院里逗蛐蛐的初游,着急忙慌的跑来长姐的院里。 初尘伸手摸了摸挤在床最前面初游的小脸儿。 “那我们初游可要好好学习啊,姐姐,可是要等着你来保护啦。” “那是自然的,一定是的!初游这孩子虽平日里玩皮些,可功课一日都不曾落下,夫子都夸赞他天资聪慧呢。”谈及初游的学业,二夫人自是一脸春风得意。 一直默不作语的老夫人开口道。 “看来初尘也已无大碍,这是祖上阴德庇护,要心存感激的!明日你且随你母亲去祖宗祠堂进香,感谢祖上保佑才是!” “母亲说的是,我也正有此意,后天十五是烧香的日子,我本也打算带着初尘去神庙里拜拜!” “是啊,是啊,我也是要带着俩孩子同姐姐一起去的。”二夫人赶忙应和。 “你们有心便好,好了,这让孩子好好休息休息吧,大家都回吧!”话罢老夫人起身,侍女阿音搀扶着离开了。 屋外徘徊迟迟不敢进屋的李初染,见母亲和弟弟都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 “娘,李初尘她没事了吗?” “你啊!你祖母都赶来瞧她,你个当妹妹竟到门口都不进屋,这幸好是你爹爹出城还没回来,不然定要教训你不懂事理的。” “哼,她八成是作则心虚了!不敢进屋!”李初游切了撇了撇嘴。 “你胡说,娘,你看他!他总是护着李初尘!” “你个臭小子,怎么说你姐呢!你姐心虚什么,赶紧回去练功去!” “她就心虚,心虚!哼!”初游一边跑一边回头冲着初染叫嚷。 “娘……” “行了,行了,你那个抚琴的夫子,还在堂里等着呢,赶紧着吧!” 床边上,大夫人轻抚着初尘的额头,眉目间尽是慈爱。 “娘亲,爹爹,可去救我之人府上谢过了?” “自你落水第二日就去过啦,你对救你的那公子可还有印象?” “嗯……记得,那人……”初尘面色一红,还记得那日她在水中挣扎时,那个一身白色锦衣,腾空跃起又极速落至水面,踏着水花奔向他的男子。 大夫人看她脸上,好似顶着两朵红云一般,轻轻一笑。 “我可是听你爹爹说啦!” “爹爹都说什么了?” “你爹爹说,他是上品布庄的少公子,年轻有为仪表堂堂,总之你爹爹对他是赞不绝口。” “上品布庄?” “是啊!” 是他吗?会是他吗…… 她八岁那年,狩猎日那天,同家族长辈去城外野林子里围猎,可按规矩,尚未及笄及未出阁的女子,都是不可以观看围猎这等血腥的场面的,说是怕撞了煞气,日后嫁人了对夫家不吉利。 所以女儿家们只能在山上凉亭里待着,那时初尘还是有些贪玩的,觉得在只是凉亭坐着吃茶果太无趣了,于是一个人偷偷下了凉亭。 她一路一会扑扑蝴蝶,一会追追野兔的,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看不见凉亭尖尖的顶子,她终于走累了,靠在一颗大树下休息,不知不觉的就给睡着了。 到了晌午日头正盛,可把她给热醒了,一睁眼就看见面前有个背对着她坐着的男孩儿。 “你是谁?” 男孩回身冲她一笑,递过来一个野果子。 “吃吧,很甜的,我都吃两个了,这个给你。” 初尘迟疑了下问“这果子,你洗过了吗?” 男孩又是冲她一笑,扭头拎起自己的水囊拔下塞子,倒水冲洗果子,洗好后再一次递给初尘。 “这下可以吃了吧!洗的很干净了。” 初尘也笑了,开心的接过果子吃起来。 “甜吧!” “嗯,好甜,谢谢你!” “你为什么自己在这,你一个人这样很危险的,要知道今日是狩猎日,这林子里尽是因被围追受了惊吓,四处逃窜的野兽。” 听他这么一说初尘方觉可怕,不自觉的向男孩靠近了些。 “爹爹说女孩子不能看围猎的,让我们在凉亭坐车吃茶果,可是太无趣了,我便想下来走走,不成想在这睡着了。” “那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一会你要怎么回去,这会儿该是用午饭的时辰了,你家人怕是要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初尘努力的回想来时路线,可怎么也不记得了,她好看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那样子可爱极了。 男孩见状莞尔一笑,轻轻摸了摸初尘的小脑瓜。 “你说的凉亭,可是那个挂着很多彩色旗子的凉亭?” “嗯,是啊!你知道?” “嗯,我跟我爹路过那里,我送回去吧!”话罢他吹响了口哨,不稍一会儿,远远的就看见有一匹小黑马跑了过来。 “它叫黑宝,是我去年生辰时我爹送我的,现在让你骑骑。”说完他伸手一把抱起初尘上了马,自己则走在一旁牵起马缰绳。 男孩把初尘送到了凉亭山下。 “你自己上去没问题吧?” “嗯,你要走了吗?” “嗯,我要回我们的营帐,你下次可不要再乱跑啦!这样真的很危险。”他一下翻身跃上马背,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我家在上品布庄,以后你可以来找我玩。”说完他就骑着小黑马离开了。 初尘傻傻的站在原地,本想问他叫什么名字,还没来得及问,只是在那之后,她也没有再去找过他,时间一长也就忘了。 ……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听到娘亲叫自己初尘这才回过了神。 “娘亲,那救我的公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周银阙,比你年长两岁。行了,好好休息吧,明日再同娘去祖宗祠堂进香。” “好” 大夫人走后,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嘴角微弯。 周银阙……好听的名字,银阙,又有明月的意思,周银阙,好一个明月公子…… 瑞雪满京都,宫殿尽成银阙。 常对素光遥望,是江梅时节。 如今江上见寒梅,幽香自清绝。 重看落英残艳,想飘零如雪。 这是诗人蔡襄的诗,不知怎的脑中浮现起这首诗,不管如明月,如白雪,好似都如他…… 第十三章 天公作美,风和煦,阳光暖而不刺目,是出游进香的好天气。 去神庙的路上,大夫人和李初尘乘坐的马车行在前面,紧跟其后的是二夫人李初染和李初游。 马车内大夫人双目轻垂,像是睡着了,初尘掀起轿帘一角,轻声问。 “莞月,还有多久?” “小姐,绕过前面小柭山,也就半柱香的时间。” “嗯,那就没多远了” “是啊,小姐” “莞月,要绕山时嘱咐车夫稳着点,大夫人睡着了。” “是,小姐” 李府大门外,刚刚远行归来的李成枫还未踏入府门,就被一位官家侍卫模样打扮的人拦住了。 侍卫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尔可是李成枫?” “正是,不知小官爷找李某何事?” “在下奉盐运使曾大人委派,前来请李老爷过府一叙。” 去年年初就从上面传出消息称,皇廷开始重新整查官盐,去年一年的时间刚查完官盐,户部便下派盐运使来各个省市巡视民户盐商,而昱城又是产盐重区,看来过不了多久昱城就要震上一震了。 “曾大人要见李某?” “正是,还请李老爷同在下走一趟。” 一念之间,李成枫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继而又道“李某刚刚远行而归,还未登门便被小官爷拦在此,一身衣服尚未扶尘,还请小官爷容李某回家换身衣服,拜老母亲行孝礼后,再同小官爷同去。” 侍卫再次拱手行礼表示同意“那在下就在此处,等候后李老爷。” 入府后,李成枫匆匆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裳,在洗梳一番后先去祠堂上了香,感谢祖宗保佑一路平安,之后又赶去母亲院里请安。 喝了口儿子端来的茶,老夫人柔声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自你离家后没几日她就醒了,如今已痊愈,我儿莫要忧心!这不今日十五,你那两位夫人带着三个孩子去神庙进香了。” “嗯,那孩子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啊!母亲,儿子还得出去一趟,上头派人来了,具体还不知是何事,叫儿子过去。” 老夫人面色一紧“官家的?找你何事?” “母亲莫惊慌,我李家安安生生的生意人,无妨事,儿子去去就回。” “那,是哪位大人啊?” “户部派下来的盐运使大人。”话罢李成枫已起身急急向外走了。 查盐的大人来昱城了,看来未必是事小,老夫人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忧。 绕山时,一路上多少有些颠簸,但总算是平安到了神庙,车夫去栓马车的时候她们一行人已经进了神庙。 每逢初一十五,城里城外各个庙里,皆是鱼贯而入的百姓,求姻缘,求仕途功名,求子,求平安长寿的,人活一世,好像就是为此一般。 神庙大殿上,一排排瞑目跪拜叩首的人,每个人都面目虔诚的,向高耸入顶的水神像默默地祈求心中所愿。 初尘自然是同他们一样敬重神明,但在她内心里也依然坚信,所有的期盼与心愿,都应该靠自己的努力取之,而不是寄托于神明。 浅瞑目,双臂上举,后收回,双臂端于胸前,背挺直,轻垂头,重跪垫,轻匍身,轻叩拜。 水神大殿在上,小女子对您心怀敬重,今日,虔诚者皆欲进大殿,只因他们心中有愿祈盼水神允诺。但,小女子心中无愿相求,就此离开,让有愿者来。 初尘出了大殿四处游逛,心中不禁感叹,春去秋来,在远离神庙之外,岁岁年年早已万象更新,而这神庙之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缕阳光,一抹浮尘,好似都不曾改变。 世间万物尽在变化中,仿佛只有承载心中所愿最初的地方不会改变。而这神庙,就是这些虔诚祈愿的人们,心愿寄托最初的地方吧。 这里是神庙的偏院,因为所处位置较为偏僻,所以划分的院子面积不大,供奉殿相对也就小很多。虽然常年也有人整理清扫这里,但是年复一年,几乎无人来为她焚香,因此这里变成了神庙里最冷清的神殿。 百姓不喜供奉她,是与她的故事有关。 相传,风神是天神界里,众神之中,唯一一个自缢而逝的神仙,她死在了一个爱而不得之人怀中,神识湮灭,化作一抹浮尘,消散于世间。所以她既已仙逝,人们自然觉得向一个不存在的神仙许愿是不会灵验的。 初尘喜欢她的敢爱敢恨,因为爱而不得,她放弃了永生选择给自己一个解脱,这是多么的痛苦与绝望之后的选择。 传说,她在仙逝前曾以风神之名立下过诅咒,关于诅咒这段故事,初尘是从说书馆里听来的,本就是个传说也就谈不上真假,可在初尘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可怜女子因爱而不得,最后的自我安慰罢了!安慰自己没有拥有的爱人,那个女子也无法拥有他。 心不动则人不妄动,如果真心足够坚毅不可撼动,岂是一个移情别恋的诅咒可以左右的,更何况他们是神。 抬头望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它此时的枝叶相较于上次来时,又茂密了许多。枝杈交错之间,是坐着个人吗?初尘走到树下再次抬头向上看,枝叶挡住了那人的脸。 “你为何坐在树上?这样很危险的,还是快些下来吧!”初尘一只手挡在额前,遮着刺眼的阳光。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原本手中摇着的折扇一合,转身一跃从树上翩翩而下。 银丝编制的发带,简单的挽起一个发髻,未被束起的发丝,任其散在身后。通常男子惯用发冠发簪子来束发的,却不成想像他这样的也甚是好看。他外穿一件墨绿色长纱袍,纱是上好的纳纱,质地十分轻柔,中衣也是墨绿色的,用的是做工极好的羽缎,在他下落的那一刻轻纱随风而动,仿若仙人临世。 是他…… “是那公子!他就是那日救了长姐的周公子,上品布庄的少东家。”李初游推了推一旁看傻眼的李初染。刚才听修士讲经他俩都快睡着了,于是俩人溜了出来,没成想走到这看了初尘他们。 “是,是,是吗?” “是啊!就是他,我记得清楚!你怎么还结巴上了。”话罢,李初游朝着初尘他们跑了过去。 “长姐,他就是那日救你的周家公子。” “你怎么过来了,娘亲她们呢?”初尘拿出手帕,边擦着他额头的汗边问。 “娘亲她们还在听修士讲经呢!周大哥你的轻功真棒,日后有时间能否也教教我呢?” “初游,不得无礼!公子莫怪,我家弟弟就是有点自来熟,还有,李初尘谢公子那日救命之恩。” “姑娘莫要再谢了,你爹爹已经亲自登门谢过了,如此姑娘再谢,真真是折煞在下了!至于初游小公子想学轻功一事,改日你我约个固定的时间,周大哥教你便是!” “真的吗?太棒啦!谢谢周大哥!” 闻此言初尘无奈浅笑,食指轻戳了下,初游被发丝斜斜遮盖的额头。 “你这这个小鬼头,倒是好学的很。” 三人有说有笑的气氛正好。届时,站在远处的李初染目睹他们和谐的气氛,心生妒火,手中搅拧的手帕就像是沾上糖霜的麻花,紧紧的拧成旋儿。 李初游看看周银阙又看看初尘,灵光一闪,好似小机灵鬼附身一般。 “长姐,你们先聊着,我突然想起来我娘找我还有事,先行告辞。”初游朝着初尘眨眨眼,之后咧嘴一笑,扭头一溜烟儿的跑了,临近李初染时还不忘把她一并拽走。 “你个混小子,你跑就跑,你拽我干嘛啊?”李初染被李初游拽着跑的时候,还不时的回头看向周银阙的方向。 “那周公子,搞不好日后会是咱姐夫呢!快走吧!” 听李初游说完,李初染面色一怔,嘴角一抿,刚被铺平的手帕再次搅拧到变形。 第十四章 “李姑娘,莫不是心中信奉风神?其他神殿里皆是香火旺盛,何故偏偏来此?” 初尘莞尔一笑:“非也,我虽心中敬畏神明,但仍觉得心中所愿应是要靠自己去实现。或许命格终由天定,但为何而生,由自己决定,那公子你呢?” 周银阙为其所言感到惊讶,外表看似柔柔弱弱的她有如此见解,确实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儿一般,此时周银阙更是被她说话时眼中的光亮所吸引。 “今日进香者众多,各个大殿皆无虚处,而母亲在诵经大殿听修士诵经,在下,不过是寻一安静处等候。” 话罢,远远的听到有阵阵马蹄声传来,寻声望去,一匹体形高大,通体黝黑的骏马正朝他们这边跑过来。那大黑马的身后还追着一位侍卫打扮的少年,他已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它就是当年那匹小黑马吗? 大黑马绕过周银阙竟走到初尘面前,大大的眼睛望着初尘,垂头轻轻贴上她的手,发出沉沉的呼声似是撒娇一般。 初尘温柔的笑容蔓延至眼底,她拥住大黑马的脖颈,在它耳边轻生问:“黑宝,你还记得我,对吗?” 大黑马听懂了她的话,再次发出沉沉的低呼声,马尾巴愉悦的摆动着。 周银阙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诧异,黑宝平日里除了他,素来不与其他人亲近的,以至于平日里他让贴身侍卫木桀遛马吃草,也如同马遛木桀一般,总是要木桀追着它跑的。 “你,何曾见过黑宝?我怎不记得?” 转身间,明眸皓齿,她眼中的光亮仿佛在那一刻,彻底荡进了他的心里。 “少爷……少爷,我实在是牵不住它了,这黑宝的力气,可是越来越大了!” 这才追过来的木桀,大口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周银阙走到马背前,一把拽下水囊扔给木桀。 “你刚跑了那么久,饮水要缓着些。” 木桀一把接过。“谢少爷!” 周银阙的目光再次转向初尘。“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便见侍女莞月急急迎了过来。 “小姐,该回府了。” 初尘应了声好,继而回身,唇角弯如新月,她伸手轻拍担在马背上的一袋枇杷。 “这果子,要洗净了再吃。” 周银阙愣在原地,看着她同侍女渐渐远去的身影,心念一动,随即嘴角扬起一抹笑。 竟,是你 回到府上时已是该用晚膳的时间。 方才从长亭走过来时遇上了父亲,他见初尘恢复的很好自是高兴的,但初尘太过了解父亲的情绪变化,就在刚抬头见他第一眼时就已察觉,父亲定是有忧心之事。 一顿饭吃的安静的出奇,父亲更是草草吃了几口,便说还有未处理完的公事匆匆回了书房。 书房内,李成枫持笔疾书,书写完毕后叫来信使连夜送出城去。 风雨欲来,未来一段时间昱城恐难太平,李家在昱城名声过胜,危难之时恐难避祸,为保护好家人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李成枫悄悄来到初尘的房间,将一只蝴蝶兰式样的发簪放在她的床前,轻抚过她的额头,眉目间尽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慈爱。 父亲离开房间后,初尘缓缓睁开了眼,借着月光细细端详着手中的蝴蝶兰发簪,心中不胜喜悦,但一想到父亲的那个眼神,又不由得担心起来。 “夫君,今日盐运使邀你会面,所为何事?” 李成枫将大夫人揽入怀中柔声道“户部派人下来查盐,我李家作为昱城大户,理应起表率作用积极配合,诸如此类的话,并无其他,夫人莫要担心。” “是吗?既是如此,那你为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夫人多虑了,今日神庙进香一路劳累,还是早些休息吧!”话罢揽着马夫人上了床榻。 大夫人睡去良久,李成枫依旧难眠…… “成枫兄,久违了!” 曾府书房内,李成枫正在欣赏墙面上挂着的丹青,忽闻身后的声音急忙转身。 果然是他,曾树恒,曾经的同窗好友,曾经的…… 年少时二人为同窗好友,相互支撑漫漫求学路,直至二人学有所成,决定一同入都成考取功名。 还记得进都城的路上,途径一座刚被洪水席卷过的村庄,性情纯良的二人见如此惨状心生悲悯,将身上的盘缠都捐助给了村民,但入都城之路刚刚过半,两人却再无银两支撑接下来的路。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路上他们风餐露宿,因为没有银两住店,于是但凡是可以遮蔽风雨的地方,都可以成为他们短暂的驿站,他们甚至睡过满是老鼠的破庙,人们避而远之的凶宅,甚至是被废弃的马厩。 二人年少气盛,一身的清风傲骨,古人云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所以即使是在饥饿难耐之时,也绝对不会同街边乞讨度日的人一般,靠对路人摇尾乞怜换来一点吃食。但奈何他们身上的最后一点干粮也吃完了,这样下去他们到不了都城就得饿死,更别说考功名。 于是李成枫决定靠出卖自己的字画来换取银两,但是一向自视甚高的曾树恒,却觉得如此做法是在折辱自己。可在李成枫看来,相较于今后的理想抱负,此时固守清高简直是愚不可及,于是不顾曾树恒的反对开始卖自己的字画,还去学堂里代过几堂课。 之后他们便靠李成枫卖字画挣的银两到了丘平,丘平这里曾树恒有亲戚在,他便打算在这休整两天再上路。只是这曾树恒的亲戚不愿收容李成枫,如此李成枫与曾树恒就此告别。两人分别后李成枫依旧是一边卖字画一边赶路,直到到达都城。 科考结束的第二天,曾树恒便邀请李成枫到都城一家有名的酒楼吃饭,这是自丘平之后两人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考场上。李成枫此时已感觉到曾树恒已不似从前,但心中还是把曾树恒当朋友来看待的,只是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彼时曾树恒心中盘算的事。 原来,在考试中曾树恒发挥失常,自知自己终将榜上无名,眼看多年努力就要腹水东流,而等待下一次科考时间又太久了,他不想再耗费时间重来一次,于是邪念,就在那一刻产生了。 那些邪恶的念头,就寄生在人们的内心之中,存在于光明与阴暗面之间,如果你始终秉持内心的正直与善良,那么光明的那一面会覆盖阴暗,因此邪念就会感到恐惧而不敢出现。反之,邪念将会吞噬宿主的内心,最终为其左右难再翻身。 饭局上曾树恒灌醉了李成枫,套出其答题卷轴的编号,每位考生开考时都会有一个编号,这个编号是只有监察官和考生自己知道。 之后曾树恒又趁着李成枫醉酒,得知其卷章答题内容及文章内容,这是张近乎完美的试卷,终将是要榜上有名的,是曾树恒即使正常发挥也无法企及的,他嫉妒李成枫的才华,也庆幸这张试卷赢来的成果终归自己所有。 终于到了发榜的那一日,李成枫早早的就到了揭榜处,本是信心满满的他,在揭榜后看到的结果却是他名落孙山。 第一名的状元是曾树恒,他得了头名李成枫当然也是替他开心的,可是他心有不甘,于是去看了公布于众的状元文章,这一看不要紧,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这是他写的文章,是他写的…… 李成枫礼貌性的微笑道:“多年未见,曾大人依旧是风采依依。” “诶,成枫兄何必一口一个大人的,倒不如还像你我兄弟二人当初一样,你唤我树恒即可。” “曾大人实属抬爱李某了,李某不过一介庶民,与大人身份有别,不可僭越!只是不知大人叫李某来,所为何事?” 曾树恒招呼李成枫落座,命下人上茶后,书房内只剩下他二人。 “去年年初,有一大批运往边关要塞的军用官盐不翼而飞了,因此主君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官盐失踪一事,并且借此事严查所有官盐流通动向。如今官盐基本已经整查完毕,主君便下令户部巡查统筹,各省市大中门户盐商行。” “既是如此,李某便把旗下盐行数量产量的参数报给大人便是。” 曾树恒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继而又说道:“成枫兄家族几代都是茶盐商,在这昱城可谓是久负盛名,盐行商会里说话也是颇有分量的,此次户部刘大人派我来昱城,也是得知你我曾是同窗好友的缘故。成枫兄,可得给个面子多多配合兄弟办公才是。” 李成枫又是礼貌的一笑:“如此,李某也可以帮大人跑一趟商会,统计出参数一并报给大人。” “那便是最好不过了!不过,除此之外还要同成枫兄相商另一事。”曾树恒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何事?” “户部刘大人有意收编昱城大中型盐商行,并建立机制,便于日后统一管理。” “哦,收编盐户商行,这也是皇庭的意思?” “这是户部刘大人有意提拔培养,刘大人是皇廷命官,所行之事自然皆是为皇庭考虑,为主君分忧。” 果然,不过是以公谋私,想在昱城盐商里分一杯羹。 “哦,那曾大人可是高估了李某在盐行商会的权利了,收编商行这种事,涉及到其家族基业的归属,李某可无权干涉。” “成枫兄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这也是我找你来的目的,以成枫兄在昱城盐商里的威望,如果先行归属收编,那其余的商行自会跟随而来。” 李成枫呵呵一笑道:“想要收编我李家盐行,那曾大人拿出主君盖过大印的手谕诏令即可。” 闻此言曾树恒先是一愣,随即笑声道:“成枫兄是在开我玩笑不成?” “李某岂敢开大人的玩笑,怕是大人有所不知,自李某祖父那时起,就得当时主君诏令,我李家盐行未经主君诏令不可擅动。” 李成枫的祖父年轻时曾救过,当时还是亲王的主君的性命,之后两人成为挚友。再后来亲王荣登大位成了主君,便拟下此诏令庇佑李家至今,尽管日光荏苒,主君大位也早已易主两代,但诏令依旧是诏令。 听闻此言,曾树恒竟一时语塞,刘大人确实是未曾跟他说过此事,但看李成枫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扯谎,况且他岂敢在官家面前扯谎。 见曾树恒不言语,李成枫又补充道。 “曾大人,想收编商行可不是小事,各个商行大多是家族几代人经营积累下的产业,其家族宗亲也各管一方,想要游说接受收编,非李某所能行之事。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李某这就告辞了。” 李成枫当然知道,皇庭重臣私下收编盐商这种事,他们也只能是暗地里做,李成枫断然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更不会给他们当枪使。 没有等曾树恒说话,李成枫便已经转身向门口走去。 “李成枫,今日之事你最好守口如瓶,得罪刘大人,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成枫停顿片刻却没有回头,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推门而去。 李成枫给睡在身旁的大夫人,掖了掖被子角儿,看着夫人熟睡的脸,回想着这么多年幸福的时光心中满是感激,可越是如此眼下也越是不安。 收编之事不成,且不说背后势力有多大,就单说曾树恒,他不把昱城搅动起浪花来,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第十五章 自古,这月虞国女子到达及笄之年,即年满十五周岁生辰当天,在清晨梳妆时由母亲亲自为女儿梳发,再由父亲亲自为其别上发簪,由此,这才是成人礼的开始。 人的一生总会有些重要的时刻,会有亲人在旁一同见证,而及笄之年生辰的这一天,对于月虞国女子来说由为重要,因为这可能会是一个家族的转折点,及笄之后方可婚嫁,若高嫁便可惠及全族。 六月初六是初尘年满十五周岁的生辰,看着镜中不同于往日随意的发髻,还有父亲亲手为自己别上的蝴蝶兰发簪,心中无限欢喜。 “谢谢娘亲,谢谢爹爹”初尘回身拥住了站在身后的父亲母亲。 父亲悄悄在初尘耳旁说“孩子,你永远都是爹爹的宝贝女儿,爹爹的怀里,永远都会是你可以撒娇和倾诉委屈的地方。” “爹爹……” “瞧你们父女俩,还说上悄悄话了,真以为我听不见啊!好了,快去厨房准备莲露蓉花糕吧。” 莲露蓉花糕,用清晨时分从莲叶上取下的露水来和面,并以蓉花为辅料做出来的一道糕点。蓉花融入糕点内使之味道更加甜香,并且蓉花还是天然的染色剂,做出来的糕点呈桃红色。不过说来也神奇,这蓉花其实是花开六瓣的白色花朵,但上锅蒸煮后就会变成桃红色。 此蓉花又名为情人花。 在厨房里跟着厨娘师傅学了一上午,初尘终于做成了莲露蓉花糕,这除了是作为正午宴请亲友的一道糕点,同时也是要送去牵缘阁的谢礼。 正午时分宾客相继来赴宴,没一会儿宴客厅里已座无虚席,来的大都是家族宗亲,但也不乏有些父亲的挚交好友和生意上的伙伴。 其中也邀请了上品布庄,前来的是庄主周贺同大夫人刘氏,还有他们的儿子即长公子周银阙,和三夫人吴氏生的四公子周浮苏。 周家有共四个孩子,大公子周银阙是大夫人所生,其次是二夫人生的小姐周芸凌,她仅比周银阙小五个月,如今已经出阁,夫家是皇庭大将军程岱次子程琮。但是因为程琮已经娶了一位夫人,所以周芸凌嫁过去也只能屈其后位,所幸的是程琮对她颇为宠爱。 还有四夫人所生的三小姐周韵言,但是这位小姐自打出生就体弱多病,仅活到十二岁就去世了,而自这周三小姐死后四夫人就疯了,于次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不慎落入开裂的冰湖,次日发现时人已经僵硬。 “感谢诸位亲临小女的成人宴,今日来者宾客之中,多为我李家宗族亲属,皆是看着小女李初尘长大的长辈,日后也望列位族亲多多照拂。今日即是小女成人宴,也是家宴,美食美酒尽可随意些。”话罢李成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杯放下时,随即乐师们齐齐奏响乐器,片刻,乐已成曲。 首曲刚落,第二曲便悠扬乐起,乐声婉转悦耳,令人陶醉之际,空中降下纱帐垂帘,将戏台四周围了个严实。 宴厅内,凡可透光门窗皆被遮帘,仅戏台上垂帘内有明灯亮起。帘内灯明时方舞起,随乐曲声翩然起舞的是七名身形俏丽女子。 七名女子身姿摇曳,长袖如带,随乐而舞,扬空抛起又随之落下,脚步回转间如云流水,似彩蝶环绕花间。此舞,名为七袖绝,是为祝福及笄女子。 按道理初尘本应加如其中领舞,但无奈她实在是不擅舞。虽不擅舞,但通晓音律,琴艺甚好,故此在帘内抚琴。 李成枫的贴身侍从李冉,进入宴厅后疾步走到李成枫身侧,俯身耳语,之后他同李冉就匆匆离开了宴厅。彼时,众宾客正在赏舞听乐,无人注意他的离开。 书房内,李成枫赶紧打开了等候多日的回信。 —— 兄长的信已收到,眼下尚且不知对方接下来有何动作,兄长切莫慌乱,暂且静观其变。商货运输要严加筛查,宗亲之中有异动者,成奕自会查之办之,兄长不必担心。还有商会之中恐有不轨之人,兄长要注意。 还有,望兄长代我为初尘送上祝福,她小叔是赶不回去参加她的及笄礼了,待我回去后定补给她礼物。是以,兄长也可准备为初尘物色良人已,如此日后便多一处庇护。 看完弟弟李成奕的回信后,李成枫心安许多,将油灯罩子掀开,信纸在遭遇火焰的一瞬,逐渐化为灰烬。 李成奕是李成枫仅有的直系血亲的同胞兄弟,为同哥哥守护李家基业,李成奕表面一直被营造为一个云游江湖的浪荡之人。其实他一直隐藏于哥哥身后,并建立伺机阁,为李家运输渠道铺路搭桥,且在商业利益上获取更多情报,并且监控家族宗亲欲压制之人。 李成枫再次回到宴客厅时,厅内大亮,遮帘皆已被卷起,戏台上也早已换了舞曲。 “夫君方才离开许久,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大夫人起身给李成枫盛了碗热汤。 “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通货的批文要我扣个章,又正巧差使送来成奕的书信,担心他有要事所以看完了才来。” “成奕,他可是许久未回来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娶妻成家不说,还这么贪玩。母亲每每提及他就总是唉声叹气的,也就是你惯着他。他信上都说什么了?” 李成枫伸手端起了茶杯,垂头间瞟了眼大夫人,继而饮口茶道:“他呀,他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向我炫耀他四处游历的经历,打趣我不如他活的洒脱自由罢了。哦,还有让我代他向初尘送上祝福,说过些时日他会带回礼物来。” “这个老小孩,还不是仗着你的宠爱,才敢活的如此洒脱。莫不是……夫君当真是羡慕成奕?嫌弃我们妇女老小的拖累了你不成?”大夫人凝视李成枫的眼眸里,竟有些戏谑他的意思。 闻此言李成枫只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向大夫人额头弹了个响儿。他佯装生气的样子,说出的话确是绵绵软软的。 “为夫何曾觉得你们是累赘了,就算是,也是为夫心甘情愿的,夫人既入我心,便是生世都剜不出去的。” 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却不想夫君竟说出如此调情之语,且众目之下,即使说话声不足以引人瞩目,但也让大夫人羞红了脸。 仅隔着一名侍女的距离,听到老夫人轻声一咳,倪眼大夫人道:“众宾客尚未离开,如此场合不该失了言行。只是看来,前些日子神庙理经一遭,算是白去了。” “是儿子失礼了,只因收到成奕的来信,一时高兴,与夫人调笑失了分寸。” “母亲,菱悦知错。”大夫人自知失言了,如此场合确实不合适。 听到成奕来信的话,老夫人言辞也软了下来:“罢了,你们也不是稚气孩童的年纪,言行举止自行斟酌罢。成奕来的信,拿来给我看看。” 老夫人要看信倒让李成枫有些为难,那可不是能呈给母亲看的,况且已经被他烧了。 “这……儿子将信看完后,正要收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茶壶将其打翻在地,这一着急手一松,信纸又掉在地上被茶水打湿,字迹模糊一片。俨然是看不得了,就同茶壶碎片一同处理了。” “你啊,一把年纪了还如此莽撞,罢了,那成奕说何时回来了吗?” “倒是没有说具体何时回来,只是说再过些日子。” “罢了,随他几时回吧!接下来该是说书先生上场了吧?” “是的,母亲。” 宴客的饭食用的差不多后,府上总管便命下人悉数撤桌,收拾干净后,每桌再奉上茶水果子和糕点。今日请的这位说书先生,可是千言阁里最有名的莫先生。 这两年千言阁之所以在昱城声名鹊起,尽是因为阁里来了这位莫先生。而父亲为款待宾客,请莫先生来说书,可是撒下了重金。 宴厅二楼,距离围栏仅一步距离,纱帐设在正好观看到戏台的位置。纱帐内,初尘听到宾客们的欢迎声,欣然,自知是莫先生来了。 “小姐,莫先生来了。”纱帐外莞月低声雀跃。 李初尘掀起纱帘一角,向戏台望去,又是那一抹皓月白色,似是周身裹着一层冬日里最清冷的月光,让人感觉到清凉的同时,又不愿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斗笠围帐白素纱,全身通为一色皓月白,手持一把翠色玉笛,这便是他贯有的样子。两年前莫先生来到昱城,接手了当时因经营不善已人去楼空,仅剩个空壳子的千言阁。经他整顿后千言阁焕然一新,重新开张的首场,他更是一书名遍全城,更是迷倒了一众女子。 说起来不禁让人哑然,还从未有人见过这位莫先生的真容。要说为何女子皆被他迷倒,大概是因为他不凡的气质,还有那既清澈又魅惑的嗓音罢。亦或者,因为平日里寻常的说书先生通常都是老者,鲜少有他这般身姿挺拔器宇不凡,看似很年轻又仙气飘飘的说书先生。 鸣笛一曲后,似真实发生又恍若一场虚幻的故事,混着他清澈又魅惑的嗓音,闯入戏台下宾客们的想象里。 现如今千言阁里的说书先生们各有风格,讲述的故事五花八门奇闻异事且不拘泥于一格。唯有他,莫先生向来只讲述仙神的故事,且只在每月十六这天,有机会听他说书。 今日讲的是,妖神之子阆缺自削妖魂仙身,背离妖族,堕身为兽的故事。这故事倒是着实有趣,不可否认初尘也是喜欢听的。 “莞月,你说这先生为何只讲神仙的故事?” “小姐,你看这莫先生本就如此仙气飘飘的,自然讲些神仙的故事才与之匹配嘛。” “哦,是吗?” 初尘想象了一下,依照他如此打扮,如此嗓音,要是讲些世俗谐趣的故事……想着想着初尘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确实违和,也着实好笑,莞月,真如你所说,他此般装束示人,也确实应当讲些于其相称的故事。” “小姐,你还真去想象一番,也是真是……”莞月撇撇嘴,小姐这不是变相调侃莫先生嘛。 “真是什么?”初尘自是懂她的小心思。 “真是,奇思妙想!” “莞月啊,这都是手段,专门吸引你这种正值春心萌动又定力不佳的小姑娘。” “哎呀,小姐,你瞎说什么啊!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到,定是会觉得,小姐你不懂矜持的!还有,像莫先生这种气质不凡的翩翩君子,怎么看也不像会是使手段之人啊!” “嗯,那为何他不肯让人看到他的面目,如此故作神秘,难道不是为了增加人们对他的好奇,故而,都来瞧他,听他说书?” “小姐,你平日里,可是最不喜欢随意揣测他人的,这样有失公允!这是你说的。” 莞月可是对莫先生迷的很,初尘自然是知道,故此就想逗一逗她,看她努力辩驳初尘的样子,当真是可爱极了。 “好了,我逗你的,你看你。其实我初见他时不是在千言阁,是在回府的街上。那日雨下的很大,我乘的马车过他身旁,那时我恰巧掀帘,看见他撑伞走过……” “然后呢?” “他好像偏爱白色,连靴子也是白色的,可是,那样的雨天走在路上,他垂下的衣角却未曾打湿分毫,靴子上也没沾染泥点,这岂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嗯,那莫先生,果真是很爱干净的!不像李冉那家伙,每日清晨练完功后一身汗味,不洗澡也不换衣服,就跟和老爷去商铺了,你说老爷都不嫌弃他吗?” “你啊!平日里李冉待你多好,有点好吃的都留给你,你却背地里说人家。” 见莞月嘟着嘴不再说话了,看样子像是在反思自己。初尘无奈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再次看向戏台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台上的莫先生彼时,好像也在看着她的方向。 第十六章 “老爷,盐运使曾大人来了。”李冉引路曾树恒到了宴客厅。 曾树恒吩咐平日里随行的三名侍卫留在宴厅外,眼下身旁仅跟着一位随从。 李成枫上次见他是在其府上,同样是以私服相见,此时他这一身由金丝绣制常青藤花纹式样的玄色衣袍,做工精致考究,就连衣领衣袖上的纽扣,都是由品质极佳的玉髓雕刻而制。他虽手上拿一把看似普通的折扇,但只要看一眼他腰间玉佩上花纹式样,便可知晓他的皇庭身份。 “成枫兄,好歹你我相识数载,按照礼数你的女儿也该唤我一声世伯,即是及笄之礼,做长辈的本应赠予贺礼。如此虽是不请自来,成枫兄,也要看在本官爱惜小辈的份上,予以见谅!”这话听起来好生和善,可言下之意却有,本官若是想来又何需告知之意。 李成枫行拱手礼并是以礼貌的微笑道:“李某未曾邀请曾大人之因为,小女及笄为私,大人且忙于公务是为主君分忧,于公于私,李某怎敢叨扰曾大人。” 曾树恒呵呵一笑道:“无妨,今日不是行公事,仅是为祝贺,来,将礼物献上!” 曾树恒示意身旁随从,将礼盒递了过来,李成枫自知不能驳了他的颜面,便命李冉收下礼盒,随即向曾树恒道谢:“多谢曾大人,碍于及笄古礼,今日小女不能露面亲自道谢,李某代为小女一并谢过!” 曾树恒看向二楼纱帐的位置,此时可见,帐内李初尘起身行礼的身影,礼罢曾树恒收回了视线,说话的语调升高了几分,引的专心听书的宾客们分分看了过来,见是盐运使曾大人来访,众人皆是起身拱手行礼。 “成枫兄,本官送的礼物不妨现在打开来看看,也让本官知道是否合那孩子的心意。” 众宾客听闻此言也起了好奇之心,想一睹礼盒中之物,为何物做礼。于是分分围过来说道:“曾大人都如此说了,不妨打开,让大家也开开眼。” 因曾树恒的话,众人就此扇呼声不断,李成枫只好命李冉将礼盒拿上了桌。只是当礼盒被打开,礼物呈现与众人眼前时,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表情。 曾大人送的礼品竟然是一把匕首,尽管这匕首的外壳,是由上等翠玉雕琢而成,可谓是精美绝伦。但今日是身为女子的及笄之日,按照自古礼俗,这一天当避开一切杀猪宰羊之事,忌讳血腥污秽之物,可冷兵刀刃为肃杀之器皆是染血之物。故此,这匕首尽管有华美的包装,却也是不合时宜的。 遥遥相望宴厅众宾客之中,从事盐商生意的占据一半。今日李成枫设此宴,曾树恒却让此物于此时呈现与众人前,欲意何为不言而喻。李成枫已经对他一忍再忍,礼之敬之,可今日是他最爱的女儿及笄之日,一生中仅有这一次。他尤为看重,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给她,让她有朝一日回想起来时尽是美好。圆桌之下,他垂在膝上的手已握成了拳。 曾树恒依旧是面上带笑,一手拂扇,一手握着茶杯。碍于官威,宾客们皆是默默不语静观其变,一厅的人似乎都在等着看李成枫将作何反应。 大夫人已察觉到李成枫的情绪变化,将自己的手附在了他紧握的拳上,她眼中的柔和缓解了李成枫紧绷的情绪。 夫君,他如此做法可见是有意而为之,你若此时发作,便是正中下怀。 李成枫眉头一展,拿起那把匕首,好似仔细端详一番后道:“这匕首做工好生精细,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寻常工匠之手,虽说有古礼道,及笄之日应避之此类物件。可换言之,小女及笄之日便得此精巧防身之物,不为是件好礼,曾大人,有心了。” 话罢,不稍片刻,宴厅内响起一曲笛声,众人皆望向戏台,原来是莫先生在吹奏玉笛。短短一曲作罢,莫先生起身缓缓下了戏台,众人分分让路直至他走到李成枫面前。莫先生竟伸手将头上帐纱的斗笠摘下,他这一举动不禁让宾客们惊讶,也让坐于二楼的初尘不禁身体前倾。 “小姐,小姐,莫先生,他,他,竟是如此绝美的男子。”立于纱帐外的莞月,自是看的真切,激动的竟有些语无伦次。 李初尘掀开纱帘的一角看去,果真是位气质绝然,相貌极为俊俏的貌美男子。黑发如瀑,简单挽起的发髻上,簪着一支半周弯转如藤的玉簪,褐色的双眸仿佛自带寒意,却又在眸光流转间璨若星河,让人过目难忘。 “今日即是李小姐及笄之礼,在下有幸受邀至此,也算是沾了些喜气,故,想将此玉笛赠与李小姐。” 李成枫伸手接过玉笛,此玉笛翠色浑然天成质地通透,手感温润如脂,品质上乘做工卓绝。相比较之下,远远胜过那把玉壳匕首。 “莫先生一番美意,李某就代小女收下了。”道谢后李成枫便安排莫先生坐下喝茶。 曾树恒不禁打量这位莫先生,暗自腹疑竟有如此这般的说书先生,忽的想起主君最宠爱的六公主云茂殿下就十分喜欢听书,更是寻遍了都城淮裕境内,所有名气盛鼎的说书先生。 曾树恒喝了口茶道:“这位莫先生不知是哪家说书阁的?”。 “大人刚来昱城不久,可能不大清楚,昱城最有名的说书阁,当属千言阁,而这千言阁正是莫先生办起来的。” 回话的此人名叫闫玉,是名盐商。昱城盐行商会,由李成枫为首的五大家族构成,而闫氏家族就在其中。 “哦,原来如此,那你是?” “回大人,在下闫玉。” “哦,闫玉,盐行商会的闫氏一族便是你了?” “正是在下。”闫玉拱手福身的样子恭敬的过了头,恨不得就要跪在地上行拜神礼了。 “不必如此拘礼,坐下喝茶吧!”话罢众宾客也分分回到自己的座位,彼时,已有唱戏的角儿登上戏台唱了起来。 待宾客们的视线再次生回到戏台上时,莫先生放下茶杯起身向李成枫道别:“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二楼纱帐内,初尘看莫先生欲要离去的身影,对站在一旁的莞月道:“莞月,把那盒莲露蓉花糕送去给莫先生。他送给我那么好的笛子,我总要还些什么的。” “是小姐。”莞月可是高兴的很,端起一旁桌上的那盒莲露蓉花糕,就匆匆的下了楼。 初尘在楼上眼看着莫先生已经出去后,莞月方才一路小跑的追了出去。届时,楼下戏台上正唱着一出,街头霸王欺辱一双穷苦母女,被勇武大将军斩杀于街头的戏。可一出好戏还未唱完,曾树恒就已站起身向父亲道别。 “成枫兄,本官还要回去处理公务,就先行告辞了。” “曾大人慢走,李冉,送曾大人。”李成枫命李冉送曾树恒离开后,闫玉也紧随其后匆匆告别,带着其夫人离去。 戏台上一出戏结束又一出戏开始,期间也相继有人带家眷离开,李成枫也同样是和颜悦色的与其寒暄几句目送其离开,然后继续喝茶看戏。目明亮看其表象,而心中明朗方可看清人心虚实。 李成枫命李冉将那把玉壳匕首收了起来,曾树恒来此一遭是意料之中,回眸间扫过宴厅里还未离开的人,却有意料之外。一场宴席两层心思,可人心之重又如何衡量?今日来聚者虽说大多为宗亲,可到底亲近几分各家心知肚明,开宴前李成枫说的话也无非是客套话。 “爹,你说那闫家老爷,先前就对盐运使大人低眉顺目点头哈腰的,结果这大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紧跟着走了,肯定一心想要巴结。”周浮苏翘着二郎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 周老爷眉头一皱,斥责道:“浮苏,谁教你的!怎可在人后评头论足。” “老爷,浮苏打小就是个直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刘夫人柔声劝解。 “总是如此不重言行,浪荡浮躁,由着性子行事,为父和你大哥,总不能为你兜一辈子吧!你何时才能懂事?” “爹,这可不是在府上,你如此训我,丢的可是爹的脸面。”” “你这小子,看我回府怎么收拾你” “好了老爷,喝口茶吧!”刘夫人倒了杯茶递了过来。 浮苏顺着他大哥周银阙的目光,看向了二楼纱帐处,随即明白了大哥看的是什么。他好看的眉峰微挑,嘴角如挂一抹斜阳,扭头小声的冲刘夫人道:“大娘,你看我大哥,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小姐。” 周老爷轻咳一声道:“银阙,给你娘倒杯茶。” 这一声方使周银阙回过了神,略带慌乱的给刘夫人倒了杯茶,难得见大哥如此,浮苏只觉有趣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娘,喝茶。” 戏台上最后一出戏唱罢,已是临近傍晚,此刻宴厅里剩下的几桌客人中,唯独周家在李成枫的意料之外,毕竟两家人交往不深。 “诸位,眼下已是晚膳时分,李某已在二楼备下晚宴,不妨用过之后再走吧!” 大家同上二楼赴宴,席间欢声笑语不断,饭后更是一起猜谜吟诗作对,只是,初尘碍于古礼不能参与其中,看着他们玩的煞是开心,自是有些羡慕的。 “方才听你爹爹说,姑娘写的一手的好字,不知姑娘可送在下几个字?”周银阙站在纱帐外等她的回话。 “那,公子想要我如何送你呢?” 周银阙拿下腰间别着的折扇,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莞月,随即莞月掀起纱帘一角递给了初尘。 “莞月,如拿笔墨来。”初尘看着手中的折扇,一时间眸光微动,唇瓣间荡起的笑容如蓉花盛开。 “是,小姐” 笔墨备好后,莞月便自觉的离开了。 初尘展开折扇思索片刻,随即下笔写下那首,因那日被他救下后,便盘绕在脑中许久的诗句,并落款为,赠明月公子,只因银阙即明月之意。 瑞雪满京都,宫殿尽成银阙。 常对素光遥望,是江梅时节。 如今江上见寒梅,幽香自清绝。 重看落英残艳,想飘零如雪。 周银阙看着折扇上初尘提上的诗句,不自觉扬起的笑容,仿佛已经深深的印到了心底。 “周公子可喜欢?”隔着纱帐初尘轻声问。 “嗯,我很喜欢,初尘。” 我很喜欢,初尘,他说我很喜欢……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心,不知怎么的,好似漏了一拍,脸上的热度也在不断攀升。 “初尘,我日后可如此唤你?” “嗯,银阙” “嗯,可我竟更喜欢,你唤我,明月……” “那,日后身边若是没有旁人时,我便唤你,明月。” “好” 内心腾起一阵暖意,和从未有过的欢喜,可不知是否因开心过了头,小腹竟突然袭来阵阵绞痛,疼到难以忍受。 在昏厥前,她仿佛看到眼前正站着一个,头顶一头红发,大约三四岁的小男孩,标志的小脸儿上忽闪着一双黑如墨石,亮如繁星的大眼睛。他小嘴嘟的老高,双臂抱于胸前,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可是却可爱极了。 “你是谁……”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张着开的口型里未发出任何声音。 “初尘……”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第十七章 发病(上) “大夫,我女儿她怎么样了?喂下汤药后这一连几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不见醒?” “夫人莫急,听大夫说”虽嘴上这么说,可李成枫心里也是和夫人同样的心情。 “小姐脉象平稳,气息和顺,已无大碍,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莞月将大夫送走后,回来时看见初游倚靠在房门外睡着了。 长姐及笄宴,他和初染本是可以赴宴的,但碍于母亲不愿去。所以当日清早请安的时候,初游就同祖母还有父亲说母亲身体不适,他和初染这一天决定要陪着母亲,父亲和祖母并没说什么也就默允了。 大夫人是正妻,长姐为正妻嫡女,不论是及笄还是日后出嫁,都会是父亲和大夫人一起为她操办迎送。只是每每想到此处,初游也会心疼初染,日后待她及笄或出嫁之时,母亲不仅不能亲自为她督办,更不能坐在主位接受她的拜礼。如果是他倒觉得还好,可初染从小心气甚高,到时心中定会觉得不平且委屈。 “三公子,快醒醒,可不能在这睡啊!” 被莞月叫醒的李初游睡眼朦胧,他揉揉眼打了个哈欠:“莞月,我长姐醒了没?” “没,这会儿还昏睡着呢,老爷和夫人也还在小姐房里。三公子,还是回去睡吧!” 李初游站起身,看看长姐房里还亮着的灯光,随即回身对莞月说:“长姐要是醒了,就马上去通知我。” “是,公子” 李成枫和大夫人在初尘房里待到子时才离开,莞月已经困得不行了,老爷夫人一走,她就趴在初尘床边睡着了。 小姐晕厥后的第三日寅时,天未大亮,莞月依旧是早早的去厨房为初尘煎药。此时她正坐在炉旁的矮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蒲扇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炉火。 “庸医,都是庸医,一也是两个也是,把脉以后都是一样的话!什么,脉象平稳,气息和顺,小姐已无大碍,很快就会醒来的!骗子!”莞月气那大夫怎么就没办法让小姐醒过来,越想越生气,竟不自觉的自言自语起来。 “还很快就会醒来!这都第三天了,可怜我家小姐,一天三顿饭没吃上,倒是顿顿要被灌这苦死人的汤药,当我家小姐是存药的罐子不成!”越想越生气,竟又一次失手,把蒲扇丢进了锅炉里。 “破扇子,你故意气我不成,哼,就让火烧了你吧!厨房里蒲扇多的是,我还缺你一个不成!”撒完气,莞月顺手就又拿出了一把新的蒲扇,开始新一轮的唉声叹气。 身后倚靠在门框的李冉,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小莞月啊,这蒲扇是招你惹你了,煎药三天烧了四把。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想把那一箩筐的蒲扇都烧了。” “对啊!我就是把要把蒲扇当柴来烧!” “蒲扇当柴烧,亏你想的出来,枉费我每日还辛苦帮你砍柴,既然这样……那,明日我便不必早早起来砍柴了。”李冉佯装生气转身要走。 “哎……什么叫你帮我砍柴?用柴是为了烧火,烧火是为了煎药!所以……” 莞月看似是要认真的给他摆明道理,实则是想避开砍柴这种力气活。 “所以什么?”李冉也就是逗逗她,从小到大但凡有点费力的活,还不都是他去做。 “所以,你当然是在为小姐劈柴啦!要怪就怪那庸医,说什么煎药不能用碳火只能柴火。” “好了,我逗你的,我不用劈柴,你也不用再熬药了!光顾着跟你斗嘴了!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你最在意的小姐醒啦!” “真的吗?小姐醒了!看来这庸医还是有用的!” “是莫先生,是吃了莫先生给的药才醒过来的。” “莫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他竟还会看病!”莞月沾了一鼻子灰的脸上,满是惊讶。 “一个时辰以前来的,现在还在不在就不……”话李冉的话还没说完,莞月就像是背上插了翅膀一样,扔下围裙奔了出去。 李冉叹了口气,将熬煮到沸腾的汤药端了下来,然后熄了炉火。看着眼前给黑乎乎的汤药,伸过头去嗅了嗅,结果吸了一鼻腔难闻的中草药味儿。 “有了莫先生的药,要你何用,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似是受了莞月的感染,李冉一番自言自语后,端着废弃的汤药去了如厕的方向。 第十八章 发病(下) “来,把药喝了。”莫先生将初尘扶起后递过来药碗。 “方才,先生不是给我吃过药了,怎么这会儿又吃?”初尘看着眼前这碗,草药味浓重且汤色猩红的药汤不禁浮想联翩。 抬头间,映入眼帘的是莫先生无比认真等她喝药的脸,她忍不住又说道:“莫先生,这药的颜色好生……特别啊……” 噬魂蛇精元如今在你体内修炼化生,如今他已完成第一次破身化生,也正是因此你才会发病。以我的血入药,可快速抑制化生之气,缓解你身体因而承受的痛苦。 “你这是想我亲手喂你喝吗?” 话罢,一汤匙药汁就递到了初尘的唇边,既已送到嘴边,初尘只好一闭眼喝了下去。她自是不好意思要莫先生喂药的,伸出手就要接过药碗自己喝,不料却被莫先生躲开了,惹得初尘一脸诧异。 “莫先生……” 他没有说话,避开初尘伸来的手,无视了她惊讶的脸,一勺接一勺自顾自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直到喂给初尘的汤药见底。 “你大病初愈,还需要好生休息,躺好!” 初尘虽是满心疑惑但还是听话的躺好,看着莫先生认真为自己盖被子掖被角的样子,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算上那次街上她单方面的相遇,还有就是及笄宴上,再有就是现在,于初尘自己来说,总共见了他三次,于莫先生来说这次不过是第二次相见。 莫先生竟会亲自喂我吃药,还给我盖被子……他不会是……哎呀!不会的,怎么可能,李初尘啊李初尘,你也太自恋了,不过见了两面而已,莫先生怎么会喜欢你呢!可……万一……那我要怎样才可以不伤和气的拒绝他呢…… 看着李初尘越发惆怅的表情,他仅是好奇她在想什么,就一个没忍住使用莲心术,听到了她心中所想。 他眸中似有笑意隐藏,又似是有意无视初尘的一脸愁容,随口道出两个字:“闭眼” 初尘听到后像是接收到指令似的,立刻闭上了眼睛。其实,基于方才她心里想的,此时看着莫先生也着实觉得尴尬,正好要她闭眼,心想就此装睡好了。 就这样看着初尘强装睡眠,听着她心中所想,一抹温柔,悄悄漫上他的嘴角。 自从跟随她坠入这一世轮回的那一刻,他便布下术法,只为搜寻当时同一时间降生的婴孩。无奈,扶颜自投生后,她身上出自于他的元神气息就被隐藏。所以他只能等待,等待这一世的初尘慢慢长大,到时元神之气不再受束缚,好让他可以感知到并找到初尘。 两年前他找来昱城,成了千言阁里有名的说书先生,也不过是为了有个合理的身份。此一世,或未来几世,他都不可以干预所有一切事情的发生,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守护她安好。 知道初尘并没有睡着,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本乐谱,放在她的枕边。 “这本乐谱为一名仙医所谱,将此曲学会,对于调理身体气和大有益处,你身子如此弱,学此曲很是适合。只是这乐谱奥义颇深,你自学怕是困难重重,不妨你拜我为师由我来教你。你若愿意,三日后送信去千言阁,我自会来寻你。”话罢,莫先生便离开了房间。 出了内室就看见大夫人和莞月迎了过来,因为莫先生说他治病时不能有旁人在侧,但大夫人又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故此坐在厅堂等候。 “莫先生,我女儿如何了?不是醒了吗?” “方才,又用了一副药,此药之后便可痊愈,只是小姐此时已经睡下了,还是不要再去打扰为好。” “既如此,真是太感谢莫先生了。”说完就示意莞月将已经准备好的银票递了过去。 “在下学习医术,自认为救人性命为行善德之事,既不以此为生,故不可随意收受银两。” “莫先生高洁仁德,让人敬佩!”李成枫进来时恰好听到此番言论。 “夫君,如此,我们该如何感谢莫先生救初尘之恩啊!” “在下来时听闻,小姐及笄宴那日,在下离去后,小姐曾命人带糕点去寻但未能遇上,此次若定要感谢,不妨就送在下那日未能收到的糕点罢。” “莞月,先生说的可是莲露蓉花糕?”大夫人问。 “回复夫人,正是莲露蓉花糕,那日小姐让莞月去追莫先生,就是为送此糕,但是莫先生走的太快了,莞月没能追上。” “哦,既是如此,待初尘痊愈后,叫她亲手做此糕点,答谢莫先生之恩便是。”李成枫回眸看看身旁的大夫人,见大夫人微笑颔首也表示同意。 莞月送莫先生出府后就直径去了初尘院里,刚进屋内就看见床榻之上,初尘正半身倚靠的姿势翻阅着一本书。 乐谱的扉页上题写着莫颜两个字,想来这便是莫先生的名字。一页页的翻看乐谱,发现此乐谱专为吹奏笛曲所谱,共有十首曲,且一曲比一曲难,看来要想学会确是需要有位老师来教导。 忽的想起莫颜送她的那把玉笛,先是及笄宴上送笛子,现在又为她治病还送上仙医乐谱,这究竟是他预料到的,还是巧合……莫先生,莫颜,对一个仅见过两次面的人如此,究竟是为什么…… 莞月端了杯水过来:“小姐,刚好怎么就看上书了,当心伤神。” “我已经没事了,这个莫颜,有才学,又有诸多本事傍身,可其行为举止让人琢磨不透。”初尘将空了的水杯又递回给莞月。 “小姐,莫颜可是莫先生的全名?这名字好生秀气啊。” “这个颜字,多用于女子身上,他一个男子……我方才还没想到如何形容,你说秀气,也算贴切。” “哦,对了,小姐,这莫先生给您治好了病可分文未取,只说如果定要感谢他,就送他那日未收到的糕点即可。” “哦?送他莲露蓉花糕?” “嗯,老爷还说这糕要小姐亲自做,这样方可表示诚意。” 初尘想起莫颜说的,若是拜师便于三日后去千言阁送信的事,低头看看手上的乐谱,随即道:“三日后我会带着做好的糕点亲自去千言阁答谢莫先生。” “那,小姐可得让莞月跟着同去。” “看你表现吧!” “小姐……” 彼时上品布庄内,周银阙审核货单后,叫来绣坊管事嘱咐。 “周云,你把这些扣了公章的货单,都拿去库房照单子发货,单子上有红色标记的优先发走,还有清早送到绣坊的那批布料,按照等级类别,务必按规定好的样式绣制,万不可出差错。” “是,大公子。” “我有点事要处理,出去一趟,等会浮苏过来拿鸟笼子,他来了直接让他拿走就行。”周银阙坐起身整理身上外穿的银灰色长纱。 周云看了眼公桌旁,挂架上吊着的鸟笼子,应声道:“是,大公子。” 布庄外木桀早已牵马等候,见周银阙出来就迎了上去。 “公子,黑宝刚洗过澡,您也知道给它洗个澡有多费劲,您可万不能任由它乱踩水洼泥泞之地。” “行了,知道了!叫你准备的都齐全了吗?” “都在这呢,公子确定不用我同行吗?” 周银阙看看担在马背上大盒小盒的礼品,随即纵身一跃上了马背,调转马头时随口道:“今日听闻红雀楼里,选头牌乐师,想来是挺热闹的。” “公子,您慢走,我这想起来老王让我帮他提货来着,我竟一时忘了,方才想起来,我得赶紧去。” 眼看着木桀一溜烟的跑了,周银阙无奈笑笑,不过是逗他一逗。红雀楼选乐师每一年一次,这个月初分明选过了,怎会再选一次,况且他自己也去过的,还给那个叫什么叶芊雪的琴师投了半个月的俸银。 木桀刚才着急忙慌的跑回府里,是为了换身衣裳,顺道再带些银子。眼下他正一脸兴冲冲的再次往府外走,却正巧在长廊里遇上去公事房里的周浮苏。 木桀拱手行礼:“四公子” “瞧你一脸兴冲冲的,这是有什么好事啊?” “听闻今日红雀楼里选头牌乐师,正好大公子给我放假,我这去凑个热闹……”唉?木桀怎么突然觉得这话说的哪有问题。 “哈哈哈,木桀,你莫不是傻了吧!红雀楼一年选一次头牌,这月初刚选完怎会此时又选?再说了,那日你我同去的,你怎么忘了?”周浮苏离去时拍拍木桀的肩膀,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子莫不是给黑宝洗澡时,被它踢到了头。 缓过神儿来的木桀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 第十九章 入梦 许是因为病刚好身体到底是孱弱些,这一天时醒时睡的觉长,眼下这会儿初尘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初尘来到一个雾气昭昭的树林,此时的天气也格外阴沉,好似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初尘在树林里快速奔走,想趁还未降雨前离开这里。一路疾行,不知不觉她竟绕进一条小路里,路间灌木丛生,藤枝横行交错越来越不好走,初尘行进的速度逐渐变慢,伸手交替拨开两旁藤枝时,被划出道道红印子,这真的是梦吗?为何疼痛感如此真实。 小路似是走到了尽头,眼前有一垛看起来很厚实的树叶墙,堵住了去路。梦里不知为何,她就是想从这里过去,竟后退几步然后猛的向前冲,从那垛树叶墙上撞了出去。 飘飘然间,她感到身体无比轻盈,待初尘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飘在空中,并且正在不断地向下荡,透过层层云雾,她看到一片绯红。 脚底仿若真实的松软让她不禁垂头,这才发现她此时竟是赤脚的,放眼望去,青草坡下是一大片花海,是从空中落下时看到的那一片绯红。初尘努力的跑向那片花海,直至置身其中,这花的香气十分的熟悉,捻起一朵放在掌心仔细一看,竟是蓉花,绯红色的蓉花。 这真的是一场梦吗?为何感觉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她一时兴奋忍不住大喊:“这到底是我的梦,还是真实的……” “这里是你的思源幻境,是依附于你心中喜怒哀乐而产生的幻境,却是我的修行之地,只是眼下你来早了。” 寻着话音的源头,她到看到一个顶着一头红发的小男孩,他那双黑如墨石的大眼睛明亮如繁星,此时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地上。初尘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恍然间,她想起来在及笄宴上她发病昏迷前,迷糊中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就是他。 “竟有如此神奇之事,你这个小家伙竟二度入我的梦里。”初尘俯身临近他身旁,注视着他软糯可爱的小脸儿,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只是这一捏他竟生气了,弹跳起身双手叉腰的瞪着初尘。 初尘与小男孩的目光相对时,她脑子闪过一双与之相同的眼睛,早前她因落水发病时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条赤红的小蛇,它那双眼睛就与眼前这个小男孩的一模一样。 “你梦到的小蛇,是我没错,那时我还没有完成第一次破身化生。”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到底是谁?” “都是那个家伙,要不是他,你不会提前进入思源幻境,所以我刚才说你来早了!还有,我叫阆缺,你要记住我的名字。” “阆缺,嗯,我记下了。还有,你说的那个家伙是谁啊?” 阆缺垂下手蹲坐在地与初尘平视,懒洋洋地说道:“他,就是曾经打败我的人,也,勉强算是帮了我的人吧!” 如今我在你体内修炼,待日后破身化生成功可重塑神魂,到时同妖族那妖神老头同级,如此说起来,莫樊笙那家伙与我也算是有恩了。 “你看起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声音也奶声奶气的,可说出的话却如此老成。”初尘伸手又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 “哼,本殿只是修为尚未恢复而已!罢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也不必知道那么多。行了,差不多你也该走了。” 此话说完他就消失不见了,只留有一句尾音飘荡在空中:“平日无事,不妨多看些经书……”梦中闻此言后初尘就醒了。 梦醒以后,初尘就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而彼时初游正在她院里舞剑,她看了一会,见初游舞的满头大汗就喊他停下来歇歇,随后又让莞月倒了杯茶给他, “小公子这剑舞的,可谓是英姿飒爽!”莞月最近可是越发会说话了。 “是吗?长姐也觉得我舞的好吗?” “那是自然,游儿,你这一招一式皆是舞的英气十足。” 初尘刚倒的一杯茶尚未喝完,侍女阿芙就进来通报说,大夫人请她去厅堂。 初尘回房换了身衣裳,由莞月陪着随阿芙一同去了厅堂,初游则回了自己的院里。 厅堂内周银阙正同大夫人说话,可自初尘进来的那一刻,周银阙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周公子怎么来了?”看着周银阙关切的眼神,不禁让她心下动容。 “还不是来看你的,周公子,你看初尘已痊愈,替我向你父亲母亲道谢,让他们记挂了,还劳烦周公子特意跑一趟。” “大夫人客气了,应该的。” “初尘,近日花园的湖上莲花开的甚好,你同周公子不妨去凉亭里坐坐。”大夫人看看他们二人,端起茶杯时不禁垂眸浅笑。 “周公子,可愿一同去?” “好” 片刻后,凉亭内两人并肩站在栏前,亭下是一泊人工湖,湖上盛开着大片莲花,偶有锦鲤从莲叶底下游过。 “明月,可是担心我,所以才借着父母之名来看我的?”回身间明眸皓齿,初尘眼中的温柔让周银阙心中一暖。 周银阙轻点初尘的鼻尖,柔柔的道:“我自是知会过父亲母亲方才赶来看你的,我虽担心你的病情但也不可失了礼数,必要先拜过你家长辈,经允许才好见你啊!” “假如我伤的很重,很重,那样你还会只顾忌礼数……” 还未等初尘说完,周银阙就说道:“不会,比起想见你的心,避嫌的礼数同你的私院闺阁,于我来说不过几步的距离,我走过便是。因为唯有确定你安好我才能安心,若是定要纠其世俗忌讳,我愿一并承担。” 这一句我愿一并承担,就像是被一只绣针,生生的绣进了初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世俗如此,若真是毫不避嫌的闯入女子内阁,传扬出去即是伤了女子名节,也伤了男子清誉,毕竟不知情之人不会纠其缘故。如是,此种状况下的一句我愿一并承担,就等同于许下一生的诺言。 看着周银阙极其认真的脸,听着他说出的一字一句,即是未曾发生,如此听来心中也满是感动,随即道:“明月,我会很健康,快乐的度过此生。” 周银阙,你可知现在站在面前的人,就是儿时那个被你抱上黑马的小女孩。这何等的缘分,再次重逢,竟是你救下落水的我,同你的名字一般,好似一轮明月,照亮了我。神庙与你再次巧遇,我刻意压制内心的欢喜,生怕你会觉得我身为女子不懂矜持。是啊,说起来只见了几面而已,你便好似在我心里留下道影子,挥之不去。 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竟如此出神,直到周银阙抿嘴一笑,拉过初尘的手,将一只雕刻比翼鸟花纹的银镯套上了她的手腕,看着她满眼惊喜的样子,竟忍不住轻吻了她的额头,而初尘却因他这一举动红了脸。 不远处的莞月无意看到了这一幕,眉眼含笑的背过了身,却正巧看到李初染正站在距离凉亭一丈外的距离。莞月心下疑惑二小姐为什看起来一副伤心欲哭的样子,她又回身看看小姐和周公子的方向,心中咯噔一下,莫非二小姐也……当她再回过身来时,李初染已经离开。 自今日同周银阙见过面后,初尘一下午都是在满心喜悦中度过的,直到夜幕降临,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依旧是欢喜到不能入眠,直至深夜子时她方才睡着。 睡梦中,阆缺无奈的对她说:“你能不能收敛着些你的情绪,你可知因你过分雀跃的情绪,我便在这思源幻境之中晒了一天的大太阳!” “那又如何?这梦不管有多真实,你也不过是我在睡梦中的臆想而已,可我美好的心情确是真实存在的。” 阆缺无奈叹气,她果然并不相信,只当他是一场梦,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也不到她该知道的时候。 第二十章 赴约 为赴三日之约,加之感谢先前莫颜的救命之恩,初尘带着一提亲手做莲露蓉花糕,同莞月前去千言阁。刚走到半路,本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不知怎的竟突然下起雨来,莞月急忙拉住初尘走到路旁商铺下避雨,后悔出门前听了小姐不乘马车的话,眼瞅着天儿黑了过来,怕是要下场大雨。 “小姐,怎么办,这附近也没有个卖雨具的商铺。”莞月环视一周,大都是些卖服饰脂粉的商铺,而街上慌忙收拾摊位的商贩,卖的也尽是些小物件。 初尘低头看看被雨打湿的裙角,冲莞月扬眉一笑:“反正衣服也湿了,况且我们都走这么远了,不如,一鼓作气跑过去吧!” “啊!不可啊小姐,且不说这样狼狈的在这街上奔跑有多不雅,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到千言阁还有一条街的距离,等跑到千言阁,我跟小姐你早成落汤鸡了,只会比此时更狼狈。” 即是约定便不可辜负,她当时没有明确拒绝莫先生,那便是默认会考虑,况且治病之事她本该当面感谢。还有她的身体确实孱弱,莫先生说学那本乐谱可调理身体,也不像在说谎。她想健健康康的生活,不要在意她的人总是记挂她的健康。 “莞月,你家小姐可是随便爽约之人?” “当然不是,小姐,最重信守诺!”莞月刚说完,就眼瞅着初尘提起裙摆跑进雨里,跑出去几步后回头冲莞月道:“莞月,你用袖子遮着些糕点,若是进了雨水,先生就没发吃了。” “小姐,你慢着点……”莞月内心紧张初尘的身体,她的身体弱,这要是淋了雨再生病可怎么办。 同去千言阁的路上,周浮苏撩开车窗的帘子向外看。 彼时雨越下越大了,浮苏心下想,这六公主云茂殿下也真是运气背,好不容易出趟宫,不偏不倚的赶上这么个天儿。放下帘子前,浮苏眼角余光,恰好瞥见前面不远处在雨中奔跑的背影,觉得好生熟悉,于是再仔细一看,确实像是她。 “木桀,你看看前面跑着的是李家大小姐吗?” 木桀闻此言也向外看去:“呦,是啊!是李家小姐,下这么大雨怎么也不撑把伞,公子,要不把她们请上咱们的马车吧,那李小姐身体孱弱,这样下去怕是又要生病的。”眼看着马车要追上她们了。 周浮苏斜斜的扬起嘴角,收回目光后重新坐正位置,然后吩咐木桀让车夫再跑快点。这李家小姐要是再生一次病,大哥怕是又要坐立难安了,到时又不知要找个什么新奇的理由,游说爹爹由他代为探望,然后带着一堆礼物跑去人家府上。美其名曰是为加深两家关系,旁人不知但却瞒不过浮苏,大哥明明就是对人家小姐有意才如此殷勤,想他何等板正之人,可即便如此,遇上了喜欢的姑娘也还是会用上些小心思。 “李家小姐,别跑了!上我们的马车吧!”木桀打开车门探出头来,听闻身后的声音,初尘她们停下脚步,回头便看到了木桀。 “小姐,是周公子身边的木桀,莫不是周公子也在车里。” 他在车上吗,想必是明月看到她们冒雨赶路,特命木桀拦下她们的,想着想着,初尘嘴角忍不住上扬,好似天空都要在此刻放晴了。 “小姐,我们上去吧!”话罢,莞月扶着初尘上了马车。 “是四公子?”莞月本也以为会是周大公子。 周浮苏礼貌的是以微笑拱手道:“浮苏,见过李大小姐。” “浮苏公子客气了,应该是我们感谢公子迎我们乘车。”初尘同样回应以微笑。 初尘的目光扫过对面坐着的浮苏和木桀,此时他们二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和莞月,也是,眼下她二人浑身湿漉漉的,当真是狼狈不堪。可怎么办呢,如此这般不仅要让浮苏看到,等会到了千言阁还要继续让莫先生看到她如此模样。 浮苏上下打量着李初尘,想他周浮苏,周家四公子才色具佳,更是顶着昱城第一风流的名号,可是见过不少样貌绝美的女子。眼前这位李家小姐的样貌虽算不上绝美,可若是站在人群里倒也算的上显眼,重点是她身上有种气质,怎么说呢,就好似看她一眼便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确实让人难忘。 “浮苏公子,等会到了千言阁,还劳烦停下车。” “哦,是浮苏疏忽了,只顾迎小姐上来,却忘了问小姐哪里下车,不过,小姐要去千言阁倒是与我们同路了。”浮苏刚回完初尘的话,见木桀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点头示意他开口。 原来,木桀是想解释他的正主子周银阙为什么不在车上。是因为,今日听闻皇廷最受宠也是最美的六公主云茂殿下,要摆驾千言阁听书,木桀想一睹公主风采于是想去凑个热闹,可周银阙并没有兴趣,恰巧四公子浮苏素来爱看美女,便允许他一同前往了。 听木桀说完时正巧也到了千言阁,停好马车后他们一行人便进了阁里。见有客人到来,应侍赶忙上前接待并询问他们预约的座位号,想到自己并没有预约于是初尘开口询问:“请问,我不是来听书的,是来找人的,那还用预约号吗?” 应侍礼貌的一笑问:“姑娘找谁?” “莫颜先生” “哦,那您便是李小姐吧?”应侍问完后见初尘点了头,便又叫了另一位名叫廖儿的应侍来招待她们,廖儿是个女孩,想来方才那位应侍倒是很有眼力见儿。 “方才接待您的是我们这的卢管事,他主要是侍奉莫先生的,只是今日客人太多忙不过来他才来帮忙的。”廖儿将她们领进了一间挂牌题字为沐风的房间,这房间装饰的清雅别致,倒是很符合她的喜好,廖儿端来了一壶热茶和两条毛巾还有两身女儿家的衣服,倒是细心周到。 廖儿下去后初尘莞月二人换好了衣服,莞月的衣服只能说是勉强合身,而初尘这套衣服却像是量身定做一般,且花色样式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莞月叹了口气说:“小姐,你何时将自己的制衣尺寸告诉了莫先生?” “莞月,莫要胡说!”其实初尘也挺奇怪的,怎会如此合身,又恰好是自己喜欢的。 “那小姐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莞月可觉得不像是巧合,难不成莫先生也对小姐动了同周公子一样的心思?”莞月本十分仰慕莫先生,若是他能同小姐成一对,那她便可时常见到莫先生,只是转念一想到周大公子,莞月不禁摇头叹息,还是小姐喜欢的为好。 “莞月,不要乱想了,这可能真的是巧合而已。”说罢,初尘坐下来倒了杯茶喝,莞月见状也跟着坐下来,在帮初尘添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 第二十一章 听书 改建后的千言阁虽还同从前一般分为上下两层建造,但如今看起来总感觉开阔很多,许是因为这内部构造为环形设计的缘故。 虽说是两层楼,但其实二楼距离一楼并不是很高,从楼上往下看,正中心的位置是一个可容纳大约五十人左右,约五尺多高的圆形戏台,戏台四周有张张圆桌环绕,空间开阔可容纳百余人。 戏台正后方是通往二楼的阶梯,楼上环绕一圈皆设有雅间,故此二楼亦为茶廊。二楼还设有一个贵宾区,可这个贵宾区仅能有一到两人就坐,但由于花费过高,目前还未曾有人坐过。总体来说改建后的千言阁是个,外看方正内看周圆的建筑。 从前初尘来这里听书时,莫先生还未接手这里,那时来听书的人很少,记得当时每次过来,书阁老板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一转眼两年了,这还是自莫先生接手后初尘首次来这里。 站在楼上往楼下看去,已座无虚席,许是因为有人专程为来一睹皇廷最美六公主芳容,也许是因为今天是莫先生登台说书的日子,毕竟他不是日日都登台,机会难得。 已经等候了许久,莫先生并未过来,也没有人告知她莫先生何时会来见她。话说那云茂公主也还没有来,不知等她来了是不是要坐在二楼贵宾区,毕竟她身份尊贵。莞月已经在房间等睡着了,而初尘在二楼溜达一圈后正准备回房间时,正巧被迎面过来的廖儿叫住:“李小姐,莫先生说让您去贵宾区就坐,茶水点心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贵宾区?她仅是来赴约给他答复和表示感谢的,本无意听书,要听听也罢,这给她安排个贵宾区,等会儿云茂公主来了该如何,初尘礼貌的一笑说:“听书也罢,就随意安排个位置就好,听闻今日云茂公主殿下要来的,我不好做在贵宾区吧!” “李小姐无需担心,楼下首排已为公主殿下留出位置。” 顺着廖儿指出的方向,初尘看到一楼有一处设着围栏的位置,这才放下心来,即是早有准备,且莫先生现在又无暇见她,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围着二楼走了半圈,初尘方才落座于贵宾区,在她喝下一盏茶后,眼见着有两排皇家侍卫迅速的进入一楼大厅,转眼就将大厅围了个满圆。紧接着进来的就是六公主云茂殿下,她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和两名贴身武士,这两名武士均是腰间挎剑且一身飞鹰纹玄衣,一看就是品级很高的武士。 云茂公主席一身浅桃色,且绣有大片优昙婆罗花的依袍,优昙婆罗花被誉为天花,为世间所不可见。相传此花三千年开一次且花期甚短,故此,世间从未有人真的见过这优昙婆罗花,所以人们也都视它为神花,至于它的样子,是根据神庙里珍藏的典籍中,文字的描写所绘制出来的。 云茂公主带着面纱,仅能看到一双甚是明亮的眸子。一楼大厅内的听客们在见此阵仗后皆是鸦雀无声的,直到首位登台的说书先生出现,大厅里才响起了阵阵掌声。首位登台的是位姓罗的先生,他说书的风格风趣幽默,引得台下听客们笑声不断,期间云茂公主也多次颔首轻笑,想来也是觉得这位罗先生讲的甚是有趣。 坊间杂谈也确实有趣,这故事说的是个毛贼半夜偷一家商户门口鼎的故事。第一次偷鼎引得狗吠,毛贼便把狗悄悄栓去马厩里,狗儿怕大马故而蜷缩在墙角不敢再吠。第二次偷鼎正赶上一对夫妻半夜三更吵架未眠,怕被他们发现,毛贼便想溜上屋顶揭开一方瓦片再吹一道迷烟,结果不慎摔了下来,惊醒了一街道的人。第三次偷鼎刚刚得手就赶上公鸡打鸣,天亮了,最后毛贼被鼎的主人拉着去见官,可谁知毛贼竟吓死在半路。后面的故事更有戏剧性,毛贼死后入了地府,经过一番审判后被一脚踹入牲畜轮回里,投生成了一条大黄狗,这一时世它过的十分凄惨,最后饿死在街头。死后他再次进入地府,经过一番审判后,判官发现他为狗一世未做过恶事,且过的十分凄惨,也算是为他做人时犯下的恶受到了惩罚,所幸将他留在地府做上了鬼差。 罗先生的书说完后,第二位登台的是位邱先生,这位先生也是妙语连珠,但说的是个女鬼还阳的故事,此故事让人生怖又想继续往后听下去。待这位邱先生说完后,又有两位先生分别登台,后面那位先生下去前还唱了一首小曲儿。 最后在听客们的期待中莫颜登台了,自从那日他在初尘的及笄宴上摘下帐纱的斗笠后,他便再也没有带上过。今日除了没有带斗笠外,还是一如往常的打扮,依旧是那么的仙气飘然。云茂公主痴迷于听书多年,见过的说书先生不下百位,可今日见了这位莫先生也不由的心生惊叹,她本就十分明亮的眸子,此刻更显得星光熠熠。 莫颜今日说的依旧是神仙的故事,稍有不同的是,这是一个凡人修为神仙后又堕入魔族的故事。 在凡间,有一名为云族的部族,其族长的小女儿阿嫣,长相绝美且能歌善舞,族长对他这个小女儿喜爱至极,恨不能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云族隐藏于世间,其族人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可美好的生活在阿嫣十七岁那年被打破了。当时的国家发生了战乱,敌国不仅兵力雄厚,还不知从何处请来几位道行高深的算阴师,她们施下的渡阴术不仅蛊惑了百姓们自相残杀,更破坏了云族老祖宗设下的阵法,最终导致云族暴露。敌军侵入了云族,烧杀抢掠凌辱妇孺,族长为保护阿嫣死于敌军长刀之下,却让躲在草丛中的阿嫣,目睹了父亲的惨死。 云族大遭屠杀之日正巧雪神菱桦下凡,且刚好落入云族的地界,只是人间生死,一个国家或崛起或覆灭自有定数,是她也无法过多干涉,但是由恶灵附在人身上修为的算阴师已经不能算是人。于是菱桦将敌国请来的几名算阴师通通用法器收了起来,打算回头送去灵族交于灵族尊主处置。收拾完算阴师的菱桦在原路返回的途中,在一小溪旁发现一名周身赤裸且遍体鳞伤的女子,这女子正是阿嫣。菱桦俨然知道她刚遭遇了什么,见她还有气息尚存,于是救走了阿嫣。 菱桦十分心痛她的遭遇,将其救下后,送去云缘仙山修养。阿嫣一连昏睡了十七日,在此期间菱桦使用仙术封闭了她的记忆,并为她编制了一段全新的记忆来压制。这段新记忆里她名为惘雀,惘雀字音同忘却,菱桦愿她可以用惘雀的身份从此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新记忆里,惘雀是云缘仙山杜鈤老祖身边的小侍女。从此,她陪伴杜鈤老祖在仙山修行,惘雀天资聪慧秉性纯良,老祖十分喜爱她,后收她为关门弟子,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终有一日惘雀修炼成仙,并在后来一跃飞天,去冲天关。最终惘雀冲破了天关荣登天神级,只是也在那一时刻,她的记忆封印被打开,阿嫣经历的种种苦难如万剑穿心,致使惘雀一怒冲下凡间,并开启焚神决,盛怒之下开启的焚神决极具破坏力,她以一己之力荡平了当年发难的敌国。 开启焚身决后她便堕去了神级,并转入了魔族,入魔前她回去了云缘仙山,但杜鈤老祖对她避而不见,于是惘雀在山门前连跪了三日,就此断了与师傅的联系。她还想去看看曾救她的雪神菱桦,可冲上天宫才得知菱桦以身死,惘雀心如死灰转身去了魔族。 讲到这莫先生说故事就结束了,可初尘却觉得这并不是最后的结局,惘雀本性善良她本该有更美好的结局。 第二十二章 相见 一场说书会结束后,听众们虽意犹未尽但也只能分分离去,当大厅里只剩下云茂公主同她的皇廷侍卫时,她方才摘下了面纱。 初尘依旧坐于二楼贵宾席,放下茶杯间回眸,一张绝美的脸映入了她的眼中,看来市井之地口口相传听到的,也确有百分正确的事。这云茂公主果真是样貌绝美,几分俏皮几分清丽,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人群散去之时,周浮苏同木桀看到了坐在二楼的初尘,于是他二人上了楼,眼下见到了云茂公主的真容也算是如愿以偿。 周浮苏果真是见惯了貌美绝色的女子,他见云茂公主后的神色很是淡然,倒是木桀,竟然惊的眼珠子都好似要掉出来了。 楼下见莫先生被叫过去同云茂公主交谈之时,初尘便起身回了房间里,偷听本为失礼之事,况且她也并不好奇什么。木桀见初尘回了房间,也自觉听人墙根不好,就劝说浮苏就此作罢打道回府,可奈何周浮苏向来好奇心重。 听闻云茂公主自幼仗着有主君的宠爱,平日里颇有几分霸道,此番独将莫先生留下,到底是看上了莫先生俊美的容颜,还是喜欢听他说的故事,会不会就此将他掳回宫里,浮苏定然是想知道个清楚。 木桀自然是奈何不了他家这位四公子的,于是转身进了初尘所待的房间,心想着反正四公子若是听不到自己想听的是不会走的。 木桀自幼跟在大公子身边,虽不似公子为人处事周正异常,但也受些感染,此等听人墙根内心里不以为然之事他也是不会做的。 只是他家四公子浮苏,素来不忌惮礼数规矩,故此同常人行事往往背道而驰,从前老爷和夫人还管上一管,但到后来是真的管不住也就放任了。 所幸是四公子虽闯祸不断,但是终究从未犯下过什么大错,毕竟他也不是全然不知分寸之人,而且他本心思敏捷头脑也甚是聪慧,若是正经的办个什么事,也是办的十分漂亮,为此老爷对他也是爱恨交织喜忧参半,只盼望着,日后能让他娶上位贤良淑德的好姑娘,收敛心性。 房间里,初尘同木桀已经喝去了半壶茶后,莞月终于醒了过来,她这一觉可是睡的久了些,并且错过了她最仰慕的莫先生说的甚是精彩的故事。 莞月醒后看见小姐同木桀围在桌前喝茶,也过来讨了一杯。 一杯茶下肚使她清醒了不少,这才恍然,问初尘在她尚未醒时莫先生可来过了,还问书会何时开始,可不可以听完再走。初尘还未来得及回答,坐在一旁的木桀就一个没忍住呛了口茶,理顺气息后告诉莞月书会已经结束,并且故事如何如何的精彩,听的莞月万分懊恼。 “小姐,你怎也不叫醒我啊!明知人家……” 是啊,初尘明知她是十分仰慕莫先生的,但也是奇怪,她并非有意不叫醒她,而是她真的忘了。 “所以啊,这就是要你知道,好的机缘要知道把握住,一旦错失将后悔莫及。”说完此话初尘也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原本她可以叫醒莞月的。 忘了便说忘了,小姐竟还扯出如此冠冕弹簧的话来教育她,她和小姐自幼一同长大,她了解小姐比了解自己还清楚。 许是莞月不似小姐有学识,向来是辩不过她的,不过其实她也不会生小姐的气,她同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待她同自己的亲姐妹一般,但凡有点好东西,虽碍于尊卑有别不能明面儿上给的,小姐也都私下里偷偷给她。 初尘见她沮丧的样子,也是不忍心的,便问:“你忘了我们今日来干嘛了吗?” “答复莫先生你们的约定啊,还有送先生糕点感谢那日为小姐治病恩情。”莞月蔫蔫的回答。 “那你可知我同莫先生有何约定?” “小姐同先生的事,莞月自然是不知。那,是何约定?” “莫先生让我拜他为师,我认真思量后决定同意。” 莞月听到初尘如此说,以为她家小姐要拜莫先生为师,学习说书的本事。一旁的木桀也甚是疑惑,这说书先生到是寻常可见,但却从未听闻有说书小姐的。 莞月煞有其事的劝说初尘放弃此念头,如此大张旗鼓抛头露面的行当,着实不适合女子去做。并对初尘说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倒还不如直去找老爷安排,不管是去管理商铺还是去帐房理清点账本,都比如此抛头露面要好,且还是自家生意,挣了银子也都是自家的。 莞月一番劝解,木桀也在一旁拼命点头,他心中想着,要是老爷知道李家小姐如此抛头露面的去说书,那断然会阻止大公子与其在一起的,那他家大公子岂不是会伤心死了。 “莞月,你误会了,莫先生是要教我学吹笛,不是同他学说书。” 听初尘解释后莞月木桀方才放下心来,就在此时周浮苏眉眼带笑的进了屋,讨了杯茶喝:“今日已尽兴,木桀,你我也该回府了。”说完后又向初尘道了别,之后他二人就离开了房间。 他们前脚刚走莫先生就进来了,莞月自知小姐同莫先生有话要说,便退出了房门。 莫颜为自己倒了杯茶后又要帮初尘倒时,被她拦住了:“今日已喝了太多的茶,再喝怕是今夜要无眠了。” 莫颜未再勉强,饮一口茶说:“我那日说过,同意或不同意,你命人送个信即可,不成想你竟自己来了,还淋了雨。”莫颜说最后一句时眼神里多了一分责怪,似乎是气她如此不爱惜自己。 初尘也未有多想,只觉得恐怕是莫先生觉得他费心治愈的病人,病好后却任性妄为的淋雨,恐辜负了他的医术。 “初尘亲自来,一是为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二来是给先生一个答复。”说完初尘将桌下提篮里,放了许久的糕点拿了出来。 一盘莲露蓉花糕端上了桌,无奈虽小心护着,也还是进了些雨水,看着盘中糕点初尘微微皱眉,这样怎可拿给莫先生吃。 “对不起,虽一路护着,可还是染上雨水了,这样吧,改日,改日我再从新做好,再给先生送来。”初尘有些懊恼,莫先生为她治病没有要任何回报,仅希望赠与一份糕点,结果还被雨水侵染。 莫颜似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般:“这糕点做的倒是精致,想来也定是很好吃的,是你亲手做的吗?”莫颜眼中流露出的温和中,竟还带着一丝雀跃,就像是天真的孩童得到了喜爱的糖果一般。 初尘看的一时怔愣随口道:“嗯,确实是我亲手做的,可这盘已经染了雨水,等……” 还未等初尘说完,只见莫颜已经拿起一块吃下了一口:“好吃” 他竟毫不在意,还称赞说好吃,一盘被雨水侵染的莲露蓉花糕,换做旁人定不会再吃的,他却吃的如此开心。 在初尘的印象里他分明是个与世俗格格不入的人,而他看人的眼神,也时常是十分淡漠且清冷的。 眼看着盘子里的糕点,一块接一块的消失,恍然间,初尘对莫先生竟徒增起一丝愧疚感。 莫先生去她的及笄宴上说过书,虽然是父亲花了不少银子请去的,但莫先生离开前也分明送了她那么贵重的玉笛。她生病几日不愈,莫先生听闻后来治好了她,没有要任何报酬,还送她那么珍贵的乐谱,说可拜他为师,学会了乐谱可以调理身体,这本是惠及她的事。 原来是自己从未想要认识莫先生,才会仅凭两三面之缘,就想当然的认为,对方就是自己认为的样子。 只因为人心本就极难做到公允,若是非主观意愿的相识,便很容易对人产生误解,而这些误解若没有遇上合适的机缘,便永远也无法解开。 “莫先生,教我学那本乐谱吧,初尘,愿意做先生的学生。”初尘此刻看着莫先生,只觉得或许莫先生所有的温和都隐藏在他的淡漠之下,唯有,真心想要靠近他的人才可以感受到罢。 “好,那我便收下你这个学生。” 回上品布庄的马车里,浮苏一手摇扇一边哼着小曲,一副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木桀便问四公子为何如此开心。 愿来,是因为云茂召见莫先生的谈话。 说书会散后,云茂命人请莫颜过来说话。可莫颜自见到云茂,对其施过礼后,就只是一直默不作语的站着。 见他神色如此平静无波又不言不语的,云茂心中不禁有些生气,平日里不论她召见谁,来者在行礼后,都会对她长篇大论的赞美。而这莫先生在见到她之后不也该如此才对吗? 于是云茂开口问莫颜,初次见到她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只见莫颜先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随后竟说:“在下,从前并未见过公主殿下,既然本不相识,除行礼问好外,自然没什么别的可说的,况且此番公主殿前来听书也并非在下邀请的。” 云茂听到他说出这翻话自然是十分的气愤,还从未有人对她如此说过话,试问皇庭上下那个不是对她谄媚恭敬的。 “你竟对本殿下如此不恭敬!” “公主殿下何出此言?是方才殿下问的,问在下为何一语不发,在下只是如实回答罢了,何有不恭敬之处?”莫颜语气极其轻缓,听起来十分的和气。 “你可知平日里不管身份何等尊贵之人,见到本殿下,态度尽是恭恭敬敬大加赞美之辞,而你,不过区区一介说书先生,竟如此不把本殿下放在眼里,岂不是对本殿下不敬!” 听到此番言论莫颜如恍然大悟一般,云茂以为终于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面色缓和下来,正准备听他认错。 可谁知莫颜竟直白的坦言说,公主若喜欢听人赞美的话,会有许多人愿意说给她听,可要听他说的话,却是为难他了。 随后莫颜又解释说,是因为自己一说赞美之词,就会出现词藻枯竭词不达意的情况。而且不论是相貌看起来有多美的人,在他看来都没有太大感觉,因为凡见过他的人都说他长相极为俊美,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了,以至于每每照镜子都像是在和一个,相貌极为俊美的人相遇一般。 由此,这时间一久他对相貌的认识便淡漠了,即使看到再美的女子也不觉得有什么。 “那后来呢?”木桀听的一脸惊愕,这莫先生竟如此软言软语的折了云茂公主的面子,这可是主君的掌上明珠,莫先生如此得罪了,就不怕被按上个对公主殿下大不敬的罪吗? “后来,公主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然后就带着一众侍卫走了。”浮苏倒是佩服莫先生气人死不偿命的本事,就是不知道这云茂公主殿下会不会一生气,回过头来抄了千言阁。 云茂今日之所以来此处,都是因为那个名叫曾树恒的盐运使。曾树恒拖人引荐得以入宫面见云茂,他说知道云茂公主殿下素来爱听书,便向公主推荐一名不同一般的说书先生,因听了他所说,云茂才来了千言阁。 可这莫先生油盐不进,对她竟全然不放在眼里,还有那个盐运使,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会受这样的气。 在未出千言阁之前,她就想着定要将这千言阁夷为平地,可当他们一行人出了千言阁后,她竟如失忆一般,全然记不起自己方才为什么生气,不仅她不记得她身边的人都不记得。 第二十三章 失踪 自那日在千言阁,初尘答应做他学生后,莫颜便消失了,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之久。他没有再联系初尘,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可即便如此,初尘也没有去猜疑莫颜是不是后悔了,还是戏谑了她,她总觉得莫颜还会再次出现。 过去的一个月里,父亲好像特别的忙碌,每日早出晚归,每顿饭吃的都十分匆忙。初尘有问母亲,父亲的生意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母亲却总是笑笑说她瞎操心,那不是她该管的事。 可是她总觉得,父亲一定是遇上麻烦事了,昨天夜里路过父亲书房时,她不小心从门缝里看到父亲在同一个黑衣人说话,隐隐的听见说有一批货丢了,还有说要找什么人。回到房间后她辗转难安,一家老小都担在父亲一人身上,她心疼父亲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如果自己是个男子就好了,如果小叔在就好了…… 小叔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如果他在定能帮到父亲,这样想着,既然自己帮不上父亲的忙,那便把小叔找回来。 次日午时,厨房的饭菜已经备好且端上了桌,一家人除了父亲外都已就坐。等候许久后,父亲还是没有回来,直到祖母开口说让大家先吃,若是等会儿父亲回来了,再让厨房重新准备。 同一时间,未回家用午膳的李成枫,正面目严肃的坐在盐行商会议事厅的高位上,主持会议。 争执声一重盖过一重,商会成员由李成枫为首的五个家族组成。其他四个家族分别是,庞氏刘氏甄氏还有闫氏,而其家族中的代表人物分别是,庞萧,刘子丘,甄安,还有闫玉。 此番议事引发争执的源头是由闫玉退出了商会所牵引,按道理说闫玉若是要退出商会,需得商会主要成员达成一致同意后,且在退出公文上扣个章,上交通货令牌及商会信物,如此按照正常流程便不至于引起此番口舌之争。 闫玉退出商会是为了投靠曾树恒,如此就是归顺于户部刘大人,可若是单纯的仅是为了抱官家的大腿,那人各有志任谁人也无权干涉。 纠其事实缘由,却因其手段卑劣,闫玉撬走众多帮手,皆是其他几家手底下干活麻利身强体魄之人。且有更甚之事,闫玉借由官家势力竟拿出盖着大印的公文,强行霸占了商会两处最大的白盐囤积点。 遥想当初成立商会,原是本着共同谋利福祸共担的初衷。所以这两处囤积点是商会几家,多年合伙出银子出人力,夜以继日提炼积攒起来的。 正因如此,他们几人曾签下一份契约,期中一条明确写着,日后不管谁人选择退出商会,但这两个囤积点始终是五人同享有。是以,即使出了商会,每提走一批货也仍旧是要留下记录。 如今竟被闫玉用一张皇廷征收的条令夺了去,虽说补了些金子,可仅有三百两黄金,同比他们失去的可是半生心血,且这三百两黄金要四家平分。 临近未时,经过一半天的商讨争执,结果是不欢而散。议事厅里只剩下李成枫和庞萧,眼下这光景让他想起初尘及笄宴那天。那天商会的几位也都去了,可宴席刚刚过半他们几人就同此时一般,仅有庞萧留到了最后,这是他早就预想到的。 这几年盐商这行里风云变化不断,大家都想多捞一点,早就不似当年初聚首时的同心同力。这些年他一面要处理商会外的生意,一面还要留意商会里的明争暗斗,他早已感觉疲惫。若不是有成奕暗地里相助,和平日里庞萧的协助,他断然不会继续在商会坚持,因为这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让他热血沸腾为之奋斗的地方。 “老庞,成奕失踪了,已经有一个月了!”成奕的失踪让他倍感不安,此番失踪,定是成奕查到了什么,眼下他必须尽快处理好商会的事情。 “成奕失踪了?枫哥,可有查到下落?” “起初发给他的信,一连十多日没有回信,我便起了疑心立即派人去找,可找了半个月,一直杳无音讯。”自李初奕失踪后,李成枫同李冉就秘密去了伺机阁,但是阁内已人去楼空且四处一片狼藉,俨然有发生过对抗的痕迹,并且十分惨烈,奇怪的是没有留下任何人的尸首,所以李成枫不知道成奕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枫哥,你是不是想解散商会?” “是” 商会之中,不论是主要成员亦或是其他副手,不乏有人在背地里耍手段。人心涣散各为己利,既然如此那便没有必要继续聚集在此,且李成枫怀疑成奕的失踪和商会里的人可能有关,那不如就此解散商会,将人都放出去,暗中观察他们接下来会有何动作。 李成枫迟迟未回家之际,初尘正在他的书房内四处搜寻书信。 为帮助父亲找回小叔,初尘打算先从小叔寄回来的书信中搜寻线索。她那里有,想来父亲也会收到一些,以免有错漏最好还是都找一找,故此趁父亲还没回来,初便进入了他的书房。 小叔同她传递书信,会在每封信里都留下一个地名,这地名就隐藏在字里行间,每一个都是他去过或将要去的地方。 因此他们之间还有个约定,初尘每找到一次,小叔就会在当地为她买一个礼物,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一直都有互通书信,且家中无人知晓,因为小叔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只是有一月了,初尘没有收到过小叔任何书信,联想到那日无意间听到父亲再找人,初尘猜想很有可能是在找小叔。 初尘在父亲的书房找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一封信,但是却在香炉底下发现一角碎片,捏起来细看像是信纸。父亲向来行事谨慎,这烧掉的若是书信,那上面写的恐怕是旁人不能知晓的,看来从父亲这里是找不到信了,于是初尘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这几年小叔寄给她的书信都翻了出来,足足有一箱子,她要是真一封一封的看,不知要看到何时。但转念一想小叔要失踪也定是最近一个月的事,那她便找出时间最近的看就好。 初尘认真仔细的查看每一封书信,只是隐藏的地名早就被她找到,并且都做了标记,同时也再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信息,终究是她想错了吗? 她想着想着竟爬在桌上睡着了。 梦境中,初尘在一个山坳里,这里到处都是果树,各种品种的果树,此时天色阴霾,并且正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果树林里,初尘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想着,小叔到底有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线索,她又该怎样找到小叔?怎样才可以帮到父亲?一连串的问题在她的脑子打转,一个仰头悲叹间方才发现天正下雨。 一路奔跑,直到看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山洞,初尘进了山洞后发现阆缺也在这里。这回再次梦里遇见他,他竟比上次长高了不少,脸也不似上次那么肉嘟嘟的,想不到她这场梦不仅有续集且梦里的人还可以长大。 “你为何心情不好?一天了。”阆缺指了指外面的阴雨天。 “我小叔失踪了,爹爹也在找他,而且最近爹爹在生意上,兴许也是出现了问题。” “你是想帮你爹找到你小叔?” “嗯,是” 之后初尘将她和小叔通信的事情也告诉了阆缺,他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对初尘说:“有个游戏,叫你猜我在哪,你玩过吗?” “这是什么游戏,听起来就很奇怪!”初尘此时可是没心情跟他玩游戏。 “这个游戏很有意思的,听完你跟我说你和你小叔通信的事,我猜他就是在跟你玩这个游戏。” “什么意思?”初尘突然来了兴趣。 “玩此游戏最好就俩个人玩,一方出题一方猜,其实出题的人比较难,首先要写信,将所有想去地方的地名,隐藏在字里行间,然后再准备一张地图方可。” 阆缺咬了一口果子继续说道:“然后是猜题,首先猜题的人要找到所有信件中,隐藏的所有地名,且错一不可,找到后展开地图,分别在地图上做好标记,之后按照由近至远的顺序,将所有地名都连接起来,然后再看,那便是出题人想去的地方。” 听完阆缺讲的这个游戏,初尘突然想到了什么,内心腾起一阵欢喜,竟一把抱住他的头,然后用力亲了下他的额头。阆缺看着她欢喜的样子,又看向山洞外,彼时,外面已是艳阳高照。 梦醒后,初尘急忙找来了一张地图,并把近期信纸上早就被她猜出来的地名,一个个的标记在地图上,待标记完成后,按照由近至远的顺序勾画出路线,结果弯弯曲曲的线条连在一起,在仔细分别后,初尘读出了几个字:铁桦树 铁桦树,顾名思义,这俨然是一种树的名字,小叔留下个树名是何用意? 初尘未曾听说过这种树,当然不知它长的什么样子。 她翻阅了府上所有相关植物草药记载的书籍,发现并没有关于此树的记载。就在初尘质疑这世上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这种树的时候,随手翻阅的一本手抄中,其中附加着的一张小画,上面有铁桦树名字的标注。 第二十四章 散伙(上) 商会议事厅内,几位创始商员同多位副手面面相觑低声耳语,各自心中揣测,这一大清早就被传话来商会,如此紧急,不知主事长是有何决策要宣布。 迎着诸多怀揣疑虑的眼神,主事长李成枫姗姗来迟,直到他坐稳在位置上,甄安方才率先开口问主事长,关于商会痛失两处重要囤积点的事情,可是有了后续对策,毕竟关乎多家利益。 李成枫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甄安的问题,而是让庞萧拿出了多分契约书,而后庞萧又将给创始商员和副手们的契约书分开,后命人对应着发了下去。之后的一小段时间内,整个议事厅内鸦雀无声,安静到可以听出每个人手上的契约书翻了几页。 李成枫既然决定解散商会,有些事情必然是要清算明白的,此时他们手上拿着的契约书,是针对这些年他们在商会立下的功劳,和犯下的过失的统计和评估,及商会初立之时的投入和收入的计算。末了还有根据整体审核评估得出的结果,计算出的补给每个人散伙费的银两数额。 众人将手中的契约书看完后,李成枫便说,看过契约书没有异议者,可立即签上字,然后就可以去账房结算。 反之,若是有异议者,也请罗列清楚并落于纸上且签字,记册使会根据异议者提出的条款,一一进行核实排查,如若属实会立即补偿,若是非属实,将还是会按照修订好的契约书执行。 人手一份的契约书,上面记录着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自来到商会后,所有与公事相关的记录。 相信当他们自己看的时候也会倍感惊讶,比如,某年某月的某人,于何时何地,借用商会内部运输通道,偷运外来货物多少。再比如,某年某月某人,偷取商会囤积货物多少。 七年前,商会丢失一大批货,因而造成巨大的损失,李成枫几经查找都未曾查出是何人干的。也就那次开始他决定建立情报网,而有了后来的伺机阁。 今日签署的契约书,其实就是每个人的公事账本,明账暗账,笔笔清楚。 几位创始商员还在犹豫的时候,副手们已经分分签好契约书,陆续离开了议事厅,他们如此不拖拉的签字,可算是识时务。 因为一旦提起异议,当再次被审核时,就不是如此安静的自己看契约书的事了,倒时会开公审,所有内容都会公之于众。眼下,主事长已经为每个人留足了颜面,此时就坡下驴,是最好的选择。 还未签字的有甄安,和刘子丘,彼时,甄安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一直盘算着青岚湾的那个囤积点,可是契约书里,没有分给他一点。 “不知主事长,是否要将青岚湾的囤积点独占?” “甄安,你适可而止,玉溪山的那部分已经给了你,你莫要贪得无厌!”庞萧不客气的回怼。 “我贪得无厌,玉溪山如何同比青岚湾,那倒是开明布公的将青岚湾分给了谁且说清楚!”甄安不甘心就此放手。 庞萧起身欲要还嘴,可看到李成枫示意后又坐了下去,随后李成枫回复:“青岚湾归李成奕所有,甄安兄,你莫是忘了,青岚湾囤积点是如何进入商会管辖的?” 当年李成奕放弃进京赶考,扬言要弃文从商,可李成枫一直希望才学不输当年自己的成奕,去考取功名,可算是为自己还了愿,同时也是为这个几代从商的家族争了光。 但那时的李成奕就是不想去赶考,并且和李成枫发生了争执,再后来李成奕就离家出走了,可一周后竟带回了二百两银票。他将这二百两银票拿给李成枫时说要加入商会,李成枫当时就笑了,且说二百两就想入商会太简单了,随后承诺成奕若是能在一年内提炼一处囤积点,那便同意他入商会。 那时李成枫看着弟弟离家远去的背影竟觉得甚是欣慰,一周拿回二百两,若不是偷抢得来的,就是个商业天才,而他相信自己的弟弟是后者,且他如此性格,若是日后真的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他必然不会快乐。 青岚湾是个好地方,此处提炼出的白盐杂质少而精纯,此处正是由李成枫发现,并且在此地建立站点,还提炼出了惊人体量的白盐。 李成枫得知后甚是惊喜,当他说李成奕可以进入商会时,李成奕却拒绝了。因为他突然明白,如果真的想帮到大哥,就不能两个人都在明面上,大哥需要一个为他搜集各方消息,洞察方向的人。而李成奕回来时正是在商会丢失那一大批货后。 第二十五章 散伙(下) 甄安自然记得青岚湾是谁带来的,但李成奕当年拒绝加入商会后,是他甄安一直在打理青岚湾的生意,一晃这么多年。 “主事长,我甄安打理青岚湾的生意这么多年,即便是不能全部分给我,至少也应分我一半吧?” “简直厚颜无耻!青岚湾到你手打理时已经度过最难的时期,同意你接手已是明摆让你捡便宜,且你明里暗里捞了多少,你心里有数吧?所谓前人栽树后人好乘凉,甄安,你可谓是把这句话应验的淋漓尽致!”庞萧早知他贪,可竟没想到,他还有脸打青岚湾的主意。 “甄安,当年为帮你稳住在甄氏一族的地位,才将青岚湾的生意交于你打理,如果我没记错,当时也是签了契约的,上面可是写的代为打理!如今,商会散伙,青岚湾的生意也自是要归还的!” 李成枫说完后拿出了当年签下的那份合同,白纸黑字自然再容不得甄安狡辩,最终甄安签下了契约摔门而去,刘子丘见甄安都未能再捞到其他好处,也就马上签了字离开了。 “老庞,这是你的那份,签了吧!” 庞萧接过李成枫递过来契约书,翻开看完后,庞萧放在了桌上。 “我不签。” “你不签,除了那五百两黄金,再没别的给你了!” “没有便没有了,况且我早就存够养老的银子了,如今又有这五百两黄金,够了!”庞萧一脸憨笑,仿佛倒是自己赚了一样。 “我知你一向不恋财,但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是你理应得到的,况且,我能给你的也仅是琨海这个体量不大的囤积点。”李成枫的一直坚持下,庞萧终究是签下字。 “庞樾要回来了吧!”李成枫一向很喜欢庞樾。 “唉!没说呢,这臭小子,一晃一年多没见到他了。”庞萧只娶过一任夫人王氏,但是夫人在庞樾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之后庞萧没有再娶,也就有这一个儿子。 庞樾年仅十五岁就上了战场,他天赋异禀骁勇善战,于十六岁黑野河一战,庞樾将敌军将领斩杀于马下,并缴下其莽月宝刀献给大将军隆狄,隆狄对庞樾甚是赞赏,将莽月刀又转赠给庞樾,并升他为副将。 次年,也是庞樾十七岁生日这天,他同将军隆狄带一行人护送质子苏流夜回朝厥国,半路遇袭,对方是会使用渡阴术的算阴师。 被法术蛊惑的将士们开始互相残杀,其场面血腥且残忍,隆狄努力的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砍杀着原本同自己浴血沙场的士兵伙伴,只为让庞樾带着质子苏流夜离开。 苏流夜看到庞樾一行人舍命保护自己,隆狄将军更是为保护他不幸丧命。当最终逃脱后,只剩下庞樾和苏流夜他们二人时,苏流夜终于告诉庞樾,这不过是一个跨越了五年的计划,他也并非太子,而是废妃苏雪的儿子。 五年前朝厥国战败,国力损耗严重,为讨好月虞国,送顶替太子的七殿下苏流夜前往月虞国为质子,好换取五年太平休整国力,那时苏流夜仅十二岁。 五年后苏流夜带着和平书回国并由将军隆狄带队护送。 但计划之中,苏流夜就是步死棋,如果他死在了半路,那么朝厥国知道后就会即可发兵,而如果他被平安送回朝厥,那么隆狄将军一行人,必然是再也走不了的,到时月虞国想来也会愤怒出兵,届时朝厥自然会发兵应对。 所以这一切不过是为谋划一场复仇之战,只是这预谋的时间竟花费了五年。 朝厥国极北之地朝年暮雪,那里有一个神秘的族群,名为灵鹿。 苏雪是灵鹿族大法师的首女,也是守护族中雪灵鹿的神女,她从小远里人群,同雪灵鹿一同生活在常人无法翻越的雪山上,终日以吃雪莲和捉雪鸡为生。她们极少下山,若是运气好的话,可以见到雪灵鹿带着苏雪飞跃丛林。 有一年,正迎朝厥国一年一度的围猎日,可在围猎前夕主君穆北突然临时决定,要进入雪域之地去捉只雪灵狐,而在追捕雪灵狐时,却误打误撞的进入了灵鹿族的地界。 远远的,穆北看到一只飞跃在丛林间,且双眸冰蓝全身雪白的飞鹿,它身上还坐着一位长相极美的女子,如此景象,穆北至此一见终日无法忘却。 自从见过那女子后,宫殿中的女子便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他满脑子都是那日的画面,最后终于忍不住再次踏入那片雪域,但一连几日寻找,都没能找到那日他到过的地方,但是穆北不肯就此罢手,甚至于请来算阴师做法寻找。 灵鹿族大法师感受到有浑浊之气正在逐渐侵入灵鹿族,可几经做法还是没能将浑浊之气驱逐,就在危机时刻苏雪同雪灵鹿下了山。 雪灵鹿的极净之气净化了浑浊之气,并激发神力为灵鹿族设下了保护的屏障,只是算阴师也为未曾罢休,连续多日施法,使沾染浑浊之气的剑,如同雨落一般,射向雪灵鹿设下的屏障。 多日的抵抗之下雪灵鹿开始挺不住了,最终它决定开启禁封之术,开启此术前族人先把苏雪藏到了族外。 开启禁封之术的那一刻,雪灵鹿周身立刻燃起蓝色的火焰,它起身飞跃,盘旋在灵鹿族的上空,逐渐的灵鹿族里的一切都被冰雪封了起来,最终雪灵鹿也逐渐消失在空中。 在雪灵鹿消失的那一刻,天空突然下起大雪,此雪带有强烈的极净之气,而算阴师们因承受不住被一一摧毁。 穆北依旧是不甘心,日日派很多人来四处寻找苏雪,直到有一天终于找到了她,并将她带回了宫。 苏雪为神女,即为开启禁封之术的钥匙。 使用禁封之术,每十年可开启一次,族人未将苏雪一起封冻,为得就是让她十年之后以身为祭,解开禁封之术救活全族,可若是她沾染了世俗红尘便不再是纯净之身,也就不能再解开禁封之术。 苏雪被带进宫后被穆北强行占有,并封为雪皇妃,后来还有了身孕。 在苏雪怀有身孕的十个月里,她越发的美丽,穆北也更是为她着迷,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极致美丽之后就会是快速的衰败。 苏雪在生下一个儿子后,便开始快速的衰老,直到后来变成一个老妇人的模样。穆北震惊之余再也不愿见她,并且废除了她的皇妃之位,送回了雪域之地。 苏流夜因此从未见过的自己母亲,他自小不被父王喜爱,也不准同父王同姓,甚至被无视性命的利用。 庞樾知道苏流夜的身世后,也明白自己如今带着苏七殿下,是万不能回去朝厥国的,于是打算折返回去月虞国,然后禀明主君此番朝厥的阴谋。 如此提议苏流夜起初是拒绝的,他虽然是被父王摒弃的儿子,但他也还是是朝厥的皇子。眼下若是折返回月虞国并告知其主君知晓一切,那他便是个叛国之人,届时他必然回不去自己的国家,而月虞的主君是会留他,还是杀了他? “纵使我从小就不受父王的喜爱,甚至是毫不怜惜我的性命,我曾也有过不平,问父王,我也同兄长们一般,身体里流淌着父皇一半的血液,为何却如此待我……父王,却对我说,他一看到我就会想起我的母亲,一想到母亲,心中便觉得分外恶心。 可即便如此,纵使抛却这皇子的身份,我还是朝厥的子民,此番我若是同庞副将回月虞去,那我苏流夜便是个叛国之人!” “殿下好生糊涂!俨然必有此一战,而殿下你不过是母后国的牺牲品,可殿下回想,你身为质子到我月虞五年,我月虞是如何待殿下的?我国主并非暴虐之君,相反,主君他胸怀宽广仁德治国,此番殿下同我回去禀明一切,相信主君必然不会为难殿下。” 庞樾最终是说服了苏流夜,同他一路乔装打扮返回了月虞国。 得知一切的主君愤然下令攻打朝厥国,庞樾自然加入其中,而也是因为这一回,让庞樾一战成名,得胜而归后被封为将军,一统五十万精兵。 战事结束后被关押在大牢的苏流夜被放了出来,主君任他去留果真没有为难他,只是自那以后没有人知道他最后了哪里。 第二十六章 痕迹 整整过去五日了,铁桦树三个字,时时刻刻盘绕在初尘的脑子里,着实是让她有些魔障了。 在这五日之中,她不是闷在书房就是去外面的书局,以至于全府上下都在私下里传言,大小姐近日里迷上了读书,许是过于沉迷其中,终日竟看起来有些恍惚,话说小姐身体本就孱弱,莫不是招惹了邪祟,被什么酷爱书籍的精怪给缠住了。 如此流言传入了大夫人的耳朵里,回想近日里初尘的表现,竟也不自觉担心起来,硬是拉着初尘去神庙里烧香。 初尘知道,在旁人看起来她兴许是魔障了,可压在她心头的事情万不能同旁人随意谈起。 她近日里翻阅了各类书籍,依旧未能找到关于铁桦树的记载,如此人之罕见的植物,也定是生长在极少有人知道的地方。由此她更加明确了,小叔想告诉她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适宜铁桦树生长的这个地方。 小叔向来心思缜密,想到他的失踪,和留在书信的信息,初尘不禁觉得,小叔像是事先预料到了一些事情的发生,故而以此方式是想告诉她什么。 未时三刻,初尘在事先约好的茶楼里等周银阙来赴约。 昨日巳时同他一起去千言阁里听书时,周银阙问她平日里喜欢看些什么书,她便回答说最近喜欢翻阅些游历小传,或者记载奇异草本植物的杂书。周银阙听后说他那里倒是有几本这类的书,她若想看可以拿给她,初尘自然是乐意接受的,于是约好今日见面。 看周银阙过来时没带着木桀,倒也是巧了,她今日也没有带着莞月那个尾巴,待周银阙坐下后,初尘顺手给他倒了杯茶。 眼看着他将一摞捆绑好的书,顺手放在了桌角,初尘不禁莞尔,心下想,分明说他那有几本的,可眼下竟带来了一摞,怕是听她说了喜欢看,便四处去搜罗。 周银阙低头喝茶时,初尘方才注意到他额角的汗珠,不自觉的拿出手帕为他擦拭,这一动作竟是那么的自然,在旁人看来俨然是一副恩爱小夫妻的模样。 周银阙眼角的温柔好似化成了水,滴入茶杯一饮而尽后,温暖了一方心田。 “没想到明月眼中的几本书,竟是旁人眼中的一摞。”收回手帕后初尘倪眸,浅浅一笑。 “只因你喜欢,彼时我眼中的一摞书,可能已经变成旁人眼中的一筐书。” 平日里见他一本正经,可若是哄起人来,如此逗趣也似表白一般。 因为他的话,仿佛初尘近日里漫在心底的乌云,都好似被驱散了。 “对了,我未来一阵子,可能会经常出入你府上。” “为何?” “昨日接你去千言阁时,碰上了初游,他问我何时兑现教他功法的事,想来近日不忙,便答应了从明日开始。” 初尘突然想起了莫先生,他也还未兑现教她乐谱的事,这么久了,不知道他何时会回来。 从茶馆出来后周银阙又带着她去了未阳湖游船,此时日头西斜,橘红色的日色染红了片片云霞,倒影在彼时的未阳湖里,仿佛也染红了船头上,两重正倚靠在一起的影子。 从未阳湖回来后,正巧看到父亲正在和庞叔叔在厅堂聊天,初尘过去问好后,得知在边关巡城一年多的庞樾就要回来了,初尘自然是开心的,毕竟他们也多年未见了。 记得年幼时,父亲每次带她去商会都能看见庞樾,也由此两人见的多了,就自然的玩在了一起。后来两人长大后,就很少见面了,直到他参军以后两人便彻底没了联系。 说起来庞氏父子两人的相处之道也着实有意思,自庞樾当上将军后,主君便在昱城为他建了一座气派的将军府,可是封将之后没多久,他就领命去边关巡城,确实也没怎么在将军府住过,而其父庞萧也仅是在庆封宴上去过一次。 且不说庞樾自参军后就鲜少有机会与父亲同住,即便未从军前,尚在家之时,他们父子二人也是各辟一处府邸,各住各的。只是每日一到饭口庞樾就到父亲府上去吃饭,吃饱喝足后就自行回府,而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庞萧就会到庞樾的府上过,理由是节日里要准备的东西多,而他府上多为男子,嫌操持起来多有不顺手的。 “庞樾比初尘年长四岁今年也有十九了,可有心仪的姑娘了?”李成枫说这句话时,看了一眼初尘。 “那小子一直都在军队,哪有机会去结识女子!”庞萧喝了口茶,爽朗一笑。 初尘不想两位长辈的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便借口说要陪初游练字离开了厅堂。 回到自己的院里的时候,正巧碰见初游在等她。 “长姐,周大哥说从明天开始就来教我功法了!” “我知道啊,今日见他时同我说过。” “长姐,近日你可是经常同周大哥见面啊!你回来时,带回来的那一摞子书,可是周大哥给你的?” “嗯” “姐姐你近日为何如此爱看书?莫不是……” “莫不是怎样?你这个小鬼也担心我是被精怪附身了不成!” 初游在她院里玩了好一会儿才走,自他走后,初尘也回到房间,并让莞月将那一摞子书归置到新添置的书架上。 庞萧离开后,李成枫就去了书房,此时李冉正向李成枫汇报近几日查探结果。 原来,闫玉早就同甄安串通一气,由闫玉先对曾树恒表示归顺,并从他手上拿到公文,好夺走那两处大的囤积点。 闫玉早就觉察到李成枫有意解散商会,而他夺走了这两处囤积点,商会解散势必会提前,另外他特意嘱咐甄安要拿到青岚湾的囤积点再离开,只不过是甄安没有成功。 今日酋时甄安闫玉前后相继去了红雀楼,进了同一个包厢,打听后得知,他们见的是户部刘久,而想来为刘大人引荐他们二位的,必然是曾树恒。 就目前探查到的结果中并未发现,甄安和闫玉二人有其他形迹可疑之处,可同成奕失踪相关联的。至于刘子丘,自解散商会后就拿着银子到处逍遥。 李成枫回想起上次去伺机阁查看时,分明在公文桌上看到一角,因沾染墨汁印在桌上的半块花纹,那是商会通货令牌上独有的花纹。 伺机阁虽是为李成枫提供信息,但完全是独立的,且阁内的信使皆为李成奕一手训练,断然不会同商会里的人有联系。而有人带着通货令牌去过伺机阁是可以肯定的,但是也不能确定就是此人,带人过去与成奕他们发生了争斗。 此人若不是商会里的人,也必然是同商会里的人有关联之人,且能持有此花纹样式通货令牌的,仅有商会主要的几位成员。 “老爷,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老爷,您果真觉得庞萧没问题吗?为何您不查他?”这是李冉心中的疑惑,老爷向来滴水不漏。 “我自有判断” 当年制作令牌时为防止被偷盗,经仔细考量后李成枫听从了成奕的建议,选择以木料制做令牌,但当时考虑木质令牌很容易被仿制,故此纠结在木料的选择上。 在选材抉择不下之时,成奕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种极为罕见的木料,不仅质地坚硬不易被损毁,还耐水抗压。想来,由如此少见的木料做令牌自然是难以仿制的。 但为以防万一,制作令牌时还是动了些心思,由厚度一致的前后两块木料,经过雕刻、打磨、抛光、镀漆等工序后,再将一片刻有‘盐’字的玄铁夹藏于两块之间。只因玄铁耐火,若是遇火后令牌被烧毁时,方有内置的玄铁片为证,最后再以玄铁围绕令牌包边铆牢。 此制作过程除了李成枫和李成奕外再没有人知晓。 几块令牌做好时,方才发现其中一块令牌上花纹雕刻的方向,同其他几块正好相反,这在李成枫眼里俨然成了块残品。 本打算从做一块,却被庞萧拦住了,声称既无残缺之处,怎么就成了残品,经李成枫的解释后庞萧大笑,说不过是花纹雕刻反了而已,别人不要这一块便罢了,他不嫌弃,于是顺势塞进腰间,任李成枫如何抢夺都没得手,最后也就没有另做一块。 伺机阁公桌上发现的那一角令牌花纹印记,并非是庞萧的令牌所印。 李成枫同庞萧结交,同比商会中的其他人结识的更为长久些,细数从弱冠之年再到不惑之年,一晃已过二十载。庞萧为人耿直,且向来不拘小节,是个心中甚是敞亮之人,李成枫自认为看人是有眼光的,他断然不会质疑庞萧的人品。 “老爷,是否要继续盯着?” “明日你且派个眼生的人,多带些银子去套套红雀楼里葵娘的口风。” “是,老爷” 第二十七章 心机 一日之计在于晨,对于练功读书的人来说,短暂的清晨时光格外的宝贵。按照约定,周银阙一早就来了李府上。 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本心决,初游一脸愁容,心下想,怎的学个功法还得先读书。初游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周银阙,好似在问,周大哥可有不用看书就学会的法子吗? “你想学的功法名为浮游术,若想学会此术法,需得从学习心决开始。”周银阙伸手为初游展开了心决的第一页。 初游真的很喜欢这浮游之术,若是学会了此术法,若遇危难之时,可助他快速的避开,或是及时的赶到相助受威胁之人。想到此处,便抬头对周银阙说:“还请周大哥,为初游讲授此心决。” 初尘在厨房里忙活半天,一道她决定取名为白兰酥的点心大功告成,这点心的配料可是她琢磨了许久的。 早知道初尘在厨房做吃的,眼下刚做好,莞月就寻了过来:“小姐这点心做的好生漂亮啊!” 莞月看的眼馋,主动提出要求试吃一下,经初尘同意后,她立刻拿了一块。一口咬下去,外层酥脆内里软糯,咀嚼后口中尽是丝丝香甜,好似还有一种花的香味,一时不确定是什么花,于是又咬了一口后,莞月惊喜的猜是白兰花,可随后又疑惑了,白兰花本味苦。 “白兰花性温和,又有清热化浊的功效,正适这炎热的七月天食用,只是白兰花味苦,所以在我在做糕点时加了些蜜浆。”初尘将做好的糕点装了两盘,同一壶茶水一起放在了托盘上,届时莞月顺手端起来就要往厨房外走。 “你倒是机灵,也不问是要送去哪的。” “莞月自然知道,今日小公子可是起的甚早……”莞月眨了眨眼,转身先走了出去。 看着莞月先行离去的背影,初尘嘴角微微弯起,能给心中在意的人做吃食,真真是件幸福的事。 正当她欲要离开厨房时,忽然间听到有人说了句我也想吃,听上去这是个男子的声音。 环视四周后并未发现有人藏在厨房,还在疑惑之际,她竟然又听到这个声音问糕点可有名字。 顿时,初尘方才恍然发觉,这说话声似乎是从她脑子里发出来的。她双手覆在两侧太阳穴的位置,只觉得头有些疼还有些晕。 她身形摇晃的走出了厨房,逐渐强烈的晕眩感,仿佛左右了脚下迈出的每一步,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脑子里的声音还在,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同初尘聊天,却又不需要回复一般,自顾自的发言。问初尘今天是不是很开心,说他那里太阳很足,又问初尘今天还会看书吗?能不能多看些经书,因为他不太喜欢那些游历小传的书。 头晕目眩之际,初尘已然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看书看的脑子出了问题,只是正这样想着,她便又听见一句:你多看点书是好事,我可是很支持你的,这等好习惯你且要好好保持。 疯了,疯了,怕是得了什么疯病吧?我这是怎么了? 一面头疼眩晕,一面腹疑自己是不是又病了,初尘一路摇摇晃晃的到了花园。彼时,不远处的凉亭里,初染正趴在围栏上,伸手投喂湖里的鱼。初尘实在是头晕的厉害,而在她晕倒之际,正巧被初染身旁的侍女绿萼看见。 “小姐,大小姐晕倒了!”绿萼惊呼一声。 初染顺着绿萼指着的方向,看到昏倒的初尘后立刻站起了身。 思虑片刻后,她抬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回头对绿萼吩咐道:“绿萼,你先去她院里叫人来吧!” “可是小姐,我们不过去扶大小姐吗?” “快去!” “是”绿萼冲着初尘的方向看了看,转身跑向另一边,这条路去初尘院里比较近些。 第二十八章 归来 直到绿萼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李初染的视线里,她淡淡的眼神里都未显露出一丝的惊慌失措。 所有的人都说初尘身体孱弱,确实,她总是身体抱恙。可在李初染看来,她也确实是命大的很,每次生病,动不动就一连几日的昏迷不醒,而每当李初染在想初尘是不是挺不过来的时候,她就又醒了。 人和人之间总是不公平的,她自懂事以来便这样觉得,只是除了初尘是嫡出而她是庶出,这种没办法选择的事外,可在其他的方面,她相信只要足够努力,她样样都可以做的比李初尘好。 于是,她从小就跟随不同的夫子学习各种才艺,不管是琴棋书画,或是唱歌跳舞,甚至是针线刺绣,她样样都学的很好,并且她也很会讨长辈的欢心。 只是,一旦同李初尘站在一起时,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她身上,明明她没有自己懂的才艺多,明明她不似自己会讨人欢心,明明他们都说初尘没有她生的漂亮。 李初染时常觉得,好像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比不上李初尘,于是她开始劝说自己,只是自己太爱攀比,太爱计较了。 就在她决定从此再也不同初尘做比较的时候,他出现了,那个从高高的树上,逆着光,翩然而下的大哥哥,就那样的掉进了李初染的心里,虽然他比自己年长几岁,可她就快要及笄了。 只是,好似神仙都是偏爱李初尘的,不管是父亲的爱,还是旁人的欣赏,亦或是那个每每为她而来的男子,都让李初染万分的羡慕,甚至是嫉妒。 李初染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直至晕倒在地的初尘身边,她俯身在李初尘耳边轻语:“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事事努力,却不被人所见,而你,好似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所有人的目光,为什么?是因为我不会同你一样装乖吗?是吗?”看着初尘苍白的脸,李初染伸手抚过她的面颊时,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凉薄,俨然无法同她的年纪联系在一起。 直到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随之李初染好似十分心急的样子,摇晃着李初尘的身子:“长姐,长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初染啊!这可怎么办!” 李初染带着哭腔的声音,引得那两个身影极速而来。 “初尘,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周银阙眼里的惊慌失措,仿佛是刺痛了李初染的神经,她的眼泪素然而下,随即哽咽的回答说:“我本在凉亭里纳凉,瞧着长姐正往这边过来,就想叫她过来凉亭里坐坐,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长姐昏倒在地了,惊慌之余,我便叫身边的侍女绿萼去喊人了。” “即便如此,二小姐,怎么能,就放任让大小姐如此倒在地上!”莞月已心急如焚,一时间也顾不得尊卑有别。 李初染手上的绢帕绞紧了,抬眼间,周银阙已经将李初尘打横抱起,面色甚是阴沉。 随后李初染追在一旁,一边哭着一边说:“我知道不应该就那样任长姐倒在地上,可是,银阙哥哥,绿萼去叫人了,迟迟不回来,我一人没办法把姐姐扶到凉亭里。” “莞月方才说的话,二小姐莫要记在心里,只因她忧心初尘罢了,且没有人在责怪于你。”周银阙随口替莞月解释了一句。 “嗯,初染知道” 他唤初尘的名字时,是多么的自然,唤她二小姐的时候就有多么的疏离,甚至不比莞月来的亲切些。 于此同一时刻,按照李成枫的吩咐,李冉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就在方才已经进入了红雀楼。 红雀楼里,一楼大厅的首排,坐了位青衣公子。 这位青衣公子,自他刚被应侍迎进来的时候,就点名说要琴师红绸接待,可无奈红绸已经有客了。应侍劝说他在选个其他的乐师,并且也给这位青衣公子推荐了几位乐师,只是不论如何劝说,这公子就是要听红绸乐师的曲儿。 迫于无奈,应侍去了雅间厢房,只是红绸在接待客人不便被打扰,于是应侍就问守在门外的侍女,红绸之后可还有排客,随后侍女回答说未来三天都排满了。 在得知红绸一连三天都排满后,青衣公子竟发起火来,质问应侍,红绸乐师可是被哪个出手阔绰,亦或者官爵大户给包了,竟一连三天都排满了!应侍一脸堆笑的解释了一番,可青衣公子不买账,又质问说是不是觉得他口袋里没银子,故此推脱说没有时间接待他。 应侍还想解释些什么,可青衣公子却更加生气的说,自己并非穷酸之人,本是不远千里来听红绸乐师来抚琴的,不成想却受如此冷落。说完后,青衣公子随即抛出了钱袋,钱袋掉在桌上时松了口儿,应侍不自觉的瞟了一眼,里面竟是装的都是金子。 楼上的葵娘目睹了全过程,想着,就冲青衣位公子的这袋金子,怎么也得把他留下,随后一摇一扭的下了楼,应侍见葵娘过来了,立马退到了后面。 “公子莫生气,这红绸乐师,确实是客满三天,皆是先前预定好的,委实是不好再接待公子了。”葵娘说话时的表情,尽是风情万种。 青衣公子叹了口气,随后收拾了钱袋:“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在下无缘红绸乐师的琴音了。”说完青衣公子抬脚就要离开。 “公子莫急,奴家且问公子是冲着红绸的颜来的,还是冲着她的琴音来的?” 青衣公子回道:“自然是冲琴音来的!” “如此便好说了,红绸乐师是抚的一手好琴,可奴家,却是教授红绸抚琴之人。”葵娘此话也是实话。 葵娘抚琴的技艺可谓一流,而在未创建红雀楼之初,葵娘曾是三殿下云琅身边的乐师,只是后来云琅生了一场大病,而病好后就失聪了。 从小喜爱音乐的云琅殿下十分悲痛,而其母妃却不想他再触碰这些能勾起他心伤东西,故此将一众与乐理有关的东西都命人收走了,并且将其宫殿所有的乐师也送出了宫,葵娘就在期中。 “哦?此话当真?”青衣公子一脸讶异。 “奴家,万不会欺瞒公子。” 在青衣公子疑虑之时,身边其他的乐客们,皆是交头接耳的一面回想,一面夸赞葵娘的抚琴技艺一流,且说她早已不待客许久,这位青衣公子好生幸运,等等一类的话。 “如此,不知在下可有幸听葵娘抚琴?”青衣公子礼貌的对葵娘施礼。 “奴家,正有意为公子抚琴。”葵娘说完后叫来一名应侍,去楼上开一间上等厢房。 葵娘正为青衣公子抚琴之时,彼时李府上下却是人心慌乱。 绿萼去医馆里请了大夫就直接迎去了初尘的院里,此时大夫人二夫人同老夫人去了庙里听法师讲经尚未回来,而老爷也未在府上,周银阙一直没有离开,正等着大夫诊断后的结果。 内室外,李初染看着一旁来回踱步,且一脸担忧的周银阙,心中的不甘又升起了几分。 李初尘,纵使曾经我万般用功都没能比得过你,可我亦觉得无所谓了,也不想再比较什么,只是银阙哥哥,我定是要努力争取的。 见请来为姐姐看病的大夫迟迟诊不出个结果,于是李初游一路跑去千言阁。 赶到千言阁门口时李初游已是满头大汗,正当他努力调顺气息之时,迎面过来的应侍却误以为他是过来听书的,并且告诉他今日无场了,叫他明日再来。 “我是来找莫先生的,不是来听书的!” “哦,小公子来的不巧,先生外出一月有余,尚未回来。” 上次长姐生病,是莫先生为长姐看好的,本想再来请莫先生,可他却不在,无奈之余初游又匆匆往回走。 李初游在回府的路上是时,莫颜已然了李府门前。 “麻烦通报一声,在下莫颜。” 门侍去通报时正巧遇上要去打水的莞月,得知莫先生在门外后,莞月就急匆匆的亲自去将人迎进了府。 莞月尚未将莫颜领进初尘院里之前,内室里为初尘诊脉许久的大夫可算是有了结果,他连连摇头叹息:“气血汹涌,心脉跳动如鼓锤,有气血逆流之相,小姐脉象如此怪异,老朽行医多年却未曾见过。” “大夫,那就劳烦快开药方!”周银阙一脸急切。 “药方是有,只是小姐已有气血逆流之相,老朽不知开出的药方能不能顶上用。” 大夫留下药方后刚刚离开,莞月就引着莫颜来了。 “你是?”周银阙正要拿着药方去抓药。 “这是莫先生,他能治好小姐的病。”莞月自看到莫先生,脸上便没了先前的忧虑。 莫颜好像并没有要同周银阙打招呼的意思,绕过他直接去了内室,并顺手将门关上了,周银阙见状也要跟去,却被莞月拦住了:“莫先生看病时,旁人不能在侧,周公子还是在此等候吧!” “我怎么看他好生眼熟,他确实是大夫吗?”周银阙总感觉好似在哪见过他,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是千言阁的先生。”莞月倒是回答的快。 一听是个说书先生在给初尘看病,本就不放心的周银阙这下子更不放心了。莞月见周银阙着急的样子,心中隐隐的有些开心,心想,小姐果真是没有看错人,这周公子当真是看重小姐。 “周公子,莫要担心,上次我家小姐生病就是莫先生给看好的,公子就放心吧!”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此一去七星神宫,见了见诸位星君,不过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只这是天上人间,人神之距且差之甚远,再次回来时人间已过一月有余。 因为思源幻境与初尘的意识逐渐相连的时候,产生了排斥,所以她的身体才出现了状况。 此时莫颜正为扶颜渡气施法,届时有一团白色的光,慢慢的隐没在初尘的额前,随后,她皱起的眉头方才慢慢舒展开。 第二十九章 试探 厢房里,葵娘点上熏香后,又为青衣公子倒了杯茶,这才端坐下来。 琴音之绝妙,为一曲荡入人心。 这葵娘果真是技艺了得,抚琴一曲,从汹涌波涛滚滚而来的恢弘之势,再转变到淡然自若,斯如岁月静好之意。每一个音转衔接间,都契合的十分绝妙。 青衣公子的目光由葵娘妆容精致的脸上,转向了她那双看起来很是纤细且盈柔似无骨的手。就是这样的一双手,一旦抚起琴来却是刚柔并进。 一曲作罢,青衣公子毫不吝啬的对葵娘好一番称赞。他表现的十分激动,甚至情不自禁的,一把抓过葵娘的手,好似甚是惊叹且又笃定的对葵娘说,她这一双手当属无价。 听了青衣公子这话,葵娘盈盈一笑,有些羞怯的抽回了手:“公子既然不远千里来到我红雀楼,自然不能让公子败兴而归。” 话罢,葵娘见青衣公子好似意犹未尽,便说可为他再抚一曲,但青衣公子却拒绝了。理由是,方才一曲,他虽是听的畅快淋漓,但也着实耗费抚琴师的心神,故此他虽意犹未尽,但也不忍心再让葵娘为他再抚琴一曲。 “公如此体恤奴家,既然如此,奴家就陪公子说说话可好?” 听葵娘这么说,青衣公子一脸喜悦道:“如此甚好。” 随后,葵娘命人换上了一壶绿茶,又端来几盘糕点。 两人相对而坐,青衣公子仔细的打量一番后再一次称赞了葵娘的美貌。她虽是花信之年,可眼下看起来却还似豆蔻少女一般,于是青衣公子顺嘴问,葵娘平日里都是如何养护的,只是问出口时方觉唐突,随即道:“失礼,失礼,是在下唐突了,还望乐师莫要生气。” “无妨,其实奴家平日里也没有特别注意什么,不过奴家倒觉得,这心态如何,很是重要。” “如此,看来乐师定是个心中明亮,且凡事以平常心看待之人。” 之后他们又聊了许久,从葵娘的口中得知,她确实许久没有亲自接待过,来红雀楼里听乐的客人,今日接待了青衣公子也算是有缘。 葵娘虽已不在红雀楼里待客,但她却时常接受邀请,去一些达官显贵名流公子的府上抚琴。有的是为宴请宾客而请她去,也有的纯粹是为其府上主人独奏。 话赶话的说起一件闲事,就在前几日,二楼一间上等厢房里接待了位官爷,而此位官爷不是别人,就是从都城过来的刘大人。当时刘大人身边除了随行侍卫外,还有盐运使曾大人。 那日被点名待客的乐师是一个多月以前,红雀楼里投选出来的头牌乐师叶芊雪,但不巧的是,那日叶芊雪因身体不适本不想待客。 若是平常的客人,推了也就推了,顶多陪个不是再送一壶好茶,客人多半是不会计较。但奈何来客是刘大人和曾大人,如此两位大人,若是推了,怕是不仅要自讨苦吃,还要连累了整个红雀楼。 “这乐师后来如何了?可是出了纰漏?” “自是出了纰漏,叶芊雪忍着病痛抚琴,可中途难耐,一时间曲不成曲,后来也不知怎的,琴弦竟然断了。” 那琴弦断后因受力被甩了出去,也许是刘大人的座位靠前了些,使的那被甩出去的琴弦,竟划伤了大人的脖颈,虽说是皮外伤,可终究是出了血。 叶芊雪惊慌失措的对着盛怒的两位大人不停地认错,那样子也甚是可怜,她本不是故意的,谁能料想到琴弦会断,又怎么想到会划伤刘大人。 但是事情俨然已经发生了,葵娘当时也慌了,赶紧命人先给刘大人处理伤口。还好伤口不深,血止住后,刘大人就同侍卫离开了红雀楼,只是离开前曾吩咐曾大人一句话。 “什么话?”青衣公子面色一紧。 “他要曾大人处理了叶芊雪。”说这话时,葵娘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以至于指尖都泛了白。 “叶芊雪,她……” “她死了”葵娘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此时,她眼眸里的柔和已消失的干净,面上也不见了抚琴时的娇媚。 青衣公子想到叶芊雪会被处罚,可没找到竟是让她彻底的消失。 彼时青衣公子看着葵娘,她的妆容未变,衣着未变,可却同第一眼见她时,哪怕是方才抚琴时,都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公子,奴家,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不如今日就到这吧!”说完这话,葵娘就站起了身。 青衣公子拱手施了一礼:“那乐师好生休息,在下也该回去了。” 葵娘眼看着青衣公子走出了门去,忍了许久眼泪方才落了下来,垂眸间,葵娘看见了桌上放着的钱袋子。 李府内 初尘醒来时,模模糊糊的看见窗前正背对她站着一个人,那人好像在翻阅着一本书。静默良久后,直到她的视线逐渐清晰,方才看清了那人是谁。 “莫颜”不知怎么,初尘下意识的叫出他的名字。 莫颜听见她的声音后,方才回身:“怎么,因为我来的晚了些,你便是连句先生都不愿称呼了?” 初尘自然知道他在同她开玩笑,故而也佯装生气埋怨他,既已为人师,又怎么可以丢下学生,不知道跑去何处潇洒了。即使如此,她便要考虑是否要弃了这落跑的夫子。 “你竟如此生气?” “嗯,我很生气,试问哪有夫子丢下学生不顾的道理?”初尘说此话时,突然觉得是这个理,如果她真的生气了,好像也是理所当然。 “哦,那,你想我怎样才可以不生气?”莫颜说这话时倒是一脸认真的样子。 初尘觉得他们本来就是在开玩笑,怎么说着说着他还当真了?眼下他如此认真的看着她,竟感觉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只是在同先生开玩笑而已,并未真的生气,莫先生不需要做什么。” “哦,那,如此说,我还是教你吹笛的夫子,你也还是我的学生,对吗?” “嗯,那,那是自然,方才说弃了你的话,本是开玩笑的呀。” “好,我知道了。”莫颜转身后,嘴角微微扬起。 莫颜本以为初尘醒来后,见到他时会生气的同他理论,可没想到她非但不生气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 想到或许是因为,在初尘心里他并非什么重要的人。一时间,莫颜只觉心中有些发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逗逗她,不成想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却心情大好了。 第三十章 遭难(上) 商会解散后,虽然成员们都已经各奔东西,但身为主事长的李成枫,定是要留下来善后的。 近来这些日子,李成枫在忙着清扫一些因达成协议后却未处理完的货单。不过他也只是处理一些散货的单子,那些比较大的单子,还是划分给当初签下来的人。 除此之外,李成枫还要和那些签署了合作契约,且契约期限未满的收货商做交接。 自商会解散后,李成枫就命人给收货商们送了信去。这一个多月里,凡是找上门来的收货商,李成枫皆是好说好商量的,但凡想要就此解除契约,他也不收取违约的银两,若是还想维持契约的,李成枫就为其划分到其他人那里,并且另签一份转让的契约。 直至今日,所有一切有关商会的事情都已经处理清楚。眼下,李成枫站在空荡荡的商会大厅里,不禁陷入了回忆。 回想过去在商会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形成了一幕幕记忆的影像,出现在此时商会里的每一个角落,从每一次添置的桌椅,再到每一位加入的成员,每一次集体议事,每一次欢笑和每一次的争议,历历在目。 这是最后一次,在这大厅里转身离开,亦不会再回来。付出过,得到过,亦无悔无憾,虽有难过但已释然。 出了商会后李冉已在外等后,直到同李冉上了马车,他都没有再回头,只是对李冉说了一句,让他着手处理了商会楼。 “老爷,当真要将商会卖了吗?” “城西有个倒腾奇珍异宝的商户,想在这边开间大点商铺,许是听说了商会解散,昨日便托人来问这楼卖不卖,我没有拒绝他,你回头去谈一下。” “是,老爷”李冉应下后,又回报了一件事:“老爷,红雀楼的那位,打听出来了,但是似乎不简单。” “哦?回府后再说。” 李成枫一直忙于处理商会的事,对于初尘生病一事尚且不知,而昨日莫颜赶去为初尘治病,周银阙本想知道个结果后再离开的,但是木桀却跑来李府说布庄有急事,周老爷让他赶紧回去。 当时回府的路上询问过木桀后,周银阙方知发生了何事。他眉头紧皱,自知此番可是惹了大祸。 要问上品布庄为何够的上品级,能为皇室贵族们制衣,这就要追溯到周银阙已故的祖母那辈。 周银阙的祖母名为文澜,自小长在容王府,名义上是容王的女儿,而实则是主君亲生女儿。 关于文澜身世的故事,还要从她出生前说起。 诸国相继发生战争之年,四处狼烟四起灾祸不断,月虞国也未能避免一战。两国交战,在战事最严峻是的时候,主君不顾一众大臣的反对,亲自带兵奔赴战场。 月虞国主君,因自幼成长于军中,早已将兵法烂熟于心,且对排兵布阵之事甚是精通,亲自带兵的首战便有如神助一般,大获全胜,不仅振奋了军心,更是在之后连连大胜。 有一次,在得胜而归之时,一名将领带回来一批俘虏,并打算将他们处死后,再送回去敌军以示君威,只是在被主君得知后,反而将这位将军处罚了。 当时主君对军队的将士们说,在战场上的厮杀是为保护国家的子民,也是为保护将士们自己的家人,战争从来都不该是被向往的。 只是,既然战场已成为决定一个国家存亡的地方,那么所有的兵戎相向,都应该光明正大的摆在战场上。 俘虏也曾是保卫一方国土的战士,既然同为战士,虽是对立但也应当尊重。并且一名保家卫国勇敢迎敌的战士,本该不屑于做杀死俘虏的事。 众将士们在听到主君的此番言论后,无不心生敬意,并且因有如此主君而倍感庆幸。 在将俘虏们从斩头台上放下来时,发现其中混着一名扮男装的女子。此女子一身军装,眉宇间英气傲然,就是被带到主君面前时,她眼中都未曾出现半分胆怯。 云肆虽生于皇室却长于军中,军中生活艰苦且十分磨练人的心性,使得他品性坚毅果决且自控能力极强。云肆是于十五岁父皇薨世时才被召回皇廷,随后遵循父皇遗诏继承大位。 初继大位他势力不稳,身旁可信任之不多,于是在继位的第一年就迎娶了监国使的大女儿赵纯为王后,而在此之后也册封了一众嫔妃,但也多半是为巩固政权。直至继位的第三年,云肆废了赵纯的王后之位,清扫了监国使及其一众党羽,方才坐稳了主君之位。 如此一般的云肆,必然不是沉迷美色之人,可他却对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被服俘女兵一见钟情。此女子名为单步歌,是敌军单涛将军的独女。同云肆的经历一般,单步歌也是自幼在军中长大,自是不同于寻常家的女儿。 故事之所以曲折,尽是因为它戏剧性的发展往往超过人们的想象。 云肆下令释放俘虏时,唯独扣下了单步歌,而在被扣住的两日后,单步歌开始尝试计划逃跑。于是便有了半个月里单步歌频繁逃跑,又屡屡被抓回来的事。 再后来,有一次单步歌在偷听两名士兵闲聊时,知道了自己被云肆故意放走又被抓回的事。单步歌觉得自己是被羞辱了,但自知无力反抗,便开始不吃不喝的闹绝食。而在得知单步歌拒绝进食后,云肆竟然每顿饭都亲自来喂她吃,如果再拒绝就以各种方式威胁逼迫她吃。 只是由此之后,单步歌也越发的想不明白,云肆放走了其他的俘虏,唯独将她留下,既不准备杀她也没有虐待她,究竟是为什么?一连琢磨几日后,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并且自认为很合理。她猜想,一定是云肆知道了她是敌国大将军单涛的女儿,故此想利用她来威胁她的父亲。 同为军中长大的二人,心性极为相似,一边是喜欢而不知如何表达,一边是自以为是的误会越来越深。两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直纠缠到战事结束。 八个月后,战争以月虞国大胜告一段落,而云肆也按照,有一日单步歌以死相逼之时,他答应的那样,战事一结束就让单步歌的父亲将她接回去,起初她并不相信,直到单涛出现在她面前。 离开的那日,她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云肆逐渐模糊的身影,她竟不自觉的流下眼泪。直到那一刻,单步歌才发觉,自己已经爱上了云肆,可他却是敌国的主君。 故事到这里才是真正的开始。 战争结束后的三个月后,战败国为讨好月虞国,准备了诸多宝贝和一名美女前来进献,而当主君云肆亲眼见到那女子时,他努力的克制着心中的狂喜,这女子就是单步歌。 单步歌曾被月虞国主君扣在军中的事,传到了战败国主君的耳朵里,于是扣压了她的父亲单涛,以此来威胁她,并将她送去月虞国,让她设法杀了月虞国主。被以父亲性命相威胁的单步歌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接受。 住进云肆的后宫以后,她成了最受宠的妃子,短短的四个月里就晋升到了皇妃的位置。期间单步歌的母国也多次传来秘信,内容无一例外,皆是让她在得宠后尽快将月虞主君杀死。可是过去的这四个月,却是她一生中度过的最幸福的日子,她爱云肆,爱到恨不能同他过完这一生,再许下来世。 单步歌在传去母国的回信中,对杀死云肆的事一拖再拖,直到她怀上了孩子。云肆知道她怀有身孕后,喜不自胜,竟说要封她为王后,可单步歌深知如果她承袭了后位,到时封后大典一过,母国那边便是瞒不住的,到时父亲难逃一死。只是就在她倍感焦灼之际,父亲身边的一个亲信偷偷传信给她,说她父亲自杀了。 父亲死去的消息让她既悲痛又愤怒,云肆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几经询问,终于,单步歌选择将一切告诉了云肆。在知道这一切后,云肆心疼单步歌的同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想不到单步歌母国的主君,竟是如此卑劣之人。 云肆最后还是决定,等单步歌生下孩子后就封她为王后,并承诺此生永不相负,单步歌自然是感动的,但父亲的死让她难以忘怀,而彼时云肆的爱于她来说,太重了。 十个月后单步歌生下了一个女儿,而于此的三个月后,就在封后大典的前一天夜里,单步歌自杀了,她离去时,除了为孩子准备的一些小衣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云肆恨单步歌,爱她多少就恨她多少。 在单步歌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时常在想,等哪一天他也下去了,到时无论单步歌如何求他,他都不要再见她,可是转念一想,到他死的那时候,单步歌一定已经投胎去了吧!到那时他又该去哪找她。 单步歌在孩子刚出生后就想好了名字,取名文澜。 文澜五个月时,就被云肆送去了弟弟的容亲王府上,理由是不想看到有关单步歌的一切,但其实是他怕有这孩子在身边,他就没办法舍下她去找他的步歌了。 将文澜送去容王府的第二日,月虞国主君便悬梁自尽,时年三十四岁。成为月虞国史上薨世最早,且直到主君薨世前都空留后位的一代君王 文澜成人后因机缘巧合遇到了周银阙的祖父,后来两人成了亲,还一起创办了上品布庄。因此,上品布庄周氏一族,却是有部分皇室血统,虽然文澜未认祖归宗,但皇室中人也是心知肚明。 第三十一章 揭晓 回到周府后,周银阙疾步路过花园穿过廊庭,一路上没有看到一名侍从侍女,直到进主院后看见院里跪了一地的人。 厅堂里,父亲母亲一众人皆是跪在地上。而厅堂主位之上,正坐着一位头戴金叉花冠,面容精致且着一身炫美华服的貌美女子。彼时她柳眉微皱,面颊微红,显然是方才刚发过怒气。她就是后宫六皇妃之首,仅次于王后的大皇妃叶氏,也是主君最宠爱的一位皇妃。 周银阙行礼后向大皇妃禀明,此番依袍的制作,从织布,侵染着色,再到后面剪裁,甚至就连绣娘都是他亲自挑选。因为知道此番的重要性,所以制衣全过程都是由他亲自确认过的,纹样绣制错乱的事不可能出现。 再过五日即是为皇太子云炎储绣的日子,到时王太后及王后还有几位皇妃,和其他品级较高的妃嫔们都会到场。如此阵仗是为皇太子把关,挑选品行上好且贤良淑德的女子,待到选妃之日再从中挑选。 参加储绣选会,自是要盛装出席,方能体现皇室之高贵,经王后妃授意,此次由大皇妃把关,妃嫔们参加选会时所穿依袍的绣制。 后宫嫔妃众多,且品级高低不一,自然依袍式样和刺绣花纹也有区分,此番由上品布庄接下这个任务,为各位妃嫔娘娘绣制的依袍。但是依袍制作完成被送入宫后,在检查时被发现,依袍的绣制并未按照,大皇妃提供的绣制样图做。 “周大公子口中断然不会出错的依袍,也确实是出了错!所幸是被查了出来,若是五日之后在储绣选会上被发现,不仅你周家全府要进大狱,怕是本妃这大皇妃之位也是要坐到冷宫里去。” “皇妃息怒,此批依袍完成之初及完成之后,确实是经过反复查看,确定无误后才送去宫中。上品布庄为皇室制衣多年,如此不分品级胡乱制衣之事,乃是大罪,上品布庄断然是不会做的啊!”周老爷一番解释,内心也甚是疑惑。 周银阙做事一向严谨,如此大事更不会怠慢,他坚信依袍绝对没有问题,于是请求皇妃把出错的依袍拿给他确认一下,经皇妃示意后,一旁的侍女将依袍呈给了周银阙。在接触过依袍的面料后,周银阙方察觉手感不对,经他一番仔细的检查后,确定这不是上品布庄做的那批华服。 听周银阙说衣服被掉包后,大皇妃面色变的更加凝重,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衣服可能是被人偷换了。胡乱绣制盛会华服,是要治重罪的,想来上品布庄也不敢如此做。 “再过五日,便是储绣选会,这批华服必须在这五日内送到各位妃嫔娘娘的手中,否则不仅本皇妃难逃罪责,你们周府也是要治重罪的。”大皇妃似乎是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神情看起来比方才又多了一丝紧张。 这批依袍历经一个多月的时间制作完成,眼下被掉包了,要在五日内赶制出来,实在是难度太大。只是如果不能按时交出去,定是要治全府的罪。 周银阙一脸愁云之际,木桀突然想起来,那日收工之时,他不小心看见,两名布工悄悄的把周云拉到一边,好像是说什么布料做重了。 “把周云叫进来” “是,公子” 原来,是两名布工因为拿错了单子,结果织布时做重了,直到染色后才发现,以至于这批依袍做完后还多出来一批布。毕竟这是为宫中嫔妃娘娘们特意定制的布料,不好随意处理,且怕被大公子发现了被处罚,就先偷偷藏到了库房里,事后担惊受怕好几日后,决定先告诉周管家。 周云进来后,周银阙问他多余布料的尺数,可还够再做一批依袍,周云回答说,裁依时要不浪费分毫布料的做,应该勉强能够。 “周大公子,既然还有布料,那五日内可否将依袍做出来?”大皇妃美丽的脸上尽是忧虑。 “若是用上所有的裁剪工,绣娘,全天赶工的话,应该可以” 听到此话,皇妃终于展露出了一丝笑容,并命跪在地上的人们都起了身。之后皇妃在离开前,再次嘱咐,制依袍之事不可再出纰漏,否则大家都难逃罪责。 周银阙自经历这昨日之事后,就抓紧时间开始重新制作华服,而初尘对于昏迷之际,他匆匆离开是为何事,自然并不知晓。 眼下她按照莫颜给的地址,乘坐马车行驶近一个时辰,直到最后到了地址上的林子前。下马车后,初尘命车夫原地等候,她独自进入了林子里,这也是莫颜的意思。 越走初尘越觉得这里好生熟悉,好像曾经来过似的,直到她穿过一条由树藤缠连而成的隧道。 在从隧道出来得那一刻,她已然是站在一个青草坡上,而坡下是一片绯红色的花海。 这里,竟是她梦过的地方。 一时间她迷惑了,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在她跑下青草坡,踏进那片花海后,远远的,她看到一位白衣男子。 那抹皓月白色映入初尘的眼中时,她嘴扬起的笑容仿佛是正腾起的日光,隔着老远就投在了那白衣男子的脸上。 莫颜看着初尘朝她跑过来的样子时,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竟不自觉的使用了定延之术。 定延之术逐渐扩散的那一刻,本就柔和的风仿佛变的更缓了,迟迟未能接触到地面带走一片叶,天上的鸟儿也飞的很慢,许久都未飞过一片云。 初尘好似未曾发现变慢的时间,她依旧是努力的朝莫颜跑来,尽管那一路仿佛变的很长。而莫颜依旧站在原地,感受着每一段被拉长的时间,和始终看着他的初尘。 “莫先生,这里,我在梦里来过,真的。”这是初尘跑到他面前时说的第一句话,彼时定延之术也已消散。 “是吗?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教你学那本乐谱的地方,你且不要带别人进来。”那日莫颜为初尘治病时,一个没忍住就施法探了她的思源幻境。 “嗯,好,对了,我想问先生个事。” “何事?” “先生,可听说过铁桦树?”这么长时间了,初尘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在听到莫颜说知道此树时,初尘喜出望外,而听他讲完后,扶颜可算是对这铁桦树,能想象出个大概的样子了。 此树参天,约有六十尺高,树身枝干通为白色,且布满树眼。铁桦树,此树如其名字一般,它坚硬如铁,而且这树寿命长久,能活上几百年。只是此树却是世间罕见,极少有人知道它更别说见过。 “莫先生,你可知道能在哪找到这种树?” “嗯,知道。” “啊!真的吗?那你能不能带我去?” “带你去?”莫颜故作为难的样子。 “嗯,嗯,求你了!”初尘还是坚信,只要找到这铁桦树生长的地方,就可以找到小叔。 “我一时,有点记不清路,你别急,等我回去想两日再说。”莫颜那日探她的思源幻境时,自然也是知道了她同阆缺说的话,既然她想找她小叔,他便帮一帮。 “莫先生,你会不是诓我的吧!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这树长在哪?” “我觉得,我们还是学乐谱吧!” “莫先生,你当真是在诓我,对吧!” “我们,学乐谱吧!” 第三十二章 葵娘 绣仁宫内,王后方才接过侍女呈上来的玉汤碗,眼下正一汤匙一汤匙的喝着。这是前几日御医来为王后请脉时,献上的一副排毒养颜的汤药方子,这几日一直都在命膳房熬煮。 一碗药汤还未喝完时,便有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内官停在殿门口,称是来给王后回话的,在侍女通禀后方才进殿。 “事情可是办妥了?”王后放下汤碗后,问话时正在用绢帕拭嘴。 “回王后,原是办妥了,可是……” “可是如何?”王后挑眉,看了眼下面躬身站着的内官,内官心下一惊紧忙回复道:“事情原是办妥了,但是却没料想到他们还有后手。” 王后听完内官的回话,抬手搭在身旁侍女的手臂上,缓缓下了软榻。在走到内官身侧时,王后垂眸斜了那内官一眼,彼时,内官正面对软榻的方向,保持着一进来时的姿势站着。 “佟内官” “在” “今日本宫在花园里赏花时,忽地就起了风,那风可是刮了好一会儿。你说,这风来势如此之猛,若是正巧遇上个火星子,将如何?”王后说完微微一笑,似乎是不需要内官回应一般,直径向内殿走去。 “你且下去吧,本宫乏了,要小憩一会儿。” “是”随后内官退出了大殿。 与此同一时间,李府的书房内,李成枫将一张地契交到了李冉的手里,并说收到款银后不要归到账房去,直接交给他就可以。 “是,老爷” “还是没有消息吗?”时间拖得越长李成枫越感到不安。 “有,自那日从红雀楼出来后,线人便算是与那葵娘有了联系,这几日也日日都去,且每次去都是葵娘主动与他聊天喝茶。” 李冉之后又告诉李成枫,根据那人和葵娘接触时获取的一些信息,李冉又调查出一些事情。 那名被杀的琴师叶芊雪,本名叫葵心,是葵莲的亲妹妹,而葵莲就是红雀楼的葵娘。并且此一双姐妹本不是月虞国人,她们原是朝厥国作为献礼送进王宫的乐师,只是奇怪的是,李冉调查的时候发现,葵心当时在送来月虞的途中就已暴毙而亡,怎么会出现在昱城。 李冉说明调查发现后,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觉得葵娘不简单,先说叶芊雪死而复生,后用新身份留在葵娘身边之事,当时送她们入宫之初,两人定是在一起的,所以葵心从暴毙到复生,其过程葵莲即使不是亲自参与也定然知晓。但她们为何如此做? 其次,葵莲入王宫本是要送给主君的人,但因主君知云三殿下喜好音律,故将葵莲送给了云三殿下。只是,在葵莲去云三殿下身边的四个月后,云三殿下忽有一日突发重病并且险些丧命,后来虽是保住了性命,可三殿下的耳朵却聋了。再后来云三殿下母妃遣散了一众乐师出宫,其中当然也有葵莲。 殊不知,这云三殿下重病是否与葵莲有关? 还有,为何这葵莲被遣散出宫后,没有选择回到母国,反而是继续留在月虞国,且离开都城来了昱城?而且葵莲在短时间内得以建立红雀楼,是靠她自己吗?她小小女子初来乍到,如何在昱城的闹市区里建起这么大的乐楼?她会是受何人支持? 再有就是,通过那人观察,葵娘应该和她妹妹的感情甚好,可既然她明知道叶芊雪是如何死的,为什么在刘大人吩咐曾树恒杀死叶芊雪后,仅过了两日,当刘大人再去红雀楼时,葵娘依旧是笑脸相迎。 “这红雀楼的葵娘,看来不是个心思简单之人,听说这葵娘不待客许久,但如今却会主动同他线人攀谈。”李成枫若有所思。 “老爷,目前查到的就是这些。” 曾树恒和李成枫本就是夙怨难消,而如今闫玉甄安等人也由他拉拢归入刘久手下,李成枫一直怀疑,伺机阁的暴露和李成奕的失踪怕是与曾树恒等人有关。 “贸然撤走,恐起疑心,你告诉那人,暂且找个理由告知那葵娘,他要离开昱城几日。” “是” 李冉出去后,李成枫坐回到书桌前若有所思,这段日子他从未停止寻找,但却是毫无头绪,且不论如何想都是与理不通。 若是单纯的人被绑架了,那绑匪定是有所图,想来也会送信来李府谈条件,可如此却说不通,一般的绑匪不可能有能力查到伺机阁的所在,且阁内高手众多,而当日他去阁内勘察时,现场分明是发生过激烈厮杀,想来定是遇上了强敌。 可若是被仇杀的,如果不是同他有私仇,那便是与李成枫有仇怨之人,如此,遇上的定是有势力之人。 他李成枫在昱城乃是大户,敢欺惹之人少之又少,于是他就将目标锁在来昱城任职不久的曾树恒,他们之间本就是有些积怨的,加之他又拒绝曾树恒收编入户部刘久门下一事,李成枫已然成了曾树恒眼中的一根刺。 曾树恒借助刘久的势力,若是在背地里给他捅刀子,也不是不可能,闫玉率先撤出商会导致李成枫最终决定解散商会,和甄安争夺囤积点之事,不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但若是他发现了伺机阁,并捕获或者是杀害了李成奕,那么依照曾树恒的性格,他定会留下线索以此向李成枫示意威胁,断然不会如此不露痕迹。 就在李成枫思索之际,书房的窗户被开启一道缝隙,有一纸书信被塞了进来。 李成枫快速的来窗边,在推开窗户向外看去时,他看见有一黑影翻墙而去。 信上只写着几个字:莫要再继续查。而在看到字迹之后,李成枫面色复杂。 第三十三章 准备 红雀楼里,今日好像比平日来的人更多些,葵娘站在二楼摇着羽扇,一双满含柔情的眼睛,时不时的看向迎来送往的楼门口,直到看见刘久同他的随身侍卫进了大厅。 应侍一路小心恭敬的迎着刘久从另一边上了二楼,与此同时,葵娘的目光也一路跟随,直到他们进入厢房。 手上的羽扇遮住了葵娘此时脸上,如被凛冽寒冬席卷过的神情,只是片刻后,葵娘收起羽扇抬脚向刘久所在的厢房走去时,脸上俨然已换上一副娇媚的样子。 门口墙壁挂的花牌上,刻有高泽二字的这间厢房,是自刘久来红雀楼听乐的第一天就包下的,并且这些日子里,这间房里也没有接待过别的客人。 葵娘在门口接过侍女手上的托盘,在应门后进了厢房。 “刘大人,今日可想好听什么曲儿了?”葵娘为刘久到了一杯茶。 “今日不定曲目,就听葵娘最拿手的。” 自叶芊雪死后,刘久再来红雀楼时都是由红绸为他抚琴,但是这红绸于几日前交了一笔赎金,并当着红雀楼所有人的面儿说,她决定离开昱城回老家寻亲,见她态度坚决,葵娘也没有再说挽留的话。 这几日刘久都是由葵娘亲自接待,本来不在红雀楼亲自待客的规矩就是葵娘自己定下的,但自那日接待了青衣公子后,这规矩也就自行破除了。 听闻葵娘重新开始待客的消息后,闻风而来的听客们自是以为皆有机会听上葵娘一曲,只是红雀楼的矛总管却统一告知,葵娘自行择客而待,也就是说她想接待谁就接待谁。 厢房里,刘久让葵娘接连抚了几首曲子,直到他喝完最后一杯茶离去后,葵娘的双手才离开了琴弦。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侍女端来一盆温水,葵娘直到将一双微微颤抖的手浸入温水中时,方才得到缓解。看着已经有些肿胀的双手,葵娘忽地想起个人,随即问身旁的侍女:“穆公子,今日可来过?” “来过,只是穆公子知道您今日在刘大人那抚琴,就叫了青凤乐师,但是待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他可说明日何时来?” “穆公子明日怕是来不了的,听说他要离开昱城几日,也没说何时回来,再说那穆公子不是说,不昱城的人嘛,兴许是回家去了吧。” “嗯,你先下去吧!” “是” 葵娘半倚在榻上沉思之际,一个人影儿快速的从窗户外一跃而入。 “公子再有两日到都城,你也要抓紧时间。” “是” 上品布庄 制衣房里的裁剪师傅和绣娘们,一刻也不敢停下手上的活儿。五日期限眼看着就还剩两日,好在经过大家夜以继日的努力赶制,这批依袍到明天傍晚前应该就可以完成了。 “木桀,为以防万一,多派点人盯着,切不可再出错。” “是,公子” 周银阙离开制衣房没多久,木桀也离开制衣房,且绕一圈后去了仓库。 昨天又是忙活到深夜大家才各自回去休息,在木桀陪着周银阙从制衣房出来时,周云也走在他们后面。 当时周银阙对木桀说,等衣服都做好了应该还富裕一天的时间,让他先拿到染房旁的小厢阁存放,周银阙对他说完这话后又补充一句,说总管周云近日比较忙,这点小事交给他做,权当是帮帮周云的忙。 木桀虽疑惑为什么要将做好的衣服放到小厢阁里去,但还是应下了。可就在今日清晨木桀陪周银阙去练功时,他却又对木桀说,要准备两个一样的封箱,等明日依袍都做好后,要当着大家的面将依袍装进其中一个封箱,然后送去小厢阁。 听到此处木桀应了声好,只是周银阙随即又说,再将前几日大皇妃来时留下的那批仿制的,趁没有没人注意的时候,放进另一个封箱里,然后和小厢房里的调换,将仿制的房在小厢阁,非仿制的搬去周银阙的房间。 眼下木桀正在库房找合适的封箱,直到找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他先将其中一个藏了起来,然后搬着另一个又回了制衣房。 这几日初尘未能与周银阙见面,自是晓得他布庄事务繁忙,所幸便安心同莫先生学笛。 初尘自幼便开始学习抚琴,且琴艺也不差,虽然这世间乐器有千万种,但音律是相通的,故此莫颜教她吹笛于她来说并不算太难,眼下乐谱的第一首曲子,她已经可以完整的吹下来了。 莫颜总是希望她可以吹的更顺畅些,故此让她一遍一遍的反复练习,只是,眼下初尘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自商会后续事情处理完后,父亲倒是不似从前那么忙,在府上的时间变长了些,但是他时常皱起的眉头,好似始终没有办法彻底的舒展开。 初尘当初本是想找小叔回来帮助父亲,可没想到,商会这么快就解散了,小叔也依旧是没有消息。 昨日莫颜告诉她想起了去找铁桦树的路,说随时都可以带她去,初尘自然是很兴奋的,毕竟她是一直坚信,铁桦树生长的地方是找到小叔的关键。但莫颜虽说如今是教她吹笛的夫子,可毕竟也是个男子,而她要找个什么说辞才可以说服父亲,不阻拦他同莫颜出这趟远门。 一阵微风扶来,容花的香气四散而飞,在被花香围绕的那一刻,好似心中的忧愁被驱散了一半。 “莫先生,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为什么这里的容花会是绯红色的?”初尘以前从未见过绯红色的容花,除了经过蒸煮后变色的,还有就是在她的梦里,可梦毕竟不是现实啊。 “这花,不就是这种颜色的吗?”莫颜并不知道这花原本是什么颜色,只是在探过她的思源幻境后,知道她喜欢,所以施法造了个一模一样的地方,也就是说,这里不过是存在于现实中的另一个幻境罢了。 “当然不是,容花尚且鲜活的时候,是白色的。” “哦,那这红色的可能是它的,姐妹花?” 姐妹花?听到这样的解释,初尘忍不住笑了,想不到莫颜还有幽默的一面。 “可能,它本就不是容花吧!” 第三十四章 遭难(中) 庞樾自结束边关的任务后,就快马加鞭的回了都城复命。而在面见主君之后,他本想立即返回昱城,毕竟已有一年多没见过他老爹。 过去的一年多里,虽在来往的书信中,庞樾虽未明确的表达过对父亲的惦念之情,但其实在他心里,无时不刻都在记挂父亲,因为他知道,从小到大,他们最亲的人只有彼此。 说起书信一事,在执行军务的这一年,庞樾几乎每月都往家中寄书信,可父亲每每给他的回信上,却仅是写一个好字。庞樾其实倒也不在意,因为,只要看到回信上那个苍劲有力的好字,是出自他老爹的笔迹,知道父亲尚且是健康的,如此便能让他心安。 只是碍于同僚们再三的热情,庞樾实在是拒绝不下,以至于在都城停留了数十日。 一路舟车劳顿,人和马已经是又累又饿,恰好此时已是午时正值饭口。 阿堪将马车栓在一片青草茂盛的地方后,便同庞樾和随行的副将傅栾,一起走向路边的包子铺。 阿堪是庞樾在边城的一个奴隶市场里救出来的,自救下他后,就一直跟在庞樾身边做了他的贴身侍从。 阿堪在遇见庞樾以前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年纪,就连阿堪着个名字,也都是被奴隶市场里的人们瞎叫出来的。并且,他既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也不能说话,可即便如此,他一样能准确的明白庞樾要他做什么,因为,阿堪会读唇。 未时刚过一刻之时,奉命来取华服的刘总管就到了上品布庄,周老爷亲自将人迎到主院厅堂。 “刘总管一路辛苦,暂且喝口茶,等候片刻。”话罢,周老爷吩咐应侍上茶。 “周老爷亲自来迎杂家,倒是客气了,不过,还是劳烦周老爷尽快命人将华服呈上,好让杂家回宫复命。”刘总管,说话倒是还算客气。 “那是,那是”随后周老爷就命人去给周银阙送信儿。 一声惊呼,仿佛是成了施加在侍从下人们身上的法术,使得他们端着水桶四处奔走任凭驱使。 木桀同周围惊慌的众人一般,极速往返于水井于小厢阁之间,只是在端着水桶跑了几趟后,木桀瞧见周云趁乱出了小厢阁,于是就放下水桶也跟了出去。 方才就在刘总管来周府前不久,周银阙命人锁上小厢阁的门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竟然就着了火,并且火势十分迅猛。可今日晴空万里本无风,小厢阁为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燃起如此大的火,并且是谁会这么大胆,敢在晴天白日里来周府放火。 “怎么回事?”周老爷的余光,已经看到刘总管逐渐阴沉的脸。 侍从上前一步贴近周老爷耳侧:“老爷,小厢阁,走水了!” 听到小厢阁走水,周老爷面色一紧,随即吩咐他去把周银阙找来。侍从离开后,周老爷回过头来看向刘总管时,脸上的惊慌似乎就要压制不住。 “周老爷,莫不是华服又出了什么岔子?” “小儿周银阙,稍后就来,刘总管再稍后片刻。”周老爷端起茶杯,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惶恐。 厅堂内,安静的只能听到茶杯偶尔碰撞杯盖发出的声音,直到周银阙带人将封箱搬进厅堂。 “刘总管,父亲,这封箱里便是为各位妃嫔娘娘缝制的华服。”周银阙拱手施礼。 “哎呦,方才可算是吓着杂家了,生怕这华服又出了什么岔子。”刘总管说这话时的嗓音,因忍不住的激动而尖锐的了几分,随后又说:“杂家奉命办事,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要开箱亲自查看的,周老爷开箱吧!” “那是自然”周老爷应声后,示意周银阙开箱。 明日便是储绣的选会,幸好是赶上了。周银阙同父亲二人站在府门口,看着前方远去的马车,他的神情却不似身旁的父亲轻松。 “银阙,小厢阁着火是怎么回事?为父记得这批依袍分明是放在了小厢阁。”周老爷直到再也看不见刘总管的马车时,这才反应过来。 “爹爹,先同儿子回厅堂,稍后再跟您解释。” 木桀尾随周云刚出府门口时,就碰上了浮苏四公子。 原来,周浮苏一早就发觉周云有问题。先前那次交依袍的前一天晚上,周浮苏刚从外面回来,就在路过花园时,他好像看到有一人影从假山处闪过,只是当时天色灰暗,看的不是十分真切,而他又是喝了些酒才回来的,怕是自己一时眼花,便没放在心上。 第二日周浮苏醒来已是巳时,梳洗完毕后本是打算出门,因为今日他与另几位公子相约去郊外赛马,只是还未踏出府门口,就被父亲身边侍从叫住了,说周老爷找他。 在去父亲院里的路上浮苏碰上了周云,他当时看起来急匆匆的,还险些撞到周浮苏。 周云向浮苏赔礼后,他又解释说,是因为着急上街置办点东西,赶着他老家的娘亲生辰前寄回家里。浮苏听后觉得他倒是很孝顺的,当时他还问周云身上的银两够不够。只是,后来浮苏到周老爷跟前时,在说完正事之后他随口提起了方才见到周云的事,可谁知周老爷却眉目一横,斥责他说怎能拿人家去世的母亲开玩笑。 周云的母亲去世了?可刚才他分明说是要给他娘置办生辰礼物的,周浮苏一时疑惑,周云为什么要对他撒谎。 在后来浮苏听到,周云同屋的侍从跟别的侍从抱怨说,有两日周云总是半夜出去一趟,每次都把他吵醒,而他恰好那两日睡眠不好,被吵醒后就很难入眠,事后他问周云那么晚出去干什么了,但是他总是支支吾吾的也数不清楚,后来也就没在多问了。 直到大皇妃找来周府说依袍有问题,浮苏这才开始怀疑周云。 厅堂内,周银阙将自己怀疑府上有内鬼,和自己命木桀调换封箱的事告诉了周老爷。 自己府上养的人,反而来坑自己人,周老爷听后大怒,随即问周银阙查到是谁了没有,正当周银阙要回答自己的猜测时,浮苏和木桀将周云带进了厅堂。 周云跪在周老爷面前忙不迭的磕头,木桀一把将他拎起来,彼时,周云的脸上已是布满泪痕。可之后不论问什么他都只是摇头,周浮苏觉得不对劲,就强行扒开他嘴,却不料为之一惊,他的舌头不见了。 问是问不出来了,周老爷就命人将周云关了起来,并给他留下了纸和笔,让他想清楚了写出来,到底是谁指使他这样做的。 同一时间盐运使曾树恒府上书房内,他正向坐在上位的户部刘久大人汇报公事。 曾树恒亲自为刘久端上一盏茶,然后又递过去一本册子,刘久接过来一页接一页的翻看。 这本册子里,记录着昱城境内所有经过批审的,大小七户盐商名单,和所有囤积点及通货渠道。刘久看完后眉峰一挑,问曾树恒这些商户是否都已被收编,随后曾树恒回答说,除了李家外均已被收。 “李家?可是昱城首富李成枫家?” “回大人,正是。” “哦!他那个商会不是已经解散了吗?” “是解散了,并且咱们还收了其中两家,就是您见过的闫氏和甄氏,只是这李成枫除了商会外,他还有其它盐行,目前为止,在昱城李成枫还是一家独大。” 李久冷哼一声,脸上尽是不屑一顾的神情,在他心里李成枫终究不过是个盐商而已,暂且再让他在这昱城风光些日子也无妨。主子想走的路,他若不从就是绊脚的石,迟早是要被击个粉碎,到时岂是一张隔代的诏令能庇护得了的。 至于刘久口中的那位主子,无外乎就是稳坐后宫的那位。 绣仁宫的花园里,几柱毛叶金光菊开的正盛,这是主君前些日子命人搬过来的,是别国进贡来的,并非月虞国本土的花。 两名宫女此时正在为花坛中的毛叶金光菊除草。 “你听说没,这几柱毛叶金光菊原是主君拿去讨大皇妃欢心的。” “啊?那为什么搬王后娘娘这来了?” “是因为这花除了叫毛叶金光菊外,又叫黑心菊,大皇妃知道后当然就不喜欢了,但是怎么说这也是进贡来的,主君就命人送的王后这来了。” “啊……原来是大皇妃不要的。” 正在这两位宫女在此小声议论之时,王后已然站在了她们身后,并且在她们谈论完后,王后才示意身旁的侍从女官青薇可以出声。 “你们两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私下议论王后娘娘和主君!” 听到身后的斥责声,两名宫女慌忙转身,而在见到面前的王后娘娘后,两人立即跪在地上认罪。 “青薇,她两人怎比那枝头的鸟儿还吵,你说怎样才能让她们安静些。”王后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如此语气就像是在同身旁的人谈论天气一般。 “王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王后娘娘……”两名宫女拼命的磕头认罪。 侍从女官吩咐几名宫人把她们拉了下去,尽管她们声嘶力竭的苦苦哀求。而但凡看到这一目的人都会知道,从今往后这王宫里,定是再也找不出这两位宫女的。 王后离开花园时倪眸侍从女官:“青薇,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对吗?” “奴婢,知道” 距离王后离开花园一炷香后,绣仁宫里抬出了两具宫女的尸体,其死因是,这两名宫女因照顾不当,使园中进贡得来的毛叶金光菊全部死亡而被处死。 日落西垂,暮色降临之时,李府书房内。 “老爷,昱城受过审批的盐商们,都被秘密收编了。”李冉拱手施礼后汇报。 “还有人查的如何了?” “派出去的人,已经按照您新指出的路线去找了,但尚未查到什么消息。” “好,你先下去吧!” 李冉出去后,李成盘腿坐在窗下的矮桌前,只是不稍片刻,就见一黑影跃窗而入。 “你来啦!”李成枫为黑影倒了杯茶。 “你没趁我不在的时候在这棋盘上动手脚吧?”那黑影斜眸一笑。 “此棋局方才开始,尚且不知输赢,也还用不着动手脚。”李成枫手执黑棋,先行一步,随后又说:“刘久等人已经开始大动作了,想来李府也不会有太久的平静日子。” 黑影执白棋,于几步之后避开了李成枫的围堵:“嗯,知道,你且小心行事。小公子到都城喽!过几日我也要赶去都城了。” 李成枫落下几步棋后从新牵制住了白棋:“你,万事小心,昱城的事也莫要担心,我自由分寸,你尽管放心去做你的事。” 黑影快速落下最后一步棋:“此棋未至终局,你且等我回来。” “好” 离开前黑影对李成枫说,庞樾马上就要到昱城了,要他认真考虑考虑。 第三十五章 遭难(下) 缭云殿即为王宫之内举办盛会的宫殿,吉时将至,殿内侍女宫人分为两路,陆续将准备好的茶果糕点呈放于殿内每张桌上。 大殿外的红毯,于阶梯之上一路铺至入宫殿的堂云门外,此时高至仰视的堂云门大开,一众嫔妃娘娘缓缓下了轿撵,在身旁侍女的陪同下踏进堂云门,步上红毯直入缭云殿。 缭云殿内,众嫔妃们依次按品级落座,在欣赏一曲歌舞后,殿外的擂鼓声响起,吉时已到,王太后示意选会正是开始,这才迎第一批秀女入殿。而这储绣的盛会得以顺利举行,也着实让周府上下松了口气,要知道为华服一事,可是让周家人提心吊胆了好几日。 周银阙已有多日未见过初尘,方才一处理好公事就出门去了李府。 刚进李府的大门,周银阙正遇上要外出置办东西的莞月,方才知晓初尘同莫颜学吹笛之事,并且此时未在府上。无奈周银阙只好就此离开,只是还未踏出府门之际李冉叫住了他,说李老爷想留他到茶室坐坐。 周银阙恭敬施礼,眼看着李成枫拎起的茶壶微微倾斜,茶水瞬间流入他面前的茶杯,直至杯满七分茶壶方停。 “多谢伯父”周银阙端起茶杯饮一口茶。 “周公子,父亲向来可好?” “您客气了,唤我银阙便好,家父身体尚且硬朗。” 简单的寒暄几句后,李成枫又极为自然的夸赞了周银阙,那样子就像是在夸赞家中的小辈,说实话他确实是十分喜欢周银阙。 在之后的交谈中,李成枫同周银阙尽是些闲话家常,他还讲了许多初尘自小成长的趣事。一壶茶喝了半晌,直到临近周银阙离开时,李成枫问他:“你对初尘,可是真心?” “晚辈对初尘之心,即使天地倒转也不可变。” 彼时,花海之尽,伴着缭人的花香,乐谱之二曲初尘已经吹奏的十分顺畅。这几日因反复练习,从磕磕绊绊再到如今的熟练,初尘觉得她已能驾驭此笛。 “莫先生,这乐谱确实神奇,近日我每每吹奏乐曲时,都觉得身体很是舒畅。” 莫颜此时正躺在大树下的石床上,翻看着一本经书。 “嗯,我早就说过,此乐谱很是适合你。”莫颜抬头看向初尘时又道:“去寻铁桦树一事……” 还未等莫颜说完,初尘便说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发。 明日父亲答应陪她娘亲去铜佛山请一株文殊兰,而二夫人要带着初游和初染去品学阁里听夫子授课,听说那夫子还是应考时的监察官,他难得来一次昱城,所以即使明日天上下刀子二夫人也会拉着他们去。至于祖母,她本就极少出院,而且就算出来也不会想着见她。 “如此,便决定明日就出发?不打算经得你父亲的同意了?” “我打算留一纸书信给父亲,若不如此,父亲怕是不会同意的。” “你既然决定,那明日清早你还来这里找我,到时我们一同离开。” “好” 缭云殿内 选会方才进行了一半,在座嫔妃们就陆续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有的甚至是昏了过去,届时大殿内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众人怀疑是有人在吃食中下毒,于是王后立即下令,命守卫军将殿内侍奉的侍女宫人都控制起来,随后宣太医进缭云殿。 经检查后发现,除王太后和王后及六位皇妃外,其它诸位嫔妃都有中毒迹象,只是好在中毒尚浅不至于伤命。 “陈太医,可有查出是何毒?”王太后问。 “回王太后,王后,大殿内所有吃食都已检查完毕,但并未发现有毒。”回话的陈太医是太医院的首医,他在回话之际,眼角的余光在瞥见王后面容时,略微停顿了几秒。 “什么叫未发现有毒?若是没毒,嫔妃们为何相继中毒?”王后此时的脸上似是怒气待发的样子。 “王后莫急,让太医说完!”王太后此时倒是临危不乱一脸平静。 “是母后,臣妾只是担心各位妹妹,一时乱了分寸。”说这话的同时,王后看向陈太医的眼神,就像是在传达一个命令。 随后又有几位太医被宣进大殿,而在诸位太医为嫔妃们诊断后,一致认定是中的同一种毒,并且陈太医在为其中一位嫔妃号脉时,隐隐的闻到其嫔妃身上有种淡淡的花香味,思索片刻后他面色一沉。 “回禀王太后,王后,所中之毒就在娘娘们所穿的依袍上。” 听到此言后大皇妃为之一惊,并斥责陈太医莫要信口雌黄,毒怎么会存在依袍上。经王后示意,陈太医又继续说,嫔妃们依袍上的花香就是毒源。 陈太医方才询问过诸位中毒的嫔妃,她们说在收到依袍之初,上面就有这种淡淡的香味,且这香味过了许久都未曾消散,对此她们还很是喜欢,并十分感谢因大皇妃把关此次依袍的绣制,她们才能拥有如此华美而带有香味的华服。 此花香是一种名为冰凌花的味道,冰凌花有剧毒,若是沾染上了便会出现恶心、呕吐、嗜睡等症状,更严重的可能还会丢了性命。眼下这花香可以这么长时间存留在妃嫔们的依袍上,很有可能是在染布时就加入了此毒花,所幸的是计量不大,尚且不至于要命。 “妃嫔们身上穿的依袍,是由大皇妃把关,监察上品布庄绣制的。大皇妃,你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王后眼神微凛。 “臣妾不知王后如此问,是何意思?是在怀疑臣妾吗?”大皇妃一脸的震惊。 大皇妃震惊未消之际,王太后就已下令将她暂且关进澜忧庭,并又命人速速赶去昱城上品布庄,将人带来都城押送悬庭伺审问。 都城淮欲虽是离着昱城很近,但来去也要一整天的时间,且是要快马急驰。王太后下令去昱城缉拿周氏父子是在申时,当一队人马到达周府已是丑时三刻。 三更半夜,周府被一队禁卫军鱼贯而入,不稍一刻,周家父子三人就被栓上铁链,在一片惊呼声中被押出府上了囚车。 周府的后半夜无人安眠,大家就在万分惶恐中等到了天明。 天刚蒙蒙亮起,大夫人简单的梳洗后就命人备好马车同二夫人一同出了城。 昨天半夜里周家父子三人被禁卫军抓走,尚且未知晓是何缘由。眼下危机时刻,大夫人和二夫人决定赶去沐阳城将军府,去见周二小姐周芸凌,她夫君是程府右翼将军程琮,想来可借由此关系打听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第三十六章 囚牢 初尘自知这次出府同莫颜去寻铁桦树,定是一时半会回不来的,想来这一路上也少不了用银子的地方。于是就将自己存了半年的零用钱,分别装进了几个钱袋。 莞月将昨日初尘吩咐她出府置办的几身男装,打包好拿了过来:“小姐,你干嘛分出这么多钱袋,都装一起不好吗?” “如此分散装是为了以防万一,你想啊,这要是将这些银子都放在一起,万一要是丢了那可就是身无分文了。”说这话时,初尘已经将几个钱袋分别掖在身上几处地方。 莞月却不曾为初尘担心过银子的问题,小姐又不是独自远行,那不是还有莫先生呢吗?莫先生人那么好,想来即使小姐丢了钱袋,也定是饿不着的,所以小姐的担心自然是多余的。只是当莞月说出心中所想后,初尘却伸手戳了下莞月的脑门儿:“你啊!此次外出,本就是我央求的莫先生,如此,我岂能再贪心的奢求一路上也都靠着莫先生。” “哦,小姐说的是,不过,小姐你为何执意要外出?” “这个嘛……我,我那是,不过是想出去长长见识罢了。”初尘别过脸去,继续收拾东西。 莞月虽是个心思简单的丫头,但也确然是最了解初尘的人,知道她此去定不只是为了长见识,只是既然初尘决定不告诉她,那莞月也不会多问。 “小姐,你这出去长见识,是不打算带着莞月啦?”莞月向来未曾与初尘长久的分开过,眼下确是舍不得。 初尘的包袱都收拾好后,转身交给莞月一封信,是让她送去周府给周银阙的,昨日初尘因去找莫先生学笛,未能与他见上一面,倒是让她觉得很是可惜。 “莞月,你且好好在府等着我回来就好。”初尘说完,拿起另一封信去了父亲的书房。 从李老爷书房回来后,初尘就背上包裹出了府门。大门外,莞月已吩咐人为初尘准备好马车。 “小姐,你确定不要莞月跟着吗?” “好了莞月,我不会走太久的,还有,你记得要把信送去周府,一定要亲自交给银阙。”初尘嘱咐完后就上了马车,并在掀开窗帘后对莞月挥挥手:“回去吧!” 莞月眼看着初尘的马车走远了,这才回身往府内走,就在她踏进门槛正要关上大门的时候,木桀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木桀,你怎如此慌张?是你家大公子命你来找我家小姐的吗?”莞月见来人是木桀,就又走了出来。 木桀一路跑过来的,气都还没喘匀,听见莞月问是不是要找她家小姐的时候,他就连连点头。 “那不巧了,我家小姐出远门了,也没定好具体何时回来。” “什么!”木桀一时慌张,从嗓子眼儿挤出来两个字,出口时都变了音儿。 “到底是怎么事?很急吗?” 之后,木桀将周家父子昨夜被禁卫军带走的事告诉了莞月。 周府现在人心惶惶,大夫人和二夫人已经赶去沐阳找周二小姐求助了,只是沐阳这一去怎么也得两日,木桀担心的紧,想着来周府求求周大小姐,周老爷人脉广,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哎呀!那可如何是好!这……小姐的马车都走远了!” 初尘的马车临近城门口时,正赶上从城外回来的庞樾。只是初尘坐在马车里未能与他照面,相错后各自离去。 庞樾自到昱城后就回了将军府,他把副将傅栾和阿堪安顿好,就独自去了城外一处小筑住了两日,这才回来。 庞樾的母亲生前最喜爱合欢花,于是他父亲就在城外开辟出一块地,并在此处种下许多合欢树,还建起一座小筑,而庞樾母亲死后,也安葬在了这里。 在庞樾母亲死后,他父亲在此处先后又种下许多合欢树,因为父亲想着既然母亲喜欢这花,那他便种满这里,如此,母亲的魂魄便不舍的离去,待到父亲故去之时好来这里寻母亲。 当时的庞樾曾问父亲,如此岂不是拦住了母亲去轮回?可谁知他父亲却说,就是为的拦着他母亲先行一步去轮回,因为只有把母亲留在这里,父亲才能有机会,和母亲同在下一世相遇。 初尘乘马车与庞樾相错离去时,自然亦不知周府之事。 周家父子被下令压入都城时,大皇妃叶宁也被关进了澜忧庭。 澜忧庭 向来只有犯了错的嫔妃才会被关进此处。 叶宁身为六皇妃之首妃,向来深受主君的宠爱,后宫地位仅次于王后。 仅次于王后,是啊,后宫权重之人还是王后,她叶宁身后母族势力不如王后强盛,且膝下亦无子嗣,而王后膝下已有太子云炎和二殿下云桡。 想来能比的无非就是叶宁的年轻和美貌,叶宁入宫时间晚,且她的年纪比王后的儿子太子殿下还小两岁,再有就是主君的宠爱,也是因这份宠爱让她快速晋升为皇妃之首,可尽管如此又如何。 众嫔妃因一身华服而中毒,而这华服是王后点名要她把关的,眼下出了事,她罪责难逃。 自叶宁被关进来后,她就一直在回想往日与王后之间的种种,眼下她怅然失笑,眉眼间尽是悲愁。 罗南姬,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啧啧……你这是想让我一命抵一命吗? 叶宁是月虞国西部侯爵叶图的小女儿,当年叶图为给两个儿子在皇廷铺路,将小女儿叶宁送到了主君身边。 主君四十八岁的生辰宴,叶宁以落神舞为献礼,也正是因这一舞,叶宁被主君看中了。那一年的叶宁年仅十六岁,且比太子云炎还小上两岁。 叶宁入宫第一年,王后那时正怀着四个月的身孕,但由于因胎象不稳,王后一直在卧床养胎,叶宁也因此甚少有机会见到王后。 许是因为长时间在宫中卧床养胎,王后也觉得无趣就同主君抱怨了几句,于是主君就命各宫妃嫔轮流着,闲来无事就来陪王后聊天,终有一日轮到了叶宁。 叶宁当初入宫本就是不情愿的,况且是要服侍一个同他父亲一般年纪的人,只是既然她无法拒绝入宫为妃,但她至少可以选择不怀他的孩子。于是每当主君在她宫中过夜后,叶宁都会偷偷服用避子的汤药。 这一天轮到叶宁陪王后,可叶宁同王后年纪相差甚大,确实没有什么可聊的,叶宁怕冷了场惹王后不高兴,就时不时的向王后问些关于养胎的心得,王后倒也乐意跟她说说,只是叶宁听着听着就突然想起,昨晚与主君一夜之后忘了喝汤药。 一时心急,叶宁就暗示身旁的贴身侍女,说自己今日的养身汤还没喝,命她回去准备一下,侍女应下后就匆匆回去了。这侍女名为小言是叶宁从侯爵府上带来的,是同她从小长大的亲信,故此,这汤药向来也都是由小言来准备的。 小言再次回来时,正巧碰上端着一碗养胎汤药的青薇,小言自然知道她是王后的侍女,两人打照面后就一同往殿内走。两人走上长廊时,青薇掖在腰间的绢帕掉在了地上,见状小言说可以先将青薇手上汤药碗放在她的托盘上,好腾出手去捡绢帕。 两位侍女入殿后,王后正在同叶宁说话,小言将汤药呈上桌时,放在了左侧并示意了叶宁,而青薇顺势放在了右侧。 之后便是所有恩怨的开始。 原本一样的汤药碗,自青薇将汤药碗放暂放在小言的托盘上,后捡起绢帕再重新端回时,就已经端错了。 王后因错喝汤药,导致本就不稳定固的胎儿死在了腹中。 孩子没了,王后情绪崩溃后昏迷,加之查出叶宁服用避子汤药一事,主君大怒,侍女小言怕主君开罪叶宁,故此拦下大罪,为自己编了一段与叶宁有仇的故事,称是自己有意为之,是想构陷叶宁。再后来小言被处死了,其尸体和头颅被分割两处丢弃,不得安葬。 自小言惨死后叶宁就不似从前一般,在主君面前她娇媚可人对人温和善解人意,而在背地里她攻于心计从不手软,直至她登上六皇妃首妃之位。 叶宁与王后罗南姬明争暗斗了五年,可此次嫔妃中毒一事,确实让她一惊,罗南姬终究是比她狠,为了打击她不惜伤害一众嫔妃。 叶宁回想起罗南姬曾咬牙切齿的对她说的话:叶宁,你若不死,澜忧庭也将是你最后的归处。 罗南姬,你做到了,你将我送进了澜忧庭,可我叶宁又怎会是认命之人。 得知大皇妃叶宁被关进澜忧庭后的消息后,尧野第一时间去了涯音殿。 涯音殿内,三殿下云琅正在作画,这最后一笔正在思虑之际,贴身侍卫尧野进了殿内。 “三殿,出事了!” “何事?”云琅彼时还在思索这最后一笔该如何。 尧野上前一步,侧身于云琅耳畔:“大皇妃,受嫔妃中毒一事牵连,已被关进澜忧庭。” 云琅在听到这一消息后,他持笔的手不禁用力,笔杆竟生生的被折断,随即笔锋戳在宣纸上,使得一张画作的最后一笔,变成了一滩不成型的墨迹。 三殿下不是耳聋吗?他怎么…… 端着汤碗停在殿门口的侍女,被刚才云琅折断毛笔时阴狠的眼神所吓到,她双手一抖,托盘同汤药一起摔碎在地上。 听到声音的云琅和尧野同时抬头看向站在殿门口的侍女。 云琅眼神里平日的温和此刻竟看不到分毫:“杀了她” “是” 第三十七章 仇怨 同往日一般,初尘乘坐马车刚到林子前,她就吩咐车夫停车,并在下车后告诉车夫,此次不必等候调头回府即可。 青草坡之下,在那万丈绯红的花海之中,有一抹白色身影,尤为的明显。 正当初尘朝着那白色身影靠近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随后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些日子未见,你可有想我?” 这说话声仿佛就飘荡在她身边,那感觉十分的真切。 “阆缺?”初尘确实有些日子没有梦到过他。 “呦,不错啊!幸好你没忘了我。”阆缺说完这句话后就突然安静了。 看来你已经完成第三次破身,但是我奉劝你不要频繁使用抽神术。 多谢大神君的提醒,此番得以顺利的完成第三次破身,还开启了抽神术,多亏大神君教这丫头学习仙乐笛谱,阆缺并非不知好歹,当然是要谢过大神君的。 无需多谢,我亦并非是为助你,但他日阆缺君破身化生成功后,到底是冲神、入魔、还是归妖亦或者通灵,阆缺君这次可要想清楚。 呵呵,那是自然!入魔,我跟盘挚那家伙不对眼,魔族非我之选。灵族嘛,励衍是不错,但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张脸,根本不像个爷们,除了他发飙的时候。至于妖族……早已不在我考虑之内。 哦,那如此说来,阆缺君是想称神了? 嗯,倒也不失为一种比较合心意的选择,唉……不过说来说去都没大神君你潇洒。 莫颜未在接阆缺的话,并且收起抽神术,抬脚迎着初尘走去。 话说世间仙山数以万计,且每座仙山上修炼的仙人都不在少数,他们皆是为有朝一日能去冲天关。 冲天关绝非易事,可一旦冲破天关者,仙者可称神,神者可升品级且每冲破一次天关,即可解禁一层不同以往的神秘法术。 “你还好吗?”莫颜来到初尘面前后又俯下身去。 “方才有点头晕,现在没事了。” “初尘,有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至于要怎么选择,看你自己。”莫颜本想让她避开此事,但他也知道,这一世,那人注定是初尘的劫。 “何事?” “周银阙被捕,已关进悬庭伺。”莫颜自先前上天去七星神殿见过诸位神君后,初尘这一世的命盘如何,于何时要历经何事,他已全然知晓。 在听完此事后,初尘脸上的担忧和眼泪,仿佛是刺伤了莫颜,他一把将初尘拦入怀里:“我现在,就送你回府。” 初尘没有直接回到李府,而是去了周府,在见到木桀后她才知道了全部情况。 “木桀,那周云呢?”初尘想着,若是知道了指使周云的人,那周家父子不就可以脱身了。 “在仓房关着呢!” 初尘让木桀取来门钥匙,然而在打开仓门的那一刻,他们的呼吸仿佛就要停滞了。 周云在仓房里上吊了,地上还放着一封遗书,内容中,周云说自己是被迫的,且胁迫他之人位高权重,为保护家人他不得不服从。自知有愧周家,所以唯有一死来谢罪,只是他不能说出是何人指使。 “先前那批依袍出了问题,所幸被及时发现,后来又做了一批送进宫,莫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木桀垂在两侧的手已握成了拳。 “如此看来,他们父子三人被绑走,应该是依袍又出现了问题。”初尘眉头一皱,只怕此事不简单。 初尘正为周府之事踌躇时,远在都城王宫涯音殿的三皇子云琅,在得知叶宁被关入澜忧庭后,已然开始为谋划大事做准备。 云琅交给尧野一封信,命他速速送去昱城。 当年云琅和云炎同视为加封太子之位的候选之人。但当时云琅对太子之位从未有觊觎之心,只是他母妃及母妃亲族却执意要他争下这太子一位。 王后势力强盛,为保她儿子云炎登上太子之位,暗地里几次三番的打压云琅,致使身后势力不够坚实的云琅屡次陷入危机。 接二连三的应对危机,使得云琅身心疲惫,且自知不是王后的对手,云琅便使计假意失聪。如此身有残疾的云琅自然不能再同云炎争太子之位,故此王后方停了手。 当时假意失聪的计策,是云琅身旁的一位琴师葵莲所谋划。这虽说是为云琅谋划,但是他却心知肚明,葵莲为他出此计策无非是想离开王宫。葵莲也自知瞒不过云琅,于是就向云琅坦白了心里的打算。 此计之后的故事,可想而知。 涯音殿的云三殿下因急火攻心而引发重病,只是病好后竟然失聪了,好生颓废了一段时日。 云三殿下素来爱音律,只可惜已然是失了耳识,其母妃怕他伤心过甚,就遣散了他殿里的乐师。 葵莲由此得以顺利出宫,但她在临走前曾对云琅说:此番葵莲借殿下之手得以出宫,委实是欠了殿下一次,葵莲是有恩必报之人,日后殿下若有需要用葵莲,葵莲比报之。 殿院内,月初新移植来的几棵灌木倒是适应的很快,长势很好。 此灌木近观是叶远观似花,名为花叶榕,云琅自初见此灌木时就很是喜欢,特命人移植几棵种在殿院内,本以为这花叶榕娇气担心养不活,可没想到它倒是适应的很快。 云琅立于窗前,看着外面长势甚好的花叶榕,脑中如梦略影,好似在那繁盛的枝叶上正有一貌美女子在跳舞。 落神舞,此一舞,如神女临世。 五年前,父王的一场生辰宴上,云琅为一女子,一见倾心,只是后来他才知道,这女子是被送来献给他父王的。 思绪被拉回的一瞬间,云琅方才温和的眼神逐渐变的冰冷,他手中的茶杯因受力被捏成碎片,在沾染鲜血后坠落在地。 云琅嘴角噙着一抹阴冷。 五年了,也是时候后了…… 初尘回到府上时,先去父亲的书房,取回了离开时留下的信。 “小姐怎么又返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莞月追在初尘身旁问。 “暂且不走了。” 莞月听初尘说不走了,心中一阵喜悦,随后又突然想起周府的事,恍然,怕是小姐知道了。 “小姐,周府……” “我就是刚从周府回来。” “小姐,你还好吧?哦,对了,庞府刚送来张请帖,老爷不在,就让刘管事暂时收起来了。” 庞老爷素来嫌弃操办宴席这种事,迎来送往的甚是麻烦,可眼下却送来请帖,想来是因为庞樾回来了。 庞樾回来了 还未回到自己的院内,初尘就转身又向府外走去。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啊?”莞月紧追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求助 将军府门前,初尘欲敲门之际,正巧府门被从里打开,初尘随之后退两步,眼瞧着走出一个,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子。 这男子席一身淡蓝色依袍,内叠珠光白中衣,抬步间蓝白色交替,好似浪花翻涌。他这身依袍上绣纹的部分很少,且样式还是极为简单的浪纹,分别绣在衣领和束袖还有衣摆的尾处。 他没有外穿长纱,且束腰处也没搭配什么显示身份的装饰,想来他并不是在将军府能做主的人。但就他这身依袍的做工及布料的品质来说,已经比平常的侍从哪怕是大管家都要好上许多。 眼前男子,虽然穿着还是不错的,只是这头上胡乱捆绑的发髻甚是有些潦草。 “请问,庞樾可在府上?”初尘上前一步问。 阿堪辩出初尘的口型后,眉头微微一皱,心下想,这小姐怎么可以如此直呼他家将军名讳。 “你这人好没礼貌,我家小姐问你呢!你倒是回话啊!”莞月见他迟迟不答话。 “莞月,不得无礼!”初尘轻声斥责莞月后,再次问面前的男子:“我有急事要见你家将军,你家将军可在府上?” 片刻的静默后,只见面前男子伸出手来一通比划,努力的表达着他家将军不在。 “小姐,他竟是个哑巴!”莞月小声的嘟囔一句后,又仔细将此男子打量了一番,忽觉他这张被乱糟糟的刘海隐隐遮住眼睛的脸上,竟还有几分精致。 “你是想说你家将军不在府上?是吗?”初尘可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男子用力点点头后,又是一通比划,表达说将军去庞老爷府上蹭饭了。这次初尘似乎是看懂,抬头看看天色,忽然想起庞老爷送的请帖。 “莞月,庞老爷送到府上的请帖可是今日的?” “嗯,是啊!” “走,回府” 初尘同莞月回来时,李府门口已经停好了马车,且正巧赶上其父亲母亲及李初游和李初染出来。 “你这孩子跑去哪了?方才同你爹爹回来就不见你,我们正念叨你呢!”大夫人抬手轻抚初尘的额角。 “女儿,今日,同莫先生学吹笛,一时忘记了时间。” “回来的正好,且一同去你庞伯父家赴宴。”李成枫话罢,就先扶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初尘同初游和初染乘坐一辆马车。然而刚上马车后,李初染便冷声开口,问初尘可知周府出事了,说全昱城都传遍了,周家父子三人被押上囚车送去了都城,而她竟还有心思去同莫先生学笛。 “就凭周大哥同长姐的关系,长姐心中自然是着急的,只是此事,定是非同小可,长姐纵使担心又有何用?”初游不禁替初尘辩解。 “关系?什么关系?你可从她脸上看到有丝毫的担心!在我看来,她就是见银阙哥哥被抓走了,就急着同银阙哥哥撇清关系!枉费银阙哥哥真心待她!” 李初游听完这话一时气不过,随即呛声李初染太过分,且一口一个银阙哥哥叫的好生亲热,可人家分明从未好好瞧过她一眼。 这话可是扎扎实实的戳在了初染的心口上,惹得她眼眶都红了,李初游见她似是要哭的样子,虽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也是有些过分,但毕竟是她无礼在先,于是所幸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李初染红着眼眶,回头间,彼时初尘的目光一直看着车窗外,仿佛是并未听到她方才同初游的一番争执。这让李初染心中更是恼火了,她气初尘为何看起来如此平静。 今日是为庞樾回城而办的洗尘宴,庞府内外自然是张灯结彩,至于为何不在庞樾的将军府上设宴,追其原因,尽是因庞老爷那个倔老头,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儿子设宴,自然是要在自己的府上宴请亲友才合理,故而这才一改往日甚是怕麻烦的作态。 李家马车刚到庞府门前时,便有人迎了过来,来人正是庞樾。 “李伯父,家父此时正在府内招待宾客,特命晚辈出来等候。”庞樾拱手对李成枫施礼。 多年未见,彼时眼前这位气宇轩昂,英气凛然的男子,已是皇廷之中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主君眼中十分看重的人,只是此时在他的身上,似乎已看不到当年的影子。 庞樾向李老爷和大夫人问好施礼后,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两位长辈的身后。 她长大了,曾经那个总是默默站在他身旁,看他练字的小姑娘,那个学会骑马后跑来向他炫耀的小姑娘,那个总是用一双好似一滩碧湖的眼睛,定定的看他练武的小姑娘,她长大了。 “好久不见,尘尘” 庞樾自决意从军的那天起,他便学会了克制,克制内心那一抹柔软的滋生,这使他在战场上可以做到杀伐果断,克制他眼底所有,有机会出现的温柔,这会让他的对手产生恐惧,从而难以发现他的弱点。 只是,他此时没有穿着铠甲,也没有带着兵器,他回到了昱城,见到了那个让他如沐春风的女孩,他便忘记了克制。 “好久不见,庞樾” 时隔多年后,再次相视,初尘还是从庞樾的眼底,遇见了那抹熟悉的温柔,仿若过去的时光还未走远,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儿时的大哥哥,那个纵使大她四岁,也允许她直呼他名字的大哥哥,他总是待她很好的。 寒暄过后,李家一行人随着庞樾进了府,李初染走在庞樾和初尘的身后,一双晶亮的眸子,透露出的神色微凉。李初染同庞樾并不熟悉,但却熟悉他方才的那个眼神,同周银阙看李初尘时一样的眼神。 宴厅里已坐满宾客,李家被安排在首排首桌,如此位置,不难看出李老爷在庞老爷心中的地位。 “枫哥,今日宾客众多,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啊!”落座片刻,庞萧走过来同李成枫一家打招呼。 “你啊!竟不知是何时也学会了如此同我假客气!”李成枫眉目间尽是愉悦的神色。 庞萧拿起身旁侍从呈上的酒杯,向李成枫行敬酒礼后一饮而尽,与此一般,李成枫亦是回敬一杯美酒,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人生得一知己者,纵使肚饮千杯,误入世俗崎岖之路,但只要身旁有知己者相随,亦可相互搀扶,行如坦途。 素来宴席之上,不仅要有美酒美食供应,更要有令人赏目的表演相伴,方才算得上完美。 戏曲歌舞一场接着一场,台下宾客欢笑声掌声不断,只是此刻喜悦的气氛却同此时初尘的心情相反,且如此的场合竟让她感到有些烦躁。 宴厅外不远处的凉亭里,初尘就着月光,看亭下盛开的美人蕉,怔怔的出神,避开了那些吵嚷的欢笑声,心中的烦躁方才平息了几分。 “美人蕉,花开艳丽,好似身束红装的娇媚女子。”不知何时庞樾站在了初尘身后。 “太艳丽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白兰。”初尘转身后,抬头对庞樾微微一笑。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初尘说完此话后在她的脑中响起,只是这次他的声音出现时,初尘未曾出现同往日一般的头痛感。 胡说了不是,置身于绯红色的花海之中时,你分明是欢喜的很,想那红色的容花,与这美人蕉相比,有过之而不及。此时,思源幻境之中,阆缺正躺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晒月光。 听完这话后,初尘自觉着实是有些打脸,但转念一想那是因在身在那样的环境之中,绯红一片的花海,确实是见者爱之啊! 庞樾看着眼前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初尘,一时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尘尘,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哦,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些事情。”初尘略带尴尬的笑笑。 之后两人并肩坐在亭内的长椅上,初尘听庞樾讲了许多他这些年从军的事,有的甚是惊险,有的甚是惨烈,还有些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勇士慷慨赴死的故事。 初尘看到庞樾耳后有一条深深的疤痕,想来在他身上还有其它的伤痕,且每一道伤疤都是在踏过一次危难的见证。 庞樾察觉到初尘的视线,随即柔和的一笑,说这伤疤是有一次他带兵在边城剿匪时留下的,当时被敌人从身后射来的箭所伤,若是他再躲的再慢些,这耳朵怕是就被留在战乱之中了。 庞樾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初尘听的难过:“当时一定流了好多血,一定很疼吧!” “没关系,都过去了。”庞樾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又问:“尘尘,可是有什么心事?宴厅里那么热闹,你却要独自躲出来。” 初尘望着庞樾,他狭长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波光微动,是那样的真诚,让初尘也放下了心中的顾虑,起身站到庞樾面前,欲要行跪礼之际被庞樾慌忙拦住。 “尘尘,何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 “庞樾哥哥,初尘心感羞愧,此番同爹爹娘亲前来赴宴,却是心中有求于你。”初尘坦诚,赶来庞府赴宴,主要是为求助于庞樾。 “你愿行大礼来求助与我,且避开你父亲,想来,定是为你心中很是重要的人吧!” 庞樾自回到昱城之初,就命人在私下查了有关初尘的一些事情,此时也不难想到,她是为何事求他。 初尘将自己了解的周府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庞樾。 “既然如此,明日你且先带我去趟周府。” “初尘谢过庞樾哥哥!” 第三十九章 硝石 从军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日寅时天色微明之际,庞樾就已起身练功,直至天色大亮。 书房内,庞樾正在看书。 阿堪拱手行礼后,比划着手势说府上来了位小姐,此时人在前厅等候。 想到来人定是初尘,庞樾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阿堪面前:“阿堪说的小姐,是我父亲挚友的女儿,也是我幼时的朋友。” 阿堪读懂庞樾的口型后,微微一笑,双手比划着问庞樾,她既是将军儿时的朋友,但是多年未见,如今还能算的上朋友吗?且论世间诸多情分之中,将军与那位小姐可是挚友间的情份? 昨日宴会中的宾客对将军都很是热情,且送来的礼品众多,这阵势阿堪从未见过。于是在宴会结束以后阿堪私下问博栾,他们是不是都对将军有所亏欠,故而如此上赶着的讨好。博栾不禁失笑,告诉他有的人确是有意讨好将军,但也有人只因情份。 博栾的回答不仅未能给阿堪解惑,反倒是让他又生出不解之事,那便是这情字。于是,当晚阿堪便向将军讨教情之一字当何解。 庞樾对他说,这世间人与人相遇虽是因缘而起,却是因诸多情份得以紧密相连,譬如血脉亲情,或真挚友情,亦或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恩情,再或者是让这世间男女宁受痛苦折磨,也想要长相厮守的爱情。 阿堪性情单纯,且对诸事懵懂,像个尚未开化的孩子,但虽如此,他的头脑却甚是聪慧,庞樾教他的东西他总是能过目不忘,且对所学之事能举一反三。眼下他问庞樾对前厅等候的女子,是属何种情份之时,阿堪从庞樾的眸中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这世间情分多种,但阿堪体会过的不多,如血脉亲情,他尚且不知在这世上可还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素来不知血脉亲情的感受是如何。只是将军带他甚好,就像哥哥照顾弟弟,他便如此认为,所谓亲情便是如将军待他一般。 若论让他受之深重的,那便是恩情了,因为自将军把他从奴隶市场救起的那一刻,这恩情便产生了。 庞樾微笑着拍了拍阿堪的肩膀,转身向书房外走去,而在背对阿堪之后,庞樾说了一句话,只是阿堪没能看到。 “但凡有一丝的可能,我都不会选择只做她的好友。” 今日是商货盘点的日子,需要巡视昱城境内,城北城南城西三处的茶盐商分行。 马车内,李成枫告诉李冉,寻找李成奕下落的事暂且放下。 “老爷,二老爷不找了?” “嗯,暂且不找了,你把人都收回来吧!” “是” 城北茶商分行 账房内 总管事将茶行的账本呈上桌后,李成枫方才放下了茶杯。 城北茶行过去的一个月里,向城外走货的数量及所得银两的账目,经核实后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随后李成枫让总管事将旗下管理的,三家门市商铺的账目也呈上来时,总管事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的不安。 “老爷让你拿账本过来,你还愣着干嘛?”李冉厉声呵斥。 总管事听到呵斥声,身影一颤,随即示意账房先生将三本账簿呈了过来。 李成枫翻看账本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眉头也越皱越深,直至他将账本一股脑的摔在地上,届时总管事立即颤抖的跪在李成枫面前。 三家商铺的账目经查算后发现,出货总量与所得银两对不上,因为三家商铺的账目上都有几百两的亏空。 竟过审问后,总管事交代说他的小儿子前几日因醉酒打了人,许是因醉酒下手失了轻重,竟将人打死了。 出事的第二日死者家属就报了官,随后官府就来人将总管事的小儿子关进了大牢。 总管事儿子被关进大牢后,他就带着一千两银子去了官府大人的府上,本想求大人饶他儿子一命,可谁知这官府大人是个见钱眼开分外贪心的主,说一千两不足以换他儿子一条命。 “东家,我这一年到头存下的银子再多,也禁不住我那混账儿子挥霍,那一千两银子已是我的全部家底了!可这官府的大人……唉!如此,我便打了商铺的主意。”总管事说完后就叩了两个头。 总管事的儿子被放出来后,就被他送去了乡下老家。 “东家,这亏空的银两,我会慢慢补上的,还请东家看在多年的情份上饶过这一次吧!” “两日后开红利大会之时,所有账目都会公之于众,若是饶过了你,其他总管事会做何感想?日后将如何管制?”李成枫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对于此事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撤去他总管事一职离开商行,亏空的银两补上一半即可,也算是就此了却他多年效力的情分。 庞樾带着博栾同初尘到周府后,庞樾仔细的询问了木桀,依袍制作前后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去了失火的小厢阁。 小厢阁被烧毁的严重,日后想要修复是不可能了,只能推倒重建。 “将军,有硝石的气味。”刚到小厢阁时他就隐隐的闻到了硝石燃后的气味,方才博栾又用手指捻起一撮灰闻了闻。 硝石是制作火药时的重要成分,且是受皇廷严控仅限于用在军事上,一般人是不可能有机会拿到。由此可见这纵火的幕后主使,并非寻常之人。 “硝石即是军需亦是违禁物,此番外露,看来军机阁是进苍蝇了!”庞樾的目光微凛。 “将军,怕是我们要去趟都城。”博栾面色亦是一沉。 “周家父子被押进都城尚且不知如何了,庞樾,你们若是去都城,可否带上我?”初尘着实是担心周银阙。 庞樾回头对初尘微微一笑,告诉她安心在昱城等消息就好,此番已不只是为周家父子,他定是要查清楚的。 自他们几人离开小厢阁后,莫颜的身影才显现出来,他看着被烧毁的小厢阁若有所思,只是片刻后他便再度施法消失在小厢阁。 第四十章 命盘 李成枫查完城西最后一家盐行的账目后,彼时天色已晚。 前些日子,城西通往城东的一条小路上,先后出了两条人命,并且这两人皆是因被刨去了心脏而死。经验尸官检查后发现,这两名死者不仅死因相同且均是死于戌时末,只是官府派人查了许久,至今未能捉到凶手。 眼下天色渐晚,而从城西回城东怎么也得行上两个时辰,且行至路半已是戌时。盐行总管事为以防万一,再三劝说李成枫留宿一晚明早再走。 “东家,近日晚上城西路上不安全,还是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再走吧!”盐行总管事又一次劝说。 “老爷,要不我们便留宿一晚?”李冉也觉得还是谨慎些好。 “无妨,我们走大路即可。”李成枫还是执意要回府。 盐行总管经再次被拒绝后,不禁叹了口气,眼下这时辰,通往城东的大路已封,若是想要回去,就只能走那条发生凶案的小路。 几经劝阻都未能将李成枫留下,城西盐行总管事不禁摇头叹气,眼看着李成枫乘坐的马车隐没在黑夜里。 夜行赶路之际,马车上吊着的明灯,一摇一晃,使得投在地上的影子时长时短。小路两旁即是树林,林间灌木丛生,在这黑夜之下甚是有些阴森之感。 车内李冉手中握着的长剑一刻都未曾放下,始终保持警惕的状态。 小路行至过半之际,突的刮起一阵大风,致使马车上的明灯被吹翻在地,且碎了琉璃灯罩,灭了灯火。此狂风来势凶猛,使得两匹牵车大马寸步难行,受困之际两匹大马齐齐尥起前蹄,又在嘶鸣后踏回地面,其间险些致使马车倾翻。 “老爷您没事吧?” “没事,你去看看车夫怎么样了。” “是” 李冉打开车门后,发现车夫已经不在驾车的座位上,他随即抽出利剑,在跳下马车后借着月光,看到了距离马车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车夫。就在李冉欲要上前之际,突然有一团黑气朝他迎面袭来,幸好他及时挥剑将黑气斩散,只是就在停顿几秒之后,那黑气便又聚集起来,且比之前更为浓厚些。 这黑气怪的很,李冉几次将它劈散可它却次次都能重聚,直至后来竟可以变化成人形,使得李冉再度与他对抗之时变的吃力,且频频被它打倒在地。 李冉同黑气搏斗之际,马车内不明情况的李成枫也出了马车。 “李冉,发生了何事?”黑夜中,李成枫借着月光,隐隐的看到前面不远处,李冉似乎是在同什么人缠斗。 “老爷,快走!”听到李成枫的声音,李冉回头大喊。 此时化成人型的黑气,力量逐渐变强,而李冉却越来越虚弱,只是他还在拼命的缠住黑气,为李成枫搏一个生机。 “老爷,快走啊!” 李成枫距离李冉同黑气搏斗的距离不过三尺之时,方才看清了他并不是在同人搏斗,而是同一团黑气化成的人形,就在李成枫惊骇之时,李冉再次大喊:“老爷,还不快走!” 回过神来的李成枫立即转身朝马车的方向奔去,只是此时虚弱的李冉已经拦不住黑气,就在黑气即将扑向李成枫之时,忽然一道白光不知从何处袭来,一下子穿透了黑气,只见那黑气挣扎一番后,随即便快速的消散了。 李成枫在目睹黑气的消散后,又立刻跑回李冉的身边,彼时李冉已经昏迷不醒。他将李冉背起身带回马车上,后又将车夫的尸体也装进了车里。而就在李成枫驾车离去之前,莫颜看似虚幻的身影正站在马车之后,为保他们可以顺利回府,莫颜抬手施法设下一层保护屏障,将李成枫的马车围住,直到看着远去的马车逐渐消失在黑夜里,莫颜本虚幻的身影才显现为实。 “阿笙,此处本是他们的死劫,你不该救。” 身在灵族奢月殿里饮酒的励衍,通过助灵镜,看到莫颜此番举动,不禁使用抽神术提醒。 “不过杀死一抹黑气而已。”莫颜长袖一挥,施法断了抽神术,抬步间再次施法消失在黑夜里。 灵族 奢月殿内 励衍怅然,饮酒一杯 莫樊笙这个傻子,不仅跟着姜扶颜坠入了轮回,还在找到她之后以莫颜的身份守在她身边,暂且不说什么为她治病,教她仙乐此等小事,毕竟尚且干扰不了其命盘的发展。 只是此番他救了李成枫同那个叫李冉的人,那么便是更改了命盘。 当初姜扶颜因夺魂塑生,又因注入莫樊笙的一缕元神加之其血液,练化三百年而得以化身,之后又被带入灵族于地重日进入幽门投生,只是再造之人如此投生实为逆天所为。 是以,为确保这九世轮回中,每一世都精准无错漏的历经所有该历经的一切苦难,而又不被发现,励衍不惜开启了灵脉命盘,使姜扶颜轮回的每一世,都可以混入正常轮回的法序中。故此,莫樊笙入七星神宫面见诸位神君之时,才能查出李初尘此一世的命格命运如何。灵脉命盘是掌控世间生灵投生转世的法器,更是庇护灵族的圣物。而励衍每开启一次,都要耗费千年修为。 灵脉命盘既为李初尘开启,那么她即为主命,所以,所有与她相关连的人,都将会成为她的劫难,且命盘一旦开启,与她相关的每个人的生死都已是计算好的。 此番李成枫同李冉,本该同那车夫一般死在这条小路上,但是因为莫颜的插手,这一环就是被破坏了,如此,命盘会再度测算,倒时还是会补上这两条人命,只是还会不会是这两人就不一定了。 第四十一章 受伤 夜已深 尽管暮色临近极致,尽管新月极美,但终究是无法遮盖住群星璀璨的半分明亮。 所有灯盏皆已熄灭,空荡荡的殿内没有一位候夜的侍女或内官,因为云琅向来不喜欢在安寝时殿内有旁人侧。 云琅负手而立,双目微闭,立于窗前,月光透过窗户映上他的脸颊,留下半面清冷。 “殿下,各方军队已准备就绪,最后一批兵器也将打造完成,现如今就差筹备火药。” 云琅的双眸在听到尧野的汇报后,方才缓缓的睁开:“好,你且去问问,我要的,何时能到。” “是” 五年了,他明面上装聋隐忍故作安分,且暗地里,在月虞国各地秘密训练军队,打造兵器筹备军火。 自尧野出去后,云琅再次微闭双目,微微抬首间,他勾起的嘴角噙上一抹阴冷。 同时深夜未眠者,还有昱城红雀楼的葵娘。 夜色微凉,偶有阵阵轻风从开着的半扇窗外钻进来,彼时葵娘正坐在房内独自饮酒,直至有一抹黑影跃窗而入。 与来人相背,尚且正在饮酒的葵娘嘴角微扬,抬手间,便见一杯酒被一股力量驱使,转瞬间就送到方才跃窗而入的人手中。 那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如此极进心力,可谓是忠心不二。”葵娘回身时微微一笑,眼神里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那人依旧是同葵娘初识他一般,冷峻的脸上从来看不到任何的情绪。葵娘慢慢走到他面前,抬起她纤细柔软的手附在他的脸上,然后从他的额角一路抚至他的下巴。只是,葵娘的热情如预期一般,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应。 面对他好似千年不变的冷漠,葵娘依旧是柔柔一笑,随后上前半步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当吻落下的那一刻,他本漠然无波的眼眸里,分明是闪过一丝动容,只是转瞬即逝。 葵娘的唇贴近他的耳畔之际,柔声道:“回去告诉殿下,算阴师已到昱城,很快,很快,就能达成殿下的心愿,如此,葵娘欠殿下的恩情,便算是还上了!” 他深夜来此,也不过是为得一个答复,眼下他已完成任务,于是推开葵娘转身欲要离去。 “尧野,你已经开始被反噬了……”葵娘方才靠近他时,看见他脖颈处已经出现了紫黑色的印记。 背对着葵娘的尧野,他左侧身握剑的手紧了紧,停顿片刻后,再次抬脚欲要离去时,被葵娘上前一把将他拉回了身。 当尧野再度与葵娘面对面,葵娘已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尧野的唇。 在被迫吞咽下一个什么东西后,尧野猛的推开了葵娘:“你给我吃了什么?” 良久,葵娘只是静静地看着尧野,没有回答他。 终究是他亏欠她的,就算给他吃下的毒,又怎样呢…… 相视良久,葵娘依旧静默不语,尧野便转身走向窗边,就在他将要跃出去的那一刻,葵娘脱口而出一句:“尧野,不要死在我前面。” 尧野未曾回头,可他的嘴角却好似扬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好” 朝厥国七皇子苏流夜,曾在月虞国为五年质子,是被谋划设计为挑起战事的由头,后来被月虞国戳破,但经过一番曲折后也却是发起一战,只是战事很快就结束了,并且是以月虞国的胜利而告终。 那一场战事就如同一场闹剧一般,一时间,朝厥国成了诸国间的笑柄。 朝厥国战败仅过去十三天,主君便亲临乐师府,选中葵莲和妹妹葵心进献给月虞国,而葵莲正是皇室乐府大乐师葵惕的长女。 此番葵氏姐妹被送往月虞国,不过是因战败后主君心有不甘,于是再次听从了大国师的计谋。 葵莲和葵心两姐妹被迫服下毒药,并且乐师府也已被控制,以此来威胁她二人去月虞国刺杀其主君。 此去月虞国路途遥远,而就在上路的第三日,葵氏两姐妹体内的毒便发作了,万分痛苦之际,葵莲首次尝试使用族中秘术,本只是希望能减轻痛苦,可谁知竟帮她们解了此毒。 葵氏一族长女,自幼便被传授一门秘术,此秘术奥义颇深,不仅能化解世间毒物,曾进功力,且有御风化物获取万里之外信息之能,甚至是能召唤与之相通的隐秘力量,并且控制其为己所用。但此秘术克阳,若男子习之日后恐被反噬,故此世代只传给女子,且此秘术一直隐藏与葵氏族内,为外人所不知。 葵莲自从使用秘术将她姐妹二人的毒解后,便再次使用秘术将自己的一缕发丝化作一只青鸟,飞回去探听乐府情况。可不了,就在行往月虞国的半途中,当青鸟再度飞回来之时,葵莲得知的消息却是葵氏一族满门被灭。 在那之后,便有了后来,葵心死后复生变成叶芊雪,葵莲被送进宫数月后又被遣散出宫,再到后来葵莲在昱城建立红雀楼的事。只是一切的一切虽是出自葵莲之手,但却是授她背后之人的指点。 而当时,葵莲尚且在云琅身边为乐师时,曾与尧野有过一段情意,只是此一段情的起因却不纯粹。只因,葵莲会使用秘术的事,无意间被尧野发现,随后他便告诉其主云琅,云琅当时便授意尧野接近葵莲从而获取秘术。 冷面公子尧野在慢慢走进才情乐师葵莲心中后,更是在一次为难之际,为葵莲挡了一刀,这一刀直入尧野的心脏,同时也刺痛了葵莲的心,眼看着尧野就要断气之际,葵莲立刻使用秘术召唤隐秘力量,希望借由此力量救活尧野。 葵莲从前从未召唤过此隐秘力量,而此一次方知,召唤来的竟是来算阴师,但为救活尧野葵莲已别无他法。 尧野被救活后,也因此获得了一股强大的内力,并借由此内力修炼了一套甚是霸道的功法。 葵族有训,此秘术克阳,不可授与男子,恐被反噬。为此葵莲曾一度寻找可以克制反噬的方法,直到她知道尧野同她的情意不过是为得到秘术而已。 回想往事,此时葵娘心中尽是苦涩,看着尧野逐渐消失在黑夜的背影,她的嘴角漫上一抹苦笑。 葵娘何尝不知尧野当年有意接近她是云琅殿下授意的,而就此来说,她当时借由云琅殿下离开王宫,便是两相利用,恩情过错已相互抵消,自是不再相欠。只是她一直装作不知,还甚至声称要还云琅殿下的恩情,不过是为日后有机会再见尧野。 方才尧野离去前,葵娘喂给他的是可以医治他身体反噬的灵药,是葵娘从公子那求来的。 公子已到都城数日,而明日她也即将前往。 亥时末 李成枫回到府后,立即命人先将昏迷的李冉抬回了房间,随后又命人将车夫的尸体暂且停放于后院,只是在尸体被抬置明亮处时,愣是将搬尸的仆役吓晕了过去,原来,是因为见到车夫的胸口处被掏了个窟窿。 李老爷深夜赶回府内,且贴身侍从李冉重伤昏迷,加之随行车夫被掏心致死抬回一具尸首,如此骇人的消息,惊醒了一府的人。 “小姐,莫先生医术高明,且看在小姐的面上,想来是会帮忙救治的,小姐,莞月求求你,去请莫先生为李冉医治。”莞月在见过重伤的李冉后,心急如焚。 “莞月别急,李冉受伤是为救爹爹,我现在就去千言阁求莫先生”初尘说完后又看向父亲。 李成枫彼时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躺在床上正处于昏迷的李冉。此刻他心中尽然是后悔的,如果不是他执意要赶回来,车夫不会死,李冉也不会受重伤。 站在李成枫身旁的大夫人,看向初尘时轻轻点头:“夜已深,你且小心点,多带几个人跟着。” “好,娘亲放心。”话罢,初尘就转身离开了房间,而莞月也提着一盏明灯跟了出去。 李初染同她娘亲赶过来后,看到李成枫未曾受伤,母女俩不禁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娘亲,还好受伤的不是爹爹,可算是吓死女儿了!”李初说这话时,并未注意到彼时她爹爹脸上的阴沉之色,随即又说道:“爹爹一路劳累,还是快回去休息吧,这李冉倒是命大,说不定明日就会醒来的,爹爹……” 还未等李初染说完,二夫人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届时李初染才注意到,父亲甚是阴沉的脸上,已是极力在忍耐着怒火。 大夫人见状柔声道“妹妹,老爷并未受伤,天色已晚,你且带着初染回去休息吧!” “是,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二夫人应完话,就赶紧带着初染离开了房间。 第四十二章 不安 马车行往千言阁的路上,早已不见一个人影,街上两旁的商铺外,也不曾亮着一盏灯,安静异常的街道上,声声回响着初尘所乘坐的马车,马蹄踏过地砖的‘哒哒声’。 千言阁 莞月张灯照上千言阁的大门,初尘随即上前扣响。 只是几声过后发现没有人应门,莞月一脸着急:“小姐,怎么办?” 初尘此时心中也是有些着急,于是又一连几下扣响大门,于此番之后,便听到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直至门内的人临近大门,在尚未开门前问:“何人?” 初尘记得这个声音,是千言阁的卢总管。 门外李初尘应答道:“小女李初尘,有急事要见莫先生。”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后,果然是卢总管走了出来:“李小姐,莫先生从不在千言阁留宿。” 千言阁里的人除了卢总管外,下工之后大家便会各自回家,而莫先生向来除了固定来说书的日子外,其余时间本就甚少出现在千言阁,更别说留在此处过夜。 “可知莫先生,平日的居所在何处?” “不好意思李小姐,在下还真的不知道先生住在哪!” 莞月听到卢总管说出此话后,尽是一脸怀疑:“怎么会不知道?您同莫先生相识许久竟都不知道他住在哪?” “莞月,不得无礼!” 初尘当然相信卢总管确实不知道莫先生住在哪里,毕竟此事也没什么可诓骗的。况且说起来她同莫先生也相识一段日子了,还是跟着莫先生学吹笛的学生,如此关系之下,她不是一样不曾知晓莫先生的住处。 “深夜打扰,卢总管见谅,既然莫先生不在此处,那我们便回去了!” “李小姐慢走” 马车内 回去的路上,初尘同莞月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因为彼时她们心中,皆是惶惶不安的情绪。莞月的不安是来自于李冉的伤情,他真的,伤的太重。 至于初尘 今夜李老爷带着车夫的尸体,和重伤的李冉回府,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而经大夫人询问后,更是惊讶于,李冉此番重伤并非是人为之事。 非人所伤…… 初尘在听父亲讲述今夜遭遇的经过时,她从父亲的眼眸中竟看到了恐惧,这让她的内心受到不小的震动。 从小到大,在初尘的眼中,父亲一向是那个总能掌控大局,即使是遇上再困难的事情都不会退缩的人,又何曾见他面上露出过恐惧的神色。 未能请到莫先生,匆匆折返回府后,发现李冉的房内已请来了位大夫。 因为初尘去请莫先生迟迟不归,李成枫便想到莫先生兴许是不在,于是就又命人去医馆里请来了大夫,三更半夜还能请来大夫上门医治,想来也是看在李成枫的面儿上。 大夫仔细查看过李冉的伤情后,面上尽是震惊之色,在帮他处理完多出皮外伤后,随即快速写下一张药方,递给身旁的小徒弟,让他速速回医馆去照着抓药。 “大夫,他伤势如何?” 大夫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回答说:“李老爷,这位公子的外伤倒不打紧,只是内伤严重。” “如何严重?可能医治好?” “他体内多处内脏受损,并且老朽方才在为他把脉时还发现,他体内似有一股强烈的气息在四处流窜,若是得不到控制,怕是……难保性命。” 听到如此诊断结果,莞月不禁哭出了声,并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衣袖:“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这位公子伤势过重,能否保住性命,老朽只能说尽力而为。” 第四十三章 陆梦 这一夜初尘几乎没有睡,直至天空破晓,太阳的光晕照上她的窗。 这段日子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初尘心中积攒下诸多心事,也因这些心事,让她时常感到不安。 许是因昨夜未得好眠,初尘自起身更衣时就感觉精神有些恍惚,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直到莞月红着眼进来为她梳妆。 莞月拿着梳子为初尘顺发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无声落泪。 初尘背对莞月坐着,从镜子中看到莞月已布满泪痕的脸。 “莞月……” 初尘想的到,她如此难过是因为什么。 “小姐,李冉,快不行了……” 李冉快不行了……其实经过昨夜后,初尘就有了这样的担心,怕他熬不过去。 “大夫开的药呢?没有用吗?” “昨晚后半夜直到天明,我一直在尝试给他喂药,可是根本喂不进去,就算喂进去了,没一会儿就又会吐出来,而且……”莞月抹了把眼泪又哽咽着说:“而且,他还吐血了,已经吐了两次了……” “大夫呢?没去再请大夫过来看看吗?” “大夫来过了,刚离开不久,只是大夫说李冉治不好了……”言罢,莞月再也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好好的一个人,不能就这样眼看着他没了,不管是为帮父亲弥补愧疚,亦或是为了莞月,她都要再去找莫先生,去求他想想办法救李冉。初尘披散的头发尚未盘好,只是眼下她已顾不上了,随手拿起一顶帐纱的斗笠带在头上后便匆匆的走出房去。 “小姐,你去哪?” “去找莫先生” 涯音殿 云琅正坐在温映湖上的游船内用早膳,抬眼间,看到不远处凉亭内等候的尧野,云琅随即招手示意他上船来。 转瞬间腾空飞跃,尧野落至云琅的船上,亦不过一个回眸。 “殿下,昨日大皇妃被带去悬庭伺问话,方才刚被带回澜忧庭。” 云琅的眼神从平和到阴冷的变化,似乎只是一个瞬间。 “何人主审?” “是主君亲审” “可有用刑?” “没有” 她没有受伤便好。 云琅面上的阴沉之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随后又问起另一事。 “近日都城里都在传一位颇有才智的陆公子,以至于昨日廷会上,诸位大臣都频频提起此人,甚是好奇这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陆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此人名为陆梦,听闻,起初是因此人刚到淮裕那天,正巧赶上录昀阁的斗书会,因心生好奇故而前往,但也因此一斗名遍都城。” “这录昀阁是供勤学才子,交流学识相互切磋才智的书阁,且每两个月便会发起一次斗书会,届时全城的高学才子都会蜂拥而至,竟无一人斗得过这位陆公子?”云琅不禁被勾起几分好奇。 “传言,这陆梦公子,是从云缘仙山上下来的。” 听到此言云琅不禁大笑:“荒唐,云缘仙山不过是出自于神话典籍,若是寻常百姓信之倒也不稀奇,只是参加斗书会的众才子如此信之,当真是愚昧无知的紧。” “参加斗书会的才子自然是不信,但之所以被传的神乎其神,是因有人亲眼见过陆梦公子曾施展仙法。” “哦?有意思,继续说。”云琅懒懒的盘坐于船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尧野,全然是当他在讲故事。 话说,在斗书会结束的第二天,就有一位同在斗书会上露过脸儿的刘氏公子,找上了陆梦。 当时他坦言说在才学上确实不及陆梦,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心服口服。只是陆梦说自己是来自于云缘仙山,此等无稽之谈,同街头妖言惑众四处行骗的江湖术士无异,除此之外,这位刘氏公子还文绉绉的明里暗里说了许多难听话,当时在场围观的人也不少,可谓是狠狠地折了陆梦的面子。 可谁知,在听完刘氏公子滔滔不绝的斥责之语后,陆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再次说,自己确实是从云缘仙山下来的。可这刘氏公子不信啊,只是见陆梦一脸认真的样子,于是就说让他拿出证据来。 陆梦没有再回话,也没有拿出什么证据来,只是在众人的围观之下,随手在画卷上绘出一只鸟儿,随后,神奇的事情便发生了,这鸟儿竟飞出了画卷,迎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飞出窗去,渐渐隐没在蓝天白云之间。 众人回过神后尽是惊呼‘仙人临世了’,甚至是要叩拜于陆梦,见众人太过于激动,陆梦也是有些慌乱,竟使用仙法,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大体的经过就是这么回事,尧野讲完后,云琅的面上却不似先前那般听故事似的神情。 “尧野,我倒是想,见见这位陆公子。” “好,属下这就去办。” 云琅若是想见谁,自然的比较容易的,不论是上天入地,尧野必然是能给他找到的,可有的人就没那么如意的,就比如初尘,她一心想着要见到莫先生,但此时她脑中却尽是茫然一片,莫先生向来行踪飘忽不定,如若不是事先约好的,她真不知该去哪找他。 于是所幸碰运气似的直奔千言阁,只是,在看到千言阁紧闭的大门后,初尘这才反应过来,眼下尚未到迎客的时辰,并且莫先生如果要来的话也不会太早。 马车在千言阁门口停滞片刻后,车夫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可这一问初尘顿时感觉,自己对莫先生的了解竟有一大半是空白的。而自她决定暂时不去找铁桦树之地后,也没再约莫先生学笛,既然没有相约,不知莫先生会不会在那。 一路上初尘在马车里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直到车夫告诉她到了。 下马车后初尘便独自进了林子里,其实她本来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但当她进入那片绯红色的花海后,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莫颜喜欢看她努力奔向自己的样子,不管她是出于怎样的心里,是为学笛而来,亦或是有求于他而来,他总是内心欢喜的,因为他,是被她需要的。 将军府内。 今日一早醒来,阿堪就将昨晚收拾好的行礼装上了马车。来昱城没过几日这就又要启程去都城,阿堪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是将军去哪他就跟去哪的,只是庞老爷子好像很不开心,毕竟庞樾这才刚回来没两日。 “爹,等事情查清楚儿子就马上赶回来,到时候好好陪着您,哪都不去了!” “哼!走,走,走,赶紧走!”庞老爷连连摆手,好似巴不得儿子快走的样子。 “那,儿子就走了,您好好照顾自己,等儿子回来!” 庞老爷没有回话,直到庞樾坐上马车方才走上前去,站在车窗外说了一句:“我儿,万事小心!” 眼看着庞樾一行人的马车逐渐远去,庞萧这才转身回府。 第四十四章 真心 “这么早来找我,还是这般神情,不是来学笛的吧?”看着眼前初尘忧心忡忡的样子,莫颜自然想的到她此来目的。 “先生似乎总能一眼看穿初尘的心思,确然,初尘此来不是来学笛的,而是求莫先生救命……” 初尘将事情的原委如实相告后,莫颜注视着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心疼,而也因这抹未加隐藏的神色,一时间让初尘神滞。 眼前的初尘披散着长发,未施粉黛的脸上有几分疲惫,想来,因为此事她昨夜定是未能安眠,以至于眼周泛着一圈黑晕,静默片刻后,莫颜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初尘。 “此药,对重伤之人有奇效,拿去给他服用,每日一粒即可。” 初尘接过药瓶感激的一笑:“谢谢你,莫先生。” 看着初尘匆匆离去的背影,莫颜面上的神情沉了一沉。 命盘终是会重新测算的,只盼到时被补上的两条人命,不会是另你心痛之人。 悬庭伺 自从被押进悬庭伺后,周氏父子三人就分别被关在不同的牢房内,眼下这已是三度被提审。 这次狱卒第一个带走问话的是周银阙。 “周大公子,你们父子三人既不认罪也拿不出证明清白的证据,如此耗着,着实没意思,痛快认了吧!看在你们周家那点不可明说的皇室血脉的份上,主君兴许会网开一面。”旁审官的一双小眼睛里精光流转,说出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几分不屑。 “若是在下没有记错,如今我们父子三人只是重罪嫌疑犯,既然是疑犯,便说明事情真相尚未查清,况且,悬庭伺之内只有主审官有权提审,旁审大人,您可有经得主审大人的批准?” “你……”旁审官一时语塞。 “若是旁审大人不曾经得批准就随意提审,如此便是僭越,不怕主审大人知道了怪罪?” “你,你,来人,上刑!”旁审官一时气愤,竟命狱卒将周银阙绑上刑台。 “大人,上面有令,周家父子提审不可用刑啊!”一名狱卒低声在旁审官身旁提醒。 旁审官思索片刻后,一咬牙继续吩咐狱卒道:“上刑” 周家父子若是承认是受大皇妃指使伤害一众嫔妃之事,那么除周家外,大皇妃必定被治以重罪,到时便可凭此事去邀上一功。 华宣殿外,王后已等候近一柱香的时间,直到同主君议事的大臣走出大殿,王后这才得以召见。 “主君,这是臣妾亲自做的糕点,您要不要过来尝尝。” 王后将一盘糕点盛放置于长榻上,用金丝楠木雕刻的方桌上。 大殿另一头,自王后进入大殿后,主君始终未抬头看她一眼,一直在低头批阅着手上的奏章:“王后为送盘糕点,就在殿外等候近一炷香的时间。”放下手上的一本奏章,在拿起另一本时主君又道:“王后所为何事不妨过来说话。” 王后最后略过那盘糕点的眼神微微泛凉,一抹苦涩漫上嘴角,只是一瞬,当她再次抬头面相主君的方向时,面上已然是一副温和柔然的样子,直到她缓缓走到主君面前。 只是未等发言,主君已然率先开口。 “后宫嫔妃众多,且大小事务繁多,但王后聪慧贤淑,将后宫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过,想来这么多年也甚是辛劳。” 主君说话时的语气和看向王后的眼神,几分平和中又有几分安抚之意,只是如此神情作态,却全然不像是面对宠爱的妃嫔,亦或者是面对发妻时的该有的样子,倒像是眼前面对的人,是他的一位臣子。 “主君,臣妾从未觉得辛苦,安顿后宫事物,亦是为主君分忧,臣妾心里自然是……” “王后,处理后宫事务之时,面对是非对错之际,主事者态度应当如何呢?” 王后努力的展露出一个笑容:“自然是坦诚公正,且引导姐妹间应大度宽容。” 闻言,主君嘴角微扬。 借着王后的一句坦诚公正,主君顺势询问她面对大皇妃监制华服出事一事,心中是如何思量的。 原来如此…… 绕此一圈,无非是明知我此来相见所谓何事,而你不耐烦听我谈此事,故而反逼我一句坦诚公正堵来我的嘴罢了。 所谓君后情深,所谓夫妻坦诚,用于你我之间也不过是句为迎合礼数的客套话,自你被封为君王的那天起,坦诚二字便随着这慢慢长日的消磨,尽然消失殆尽在你我之间。 主君,南姬陪伴你身边几十年,可如今,竟还不如你对待身旁宠臣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可笑呢…… “大皇妃既然已经过悬庭伺,且由主君您亲自审问过,其间是非曲直对错,臣妾相信悬庭伺也定然是会秉公处理。”王后此言过后柔和一笑,继而又道:“臣妾此来,不过是为主君送上臣妾亲手做的糕点,望主君注意休息。” “那既然如此,王后的糕点已然送到,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那臣妾这就回去了” 回身离去之时,王后眼中最后一抹温柔也随即消失不见。 主君,那个曾经深爱你的罗南姬已经死了,而如今这个早已不被你放在心上的罗南姬,这个月虞国的王后,也注定不会为你而活…… 都城淮裕,有家长居客栈名为棠园居,此处居住的客人向来是非富即贵,而居所内的装置陈设自然也是富丽堂皇应有尽有。 陆梦今日收到一封来信,展开看过后他嘴角一扬,随后便递给身旁正在饮酒的亦先生。 这位亦先生全名为李亦,是隐藏在陆梦身旁的谋仕。 “亦先生,你看看这封信。” 这是三殿下云琅的邀请信,信中明言想与陆梦相见,且还在棠园居为他安排了一处住所。 李亦看过后又是一杯酒下肚:“这才是开始,公子莫急,且先婉拒了他。” 李亦话罢之时,恰巧一名腰挎长剑的红衣女子应门而入,此女子正是红绸。 “公子,葵莲来了。” 话罢,只见葵莲从门外走了进来:“葵莲,见过七殿下!”见到陆梦的第一眼,葵莲立即俯首行跪礼。 陆梦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将葵莲扶起身:“葵莲,这里只有陆梦,并没有什么七殿下。” “是,公子,是葵莲一时没控制好情绪,失言了,望公子见谅。”葵莲说话时的语气略显激动,且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李亦看着久别重逢的二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他嘴角微微扬起之际,所幸端起酒坛子大口的喝起酒。 陆梦虽比李亦年纪小了一轮之多,但却是对李亦有恩之人。 当年李亦在一次外出游历之际,为救一名女子被一伙悍匪算计,所幸性命垂危之时被陆梦所救,也故此欠下陆梦一条命。那时就在李亦伤势养好之后,陆梦也突然消失了,只留一张字条,短短一句话:救命之恩,日后定会相讨。 李亦当时看到那字条之时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在养伤期间,与他短暂相处的日子里,李亦对他大体有些了解,这人的个性亦是同他一般,有恩必讨有仇必报。 救命之恩李亦自然不会忘记,直至两人再度重逢,陆梦向他讨回此恩情,让李亦留在他身边,直至助他达成所愿。李亦同意了,并且设计结束了自己的过往,以李亦的身份伴在陆梦的身边。 而就在重逢后的相处中,李亦在了解陆梦的过去之后,除却恩情之外心中对他也平添了一份怜惜与助他达成所愿的真心。 第四十五章 盘算 按照事先约好的,今日李初染要去品学阁里听夫子授茶道的课,眼下她正坐在马车里打盹。 “小姐,马上就到品学阁了,您快醒醒吧!”绿萼在旁轻声提醒。 李初染醒来后迷迷糊糊的掀起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时,一道刺眼的阳光照上她的面颊,这才让她清醒过来。 马车停至品学阁的门口,李初染同侍女绿萼下了马车后,正巧遇上前几日来听课时的邻桌邹家小姐。 这邹小姐家中是做脂粉生意的,她家的商铺在昱城也算是有些名气。 “好巧啊!染妹妹,没想到你也约了今日的茶道课。” “确实巧了,没想到清月姐姐竟也对茶道感兴趣。” 两人在品学阁门口巧遇,随即一同有说有笑的往阁内走,一路闲聊之际,邹清月对李初染说起她前两日随她父亲去参加一场宴会的事。 那场宴会上她见到一位长相甚是俊俏的公子,因为距离比较近,她无意间听到那公子与其他几位公子的一番攀谈,话语间不仅显露出这位公子甚好的涵养,更是将他高于寻常之人的才学展漏无疑。 如此相貌及才学甚佳的公子,另邹清月不禁频频侧目,之后更是从她父亲的口中得知,这位公子是盐运使曾大人的嫡长子曾寰羽。 听到是盐运使曾大人的儿子,李初染心中已然是升不起什么好感,她还记得早前初尘及笄宴上,这位曾大人不请自来送不合时宜的礼物试图当众为难父亲的事。 “染妹妹,我听说这位曾公子今日也来品学阁听课,只是不知他是听的什么课。” “哦,原来如此,清月姐姐,莫不是因为得知那曾公子今日会来这里听课,故而随意约了门茶道的课,也于今日来品学阁,为的就是有机会巧遇曾公子吧?”李初染不禁轻轻一笑,只觉得这邹清月怕是迷上了曾寰羽。 “啊呀!染妹妹,你胡说什么呢!我这不是话赶话的随口告诉你的嘛!”说这话时邹清月已经羞红了脸。 李冉服用过莫颜给的灵药后,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只是尚且不能开口说话。 初尘陪父亲去看李冉时,莞月刚给他喂了半碗汤。 “孩子,你醒了?可有感觉身体好些了?”李成枫见李冉醒了过来,心中总算是踏实了几分。 李冉尚且无法发声回应,只是眼含泪光的眨了眨眼。 “回老爷,李冉自服用过莫先生给的灵药后,便没有再吐过血,脉象也平稳了。”莞月的脸上是难以遮掩的欣喜。 “嗯,如此便好,初尘,此番定要替为父好生感谢莫先生才是。” “知道啦,爹爹” 初尘应话之时,莫颜已然是站在她的身旁,只是彼时他就如不得触摸也不可见的空气一般,无人能看见,直到他们都离开了李冉的房间。 莫颜施法使李冉昏睡过去后方才显现出身形,并在为李冉把脉后再度施法为他疗伤,使他体内受损的内脏逐渐被修复愈合。 幸好你是习武之人,使那黑气攻击你时被你的内力所吸引,因而只顾吸噬你的内力而没有挖去你的心脏,如此你倒也算是有几分幸运。 绣仁宫 王后正在朝露台听戏,此一戏正当唱到精彩之处时,佟内官匆匆进来通报消息,经答允后他随即上前几步到王后耳畔。 “悬庭伺来消息称,周家父子三人嘴硬的很,且周大公子被私下用刑逼供都未能使其招认。” “这旁审官倒是胆大的很,竟然敢违抗上级命令私自动刑,他这是盘算着逼供认罪后,向本宫来邀功呢!”王后冷哼一声,嘴角微凛。 佟内官在看到王后面上的阴冷后,中心不禁一颤:“王后娘娘,还有一事禀报。” “说” “庞樾将军已回到都城” 这庞樾原本是得假回了昱城,眼下没过两日就又返回都城,会是因为何事?莫不是…… “派人盯紧” “是” 莞月眼见初尘在房中走过来又踱过去的,直觉的眼晕。 “小姐如此犯愁,莫不是在想此番如何报答莫先生?” “嗯,知我者莞月也!不过这只是其一。” 莞月疑惑:“那还有什么呢?” 初尘未再回答莞月,反倒是以为李冉熬补汤为由,打发她离开了房间。 自莞月离开房间后,初尘的目光便随着窗外枝头上起飞的鸟儿,一路飞向天空的飘远了。 周府小厢阁失火是由硝石引起,而硝石乃是受军机阁严控,如此外露非同小可,而庞樾在军机阁担任要职,必是要查处硝石外露一事,借由此事他便不得不从周府出事的真相查起,只是纵使如此她依然是担心,毕竟现在周氏父子三人是被关在都城狱中。 那日在失火的周府小厢阁勘察时,初尘曾提出想同庞樾一同前往都城但是被拒绝。她从未出过远门,且无功法傍身,若是想去都城而无人在旁保驾同行,她一人前往必然是不行的。 爹爹定是不会同意她去都城的,自然也就没法儿调动府上的人同行,于是初尘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莫先生。他答应陪初尘去找铁桦树之事,虽因周银阙出事而被延误,但他向来说话算数,此约定必然还是作数的。 如此,初尘便盘算着借由莫颜带她去找铁桦树一事,到时远行的路上求求莫先生绕路途经都城,且暂时停留两日,不知他是否会答应。 不管你提出何等要求,他必然是都会依你的。 正在初尘纠结游说莫颜的说辞之时,忽然听到了阆缺的声音。 “莫先生又不欠我什么,我又有什么理由,随意要求于他。” 你有理由啊! “胡说,是何理由?竟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因为你是李初尘,这就是最大的理由,足以让他…… 阆缺话说一半就住了嘴,翘着二郎腿于思源幻境中躺在草丛里,咬了口手上的果子,随口补上了后半句:足以让他舍生忘死。 只是这后半句他没让李初尘听到,唯恐会吓到她,以免初尘他日再见莫颜时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不自在。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莫先生怎么会因为我是李初尘就何事都依我?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因为……哦,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学生嘛,他不是教你学笛嘛!对吧!你,你快去找他商量吧!莫要再胡思乱想了,闹的这思源幻境里的天气阴晴不定的,叫我如何专心修炼。 “你说的也对,我是应该去见见莫先生。” 毕竟是他救了李冉,而李冉又是父亲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亲信,情分上如同自己的儿子一般,只是眼下李冉身受重伤,作为家主的长女,由她代为父亲去感谢莫先生也算是合情合理。 一番思索后,李初尘立即命人备好马车,在换了身衣服后匆匆离府。 品学阁 茶道课临近尾声,末了,隔壁男学的夫子进了女学堂内,还同她们的夫子耳语了一番,之后两位夫子相视一笑,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大家暂且放下手中的茶具” 闻言,满堂女学子分分抬头望向两位夫子的方向。 “方才受男学夫子的邀请,请我们女学的学子们,去一观隔壁男学子们斗茶。” 下坐的一众女学子,面面相视,有的面色平和,有的神情微露喜悦,但总归是矜持守礼的,毕竟这些女学子们不是出自高门显贵就是名流富商,皆是自幼读书学艺的千金小姐们,而如此家门的小姐们,为了维护自身的那份清高,亦或是家门的颜面,至少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矜持守礼不可做出任何跃矩的举动。 片刻后,女学子们迎着一众男学子们逐一审视的目光分分落座。 彼时室内划分为两半,一半边坐的是女学子,另一半边坐的是男学子,堂内最中间的地方放置着两张茶台,及煮茶饮茶所用的器皿用具。 李初染坐在第二排从右往左数的第五个座位上,她的左手边即是邹清月。 第四十六章 斗茶 邹清月激动到有些颤抖的手,附在李初染的手面上时用了几分力。 一重疑惑的目光随着一重暗暗激动的目光锁向同一个方向。 他是,曾寰羽? 李初染向身旁邹清月使了个眼神儿,得到的回应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银冠束发,肤色微白,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微微扬起时带着一抹仿佛与生自来的柔和。 李初染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曾寰羽,只觉得难以将他与一身凛冽之气的曾树恒大人联系起来,但要非得说出他们之间的相像之处,那便是眼睛吧! 狭眸微挑,浅褐色的瞳孔微微光亮,仿佛有种直通内心的清澈感,虽是同他父亲一般的眼型,却没有他父亲眼中那种阴冷又充满算计的神色。 这曾寰羽,确是生精致的好看,但与银阙哥哥相比,也不过如此。 李初染嘴角微微一扬,回头看着邹清月痴痴的目光,只觉得她看人的眼光也不是特别好。 “清月姐姐喜欢曾公子这般的男子?”李初染轻声问,回眸间倪向邹清月。 “如此有才学又英俊的男子,想来会有不少女子侧目吧!” 闻言,李初染在回头时眼睛扫了一圈室内的女学子们。 确实,诸多女子的视线都定在曾寰羽的身上,不过,此时她们也必然是要看他的,因为他正在同另一位学子斗茶。 选茶,辨茶的产区及年份,生茶或熟茶。 识茶具茶器,知晓当如何使用。 斟酌煮茶工序,观茶汤色,品茶之三泡,每一泡之味。 除此以外还有茶史及喝茶的礼仪,这些都夫子课上教授的内容,自然也包括在眼下男学子们的斗茶之中。 同曾寰羽斗茶的是位闵姓学子,两人同时抽签后,闵学子抽到的是‘首’字签,自然是由他先开始。 一堂学子众目相聚于闵学子的桌台上,许是如此,使得那闵学子不免心中生出几分紧张,在一开始辨别茶的年份时就显得有几分犹豫,最后在说出年份后,李初染有看到后面记分的夫子面色沉了一沉,想来是这闵学子的答案不对。 除此一环节有失外,之后的环节也不是十分顺畅,比如在煮茶时,闵学子不小心碰到热水壶,险些烫到自己,更引得夫子连连摇头。 闵学子不是很好的表现结束后,他面露难堪之色的垂手离开了茶台。同他相反,抽到‘次’字签的曾寰羽,他的表现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 邹清月看向曾寰羽时亮晶晶的眸子里,仿佛就要掉出来颗星星似的。 李初染见邹清月痴迷的样子,不禁唇角微扬,只是当她将目光再次落到正在煮茶的曾寰羽身上时,不知不觉的竟将他想象成了周银阙的样子,直到曾寰羽端着一杯茶走了她面前。 “这位小姐,可要喝杯茶?” 李初染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她看看眼前端着茶杯的曾寰羽,又回头看看一脸失落又诧异的邹清月,李初染礼貌的一笑。 “多谢公子,可是我并不口渴,不如你给邹小姐吧!方才姐姐还说她口渴来着,是吧,清月姐姐?” 李初染看向邹清月时眨了眨眼,邹清月得到示意顺势点了点头,再次抬眼看向曾寰羽时的脸上,立刻浮上两朵红云。 “如此,便给邹小姐吧!” 曾寰羽将茶杯递给邹清月后,眼神略过李初染始终保持着礼貌笑容的脸时停了一停。 一众男学子相继上场后,一场斗茶赛,最终以曾寰羽得最高分而结束。 斗茶结束后,两位夫子又通告众学子,三日后,都城录昀阁将举办名师会,到时各地名师皆会当场授课,此盛会实属难得,两位夫子商议后决定组织一众学子同去都城,当然,学子们也可以选择不去。 去都城…… 出了品学阁后,李初染心中一直在想着此事。 银阙哥哥被押进都城数日,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染妹妹这在想什么呢?竟如此出神。” 邹清月追在李初染身后叫了她好几声,她都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不知清月姐姐可打算去都城录昀阁?” “此机会甚是难得,为何不去!染妹妹,你不想去吗?” 李初染微微一笑,“我回去要同父亲母亲商量商量!” “嗯,确然是要商量的。” 来接邹清月的马车先行到了品学阁门口,她同李初染告别后就坐进了马车。 邹清月的马车离开后没一会儿,李府的马车也赶到了品学阁门口,只是正当李初染欲上车之际却被人叫住了。 “李小姐,请留步!” “小姐,是曾公子” 绿萼回头看到了曾寰羽同他的侍从,正站在她们身后不足十步的地方。 李初染施礼后问:“曾公子,是有何事?” 曾寰羽柔和一笑,上前走了几步后拱手一礼,随后示意身旁的侍从递上一张请帖,在他接过后又亲手转递给李初染。 “明日是在下的生辰宴,若是方便,希望李小姐也能来。” 兴许是怕李初染觉得他唐突或是有所顾忌,曾寰羽随后又补充说,还有其他学子也会赴宴。 平日里虽是对曾寰羽有所耳闻,但今日毕竟也是首次见面,然,一年一次的生辰日本应和更熟识,来往更密切的人度过。可她同曾寰羽视为陌生人亦不为过,却被如此直接的邀请,甚至由曾寰羽亲手递来邀请帖,一时间倒是让李初染不好直接说出拒绝的话。 这曾寰羽,似乎是会读人心思。 “家父同李小姐的父亲相识已久,且去参加过你长姐的及笄宴,只是当时在下未能同父亲前往,想来也是可惜,若是当日能去同父亲共赴宴,如今与二小姐也算是熟识了,不过,若是明日二小姐能来参加在下的宴会,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那日你就算是去了初尘的及笄宴,也是不会见到我的。 碍于娘亲的缘故,那日她同初游虽未曾出席初尘的及笄宴,但那日曾大人送初尘忌讳之礼变相为难爹爹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再者说,当日宴会上发生的事众宾客都是知道的,人多口杂事后也难免会有人说了出去,而身为盐运使曾大人的儿子,怎么会不知?竟还能说出礼尚往来的话。 难道他当真是不知道吗? 见她迟迟不答话,曾寰羽再次开口,却又好似是看透了李初染的心思。 “我母亲去世的早,自幼是由外祖母带大的,父亲在皇廷为官公事繁忙,多年间也甚少去看我,以至于我对父亲的了解不是很深。” 曾寰羽停顿了一下,继而又说:“你长姐及笄宴上的事,我有所听闻,但父亲是父亲我是我,还有,这次生辰宴并非是父亲为我操办,并且是在我的私府,我来昱城尚且不久,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多结交些朋友,还望李二小姐不要多想。” 听闻此言后,李初染倒是有些同情他,心一软就脱口答应了他,曾寰羽面带喜悦的说了感谢之词,只是在告别之后,李初染坐上回府的马车时,又有些后悔了。 “小姐为何闷闷不乐的,莫不是后悔答应曾公子了?” “绿萼,你说我是不是,不该答应他啊!” 再怎么说他毕竟是曾大人的儿子,爹爹一向不愿意与曾大人有过多接触,如此答应了去参加他儿子的生辰宴,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怕是会惹爹爹生气。 “小姐若是不愿意去,不如明日再找个事由回绝了?” “已经约定好了,怎可随意出尔反而。” “那小姐那算如何?” 李初染叹了口气未再答话。 既然这样,只能不让爹爹知道了。 第四十七章 请求 初尘去花海之地寻莫颜,不了扑了个空,折返后一路直奔千言阁。 今日是莫颜说书的日子,她竟一时忘记了。 阁内一楼的大厅已经坐满了人,叫好声,掌声,不绝于耳,初尘自走进大厅的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抹熟悉的皓月白色。 唇角微弯,她知道,他看到她了,只在这视线交汇的一刻,她竟莫名觉得心安。 “李小姐,二楼贵宾上座,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茶点。” 匆匆来到她身边招呼的是应侍廖儿,初尘点头微微一笑,随廖儿缓缓上了二楼。 他,怎么会知道我会来? 凡是有关你的事,他若想知道,那便是最轻而易举的事。 初尘方才落座于二楼贵宾区,就听到了阆缺的声音。 “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总是能听见你的声音,你,到底是存在的,还是我真的有癔症。” 阆缺叹了一口气,甚是有些无奈的说:这件事,我早就告诉过你的。 “我的,思源幻境?我不明白。” 无妨,日后时机一到你自会明白,所以,我不是你发癔症产生的幻象,哦,还有,你可以尝试动用意念在心中与我对话,不然,怕是旁人真的会觉得你是在发癔症了。 闻言,初尘微闭双眸,果真尝试用意念与他对话。 阆缺,为何,感觉你对莫先生很熟悉? 不错,你悟性很高嘛!哦,他啊!因为……日后你会知道的。 言罢,阆缺率先结束对话,徒留初尘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原来,他真的存在于我的意念之中,我的意念之中竟寄居着另一个人,如此神玄之事竟发生在我的身上。 一瞬间,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视线定在戏台上的那抹白色身影。 与他相识的种种,一幕幕串联起来,看似相识的自然而然,可细细追究,却是难掩的刻意之感。 莫先生向来不为私人说书,却参加了她的及笄宴,而他自出现在昱城之初就一直是帐纱遮面,首次以真面目示人却也是在她的及笄宴上,还送她贵重的玉笛,送她乐谱,教她吹笛,救她性命,救她身旁之人的性命…… 莫先生,终究是我过分的自以为事了,还是,你,真的是为我而来。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起初每每阆缺的声音出现时,我都会有头痛欲裂之感,可直到你教我学笛乐,我的头痛之症便好了,自我们相识以来,好像,总是你在为我治病。 初尘注视着楼下戏台上说书的莫颜,不自觉的说出口一句微不可闻的话:“莫先生,你是为治愈我而来吗?” 都城淮裕 陆梦同亦先生下棋五局输了三局。 “先生步步精妙,陆梦输得心服口服。”陆梦拱手一礼,面目笑容和悦。 “公子心思敏捷,倒是过谦了。”亦先生此话刚说完红绸就进了屋内。 “公子,三殿下又差人送信来了。”红绸将信递给陆梦。 这已是第三封了,陆梦看过后回头看向亦先生,只见他点头微微一笑,随后一饮杯中茶。 “红绸,去转告那信使,陆梦会如约而至。” “是,公子” 红绸离开后,亦先生为陆梦杯中添了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这是出产于昱城的红茶,品质上乘确实是极好的,亦先生爱茶,且素来偏爱昱城的茶。 “制茶工序繁琐,为得一品茗香,且需耐得住性子,不急不躁,不急于求成。” “先生说的是,等待时机,伺机而动,欲成事者,同是要耐得住性子,探人心,理局势。” 言罢,两人同举茶杯,于做礼后共饮。彼时,已是午后黄昏,窗外的天空布满彩色云霞,偶有鸟儿飞过,如此时光确是十分惬意。 陆梦神色微凝,思绪仿佛已穿越层层云霞,回去了那个他离开已久的朝厥国。 “听闻朝厥有一座赤云峰,登至峰顶,便可身置于云栾之中,想来若是于此时登上赤云峰顶,放眼望去,彩云万里,那景象定是极美的。” “待功成之后,陆梦定陪先生登一次赤云峰,赏万里彩霞云空。” “好” 茶台上,信纸上染了茶水的地方字迹已经晕开,隐隐的能辨认出一行字:明日未时,棠园居,会。 千言阁 一壶茶过半,莫先生亦是一书说罢,他上二楼之时,初尘已在挂牌沐风的雅间内等候。 这已是她第二次在这房间等他,第一次来时,她因淋雨湿了衣裳,还是应侍廖儿带她来这房间换的衣裳,当时她还诧异,那身衣裳怎会合身到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如今回想起来,竟不觉得衣裳的事情是巧合了。 “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抬眼间,莫颜已坐在她的对面,初尘看向他时,心中的疑惑竟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初次来这房间那日我淋了雨,廖儿带我来换了身衣裳。” “嗯,我记得。” “很巧的是,那身衣裳合身到,就像是为我做的一样,且就连花色样式也是我素来喜欢的。” 初尘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注视着莫颜,不是她自以为是,只是在联想到之后与他相处的种种,便觉得他们之间好像从未出现过巧合之事,一切就像是有意的安排。 见莫颜迟迟不回话,于是初尘又问:“莫先生,当初为何选择来昱城?” 那本就是为你做的衣裳,而我,确是你而来。 “衣裳之事我若说是巧合你可会信?为何来昱城,我若说,是喜欢昱城产的茶,你又可会信?”莫颜的回答与没有回答无异。 “莫先生!” “我说一切皆是巧合,或是你我间的缘分,可能你都不大信,但……毕竟你是我费心救治过的人,且是我唯一收的学生,不管如何,我不会害你,这你总归是相信的吧?” “初尘自然知道莫先生不会做出伤害初尘事,相反的,是初尘总是在莫先生这里获得帮助。” “那你在纠结什么?或者说,是想确定什么?” 莫先生似乎总是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因为,是想确定,莫先生与我的相识是不是有意的靠近,想确定,莫先生是否……” “如何?”莫颜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很期待,初尘接下来的回答。 “想确定,莫先生是否,是喜欢初尘?”初尘鼓足勇气心怀忐忑的说出此话,心中也预想好了各种会令她尴尬的回答。 莫颜神情一滞,他猜想到她可能会如此问,然而就在方才他还在期待她的回答,但当真的听她说出口后,他也不禁在心中问自己。 他所做一切是为什么? 那时他不顾励衍的劝阻追随她入轮回,是为心中因她而起的那份悸动找寻一个答案,而花脂的诅咒当真会应验吗?他注定会与她牵绊纠缠吗? 不,他爱的是菱桦,他应该爱菱桦,而他对她,会是感激,是同情,亦或是友情,但不会能是爱,不能。 “你想多了,你我之间或是缘分,或是巧合,你且选择一个去相信吧!” 虽然还有疑问,但听到莫先生对她并非喜欢的回答,初尘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平静了,她长舒一口气,微笑道:“初尘如此问,还请莫先生见谅,是初尘唐突了。” 如此一来,幸好是乌龙一场,毕竟她已心有所属,要是莫先生回答的答案是肯定的,她会感到为难,那样日后便不能与莫先生坦然的见面了,也不好再开口请求于他。 “无妨,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之后初尘便把想要借由寻找铁桦树,能否途经都城且停留两日的请求告诉的莫颜。 听到她的请求,莫颜沉默了片刻,而在这片刻之间,初尘内心又是一阵的忐忑,生怕莫颜回拒绝了她,可谁知,随后他脱口一个字。 “好” 第四十八章 懂你 “谢谢你,莫先生”初尘一脸感激的笑容。 “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日寅时” “好,明日寅时三刻,我在你府后门等你。” “好” 涯音殿 “殿下,尧侍卫求见。” 云琅正在用晚膳之时,一名侍从女官前来通报。 “叫他进来”手上依旧继续着加菜的动作,视线也未曾离开餐桌。 “是” 侍从女官离开不稍一刻,尧野就匆匆进殿,直至距离云琅不过两步之地。 “殿下,出事了!” 云琅伸去加菜的手一顿,随后放下筷子,回头看向尧野时目色微骤,心中似是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他立刻起身离开了食殿,尧野也紧跟其后。 书房内仅有云琅和尧野二人之时,尧野方才细细说明了事发经过。 云琅为成大事,于前不久命尧野送信于葵连,向她讨回当年她离开时对云琅许下的承诺,为他办一件事。葵莲自然是答应了,只是这件事,却是让她使用族内秘术召唤算阴师入都城,侵入军机阁内,并且替换掉一些人,从而为云琅获取火药。 葵莲为兑现承诺,只好为云琅召唤了两名算阴师。 算阴师的修行方式甚是残忍,他们靠吞噬活人的心脏或者吸食习武之人的内力。因此,两名算阴师从朝厥国来到月虞国,这一路上驱使黑气害死了不少人。 只是没成想,这算阴师在昱城时,不知是被何方得道高人给灭了个干净。除此之外,庞樾也已经回都城述职,且不知是不是走漏了风声,他竟一回到军机阁就开始清查军火整顿内务。 尧野禀报完此情况后,又告诉云琅另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皇廷主力军除去掌管军机阁的庞樾手下的五十万精兵外,还有一支珟烈军。 珟烈军的军首为程岱,左翼军为其长子程挚,右翼军为次子程琮。 “程琮奉命去盘龙山一带剿匪……大胜” “盘龙山!” 云琅听到此地名后,面色已变的十分难看,因为他暗地里训练的其中一支军队就藏于盘龙山,可不了竟被奉命剿匪的程琮歪打正着,当悍匪给绞杀了。 “损伤多少?”云琅眉头紧皱,双手已握成拳。 “战事三天,损伤五万,其间屡次派人传信请求救援,但无奈屡遭截杀,最后待消息传到时已经太晚了。”尧野同样是神情凝重。 “速速通知其他军队,加紧小心,万不可在疏忽大意贸然行动。” “是,殿下” “火药之事要尽快想办法,只是,庞樾在军机阁,怕是不好得手,想办法让他暂时离开军机阁。”云琅提到庞樾之时,眼神里闪过一道寒光。 庞樾,你太碍事了! “那,不如杀了他。”尧野握剑的手微微收紧。 “不可,庞樾现在还不能动,否则更会更麻烦,再另想他法。” “是” 李府 初尘将藏在衣柜暗格的一个包袱拿了出来。 这是为上次准备同莫先生去找铁桦树时和莞月一起收拾的,只是结果没能去成,后来她就暂且将包裹藏了起来,眼下拿出来倒是省了再收拾。 此一去不知需要多久的时间,也不知能否顺利找到铁桦树之地,找到小叔。 小叔,但愿你尚且安好。 初尘此去虽说是要瞒着家里人,但总归还是要留下一封书信,以此来安抚她爹爹和娘亲。 在信中她没有说明此去的真正意图为何,只是阐述了她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并且决定同莫先生出去游历一番,请爹爹娘亲放心之类的言语。 书信写好后就放在她房内的梳妆台上。 床榻之上,初尘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眠。 唉! 阆缺的一声叹气更是让她精神了几分,不禁让她有些生气。 我本就睡不着,你还来捣乱! 你睡不着?你是以为我在这思源幻境里睡得好还是怎么着! 哦……莫非你那里又下雨了? 这次倒是没有下雨,是下雪啦!冷的很! 下雪了?如今的天气还未入秋,你那里竟然下雪了。 你想看雪吗? 阆缺此时正守着篝火看着洞外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 想,可我睡不着,要如何去找你? 阆缺未再说话,却哼起了小曲,一首简单无词的曲调温和悠扬,被他的一遍一遍的哼着,直到初尘进入了梦中。 果然,真的下雪了。 视线所到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积雪被踩在脚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是白雪在唱歌似的。 初尘伸出手掌,接住片片飘落的雪花,而雪花在接触到手心的温热时,顿时便融化了,化成水的濡湿感让她觉得好真实。 开心,喜悦的心情逐渐漫上心头。 她在雪地奔跑起来,一路时不时的跳跃起来拍打可以够到的树枝,受到震动的树枝随之抖擞,使得积雪唰唰的落下,她便在落雪下旋转,那景象,一并收进了不远阆缺的眼里。 太阳快出来了,要不要一起堆个雪人? 初尘听到身后阆缺的声音,回头时脸上扬起一个绝美的笑容。 好 话罢,她就带着那样的笑容,一路跑向阆缺,一时间,让他看的出了神。 发什么愣呢?不是说要堆雪人吗? 哦,哦,好,堆雪人。 没过一会儿,一个和初尘差不多高的雪人就堆了起来,彼时,雪已经停了,太阳也慢慢的出来了。 初尘和阆缺并肩坐在山洞口,眼看着阳光一寸一寸的融化积雪,眼看着雪人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失。 阆缺 嗯 谢谢你!住进我的梦里,同我分享我的快乐,悲伤。 阆缺先是一愣,许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后,他脸上便露出一个初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十分柔和的笑容。 不谢 两人相识一笑,此时洞外积雪已经全部融化,周遭已然恢复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象。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 初尘已然着一身男装背着包裹从府上后门溜了出去,同一时间,莫先生已备好马车在外等候。 “莫先生,我来了。” 借着油灯的光,莫先生看着眼前这位面容俊秀的小公子,微微扬唇:“上车吧!” 第四十九章 行路 李冉的伤基本已痊愈,这命虽是保住了,但却是废了一身武功。 李冉自七岁时起便开始习武,他学习心法,修炼内功增进内力,一晃就是十年。可如今他武功尽废,确然是完全同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般无二,这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莞月拎着饭食盒到他住的院儿里时,他正吃力的提着长剑,在院子里比划着平日所练剑法的招式。 “你伤刚好,还需好生修养一阵子,现在这是做什么!”莞月放下饭食盒急忙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剑。 “把剑给我!”李冉作势就去莞月手里夺。 莞月快速闪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不行!你现在需要修养元气。” “给我!” 李冉眉头微皱双目圆睁,他眼神里正欲升腾的怒意很是明显,莞月从未看过这般神情的李冉,一时怔在了原地。 “我再说一遍,把剑给我!” 莞月拿着剑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红着眼眶注视着眼前的李冉,她摇了摇头,随后轻吐出两个字。 “不要” 李冉失去了耐性,大步上前,直接上手去抢莞月背在身后的剑,两人争抢之际,莞月一时心急无意间推了李冉一把,可不了,他竟一下子跌坐在地。 “李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随后莞月立即将剑扔在了地上,俯身上前去扶李冉,只是她还没有碰到他,他便向后一倒直接躺在了地上。 他笑了,笑声中带着嘲讽,而莞月却哭了,心里满是心疼。 “莞月,你看,我已然是个废人了,现在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轻易的将我打倒……” “李冉,你不是废人,你不是,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只是身体还比较虚弱,而且,不会武功就是个废人吗?若是这样说,这世上的人岂不大多都是废人了!只要你的心足够坚毅,便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从新开始。” 此番话后,李冉看向莞月的眼神似乎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温柔,他微微一笑,随后一把将莞月拉进了他的怀里。 “莞月,陪着我。” 莞月爬在他胸前,柔柔的一笑:“嗯,我会一直陪着你。” “对不起,我方才不该那样对你。” 听到李冉的道歉声,莞月立即坐起身,顺手也把他拉了起来。 “那,你要把那些饭都吃光,我就原谅你。” “好” 直到亲眼看着李冉将她带来的饭菜都吃光,莞月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将空了的碗盘收拾进篮子里,又再三嘱咐他好生休息后方才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李冉看着莞月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口处,彼时他眼中的柔和和嘴角的笑容,也早已消失不见。 再次回到初尘院里时,已是辰时,莞月想着她家大小姐应该已经醒了,于是莞月打好脸水就去了初尘的院里。 “小姐,你起了吗?莞月可进来啦!”话罢,莞月端着水盆就进了房间内。 空荡荡的房间里,床榻上的被褥铺的平平整整,就好似是没有人睡过似的。 小姐人呢?是不是如厕去了? 就在莞月疑惑之际,回身时看到了梳妆台上放着的信封,随即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坏了!小姐怕是已经出府了! 莞月急忙拿着书信跑了出去,直奔大夫人的院里。 天色未亮之际初尘就同莫先生乘坐马车向城外出发了,已有近四个时辰。 初尘醒来时,还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直到看见身旁双目微闭像是还在睡着的莫先生,她这才清醒了过来。 昱城地界宽广,若是要彻底离开昱城境内,怎么也得五六个时辰,可初尘掀开车帘向外看时,外面可见的已是崎岖的山路,和远处蜿蜒的山脉还有成片丛林。 离城了?怎会如此之快? 初尘虽然疑惑,但身旁的莫先生还睡着,不便将他吵醒,于是初尘就轻手轻脚的挪到到马车门前,然后轻轻的打开了车门。 “请问,快到哪里了?” 此时那车夫正手持缰绳,背对初尘坐着驱车。 片刻的静默后,见车夫迟迟不回答她的问题,故此,初尘以为他是过于专心看路,没听见她的提问,于是又开口问了一遍,只是他还是没有回答。 正当初尘欲伸手去拍车夫的肩膀时,他却突然开口回答:“再过几个时辰就到沐阳境内了。” 这车夫说话的声音直直的,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初尘也没多想,随口应了声好就关上车门坐回了马车内。 “咦,莫先生醒啦!” “嗯,醒了。”莫颜随口应答一句,但其实他方才并未睡着。 若是只有他自己一人,随意想去哪里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根本用不到马车。但因为是与初尘同行,那必是要乘坐马车的,可乘坐马车就需要有个车夫,故此他便用一张地图化成一个受他操控的人形傀儡,扮成车夫的样子,坐在外面装装样子罢了。 “方才我问车夫快到什么地方了,他却说再过几个时辰就到沐阳境内了!” “嗯,这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会这么快呢?”初尘诧异的看着莫言,担心他是记错了路线。 莫颜见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就拿出一张地图递给了她。 初尘接过地图后发现上面已被标记出一条路线,并且是通往都城淮裕的。 她虽未出过远门,但是地图还是看的懂的。 “眼下走的路线是去都城最近的,莫先生……” “你不是想去都城吗,那就先去都城,等做完你想做的事,我们到时再规划去找铁桦树的路线。” “谢谢你,莫先生。” 莫颜微微一笑,随后从身旁的竹篮里拿出一盘糕点。 “距离到沐阳城内,还有一段路程,先吃点东西吧!” “那你呢?你也没吃早饭啊!一起吃吧!”初尘接过盘子后,拿起一块糕点递了过去。 “好,那就一起吃。”莫颜接过糕点后,又递给她一只水囊。 “外面的车夫,要不要也给他吃些。” “哦,不用了吧!他,应该自己有带干粮。” “真的吗?” “嗯,真的。”莫颜回答时眼神略有闪躲,只是初尘似乎并未注意,随后他又说:“快吃吧,吃完了再睡一会,醒来应该进入沐阳了。” “哦,好” 这么快的吗?就算规划的距离是最近的,但他们寅时三刻从昱城的城东出发,不过四个时辰就离开了昱城境内,按照这样的速度未时末就能进入沐阳城内寻一处客栈休息了,这,未免也太块了些吧! “糕点不好吃吗?你怎么是这幅表情?” “不,糕点很好吃,很好吃。” 莫不是这牵车的马儿,是可日行万里的宝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