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茹菓的遗书 可怜的陌生人/亲爱的自己: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意味着我的自杀计划执行到一半或者结束了。这将导致很多种可能,但是我能预见的、比较简单和重要的可能有两种:一种是我已经死了,在回程的飞机上;一种是我被及时抢救回来了。 如果是前者,那么陌生人,你可能很幸运,也可能很倒霉,这基于你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因为你将见证我的死亡,然后走进我的生命。如果你的生活很乏味,渴望新奇,那么恭喜你,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应该算得上新奇;如果你的生活一帆风顺,渴望安稳,那么抱歉,你或许会陷入一系列的纷扰中。不管怎样,你要相信:是我选择了你! 首先,麻烦你帮我完成以下几件事,自然不是无偿的,在所有事情完成之后,会有人付你一笔丰厚的酬劳,同时愿佛祖、上帝、真主等诸神保佑你: 1.请当面通知我的父母,告诉他们我爱他们,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留了一笔钱给他们,存入了一张银行卡,并且在我出发前寄了出去,密码是我哥的生日。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快递应该到了。虽然不多,但是应该可以让二老过一个丰衣足食的晚年了。不管是否有爱情,我希望他们能够相互扶持,携手余生。毕竟,能够在生命最后几年还会忍受彼此各种恶习和脾气的人不多了。最后请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转述我死亡的消息,这对于他们而言,或许算得上有一场灾难。尽管他们对我的种种行径都已经极尽厌弃,但我相信,他们还是爱我的。我不敢想象他们是否能够接受,所以请一定委婉一些。不要告诉他们我离开的真实原因,说一个他们比较能够接受的理由,比如我已经是癌症晚期,或者得了不治之症,我希望我能够用自己比较能够接受的方式结束生命,而不是全身插满各种管子,躺在病床上,毫无尊严的被大小护士们呼来喝去,或者当着陌生人的面排泄,那是我和他们讲过无数次,我所不能接受的。当然,你会知道真实的原因,因为我希望你帮我做另外的几件事。 2.请通知阮阳,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在你去见我父母的时候,我希望他能在场,这样我会安心些,你也会省去不少麻烦。他会知道如何处理我的遗体,如何安排我的葬礼,所以在那之前,不要让医院、警察或者其他什么官方组织随便把我解剖或者烧掉了。当然,他有可能当你是骗子,也可能追问我离开的真实原因,甚至会妄想你是我爱的那个人,不同的想法会有不同的后果,他可能不理会你,质问你,或者干脆狠狠的痛打你一顿,你可以依照他的反应随机应变。为了能够尽快入土为安,我手机里存了一个网址,里面有一段名为“给阮阳的话”的视频,你可以给他看,他会相信你。对了,视频是加密的,阮阳或许猜得到密码,猜不到就算了,大概率下,你不需要那段视频。但是同样,请不要告诉他其他的事情,我希望他不要为我的过去牵绊太多。谁都有独自逍遥的权力,不是么?至于怎么做,你自己发挥吧,他的行为不是我能预见的,我在这个男人身上用的心思最少,他却待我最好! 3.请给余淮打个电话,帮我把行李箱里的戒指还给他。不要告诉他我死了,也不要让他来见我,我想你大概猜得出我和他的关系。如果他不要戒指,你就把它卖了吧,应该挺贵的,不要浪费了。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不要让他知道我去哪了,我不想我的灵魂继续亏欠。如果他纠缠你,你就把我留给你的一封信给他,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请不要这么做,因为有些事实太过凛冽,认真的人承受不起!请你记得是我亏欠他的,无论如何善待他所有的脾气和胡闹。在这里强调一下,我没有婚内出轨,请不要存有这类道德谴责的心思,但是以后,你可能会觉得我更卑劣一些,所以请善待他,包容他,理解他!对了,信在我家的书柜里,真到了那一步,你应该能找到。让他重新找个真爱的人吧! 4.请给我的同事高非发条信息,告诉他我死了。如果他愿意,我希望他能带走我的设计稿,有些没有完成的,或者没有输出的,我想他可以帮我完成。我家里和工作室里的画、书、手稿、工具等所有的东西,只要他喜欢的都可以带走,包括我随身的笔记本电脑也拿去好了,里面有很多我们一起完成的作品。但是我放在家里的电脑记得留下来,那里有我留给你的线索。还有,我右手拇指的扳指还给他,希望他余生安好。他可能会赖在我家里不走,可能会发脾气,可能会像个孩子一样哭闹,随他好了。但是不要让他碰我家里的电脑,你只要告诉他,是我的要求,他会照做的。等他发泄够了,自己会离开,总之随他怎样都好!如果可以,请帮我拜托苏瑶,多照顾他。 5.最后通知一个人,他叫萧夏,给他发条信息就好,如果他回电话,就邀请他参加我的葬礼,我的朋友里没有人认识他,所以你得特别邀请一下。如果他不来,那就算了。他来,你就悄悄接待他,不需要和任何人打招呼,他走,你也不必送他,他走了,就一切都结束了。这男人冷静得冷漠,你不要在意他的任何反应,他自己会去判断事情的真伪,选择他要做的事,像大多数的普通人那样。我没有任何东西留给他,他也不需要怀念我的任何东西,你可能会想知道我叫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他我死了,真实的死了! 上面提及的所有的人,你都可以在我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至于其他人是否需要通知,你和阮阳商量吧。有些人不需要通知,他们也知道我死了。 我家的地址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家里的钥匙你可以问下高非;旅行箱的密码,你应该不需要密码吧。手机是指纹解锁的,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修改密码。 以上,非常感谢你的帮忙,不管是出于莫名的热心,还是无聊的好奇,我都感谢你。当你处理完这一切,我的意思是当我烟消云散之后,拿着这封遗书,去找一个叫苏瑶的人,她会定期给你一笔报酬,希望这足以回报给你带来的各种麻烦和困扰。如果我不至于害死你的话。 如果你好奇我这么做的原因,我希望你是好奇的,这样你对那笔报酬的来源会比较有信心。我住处的电脑里,有一个名为个人日志的文件夹,里面有我的故事,你可以去看看。当然,不是全部,有些事,我想一起带去黄泉,留下那些人们想知道和愿意接受的就好。 亲爱的自己,上面是第一种可能,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就是我可能被抢救过来了,那么又会发生若干种可能。好一点的是抢救及时,没有任何损伤,我也没有受到任何行政或者刑事处罚,因为不知道这种在飞机上自杀的方式算不算是危害公共安全之类。如果不是,那我估计自己最多在医院里躺上两天,接受一下心理辅导,就可以出院了。如果是这样,请珍惜生命,慎重的思考你到底想如何生活,孝敬父母,善待亲友,好好扮演你现在的角色。总之,放下过往,重新开始,去恋爱,结婚,像一个正常女子一样生活。你可以旅行,逛街,甚至跳舞,总之,像个普通女子一样生活。 如果抢救的不及时,出现了脑部损伤,失明、失聪之类,那么请你想办法再死一次吧,这次一定要成功。我不能忍受生命的不完整,也不想给任何人带去麻烦,所以,还是决绝一点好了。如果只是失忆了,那么恭喜你,可以像个白痴一样,重新开始生活了。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能忘记,比如赡养父母,比如独立生活。所以去看看电脑里留给你的视频。当然,更多的内容,我已经销毁了,我希望死过一次的你,无论如何,能够珍爱自己的生命,就算你已经失去珍爱过的人,失去了自己。 我不清楚是希望自己的自杀行为成功还是失败,人都是怕死的,我也是。总有人说-死亡都可以面对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的。说这句话的人选择死亡一定是因为遇到了某种不能逾越的困难,所以才会用死亡去逃避。但我想我是不同的,我没有什么困难,要说有,那就是我必须为自己的过往付出这样的代价。我已经完成了自己想要完成的事,再没有什么需要惦念了。至于牵挂,还是有的,可我不得不放下。 谁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呢?也许是另一种重生也未为可知呀! 好了,就到这里吧,不管是谁发现了这封遗书,请一定不要破坏我的规则,因为即使是死亡,也有它应有的节奏和影响力。请一定确认我的灵魂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你再采取任何行动,直白一点就是,先抢救,确定我死了或者没死之后,再决定怎么办。忘了,还有一种情况,如果我昏迷不醒,请先通知阮阳,不要告诉我的父母和其他任何人,不要轻举妄动! 你可能认为这是一场恶作剧,也许吧,我和命运开了一个玩笑,希望它能笑着放过我。你可能觉得我这遗书写的太生硬了,谁还会在乎死后别人怎么看待她的遗书呢,也许你觉得我逻辑上有问题,或者存在设计漏洞,请忽略掉,我若有心情精心设计,也许就不去体验死亡了。这遗书已经是很努力的事情了,那么就到这里吧! 永别了陌生人!或者,再见,亲爱的自己!祝你好运,祝我早入轮回。 最后的最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你因为我,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给信纸背面的邮箱,发一封邮件,会有人来找你的。大概率是不会发生此类事件,我一般不会留下什么遗患。 好了,做个选择吧,命运之神! 茹菓 今日此时 第二章 初见高非 像我这个年纪,虽然已经过了收情书的时期,但是竟然收到一封遗书,倒也是让人措手不及。见惯了死亡,特别是陌生人的生老病死,原本已经习以为常,然而这一次,这个莫名奇妙的女人,就凭那一句,是她选择了我,竟然就让我有种深度的参与感。还有这场蓄意的偶然邂逅,也让人莫名的困惑。我不知道自己内心真实的感觉是什么,是被无辜殃及的愤怒,还是莫名选中的幸运,是隔岸观火的好奇,还是身临其境的悲伤。我被这个陌生的女人以自杀的方式带进了一场以闹剧开始的重重危局。 之所以会演变成闹剧,完全仰仗于这个愚蠢的女人对男人的偏驳认知,对事态发展的有限推演,3000多字的遗书,3000字啊,除了我和那几个被提及的男人,所有她认为的可能,都没成为可能,所有他提及的解释,都没有解释。而我原本期望的惊艳邂逅,也逐渐崩塌。率先崩塌的就是阮阳,那女人所谓最好的朋友,就是个巨坑。从我决定给他但电话开始,24小时过去了,他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最后竟然还关机了。他要不是死了,估计就是被绑架了。就算是被绑架,我这么打电话,估计绑匪也会考虑跟我要赎金了。结果这哥们竟然一点回音都没有。我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这女人自杀之前是不是还有妄想症。 和阮阳一样没有联系上的,还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这一切他是否知道,还是本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不过联系不上也不奇怪,只有他愿意的时候,我才能找到他,或者被他找到,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 由于没有联系上阮阳,我便不敢贸然联系这女人的父母。一来确实有些不忍心,二来我不善于同老人沟通。我自己的父母,都已经多年无话。可能是对死亡的恐惧,促使已经自我归类的老人们,对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衍生出无数莫名其妙的关于阳寿不足的忧虑,而这次真的是死亡敲门了。况且这个时候老人的忧虑也没有任何的用处,徒增烦恼罢了,所以还不到时候! 至于余淮,我猜他要么是那女人的未婚夫,要么就是她老公,不管是准新郎还是真新郎,结局都是被这女人抛弃了,而且貌似很久没有联系了。这种情况下,我要是主动撞上去,又没个正常点的理由,十有八九是要被当成奸夫給打死的。况且,女人背离一个男人,总有她的道理!而这种道理,讲出来往往让男人尴尬难堪。 还有一个叫萧夏的“冷漠”的男人,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有点少,根据我的经验,女人有时候对自己格外在意的东西,往往会轻描淡写。而像萧夏这样什么作用没有还要特别通知一下的男人,多半是纠缠最深的人。虽然他看起来无害,但好像也确实无用,所以还是先放一放,不必要这么早就通知他。当然是根据我的经验。 嗯,没错还剩下最后一个,高非!这个同事的身份看起来不错,没有情感纠葛,没有利害关系,作为工作伙伴却又关系很好,除了那个“不存在”的阮阳外,这个倒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只是他们好像都是做设计的,“设计”这两个字,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情绪化、跳跃式、难沟通、非正常人等等。这女人不就做了一次亲身演示么。另外她也说他有可能会闹情绪。但毕竟是同事,同事自杀,他闹什么情绪,最多伤感一下罢了。况且,他有这女人家的钥匙,而我需要她家里那台电脑。 如此看来,高非是不得不见的了。所以2007年的5月12日,收到遗书的第三天,我给他打了电话。一旦见了高非,就意味着我真的走进这个女人的生活了,这么想着还有点紧张的小兴奋。不过真的算起来,从我捡起那封遗书开始,应该就已经走进她的生活了,只是那时候我不认为会需要继续深入。 约见高非之前,没有做太多准备,想着报个丧,取个东西,甩个锅就可以了。但是现在看来还是我天真了,高非的思维方式的诡异,简直突破了我的想象空间! 我们约在了一家叫做“深海”的咖啡馆见面,选这里是因为离那个女人的住处比较近,咖啡馆的街对面就正对着那女人的小区门口,我甚至认为,如果站在这女人的阳台上,应该都可以看见这个咖啡馆的橱窗。 我在约定时间前便到了咖啡馆,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提前到达纯粹是出于礼貌,毕竟我是来报丧的,自然我没有在电话里告诉高非任何悲伤的事情,因为我觉得自己有限的词汇量难以三言两语就把这个不可思议的过程说明白。所以我只告诉他我是茹菓的朋友,受茹菓之托,帮还在旅行的她拿些东西,之后寄给她。我觉得这个理由应该算不上天衣无缝,也比较有说服力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临时改变主意,不想说出茹菓的近况,那么也可以既不用解释为什么茹菓没有自己回来拿,又可以顺路带走电脑,同时也不用刻意的说明我的身份和来意。 没想到的是,高非竟然没有多问,听说我是茹菓的朋友之后,直接答应了见面。我几乎怀疑,他根本不关心我找他做什么,只要我说我认识茹菓就够了。 “深海”的设计非常的别致,所有的墙壁都是灰蓝色,所有的窗子都挂着乳白色的层叠厚重的窗帘,窗前还低垂着水晶珠帘,而这水晶珠帘又在咖啡馆内弯弯绕绕,隔出了一条回廊,从入口到二楼的楼梯口。所有的沙发和桌子都是黑色的,水杯器皿又是厚重的玻璃的,天花上掉下来各色水母形状的水晶灯,灯光也是幽幽的蓝色,如果有人走动,整个空间的灯光就如阳光射进海底一般,跟着幽幽的晃动,那时,人就真的有种置身在深海之中的感觉了。这种感觉说不上舒适,反倒有种深深的压抑感,我猜这也许就是我为什么坐下来就觉得不舒服的原因吧。我随意点了杯咖啡,就开始透过珠帘看着路人发呆,在心里描摹高非的样子。这应该是个一头长发,满脸胡茬,衣衫褶皱的男人,年龄嘛,不好说,目光犹豫,不善言辞,总之一副设计师该有的那个样子,这么想着,我忍不住开始嫌弃。 此时走进来一个年轻人,嗯,至少看着比我年轻。他推门的那一刻,瞬间捕捉了咖啡馆内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灯光晃动,珠帘晃动,这个死海一下子鲜活起来,他真的带了一缕阳光进来。我也被这阳光吸引,忍不住要多看两眼,身材高挑,算不得瘦,但看着也有几分单薄,纯白色基本款的圆领T恤,泛白的直桶牛仔裤,一双白色的跑鞋干净整洁。短发蓬松,在额头前留了细碎的刘海,脸很干净,目光清澄,嘴角还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好一个阳光大男孩。看完他,我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自己,休闲裤配一件松垮的咖啡色T恤,寸头,一脸的风雨,满眼的混沌,对比之下,忽然有种不可逾越的年代感。 阳光大男孩抬手和咖啡馆的小哥打招呼,俨然一副常客的样子。我正准备收回目光继续发呆,却忽的一惊,那抬起的右手姆指上带着的分明是茹菓的同款扳指,血红的鸡心石,格外的刺目。我最开始注意到茹菓也是源于这个扳指,毕竟,戴在一个女人的手上还是有些不伦不类的。那么这样说来,他,就是高非! 高非倚在吧台上和咖啡馆的小哥寒暄了几句,就把目光抛向了我这边,那目光瞬时变得寒凉如水。我在那一汪深水里几乎要溺死的时候,高非忽地收回目光,嘴角重新挂上笑容,走向我。然后很随意的坐在了我对面的位置上,脸上的笑容荡漾。我要是女人一定会爱上这张脸,而且很显然这店里多数女人已经爱上它了,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那些光影里的人的视线。 “姜楠是吧?”这声音也清澈好听。 “高非?我这么好认的么?”我也笑笑,心里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喜欢男人了。 “跟你没关系,这咖啡馆里都是常客,就你脸生。”高非得意的样子,像个孩子,但是我总觉得他眼里带着凉薄。 “这么说茹菓也常来”我后悔自己选了个对手的地盘。 “你选的这个位置就是她常坐的地方。”高非的话说的简单,却有一种炫耀的味道。 “这么巧,看来我们还是很像的。”我脱口而出。却又看见高非眼底重新蒙上的那抹寒凉。 “茹菓去哪里了?”高非一副日常寒暄式的询问,但却流露出迫切的韵味。 “额尔基纳”我鬼使神差的竟然没有直接告诉他真相,而是信口说了一个地名。 “去好久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 “她让你拿什么?” “电脑。”我感觉自己被人审问了。 “电脑?她旅行没带电脑么?” “不是,她让我把他家里那台电脑寄给她。“ “她为什么不直接给我电话?我可以寄给她啊。“ “不想给你添麻烦吧。” “可是我又不认识你,茹菓也没跟我说过你,我凭什么信你呢?”高非的笑容终于没了。 不出所料,说服一个人相信自己,果然没那么容易。我只好掏出那枚茹菓手上摘下来的血红的扳指,递给高非。 高非一脸的难以置信,接过扳指,紧紧握在手里。 “她给你这个是为了让我相信你,还是让你还给我?”高非苦笑着问。 “都有吧!”我随口回到。 高非把目光转向窗外,空气一下子凝固。我注意到,对面吧台上的服务员小哥瞟见扳指的时候,也是一脸惊愕的样子。 我没有急着说话,因为从高非的表情和问话看来,他绝对不只是个同事而已。这么说起来会哭会闹的预言发生的概率估计会很大,我是不是还要告诉他茹菓自杀的事情呢。 良久,久到,我自顾的喝完了杯子里冷了的咖啡,又把服务员送给他的咖啡也一并喝了,这位年轻的设计师才把脸转过来,恢复他招牌式的微笑。 “走吧,带你去取电脑”我想他的情绪应该已经控制住,压制住了。男人的情绪没那么容易崩盘。 我站起身跟他朝外走,刚到门口,咖啡馆的门又开了,走进来一个衣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女人,刚好与我们擦肩,她伸手拉住走在前面的高非的手臂,同时看向我,我礼貌地回以微笑。高非没有停留而是径自走了出去。 那女人,望着高非的背影,一脸的无奈,转身挥挥手,走进吧台后面的员工区去了。我急忙跟着高非出去。 高非站在马路中间的双黄线上,止步不前,我正要跟上去,发现他双肩抖动,握着扳指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我点了支烟,靠在路边的树上等着他把情绪消化掉,不想去打扰,不想去干预,有些人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隐忍,所以连悲伤也只能是偷偷的。所以,茹菓的这个同事,应该只有她自己认为是同事吧。 茹菓啊!茹菓,你是个怎样一个女人…… 第三章 阶段性室友 我跟着高非进了小区,沿着林荫小道,弯弯绕绕的来到一栋朝南的板楼前。这小区虽然比较古老了,但是空间开阔,绿荫葱茏,所有树木和草坪都修剪的整齐有序,看得出物业还是很认真负责的。 高非掏出门禁卡,刷卡、开门、按电梯,一气呵成,俨然一副回家的样子。茹菓住在17楼,这个楼层不算高,也不低,躲得过喧闹,又看得见红尘。如果方向正确,正如我所料,看得见那家咖啡馆的橱窗。所以我猜想那咖啡馆里一定有茹菓惦念或者喜欢的东西,所以才会有这种两相遥望的选址。 出了电梯,一左一右各有一扇门。高非转向左,我跟着向左,然而他没走两步又转了回来,一脸戏谑的问我: “你没来过?” “她经常带人回来么?”我被问的有些心虚,没好气的回答。 “她经常不回来!”高非也没好气的回答。 “你们认识多久了?”这个问题终于被问起了,紧接着下一个问题应该是-怎么认识的?再之后可能还有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什么时候结婚?我料想高非要开始他情敌式的盘问了。总被人当成情敌,算不算是一种魅力。 “没多久。”我饶有兴致的开始绕圈圈。 “那是多久?” “我们能进去说么?”我们已经站在了茹菓家门口。此刻我才注意到这女人居然给自己装了一个密码锁。天杀的,既然是密码锁,告诉我密码不就得了,搞这么麻烦,见这个见那个的,她脑子有病吧。 高非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他那个带着扳指的拇指,在密码锁的面板上按了一下,门就开了。嚓,还带指纹识别!真是够了! 我看着他开门时那个有点得意有点落寞的样子,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忍不住就脱口而出: “你和茹菓到底什么关系?”问完我就有点后悔,感觉自己真的扮演起情敌的角色了。 “你觉得呢?”高非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拉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我跟在高非后面,刚一抬头,我便怔住了。这分明是“深海”的一个微缩版。灰蓝的墙壁、灰蓝的地板,黑色的沙发,随意吊装的高低错落的水晶灯,厚重玻璃切割的不规则的茶几,一条洁白的毛茸茸的地毯垫在茶几下面。沙发对面只有一个黑色的壁柜,墙上嵌着一台超大屏幕的电视。 开放式的厨房,厨房和客厅之间,有一个小吧台,侧边是黑色的酒柜,里面零零落落放的都是各类的酒瓶,厨台很干净,不像是用过。黑色玻璃面板的橱柜,里面隐约可见的都是高高低低的各种类型的酒杯,只有几只平盘堆在一边。吧台上唯一明艳一点的东西就是那支插着帝王花的红瓷瓶。瓷瓶边上放着一只烟灰缸,再边上是一盒万宝路的女士烟,那显然是茹菓的“遗物”。 我见过茹菓抽烟的样子,吸得很深,吐得很慢,那种投入的呼吸方式,让人看了觉得可怕。 吧台对面应该是书房,从入口仅能瞥见好像书柜的层层叠叠。客厅正对着卧室,因为关着门,看不见。书房和卧室之间是洗手间,洗手间对面是次卧。客厅右侧尽头是一面落地窗,窗上外层是乳白色的窗纱,内层是黑色丝绒的窗帘,外面是很大的一个露台,放着一把摇椅,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放着几支空了的啤酒瓶。露台三面都是玻璃围栏,只有一侧是墙壁,靠墙堆着厚厚的几个木架,看样子是蒙了灰尘的油画。露台的天花上同样吊着水晶灯,不过是试管的样子,风吹起来叮咚、叮咚的响。 高非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扔了一瓶水给我,自己则拿了一瓶啤酒,坐在沙发上,同时示意我自便。我关上门,开始参观茹菓的家。 书房看着不算大,其实暗藏玄机。门的左手边,看似被切割成竖条的墙壁,是一个隐藏的从地板到天花的抽拉式书柜。每个竖条都是一个1米深、40公分宽的书架,里面塞满了各种书籍。这么大一个书柜,不知道放了多少书,她让我去哪里找那封她留给余淮的信。书柜是纯白色的,每个书架上都贴了图书馆一样的分类标签,每一横排,也都有数字编号。我很好奇在茹菓电脑的某个位置,是不是存了一份图书索引。真是那样,这女人就有点可怕了。 说起来书房的画风和客厅完全不一样。洁白的墙壁,洁白的书架,洁白的窗帘和电脑桌,只有一把黑色的椅子。书桌和椅子正对着书架,门正对着窗子,又是一面大大的落地窗,窗前靠近书桌的一侧放了一盆天堂鸟的盆栽。舒展的叶子上一尘不染,这让我联想起露台上的啤酒瓶,这里似乎有人居住和打扫的样子。 书桌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幅横幅的油画,油画里看不出是日出还是日落的样子,黑沉沉的底色,挂着一半金色的天阳,也许是月亮。书桌上放着一台白色的笔记本电脑。桌子上还有一封信,信封似乎拆开过。我正要伸手去拿,高非忽然间出现在门口,抢先拿走了那封信。看他那个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不准备解释什么的,我也懒得问。 从书房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灯,居然是最简单的平板灯,嵌在天花里,一共五盏,形成一块光斑。那种高亮的白,让我有种回到了手术室的感觉。 旁边的卫生间,略微带了些活人的气息。洁白的瓷砖和梳洗柜,柜子里放了些基础的护肤品。卫生间的小窗台上还放了些多肉植物,一层一层码在窗子前,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卫生间内侧,是一个隔断的浴室,装了一个超大的浴缸。洗漱台上放着1个杯子,里面放了一个牙刷。牙刷旁边是把剃须刀,这个有点出戏了。 我转向对面的次卧求证。房间不大,但看上去整洁舒适。一张1.8米的大床横在落地窗前。藏蓝色的床单映着乳白色的窗帘,简单沉静。床头有一个简单的角柜,一盏台灯,一盘滴水莲。床尾对的那面墙的侧边,有两个上下交错的吊柜。下面是开放式的,里面挂着几件男士的衣服,衣服下面是整理盒。上面的吊柜的门是一面竖着的镜子。 吊柜旁边的也挂着一副画,像是一个人的背影,俨然是印象派的,完全看不懂,画的右下角有GF的字样和日期,没猜错的话,是高非自己画的。那背影是茹菓吧!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扫了一眼那个靠在吧台上假装在喝酒、发呆的高非,心里百转千回的不知该作何感想。再往里就是那扇关着的门了,我推了推,门是锁着的,我看向高非。 “那是茹菓的房间,闲人免进。”高非若无其事的说。 “所以你住在这里?”我单刀直入,不想绕弯子。 “有时候吧。”高非有意轻描淡写。 “最近一直在?” “是,你有意见么?” “没有,随便问问。” “你们怎么认识的?”高非还是没有舍弃最初的问题。 “旅行认识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我也有我的执着。 “这次旅行?”高非没打算回答我。 “你先回答我。” “同学、同事、朋友、阶段性室友。“ ”阶段性室友?“这个定义让我有种暧昧的想法。 ”不是说了,我有时候住在这里。“ ”只是住在这里?“这么问会不会暗示的过于明显了,明显到不礼貌,问都问了,管他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告诉我?茹菓在哪儿,她怎么样了?“高非的思维忽然间清晰了很多。我被他忽然的清醒振住了。 我看看他手里快要喝完的酒,又看看他清澄如水的眼睛,这男人长得可真漂亮,我要是女人,真想睡了他,茹菓估计也这么想吧,或者干脆这么做了吧。 不对,我是要告诉他茹菓自杀的事,我是当面说好还是先把电脑抱走再告诉他好呢? “她,还回来么?”高非走到露台边,背对着我,望着窗外,故作轻松的问。 “回吧。”我心不在焉的回答。 “走了那么久,她是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去的?” “这个,我不清楚。我只是来拿电脑的。”我感觉某种情绪在酝酿,还是早点抽身的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你拿着我送她的东西来找我,却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我会信么?你是不是把她绑架了?”高非猛地转过身来,狠狠的看着我。 “啊?你说什么?你开什么玩笑,我绑架她干什么,就为了一台电脑吗?“我正说着,手机震动了,我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不是,再掏,是茹菓的手机,我刚拿在手上,就发现高非正用他的手机呼叫着什么人。我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低级的错误。然而没等我反应过来,高非就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一把夺过茹菓的手机。 “你听我说............”我正要解释,就看见高非抡起那个空了的酒瓶,狠狠的砸向我的头部,来不及躲闪,我就已经倒下了。 滑过我脑海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要回去发个邮件给那个该死的邮箱............ 第四章 李戴桃冠 我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医院里,头部被厚重的纱布裹着,右手被绑在病床的床沿上。旁边坐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子,正在摆弄着我的手机。 我心里真的是万马奔腾,说好的会哭会闹,原来是我会哭,他会闹。可是这绳子是怎么回事,这男人又是怎么回事,高非这个兔崽子去哪了,这是哪家医院?我昏迷几天了?有没有后遗症? “醒了?”床边的男人俯身过来,用被子盖住我绑着的手,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温和可亲。 “你是哪位?我在哪?高非呢?“我企图做坐起来,但是一阵眩晕又躺下啦。 ”别急,我先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我们再慢慢聊。“说着,这男人就出去了。没过一会儿,他带着一位医生、一位护士回来。 医生拿着手电筒在我面前佯装认真的照了照,又看了看我头上的纱布,之后调了调吊水的速度,朝我挤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没什么事,就是轻微伤,和轻微的脑震荡,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我们做了全面的颅腔检查,没有其他问题,放心吧。“然后还很体贴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伤口在额头上,缝了三针,要是留长发,应该可以遮住。”护士上来莫名八卦的说,然后依依不舍的走了。我在心里不停的咒骂,这俩二货发什么神经。 等他们都走远了,西装男人才坐回到椅子上,帮我把床摇起来,然后递给我一杯水,发现我一只手在吊水,一只手铐在床上,又把水放了回去。 ”你谁啊?“我开始失去耐心。 ”我是阮阳!你知道我吧?“男人微微笑着回答。 “阮阳?”我半信半疑的再一次审视着面前这个一身奢华的男子,他的衬衫、西装、鞋子,每一件都很精致,领口的纽扣和袖口别出心裁的修饰,透露出这是一个对生活极其讲究的男人。一头短发,微微烫了些弯曲,又略略的加了些深咖色,浓眉紧蹙,目光黯然,透着疲倦和渴望。他一只手玩着手机,一只手搭在翘着的二郎腿上,斜靠在椅背上。这样的状态让我想起茹菓家那盆天堂鸟的盆栽,高贵得脆弱,华丽得落寞。 “高非呢?”这个阮阳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差距太大了,茹菓的蓝颜竟是个公子哥?怎么看他们俩的气质都不太可能互相理睬的。 “去警察局录口供了”阮阳淡淡的笑着说,笑起来倒还是温暖的。 “活该,让他打我!”我对此比较满意,兔崽子居然一言不合就动手,下手还这么狠。 “你应该是理解错了,他是去报案的,不是去自首的。” “报案?” “对,我们怀疑你绑架了茹菓,或者至少是软禁了她。”阮阳脸上浮起和高非一样愤恨的表情。我怀疑他会用手机再次砸我一顿。 “你们俩想象力可以啊,我绑架她图什么呀?”这种想法真的让人不能够理解。我原本还在酝酿要即刻说出茹菓自杀的始末,被他的这番话又堵了回去。这时候说茹菓自杀了,会被认为我撕票吧。 “这也是我想问的,你想要什么?” “要钱,你们谁给?”我有点懒得解释了,而且一生气就头疼。不知道真实的伤情如何,刚刚那个二货医生、那个敷衍的检查和敷衍的解释,实在是让人不爽。 “我给,多少,你说。”阮阳坐直身子,放下我的手机。 “100万!”看来有钱人的脑子果然不够用。 “现金还是支票。” “支票,你现在开,我就立刻告诉你茹菓在哪。” “好!一言为定。”阮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支票薄,潇洒利落的写了一张支票放在我的腿上。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遭遇巨额利诱。金钱重要,还是诚信重要,我开始在心里按按抽签。要不我就招了吧?携款潜逃,和这群神经病们划清界限,就当是医疗赔偿和精神损失费了。可是会不会被追杀哦,报警立案了的话,我收了钱,是不是就真的成绑架撕票了。茹菓啊!茹菓,你这都认识的什么人啊!正当我飞速的算计着得失的时候,高非忽然冲了进来。 “你果然绑架了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又听见了多少的年轻设计师三两步冲过来,揪着我的衣领愤怒的说。看这架势,大有再打我一顿的意思。富贵不能淫,但是威武是要屈的,毕竟活着目前还是件美好有趣的事。 “茹菓在哪?为什么她的手机在你这里。“这位仁兄动手打我之前不问,现在把我打的差点都不认识自己了,才想起来问,年轻人,不能冷静一点么。 “茹菓的手机?“阮阳好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跟我说的是茹菓的扳指,没说手机呀。“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茹菓在哪。”高非没理阮阳的问题。看来,他们彼此之间有信息不对称的地方。 “我没绑架茹菓,你们能不能容我把话说清楚,阮阳,茹菓的手机里有段视频给你,能证明我的话“我朝着阮阳说,是时候说出真相了! “什么视频?高非,把手机给我。”阮阳扒开高非扯着我的手臂,热切的看着高非。 “你开始怎么不说,没有信息留给我?“高非松开我,满眼的猜忌。但还是从裤兜里掏出了茹菓的手机递给我。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呀!”我心里暗想茹菓几乎把整个家当都留给你了,你还要什么信息呀。况且书房里那封打开的信,难道不是茹菓留下的么。 阮阳一把抢过手机,迫切的开启屏幕,发现锁屏了。 “密码?“ “我觉得你们俩不适合知道密码。“我故意看了一眼高非,高非瞬间领悟我的眼神。 “把手机给他”高非示意阮阳。同时解开了我绑着的右手。 我接过手机,输入密码,找到网址,调出视频,然后看看他们两个人。想着看完视频就告诉他们茹菓自杀的事,这样也算得上循序渐进了。 阮阳伸出手来接手机,而此刻,我才注意到这男人长了一双修长的手,手指纤细,皮肤白嫩,无名指上还戴了一枚钻戒,而这戒指的款式别致的有点眼熟,好像,好像…………我连忙收回手机,锁屏。 “你不是阮阳!”我惊呼。 “不是阮阳?”高非也是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阮阳?”男人看看高非,又看看我,坐回椅子上。 “你是余淮?” “没错,我是余淮,茹菓的未婚夫。”余淮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样和我很骄傲的样子。 “视频是留给阮阳的,不能给你看。“说着我把手机藏在了身后。 “难怪我觉得眼熟,原来是你,你来做什么?为什么冒充阮阳!“高非气氛地说。貌似他只知道阮阳,却是没见过的,但又曾经在某处见过余淮。 “因为茹菓不会让我告诉他,自己在那里的,但要是阮阳,就不一样了。“我讨厌被戏耍的感觉,所以毫不客气的讽刺道。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高非到底有没有报警,为什么警察没有来。 “我们只是有些误会没来得及解释,等我见到她,会当面说清楚的。所以,你最好从茹菓家搬出去!“余淮一边解释,一边看向高非。 “是不是误会你自己清楚。你们2年前就分手了,不要厚着脸皮叫未婚妻。”高非也没客气。 “你不过是寄宿在茹菓家的同事,我没必要跟你解释,请你即刻搬出去。” “你以为是谁让我住进去的?你凭什么让我搬?” 这两个男人明显是要爆发一场战争的,我夹在中间,很怕被无辜殃及,又希望他们两个打个痛快吧,最好忘掉我的存在。我默默闭上眼睛,等他们吵完。 茹菓说对于余淮,只还戒指,不说死讯,不让他找到自己。所以我是不能当着余淮的面说出茹菓自杀的消息的。况且,我们已经在医院里了,更不能说了。 而高非到底是不是高非,我也开始有点担心,我怎么没想到还需要验证呢,人类能不能诚实一点了。 两个男人之间的争吵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矛头就转向了我。 “茹菓到底在哪?“ “等我见到阮阳我再告诉你们。”我想到一个很好的挡箭牌。 “那阮阳在哪。”高非急切的说。 “他应该知道。”我瞟了一眼余淮,既然能冒充阮阳,那应该知道阮阳在哪里。 “我联系不上他,电话没人接。”余淮恢复了他的优雅。 “他是不是和茹菓在一起。”以高非这个状态,看谁都是情敌吧。 “不是。“我不得不及时封锁高非的脑洞。 “那为什么也联系不上?他做什么的?他家在哪?没有其他联系方式了么?”高非可能跟我一样,只知道茹菓有这么一个要好的男性朋友吧。 “他是警察。”余淮好像知道的要多点,毕竟是未婚夫,曾经的。 “警察?电话没人接,不会是殉职了吧?”高非这种跳跃性的思维模式,完全不是我这种正常人能够跟得上的。 “应该不会吧?没听他同事说起呢。”余淮居然也被影响了,他们俩的脑电波相似程度颇高啊,难怪都会被茹菓吸引。 “那你联系过阮阳么?“高非忽然转向我。 “我?我见你之前联系的。“ “这么说也有2天了。”高非喃喃自语。 但是我心里却戈登一下,2天了,合着我已经昏迷了至少24小时了,这足以说明高非打我那一下,是动了杀心的。而我现在的头疼和昏昏然,也不一定是什么轻微脑震荡而已了。 “你之前是准备打死我么?”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没想好!”高非瞟了我一眼,回了我三个字。 “说不定今天就打通了呢?你再试一次”高非看着余淮。 “他不会告诉我茹菓在哪里的,甚至可能故意不接我电话。”余淮自嘲的说。 “这说明茹菓不想见你!”刚刚还好像有求于人,转过来就抨击。这种变脸速度,也是没谁了。 “那你打。”我有点同情余淮了。 余淮看着高非,高非看着我,我努力点了点头,尽管头疼,但是要还是要认真回应的。 “号码给我。“高非掏出手机。 余淮翻动他的通讯录,调出阮阳的电话号码,展示给高非,高非认真的录入号码,又有些犹豫的样子,最后还是按了拨号键。电话里传出嘟…………嘟………….的等待音。 “你见过阮阳?“高非趁着等待的间隙问我。这个问题余淮也很感兴趣,也静静的看着我。 “嗯……,有什么关系么?“我不想正面回答,不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又懵我。 “茹菓最近好么?“余淮淡淡的问,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句废话,一句很久不见的人必须要问的话,但是这句话的回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掩藏的意思是,我很想念她,但是很久没见她。 “这个要怎么评价呢?“这个确实不好评价,说她很好,因为他已经开破红尘,置生死与度外?还是说她不好,因为她选择了自杀,从此一了百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余淮继续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 我看了看他手上的戒指,他也意识到了,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去把玩,转圈。 “通了………….”高非忽然打断我们的尬聊,走到床前,打开免提,听筒里传出浑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好!”……… 第五章 跟踪游戏 转眼2007年都已经过去4个月了,原本说好今年的五一长假,要和茹菓一起去她的故乡看杜鹃花的。现在假期都已经结束一周了,茹菓却始终没有消息。算起来,今年还没有见过她。上一次见面是2006年平安夜的时候,但最后还是被她隔窗放了鸽子。 当时我坐在餐厅里假装看书,她站在窗外辗转徘徊,我不想她愧疚,也不想给她紧张,不想督促她进来,也不想让她发现我的迫切,所以我一直假装没有看到她,希望她自己斗争完,从容的走进来。而她应该是相信了,所以在窗外站了很久,久到我没有办法继续保持一个姿势,久到隔壁桌的情侣吃完了一份法式鹅肝。但她终究没有进来,而是选择隔着橱窗给我打了一通简短的电话,给了我一个临时的借口,极尽敷衍之后,就走了,确切的说是落荒而逃了。 此后,只在2006年末的那几天,收到过她通过邮件发来的几张风景照片,便没有其他任何音讯了。我想她是去旅行了。 这样也好,能让她的灵魂和身体得到短暂的统一,而不至于彻底分裂了。这么说是因为她有一个流浪的灵魂,四处游荡、观望,却从不敢安枕,甚至连驻足都带着提防。而她又那么贪恋所有经过或者没有到达的风景,不管是颓败的故里,还是迷蒙的远方。但出于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她不得不把自己的身体囚禁在这做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因为这个城市的喧闹,让她有着麻木的安全感。 我认识她的时间不长,从第一次见面至今不足一年的时间,准确点说是10个月零3天,而且几乎每次见面的间隔时间是20天,所以加起来我们只见过9次。那么这样的频率和数量,是否足以爱上一个人?我不知道这个概率在茹菓那里是多少,至少在我这里已经是100%了。 由于见面的频率太过于国定,让我一度怀疑茹菓从事着某种周期性的工作,每隔一段时间时间便到这城里停留两天,类似于空姐或者导游之类。而她恰好会在这两天里,找个方便的时间陪我喝上一杯咖啡,或者吃上一顿晚饭,听我讲讲故事,再一起看看月亮。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坦言,有时候即使她坐在我身旁,也不一定是在听我讲话,和我看到的也不一定是同一个月亮,因为她说得少,听得多,可却又不在乎听见的是什么。我几乎不去向她提问题,她也几乎不说自己的事情,只2次说过她还有一段挂起的爱情没有彻底结束。我对此是介意的,但是我想她会处理,所以我一直没有深究。任凭她在自己的心事里沉沦或者挣扎,因为她看上去是一个害怕热情和认真的人。每次我想进一步,她就会后退两步,所以我只好站在原地等她靠近。 我任凭她在我的世界里穿行,忽然的出现,或者静静的远去,然后在某一天又回到我身边。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年,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追踪了她的位置。 说到这里,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夏,是一传统意义上的程序员,每天靠写代码和补bug度日,闲暇的时候就去挑战各类系统的安全策略,通过访问各类数据资源,在电脑屏幕前,偷窥这个世界的温馨与阴暗,观摩他人的开怀与落寞。看得多了,就会想要表达些什么,但又不敢说得太直白,只好隐晦的写两句模棱两可的断句,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个人风格。我就是用那些发在某个网站上的断句吸引了茹菓,然后把她从屏幕里拉了出来。 我们这些程序员有一个职业习惯,就是如果遇到一段重复运算的程序,我们就会怀疑它是死循环,面对这种情况,通常有两种做法,一种是追踪,一种是重写。所以当茹菓的出现变成一种类循环的时候,我启动了追踪程序。 这个做起来并不难,在通讯如此发达、手机如此普及的网络时代,其实每个人的轨迹都已经是透明的,可以通过移动信号,GPS定位,网络IP等多种渠道由粗略到精确的描摹出一个人完整的生活轨迹。只是在乎于有没有人利用和关注这些数据而已。 而对于我这样一个资深程序员而言,可以做的更多,只是在技术层面上的可行性,受到了道德层面的屏蔽。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道德围墙,也不是所有时候围墙都不能跨越,所以,每个人都可能在某一随机的时间里在某个陌生的人面前变得赤裸。 我给茹菓发了一条链接,是一篇新的断句的访问地址,当然并不是简单的链接而已,我加了一段追踪的代码,可以开启她的GPS,让我在自己的手机上查阅她的即时位置,只要她带着手机,我随时可以找到她。 茹菓没有任何的防备,并且也不可能发现我做了这样过激的操作。她若是知道,不知道又会如何? 我记得她问过一次,她问我能不能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精准定位一个人的位置。我告诉过她可以,我就可以。她听到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浅浅的笑,笑得别有深意。而我正是被这个问题提醒了,我其实有更多的办法了解她,至少可以先了解她的生活轨迹。 这说起来也是4个多月前的的事了,自从启动了追踪程序,我便开始记录茹菓每天的轨迹。她的生活可以说非常简单,非常规律,这应该是大多数正常人的生活状态,那就是规律!至少在我追踪她的那段时间里,她一直以一种规律的方式在生活。 根据她每天出现在不同地点的时间,我大致可以猜到一些基本信息。比如她住在一个名为花半里的老式小区里,小区在山海路边上,是这个城市唯一一处背山面海的社区。 小区对面隔着狭长的滨海商业区和绿化带就是那片乌蓝的海了。商业区里有个叫深海的咖啡馆,茹菓每天早上都去那里喝咖啡。说来也奇怪,我不知道这个咖啡馆为什么每天那么早就开门,甚至竟然还提供早餐服务,这在一个非工作区里是比较罕见的。 这个城市的特点就是人们集中在某个区域里居住,在另一个区域里工作,然后到第三个区域里娱乐。这个区域不一定是行政区,而是根据这个区域里的主流内容决定了它的性质,并且这种主流效应会被地产商,企业、店铺还有这城里的居民逐渐认可,并形成相对统一的广泛认识。 茹菓总是喝完咖啡再去上班,她上班的地方在另一个主题公园附近的设计和广告行业集聚的53创意园里,这个和她的职业比较吻合。她有一间自己的小工作室,就在创意园最南边的那栋楼里。她很少去其他地方,基本是两点一线,偶尔会去创意园边上的酒吧小坐,很偶尔也去海边的栈道上散步。 你知道,当你关注一个人久了,就不会满足于屏幕上获取的信息,而是忍不住的想去亲眼看一看。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抛开道德和法制层面的因素不说,万一不小心,可能就打破了某种平衡,或者发现了某些不知道更好的真相,更或者被茹菓知道我在跟踪她,可能就再也不能相见了。但是这种诱惑实在太大,在压抑了一个多月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始了真人跟踪的游戏。 我选择了周五的早上,因为这一天茹菓的生活内容会比较全面,她会喝咖啡,会上班,还会去酒吧小坐,甚至酒后还可能去海边散散步。 所以我一早便坐在了深海的某个角落里静静的等着,说起来,这咖啡馆的老板可谓勤劳,他8:30就开始营业了,尽管如此,当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店员还是一脸的诧异,不像开了门就准备迎客的样子。 9:00,茹菓准时出现在门口,她朝店员颔首微笑之后,就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而店员也很自然的就送上一杯咖啡,一块松饼。这种默契想来应该是长时间培养出来的。 此时咖啡馆的门又开了,走进来一个阳光明媚的年轻人,一脸的笑容灿烂。他先是和店员挥了挥手,然后便欣欣然的坐在了茹菓对面,顺手拿起盘子里的松饼,自顾的开始吃,茹菓扫了他一眼,没有要制止的意思,店员也很识趣的又送了一杯咖啡和一块松饼过来。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这温暖的一幕,心里开始暗潮涌动。那男子,虽然看着一脸的阳光稚嫩,但应该和茹菓年龄相仿,最多比我小个两三岁的样子,可是从那沉醉的眼神里,看得出不是姐弟。茹菓的表现看来也是极度的宽容,这才是我最为介意的。那么安静,那么淡然,那么疏远的茹菓,居然纵容一个人在她面前如此的放肆,并且是从这一天开始的时候。 他们吃过早餐,便结伴离开了咖啡馆,我知道下一个地方是工作室。所以没有马上跟出去,而是坐在原地消化自己的情绪。 从咖啡馆出来我就中止了跟踪,而是回自己公司上班,准备晚上继续。 那天晚上,我因为工作上一些事情耽搁了,赶到茹菓常去的酒吧时,刚巧碰见她扶着早上那个男子从里面出来,两人一起上了一辆出租车。我索性连车也没下就让司机跟在后面,直到看见他们一起进了茹菓所住的小区。 我没有勇气下车再去验证什么,就悄悄离开了。我想这也许就是茹菓所说的那段挂起的爱情,但是没想到挂的这么近。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关注茹菓的踪迹,也没有主动联系她,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直到她最后一次约我见面,然后又放了鸽子。 我原以为她那一次会和我走的,没想到她是来道别的。从后来她离开了这城市看,她又挂起了一段爱情,而这一段是我的。 她离开这城市大约4个多月了,这个时间已经超出了常规度假,所以我开始相信她不会再回来了,自然也不会再联系我,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问候一下,还有没有机会唤她回来。 正当我纠结的时候,她的手机信号再一次出现在了这座城市里,而且定位信息显示那是中心区的滨海医院。一连三天她都在医院里,我想她病了,病到需要住院,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我或许应该去看看她…… 第六章 探病 2007年5月13日 我是萧夏,我决定去医院探望茹菓。 尽管她2天前似乎离开过医院,但是当天便又回去了,所以我想她可能病的比较严重,应该需要人照顾吧,照顾她的人应该是那天在咖啡馆里遇见的男人吧。如果贸然我出现,茹菓应该会比较尴尬,所以偷偷去会比较好吧。要是没有人照顾她,再给她电话就较顺理成章了吧。而她若能接受我的照顾,就说明开始接受我这个人了吧。 这样想着,我已经站在了滨海医院综合住院部的走廊里,GPS定位显示,茹菓就在附近了。我正准备去服务台查询,就看见了那个咖啡馆里的男人,从外面进来。他看上去仍是一身光芒,但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小心的跟在他身后,想着他果然在这里,那么茹菓当真是病了。 男人转过来,进了电梯,我躲在人群里,跟着进了电梯,上到6楼。这层有点像VIP层的感觉,几乎没有人下电梯。我跟着男人出来,看着他右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又左转。此时迎面走来一名医生一名护士,男人和他们打了招呼,说了什么,便忽地加快了步伐。 我在转角处看着他冲进一个病房,心跳瞬间加速,也跟着往病房跑,跑到门口正准备进去时,赫然发现,房间里唯一的病床上半靠着的不是茹菓,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头上缠着纱布,皱着眉头,一只手吊着针管,一只手好像还绑在床边上。 伤者的旁边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公子哥,而刚刚冲进去的茹菓的室友正揪着床上病人的衣领,不停的问茹菓在哪里,茹菓在哪里?我瞬间怔住了。此时公子哥朝门口撇了一眼,我连忙侧身躲了起来,不想被发现,也不想错过重要信息,便靠在门口,继续听他们说些什么。为什么病房里的不是茹菓?为什么那室友在问茹菓在哪里?床上的病人是谁?那个公子哥又是谁? 他们争执了一会,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定位的茹菓的手机,先是在那个叫姜楠的病人手里,之后又落到了那个大室友手里,那室友叫高非,而公子哥竟然自称是茹菓的未婚夫余淮。 这么说起来,茹菓那段挂起的爱情应该跟高非没关系,而是指的余淮吧。那高非又是怎么回事?这个姜楠又为什么会有茹菓的手机,茹菓又为什么,留了什么口信给一个叫阮阳的人?我一时间觉得好复杂,竟理不出头绪。 高非开始给阮阳打电话,余淮和姜楠在互相试探,这个小小的病房里充斥着和茹菓有关的人以及和她有关的信息。我靠在走廊的墙上,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 这么多人,这么多牵扯,我却一无所知,原来茹菓对于我还是如此的陌生。我自以为了解她的心情,却忘了了解她的生活。此刻,病房里的这些人,每一个都好似比我更了解她,了解那个屏幕之外,生活之中的鲜活的茹菓。 而我或许只是她生活里一点调色剂而已,像她的很多画一样,总有一点笔触或者色彩显得格格不入,她叫它们例外。说是过分一致的融洽是对生活的曲解,是对差异的粉饰,是对命运的诽谤。换言之,没有完美的事物,没有统一的规则,没有单一个性的人。我认可她的说法,所以现在我能理解我这个例外存在的意义,不重要,不特别,但是不能不存在,因为这是她的人生观。 这样想着,我便没有听下去的理由了。这里不需要我,纵使茹菓真的失踪了,自然有人去追寻,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还不止一个。我此刻不是不想,而是无能为力。 一直以来,我关注的是茹菓的手机,而这手机离开她多久了,我都不得而知。我和茹菓的世界就像是两个外切圆,交集只有一个切点。这个点就是茹菓自己,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我还是回去屏幕后面,静静的做那个例外好了。其他的事情,不是还有未婚夫,还有同居室友,还有…… 我走出住院部的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医院的导诊大厅。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和茫然无措。抬眼间,才忽然发现这城市,这么多人都病着,他们表情凝重,目光呆滞,从一个窗口移动到另一个窗口,手里拿着他们看不清看不懂的诊断书,楼上楼下的穿行。 这中间有年迈的老者,头发花白,够搂着身子,站在一脸嫌弃的子女身旁。有花季的少女,长发垂肩,步履轻盈跟在骄傲的小男友身后。还有年轻的母亲抱着啼哭孩子,敷衍的老公扶着怀孕的妻子。这里有生老病死,也有爱恨情仇。 我这种躲在屏幕后面久了的人,特别不适应此时此处的人群密度,忍不住就想贴在墙上,以一种不被关注不被碰触的姿势和步伐朝门口移动。正在此时,墙上公示牌的医务人员的照片吸引了我。 那个脑科医生的脸好眼熟,再往下看名字,居然是姜楠!这不是那个住在6楼病房里的那个病人么?他是这医院的医生,更滑稽的是他这个头部受伤的人居然还是脑科医生。 我小心翼翼的横穿走廊,走到照片下面,仔细核对了一下信息。果然是他,脑外科专家,十年临床经验。年纪轻轻,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如此说来茹菓的手机再次出现在这个城市里,这个医院里,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么茹菓呢?茹菓是不是也在这个医院里。 我决定去认识一下这个诡异的医生,我走到导诊台,问小护士: “请问姜楠医生在哪里看诊?” “综合楼三楼305,您有预约挂号么?”小护士笑盈盈地问。 “我不看病,我是他朋友。” “哦,那您去后面综合住院部612找他吧,他自己也住院呢。”小护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好的,谢谢!”我转身离开,没有回综合住院部,而是绕了一圈后,上了305。 当你开始注意这个世界,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呈现给你的其实有很多的惊喜和千丝万缕的关联,很多事情都有种无巧不成书的戏剧性,让人觉得刻意却又欣喜,不自觉地便会被这种刻意的线索牵引。 我上到3楼,找到脑外科的诊区,这一层倒是真的满眼看过去都是头破血流的人和顶着阿拉伯头包的人。 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一篇科幻小说,小说里的主人公在接受了各类器官移植之后,总觉得每个器官的原主人都在向他讲述一段不一样的人生,最后他终于因为无法忍受这种莫名的心里排斥而选择将大脑进行了移植,于是原主消失了,新的灵魂在拼凑的身体里重生。 从那以后,每当我看见头上缠着纱布的人,或者听说谁做了头部手术,我就会怀疑,这个人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医生是不是从他的大脑里拿走了他灵魂的某一部分。 不过好像前不久又有人说,一个人的意识不只是储存在大脑里,还有可能在心脏或者其他什么器官里,这个听上去就比较难以理解。不管怎样,我绝对不会让别人动我的大脑,死了也不许动。 这就是305了,门上贴着看诊的医生的名字,和其他诊室一样,这里有两个医生坐诊,一个是姜楠,一个是张壑。我从外面看进去,姜楠的位子空着,桌面异常的干净,灰白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显示器,显示器旁边是名牌。姜楠的后面是一张诊断床,白色的床单,水蓝色的围帘。 姜楠的斜后方,另一侧墙边是张壑的桌子,相比之下,堆满了诊断书和病历本,侧边的墙上还很落俗的贴着一张骷髅头,那种每个科室都会有的局部解剖图。我始终不明白这种图是为了让患者觉得惊悚,还是方便医生精确的讲解病痛所在的位置,或者两者都有。那个叫张壑的医生正低头写着什么,他前面是一个护士的工作台,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正在整理病例。 “姜医生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小护士显出担心却有好奇的样子。 “什么麻烦?”张壑头也没抬,顺口说道。 “你看他出去旅个行,回来就带了个昏迷不醒的女人。没两天,自己的头就被打破了。“ “他不是说了那女人是飞机上临时助珍的,不认识。” “那他怎么那么在意,亲自守了3天呢。”小护士嘟囔着。 “怕砸了自己招牌吧。万一死掉了,他还得去警察局录口供。”张壑还是不以为然的回答。 “那他为什么被打成那样,你刚刚也看见了,他是被绑在床上的,我要不要报警呀。” “别一惊一乍的,他又不是第一次被打了,说不定又是撩了不该撩的妹子。”张壑笑呵呵的说。看来姜楠不是什么良善的医生。 “也对,像他这种拈花惹草的人,被打应该是正常的。不知道这次女主漂不漂亮。” ”肯定没你漂亮。“张壑终于抬起头一脸献媚的望着那个小护士。却也看见了正对着门口站着,正在偷听的我。 ”看病么?多少号?“张壑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问道。 ”我找姜医生。“我心虚的说。 “他不在,你是看病还是什么事?” “我是来探望一个他收治的朋友。”我想找个理由,顺嘴就说了实话。 “哦,你不会是特诊707的家属吧,你怎么才来?”小护士好不知道把我认成了谁,但我也不想解释就顺口应了。 “是的,姜医生不在,那我先走了。”我准备撤退。 “特诊707的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只是还昏迷不醒,现在还不确定什么原因,我们在等影像结果。你也不用紧张,多陪她说说话,对病人尽快苏醒或许有帮助。姜医生前两天一直亲自照顾她,所以你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刚好要去换药,你来的正好,帮我一起端上去。“ 小护士格外热情,一口气连病情到陪护事项都说完了。张壑一脸的孤疑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被小护士带着出了诊室,下楼,然后朝特诊住院部走去。 我心里后悔,自己为什么承认是家属,这下好了,该找个什么理由逃脱呢。 “你真要感谢姜医生,要不是遇上姜医生,你女朋友估计就抢救不过来了。幸好姜医生发现的及时,又医治的及时,才保住了你女朋友一命。不过你以后要注意,不要让她自己去旅行了,太危险了.........“ 小护士霹雳啪啦的讲了一堆,让我开始好奇姜楠救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何让他如此上心,莫非,莫非................. 第七章 萧夏来访 “请问,是阮阳么?”高非举着手机,礼貌的询问。而与此同时,我看见余淮已经在摇头了。 ”不是,你是哪位?“电话里传出刻板的声音。 ”我是他朋友。他去哪了?“高非继续问着,余淮低着头,没有任何指望的样子。 ”他在执行任务,暂时不方便告诉你。有什么事么?“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目前不确定,请问你怎么称呼,我可以转告他。“ “我叫高非,让他给我回电话,越快越好。”高非急迫的说。 “好!再见”电话被强行挂断了。高非愣在原地,看着我们。 我和余淮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心里那叫一个气愤,茹菓啊茹菓,你所托非人呀。余淮好像早有准备,倒是平静很多。 “执行什么任务,这么久都不能带手机?”高非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和余淮也都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于是高非又一次把矛头对准了我: “你到底知不知道茹菓在哪?” “知道。”我坦言,“但是我现在不能说。” “我只想知道她是否安好。”余淮没有高非那样的气焰,平和很多。 ”我现在不确定,有几天没见了,上次见算是好的。“我勉为其难的说。 ”那就好,茹菓有说过,不见我吧,所以你不肯说。“余淮站起来,走到门口,淡然的说。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索性就什么也没说。果然像茹菓所说,有些事实总是太过凛冽。 ”代我向她问好,告诉她不管怎样,我想见她一面。”说完余淮便朝门口走去。 “你若能再见到她,一定不要让她走了,否则你会像我一样,可能再也见不到她。”行至门口,余淮又转过身对高非说。然后又看看我,看看放在我身上的支票,我以为他要回来拿,结果他却只是看看,就走了,走的那般落寞和无奈。 我有些不能理解他的心思了,明明那么想见茹菓,想以未婚夫的身份赶走高非,又何必对高非说出那样的话呢?爱到最后,竟是拱手相让么? 高非看着余淮离开,跟着走到门口,目送他走远,有那么一瞬间眼里闪过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转瞬即逝了。他冲回来抢茹菓的手机,我没有挣扎,任由他拿回手机。我收好余淮的支票,也许以后用得到。 等到走廊里彻底安静了,我才看着高非,想着是不是应该告诉他茹菓的事了。这么一场闹剧,让我不仅负伤卧床,还差点忘了正事,忘了顺序。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高非发现我在看他,有些不自然。他得了手机,估计下一步就是要找我要密码了,我得在那之前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看你好看。”我忍不住就想调侃他。确实长得好看,茹菓留着他是不是也因为好看,不过余淮好像也不算差,只是相对高非的明快,余淮似乎沉重一些,那沉重来自他的优越感和隐隐的无奈感。这好像有些矛盾,但哪个人不矛盾,不纠结呢。 “你,不会是Guy吧?”高非一边说一边刻意把椅子往后移了移,一脸的嫌弃。 “所以你是不是要对我负责?”我笑嘻嘻问他,也不知道他满脑子奇怪的想法都是怎么萌发出来的。 “负什么责?” “你把我打成这样,不需要负责么?”说起来就觉得恼火。 “我不是送你到医院了,你还想怎样?而且你还收了余淮的赔偿金。”他倒是推的干净。 “本来呢,你要是愿意负责,我就考虑告诉你茹菓在哪,不过现在嘛…” “我一定负责,茹菓在哪?”高非打断我,急切的说。 “你确定?”我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在我的注视下忍不住又往后移了移,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确定!你想怎样?” “先帮我倒杯水,再去给我买点水果,哦,还有,去把医生叫来,我要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你打傻了。”我决定先把自己吃饱喝足了,再迎接这小子可能爆发的各种不可预见的情绪。 “我在这,不用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二货医生出现在门口。 “那你去买水果吧。”我朝高非扬扬下巴,他没有立刻行动,我只好伸出我的手在他的手臂上摩擦了一下。 “我等你回来!”我故意说得别有用心的样子。高非立刻跳起来,毫无眷恋的走出了病房。 ”我饿了,记得买饭。”我又补充道,高非没有理我,晃悠悠的走了。他应该也需要空间调整心情吧,有些人的爱情简单得一目了然,存粹的无以慰藉。 张壑等高非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走过来,检查了下伤口,又摸了摸体温,然后就迅速拔了我手上的针管,非常粗暴的拆掉我头上的纱布,那态度就好像我抢了他女朋友似的。 “你没什么事,就是缝了几针,连脑震荡都没有,睡那么久估计是前几天累的,我们故意说得严重些是怕他们又为难你。”张壑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不愧是多年的损友。 “707床怎么样了?”睡了一天,得赶紧把错过的信息补上。 “她还没醒,不过没什么危险了,刚刚有个自称是她男朋友的人过来探病,我好像没听你提起过,所以过来跟你说一声,你应该是要去看看吧。黎笑正带人过去,你最好快点!”说着,张壑把挂在衣柜里我的衣服扔到床上,又把自己的白大褂脱下来,丢给我。 “你这次玩的有点大啊!别把自己折进去。”张壑一边看着我换衣服,一边半带嘲讽的说道。 我没理会他的话,急忙换上衣服,因为太过担心707房里那个昏迷的女人。我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口,就冲出了病房,张壑面无表情、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我有时候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想上去踹他一脚,不过今天没时间,还是算了。 我住在综合住院部的612房,茹菓被我特别安排到了特诊住院部的707房,从我的房间过去茹菓的房间,要先下到4楼,穿过综合门诊楼,再经过门诊楼和特诊楼之间的回廊,才能上到707。我一路小跑进了特诊楼的电梯,又等张壑晃悠进来,按键上楼。我站在电梯里不停的猜测到底是谁。 当我走出电梯,刚好看见黎笑带着一个陌生男子站在707的门外。黎笑正要推门,就看见了行色匆匆。她一脸的诧异,诧异到嘴巴张开都忘记合上,她就那副表情的又看看我身后的张壑,张壑应该是朝她打了什么手势,她握着门把手的手,又松开了,而且不自觉的向张壑的方向移动。把空间让给了我和那个陌生人。 陌生男子平静的看着我,眼神里先是诧异,后是了然,转而带了些笑意。 他有一张清秀的脸,毛茸茸蓬松的头发,淡淡的眉,柔和的眼,俏皮的单眼皮,挂着黑眼圈,鼻梁挺直,薄唇,轻轻抿着很刻意的微笑。一副银色的眼镜挂在鼻子上,透着书卷气。消瘦的身形,单薄高挑,一件套头的圆领长袖T恤随意的穿在身上,条纹的丝质袖子卷起来,露出修长的手臂,一条藏蓝色的休闲裤,露着漂亮的脚踝,脚上一双布鞋。看年龄,应该比茹菓大,比我小吧。 他两手托着装了几瓶药水的托盘,静静的站在那里,好像等我先说话,却又抢先开口了。 “姜医生,里面的是茹菓吧?”他的语气里带着嘲弄和笃定。 ”你是哪位?“我迅速回忆茹菓留下的信息,好像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我是萧夏,她应该没和你提起过。”这回是自嘲。 “萧夏?”今天这是怎么了?男主们快聚齐了。茹菓说萧夏是个冷漠的人,眼前这个人,除了太冷静之外,没有感觉到冷漠。茹菓说过他的朋友里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了,那我怎么知道他是真的还是冒充的。 ”我身份证没带在身上,但是真的是萧夏。“男人看出我得迟疑。 ”茹菓有说到你。“我只好选择相信他的话。 ”那么你能否告诉我,茹菓怎么了?“萧夏还是那样静静的站着。 ”进去说吧。“我准备推门进去。萧夏看着我推开的门,透过缝隙迅速的扫了一眼床上的茹菓,便收回了目光。 ”回你的病房说吧,你头上流血了。“说着他越过我,朝电梯的方向走去。我一边用手去摸伤口,果然在流血,一定是张壑太粗鲁了,扯开了伤口,一边寻思着他怎么知道我还有个病房的事。我又看了一眼安静的茹菓,轻轻关上门,跟在萧夏身后。 我转过身来,张壑和黎笑才发现我流血了。黎笑冲上来手忙脚乱的给我止血,张壑却只是远远的看着,甩出一句: “别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就转身跟着萧夏走了。 我被黎笑扶着回到612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又站满了人。高非靠在里面小露台的窗台边上,萧夏两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门口正对着床的位置。张壑则坐在床边,床头放着他不知何时就拿来的纱布、剪刀、还有消毒水。床已经收拾好了,他看见我进来示意我躺下。我没有理会高非和萧夏,乖乖的靠在床上等着张壑给我处理伤口。 ”黎笑,你回去盯着点。“张壑俨然是在帮我打发人走,黎笑也很识相,看看房里这阵势,转身走了。 她一走,萧夏便把门关上了,然后向前踱了两步,堵在了门口。看这样子,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今天谁也出不了这个门。还好余淮已经走了,阮阳没联系上,不然这场面估计壮观的我要装昏迷了。就是现在,我也不大有底气说话,靠张壑给处理伤口来拖延时间。张壑倒是淡定得很,慢吞吞的消毒,然后慢吞吞地擦药,再慢吞吞的贴上绷带,缠上纱布,最后还不忘把刚刚拔掉的针管换了个针头,重新给我扎伤。 等这一切忙完,张壑才坐回椅子上,看看我,又看看一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两位仁兄。 ”好了,你们谁先开始?“张壑平静的说。 高非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脸上是凝重的怒气,把他那阳光的味道完全掩没了。 ”姜医生,你说吧。茹菓怎么了?“萧夏瞄了一眼气鼓鼓的高非,又看看坐在那里整理衣服的张壑,没有半点迟疑,而是直奔主题! 2007年5月13日姜楠口述 第八章 蓄意的偶遇 有些人的相遇是偶然,有些人的则未必。如果连相遇都是被设计好的,那么之后所有的往来则很可能是场别有用心的预谋。 当我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飞机正在下降,身边的女人已然沉睡,而我刚刚读完一封3000字的遗书,并且此时此地,不便呼救,不宜声张。回想整个过程,我才意识到,自己是被精心排查之后,选中的那一个。没有巧合、也没有艳遇,有的只是层层递进、步步相随的蓄意的偶然。 我叫姜楠,作为一名资深的、优秀的、有史以来最帅的脑外科医生,工作十年,目睹的死亡多过新生,见证的病痛多过幸福,亲手切开的头颅多过自己吃的西瓜多,你知道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么?告诉你,没有感受,非要说有,那就是遵从内心、及时行乐。 所以我每年会给自己安排很长的假期,去各种不毛之地,去感受生命的渺小和神奇,然后激发自己热爱生活的激情。这些年我进过沙漠、走过荒原、爬过雪山、穿过丛林,去我能找到的任何人烟稀少且生存条件恶劣的地方,然后,在极限里寻找生的乐趣。你可能觉得我有病,不过没所谓,我只在乎自己,是否有一个酣畅淋漓的生命历程。这年头儿,谁还没有点儿病呢? 我这次是刚刚从有着”亚洲魔鬼三角区“的罗布泊荒原回到乌鲁木齐,准备搭乘飞机返回深圳。在经历了半个月自生自灭的孤独后,我渴望人间的烟火、渴望城市的繁华。所以当我拖着沉重的背包,裹着一身尘土走进酒店大堂,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水味,看着灼灼生辉的大吊灯,听着舒缓的钢琴曲时,心底的满足感、幸福感呼之欲出。尽管大堂里来往的路人投来异样的好奇目光,但我依然觉得欢脱。 酒店的服务人员满面微笑的帮我办理入住手续,我在她们确认房间的间隙,环顾了一下大堂里的客人。住在这里的都是准备坐飞机走,或者刚刚下飞机来的,因为距离机场不过15分钟车程,位置比较方便。入口的沙发上坐着等待接驳车的小情侣和一对老夫妻,还有几个本地的商人。他们看上去都比较麻木,这是大多数人的状态,被动的等待,等到麻木。门童站在那里,脸上始终挂着标准的微笑,自然这是经过训练或者自我修炼出来的,这也是一种求生技能,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大堂右侧有个不大的大堂吧,居然还有驻唱正莺莺燕燕的唱着不知道哪个国家的情歌。酒吧里散落的坐着一些无处消遣的人们,确实是无处消遣。靠近酒吧入口处,背对着我坐着一个女子,长发随意的扎了个辫子,披着一条橘黄色的大围巾,围巾上绣着蓝色的飞鸟。从背影看很美。我正偷偷欣赏着,女子忽然转个头看向服务台,看向我。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气质美女,不是那种女星的美,而是自带着一种疏离和高傲的美。我朝她笑笑,她回以微笑。这微笑鼓励着我对浪漫邂逅的期许。于是我开始盘算梳洗完毕是不是还可以回来搭个讪。服务员递过房卡,我问了下明早去机场的接驳车的时间,便收好东西准备上楼,又回头看她,她举着高脚杯朝我点头。我瞬间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只要你抓住机遇。 为此我迅速的回到房间,洗澡、刮胡子、换衣服、梳理头发,把自己文明时代的形象重新找回来。等我装扮好自己回到酒吧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只剩那个执着的驻唱还在自娱自乐,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对着空气表演的。我想每个人都有强大的一面,强大到敢于公开与自己对话,所以我在一定程度上欣赏这个给自己唱歌的人。 艳遇没有得逞,只好乖乖的回房间睡觉,毕竟早班飞机,也没剩几个小时可睡了。但是躺在床上,一身疲惫却不能入眠,那个疏离的微笑,那颔首举杯的示好,让我惋惜到兴奋。可能错过的才容易被惦记吧,这是大众心里的普遍性投射,这样算起来,我也很大众,这有种别样的安全感。我翻出电脑,打开邮箱,查看某人发给我的照片,然后我就笑了,看来缘分使然,我们不管怎样都是要相遇的。于是,我在满怀期待中睡去........ 一大早上,闹钟响了几次我才依依不舍的爬起来,床比车子后座要舒服很多。梳洗、整理、迅速的下楼赶车。结果还是晚了,接驳车停在酒店门口,貌似就等我一个人了。来不及废话,我冲上车,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关上车门,司机就迫不及待的发动了。 这是一辆10座的商务巴士,车身是黑色的,可能为了彰显尊贵,车窗上涂了深色的隔离膜,还挂了蓝色的窗帘,使得整个车里光线昏暗。因为起的太早,等得太久,没有人讲话。我因为最后一个上车,出于愧疚也不好四处张望,不久车就到了候机厅前。我第一个下车,拿下背包,就直奔候机厅。取票、安检,一切顺利,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完成了所有程序,稳稳的坐在了登机口,此时距离起飞还有40分钟。 我掏出手机,准备刷新一下对这个小别的世界的认知。此时那个疏离的女子推着箱子迎面走来,手里还拿着机票,应该是在找登机口。 她穿了一条大摆的棉质的长裙,深海蓝的裙摆,一层一层的褶皱,下面还坠了些小铃当,走起来带着细碎的叮当声。一件短款黑色毛衣披肩小外套,毛衣里衬垂下来类似丝绸的有点褶皱的小装饰,还围着昨天那条橘黄色的大围巾头发垂在一侧,拿着机票的左手的姆指上带着一枚红色的扳指,提亮了她全身的色彩,也显得格外的特别。身后是一个银色的金属拉杆箱,箱子上面还有一个电脑包。她抬眼看登机口,刚巧看见我看她,于是还是昨晚那个微笑。她快速的环视了一下登机口的人群和座位。然后选择了我对面的座位坐下。 这么巧的,居然是同一个航班,那应该是同一辆车才对,怪我刚刚太粗心,而且还迟到,估计印象分不高。不过我这么帅,还是可以扳回来的。我收起手机,准备去搭个讪: ”hello!这么巧。“最简单,才最平和亲切。 “帮我看一下箱子好么,我去买点东西。”她倒是没有客气,不管认不认识我,人没认出我,上来就直接拜托我帮忙。 “好!”我果断答应了。她起身,结果刚刚放在腿上的机票掉了下来,我抢先捡了起来,顺便多瞄两眼。 茹菓,深圳,嗯,航班一致,坐在前面几排,要是这机票上能把手机号码打上就更好了。可惜了,看看有没有机会换过来。我一边想着一边把机票还给她,她收好机票就走了,我坐下来继续玩手机。直到工作人员通知登机,她都没有回来。我开始担心了,扔下他的箱子不管的话不好,拖着她的箱子先走也不好。眼看所有人都已经登机了,工作人员开始上来催促。我站起来四处张望。终于她从远处走过来,我朝她挥手,她见状小跑着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打了个电话,耽误了点时间。“她一边道歉一边准备接过箱子。 此时表现我绅士风度的机会到了。我非常亲切的说: ”没关系,还不晚。主要担心你,误了飞机。我又没有你电话,联系不上你。“是不是很自然。 她听到这里,看着我笑了笑,我想她听出了我的意思。我没有让她接过箱子,而是自然的用手臂推了一下,让她先走,她便不再客气,和我一起过了登机口,进了机舱门。我把她一路送到座位上,又把箱子给她放上去。又看了看坐在她旁边位置上的大哥,这大哥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依然没有让出位子的意思,我只好先回自己的座位。 “你坐哪里?”她礼貌的问道。 “在你后面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我指给她看。 “先生,您能和我男朋友换个座位么?”茹菓忽然间对身边的大哥说。 ”我也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我连忙补充道,没想到能被美女这么青睐。 大哥很不情愿的站起来朝我原来的座位走过去。待那位大哥坐下,我才安心的坐在了茹菓旁边的位置上。此时飞机舱门已经关闭,空姐开始检查安全带、手机,调整座椅靠背和遮光板。茹菓解下围巾盖在腿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大盒薄荷糖,给了我一颗,自己拿了一颗,就靠在椅子上准备睡觉。 “昨晚没睡好么?”我觉得好扫兴,把我换过来就是看她睡觉的。 ”飞机起飞再叫我。“她笑笑,带点歉意、带点刻意,我知道这已经是礼貌的说明现在不想和我聊天了。 我帮她把披件塞好,看着她闭着眼睛的样子,感觉要比睁着眼睛的时候温柔。因为她看你的时候,感觉要看穿你的样子,带着审视、带着疏离、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我自己也觉得累了,就靠着睡着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正在看一本《漫长的告别》,我身上盖着她的披肩。见我醒了,她朝我笑笑。 ”醒了?看来是你昨晚没睡好。“ ”是没睡好,想着能不能再见到你呢。飞多久了?“我开始发挥自己的撩妹专长。 ”3个多小时吧,你去新疆做什么?”她笑了一会,那笑容里带着了然的无所谓。 ”旅行,确切的说是作死。你呢?“我觉得是时候吹嘘一下我的荒原之旅了。 ”我也是旅行,你都怎么作死的?“她果然还是好奇。 ”我去了魔鬼三角洲,罗布泊,就是那个传说的死亡荒原,我一个人自驾,开进去15天,沿着古丝绸的路线走..............“我开始吹嘘,不时向她展示我拍到的相片。她专注的听着,与此同时,不停的在吃她那一大瓶薄荷糖。我越讲越兴奋,她却看上去越听越困,最后终于靠在机窗一侧睡着了。我又一次帮她把披件盖好。想着这个女人应该臣服于我得冒险精神了,等到飞机落地,就可以约个晚餐,留个电话。 很快,广播里提示飞机准备降落,要求所有人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我拿起她放在小桌板上的书,准备帮她放回电脑包里,这时书里掉出一个白色信封,信封里面叠了厚厚的信纸,信封上手写着 “给身旁的先生,即时查看,茹菓”。我笑笑,想着这是一个浪漫、有趣的女人,居然还会用这么浪漫的方式表达自我。我收好小桌板,打开信封,拿出那厚厚的4页纸,开始阅读我意料之外的遗言。 这已经是5月10日的事情了,谁会想到原本以为艳遇的对象会在自己身边自杀了,谁又能想到,一封遗书就结束了你所有清平时光。 第九章 又见茹菓 我想我见到茹菓了!在那天乌鲁木齐飞深圳的飞机上! 说起来,好多年没有见到她了,自从那年她在婚礼当天上演了拒婚出逃的戏码后。而且估计没有人能想到,我是那场逃婚事件的唯一帮凶。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除了余淮还时不时的跑来纠缠,企图打听到茹菓的下落外,其他人估计早就不记得那场盛大而悲壮的婚礼了。 人们总是容易忘记悲伤的事,忘记那些没有持续影响的事,联同和这些事情有关的人一起。而忘记还是好的,有些记得的,反而会根据自己的意志,歪曲了事实,然后在回忆的时候,就完全变了样子。关于这一点,我想王小波那本《寻找无双》诠释的是比较彻底的,我就不必笨拙的去解释了。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案子一旦搁置或者延期,就很难及时结案的原因,因为总有人有意或者无意的改变自己或者他人的记忆。自然,这也是我们不愿意接手陈年旧案的原因。但是不管怎样,欠的总还是要还的。我们职责就是让那些不愿意主动为错误埋单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以此震慑他人,维持这个社会道德底线下的法制平衡。 我是阮阳,一名刑警,正在奉命追捕一名潜逃多年的恶性杀人事件的嫌犯。当年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这一重要嫌犯的藏匿处,只起诉了另一名嫌疑人,但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了。不过这混蛋最近又在新疆犯案,并且牵扯出巨额的商业受贿案和有组织的黑恶势力,新疆警方提出联合追捕的申请后,我奉命出差新疆,开始了漫长的追捕行动,说起来也算是孽缘不浅。 我从北京追到新疆,结果新疆警方告知疑犯又瞒天过海逃去了深圳,并且有可能从深圳过境香港之后逃往国外。我连忙联系深圳警方协助追捕,然后就订了机票赶赴深圳。在机场获悉疑犯位置已经锁定,要我一切低调行事,避免暴露行踪,节外生枝。 由于抵达机场时,已经临近起飞时间,我便一路匆忙的取票、安检,然后就直接登机了。说起来不是旅行旺季,居然也是座无虚席。由于被要求要低调行事,坐下来,环顾了一下飞机上一张张陌生的脸,便拿眼罩蒙上眼睛开始假装睡觉,我故意选了里侧的位置,只需要稍微往下滑一下身子,就可以成功避开前后排的视线,如果不是刻意站起来看,应该是注意不到我。我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不知道是还没登机,还是原本就没有人。我坐下来好一会儿,飞机一直没有关闭舱门。应该是在等最后的旅客登机。 果然,临近起飞时间的时候,又有人登机。我出于好奇,就微微掀开眼罩,从眼罩的下面透过缝隙朝入口处张望。一个30多岁的男子,拉着拉杆箱走在前面,他穿了一件咖啡色的夹克衫,一条灰蓝色的牛仔裤,裤子两侧有两条装饰的咖啡色的竖条纹,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短发,类似于板寸的短发,带着一副黑框墨镜,镜框很窄。肩膀上斜挎着一个米黄色相机包,看样子是个发烧友。右手腕上缠着几条皮质的编织的手环,手指修长,手上的皮肤极好,相对而言脸上的皮肤的感觉有点沧桑了,看样子是经历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的效果。他目光坚毅,笑容温和,整个人看上去利落中带了点玩世不恭的匪气。 他走到大约是第五排的位置,收住脚步,侧身让出身后的女子。我瞬间摘下眼罩,睁大了双眼,伸长脖子,几乎要喊出来了,那是出逃多年的茹菓啊。死丫头自从她踏上逃婚的旅程,就少有联系了,一年几乎也就固定的时间通个1次电话,还是极富目的性的。我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哪有人会几年都不回家,不和故交联系,不更新存在状态,不接电话、不回电话的。要不是知道她有些偏执的任性,要不是看在茹令的份上,我都要拉黑她了。 茹菓倒还是之前那个样子,一脸的书卷气,骨子里却透着疏离的高傲,要说变化,那就是看上去更沉稳了,更成熟了。她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身材也没什么变化,好像略微胖了一些,多了一些味道。她没有看见我,或者说她可能没有看见任何人。她终于做回来了那个只关注自己的内心,而不去过问纷繁复杂的世界的自己。 她坐到靠窗的位子上,男子小心翼翼的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然后他们和坐在茹菓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就很不情愿的往后走,做到了我旁边的位子上。看样子刚刚应该是在协商换座。这么说起来,那个和茹菓一起的男人可能是茹菓的男朋友,她终于找到自己真心爱的人了?这样最好。这说明她已经可以放下过往,开始新的生活了。那么这么多年的出走和回避,也总算没有辜负。 这样想着我又做回位子,然后盖上眼罩,还是不去打招呼了,免得她没有准备好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难免会勾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况且,我还有公务在身,这次任务如果顺利完成,我就顺道去深圳看看她,也算替茹令尽点做兄长的义务。 飞机很快起飞了,一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意外,我因为连日的奔波,竟然靠在窗子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还是被飞机降落的广播吵醒的。飞机已经准备降落,我忍不住身长脖子看了看坐在前几排的茹菓。她好像还在睡觉,也靠在窗子上。她旁边的男人好像在看书。正在我坐回去的同时,男子按了服务呼叫。空姐急忙忙的走过去,附身问他有什么需要。他附在空姐耳边说了什么,又递给空姐一张字条,空姐接过字条,就一脸凝重的转身走了。 又过了大约20分钟时间,飞机平稳落地,进入滑行状态。我伸个懒腰,准备整理一下衣物好下飞机。此时广播里传出空姐清脆的声音: “尊敬的旅客朋友,非常感谢您乘坐深圳航空的飞机,我们的飞机已经着落,正在滑行,由于本次航班有位乘客因病需要接受紧急治疗,请各位旅客在各自的位子上稍作休息,方便其优先下机就医。请各位旅客在各自的位子上稍作休息,方便需要紧急治疗的旅客优先下机。谢谢您的支持与配合。” 广播刚一播完,机舱内便响起所有人的窃窃私语,有人探出半个身子四处张望,有人干脆站起来问需不需要帮忙。机舱里瞬时变得嗡嗡作响。茹菓他们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心里开始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飞机刚一停稳,坐在茹菓旁边的男子便起身,抱起茹菓,朝机舱门口大踏步走去,他用茹菓的披肩裹着茹菓上身,连同脸一起盖住了,我看不到茹菓的样子。 从男人紧绷的表情和急促的步伐看,情况比较严重。空姐拿了他们的箱子跟在后面,有其他乘务人员冲上飞机帮忙一路保护着,簇拥着又下了飞机。我挤出座位,往前冲,试图了解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无奈,看热闹的人太多,机舱过道狭小,我挤到机舱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男子已经抱着茹菓上了一辆救护车,而救护车待男子一上车,就关上门,鸣着笛,扬长而去。 我望着远去的救护车,心里百感交集,暗自后悔,起飞前应该上去打个招呼,飞行中应该过去问候一声,再不济刚刚应该反应快点,或许我就能赶上救护车,就知道茹菓到底怎么了。现在好了,什么也不知道,茹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如何向茹令交代。没想到再见面,竟发生这样的事。我认真回忆茹菓有没有什么旧疾,有没有什么遗传病,甚至推测是不是阑尾炎疼晕了。 我朝四处张望,准备抓个空姐问问究竟。而此时飞机上的人陆续下来,接驳车已经抵达,很多人陆陆续续在上车。只有一个机组人员站在楼梯口,引导秩序。我走上去,礼貌的问: “请问刚刚那位女士怎么了?” “抱歉先生,我们不方便透露客人的隐私”,空姐礼貌的回绝了我的问题。 “我是她朋友,他们去哪个医院了”虽然恼火,但是我觉得空姐的回答还是让我满意的。 “抱歉先生,我不清楚,这个要看急救中心的安排” “那我去哪找他们” “您可以问下您那位医生朋友” “好!”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那个跟在茹菓身边,带走茹菓的既然是医生,那应该可以护茹菓周全。我只要等下让同事帮忙查一下就好了。这么想着,我就准备上接驳车,而此时第一辆接驳车已经满载,车门关闭了,我准备上下一辆车。我忽然瞄见车里似乎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站在人群中,扶着扶手,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深圳的天气这个季节还很湿热,我却忽然间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她怎么也会出现在这架飞机上,怎么一路都没有注意到。她有没有看见茹菓,茹菓有没有看见她?这一次的意外和重逢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安排?这和我要追查的案子是否存在关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牵涉的人员为何会这么巧合的出现在同一地点。 第十章 简单的人 “茹菓自杀了!”我斜靠在床上,一只手挂着吊针,一只手撑在蜷着的腿上,直接抛出了结果。然后环视了一下病房里的人。 张壑没什么反应,因为他是这房间里唯一的旁观者,连同我在内的另外三人都深陷其中。茹菓入院的时候,他刚好在,而且参与了抢救,虽然我们对外都说是药物过敏,但是彼此都清楚茹菓是自杀的。 她那一大瓶的薄荷糖,其实是巴比妥类的安眠药。幸好我没吃她给我的那颗糖,不然估计她就真挂了。说起来是我疏忽了,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医生,竟然没有发现坐在旁边的她正在实施自杀行为,而自杀手段就是服用过量的安眠药。 潇夏看起来很吃惊,但是他极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高非转过身,望着窗外,也是一阵心酸的静默。我看着他的背影,很难想象他要如何去理解茹菓的自杀。他脖子后面有一条隐藏和修饰的很好的伤疤,看上去很像我经常执刀的那类手术留下的。我第一次见面居然没有看见。所以他是不是受过什么创伤,所以更容易激动和做出过激行为?当然这是我的猜测而已。 高非在短暂的静默后,转回来问我: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自杀?” “她的遗书里没有说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找我要电脑?” “因为她说答案在电脑里。” “你怎么知道她是自杀的?” “遗书里就是这么说的,而且我就在她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这么说着,我心里再次涌起自责的愧疚。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萧夏也开始加入了质问。 “我当时没发现。”对此我只能坦然,确实是疏忽了,超出预料之外的疏忽了。 “这不可能,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说,她遇到一个简单的人,让她想做最真实的自己,想好好珍惜彼此,怎么可能5个月后就自杀了。”高非这番话透露了很多信息。我和张壑互相看了一眼,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又缩小了范围。 “简单的人?”我没理高非的为什么,而是顺着这个关键词,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同时看向萧夏。 萧夏收到我的目光,转过身看向高非,高非又看向张壑。张壑意识到我们三个各自目光里的猜疑,索性耸耸肩说: “我喜欢男人!” 我瞪了他一眼,这种不合时宜的幽默感让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不出意料,高非一脸古怪的向门口移了移,萧夏则不由自主的推了推眼镜。 “所以,她现在如何了。”还是萧夏更冷静,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 “抢救还算及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我没有把话一次性说完,停了一下,他们需要时间消化。张壑看了我一眼,明白我的停顿,也没有开口。 “那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萧夏继续追问,他总能发现问题的关键。高非此刻平静下来,静静的听我说,他安静下来还是挺好看,好看的张壑都忍不住和我一样多看两眼。 “暂时不确定,因为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没有醒。我们还要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是否有脑部损伤。”我终于说完了。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会有后遗症?”萧夏穷追不舍。而高非静静抿着嘴唇,双手抱胸,这个姿态表明他很紧张,紧张到缺少安全感的地步。 “目前不确定,但长时间昏迷,并发症的可能性比较大。” “会醒不过来么?”高非小心的问。 “我不确定,有这种可能。”客观一点好些。但未必所有人都能接受客观的打击,显然高非的情绪就处于临界状态,他又一次转过身面对着窗外。 “我们能做什么?”萧夏的冷静让我开始觉得不能够适应了。都说关心则乱,他好像真如茹菓说的,冷静到冷漠的程度了。 “最通俗的就是多去看她,跟她说话,看看能不能唤醒她的意识。方便的话给她梳洗、按摩,躺久了,会有骨质疏松和肌肉萎缩。” “这些事,现在,是谁在做?”高非忽然问了一句常人不会问的问题,没有转身,也能感觉到他的不满。 张壑此时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我瞬间领悟这是一句带有责备和警告的话。而张壑这一眼,就像是火种,可以点燃整个病房里的怒气。炸我一个体无完肤加魂飞魄散。 “请你以后不要碰她。”萧夏捕捉到张壑的目光,把高非的潜台词说了出来。“我会找人来照顾她。” “有护士的好吗?我是医生,怎么会自己动手!”我真不明白,哪有人跟医生争锋吃醋的。 “你又是谁?”高非看了看萧夏,终于想起问这个问题了。我还以为他们早就认识,或者刚刚认识过了。 “他应该就是茹菓说的简单的人。”我在萧夏开口前回答了高非。不然萧夏估计会简单报个名字,然后高非再问一串问题,才能理解这人为什么在这里。我以为高非会冲上去像打我一样打一顿萧夏,我越来越怀疑,高非当时只是想打我,而和我是否真的绑架了茹菓无关,当时在他看来,我可能是骗走了茹菓的劲敌,所以不管怎样,先打一顿再说。结果他却只是盯着萧夏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做。 而萧夏也还是一贯的冷静,不解释,不争辩,不反驳,甚至不反应。这俩人的对视让我忽然意识到,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从未见过面。茹菓是如何做到的,一个养在家里,一个放在外面?茹菓啊,茹菓!你可真是厉害。 “那你知道茹菓为什么自杀?”高非转向萧夏。 “不知道!我和你最后一次见她的时间差不多。”萧夏看着高非,眼神和高非看他的一样。两个人对视了几秒。 “我想先看看茹菓,她在哪?”对视之后,高非似乎了然了什么,或者想通了什么,忽然失去了发问的兴趣。而是表现出了疲倦和无奈,他这话像是问我,又像是说给萧夏听的,但又好像只是这样说出来不需要谁回答。 “她在特诊住院部707房。”萧夏回应了他。萧夏的反应也好像默认了什么。 高非看了我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萧夏没有立刻让开,而是斜睨着,说道: “你最好克制一些。”说完,他侧身让开了门口。 高非没理他,径自出了门,朝电梯走去。 我猜这一句克制是双关,一则是情绪,一则是情感。两者截然不同,但对高非而言,都是一目了然的激烈。 高非走后,萧夏没有停止他的盘问,而是更加深入。所以我总好奇,为什么高非每次都不会问我更多细节的事,而是只关心茹菓在哪里,茹菓的现状如何,他是知道呢还是忘了呢,这种只在乎自己喜欢的人的愉悦和安康的风格,算不算得上简单。 “茹菓应该有话留下来,对吧?”这个萧夏确实了解茹菓。 “有,但是没有给你的。她只是让我邀请你参加她的葬礼,如果她真的死了。” “那么其他人的呢?”萧夏好像并不意外。 “你指谁?”我想知道他到底了解多少。 “比如高非,比如余淮,还有那个没露面的阮阳,包括她的父母?”他知道的倒还挺多。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但是你也还没有告诉他们。” “没错,每次都被打断了,就没说完。”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说。” “等茹菓醒了再说,或者必要的时候吧,毕竟她还活着!” “她没有其他事需要我做的了么?”萧夏又一次确认。 “她自己没有了,但是你刚刚说找人照顾她。”我提醒道。 “我会的,医院的费用是谁在负责?”萧夏果然是个比较实际的人。 “暂时我负责,茹菓有预案,再说,余淮不是还给了一张支票么。”我掏出支票在萧夏面前晃了晃。张壑接过去仔细看了看,一脸惊诧的数了又数后面的零,我没理他的自娱自乐。 “茹菓不会想要用他的钱。” “这个就不是你该管的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余淮忽然间出现在门口,原来他还没走。 “你没走?”我有点恼火,不过细想觉得是自己大意了,这家伙既然找到这里来,怎么可能轻易就走了呢。这下好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等下高非回来,他们三个可以来个擂台赛了。不过奇怪,刚刚高非出去没看见他么。我拍拍身边的张壑,示意他看好戏。张壑这才把支票收进自己的口袋里,若无其事的看看刚刚进来的余淮,又看看原地未动的萧夏。 “茹菓既然没有嫁给你,你又何必穷追不舍得。”萧夏没有示弱,我很好奇他怎么好像了解的比高非要多,高非不是室友和同事么。 “茹菓有说过要嫁给你么?”余淮也没好气的回答 “至少没有明确说不嫁。”萧夏终于有点情绪了,反讽道。 “那就等茹菓醒了,让她亲口告诉你吧。”余淮绕过萧夏,走进来,对我和张壑说: “我要带茹菓回上海治疗,请你们配合准备一下。” “不行!”萧夏抢在我前面提出了反对,而且是强势的反对。 “你凭什么反对。”余淮没有恼怒的样子,但话说的很不客气。 “你又凭什么带走她?” “就凭她还保留着订婚戒指。”余淮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有点替他着急了,这算什么理由呢。 “你是说这个么?”我举起张壑的左手,指给他看那枚茹菓遗书里提到的戒指。这是在茹菓的行李箱里找到的。当时张壑看见就戴在了自己手上,然后就摘不下来了。我为此很是苦恼了一段时间。原本想着过两天再想办法。结果没等想到办法,正主就找上门了。 “我原本就是想试试,谁想到摘不下来了。”张壑举着手,一本正经的说。 “你!”余淮被气的话都说不上来了。终于放开了他的克制,冲上来抢张壑手上的戒指,张壑躲闪不及就被按在了床上。我连忙站起身,拖着药瓶躲开,把床让给他们两个。 张壑整个人被压在床上,余淮趴在张壑身上,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一只手用力的去摘戒指,张壑估计是被扯疼了,一只手握着拳不肯松开,另一只手挡着张壑。两个人扭在一起,画面十分的香艳。能看到张壑如此狼狈也是难得了。没想到余淮也是个行动派,那么风度翩翩、高高在上的样子,原来也不过是端着。不过话说回来,余淮是不是也在泄愤呢!? “你不去帮忙么?”萧夏看着扭打的两个人,问我。 我也没见过张壑如此失态的样子,说起来他往日里无时无刻不表现出的那份悠然自得,慢条斯理的,真难以和今天对比。男人竟然也逃不过珠宝的诱惑。 “姜楠,姜楠!”张壑挣扎的喊。 “我的手要断了!” 我正要去帮忙,黎笑忽然间冲进来,气喘吁吁的说: “不好了,打....打起来了!快,快去!” “谁?谁打起来?”我扶着她问。 “特诊707房,那个高非和一群人打起来了!” 我顿时一惊,萧夏则是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冲了出去。听到黎笑的话余淮停下手,紧跟着冲出去。张壑趁机坐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发型。我看看张壑,真是无可救药了,我又一次拔掉针管跟着往外跑。一日间拔了两次针管,跑了两次百米冲刺,上下两回7楼,也真是难为我这个伤病人士了。 我一边跑,一边自嘲,姜楠啊姜楠,你这个救命恩人当得未免太辛苦、刺激了! 第十一章 困局 我醒来的时候天空是灰蓝的,云层很薄,看不见星星,也没有月亮,巷道里一片死寂,偶尔有老鼠觅食的声音,不知哪里投过来的微弱的灯光,足以让我辩识出自己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条狭窄的楼与楼之间的巷道,不算长,大约20米左右,一端通向一条略微宽敞和明亮一些的水泥甬道,一端是更昏暗的更狭窄的巷道,也可能是堵墙,太黑了,看不清楚。 我正躺在一个大的长方形垃圾箱里,身上压着几个黑色的胶带,里面应该是各种生活垃圾。有些袋子已经破损,沾染的到处都是各种粘稠的感觉,周围弥漫着酸臭腐败的味道。没有办法判断时间,可能是凌晨,也可能是子夜,但区别不大,总之这是一个适合潜逃或者实施罪恶的时间。 我尝试挪动了一下身体,疼痛立刻传遍全身,一时无法准确定位疼痛的根源。缓了一会儿,企图把身上的垃圾袋推开,才意识到右手臂动不了,可能是脱臼了,也可能是骨折了。 我挣扎着用左手推开垃圾袋,又去摸了摸两腿,左边大腿上的枪伤明显还在流血,已经疼到没有知觉了。右腿也是勉强可以弯曲。我侧过身,用能动的左手扒着垃圾桶边沿,把右腿搭上去,在把左腿搭上去,然后把身体一点一点向外滑动,直到重心移到垃圾箱外侧,整个人便从里面掉出来,笨拙的砸在地上。 我忍着传遍遍各处的剧痛,又一次调动全身的力气,朝明亮的地方爬了爬,然后靠在墙角坐下,借着微弱的灯光检查一下自己的伤势。右腿枪伤,左腿看着是完整的,疼痛可能来自扭伤或者拉伤,左手没有伤口,右臂应该是骨折加脱臼了。我摸了摸脸,血糊糊的感觉,估计也是有外伤。我捡了一个黑色的袋子,拧了成绳子绑在大腿上止血。又摸索了一下全身的口袋,钱包和工作证还在,手机不见了。 想起来了,为了转移视线,引开追踪的人,我把手机扔到了商场里。幸好当时反应及时,不然估计现在已经不知道横尸哪里了。虽然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但至少还活着,至于能活多久,就取决于是我先爬到医院完成救治,还是那些人先找到我完成灭口。而就医这件事本身就很危险,我腿上的是枪伤,任何一个接诊的医院都会向警方通报,这等同于自投罗网。可从伤情看,不及时医治,我有可能会因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而死。 对了还有那把枪,汪杰的枪,我又努力爬回垃圾桶,在里面翻腾了半天,找到了那把仅剩一发子弹的手枪。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远程抓捕任务,最终竟演变成了我的“畏罪逃亡”。从抓捕人员到被抓捕对象,瞬时的角色转换,是有多么滑稽。还谈什么沉冤昭雪,谈什么捍卫正义,谈什么严格执法,我连自己的清白都没办法保证。 接下来要怎么办,我能去哪里,谁会相信我,我坐在原地,认真梳理了一下从重启旧案开始,到我被迫逃亡的过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谁,陷害了我。谁,又在暗中帮助我。人在生死存亡的时候,才忽然变得格外冷静。这也许就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 我一路都在追着逃犯走,我到新疆的时候,嫌疑人已经离开新疆,一路南下,到了深圳。我马不停蹄的奔赴深圳,刚到深圳就被告知嫌犯已然到了澳门,准备再从澳门过港,逃亡国外。等我准备在香港关口拦截,嫌犯又折回了深圳。 如此一场打地鼠式的追捕,让人不禁恼怒。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怀疑警队内部有鬼。但由于这个案件牵涉的范围太广,不好推测具体哪个环节、哪个人出了问题。我逐步缩小信息的传递范围,希望能够变被动为主动。而嫌犯不知为何,一直徘徊在深圳周边。 早晨,我得到当地警方线报,据说嫌犯出现码头附近的城中村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知会从总部赶来协助我的杨历帆,只是让当地警方指派的配合人员汪杰开车带我到线报地点,进行蹲点排查。 我们在城中村的里蹲守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嫌犯终于出现,他形色匆匆,进了一栋8层的板楼,板楼的结构有点类似工厂的员工宿舍,一侧是开放式的走道,一侧是露台,每层有大约六家,楼梯就在这六家住户的一侧。 我和汪杰悄悄跟在后面,他沿着步梯上楼,一直到6楼,进了靠近楼梯口的第一个房间。我们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他进去后,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是长时间的静默。我和汪杰交换了一下眼神。汪杰便上去敲门,我躲在后面。汪杰连着敲了三遍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我意识到不对,冲到走道边往外看,刚好看见嫌犯正挂在6楼的空调机上,准备进入楼下住户的阳台。他刚好看见探出半个身子的我,立刻加快了动作,冲进楼下。我一边喊汪杰下楼,一边往楼下跑。等我冲到楼下,嫌犯已经冲出房间,沿着楼梯往下奔逃。我在后面紧追,汪杰跟着我追下来。嫌犯冲到楼梯口时,正巧有个快递小哥抱着几个箱子在上楼,小哥后面还跟着一个孕妇。嫌烦上去就掀翻了小哥的箱子,出楼道,跑了。我跳过箱子,看了一眼被箱子撞倒的孕妇,她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表情异常痛苦,我朝汪杰喊道:“快叫救护车”。然后就追了出去。 我跑到路口,嫌犯已然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跑了,这时汪杰追上来,我们两个于是分头去追。我沿着右侧的小路绕着城中村寻找,跑了三个巷道,来回转了两遍都没有发现。于是准备折回去和汪杰汇合。 我沿着汪杰追的方向一路追,忽然嫌犯从对面跑回来,我冲上去准备实施抓捕。嫌犯没打算就范,直接向我挥拳冲上来。我因为没有配枪,只好展开肉搏。这嫌犯显然是受过训得,手上还拿着一把三寸长的弯刀,出手相当的狠辣。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我身上开始挂彩,而且看样子一时还拿不下来。 这时嫌犯来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枪响,我和嫌犯同时一愣,我意识到嫌犯有个隐身的帮凶,此时应该是被汪杰撞上了,而这一声枪响,未必是好事。嫌犯趁我慌神的间歇跑了,我追了一小段,感觉不对,因为枪响后汪杰没有追出来,也没见什么人跑出来。我决定还是先找到汪杰汇合。 寻着枪响的方向走过去,转了两个弯,在一个破旧的售卖机边上,我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汪杰。我蹲下来查看,他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只手压在身下,一直手扒在售卖机上,胸口中枪,子弹穿透了胸腔,正好在心脏的位置。我伸手按在他的颈动脉上,还有脉搏。我把他翻过来,一只手按住伤口,一只手拍打他,希望唤醒他。 他慢慢恢复了意识,但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他好像要说什么,我附身过去,耳朵贴在他的嘴边。他的气息微弱,根本没有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旁边的售卖机。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赫然发现售卖机的取货仓内,有一只手表。我想这就是他要告诉我的事。于是朝他点点头,他就慢慢闭上了眼镜,停止了呼吸。 我一面掏出手机,准备通知当地警方和医院,一面环视周围,天已经慢慢暗下来,华灯初上。正在此时,忽然又一声枪响,刚好打在售卖机上。我连忙放下汪杰,跑到转角处躲避。不一会又是一声枪响打在我脚下。我只好转身朝更隐蔽处跑去。 暗处忽然窜出三辆摩托车,车手们个个手持着砍刀,追着我狂砍。我明白自己遭遇了围剿,这么明目张胆来势汹汹的猎杀,应该是认为我在刚刚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危及到了他们的关键利益。也就是说,汪杰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他们才如此紧张。 我一路兜兜转转,最终成功跑回车上,驾车逃出了。车手没有穷追不舍,虽不是光天化日,但应该还是有所忌惮的。 我开出来15分钟后,确定没有被追踪上,才打电话给总部,联系刘局。但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我不敢打给其他同事,因为显然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一定是有人出卖消息,不然不会这么快,有这么全面和激烈的反扑。待我回到城区,刘局给我回了电话。他语气严肃,上来就说: “阮阳我接下来说话,你要记住。汪杰已经死了,你是疑犯,深圳警方正在四处搜寻你。种种迹象表明,警队内部有鬼,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包括我。尽可能保证你自己的安全,我会想办法揪出内鬼,还你清白。” “刘局,我有……”我对这变局没来得及适应,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原本打算去深圳警局,现在只好重做打算,酒店肯定也不能回了。现在要找个地方先落脚,然后从长计议。汪杰的车也不能再开了,我把车子丢在了路边,换了一辆出租车,乘车到了一个中心公园,准备进去兜一圈再重新换车。此时手机短信响了,我打开查看。是同学回复的茹菓送医的医院信息。我顿时觉得心头一暖,这个城里还有茹菓。可是她现在又怎么样了呢。这时短信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内容只有两个字 “快跑!” 第十二章 守门 我冲到特诊住院部7楼的时候,高非正跪在地上挥拳孟击倒在地上的一个中年男子,说起来,高非的身手好像还不错。一向冷静的萧夏守在707的门口,完全靠蛮力阻拦着准备往里冲的人。看两个动手的人的衣着,白衬衫、黑西裤,还打着领带,剃着寸头,不是物业保安,就是地产中介。 几步之外还站了一位年龄稍长些,貌似有50岁左右的男子,头发有些花白,面色铁灰,一脸忧心的样子看着眼前这一幕。 在我前一秒赶到的余淮二话不说,扔掉外套就往前冲,我原以为他是要上去帮忙的,没想到他竟也一同朝萧夏冲了过去,萧夏一时招架不住,被两个人连拖带拽的拖离了门口。高非回头看,起身要去守门,又被躺在地上的人拉住,两个人继续扭打在一起。 余淮拉开萧夏之后,就准备往门里冲,见状我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拖住余淮,朝他脸上狠狠的就是一拳。余淮回头看见是我,先是有些诧异,然后立刻就明白过来,伸手就抓着我刚刚包扎好的纱布,扯着我朝一边拖,同时,朝愣在旁边的长者喊道: “胡医生,快点帮忙。” 长者听到喊话,有点迟疑,然后叹了口气,绕开我们这群疯狂的人,朝门口走过来。我被余淮拉着挣扎不开,另外两个人也是不得抽身,于是只好寄希望于慢吞吞走在后面的张壑,还有那个惊呆的笑笑。结果张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先是一惊,然后便孟地朝抓着我的余淮扑过来,而笑笑则转身就跑了。 那个所谓的胡医生就要推门进入病房了----我真后悔刚刚没有把门锁上。我们这几个护花使者却深陷掐架的困局,难以自救。眼睁睁看着那个胡医生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慢慢推开707的房门,他在抬腿朝里走之前,回头看向余淮和我,又扫视了一下挣扎中的高非和萧夏等人,然后转身朝里走去,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此时我在一阵乱战中渐渐明白过来,想是余淮找了人来,想偷偷带走茹菓,所以连随行的医生都叫来了,这么看他的行动力和细致到还是值得称赞的。但是不巧被刚刚过来探视的高非遇上,高非应该是在搞清楚对方来意之前,动了手,随后赶到的萧夏估计是搞清楚了,但还是加入了战争,而我则是一时头脑发热自愿被卷进去的,张壑那个二货估计是懒得再给我包扎第三次,所以冲上来企图解救水深火热中的我。 其实让余淮把人带走倒也没什么,毕竟这小子头上还顶着个未婚夫的头衔,比我们这一众路人要更有资格,至少我是个路人。至于茹菓的遗愿,目前还算不得遗愿,自然也就不做数了,应该也没关系。这样想着我也就没那么愤慨了。死抓着余淮的手也就松开了,然后拍拍余淮的手,示意他放开,张壑看着余淮松开我,也就松开了余淮。 于是我们三个人率先解除绑定。余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张壑帮我整理了一下纱布。高非和萧夏还处在绑定中,一个单膝跪在地上,一个靠在墙上,两人见我已经脱险,也暂时停止了挣扎,看向707房内。 而就在这时,胡医生却举着双手,背对着我们,一步一步从房间里退了出来。余淮见状,有些气愤,正要往上冲,就看见707的房间里伸出一只血迹模糊的手臂,手上端着一只手枪,正指着胡医生的额头。 此时所有人都定住了。那只手臂的主人并没有走出病房,而是站在房间里,另一只手撑着门。从我的角度仅能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除了血迹籍模糊的手臂,这人的一条腿上还绑着黑色的胶带,看样子是用来止血的。全身上下的衣服很多地方都是血污。脸色铁青,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 他僵直的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看着胡医生。我心里顿时一惊,这人是哪来的,怎么在茹菓房里,他进去多久了,这浑身是伤,手里还拿着枪,这么个扮相,不是警察就是杀手了。茹菓,茹菓怎么样了。我瞪了一眼张壑,张壑明白我是在怪他为什么病房里会有别人,一脸无辜的回应我。就在此时,余淮忽然上前两步对抢手说: “阮阳?你是阮阳!” 枪手闻言,看向余淮,我们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他是阮阳?此时高非和萧夏也已经解困,站在原地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茹菓的密友。刚刚还说失联,还说在执行特殊任务,转眼真人就一身伤痕,持枪站在我们这些路人甲的面前,真是震惊的无以言表!这个出场方式和其他男主完全不一样啊。 我看看萧夏,他和余淮一样脸的惊奇。再看看高非,他的表情倒是有些怪异。另外两个保安,暂且认为是保安吧,愣头愣脑的站在侧边,从他们的角度应该看不到门里,所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余淮,是你要带走茹菓?” 枪手并没有放下枪,而是把枪口指向了余淮。这下就更加让我震惊了,一个是密友,一个是未婚夫,怎么也兵戈相见的,难道他们也是情敌? “阮阳,我只是想带茹菓回去治疗。你这是怎么了?” “带茹菓回去?茹菓同意了么?”阮阳的枪始终架在那里。 “她不是一直昏迷着么,现在除了我,还有谁会照顾她?”余淮理直气壮的说。俨然没把茹菓的室友,现男友,还有我这个救命恩人放在眼里。 “这里每个人都会照顾她!”萧夏打断余淮的话。 “我认得你,你是飞机上带走茹菓的人,是个医生。”阮阳没有理会余淮和萧夏,转过身看着我,但枪口还是对着余淮。 “你也在飞机上?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在场的是不是有茹菓的主治医生?”阮阳没有理我的问题,而是看着一身白大褂的张壑。 “我是。”张壑凑上来,不以为然的说。这家伙有时候淡定起来也是让我觉得莫名的毛燥。 “你和他进去看看茹菓怎么样了。刚刚那个人动了茹菓的呼吸管。”阮阳用枪指了指我和张壑,然后闪出一道缝,给我们通过。他移动的样子有些僵硬。我和张壑从他旁边通过,张壑直接去查看茹菓的状态,我路过他的时候小声说, “你的伤口需要尽快处理。”他依然站在那里,只是侧目看了我一眼,没有回应我。又转向余淮: “余淮,你今天带不走茹菓,以后也不要想了,真要是担心她,为她好,那你就把人散了,回去等着,茹菓若能醒过来,我会告诉她你来过,并劝她见你一面,把当年的事说清楚,做个了结。”阮阳这话说的非常坚决,不容拒绝。而且眼下的形式,余淮确实也不能再怎样了。 余淮看看阮阳,又看看自己带来的人,看看高非和萧夏,转而对阮阳说: “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希望你不要殃及茹菓,我等你消息。另外,你的伤还是早点治,死之前,记得兑现你说过的话。” 说完,余淮就带着人走了,走廊里只剩下萧夏和高非。 待余淮等人进了电梯,高非刚要上前,就被萧夏按住了。 “你们两个还是先回去的好,今天不适合再说什么,茹菓也需要休息。我也有些事要问问这里的医生。有事我会联系你们,留下电话就可以走了。”阮阳那副人畜勿近的样子,着实让觉得惊悚。 萧夏隔着阮阳,透过门缝看我,我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就拖着高非朝外走。 高非边走边盯着阮阳,那个眼神里像是憎恨、像是怀疑、又像是惊讶,总之闪着莫名的色彩。虽有不情愿,但最后还是跟着萧夏走了。 打发走高非和潇夏,阮阳回头看着待命的我和张壑,转身轻轻把门关上,自己把身体向旁边移了移,坐在门口,背靠在墙上。绑扎着黑色胶带的腿伸直,明显是不怎么灵活了。另一只腿蜷着,拿枪的手架在拳起的腿上,另一只手臂自由落体搬垂在一侧。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一只手臂也废了。阮阳坐好后,才抬起头对等着他发话的我和张壑说: “我是警察,追凶的时候受了伤,我现在,需要你们在这个房间里帮我把子弹取出来,把骨头接回去,并且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们收治了一名枪伤患者。能做到么?” 阮阳说完看看我和张壑。我和张壑对视一眼,很默契的觉得这事可为。于是朝他点点头。 说到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我和张壑从大学就是室友,一个专业、一个导师、然后一起毕业、一起工作。也不知为何就如此的孽缘深重,总是绑定了一般,如影随形。多年的友谊造就了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和默契。我喜欢四处冒险找刺激,张壑喜欢宅在家里看书养狗健身。一动一静的两个人,却都有一个统一的理念,那就是医者,治病救人,绝不谈条件。 “我要把话说清楚,如果泄露我得行踪,那么你们两个可能会惹上杀身之祸,如果被人知道你们见过我,你们有可能惹上麻烦,如此,你们还愿意帮我医治么?” “你这么说,那刚刚那几个人不是都有麻烦” “没错,但是还没有那么快。” “能不能告诉我们,追杀你的人是什么人?” “有警察,也有杀手。我目前还不太清楚具体有哪些人?” “那么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了?” “没错,所以你们还要不要治?” “那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你想知道?” “不,不想知道。”我和张壑一口同声的说。 “那是不是可以开始取子弹了?”阮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的,可见伤口越发的疼痛难忍了。 见状我和张壑连忙从柜子里掏出备用的被褥,铺在地上,又把阮阳扶着躺在被子上。我拆开他绑在腿上的胶带,扯开他的裤子,用手指轻触伤口周围,伤口马上就有血水溢出来,阮阳疼得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忍不住的闷哼着。 “张壑,你去准备手术的工具,另外刚刚笑笑跑了,估计是去叫人了。你最好把她们拦下来,就说人都走了,我在病房里看守病人。我的伤口裂了,你要给我重新包扎一下。不要让其他人上来打扰。”张壑点头,听话的走了。 我趁机检查阮阳的手臂,果然肩膀脱臼,小臂貌似有点扭伤,是否存在骨折不好说。又看了下他身上其他的伤口,基本都是皮外伤,倒也不严重。但是所有伤口貌似都有两天的样子了。他也不知道托着这一身伤从哪跑到医院里来的,又是怎么能刚好躲进了茹菓的病房。我正想着,阮阳忽然问我: “茹菓怎么了?”这么问带着很多的心疼。 “她不知道什么原因,自杀了,不过你放心,抢救及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醒过来。”我说完,看看阮阳,他显然是吃惊的,只是似乎没有高非和萧夏那么难以接受的样子。 “你怎么称呼,你们什么关系?”果然,这个问题总是无可避免的被问起。 “我叫姜楠,刚刚那个是我同事张壑,我和茹菓在飞机上,刚刚认识的。”我看出阮阳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确定她是自杀的么?” “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应该是吧,她自己吞了一瓶安眠药。难道她是被人投毒的?”这个问题确实从来没有想过,毫无疑问啊,我看着她吃的药。做警察的是不是看什么都会像凶杀现场啊。 “我不知道。只是,有个和她有关的在逃嫌犯就在深圳。” 第十三章 奔逃 我在公园的长椅上收到了一条匿名的信息,这种匿名的信息通常有两种来源和意图,一种是想误导我的判断,让我在慌乱之中走错方向,然后落入画好的全套里。另一种是真的想帮忙,但是又不想太过深入,以免招惹麻烦。不管是哪一种,发信息的人都是不会让我知道他是谁,但是他一定知道我是谁,更可怕的是他知道我的精确位置。如此来说,那就又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一直跟踪我,我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一种是他定位了我的手机或者我身上的其他什么电子设备,这其中手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么想着,我一面环看四周,一面把手机关机,尝试着拔出SIM 卡。但是很麻烦,在没有标准工具的情况下,这一动作很难完成。我没有发现跟踪我的人,所以只好断定是手机的问题。必须想办法离开。但是能去哪里,我又想到了刚刚另一条短信,关于茹菓入住的医院。我或者可以去茹菓那里,但是这样可能会把她再次牵扯进来,况且,她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除了茹菓会相信我,我可能真的找不到其他可以相信的人了。 这样想着我已经出了公园,正好看见一辆刚刚开进来的车停在停车场里,车上走下来几个陌生人,手里都藏着匕首,想来极有可能是冲我来的。这么快就跟上来了,果然不简单。我偷偷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滨海医院。 出租车开出去没多久,就遇上了晚高峰的塞车,我们困在长长的车队中间一步一停的爬行。我心里万分焦灼,因为不确定是否还有人继续跟踪着我,不停的透过后视镜向外张望。出租车司机也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说是最近治安不大好,说是下午听新闻说码头出现枪击案,据说还死了一个警察,说是晚高峰本来没这么快来,应该是查车造成的。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惊,问他可有其他路线可走,他说有也动不了了,让我耐心点。我说自己赶时间就给了钱下车走了。可是不想,我刚下了出租车,就远远的看见刚刚在公园门口看到的那辆面包车,于是立刻向路边跑,希望不被发现。结果事与愿违,很快那群打手们就跟着下了车,像饿狼一样朝我的方向猛扑过来。 迫不得已,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逃窜。我朝人群密集处跑,赌他们不敢太过张扬,果然在人群里,他们只敢紧紧跟着我,我于是进了一个商场,打手们跟着进了商场。我想借着商场的布局甩掉这群人,于是一层一层的转着,想到这群人很可能也是跟着我的手机信号来的,我只好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茹菓医院的信息,然后把信息清空,电话清空,找了个垃圾桶把手机扔了。 但打手们没有那么快就甩掉,我从商场的后门出来,商场旁边有个维护好的工地正在施工,钻机的撞击声,铛铛的振聋发聩,让人不禁头皮发紧,心跳加快。我绕过工地,又进了一个城中村。 这里楼宇楼之间的距离狭小,每栋楼都像蒙尘的豆腐块一样,又黄又脏,还有点不堪一击,扭曲变形。这里从一楼到七楼,每层的窗户上都封着生锈的提栏杆,每栋楼大门都紧闭着,门上贴着各种白色的小广告,租房、修车、开锁等等,这个村子的人流相对密集一些了。 商贩摆摊的人也多了,有些占了车道,堵在路口,然后过往的车辆司机和商贩之间的口舌之争和着轰鸣的施工器械的响声,让这里显得异常的嘈杂和破败。我绕过商贩,跟着人流,进了一栋比较靠里的小楼,楼道狭窄,但是居然有电梯。这时我瞟见那群打手已经进了城中村的大门,正看见我进了楼门。我放弃电梯,直接进了步梯,步梯每层平台上都有一扇小窗子,很多玻璃都碎了,我一路往楼上走,想着怎么摆脱这群大尾巴。 这时楼道的门又响了,我知道他们已经跟上来了,我于是加快脚步,这里楼宇楼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不到2米,有些地方看着1米都不到,我想着可以在楼顶到另一层楼上去。于是拼命往天台上跑。这时身后也传来脚步声。我冲上天台,找一个可以跳过去的好的角度和着陆点,这时一名打手冲了上来,他手里拿着枪,先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开枪,我趁其犹豫的时候,冲上去躲了枪,把他打倒在地,之后迅速瞄准旁边一栋楼就跳了过去。 正在此时其他的人也冲到了天台,我在半空中时,听见了枪响,然后右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跌落在对面的楼顶上,来不及检查子弹打中的位置,我爬起来我冲向楼梯,结果门被反锁了。这时打手们有人陆续跟着跳了过来,我只好继续朝另外一边跳过去,但是因为右腿已经失去支撑,我没能跳到对面,两只手勉强抓住了对面楼的空调机,然后只好顺着空调外机和铁窗一层一层往下爬。打手们有的跟着到对面楼来,有的则找路下去等我。我找了个楼梯窗子钻进去,然后又顺着电梯下楼,重新回到地面,冲进人群。 此时天色已经越发的黑了,这个破败的城中村的深处,灯光显得稀疏了很多,每个黑暗的脚落地,都填满了粘腻的污垢,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打手们对我仍是穷追不舍。我不知道他们是打算把我抓住然后严刑拷打之,问我知道什么,还是会想尽办法把我就地做掉。但不管怎么样,看这样凶猛的架势,应该是不可能任由我这么活蹦乱跳就是了。 我转进一条巷子,有个稍微低一点的楼的门半开着,我又趁着没人钻了进去。一路拖着受伤的腿,和刚刚脱臼的手臂,艰难的往楼上走,想着杀死汪杰的人,是不是就在这群人之中,而汪杰最后想告诉我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竟然会惹来这么猛烈的反扑。 这么想着,我已经上到了楼顶,楼顶空荡荡,除了因为年久失修脱落的水泥砖块,还有风干变黑的青苔,什么都没有。我小心的伏在墙边向下看了看,发现有俩个打手已经走到了楼门前,正准备上楼,其他人在不远处正在一栋一栋的排查。我看向楼的另一侧,跳过去是不可能了,跳下去倒还是可以的,5楼虽然不高,但是应该也足以致命了。这时我注意到了靠在墙边的那个大大的敞开的垃圾桶,里面堆满了黑色的垃圾袋,如果我能顺利的跳进垃圾桶里,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楼梯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另一边的打手们也在朝这个方向聚集。没有别的办法了,硬拼的话,我势单力薄,加上已经是重伤在身,肯定是敌不过,跑不掉的。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那就拼了。 这样想着,我倒退了几步,瞄准了楼下那个垃圾箱,奔跑,加速,纵身跳了下去。幸运的是我刚好命中,砸在了垃圾箱内,不幸的是,垃圾箱内的垃圾袋并没有我想的那么柔软,各种污秽之物在重力的碾压下,变形,四溅,我感觉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忍不住的大口呼吸,然后扑面而来的是令人窒息作呕的味道。我试图爬出去,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动不了了。这时人群声逼近,我只好又抓了几个垃圾袋盖在自己的身上,双手握着手枪抵在胸前,时刻准备着面对近身战。 打手们从垃圾桶旁经过,有人指挥着散开搜索,可能是垃圾桶里散发的难闻气味的原因,他们很快就避开走了。我在垃圾箱里躺着,听外面的声音,听打手们一遍一遍的在这个村子里翻腾,搜索,一次又一次的经过垃圾箱,又一次又一次的散去。我开始感觉到有某些爬虫类的东西在我的皮肤上游走,有老鼠开始出来觅食,透过缝隙,能感觉的这个村子里的灯光正在一盏一盏的熄灭。工地、生活区都安静下来。打手们应该也已经走了,我紧张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在高度紧张过后,一旦放松,整个人的意识便开始涣散,我的眼前开始相继出现茹菓撕心裂肺般痛哭的样子,还有茹令面如死灰的样子,还有机场接驳巴士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满身是血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的汪杰,还有那条神秘的短信,太多的事情了..... 三年前,三年后,这些人依然纠缠在一起,好像是偶然,又好像有人故意把这一切从泥土里挖出来,剥开、洗净,包装好了,送到了我眼前,想让我知道真相,又想让我觉得它美好。我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全身僵硬,我知道自己处于昏迷的边缘,只希望醒来的时候一切都过去了。如果我不能醒过来,希望有人能替我........... 第十四章 玻璃屋里的女人 阮阳的出现终结了那一场夺门大战,而那一场混战里,除了高非可能算得上本性使然,其余每个人都是一次自我否定和重构。比如姜楠,虽然看着是个率性而为的人,但应该是爽快在嘴上,要说动手未见得就会这么冲动了;再说余淮,好好的一个商界贵公子,硬是被逼的学起了强盗手段;至于我,就更别说了,我比姜楠还要差点,我连话都不会说的太冲动,只是在键盘上过过瘾的人,竟然也挥起了拳头。 那个走廊,那个病房,那个躺在床上昏睡的女人,还真是魔力无限。但换个思路看,也许每个人,都是在泄愤,对生活的变故、对爱人的背弃、对人生的反复,林林总总,都让人想要发泄点什么,不过是找个理由、找个机会罢了。自然要除了高非以外....... 为什么总是要强调高非,因为我觉得他是一个纯粹的人,他对茹菓的感情,算得上纯粹的爱情,至于为什么这样说,我没办法解释,如果你了解茹菓,如果你看见高非,你就会有我这样的想法。 我和高非离开特诊707病房的混战之后,在医院的综合楼门口静静的站了很久。我没有讲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关于高非和茹菓的关系,我心存芥蒂,同理对于我和茹菓的关系也让高非如梗在喉。所以要怎么开始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我们相对是陌生的,没有什么共同话题,那个唯一的共同话题,又不可能拿出来交流,那剩下的就只好沉默。 “你最后一次见到茹菓是什么时候?”高非还是打破了沉默,我想他和我一样,有很多想不通的问题,比如她自杀的原因。 “大概5个月之前,也不算是见面,只能说我看见她了。”我又想起那天站在咖啡馆窗外徘徊不前的茹菓,那算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早知道,就应该唤她进去,可能现在她还是那个一脸淡然,静静的听我讲故事的莫名的女人,至少鲜活。 “为什么没有带走她。”高非这么问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带着几分绝望的冷漠,对就是冷漠,当一个人无能为力时先是恐惧,恐惧会激起暴躁,之后就是冷漠了,这个逻辑推理下去,高非也是努力未果的。 “她没打算跟我走。”我也想过带走茹菓,并且一度认为她会愿意跟我走,不过结局你们已经知道了........ “但你让她动了走的心思......”这句话说出来就带了几分怨恨,有怨恨就说明还有不甘,不甘就会继续纠缠,这可能就是高非矛盾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留她?”我不认为高非会是一个会拱手相让的人,特别是见过他在特诊707病房前打群架的样子后,我可以确信,他是一个为了茹菓,可以拼上性命的人,尽管茹菓可能不需要,但是他就是会,这正是我想说的纯粹的地方,他似乎除了茹菓之外,不考虑其他任何问题。 “她没有在我这里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的是什么?”我看了看高非,他又回到了那副平静的样子,平静的颓废。 高非没有回答我,只是审视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进人群里,抬起头看了看特诊楼的方向,阳光刺目,倾泄在他脸上,明晃晃苍白的脸,皱紧的眉头,轻抿的双唇,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他心底的晦暗和忧虑,高非转身没说一句再见就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而觉得瘦削,忽而觉得挺拔。一个人的背影,即使在嘈杂里,仍然显得那么孤单。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见茹菓走在他身边,并且伸出一只手,挽着他的手臂…… 我立在原地,认真回味着高非那个眼神,思索着茹菓想要的是什么,又是什么让她放弃了生的欲念…… 我正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奇怪的身影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上下来,并向车里的人欠身挥手,像是在说再见,然后车子就开走了。是那个余淮带来的胡医生,这么说车里的就是余淮了,原来他也刚刚离开。看来还是心有不甘呀。 那这个胡医生留下做什么,余淮不会又有什么奇怪而过激计划吧。我看着那个胡医生,胡医生看着余淮的车子走远,然后挥手叫了一辆的士。我紧跟在后面,来不及多想也跟着上了辆的士,并且告诉司机跟着前面的车。司机一脸奇怪的看我,还是开车了。 说来我也觉得奇怪,怎么自己这么喜欢跟踪人的。不过,这种悄悄跟在别人身后,窥探他的行踪和生活轨迹的做法,和在屏幕后面偷窥这个世界的做法似乎是同出一辙的。也许,我就喜欢这种作壁上观的感觉也不一定呢。 胡医生的车子兜兜转转,沿着滨海大道开了很久,到了一个商业区。胡医生的车子在一个购物中心门口停下,人进了购物中心,我也紧跟着走进去。胡医生不像是要买东西,他行色匆匆,一边走一边打着电话,应该是和什么人约了见面。我仍然跟在后面,跟着他穿过购物中心,又过了一条景观桥,两旁两边临立着各色的创意餐厅,街道上开始人影攒动,熙熙攘攘的在华灯初上的黄昏,显得格外的热闹繁华。 胡医生进了一家开放式餐厅,餐厅很有些现代中式的特色,一个环形的中庭,围绕着中庭外围有十几个小的玻璃房子,每间房子大约可容纳3-4人,中间一张条形桌,两把金属椅子,玻璃墙壁也是弧形的,高垂着米咖色的帷幔,玻璃房子的形状就像是一个被削去一端的橄榄球,削去的球口正对着环形的中庭,中庭内也坐满了人,服务员穿梭忙碌,从中庭里传出散漫的音乐声。 胡医生沿着中庭外围走,转进了一间玻璃房子,里面像是有人等着了,他背对着我坐下,服务员马上跟了过去,我趁机跟着坐到了隔壁房间。两个房间之间有大约1米的距离,因为有帷幔我看不到和胡医生见面的人,说话也是听不清楚的。我想着也许他只是见个朋友,小聚一下,于是准备结束这场无聊的跟踪游戏。而就在此时,服务员点完餐走了,胡医生的房间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女子。 女子的年龄看上去和茹菓差不多,五官精致,身材匀称,衣着也很得体,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眼神里带着一种尖锐的倔强,算得上是一个美女,不过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有种压迫感。这样的女人,一般男人也就看看,不会去招惹,因为她们会让男人们感觉自己受到了蔑视或者支配。 她踩着高跟鞋,穿着一条巴宝莉的连衣裙,从我的房间铿锵有力的走过。我不由得好奇,这女人和胡医生是什么关系。没过多久,女子回来了,还是那么铿锵有力的步伐,她走到胡医生的房间时,我注意到胡医生站起身迎了她一下,这个动作很说明问题。 作为一个长者,对一个年轻的女子有这么高的礼数,如果不是胡医生接受的是英式的绅士教育的话,那就说明这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比较悬殊,很显然胡医生是那个比较低微的人。女子坐下后,胡医生跟着坐下。他们开始交谈、用餐。我因为确实听不见,只好放弃偷听,也叫了服务生过来点餐,准备好好犒劳一下奔波一天,身心备受煎熬的自己。 我的晚餐刚刚吃到一半的时候,隔壁房间忽然传出了争执的声音。我听见好像是胡医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力的说着: “林婧,已经三年了,不要再纠缠下去了,你也离开三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过你自己的生活不好么?” “胡叔,我有什么理由不纠缠?我当时为什么离开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回来,为什么不能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些东西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怎么你和余淮就是不明白呢!“ ”怎么?余淮还在找茹菓?“ “你还是回你的加拿大吧,重新找个爱你的人,好好生活。” “我只要一个人爱我!” “何必呢!” “胡叔,你肯不肯帮我这一次,我只是想要个证明而已。” “证明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之后的事情,我还没想好。”女子不再说话,胡医生又叹了口气,貌似答应了。 “有结果了再打给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女子站起身,没有任何迟疑的走了。 胡医生跟着埋了单,也走了,我坐在原地又一次陷入了谜题。这女人同时认识茹菓和余淮,又同时出现在这个城市里,似乎也有着渴望而不可及的索求。虽然是个女子,但看得出她的倔强和偏执,远大于余淮。 虽然胡医生认为余淮和她一样的不可理喻,但是余淮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做了克制和忍让的,为着茹菓。而这个女人,不知道她的目标是什么,她不像是个会退让的人。希望她的目标不要和茹菓有关。不然,我猜茹菓是敌不过或者被殃及的。茹菓是一个不知道躲避的人,她会迎上去,即使是万箭穿心,也会迎上去,她的这份勇气,全用在了面对挑衅上,却一点都没留给爱情。 我坐在玻璃房子里,看着这个熙熙攘攘的街头,相拥的情侣,嬉闹的玩伴,忙碌的服务生,这里的夜好生的鲜活,我忽然想念那个鲜活的茹菓,或者应该说一直想念........ 第十五章 疗伤 “我有五年多没有见过茹菓了。”阮阳坐在地上,靠着墙边,手里还拿着那把枪,他一直拿着它,即使在我帮他取子弹,清理缝合伤口,包扎缠绕绷带的过程中。 他右臂靠近手肘的位置有骨裂,加上估计是高空坠落的时候支撑了用力,导致了脱臼。左侧肋骨断了两根,有一点气胸。右腿大腿的位置上中了一枪,子弹嵌在肌肉里,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左腿小腿的位置有一条深深地划伤,从伤口的切面看,像是被木刺或者类似断裂的桌腿划开的,侧面血肉模糊,边缘处皮肤外翻,伤口从脚踝拉扯到膝盖上方十公分左右,明显已经感染,我不得不给他注射抗生素。缝合之前我给他打了局部的麻药,虽然没有感觉,但他的表情看上去一样的扭曲。其他脚踝,膝盖,手肘很多地方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摔伤,我都仔细的检查并进行了消毒。 因为不能大大方方的去做各种影象和超声检查。我只能凭有限的条件和他的反应来判断他的伤情。所以是否存在其他隐藏的内伤,目前没有办法判断。比起外伤,我感觉他的心里阴影更为可怕,就好像那把没有松手的枪,我甚至怀疑他连保险都打开了。 “但你知道她在哪。”我一边整理带血的纱布,棉花,剪下来的腐肉,取出来的子弹,手术刀具,一边回应他的话。张壑拿了一套自己的备用衣服给阮阳,方便他需要的时候可以换上。 茹菓的呼吸管,药瓶,注射器,张壑都小心的换了新的,这是阮阳要求的。他的过份提防,让我开始对过往的疏忽有些不安的愧疚。张壑应该有和我一样的感觉,我注意到他有那么一瞬间,盯着茹菓的病例和治疗记录发呆。 “如果不是在飞机上遇见你们,我并不知道她在这座城市,因为遇见的时机太特别了,我找人查了她被送进了哪家医院。”阮阳还有点虚弱,每说一段话,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会。我趁这个时间,也跑去翻茹菓的病例,确认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你说时机特别是什么意思?”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我又回到阮阳身边,坐下来听他说。张壑把东西收好之后,推门出去了。他总是知道什么时候度该出现,什么时候该回避。 “在飞机上遇见你们的时候,我正在追踪一名杀人嫌犯,五年前他涉嫌杀害了茹菓的哥哥,但因为证据不足,警方最后也没有将其逮捕,而茹菓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因为某些原因,证词没有被采纳。之后嫌犯就逃脱了警方的追踪。 前不久,我们忽然接到线报,说他在新疆再次作案,并被警方发现了,同时他还牵涉了其他案情,所以新疆警方向我们申请协办,上头就派我去新疆,但是我刚落地,就被告知嫌犯已经返深,我就又急忙追着上了飞机,结果就在飞机上遇见了你们。”阮阳一口气说完,停下来休息。 “茹菓的哥哥死了?茹菓是目击证人?这个创伤有点大啊!”我脱口而出,心里一紧,难以想象的绝望。“你是怀疑茹菓也是追着嫌犯去的新疆?那为什么茹菓又自杀了呢?” “当然有可能只是巧合,但要不是巧合,就很有可能是因为嫌犯发现了茹菓,所以想借机除掉当年唯一的目击证人。” “你不是说嫌犯已经先你一步逃到深圳了么?怎么可能有机会谋杀茹菓?”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是还有一个和当年案情有关的人,也出现在了同一架飞机上,这种情况如果还说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 “还有一个人?”我真心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被殃及了。 “同一时间,和当年案件有关的所有人都出现在同一架飞机上,我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故意设了一个局,想要把当年案情续上。” “我不是很明白?当年的案子没有结案?“ “我想是吧,至少茹令的案子就一直没有找到凶手。”阮阳应该是累了,话说的越来越吃力。 这时张壑端着水和毛巾从外面进来,他娴熟的开始给阮阳擦拭血渍模糊的脸和身体。阮阳在他的帮助下渐渐恢复了些神采。仔细看看他清晰起来的眉眼,瘦削英朗。淤青也掩饰不住一张略带匪气的英俊的脸。张壑的毛巾擦到阮阳胸前的时候,两个人竟然莫名其妙的脸都红了。我在旁边看着,不由的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出手制止了张壑。 “让他休息一下再说吧,我还有事要问你。”张壑闻言收住了手,回头看我,一脸的谄媚,我恨不得踹他一脚。阮阳则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轻轻吁了口气。 我们把阮阳连同他躺的被子一同推进茹菓的床下,然后用床上的围帘挡住。阮阳很配合的看着我们清理战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枪收回去,藏在了被子里。 “你在这里暂时可以放心休息一下,我和张壑会轮流过来看你。你千万不要出声,也不要乱动,这个房间是我给茹菓安排的,除了我和张壑之外,还有个护士会按时过来给茹菓换药。我会把门口的电子锁锁上,除了医护人员,其他人就进不来了。当然也包括你白天看见的余淮和高非等人。话说你认识高非么?” “知道,第一次见。”阮阳简单的回答。 “算了,以后再说吧。”我拉起张壑往外走,到门口把电子锁关上。这才算松了口气。 出了病房,张壑看了一眼我额头上的纱布,我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患者,虽然感觉不到疼了,但是忽然让我觉得格外的窝火,而张壑脸上那副你活该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更是让人想揍他。 “走,去找把刀来,把你的手指头剁了,把戒指取下来。”我拖着张壑往电梯口走,张壑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跟在后面。 “你是想要我这戒指,还是想要这戒指的主人啊?” “这戒指有主人么?”我狠狠的瞪了张壑一眼。 “对哦,这么说起来,你是想要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女的呢?”张壑一边端详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一边挑衅的看着我。这时电梯的门开了,我抬脚把他踹了进去,自己随之进了电梯。这时隔壁电梯的门也忽然打开了,走出一个男子,一身肃杀的黑色,一顶鸭舌帽压得很低,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似悠闲的样子,走出来。看见我正准备进电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而就是这个笑容,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会......,这混蛋终于舍得出现了......居然连个正经的招呼都不打,罢了罢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我和男子错身而过,男子朝走廊尽头走去,我则进了电梯,关门,按下一层。然后回身看见张壑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干嘛?” “那男的长的真好看,比你捡回来的那个女人还好看。”张壑没正型的说。 “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女扮男装了。” “你应该怀疑我是不是喜欢男人。” “我一点都不怀疑,我肯定你就是。”说着门开了,我没理张壑径自走了出去。张壑还是没脸没皮的跟在后面。 “你要去哪里?” “回诊室啊?再看看茹菓的化验单。被那家伙说的,我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你真的要管这事啊?” “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点,也不知道今天下午大闹了一场,会不会被院里知道,你去想个理由吧。” “你自己想吧。” “那我就说患者家属来了,怀疑你把病人治坏了,要求转院治疗加鉴定。我作为救命恩人,出面调解了一下,事情就平息了,患者家属回去了” “你有必要这损么?” “那你自己想吧。” “那我就说逃跑的新娘,娘家人和夫家人来抢人,发生了激烈的口角,后来被我们劝退了。嗯,基本符合事实。“张壑边走边对自己的说辞感到满意的点点头。 “果然是抢亲呀?”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笑笑,跑过来,拉着张壑的手臂说,一脸的关切,上下检查着张壑。 “还好没毁容。现在呢?人都撤了?我刚想叫保安上去,就被护士长叫住了,又怕是你惹得风流债,也不敢声张。”笑笑转身朝我说,还好她有这般想法,不然我这前程不保呀! “人已经散了,你以后挑男人可要注意点,别找这么凶悍的,居然带人到医院里抢人。”张壑开始圆谎。 “我觉得挺浪漫的,要是有人愿意为我打架,我一定嫁给他。”笑笑一边说,一边热切的看着张壑。张壑则一脸的无视抖落笑笑的手。 “两个人打架,你嫁哪个?”我回头逗笑笑。 “是哦。”笑笑被问住了,张壑趁机甩开她,追上我,一同走回诊室。 说起来,笑笑眼里的痴迷是一目了然的,不知道张壑是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他待谁都好,待她更好,可就是感觉少了点什么。每每关键时候,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冷的变成了旁观者。我这个局外人看着都觉得心疼,当然了,我心疼天下所有女人,错了,是所有美丽的女人。 第十六章 茹菓的烟 此刻我站在茹菓家门口,犹豫着是按门铃,还是打电话。我不确定门里有人,也不知道高非是不是会接电话。自从三天前在医院里抢人大战之后,高非就没有出现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要不是张壑煞有介事的说他有可能殉情了,我真不想管这个暴躁的家伙,就是现在站在门口我还觉得头上的伤口隐隐的疼。 相对而言,萧夏要靠谱得多。他第二天就带了一个护工到医院找我,说是请来专门照顾茹菓的,以免被我这种流氓医生占了便宜。他这样说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身后的张壑和笑笑不停的点头,表示赞同,而那个护工阿姨,更是一脸的警觉。用一种“原来如此”的神情回应了萧夏的话。 但是考虑到,茹菓的床底下还藏着一个阮阳,我只好耐着性子把萧夏的好意给回绝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每天早晨送花,晚上送饭,中午打电话给笑笑问候。不过很奇怪的是,他从来不踏进病房,尽管我们并没有阻拦他,甚至有几次刻意引他进去,他都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的看一眼病床便转身靠在墙上静静的站一会儿就走。 尽管他不进病房,但是每次他来,阮阳都是高度警戒,枪就抵在手上,透过床帘,穿过门缝,死盯着萧夏的影子,直到它消失为止。我是给他换药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他这个状态。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像是萧夏也不解释他为什么不进门一样。 笑笑认为萧夏是怕惹上麻烦,张壑却说那是一种旁观的爱情,而阮阳自然有他的解读。至于阮阳的紧张,笑笑并不知道,张壑则说因为萧夏追踪了茹菓的手机,而阮阳正是因为被人追踪了手机才伤成了这般模样,我对此也颇有同感。在这点上,我想萧夏应该也有自己的觉悟。 他们两个人在对待彼此的态度上,可谓是毫无遮掩的疏离。 我还是选择按门铃,毕竟不能指望三天不接电话的人会忽然间转性。门铃按了三遍,响了三遍,一直没有任何应答。我看了看四下无人,趁机点了支烟,走到防火门的后面,找了个看着顺眼的台阶坐下。想着抽完这支烟,再去敲一次门,再不开,我就要报警了。 门铃又想了三遍,依然毫无动静。我正准备放弃,忽然听见里面有踢踏的脚步声,我收住脚步,等着里面的人开门。不一会儿,门打开了,高非像个幽灵似的站在门口,头发乱蓬蓬的,一脸的胡茬,眼窝深陷,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还穿着三天前的衣服,一身的酒气和浑浊的烟味。邋里邋遢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帮他把门在关上。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见茶几上横躺着的酒瓶和塞得满满的烟灰缸。电视上播着什么画面,好像是什么颁奖仪式,茹菓站在台上,一手拿着奖杯一手搂着一个男子,那笑容很灿烂。那男人环着茹菓的腰,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温馨、喜悦的样子,让我都有点沉醉了。 高非注意到我的目光,匆忙回身,关掉电视。我才反应过来,原来那男人正是高非,那个穿上正装后一脸专注的高非。我再看看眼前这个人,已然从阳光大男孩沦落到邋遢鬼了。 我走进房间,随手带上门。看看沙发上一片凌乱,只好坐在了吧台旁的高脚登上。高非坐回沙发,冷冷的问我。 “茹菓醒了么?” “没有。”我环视了一圈房间,和上次来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那些酒瓶和烟蒂,很显然这家伙自三天前回来便把自己灌醉在了沙发上。 “阮阳走了么?”高非一边在桌子上找着还没有喝完的酒,一边问我。他似乎不是很喜欢阮阳这个名字、这个人。 “没有。”我没打算阻止他,因为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为什么酗酒,有可能这就是他的日常呢,毕竟是设计师嘛。 “那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也自杀了。”我把张壑的猜测直接告诉他。 他听到自杀两个字,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又把头低下。抓起桌子上的烟,给自己点了一支,那明显是女士烟,想必是茹菓的“遗物”了。 我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子,走到露台上,俯身看向对面的咖啡馆。咖啡馆的门口站着一个衣着时尚性感的女子,手里夹着烟,鼻子上驾着墨镜,正仰头好似看向我的方向,我想我见过她,在第一次见高非的时候。女子可能看见了我,转身进了咖啡馆---真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有必要去坐坐。 我回身走进房间,高非刚好抽完一支烟,正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他斜睨着我,等我说话。 “你们同居多久了?”虽然我觉得这样问并不恰当,但是也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一年多。”高非倒也没有解释和辩解。 “那你多久没见她了?“ “半年多。”高非皱着眉头,又去找烟,很显然酒已经喝完了。我在心里盘算着这个时间,同居一年,分开半年,加起来大约是2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两个人认识至少有2年时间了。 “她应该生过一个孩子,你知道么?”我小心翼翼的问。 “你说谁?”高非猛地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看来他是不知道的。 “应该就在前不久,还没过哺乳期。”关于这点,我也是复查的时候才注意到的,张壑一直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觉得不必要。 “混蛋!”高非咬牙切齿的说,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这么看来是我想错了,还以为会是同居密友的,不过萧夏也是有可能的吧。这么想,高非可真是失败啊,天天守着,居然还被别人钻了空子。换做是我,切腹自杀的心情都有了。 “你居然一点都没察觉?”明知道会激怒他,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下。怎么可能自己深爱的女人怀孕了会不知道,更何况还是同居的关系。 “孩子是谁的?在哪?”高非没有回答我,而是直愣愣的问我,那表情让我不禁怀疑他要杀人灭口了。 “我不知道,茹菓没说。”她确实没说,这倒是让我很意外,那么长的一封遗书,4个男主都点到了,但关于孩子,却半个字都没有。所以我猜测那孩子要么是夭折了,要么就是被亲爹抱走了,所以茹菓伤心过度,选择了自杀,孕期和哺乳期女人,精神比较脆弱也是正常的。这么想着就有可能还有个男主没出场。这可真是够乱的。 “茹菓都说了什么?”高非稍稍冷静下来。 “他说让你保重,说除了书房里那台电脑,剩下的东西都是你的了,当然,前提是如果她死了,否则一切不成立。”我把早该告诉他的话一股脑说完。 “她是怎么定义我们的关系的?” “同事。”男人怎么也这么不死心,居然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问这种无所谓的问题。 高非又一次陷入沉默,他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头抵着膝盖,双手垂在两侧。要不是看见他背脊颤抖,我都以为他昏厥了。 我从桌上拿起火机,给自己点了支茹菓的烟,深吸了一口。这女人对烟的品味还不错,烟草味很淡,但是吸进去确是沁透心脾的清凉,慢慢吐出烟圈,唇齿间便有浓郁的回香。烟杆纤细,烟嘴是蓝色的铝箔包边,夹在指尖有刻意的轻盈。我仔细端详着手上的烟,想起初见茹菓的样子,那么美又那么遥远。 “你是怎么认识茹菓的?”终于回到了最初的问题。高非保持他忏悔的姿势没有变,含混的问道。 “机场偶遇,然后一个航班,又是邻座,就这么神奇的见证了她的自杀过程” “你是说她在飞机上自杀的?” “是!” “为什么没有阻止她?”高非的问题刺痛了我,这也是我一直回避和琢磨的问题,我自己当时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很抱歉,我当时确实没有注意到。”确实抱歉,对茹菓,对自己,要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想我也不至于对她那封遗书如此挂心。 “那她为什么自杀?”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我问你么?我才刚认识她,她就自杀了,你觉得我会知道?” “是不是跟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有关?”高非抬起头看我,眼睛里竟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除了红血丝、黑眼圈和浮肿的眼睑。 “我不知道。”这是实话,茹菓说让我去看她的日记,但是那是在她自杀成功的情况下,如今这个局面,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去翻他的电脑。 “我想看茹菓的遗书。”高非还是那个眼神的看着我。“应该有遗书的不是么?” “有,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给你看,要不你等茹菓醒了问她。” “她还会醒过来么?” “那就看她自己了。” “所以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高非终于还是问到我所纠结的问题上了。 “我想把书房里的那台电脑带走,这个是茹菓指定的,剩下的这房间里的其他东西还有工作室的东西都是你的了。” “那台电脑里面有什么?” “我想应该是有她自杀的原因” “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为什么要给你呢?”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这应该算是茹菓遗书设定的一个漏洞吧,她没有说明怎么让你相信我,只说让我把扳指还你,把电脑带走,然后任凭你哭闹也好,发飙也罢,都随你就好了。”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我想除了阮阳,就目前我已知的人看,你应该是茹菓最信任和亲近的人了,你住在她家里,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分享了她的日常,享有她所有可能的遗物,甚至是她唯一祝福的人,我不知道这样说你是不是会好过一点,不是想安慰你,只是想你冷静下来认真地想想,你还能为茹菓做什么,或者茹菓希望这个时候你做些什么?” 真不是出于安慰,而是真心觉得,茹菓对高非应该是心疼的,就好像阮阳心疼茹菓一样的心疼,但这种心疼里面有没有爱情,我就不知道了。 “我想把茹菓接回来。”高非忽然说到。“我有没有可能把茹菓接回来照顾,这样对她是不是会好一点?” “这个,也不是不可能,你容我盘算一下。” 医院里太冰冷了,甚至还有腐病和死亡的气息,这一点我比高非清楚。只是,是不是应该由高非接走茹菓,我有些不确定…..或者,我是不是应该先找找那个孩子和孩子的父亲呢? 第十七章 神秘访客 自从知道茹菓一直在707病房昏迷不醒后,我请了护工,结果被姜楠拒绝了,理由是阮阳还藏在茹菓的房间里,不能节外生枝,而至于为什么阮阳要在茹菓的房间里藏着,姜楠说是为了防止余淮再来抢亲。虽然理由荒诞了些,但是也确实算得上是个理由,我不想深究,姜楠也不像是想明说。 对于我在意的茹菓的起居照料,他说会安排张壑的女朋友黎笑负责,她也是医院的护士,所以会更专业、更方便、更可信一些。对此我也觉得尚好,不管姜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见过笑笑,倒是一个热情洋溢,单纯善良的女孩,至于是不是张壑女朋友,我就不敢确定了,因为张壑明显是更看重兄弟而不是女人的,当然也可能是我确实不懂情侣间的相处之道。 笑笑确实是个不错的护士,她每天会帮茹菓擦拭、按摩、换药,甚至有时还会讲讲最近发生的新闻事件,说说她遇到的病人的趣事,偶尔甚至会抱怨一下张壑的不解风情。对于我这个只肯在门口站着观望的访客,也不忘了一五一十的转述给茹菓。我对此很欣慰,也很感动。对于此前对医护人员的一些误解也渐渐觉得是自己片面了。 我每天早上上班前去看茹菓,带一束鲜花给她,让她那个安静的没有生气的房间,有一些生命的颜色。然后晚上再去看看她一天是否过得都好。希望某一次她就能惊喜的醒过来。我没有进去房间,不只是因为阮阳正躺在床下面用枪指着我,还因为我想茹菓一定不希望让我看见她这么狼狈的样子,所以才会让姜楠只在她自杀后通知我去参加她的葬礼。 关于这一点,正是因为茹菓和我之间,仍然有很明显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在某种意义上说明,即使茹菓当我是恋人,那也只是一个仍然处于暧昧期的恋人而已,更可能的是,我们之间只有暧昧。 不是我自卑,而是在发现高非和茹菓“同居”之后,我心里就一直埋了一颗疑惑的种子。上次在医院同时见到高非、余淮,那种子就开始发芽了。我想茹菓的爱情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但不管怎样,你爱一个人,又不是为了要得到。所以我愿意等着,等着她或许有一天会爱上我或者离开我。 今天是我找到住院的茹菓后的第四天,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后去医院探望茹菓。笑笑正在忙,她说姜楠出去了,张壑在手术。让我拿了门卡自己上楼去看茹菓。我开始有些犹豫,因为前几天都是笑笑在场,而我只站在门口。现在笑笑不去,我自己又不会进去,拿不拿门卡也没所谓。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门卡。笑笑给了我一个甜甜的笑就走了,看样子确实有点忙。 我拿着门卡慢悠悠朝住院部走,综合门诊楼各诊室已经下班了,看病的人流变得稀疏,而且基本是往外走的,一楼的大堂里,只剩下极少的人在排队取药。我穿过门诊楼,逆着人流,沿着回廊,朝住院部走。 这时身后响起来脚步声,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夹克的,带着鸭舌帽的瘦高男子出现在我身后。他注意到我回头看他,便将脸转向了一边。我没有在意,应该也是来探望病人的吧。我继续往前走,身后的人继续保持距离的跟在我后面。 滨海医院是这个三甲综合医院,几年前在现在的位置重建了,占地面积40万平方米,目前算得上这城市里占地面积最大、设施最新、科室最全的医院了,至于医师,听说也是吸纳、沉淀了一批国内知名的专家。像姜楠这种青年才俊,更是不胜枚举。 所以这城里的人就不自然的养成了某些带有迷信色彩的习惯。比如有人即使去了很多医院,最后病情还是要跑到中心医院里做一次复查或者说确诊。比如有人如果在中心医院拿到了治疗方案,就不再接受其他医院的建议了。如此就使得这个医院白天总是熙熙攘攘的,有各种排不完的队,甚至有人因为排队抢号大打出手的。后来上了网上自动排队取号的系统,似乎缓解了一些排队的争端,但是却没能缓解这里的人流拥挤的问题。 滨海医院共有六栋楼,穿过面向滨海大道的正门,正对面就是滨海医院的门诊综合楼,综合楼一共9层,涵盖了各个科室。综合楼后面就是综合住院部,两栋楼之间狭长的空地做了一个天井花园。花园上空在三层楼高的位置,用玻璃罩盖住,满足了充足的采光同时,遮风挡雨。 天井花园上空连接着门诊综合楼和综合住院部,有一条回廊,平时探病的人如果想从门诊综合楼去往综合住院部,则需要乘电梯到4层,再从4层穿过回廊才能达到综合住院部。综合住院部1-3楼设计成了手术室。4-5楼架空,是一座很大的空中花园。6-12楼以上才是病房。如果从正门正对的北门进入医院,则可以直接到达住院部和手术室了。 综合门诊部的左侧是特诊住院部,顾名思义,也就是特殊病人享有特等待遇的病房,茹菓就住在这栋楼。特诊住院部和门诊综合楼1-4层,每层都有回廊链接,5-12层则只能从特诊楼乘电梯前往。我此刻就走在一层的回廊里。 特诊楼后面是一个人工湖,湖心还有假山和凉亭。沿湖在特诊住院部的左侧是医院的行政办公楼,在特诊住院楼和行政楼对面还有两栋,一栋是放射楼,一栋是科研楼。综合门诊楼的门前左侧是一个地上停车场,右侧则是绿地,里面有人工修剪的整齐的灌木,放有长椅。还种了不少南方特有的凤凰树、梧桐树还有木棉。 天气好的时候,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可以看到对面的海。有些病人甚至会穿过滨海大道上空的过街天桥,到对面的海滨栈道上散步。行政办公楼正对的角落处,有一个篮球场和网球场,想来应该是给工作人员休息用的。 我穿过回廊,来到特诊住院部的电梯旁,按下上楼的按钮。由于时间有点晚了,整栋楼里没什么人走动。这时跟在我身后的人也在我身后站下,一起等电梯。电梯门开了,我先一步进去,然后侧身让后面的人进来,我按下7楼。黑衣人没有按按钮。我心想这么巧的,居然一样的楼层。 很快电梯到了,我走出电梯,黑衣人跟在后面,我因为已经算得上是常客,所以出了电梯,径直左转,朝茹菓的房间走去,边走还在边想,要不要推门进去看看。黑衣人出了电梯,踌躇了一会儿,我想是在看指示牌,看来还不熟。之后他就转向右侧了。 说起来,这个特诊住院楼的设计也是颇具特色。整体是一个弧线形狭长的样子。一楼有公共食堂,商店,服务中心,还有健身房,二楼以上是独立病房,每一层又是一个压扁了的回字结构。每一层在弧线的两端各有一个护士站,但通常护士都不在,基本集中在一楼的服务中心,病人需要可以按铃召唤。 弧线的内外侧是海景病房和湖景病房,回子中心是月牙形的绿地,有花,有树,有摇椅和茶座,有些楼层好像还有秋千之类的。绿地用蓝色的磨砂玻璃间或的包围着,避免绿地的入口正对着病房的门口。虽说狭长,但是隔着绿地却看不到对面的病房。电梯就在月牙凸起和凹陷的内外侧各两部。 我走到茹菓的病房门口,听了听里面的声音。我能感觉得此时阮阳已经循着我的脚步声,把枪加好了,如果我打开门,往下看,就能看到他阴沉着脸正盯着我。走廊里没人,我有时怀疑,这层楼梯是不是只有茹菓一个病人,因为总感觉空荡荡的,我来了三天了,也没见过其他病人或者家属。 我没有去开门,而是靠在墙上,侧身对着门缝问里面的人 “茹菓醒了么?” “没有。”过了很久,阮阳才不情不愿的回答我。 “那她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还好。”阮阳总是保持着警惕。 “你的伤好了么?”我那天看见阮阳受了很重的伤,我猜这也是他留在医院里的原因之一。 “快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 阮阳没有回答。这在我意料之中,他这么草木皆兵,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告诉我这个他还没有信任的人。 “笑笑还在忙,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么?” “不必了,我等笑笑就好了。”“谢谢!”这个谢谢是后补的。看来也挺挣扎。 正在这时,我瞥见左手方向有人朝这边走过来,转过头来查看,正是电梯里遇见的那个黑衣人,他怎么绕了个圈,还没找到病房么?感觉有点不对。 黑衣人越走越近,我注视着他,小声对门里的阮阳说: “有人来了。” 阮阳没有出声,我听见他好像移动了位置。就在此时黑衣人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然后微笑着对我说: “怎么,你也进不去么?”原来是没进去门 “你第一次来吧,要里面的人开门,或者找护士拿门卡才行。”我说着,掏出兜里的门口,一则是为了跟他说明,二则是想告诉他我能进去。 “就是这个么?”他朝我笑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是的,你去哪个病房,我帮你跟护士站说一声,叫他们送上来。”我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笑笑。 就在此时,黑衣人忽然夺下我的手机,反手簕住了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掏出一把枪抵在了我的太阳穴上。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低声对我说。 “把门打开。” “你是谁?要做什么?”我一边伸手去摸门卡,一边问他。 “先开门!” 我只好把卡贴在锁上,听见滴的一声响。他示意我推门,我在他的挟持下,尽可能放慢速度,轻轻的推开了茹菓房间的门。 第十八章 出院 说起来茹菓不知道是个什么体质,她的周围总是围绕着战争,四天前,就在她的病房外面,我亲身参与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抢人大战。时至今日,我还想不明白当时到底为什么会跟着就一起动了手。不过相对那时候,现在的这个局面应该要激烈很多,可以说到了剑拔弩张、人命关天的地步,以至于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静止了。 黑衣人逼我打开了茹菓病房的门,又逼我推门走了进来,他左手抓着我的肩膀,右手拿枪抵着我的后脑。而此刻阮阳就站在黑衣人的右手边,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拿枪抵在黑衣人的太阳穴上。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还在质疑两个人手上拿的是不是仿真的玩具,到底有没有子弹。但是看看两个人的表情,我放弃了这种侥幸心理。 门在黑衣人身后自动关闭,然后电子锁滴的一声锁上了。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我几乎听得见茹菓的输液滴答、滴答的声响。整个病房内一如往常的整洁,蓝白色系的搭配,使得整个房间有种清透的感觉。门的正对面是半开放式的的阳台,阳台上还有一个摇摇椅,摇摇椅边上有个圆圆的小茶几,茶几上放了一颗翠绿翠绿的仙人球。房间和阳台之间用了落地窗隔开,水蓝色的窗帘拉开着,窗外的天色已经由昏黄变得灰暗,但路灯还没有亮起来。 病房里没有开灯,光纤有些暗,我看见茹菓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是粉白色,没有一点血气。她的头发被笑笑梳理的很整齐的摆在枕头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露在外面的一只手上插着针头。床头抵在正对门右手边的墙上,茹菓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我这几天一次送来的马蹄莲、太阳花、白蔷薇,黄玫瑰,笑笑之前还笑我花买的乱七八糟,而且每天一束的节奏太过密集,从那几束花的状态看,还是有些道理的。 靠门的这一侧,有一个三人坐的布艺沙发,沙发上套了淡蓝色的罩子,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两个靠枕和一个乳白色的毛毯。阮阳可能有时就睡在上面吧。沙发边上放着一个白色方形的茶几,茶几上放着几本小说和几本医学杂志,那是笑笑和姜楠有空的时候过来陪茹菓看的。茹菓的右手边是嵌入式的的衣柜,门关着,里面有姜楠前两天买给茹菓的衣服,他说有一天茹菓醒来会想以一种美好的姿态向我们问好。 床的对面墙上靠近落地窗的一侧挂着一幅油画,画里应该是某个欧洲小镇的冬天,皑皑白雪丽散落着几处圆顶教堂,显得格外的祥和而冷清。左边的一侧是推拉门,里面应该是洗浴间。 随着电子锁滴的一声,我听见阮阳满是惊诧的声音: “你是?” 黑衣男子不等阮阳说完,便在我的后脑重重的一击,之后我就晕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那张沙发上,黑衣人不见了。阮阳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笑笑半蹲着看着我,张壑则穿着医生标配的白大褂,站在笑笑身边,俯视着我。我知道自己应该是被黑衣人打晕了,伸手去摸后脑。手指碰触的地方肿起一个包,一碰就疼。 “没有姜楠的严重,醒了,恢复两天就好了。”张壑戏虐的说。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身体哪里不舒服么?”笑笑还是比较关切的说。 “除了头疼,没有其他问题。”我慢慢坐起来。伸手看看表已经晚上9:20了,我记得自己是6:30 左右到的医院,到病房最多7:00,这么说已经昏过去有2个多小时了。我越过笑笑和张壑,看到茹菓还像刚刚那样安静的躺着。又看看阮阳,已经收起了他的枪。 “刚刚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打晕我?“我问阮阳。 “你最好少问两个问题,对在场的人都好。”阮阳冷冰冰的回瞪了我一眼。我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既然都没事,那我们就下班了”张壑拉着笑笑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身对阮阳说: “阮阳,我觉得你该出院了。”说完他就揽着笑笑走了。笑笑高高兴兴的跟我挥手,好像在说明天见。 我看着他们出门,又等了一会,待走廊里没了声音。才转过身来看着阮阳。 “你身上的伤、茹菓的自杀和今天这个人有关系么?” “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茹菓不是自杀的?” “目前没有办法证明不是。” “笑笑说你是警察,现在还是么?”可能只有笑笑那种傻白甜的女孩才会相信阮阳是为了防止余淮再来抢亲才守在这里的。并且不会揣测一个警察居然不能堂堂正正坐在沙发上守卫的原因。 “可能已经不是了。”阮阳看看我,又看看茹菓。看上去格外的冷静,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张壑让你出院,你明白他的意思吧?” “明白!”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明白张壑的意思,不管黑衣人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他能找到这里来,那么迟早就有其他人也会找过来。阮阳留在这里,说不上是可以保护茹菓,还是会牵连茹菓,或者也可能是被茹菓牵连。 “今晚就走。”阮阳忽然很坚定的说。让我颇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那茹菓怎么办?” “目前看来,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那你打算去哪呢?”一问完,我就后悔了。好像不关我的事,也不该问这种问题。 “去你家。”阮阳边说,边掏出了他那把手枪,微笑着看我。 我明白,这是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了。看来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那么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 “出院再说吧!”说着阮阳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换上之前准备好的衣服。又把他穿过的衣服装进包里。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姜楠打来的。 “姜楠,什么事?”我刻意叫出名字,怕阮阳一紧张,又拿枪指着我。 “我在负一楼的电梯口,你们下来吧。我开车送你们”姜楠在那边简明的说。很显然张壑已经跟他讲了所有经过了。我只是好奇,他们是不是窜通好了,一早就决定今天就走,还是姜楠单方面决定,今天就送阮阳离开,那么他是不是也知道阮阳离开医院是要去我家呢?这么想着我有点恼火,所以狠狠的瞪了一眼阮阳,就挂了电话。 阮阳倒是忽然变得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朝我笑笑,又低头亲吻了茹菓的额头,才转身朝外走。 我在阮阳之前出了门,看到走廊里四下无人,示意阮阳可以了。阮阳也一样带着个棒球帽,浅灰色夹克衫的衣领拉到了下巴,脸上还不忘带了个口罩。为了掩饰纱布包扎的痕迹,张壑刻意给他准备了一条宽松肥大的休闲裤。一眼看过去,他就像是个跳街舞的不良少年。 阮阳没有立刻走出来,而是开了一个门缝,自己夹在门缝里,示意我去按电梯,我径自去按电梯,不一会儿,电梯开了,里面没人。我朝阮阳点点头。阮阳从病房里走出来,自然的朝我走过来。 我看他慢吞吞的样子,不自觉就紧张起来。脑海里全是香港警匪片里枪战的画面和追击的画面。忍不住就开始扫视周围的环境。走廊里的灯光调暗了。绿地里只保留了草坪灯,其他病房的灯都黑着,阮阳运动鞋的声音,踩在水泥地面上,有吱吱摩擦的声音。让人心跳加速。 阮阳终于走到了电梯口,我才忽然意识到,他的伤可能还没好,所以走起来应该比较吃力吧。我让阮阳先进了电梯,自己跟着进去。按下负一楼的按钮,又按了下关电梯的按钮。这时有个人从电梯门口经过。我一时有些紧张,看向阮阳,阮阳也和我一样,脊背挺着的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原来是高非从电梯门口走过,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长舒了一口气。就在这时,阮阳忽地要冲出去,我连忙一把按住他。 “高非,是高非,你不要激动”电梯门关上后我对阮阳说。 “你确定是高非?“ “我确定。他是茹菓同居的男朋友” “同居?男朋友?”阮阳若有所思的站回自己的位置。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你等茹菓醒了问茹菓吧,或者你也可以有机会再问高非,但是我想今天不大合适,姜楠还在楼下等着呢。“ 阮阳没有说话,我想是表示认同了。电梯很快停在了负一楼,我和阮阳一前一后出了电梯,一走进停车场,就看见姜楠开着一辆军绿色吉普停在对面的停车位上,伸长个脖子张望。 “这么慢!快上车!”我打开后排的座椅,扶阮阳做进去,自己则坐进副驾驶位。姜楠倒是动作飞快,我还没坐稳,他就已经启动了车子。出了停车场才想起来问我: “是去你家么?” “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跟着干嘛?” “是你叫我们一起下来的?” “那是不是去你家?” “是!”我没好气的说。不是气姜楠,也不是气阮阳,而是气我自己为什么不拒绝。 “我们离开的时候,看见高非上去了。”我想起来高非的事。 “哦,我带他来的,他今晚住在哪里陪茹菓。”姜楠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没说话,阮阳也没说话,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第十九章 唱歌的女人 神秘人到访后,阮阳住进了萧夏家,高非住进了医院,茹菓还没醒,余淮没有再次出现,一切好像暂时安静了下来,我终于有种刚做完一场大型手术的轻松感。 此刻我正坐在深海咖啡馆窗边的座位上,看着窗外过往的行人和车流发呆。这正是我第一次见高非的地方,我坐的正是高非所言茹菓的专座。想想这几日过得,确实是新奇刺激。遇见茹菓,之后是高非,之后是纷纷登场的余淮、萧夏、阮阳,昨天又忽然出了一个神秘人。阮阳说那个人也是余淮派来的,关于这点可能只有笑笑相信。张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没有多问。萧夏是过分冷静的人,他应该不会贸然的追问,而最为好奇的我,却硬生生忍住了,因为我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一直在我的心理躁动,但还不能说。 已经是晚上9:00了,咖啡馆里人渐渐多了,音乐也变得慢慢有些摇滚的味道,灯光也暗下来,有些客人的桌上咖啡换成了鸡尾酒,咖啡馆深处被珠帘环绕的圆形小舞台上的霓虹摇曳,有个明艳的女子,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开始自弹自唱。她一开口,咖啡馆里的客人就好像被施了魔法,全部安静的向她行注目礼。 歌曲不知叫什么名字,但女子微微沙哑的声音,穿过珠帘,裹着灯光,传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也忍不住寻声看上一眼。 “我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街角的月亮依然昏黄, 小酒馆里换了灯光, 想起你告白时的模样, 你说要陪我去流浪, 你说不会让我忧伤, …………………………” 我看向那个歌手,竟然是她,那个第一次见高非的时候就遇见过的女子。她果然是在这里工作,那么认识高非和茹菓应该也就自然了。此刻她穿着一条及膝的枚红色短裙,白色真丝的T恤,脖子上很随意的搭了一条枚红色的长长的丝巾,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脚下是一双黑色细高跟的小短靴。眼睛黑亮黑亮的,涂着艳丽的口红,耳朵上挂着一幅夸张的耳环,弹吉他的双手也涂了漂亮的指甲。这么一个浓艳明媚的女子,却能唱出这么忧伤的曲子,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她唱完了一首歌,我才收回目光。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闲坐,就是想来见见这个几次都出现在高非周围的女人。她唱完一首歌,示意服务生过去,他们贴耳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服务生便送来一杯鸡尾酒和一份小吃,并且带话说,让我在位置上等她一下。 我知道她已经注意到我了,目的达到,可以放心吃吃喝喝,打发时间,等她休息时过来聊几句了。我举起酒杯,朝她示意,她看到后,点点头,继续唱她的歌。 她一直唱到10:00才下场,中间也唱了几首流行歌曲,但是多半还是以前没听过的颇具民歌气质的曲子。在她唱歌的期间,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原来这个咖啡馆晚上就变成了清吧。 她从舞台走下来,先到吧台放了吉他,给自己点了杯鸡尾酒,才走过来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 “我是苏瑶,你找我?”她微笑着看我。“苏瑶”,这个名字好熟,对了,茹菓的遗书上提到过这个女人,说让我处理好所有后事之后,再去找她要报酬。看来,她至少算得上是茹菓的朋友吧。 “算是吧,顺便坐坐。”被她这么一问,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为了高非,还是茹菓啊?”苏瑶还是微笑着,抿了一口自己的酒。 “为了你啊。”我故意耍了个花腔,想缓解她锐利的目光。这招果然还是好使的。她听完,靠在椅背上笑了好久。我自己都怀疑这个有那么好笑么,这女人是多久没听过花言巧语了。 “你这个人啊?不像是茹菓的交友风格呀。”苏瑶终于止住笑声对我说。 “茹菓难道只喜欢高非那种小屁孩?”我说完这句,她又笑了。 “高非虽然是有点孩子气,但被你这么一说,就总感觉怪怪的呢。” “所以高非确实比茹菓小吧?” “嗯,是小师弟来的。” “那个门派的啊?”我故意带偏了。跟这女人说话,感觉轻松愉悦多了。 “你也想拜师?”苏瑶笑笑的说。 “不不,我只对师姐感兴趣,对师傅不感兴趣。” “那你把师姐藏哪了?”苏瑶忽然放下酒杯凑近我说。 “怎么,高非没有告诉你?”看来高非那小子,只顾自己悲伤,完全没有找任何人倾诉的习惯。不过说起来男人不都这样,都是要自己把情绪消化的差不多了,才会想到找人聊聊,甚至有时候聊都不用聊了。 “这么说你告诉那小孩了?”这女人还真是不喜欢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呢。 “他善用私刑,我就只好招供了。”我指着我额头上的已经结痂的伤口说。 “下手重了点,你把茹菓怎么了?”苏瑶虽然有点吃惊,但还是笑意如花的说着。 “我只是不小心救了一个想自杀的女人?”我一副谦虚的英雄形象,以为苏瑶会很激动和感激。 “是么?不是搭讪被俄了?再说救活了么?”苏瑶收敛了些笑嘻嘻的样子,抓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然后审视的看着我。 “你好像不怎么关心嘛!” “你好像不准备说正事嘛!”苏瑶又笑了起来,眯着眼睛,扬着嘴角,但已经让人觉得不那么舒服了。 “好吧!我是想找你聊聊茹菓的事,你们是朋友对吧?”我只好收起嘻哈的样子,认真地说明自己来访的目的。 “茹菓的事?我为什么要和你聊茹菓呢?”很显然,我又进入身份验证阶段了。 我把如何在机场偶遇茹菓,如何在飞机上疏忽导致她自杀未遂,如何按照茹菓遗书的指示找了高非,见了余淮、萧夏的事告诉了苏瑶。在机场酒店那段偶遇和阮阳的出现我选择性的删掉了。毕竟从严格意义上说,阮阳算是个在逃的嫌犯,每次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担心自己哪天会因为窝藏罪被拘捕,所以一直在心里祈祷,阮阳是被陷害的,真凶早点落网。 苏瑶坐在那里静静的听我说完,期间一直保持着微笑,听到我被高非打晕的时候,她居然毫不掩饰的笑出了声。听到余淮居然派人来抢人的时候,居然点着头称赞余淮痴情。听到萧夏追踪了茹菓的手机的时候,她邹着眉头说萧夏怎么还做这样的事。等我说到高非已经去医院陪茹菓之后,她看了看手表,问我要了医院的地址,然后叫了服务生过来,小声跟服务生说了些什么。 “就是这样,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茹菓和高非的事了吧?” “你说茹菓怀孕了,还生了一个孩子?”苏瑶一脸的不可置信,但是这话不是苏瑶问的,而是来自我的身后。而这声音,好像是……… “余淮?你怎么在这?你,你跟踪我?”我气的站起来质问余淮,声音一时有些大,引来无数目光。苏瑶见状连忙起身把我们两个按在椅子里。又示意服务生给余淮也上了一杯鸡尾酒。余淮倒是听话的坐下了,但根本没理会我。 “你好,我是余淮!”余淮坐下后,很绅士的欠身向苏瑶做自我介绍。我在一旁气鼓鼓的盯着他,恨自己怎么这么疏忽,一点都没注意到他也在这里,而且坐的这么近,分明就是来偷听的。这个人,看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怎么净干些偷偷摸摸的事。 “你好,我知道你,茹菓提起过你,虽然不多。”苏瑶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灿若桃花的笑容。 “茹菓有提到我?她是怎么说的?”余淮略带忧伤的期待的样子。好像忘了茹菓怀孕的事。 “你不是应该问孩子是谁的么?”我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 “茹菓真的爱上别人了么?”余淮望向苏瑶。 “这个,有点复杂,你们还是去问茹菓吧。” “那孩子呢?”余淮继续追问。 “是啊?孩子呢?”苏瑶没有回答余淮,而是转过来问我。 “我怎么知道,茹菓又没告诉我,所以我才来问你呀。” “我最后一次见到茹菓的时候,她好像没有怀孕啊。”苏瑶坐在那里自言自语的说。 “你最后是什么时候见她?” “圣诞节那天吧,那之前,她有段时间没到店里来了,那天她说春节前准备出发去旅行,可能会出去几个月的时间。当时她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啊,就是她那几个月胖了一点点,比之前看着起色好了很多。”苏瑶回忆道。 “现在是5月份,过去4个多月了,可能她那时候就怀孕了,只是你没有看出来而已。女人怀孕之后,会胖一点,那时候可能就是征兆了。”我顺着时间推测,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如果就是在4月底或者5月初的时候刚刚生完孩子。 “那么孩子到底是谁的?”余淮还是不死心的问。 “这个,我倒真的不知道,不过,最有可能应该是高非吧?”苏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高非和茹菓好像没有那种关系吧,他自己不是也在问孩子是谁的?”我推翻了她的猜想。 “可是,难道是那次……,算了,还是等茹菓醒了问茹菓吧?” “什么事?”我和余淮异口同声的问。然后又互相嫌弃的对看一眼,不再说话。苏瑶瞅准了这个时机站起来说。 “哦,没什么,我要下班了。”说着她就准备撤退了。 “你不觉得你还什么都没说么?”我也站起来,不满的说到。 “所以这顿我请呀,今天很晚了,下次再约啊!”苏瑶愉快的朝我眨眨眼睛。我也觉得余淮在场,很多话可能不方便说,只好下次了。 “你们两个坐着不尴尬么?”苏瑶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看着愣在那里的我们两个大男人。被他这么一说,我们确实觉得尴尬了不少。 “余淮,你开车了吧?送我吧。”苏瑶笑笑的看着余淮,余淮被突然的要求镇住了,但很快就恢复了他的绅士风度,礼貌的说: “很荣幸,那一起走吧。”说着他就起身跟在苏瑶身后,走出了咖啡厅。 我楞在那里,感觉莫名的挫败感。同样是男人,苏瑶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点名让余淮送她,把这个废了一天口舌的大好人,晾在一边,完全忽视了。 第二十章 遗物 今天是2007年5月20日,我是阮阳,自从我把阮阳接到自己家里,就没有时间再去医院看茹菓了。按照姜楠的说辞,现在应该是高非在医院里照顾茹菓。虽然我心里不是很痛快,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和立场,毕竟高非和茹菓的关系原本就很亲昵,由高非照顾茹菓,倒也算是理所应当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由我来照顾阮阳,就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我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又是孤家寡人,原本自己还想找个女人照顾的,现在反倒还要照顾另一个男人,还是个伤残的男人,还是个很可能已经被通缉了的伤残男人,每每想到这,我就脊背发凉,坐立难安。 好在阮阳搬来后,笑笑受张壑所托,每天晚上都会抽时间过来查看阮阳的伤口。是不是真的需要每天都查看,我表示怀疑。于我而言,有笑笑在,能化解不少两个男人独处的尴尬。笑笑有些呆萌的热心,总给人一种冬天里小暖阳的感觉。就是那种雪过初晴的午后,你站在避风处,晒太阳的效果。 “查房“之余,笑笑会做各种她能帮忙的小事,比如整理房间、烫衣服之类,昨天还帮忙做了晚饭。阮阳对于笑笑的过分热情,显得格外惊奇,但他也只是瞪着他那双警觉的眼睛,惊奇的看着,什么话也不说。我呢,坦白说,感觉还不错。 笑笑今天还要来给阮阳换药,不知道是不是还可以继续拜托她做点晚饭,然后一起吃完再走,不然我和阮阳两个人呆在家里,我就有种好像呆在拘留所里,听候审讯的感觉。当然我并没有真的去过拘留所。 正想着,我已经走到了公寓门口,刚好看见笑笑在和保安交涉,我连忙走过去叫住她。我住的是一个封闭管理的单身公寓,由于大家白天基本都不在家,所以安保的防盗意识都很强。再加上前段时间有个城中村发生了命案,据说死的还是个警察,枪都被卸掉了。所以保安大哥最近格外的警醒。 “你回来了,太好了,我正和保安大哥解释呢。”笑笑看见我,立刻舒展了眉头。 “不好意思,去买了点菜,耽搁了一下。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朝保安点点头,保安刷卡放我们进去了。 “我怕你还没有下班,想着到了自己按门铃就好了。”笑笑跟在我身后,一起进了电梯。 “下次你出发之前给我电话,这样就不用在外面等了,今天能留下来吃饭么?” “嗯,可以的,那些菜就是买来等着我做的吧?”笑笑看着我手里的袋子,笑着说。 “被你发现了,太不好意思了,我自己不是很会做饭,阮阳现在走路还不是很方便。” “没关系,反正我也喜欢做,不过我得先给阮阳换药,这次换了药,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听张壑说,伤口不算深,所以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那就好,不然总是麻烦你过来,很过意不去的。” “不用那么客气,反正我下班也没事,过来看看你们两个,也好打发一下时间。” “那就不客气了,我倒是希望天天有人做饭吃。” “找个女朋友不就好了。”笑笑说完,忽然又意识到不对,马上又开始道歉: “不好意思!” “不用介意,茹菓总是会醒的。对了,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 “你和张壑是在拍拖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八卦起来,但还是好奇的想问问。 “哈?姜楠告诉你的?那个家伙。”笑笑有点尴尬。“不是那样的,我们只是工作的原因关系比较好而已,张壑应该有喜欢的人吧。” “但是,你喜欢张壑吧?”这个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因为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睛会跟着那个人走,那种状态是藏不住的,特别是笑笑这么一副呆萌的样子。 “啊?有这么明显么?”笑笑更尴尬了。 “嗯,张壑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个我不知道哦”笑笑显出苦恼的样子。 “去告诉他吧,不然阮阳好了以后,你打算去哪里打发时间啊?”我心里其实觉得笑笑一定不是张壑喜欢的类型,不然这么明显的示好和痴迷,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只要笑笑不去告白,张壑可能就不没办法拒绝,或者不会认真考虑笑笑的好。所以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要往前多走一步,才知道你看到的是地平线还是断崖了。 “你容我想想。”笑笑开始想要回避和拖延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谁都有自己必须面对的抉择。 我推开门,刚好看见阮阳站在门口,穿戴整齐的,正准备出去的样子,看见我和笑笑回来,稍稍迟疑了一下。 “你干嘛?”我把笑笑让进来,锁上门,直接问他。 “出去一下?”阮阳朝笑笑点点头。 “去哪?” “很快就回来。”阮阳没打算解释,看来他还是处于警戒状态。 “你的伤口还没好……”笑笑话说到一半,感觉到气愤的紧张,又把后面的话收住了。 “笑笑,麻烦你先准备一下晚饭吧。”我朝笑笑示意,然后拖着阮阳到书房里。 我拉着阮阳到书房,阮阳强忍着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路,显得动作更加的僵硬了。他慢吞吞的走进来,靠在书桌上。 “阮阳,你是在逃嫌犯吧?虽然没有公开通缉,应该也有警察在四处找你吧?不然你也不会躲在医院里,现在又躲在我这里吧?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只有警察再找你吧,姜楠和张壑跟我说有什么误会,等你好了会去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既然他们两个能相信你,我也可以。但是你清楚自己的处境对吧?” “清楚!” “那么你现在是要干嘛?去自首么?去告诉那些追杀你的人,你就藏在这里?” “去拿样东西。” “什么东西?去哪拿?” “一块手表。”阮阳说话的方式表明他已经做了决定,而且是不容反驳的决定。 “阮阳,你不觉得你有必要跟我解释清楚么?” “知道太多,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特别是我有可能被通缉这件事。” “我想知道。”我坚定的看着阮阳。 “我是警察。” “我知道。” “现在是杀人嫌犯。” “我猜到了。” “前两天新闻里报道的有个警察在城中村被杀的案子。” “我听说了。” “当时我在案发现场。” “所以他们怀疑是你杀了那个警察?” “他叫汪杰,他死之前留了一块手表给我,应该和凶手有关。但是我当时被追杀,没拿到。” “所以你现在是要去拿手表。” “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再晚怕被人捡走。” “那里不会有警察或者其他人埋伏着等你回去么?”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就快活的跟电影一样了。 “可能会有吧,但那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你把地址给我,我替你去。”豁出去了,要是阮阳还没洗脱嫌疑就死掉了,查起来我就真的是窝藏嫌犯了,更重要的是,我要如何跟茹菓解释呢。 “你去?你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吧?” “只要没有人知道你住在我这里,我们之间搭不上关系,我去拿应该还是安全的。” 阮阳看着我,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也好,那你注意安全!” “地址给我,我现在就去。”既然决定要做,就还是快点行动好了,不能像错过挽留茹菓那样,错过了帮阮阳洗脱嫌疑的机会。 阮阳把他记得的地址写给我,又凭印象画了个城中村的图。然后我就在他一再的注意安全的叮嘱中出了门。临走还告诉笑笑先给他换药,不用等我一起吃晚饭了。笑笑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出门,她应该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不敢问吧。 我拿着阮阳画的那张草图,出门,叫了辆出租车,按照阮阳说的先到附近的商场,然后转一会儿,再换个门出来叫辆车,找个餐厅,进去吃个晚饭,再叫辆车去指定的城中村。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预防我被人跟踪,想想这么多天,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难怪张壑在黑衣人到访之后,就急着安排阮阳出院。 我又上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副驾驶位上,隔着车窗,看这个夜幕中的城市,灯光璀璨,人来人往。相对白天的紧张忙碌,感觉现在它才真的活了过来,才有了愉悦的喘息,悲凉的哀叹,狂暴的嘶吼。白天它就像一只警觉的狼,竖着耳朵,夹着尾巴,挺直了脊背,盯着猎物或者猎人。而到了晚上,他就忽地变成了一只宠物狗,有时候温柔的像金毛,有时候调皮的像二哈,有时候华丽的像贵妇,只要你伸出手去碰触,你就忍不住去宠溺它。 出租车在阮阳说的城中村的门口停下,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10:30了,路灯关了一半,剩余的光混混沌沌的照着这个破败的社区。我沿着主路走进去,按照阮阳画的草图,走过几栋楼,来到一条巷道口,灯光相对主街还是暗了许多,但还是可以看见,路的尽头立着一个长方形的柜体,我想应该就是这里了。整条路都没有人,大概因为命案的缘故,人们会尽量避免走进去吧。 我环顾四周,又看了看两侧的居民楼,有些窗子还亮着灯,如果有人看过来,应该能看见我吧。我掏出手机,拨通笑笑的电话,希望她还在公寓里没走。电话接通了: “萧夏?”听得出笑笑有点紧张。 “你还在我家么?” “在的,我们刚吃过饭,药也换完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把电话给阮阳一下” “好,你等下。” “到了么?”阮阳的声音传过来。 “嗯,在路口了,我现在走过去。”我打开免提,把手机握在手里,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除了个别晚归的人外,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至于楼上的人,我就不能避免了。 我一步一步走进巷道,心跳声已经盖住了自己的脚步声,售卖机的样子越来越清晰,我可能已经站在了汪杰遇害的位置上……….. 第二十一章 苏瑶的故事 “我和茹菓是2004年春节认识的。”苏瑶侧身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看着特诊住院楼的方向,回忆道。她穿了件湖蓝色的薄外套,整个人包裹在里面,显得格外的明亮和纤细,今天头发挽着,带了些利落的气息。 我没有插话,我连着三天下班就去咖啡馆找她,但连着三天,余淮都坐在那里,我也只好佯装无事,喝瓶啤酒就走。今天倒是稀奇了,苏瑶忽然间在中午下班时跑来,说要为我解惑,我只好放弃午休,在这个湖心小岛上听她讲故事。选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办公室里人多眼杂,大家又都在休息,不好讲话;另一方面这个岛四面环水,我只要守住廊桥,就不会再被余淮给窃听了,而且这里景色和氛围都好,比较适合约会。 “那时候深海咖啡馆刚开业不久,又赶上除夕,没有什么人气,却在除夕晚上还营业。我刚回到深圳,没有找到接受短期驻唱的工作,就想到以前认识的酒吧坐坐,看有没有机会,结果到了才发现已经变成深海咖啡馆了。可能是因为春节,店里就一个女服务员,人长得很漂亮,就是不爱讲话。” “那个女服务员就是茹菓吧?” “嗯,是她,那时候她还真是冷漠啊!”苏瑶边说边笑笑,好像想起了什么。 “因为没有工作,所以我整天无所事事的,日上三竿才起床,起来背着吉他找个广场或者街角去练摊,累了,就跑深海去坐着发呆,坐到打烊就回酒店睡觉。一连一个星期都这样过的” “那个咖啡馆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那么喜欢那里?”我敏感的嗅到这其中的潜在线索。 “嗯,之前在那里认识了一个男人,他陪我去了很多地方,后来不小心死掉了。”苏瑶轻描淡写的说着,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死掉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忘了客套的安慰两句。 “啊,是的,非典那年不小心死了。” “对不起,让你想起这么伤心的事。”我终于回过神来,但是身为医生,面对生老病死的抱歉,说起来总有点不那么真诚。 “没什么,伤心的不是他死了,而是他死前竟然睡了别的女人。”苏瑶的目光闪过一丝凛冽,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己撞见了,当时年轻,还有些接受不了,伤心的要死掉的感觉,结果没过多久他就死掉了。”苏瑶扭过头来看我,一双大眼睛灼灼生辉的样子,看不出是伤心还是欣喜。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底邪恶的想着恶毒的画面。 “那能怎么办呢,这下就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该高兴了。你说呢?我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回忆他,但是又忍不住不去回忆。所以我回到最初的地方,想尽可能的记住些美好吧。” “嗯,总要相信美好!”我勉强跟着说到。 “但是千万不要相信男人!”苏瑶笑嘻嘻的看着我,那眼神就好像是一台核磁共振的扫描仪,连你骨头缝里的积液都不放过。 “不不,男人还是有可靠的。”我自觉底气不是很足。 “我本不是这个城市长大的,只是几年前学着别人做起了流浪歌手,背着一把吉他,拖着行李箱,靠卖唱赚些口粮和车票,赚够了就去往下一个地方。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那样晃荡了有1年了,虽然辛苦,却觉得欢喜。因为一年里,我确实去了不少城市,见了不少的故事,也写了不少歌。” “所以你之前算是居无定所了?” “算是吧,深海原来是个很古老的小酒吧,因为有个朋友认识原来的老板,就把我推荐过去做了驻唱,那时候想着修整三个月,再出发。毕竟这城市比较年轻,对于了流浪歌手的包容度也很高。我第一次上台唱歌,那个人就坐在台下。可能是缘分使然,我就是在人群里注意到了他,不过他那个时候还没留意我这个新来的歌手。” “他是做什么的?” “翻译,一种国外专利认证的英文翻译。他自己有个工作室,其实就是他一个人。靠接一些熟客的单子运营,好像收入还不错。他几乎每天都坐在酒吧里,别人喝酒聊天,他就拿着几页纸在那里工作。我有一次心血来潮,就送了半打啤酒过去,他从那时候才开始注意到我。” “他很帅么?” “嗯,不算吧,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看着有点颓废,头发总是乱蓬蓬的,我开始还以为他是个作家呢。”苏瑶说到这里不禁笑了笑,原来作家的形象和设计师这么的接近。 “再后来,他慢慢就不带着工作来酒吧了,而是专心的听我唱歌,偶尔还会带两个朋友来。我们慢慢就认识了。他是个很体贴的人,让人觉得温暖。认识以后,每次他来都会给我带润喉茶,有时候还会自己做一些吃的给我带来。我下班比较晚,他都会等着我,送我回公寓。我开始有种恋爱的感觉了,就为他写了一首歌,唱给他,他自然知道那是送给他的,他也给了我回应。我们就算正是的开始拍拖了。” “他是真心的么?” “那个时候应该是真心地吧。但后来我开始挣扎,因为我不想停下来,想继续去旅行,但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所以关系变得很紧张。有一天我在台上唱歌,唱着唱着,酒吧的灯就全部灭了,我愣在台上等着工作人员排查故障,不一会灯就亮了,比以往都亮。 他手里捧着花,单膝跪在我面前,一副求婚的架势,当时全场的人都围过来。他就是那时候说,他想陪我一起去流浪,问我愿不愿意带上他。女人啊,可能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了。我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是最幸运,最幸福的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以理解。”我也觉得女人多半是逃不过这种公开的示爱的,就算打心底里不喜欢,也还是会觉得幸福和感动。 “我接受了他的求婚,但没有立刻就结婚,因为我还是非常谨慎的认为,两个人能不能长相厮守,还要看能不能经得起柴米油盐的斯磨。很快我们就启程,去了西塘、然后是周庄、之后乌镇、杭州,等江南水乡转完,又去了云贵,之后又折回湘西,2003年,我们回到广州。非典的疫情忽然就爆发了,最初不是很严重的时候,我还是每天晚上去唱歌,他就在家里办公。 一切都很自然,只是忽然有一天,我注意到他换了发型,又开始到酒吧里听我唱歌了,那时候傻的以为他找回了初遇时的感觉。但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等我下班,而是先离开。 有一天晚上酒吧因为疫情的缘故,客人非常的少,老板就提前关店了,然后我扛着吉他早早的回到家,看到门口的鞋子,我以为有客人,但是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和一个女人正忙着亲热,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回来了,我甚至在卧室门口站了几分钟,他才看见我。” “这个,有点精彩了。”故事很老套,女人忙工作,男人无聊就偷情,然后被意外早归的女人撞见,丑事败露。所以,男人为什么要在家里偷情,为什么一点偷情的礼仪都没有,我以后一定吸取教训。 “我们没有争吵,他只是送走了那个女人,然后问我是不是要分手。我其实还没想到这一步,我在酒吧里唱歌,男人偷腥的,女人劈腿的事情,见得多了,但是只要你不动心,我觉得我可以接受。但是他这么问了,我就开始犹豫,我问他是不是认真地,还是无聊排遣一下。” 这女人想的可真开,果然见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 “他倒是也坦承,说只是排遣一下,不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问我如果是这样,能接受么。我问他能改么?他就不答话了。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分手了。我当晚就收了东西去酒店住了。他倒是也没有挽留,后面酒吧就歇业了,我无处去,就准备换个城市,却接到了他的电话,说他得了非典,已经被隔离,让我无论如何注意安全,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看医生。 我那时很害怕,怕他像新闻里说的那样,又怕自己也被传染了,所以躲在酒店里不敢出门。一周后,我就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说他死了。说他留了一封信和一枚戒指给我,问我愿不愿意去拿。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放下电话就逃出了广州,之后在北京、天津和青岛徘徊了一年,一直不敢南下。直到2004年春节前,我收到了他母亲寄给我朋友,又由我朋友转交给我的信和戒指。我想已经过去一年了,不管是好是坏,总是爱过,于是就决定故地重游,再看看当年我动心的地方。” “信上写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些道歉和回忆的话。估计写新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要死了,所以言辞稍微恳切了些。” “那你原谅他了?” “为什么不呢?要跟死掉的人生气么?他为了我舍弃自己的城市和家人,跟着我去流浪,难道还不够么。现在想想,爱情啊,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个瞬间过了,维系两个人之间依恋的,应该就是亲情或者友情了吧,在男人眼里,还有肉欲?”苏瑶这么说着,轻蔑的看了我一眼。 “你能原谅他,也是因为你没有那么爱他了吧,像你说的,那个瞬间过去了。不是么?” “我想是吧,所以你看,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在爱情面前,都不可靠。因为爱情有个因人而异的保鲜期。想要长相厮守,就要培养另一种感情。” 说着,苏瑶从口袋里掏出手表,看了看时间。 “你这是准备撤了?”我也看看时间,快上班了,又没听到主题。 “你要上班了,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创造我们两个见面的机会么?”我又开始调侃她。 “这么自恋,小心孤独终老了!” “余淮最近去你那里去的很勤啊?” “他愿意来看我,你有意见啊?” “没有,不过据说他比你前男友好不了多少。” “这个就不关你事了。”苏瑶转身走了。 我也赶紧往诊室走,想着苏瑶对爱情的观点,一时觉得这女人洒脱,一时觉得她悲哀。洒脱是她不苛求男人的承诺,悲哀也是她不苛求男人的忠诚。这种见得多又亲身经历过是非的女人,要么从此就把自己保护起来,不再招惹情爱,要么就会有报复性的反转,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知道苏瑶会是哪一种。 第二十二章 茹菓的邀请 我又坐在了深海咖啡馆,想着趁热打铁,让苏瑶把高非和茹菓的故事讲完。今天余淮居然没有来,苏瑶已经唱完第一场,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里。她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笑容越发的灿烂和妖媚了。我不用说什么,她很自觉的开始讲故事,这倒是让我省了不少口舌。 “春节假期结束了,我还是那样背着吉他在咖啡馆里晃荡,茹菓也还是一个人照看咖啡馆。终于有一天,她在咖啡馆中间的舞台上放了一个立唛,然后问我愿不愿意去唱首歌。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去唱了。那天的氛围还不错,我唱了大概一个小时,客人就坐满了。之后我每天晚上就都去她那里唱歌,空了就帮茹菓招呼客人,没多久,店里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一个月后,茹菓就开始给我发工资了。 她这个女人啊,可能没什么经验,给我的工资是我过往拿过的三倍还多,我那时候就想,看在那丰厚薪水的份上,也要在这个城市多呆几个月。第二个月的时候,她问我能不能帮忙找个调酒师和服务员。她那时候的样子,真的有点自闭症的感觉,即使我们每天相对,但是几乎不怎么沟通的,所以我就帮忙找了两个员工过来。谁知道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在一步一步的围猎我了。”苏瑶又笑了笑。 “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慢慢你就知道了。又过了两个月,茹菓说咖啡馆想推迟营业时间到凌晨1:00 ,为了方便照看,问我愿不愿意搬到咖啡馆附近住,要是觉得租金太贵,可以直接住到咖啡馆上面的阁楼上,为此她还特别带我去看了阁楼,那里装修的很温馨。不知道是不是茹菓原来自己住的。 其实我自己旅行那么多年,日子过得平常,也还是有些积蓄,但是我因为喜欢阁楼上的装修风格,就同意住进咖啡馆。从那以后我下午上班,她早上上班,两个人中午吃个午饭就算交接了,慢慢的店员和客人就开始称呼我老板娘。 她到5月份的时候又提出来说她又开了间工作室,所以店里的事情拜托我多照顾些。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做市内设计的,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把咖啡馆当成是自己的事业来做,从早到晚的忙碌。转眼就到了7月份,茹菓的工作室正式营业了。 她在她那个低调的开业庆典结束后,问我愿不愿意入股咖啡馆,说她出让一半的股份给我,希望我来负责经营,她要专心做她的工作室了。那时候我忽然就有种感觉,这女人从一开始就在一步一步的观察和引诱我,到了这个地步,我自己都舍不得再走了。” “这么说,好像是这样的。所以你就真的成了咖啡馆的股东?” “是啊,当时茹菓开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而我也动了安定下来的心思。茹菓虽然是个比较淡漠的女人,但让我觉得可靠和安全。而且我自己看店的时候,也清楚咖啡馆的盈利非常可观。所以当即就同意了,甚至有些怕茹菓反悔的想法,急急忙忙就把合同签了。 那天茹菓跟我一起回咖啡馆,我们第一次坐下来喝了几杯,正式的认识了一下彼此。其实更准确的说,茹菓正式的介绍了一下她自己。因为凭她的缜密,我的底细,她大概早就摸清楚了”苏瑶站起来,俯身越过桌子,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看得我心理发麻。 “说不定,你和茹菓的相遇,也算不上偶然呢。”苏瑶盯着我的眼睛,一副探寻的样子。我顿时心虚起来,那个埋在心底的疑惑,又升了起来。 “不过,这个要等茹菓醒了才知道了。”苏瑶没理会我眼里的万千风云,坐下来接着说。 “那天晚上茹菓说起了她和余淮的婚事,她说她就那么离开,对余淮而言确实有些残忍了,但是她不能忍受背叛。说她有个哥哥,两年多前被歹徒杀了,凶手至今没有落网,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当时已经和他哥哥分手的前女友,只是苦于证据不足。而那个女人偏偏在她哥哥死后开始和余淮交往,而且两个人一度定了婚。但是后来余淮认识了茹菓,就果断取消了婚约,疯狂的追求茹菓,并最后选择和茹菓结婚。然而就在婚礼当天,但那个女人却在茹菓的婚礼现场当众喧称怀了余淮的孩子,茹菓当时又气又恼,甚至没有给余淮解释的机会,就转身走了。” 这故事听着怎么有种公主复仇记的感觉,怎么想都觉得茹菓和余淮交往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难道茹菓不是因为想要报复他哥的前女友,才想要嫁给余淮的么?茹菓在遗书里面说有些现实说出来太过残酷,这个残酷的现实难道不是茹菓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余淮,而是利用他……我不敢往下想。 “茹菓的经历让我有同病相怜的感觉。更加的下定决心,从此两个人就相依为命好了!茹菓不想和太多人交流就专心做她的设计,因此她那家工作室是怎么赚钱的,能不能赚钱我很是怀疑,我呢就尽全力经营这家咖啡馆,想着总还是能养活我们两个人的。” “你们该不会因为情殇,所以变了口味吧。”我越听越觉得激情四射,而且亏着苏瑶居然没有看穿茹菓和余淮那场恋情背后可能的阴谋。 “你想什么呢,不要以为我对你没兴趣,对别的男人就没兴趣!”苏瑶戏谑的看看我。 “哦,那你对哪个男人有兴趣?我鉴定一下?”这么快就被淘汰了,也太悲催了。 “跟你有关系么?”苏瑶瞪了我一眼。 “所以你们两个就成了好朋友?没有其他人?男人呢?高非呢?” “嗯,我和茹菓简单而平静的过了不到一个月的独立生活,就被高非那小子打破了。他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见到茹菓,就像口香糖一样,甩也甩不掉,茹菓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开始的时候,茹菓好像被吓坏了,每天小心翼翼的躲着高非,有时候甚至在我的阁楼上一躲就是三天,连楼都不下。 不过那时候,我觉得茹菓变得开朗了很多,虽然有点神经质,但是话多了起来,我被她们两个躲猫猫式的相处方式也逗得很开心。高非对于我们两个苦闷的女人而言,就好像是一道彩虹,一下子就把我们湿淋淋、灰蒙蒙的天空装点得温馨而愉悦。” “你们是太久没见过男人了吧!”我小声嘀咕,不想还是被苏瑶听见了。 “两条腿的男人在这个城市比4条腿的畜生还多,哪里会见不到。”苏瑶这女人看似春光明媚的,时时刻刻都带着那么一股刺人得劲,骂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面。 “所以,高非对茹菓是一见钟情?然后就死缠烂打?看不出来他还这么厚颜无耻。” “这个,高非自己也说他是一见钟情,但其实他见都没见过,就已经开始暗恋茹菓了,而且居然阴差阳错的,就给他找到了真人。” “不会吧,原来是个小迷弟!” “所以说,缘分啊,真是玄妙!”苏瑶又笑了笑,那笑容里忽然有了期许… “说起来,你今天见到茹菓和高非了么?”我忽然想起来,我中午我和苏瑶在凉亭聊了那么久,之后他就走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去看看茹菓和高非。 “嗯,见过了,我中午给他送了午饭过去。人看着比上次和你一起在咖啡馆时,憔悴了不少。他应该没想到,自己离家出走半年的时间,茹菓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非常的自责和懊恼吧。”苏瑶叹了口气,掏出烟,又看看我,好像是征求我的同意,但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自己径自点了一支,深吸了一口,轻轻吐出来。 “离家出走?你是指高非离开茹菓家吧?他本来就不应该住在那里吧。”不过算算,高非自己也说,有半年多没有见过茹菓了,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他这个室友居然不知道茹菓怀孕的事,因为那时候茹菓的小腹还没有隆起来。 “嗯,不只是离开茹菓家,而是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几天都不接电话,也不见人影。我背着茹菓找了他一段时间,没找到,以为他就此放弃,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就顺其自然的把他忘了。但是后来茹菓去旅行也一直没回来,我就又发了条信息给他,希望他能联系一下茹菓,我那时候很担心两个人都不回来了。要不是上次在咖啡馆见到他,我也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他和茹菓倒还真是一个脾气,喜欢说走就走。不过他那么喜欢茹菓,怎么忽然间又舍得离开了呢?” “这个说起来故事就多了,你想听那一段?”苏瑶捻灭了烟蒂,又看了看舞台的方向,估计是担心后半场的驻唱没有来,准备去救场,好在那小子已经坐在那里调话筒了。 “你还是从头说吧,反正还有时间。”最近事情太杂了,我已经懒得自己去理头绪了。 “从头说,那可需要点时间。高非从找到茹菓开始,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一心要把自己绑在茹菓身上的样子,耍了不少的小手段,还闹了不少笑话。但是很奇怪的就是,他总知道茹菓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会发飙,所以尽管他干了不少荒唐的事,茹菓倒是都忍下来了……” “嗯,没有点手段,也没那么容易就住进茹菓家吧。” 苏瑶看看我,笑容浮上嘴角,还是那副想到什么笑话一样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催着她快点分享……. 第二十三章 跟屁虫 “那就从高非第一次闯进咖啡馆开始说起吧,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青草和阳光味道的大男孩的样子。”苏瑶一脸怀念的感觉,听起来就好像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了。 女人啊,爱过几次就以为自己懂得爱情了,见别人爱过几次,就以为自己看破红尘了,然后一副历经沧桑的样子,跟你讲青春多么令人怀念,而自己其实往往正值青春。反倒是那些真的过了花样年华的成熟女性,往往要装得稚嫩,摆出一副少女的样子,憧憬并开始相信爱情。这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成长。 苏瑶讲起故事来,着实的拖拉,硬生生耗了我两天了,也没讲到重点,讲台也从咖啡馆,又移回了医院的凉亭,我也又一次不得以牺牲了午休时间。不知道她这样慢慢讲到底是因为对过往的怀念,还是因为她本就是个啰嗦的人,也或者她就是想慢慢梳理一下茹菓的情感路线吧。 我捻灭了烟蒂,站起来走到廊桥的入口看了看,午休时间,着实没有人过来打扰,远处草坪上和路边的长椅上倒是散落的坐着三三两两的人。人们就医的时候,不管自己生的什么病,总还是不愿意被注意到,也不愿意在医院里和人交流,会不自觉的回避他人视线,就好像这样就能避开病邪的侵袭一样。 当然,如果病情已经基本确认了,那就另当别论了,他们就会开始找人一遍一遍的倾诉,希望得到进一步的确诊,之后再获取些不痛不痒的安慰和毫无药效的祝福。等这些积攒的差不多了,他们可能就好了,或者就死了。这就是人类面临病痛时的矛盾和滑稽的地方。 我收回目光,继续把注意力放在高非和茹菓的故事上,想着爱情有时候跟生病还是有些相像之处的,比如病着的人,往往没有办法自救,爱着的人,也往往不知道爱情是不是真的来了。 “高非是在8月分最热的一天里,突然间出现在咖啡馆外面的。那天茹菓中午难得有时间来店里休息,她就坐在她喜欢的位置,喝着咖啡,画着她的图纸。我在吧台忙着招呼客人,这时候服务生告诉我,窗外有个小子盯着茹菓很久了,我就循着方向看过去,就发现了几乎已经贴在了玻璃上的高非,他可能看的太入神了自己都没注意到。”说到这里,苏瑶不禁笑出了声。我忍不住也想象了一下高非当时的样子,自己也跟着笑了。 “我走过去提醒茹菓,茹菓也是过于专注没有留意身边的事。我想这正是她既然想做设计工作室,又不愿意放弃咖啡馆的原因。因为这里她可以很放松的专注做自己喜欢的事,特别是不用亲自招呼客人以后。” 我对于两个女人之间的信任和友情始终持有怀疑态度,女人们总是会因为谁更漂亮、更有气质、更有男人缘,更有成就,更幸福,甚至更早的被求婚和初恋而相互攀比,导致心生妒忌,最后在各自的爱情或者婚姻里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了。 所以你想追哪个女孩子,带上她的闺蜜一起去看场电影或者旅行吧,只要你格外的关注一下你追求的女孩子,当着她的闺蜜,多说两句甜言蜜语,这个女人,多半就会沦陷了。当然,你也不能太得罪闺蜜团,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偷偷的收买一下,哪怕牺牲点色相。 “茹菓看向窗外那个已经被晒得泛红的高非,一脸的茫然。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对视,给了高非勇气,他推门走进来,带着8月里的酷热,直接冲到了茹菓面前,欢呼雀跃的说“茹菓,你是茹菓!”,茹菓还是没认出他是谁,就呆呆的看着他。高非根本就没在意我的存在,直接坐在茹菓对面的椅子上,就开始巴拉巴拉的说起来。 原来他是茹菓大学时的师弟,比茹菓小了2届,但是因为从他们那届开始,建筑设计专业就被分到了新校区,加上茹菓好像大四就开始实习,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因为茹菓大四拿了全国的设计大奖,所以在学校知名度很高。高非那小子就是在茹菓参加颁奖仪式,做设计宣讲的时候,通过现场直播见到了茹菓,从此就情根深种。当然了,他很快就发现了茹菓已经心有所属,准备嫁入豪门,所以追爱的攻势还没开启,就不得不偃旗息鼓了。” “嗯,和余淮比,一个在校大学生,确实自卑的可以放弃了。”我对那时候的高非深表同情,换成是我自己,也一定另寻佳人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当差距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连仰望的心思都没有。 所以灰姑娘、青蛙王子的传说只能是传说,都是在灰姑娘原本就有个精灵朋友,青蛙原本就是王子的基础上,否则作者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他们相遇相爱的合理性,用中国的古话说就是门当户对。 “但是后来茹菓和余淮的婚礼突然取消的消息上了报,高非刚好也毕业了,他就想着自己还有机会,要第一时间冲到茹菓身边去,但是那之后,茹菓就从大众的视野里消失了,甚至连同学、校友都没有她的消息。高非又一次遭受到打击” “高非一见面就跟茹菓说这些?”我感觉剧情有点浮夸了。 “当然不是,当时只是做了个详细的自我介绍。表达了一下他的仰慕之情,但是他眼里放光的样子,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我是后来,他开始不停的追着茹菓跑,蹲守咖啡馆,才慢慢了解到这些信息的。 不过,那是如果的感情,所以我基本只是看着,等茹菓做决定。想着茹菓应该会向对付我一样,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都步步为营吧。谁曾想,这次茹菓却像个兔子一样,东躲西藏的,一路溃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高非成功入侵。” “女人果然还是比较享受有人追求的感觉,所以留一个小迷弟在身边,提高一下自信心也是好的。”我看看苏瑶,“换成是你,就会这么想吧。”苏瑶这种明艳动人,说话带刺,对男人的企图一目了然的女人,肯定已经痛改前非,阅人无数了。所以对男人应该是可以做到兵不血刃了。 “是呀,不然浪费了我的美貌不是,”苏瑶朝我抛了个媚眼,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高非没多久便成功的让茹菓聘用了他做自己的助手。据说他本来是来这里旅行的,结果见到茹菓后,回程的机票退了,原来的工作辞了,当即租了个公寓就住下来了。这种破釜沉舟,义无反顾的行动力,不仅茹菓吓到了,我也是觉得疯狂。 像极了当时那个人,说走就跟着我走了,不计后果,不问得失,所以遇上这样的人,即使再被背叛一次,我也愿意。”看来不管高非有没有打动茹菓,至少苏瑶是已经被打动了,这就是曲线救国的战略了。 “高非做了茹菓的助手以后,他便开始每天早上在咖啡馆等着茹菓吃早餐,晚上下班送茹菓到楼下,再进来我这里听我唱会儿歌,再回去自己的公寓。我那时候就觉得他那公寓只是用来睡觉的,而且按照高非的势头,睡觉的时间应该也是越来越少的。 果然,2005年元旦的时候,我们在店里搞迎新party,茹菓躲在阁楼里赶图纸,高非在楼下和几个常客聊天喝酒,不知怎么就喝醉了。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走不动了。只好叫茹菓下来,茹菓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又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去酒店,就只好拜托服务员帮忙把高非扶到对面楼上她自己家里去了,你应该去过了吧? 不过,你应该猜到了,那次是高非装醉,就是想借此机会登堂入室。那之后一连几天,高非都要跟着茹菓回家住。开始茹菓以为他耍几天脾气就会回去了,结果高非最后竟提了旅行箱过来。茹菓吓得就躲在我这里躲了三天,不敢回家,不敢上班。 高非知道茹菓躲在我这里,倒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茹菓家的锁给换成了现在的密码锁,还顺便把次卧重新布置了一下,彻底变成了自己的房间。等他忙完这一切,就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跑到阁楼上,硬生生把茹菓扛回家去了。 我追着他们回去,看到那房间的改变之后震惊到发笑,茹菓更是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把余淮都搬出来当借口撵高非走。但最后还是扛不住高非软磨硬靠,就这样,高非时不时地就跑去茹菓那里住上一晚,后面好像就把自己的公寓退了,直接成了茹菓的室友。” 我听得也是一脸的惊愕,高非这小子可以啊,这手段,这策略,我还真是受教了。 “他们这种室友的关系持续了一年多,我以为茹菓慢慢的,一定会接受高非,即使不明确关系,就这样彼此守望也挺好的。高非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已经沉浸在迎接幸福的喜悦中了,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件事……” 第二十四章 特殊待遇 “你怎么又来了?”小服务生一边放下酒杯,一边以一种不耐烦的口吻对我表示了赤裸裸的嫌弃。 “这是什么话,我进你们店黑名单了么?” “像你这种人,我们不欢迎!” “我是哪种人?” “趁人之危!趁着高非不在,就想抢走茹菓。”小服务生看样子越说越气愤了。 “那也是高非的事,你急什么?” “茹菓不可能喜欢你,她一定更喜欢高非!你趁早放弃吧!”小服务生说完气哄哄的走了。原来高非在这有这么好的群众基础,看来这小子,还真是没少做工作呢。 “你怎么连服务生都调戏!还是个男的。”苏瑶从台上走下来就看见气哄哄的服务生从我这离开,戏谑的调侃。 “那小孩以为我在跟高非抢人,所以警告了一顿。” “你是么?”苏瑶审视的看看我,真的看得人发毛。 “怎么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好不好,我上次送个信,就被他打的头破血流,我要是再跟他抢人,他还不得把我碎尸万段了。女人而已,用不着拼命!”我这可全是肺腑之言啊! “嗯,那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还真是担心你会有生命危险。”苏瑶又摆出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高非在这里,还是颇得人心的嘛!” “嗯,主要是他对茹菓太好了,而茹菓那么一个冷清的人,对他也是极尽容忍了,所以店员自然觉得他们俩很合适。” “包括你在内吧。” “合不合适的,得是茹菓自己说了才算。我就是觉得高非对茹菓的好,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辜负了可惜!” “你总说高非对茹菓好,到底好在哪呢?” “这个,真的是日常点滴了,虽然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是生活不就是一点一滴的温存和守候么。”苏瑶这话我倒是认同的,对于普通人而言,日常的点点滴滴堆砌起来就是一生了。 “茹菓经常头疼,疼起来就昏昏沉沉的,走路都晃。高非出现之前,她一头疼,就躲在家里睡觉。有时候疼的厉害了,几天都不下床。我之前劝她去看看医生,但是她好像不是很愿意去医院。所以,一直也没见好,而且发作的时间也没个固定周期。 高非之所以能混进茹菓的工作室,还就是因为他刚来没多久,就赶上茹菓头疼,那天茹菓吃了早餐,就走路去工作室,没多久高非忽然给我打电话,说茹菓有点不对,好像喝多了一样,走路直晃。我就猜到可能是头疼又发作了,我让高非把茹菓带回来休息。 可是赶上早高峰,高非一时没有叫到的士,茹菓又不肯跟他走,他情急之下,就把茹菓强行抱起来走了几条街,走回咖啡馆。9月份的深圳,有多热你也知道,他抱着茹菓冲进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左脸还被茹菓打了一个手掌印上去。他一口气把茹菓抱到阁楼上,放下茹菓之后,两只手臂累的一直斗个不停。 茹菓知道自己回了咖啡馆,就开始放心的睡觉了。高非倒是一刻没闲着,找来一个老中医,又是诊脉又是开药的。得了药方,高非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买了个砂锅回来,在这咖啡馆里煎起药来,把我的客人都熏跑了。 药煎好了,他又亲子给茹菓送上去,茹菓不肯理他,他就搂着茹菓一勺一勺的给她灌下去,非要让茹菓喝完才罢休。那天茹菓就在咖啡馆睡的,高非死赖着不肯走,我就只好让他在楼下的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茹菓醒来,发现高非躺在沙发上,很是震惊了一下。 更震惊的是,高非睁开眼睛,看见茹菓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竟然激动的上去就把茹菓抱在怀里,丝毫不记得昨天还挨了一巴掌的事。不过,茹菓这次倒是很冷静,没有动手扇他,而是任由他抱够了,就草草的说了句谢谢,回家了。” “茹菓的头疼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去好好看看。” “这个真说不清楚,我也只是隐约觉得,和他死去的哥哥有关,应该还是伤心过度造成的吧。那次即使喝了中药,也没有好彻底,后面还有发作。不过从那以后,每次都是高非陪着茹菓,不管是煎药、还是按摩,高非倒是为此学了不少的本事。专门用来缓解茹菓的头疼。” “所以,茹菓是被感动了?就聘用了高非?” “有一点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茹菓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她开个工作室,又不可避免的要和人沟通。总有些人想利用职务之便,占点便宜,吃个豆腐。高非刚好可以挡掉所有的这些纠缠。而高非这个挡箭牌确实也当得尽职尽责,一天24小时,除了睡觉的8小时外,全程贴身保护,根本不给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留一点空子。”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我更愿意相信这一点。” “高非平时都嘻嘻哈哈的,和谁都聊得来,但是只要涉及到茹菓,他就立刻进入警戒状态,完全是另一般模样,这个你可能已经领略到了。 有一次,有个客户,在和茹菓的工作室签约之后,要求合张影,就在合影的时候,把手放在茹菓的肩膀上搭了一下,就险些被高非打断手,茹菓的合同也黄了。” “他这么冲动,茹菓怎么说呢?” “茹菓?这也是神奇的地方,每次高非动手之后,虽然客户多因为理亏不敢声张,但茹菓还是损失了不少业务,有时还要赔上一些医疗费,但是她倒是从来没有说过高非什么,最多也就说一句,下次下手轻点。” “茹菓是不是有点心理变态,所以对这种事比较享受?” “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在我看来,茹菓对高非,只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包容而已。” “这是不是说明,茹菓心里其实是喜欢高非的呢?” “这个就又有点难说了。高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尝试着做一次告白,各种形式、各种花样都有,但是每到这个时候,茹菓就会开启回避模式,东躲西藏的,直到高非的热情褪去,或者强行把她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扛回家,两个人才会再回归正常的相处模式。如果喜欢,应该会直接接受吧。” “高非是不是也有受虐倾向呀,既然每次都失败,为什么还没完没了的尝试呢?” “这才是他最可爱的地方呀,而且他的告白方式都是单方面的声明,倒是从来没有对茹菓要求什么。” “什么叫单方面的声明?” “就是他从来只说“我喜欢你”,却从来不说“做我女朋友”或者“嫁给我”之类的话。” “那他图个什么呀?难道就图嘴上爽一下?”我话一出口,苏瑶就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觉得他是想一步一步撬开茹菓的心吧,有点类似,我只管敲门,告诉你我来了,就在门口,但是能不能进去,得等你愿意开门,然后说一句请进,这样的拜访才算是两情相悦的吧。” 苏瑶这个比喻倒是很有意思,我提醒你要你怎样,和你自觉自愿要怎样是两个层级。高非只表达了他的情感,而没有去对茹菓索要什么,这也许就是他能留在茹菓身边的原因吧。 “高非都怎么个告白法,是不是方式不对,所以不得要领?”我忽然八卦起来,感觉可以向艺术家们学上几招了。 “这个,让我想想,那次好像是茹菓生日,也不知道高非从哪得到的消息,一大早他就摆长龙似的,用玫瑰花把茹菓的门给堵了,那时候他还没住进茹菓家。茹菓推门看见他和一地的玫瑰,就想退回去,结果被他拉着门不放,只好勉强收了花。 之后茹菓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冲进咖啡馆,可进门就发现她常坐的位置上居然放着生日蛋糕,蛋糕上还写着高非的留言,连那扇窗子上都贴“茹菓,你是我一生的守候”。茹菓吓得连早餐都没吃就直接去了工作室。 但工作室里变成了画廊一样,挂的满墙都是高非画的茹菓的画像,各种角度、各种表情都有,每张画的下面还都有一段高非绘画的心情,自然也是和茹菓有关的。茹菓转了一圈,待不下去,就又从工作室跑回来。 高非倒是料定她会回来,一早就蹲在门口等着,茹菓看见高非,掉头就想跑,结果被高非追上去,扛回咖啡馆,塞回她常坐的座位,然后伙同我们一起给茹菓唱生日歌,茹菓战战兢兢的吃完蛋糕以为这一波完事了。 高非又掏出来一个红色的扳指,就是你上次还回来的,单膝跪地,深情款款的说:“不能把你变小了装在我的口袋里,随时戴在身上,那就把我的心意刻在这石头上,戴在你手上可好?”,虽说是问的,却没给茹菓拒绝的机会,他硬生生把扳指套在茹菓手上,才算满意。 茹菓以为收了扳指就解脱了,就跑到阁楼上躲着,没想到阁楼也被高非布置的全是气球做的风铃,还吊着各种写满了情话的小纸条。茹菓把气球全部赶出来,飘得整个咖啡馆都是。 茹菓躲在阁楼上不出来,高非守着楼梯口不走。直到咖啡馆开始营业了,他才回工作室。晚上下班,又回来,逼着我把门打开,他自己冲进去,把茹菓拖出来,让茹菓吃他做的菜,让我们一群人忍着口水围观。直到茹菓吃完,他这一天才算折腾完。最后在他的强制要求下,茹菓又被他背着送回了家。 那天之后,茹菓2天没出门,让高非在家门口守了2天,才算把这一期翻过去。” “这些也没什么嘛,我也会做呀?” “你试试,每隔2个月做一次,而且每次都还创意满满。”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茹菓给了高非一个有别于他人的特殊待遇,能由着他变着花样的胡闹。高非要是想让茹菓做什么,去哪里,茹菓要是不愿意,他就总是,扛着,抱着,背着的也要达成他的目的,为此,没少挨茹菓耳光,他却乐此不疲。久了,茹菓也就放弃抵抗了,由着他折腾,甚至有时候会忍着让高非占点小便宜什么的。” “他是设计师,创意算是他强项。至于茹菓为啥这么忍着高非,我觉得高非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茹菓失散多年的弟弟?”我尝试着像高非一样打开脑洞。 “亏你想的出来。说到设计,就有点可疑了。高非倒好像很少在专业上帮茹菓做什么,都是在业务洽谈上,唯一体现专业性的,就是他会画些油画,做些效果图。” “心思都用在追女孩子身上了,没好好学习吧。” “有可能吧。” “那萧夏呢?萧夏是怎么回事?” “萧夏啊?我其实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还没真的见过,甚至名字,也是你告诉我的。” “不是吧?总不至于,茹菓在高非这种攻势之下,还私藏了一个情人吧………” 第二十五章 旧情事 我是苏瑶,算是茹菓的闺蜜吧,如果她也这么认为的话。 5月21日那天下午,我走进餐厅的时候,余淮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脸上挂着僵硬的社交微笑。这就是他这种人可恨又可悲的地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即使心里已经万马奔腾了,都要克制的保持一副泰然如是的样子。所以姜楠说他会在病房里和他同事因为戒指的事情,大打出手,还真是让人意外到好笑呢。可能三年来无处安放的思念,终于滋生出了爆裂,所以会比较难以控制吧,这么想,倒也有可爱的地方。 余淮对面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我,一头利落的短发,染成了栗色,看她挺直的背脊和端坐的肩膀,就知道她有着和余淮相似的教养,看来这就是林靖了。 昨天,我还在医院里跟姜楠讲着茹菓和高非的故事,余淮忽然打电话过来说有事想找我帮忙,希望在咖啡馆见个面。有点意外,有点期待,毕竟能让这么一个痴情公子哥儿开口相求,是百年不遇的事,所以我欣然接受了邀约。 关于余淮的事情,开始是从茹菓那里听到的,她在工作室开业那天坦白了她和余淮那场没有完成的婚礼。后来我有意无意的总能看见关于余淮的一些报道,有媒体刻意炒作的桃色绯闻,也有主动曝光的商业活动。在媒体的描述中,他算得上是个青年才俊了。敏锐的商业嗅觉,强硬的管理手段,不断扩张的集团业务,加上他儒雅俊朗的外形,很难不被关注到。 令人愕然的是,三年来,他居然一直在不停的寻找茹菓的下落,希望能够努力挽回那场戛然而止的恋情。茹菓要是知道,不对,茹菓一定知道吧,难道她不感动么?当然,感动的前提是原谅,所以茹菓是还没有原谅吧。 我朝余淮走过去,余淮看见了我,连忙起身相迎。他的动作引起林靖的注意,她转过头看向我。 好一双锐利的眼睛!我看着林靖那张精致的脸,不禁感叹。难怪能够涉足茹菓和余淮的恋情。比起茹菓的柔和,这个林靖似乎要锋利得多。 我扬起微笑,向林靖点头算是招呼过了。余淮侧身让我坐在里面,然后他坐在我身边,刻意的靠近我一些。等我们都坐好,余淮才开始他的仪式性的介绍: “林靖,这是我朋友苏瑶,苏瑶这是我同学林靖。”余淮没有按照约定的,谎称我是他女朋友,估计他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你好!”林靖很礼貌的向我欠了欠身,充分显示了她的修养和优雅。 “你好,我听余淮说过你的事。”我也给了她一个明媚的笑,还是要让她知道,我不是白目。 “不好意思,过去太任性,让你见笑了。”林靖还是那么优雅的坐在那里。 “你去看过伯父了么?”余淮程式化的问着。还在寒暄阶段,看来他们也刚见面没有多久。 “前两天去看过了,他身体还好,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 “那么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么?” “嗯,有很重要的事想当面告诉你。”林靖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想说我在场不方便吧。 “没关系,你直接说吧,我也想知道你和余淮之间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说清楚的。”我抢在余淮开口之前说道。实在不想看他们两个在这里假意端庄了。 “是的,你说吧。这么久了,也没什么事情不能说了。”余淮认可了我的说法。 “我明白你不愿意单独见我的心情。其实不管苏瑶在不在场,你和我一样,最终都还是要面对的。”林靖还是那样优雅的说着,语调和语速没有丝毫的改变。 “林靖,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今天来见你,也是希望把三年前就该完成的事做个了断。”余淮,也坚定的说。 “余淮,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情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了断的。” “那就说是什么事情吧!”为什么总是这么多废话呢,我截断林靖的话。 “那好吧,你先看下这个。”说着林靖递出来一张纸给到余淮。我忽然想起茹菓说过的那场婚礼,这画面有点相似。余淮也是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张纸。 余淮展开那张纸,我凑过去一起查看。纸上写着《亲子关系鉴定报告》,大意是余若琳和余淮的亲子鉴定结果,RCP值为99.8%。鉴定日期就是一周前,报告是3天前,也就是18日的时候打印的,盖着滨海医院的章。 这不就是茹菓住的那间医院,林靖这两天也有去?这个还真是冤家路窄呢,她知不知道茹菓的事,余淮有没有告诉她?等等,那个余若琳是谁? 余淮看完,也是一脸的震惊,显然这件事已经超出他的准备了。但很快他还是恢复了平静。淡淡的看着林靖,略带怒意的说: “林靖,我希望你不要再做这样无聊的事了。” “余淮,我知道你会这么想,想我又要故技重施了是么?” “难道不是么?你能不能尝试着放过我们彼此,已经那么久了,你应该很清楚,我对你除了同学情谊,没有其他的感情。” “余淮,三年前,确实是我骗了你,但那时候你能立刻就反驳,现在你还有这样的底气么?你总该不会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吧?”林靖不搵不怒的回答。这话好像戳中了余淮,他停顿了一下,心虚的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明白了。 “我知道,那件事很抱歉,但是三年了,你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说,现在突然给我看这个。”余淮有了退让的意思。 “这报告是最近才拿到的,你们在这之前有见过面么?你如何拿到的鉴定需要的样本?”我问林靖,也是问余淮。他在我心里刚刚树立的良好形象马上就要崩塌了。 “这个我有我的办法,不能告诉你。”看来余淮身边有人协助了林靖,并且在余淮不知情的情况下。可怜的余淮,可怕的林靖啊。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余淮仍然拒绝接受这样的事情。 “那么这样呢?”说着林靖又掏出了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 余淮拿起照片,我看见那是一个2-3岁的小女孩的照片,毛茸茸的头发,扎着两只小辫子,一双大眼睛,常常的睫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笑起来带着一个酒窝。看样子,这次是真的了。 余淮端详了很久,林靖就那样看着余淮,任凭他挣扎在质疑和接受之间。我能理解余淮的挣扎,毕竟事隔三年,他终于找到了茹菓,虽然是个昏迷不醒的茹菓,但终于有机会解释当时的误会了。可眼下如果他认可这个事实,那么他就没什么理由再纠缠茹菓了,但如果他质疑,又好像已经没什么反驳的余地了。 “现在可以合成这种照片吧?”还是帮他一把吧,我在一帮问道。余淮好像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也望向林靖。 “余淮,你觉得我有必要么?难道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了之后,就要给你一个活生生的女儿么?”林靖笑了,笑的满是嘲讽。从她那笑容里,我知道余淮这次又输了。 “那么这孩子是你走之后生下的?”余淮追问道。我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义是什么,总不至于要质疑孩子的母亲不是林靖吧。 “如果你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等你准备好,见见若琳吧。”林靖收回照片和鉴定报告,等着余淮回答。 “你把她带回来了?” “是的,我不能一直不让她见爸爸。” “那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听说你还在找茹菓?”林靖的语气冰冷,特别是说到茹菓的名字的时候。 “那为什么要现在说?”余淮显然受到了打击。 “因为我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林靖说完,站起身。“等你想好给我电话吧。”说完,林靖就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这是一个倔强的女人,倔强到她走路的样子都带着铿锵的节奏。余淮在这种节奏里,无所适从。 他应该后悔叫我陪同出席了吧。原本想着可以挡一挡林靖的纠缠,缓解一下旧情人见面的尴尬,结果现在更尴尬了。 “谢谢你,苏瑶,很抱歉让你听见这么难堪的事。”余淮也起身对我说。看来他还没忘了要保持风度。 “没关系,结果有点意外而已。你打算怎么办?”我也起身,准备说再见了吧。 “我先送你回去吧。”余淮侧身让我出来。 “不用客气,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也好,那么就再见了。” “再见!”我转身走出去,想着他应该是想尽快摆脱我自己静静吧,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他又坐回了刚刚的位置,一脸茫然的望着窗外,那神情无比的落寞。 可怜的男人!爱情之外的冲动,却要以爱情为代价去偿还,肯定不甘心吧。 我也有种不甘心的感觉,在心底闷得隐隐的让人抓狂,难道真的没有男人能够坚定的对待爱情么?难道一定要在灵魂之外,给身体找个愉悦的偷欢之处么?那么如何相信一个男人是爱你的?还是真的像那个人说的,爱情,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之后就是肉欲了。 第二十六章 幕后情人 昨天苏瑶接了个电话,便匆匆忙忙的走了,茹菓和高非的故事又没讲完。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苏瑶接电话时,我听见她叫的好像是余淮的名字。出于礼貌,我刻意走开了一些,没有听见她们说了什么,苏瑶放下电话,就一脸贼笑的说她还有事,改天再聊,然后就走了。 我只好一个人回诊室,刚好也到了上班时间。从昨天下午开始,科室里一直都很忙。医院里的时间,其实是很奇怪的,有时候你感觉它溜得很快,你需要快马加鞭的去追赶,有时候它好像又停在那里不动,你又想挥鞭呐喊驱赶它快走。不管是哪种情况,它都有办法耗尽你的心神,让你筋疲力尽,最后不得不举手投降。我们这两天就处在马不停蹄的急行军状态里,一个接一个的急诊和手术,累的气都喘不过来。 晚饭的时候张壑回来了,说他要去707看看茹菓的情况,顺便叫高非下来吃饭,问我要不要一起。我刚好也想去看看,就换了衣服,一起上去了。 病房里还没有开灯,所有的东西都照着一层阴影,茹菓依然安静的躺在那里,除了呼吸,没有其他生命的迹象。高非比茹菓还要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茹菓。不知道他这个状态维持了多久,我们推门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转动了一下他的头,几近吝啬的给了我们一点眼角的余光,就又把头转回去了。萧夏送的花还在那里,绽放的比这房间里的两个人都要有生气。 张壑走过去,把窗帘拉上,我打开灯,把整个房间从阴郁中拯救出来。由于笑笑被张壑支去照顾阮阳了,所以从阮阳走后,高非就一直守在这里了。不知道茹菓有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是想要逃避还是想要重逢。 张壑开始检查茹菓的各项指标,心律、血压、体温,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然后突然抓起茹菓的手,一本正经的说: “茹菓,余淮送你的求婚戒指在我这里,我现在取不下来,等我过两天瘦了,再想办法摘下来还你。” 我紧张的看看高非,高非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一脸的莫名其妙。 “张壑,你干什么。”怎么忽然这个时候想起来说这个事情。 “我和她解释一下,免得她醒了,误会我拿了她的戒指啊。”张壑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不要闹了,去吃饭了。” “高非,靠眼神是没有办法唤醒茹菓的,你总要跟她说说话吧?”张壑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样子。 “张壑说的没错,你是应该尝试着跟她说说话,哪怕时不时地叫一下她的名字,或许可以早点唤醒她。”我觉得张壑说的总算有些道理。 “说什么?”高非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张壑。 “说什么都可以,拿出你之前追茹菓的气势来?” “苏瑶告诉你了?”高非之前的阳光估计已经退化成月光了,冷冷的就剩下明亮了。 “嗯,大概说了一些你们认识的经过。” “她知道孩子的事么?”估计高非没有在苏瑶那里得到答案。 “好像不知道,不过你很介意茹菓有孩子的事么?”事到如今,高非面临的最为难过的应该就是这一关了。 “我想过了,我不介意她和别人生了个孩子,我只是在想,她是不是爱那个人,不然为什么会为他生孩子呢?这件事对女人而言,不是很重要么?” “这个问题,现在想也没用。如果连你和苏瑶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那么就只有等茹菓醒过来才知道了。别想那么多了,先去吃饭吧,吃了饭你才有力气好好照顾茹菓。” 我拍了拍高非的肩膀,高非跟着站起来,准备跟我往外走。 “等等,姜楠!”张壑忽然叫住我,我回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台心律监控仪,茹菓的心律此刻出现了变化,跳动很快。 我和张壑对视了一眼,我回头看高非,高非急忙冲过来拉起茹菓的手,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叫茹菓的名字。 “茹菓,我是姜楠,高非在这里,你能听见么?”我一边说一边看着仪器屏幕上跳跃的曲线。果然,是有反应的,这说明,茹菓的意识已经苏醒,只是还没有彻底恢复。她应该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了。 “怎么样?她醒了么?”高非热切的看着我,但是茹菓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心律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应该是有意识了,距离彻底苏醒还需要点时间。”张壑说到。 “嗯,所以这段时间你要多和她沟通,她应该可以听到了。”我补充道。 “好了,还是先去吃饭吧,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适应一下。” 高非还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被我和张壑拉着出了病房。 为了方便说话,我们在医院对面找了家日本料理,要了个房间,三个男人就盘腿做了进去。 张壑点了三壶清酒和几份寿司,专门给高非点了一碗乌冬面。高非把汤都喝了,面剩了大半,吃完就想走,又被张壑按住了。 “休息一下吧,不用那么紧张,按照茹菓当前的状态,很快就要醒了。”高非弹掉张壑的手,不自觉的朝远离张壑的方向移了移。看来张壑之前的玩笑,在他心里还是有比较大的障碍。果然是个简单的人啊! “是啊,不要把自己绷的太紧了,你现在是要想想茹菓醒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做。话说回来,苏瑶说你那么喜欢茹菓,恨不得寸步不离。那为什么后来又要离开她呢。”我给高非倒了杯清酒,漫不经心的问他。 “因为茹菓心里喜欢的是萧夏吧。”不等高非回答,张壑就嘴贱的说到。 “吃你的饭。”我瞪了张壑一眼,这家伙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识趣。又看看高非,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确实是这样的,我那时候注意到茹菓似乎有喜欢的人了,只是不确定是谁。” “我就说嘛!”张壑又开始嘴贱。我拿起他的酒杯递给他,防止他再说话。 “所以你就放弃了?”这不像是苏瑶描述的高非那锲而不舍的风格呀。 “我是去年中秋节前发现茹菓好像在和别人约会的。那时候想的是给她点空间,或许她慢慢会发现最爱她的还是我。” “有些人啊,只会选择他爱的人,根本不在乎谁最爱他。” “张壑!”我真是服了他。张壑瞥了我一眼,不说话了。 “是啊,我就是盲目自信了。忽略了茹菓的想法,或许她一直想要的就是一个她爱的人吧。所以不管我怎么坚持,怎么努力靠近,她还是会在遇见萧夏之后,毅然决然的做了选择。” “你们相处一年多的时间,她能让你住在她家里,说明你对她而言还是很重要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推理还是安慰。 “正是因为这样,我也认为我是特别的,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几乎认为茹菓已经默认了我们的关系,开始慢慢接受我了。所以想着只要我还住在她家里,她迟早是会回来的。“说到这里高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但是后来她约会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有时候会很晚才回家,回来一句话都不说,就回房间睡觉。我知道再不行动可能就要失去茹菓了。所以平安夜的时候,我想着跟她求婚。” “明知道她可能爱上别人了,你还求婚?”我也是不可思议了。 “算是破釜沉舟吧,当时想的是如果她不接受求婚,至少让她知道,我愿意和她相伴一生,想让她做我的妻子。就算她爱上了别人,我愿意祝福她。如果她接受了,那我就立刻带她去登记结婚,不管她心里是不是住着其他人。” “像你这么傻的男人不多了,但很显然茹菓比你还傻。”张壑给他们两个人都倒了酒,然后拿起自己的杯子和高非碰了一下,径自干了。 “那后来呢?” “那天我买了花,订了餐,准备好了戒指,提前下班回家,想着接上茹菓。” “她不是和你一起在工作室工作么?” “她前一天熬夜做图纸,睡得比较晚,就没有去工作室。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时间准备去约会吧。”高非喝掉自己的酒。 “我到家的时候,她正穿好衣服准备外出,我问她去哪,她说约了朋友一起晚餐。我试着挽留,试着要求跟她一起,她都拒绝了。而且说她考虑了很久,希望我还是搬出去的好。所以我不仅没有来得及求婚,还被正式的下了逐客令。茹菓说完就走了,我本来想跟着她,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后来想想又放弃了,我自己不是一开始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祝福她么。何必让自己那么难堪,让她那么为难呢。所以那天晚上整理了自己的行李,准备第二天早上正是道别之后,就离开。可是没想到,她那天晚上没有回来。这在以前从来没有的事情。我打她电话,给她发信息,就是没有回复。我知道没有什么必要再等下去了,所以我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茹菓那天,是去见萧夏了吧?” “应该是吧。”高非开始给自己倒酒,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不到茹菓最后选择的竟然是萧夏,但是萧夏好像又在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尽量给茹菓流留出私有的空间。 “那你之后去哪了?” “我从茹菓那里出来,就回自己公寓呆了两天,之后自己身体不舒服,就回家做了小手术,修养了半年才回来。”。 “苏瑶找过你,你知道么?” “知道,那时候不想回来,也害怕见茹菓。只想自己能冷静下来,然后心甘情愿的做一个祝福她的朋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第一次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刚回来1周。苏瑶之前在短信上说茹菓去旅行了,一直没有回来。我其实有点担心她再也不回来了,就好像三年前那场失败的婚礼过后一样,她就忽然间销声匿迹了。要不是我偶然在这里遇见她,可能就见不到了。那时候我还以为我们终究是有缘的,现在看来,还是我一厢情愿了。我回来直接去家里看她,她果然不在。我打过几次电话,都是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所以只好边工作边等她。” “那怎么不和苏瑶联系?” “担心她告诉茹菓啊,这样茹菓要是刻意躲着我,我就很难见到她了。” “所以你现在对茹菓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可能有爱的人了,而且还有个不知下落的孩子。” “我爱她!就算是这样,我也爱她啊!”高非毫不犹豫的说,在我意料之中。不过坐在旁边的张壑的表现却出乎我的意料了,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灌醉了,晃悠悠的就倒在了我腿上,然后自己两腿一伸,竟然睡着了。 原来我哪壶酒也已经被他喝光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下好了,我还要带他回家! “你先回医院吧,我送张壑回去。”我看看张壑,无奈的对高非说。 “需要帮忙么?”高非问的很假,我知道他急着回去。 “我搞的定,你走吧。”高非倒没有再客气,站起来走了。 我把张壑背起来,他像是知道我要送他回去了,很自觉地把两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搂着我的脖子。我一边晃晃悠悠的往外走,一边在想,这家伙最近真的在减肥?怎么好像轻了不少? 我把他塞进车里,试着去摘他手上的戒指,结果他却很自觉就把拳头我了起来,嘟囔了一句: “姜楠,去你家吧,免得你还要多跑一趟。” “我也没想送你回去,你等着睡地板吧!”我关上车门,站在门外抽了支烟,又看看张壑,他最近似乎真的瘦了,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该不会笑笑移情别恋了吧,我要找笑笑聊聊…… 第二十七章 久违的电脑 张壑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懒得扶他去客房,就顺手拿了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从我住进这房子开始,他就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总惦记着也要在对面买一间,可惜这个小区的业主都比较稳定,没有人愿意对外租售。所以他就一直未能如愿,时不时过来视察一番,久了进我家就变得比进他家还随意了。 我不在家的时候,也会把钥匙留给他,方便他帮我给我的斗鱼换水,尽管有时候他会不小心帮我把鱼一起换了,但总好过闲着没人照料。 他一进门就自觉的拿了一套我的睡衣去洗澡,洗完就往沙发上一趴,算是结束了他这一天最后的工序。我倒了杯水,放在他能够到的茶几上,留了一盏台灯给他,就疲惫的爬回自己床上,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但辗转反侧的一直睡不着,想着高非坚定的说他依然爱着茹菓,想着萧夏遗憾的表示他不是孩子的父亲,想着那天苏瑶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心驱使着我,于是我掏出了从高非那里拿回来的茹菓的电脑。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让我带走,不知道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出于对茹菓的尊重。 我打开电脑,按照茹菓留下的密码登录,找到她说的那个文件夹,里面按照年份命名的,从1993年到2006年,有十几个文件夹。我先点开了93年的,里面又分了月份,月份点开,是按照日期命名的图片,虽然不是每天都有,但是每个月也有那么7-8张。随便点开一张图片,原来是手写在笔记本上,又拍照保存到电脑里的日记。想来也是,93年,电脑还没有普及,那时候茹菓应该还在上初中,日记自然是要靠手写的。 但她竟然能留存至今,并且这般明晰的分类保存,着实是让人惊叹了。我又想起她那个深藏不露的书柜,还有那书柜上的标签,看来存在一份书目索引,也是必然的。 我没有细看93年的照片,而是直接点开2006年的文件夹,我想知道那个关键的月份里,茹菓到底和谁在一起。 我打开6月的文件夹,这个月份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茹菓密密麻麻存了20几篇日记,我打开第一篇日记,怀着一种久违的心情,静静的走进茹菓的记忆。 2006年6月7日晴 我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等着黄昏,等着夜幕,等着是14年前那个特定的时间的到来。这个城市很繁华,这个城市也很萧索,它有着灯光璀璨的夜晚,却没有华灯初上的温暖,它的昼与夜总是在一瞬间就切换了,在那个瞬间里,所有的路灯,车灯就像火种一样,忽地一下就把整个城市点燃了,于是你看见夜幕里,它总是灯火通明,让你的悲伤无处遁形。 那是我和茹令第一次见面,我记得当时的气氛既尴尬又紧张,我以私生女的身份出现在门口,大人们在争吵,茹令在观望,我在等待。我那时候还是一个旁观者的心情,做着怎样都无所谓的准备。直到茹令牵了我的手,拉我到他房间里,给我水、给我苹果,还不忘关上门,尽可能让我免受男人争辩,女人痛哭的干扰。 他那时候就是多么温暖的一个人啊,温暖了我过去许多年和后来与多年的时光,可他的温暖却在那一年嗄然而止,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伸手去擦眼泪,一只手抢在那之前抹掉了它们。我先是一惊,立刻起身,想躲开,却被高非拉进了怀里。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看来关于茹令的回忆,已经成了我的防御漏洞了。 高非抱着我,一直没有说话,我已经习惯被他这样抱着了,他也学会了在我陷入回忆的时候,给我一个长久的无言的拥抱,以此把我拉回到现在。 “茹菓啊,你到底在想什么?”高非又开始问我一直没有回答过的问题。我今天还是不想回答他,因为和他并没有关系,我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推开他,准备回去,他追上来,静静的跟在后面。他其实也是温暖的,只是没有茹令那般的炫目。 我推开门,房间里冷清清的感觉,空调开着,看来高非刚刚回来过。 “你怎么不关……”我转身正准备责怪他不关空调。 他却一把搂住我的腰,开始热切的吻我。 他的心跳很快,鼻息很重,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用了足够的力道,防止我挣脱掉。 他最近这种行为越发频繁了,看来,不能再纵容他留在这个房子里了。 我用力推了推他,他感受到我的抗拒后,终于停下来,转而抱着我。我知道要给他时间平复,乖乖的在他怀里等着。 他虽然有他的热烈,却始终尊重我的意愿,这一点,我有时候也会觉得感动,有时候又觉得生气。 然而这次他似乎没有要罢休的样子,因为他忽然又把我抱起来,快步的走向自己房间。我心里开始害怕,因为并不是他每次的热情,我都无动于衷的。 我抓着门框不肯松手,并且尽力摆出最生气的样子呵斥他: “高非!你再胡闹,就给我滚出去!”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要怎样。”他笑笑的看我,却不准备放我下来。 “那你抱我进你房间干嘛?” “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想逗你一下。你以为我想干嘛?” “把我放下!” “好!”他真的把我放下了,脚尖一落地,我就夺门而出,朝自己房间跑。冲进去就想关门,却又被他拦住了,他果然还没闹够。 “两个选择,你今天和我一起睡我房间,或者我和你一起睡你房间。选一个?”高非又拿出他那副无赖的样子,开始死缠烂打。 “出去!” “那我帮你选!”说着他又扑上来想吻我。 “我选沙发。”我只好识趣的尽早结束周旋。他不过是担心我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而已,那我就不回房间就是了。 “也好,那就睡沙发吧。”他放开我,走到床边,抱起我的被子往客厅走。我无奈的跟在后面,一面庆幸还有这种方案,一面悔恨为什么同意他住在这里。 他把被子放在沙发上,自己坐在一边,示意我躺下。我看了一眼手表,9:00还不到。 “我去洗澡!” 高非盯着我,眸色忽然暗下来。我意识到这不是个明智之举,立刻乖乖的坐到沙发上,盖好被子,发现没有枕头,而且他还坐在另一端没动。 “你还不走?” “我走了谁给你当枕头。”他果然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瞪着他。 他忽然揪着我的衣领,把我的头按在他怀里,低下头再一次吻着我,我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呼吸也一次重过一次,竟忽然想要回应他,不自觉地就伸出一只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然而当我的掌心刚刚碰触到他的时候,他立刻停了下来,抓着我悬在半空的手,瞪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我,我不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但他却在凝视之后,收住了他的热切,把我的头放到他腿上,盖好被子。 “睡吧。”然后向后一仰,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搭在侧边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我见他果然安静下来,也便安心的合上双眼。确实有些累了,对于茹令的思念,对于高非的热情,都让我觉得辛苦,就先这样吧,再给我一些时间。容我再放纵一段时间,不管是怀念还是眷恋...... 我合上电脑,心里莫名的躁动,茹菓啊茹菓,你明明是动了心啊,是你不知道,还是你不想承认。高非也是,你是有多蠢,茹菓既然让你抱,让你亲,难道还不能说明她的心意么,你又在犹豫什么,隐忍什么呢?你是有多不自信,才会认为茹菓心里还有别人。 太让人生气了!气的我不想再看了!我放下电脑,透过门,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张壑,听他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的很沉。我关了灯,也去见周公了。 茹菓坐在我面前,放下她的酒杯,伸出手,抚上我的脸,我抓住她的手,想把她拉进怀里,却怎么也拽不动,僵持之下,耳边响起张壑的声音: “姜楠,你要干嘛!”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张壑躺在我旁边,一只手放在床上,撑起上身,一只手被我抓在手里,瞪着一双惊奇的眼睛,诡异的看着我。 “变态!你怎么又跑我床上来了。”看清局势,我迅速松开他,翻身坐起来。 “沙发太窄了,不舒服。”张壑不以为然的回答,也跟着坐起来。 “那不是有空房嘛!” “你这里近呀。” “你就差那几步么?” “差!” “滚!”想想我就生气,扰了我的好梦。 “梦见什么了?差点把我非礼了?”张壑倒也不生气,起身,笑嘻嘻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我,目光故意往下移了几分,继续笑笑,摇着头出去了。 我更加生气了,这是什么态度!分明是在嘲笑我!可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把戒指摘下来!” “怎么像小孩似的,生气就往回要东西。再说,这也不是你的呀。”张壑根本不理我这茬,自顾自的去冰箱里找吃的。 “你还不还!”我气的咬牙切齿的。 “不还,你还能想象余淮那样,上来抢不成。”张壑给自己倒了杯牛奶,看看我,又给我倒了一杯。 我往前走了两步,真准备去抢。 “哎,站那别动,你要是真过来抢,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想借机继续站我便宜了。你最近口味变了?”张壑满是玩味的样子。 “滚!”我端起牛奶喝了两口,想着把这事翻篇。 ”梦见茹菓了?睹物思人?”张壑瞄了一眼我放在床头的电脑,挑衅的看着我。 我被说中了,一口牛奶呛到喉咙里,瞬时就喷了他一脸。然后,看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楠!你想死啊!”张壑气的走过来,撩起我的衣服,把牛奶都擦在了我的衣服上,狠狠的推了我一把,转身去了洗手间。 我终于觉得舒畅了不少,走回房间,把电脑拿上,想着,我要让高非自己看看,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 奇怪的客人 飞机已经起飞了,我坐在候机大厅里,等着时间,再过30分钟,再过30分钟我才能走出候机大厅,然后找到那个女人提前准备好的车,带着我怀里的这个小家伙逃出这个城市。 想起茹菓那个沉醉的样子,她坐在床上,穿着医院的制服,怀里抱着这个小家伙,对面的男人问她孩子叫什么名字,她笑着说叫开心,那个女人说男孩子叫高兴好一点。男人说:鸿姨,她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反正她自己养。那女人一边逗着那孩子,一边笑着说随你们。茹菓笑着,孩子张望着,画面晃动…….. 和余淮分开后,我回到咖啡馆已经是下午4:00 ,店里的客人不算多,和店员招呼了一声,就准备到阁楼上休息一下。虽然年初开始我就不在那里住了,但偶尔还是会在上面午休或者留宿。阁楼保留了最初的模样,毕竟是它让我有了想要安定的念头并最终安定了下来,它带着那样一份对家的期许和温暖的感觉,让我随时可以躲到上面去休养生息,然后在重新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和滑稽。茹菓有时也会赖着不走,不过多半是因为高非又做了什么“激动人心”的事。 这时,有个40岁左右的中年女子推着一辆婴儿车走进来,她穿着休闲鞋,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一件真色衬衫外面打了一条灰蓝色的披肩。一头卷曲的不对称短发,一边长,一边短,流海遮掩了部分右脸。不算漂亮,但全身都透露着儒雅温婉的气质。 这个年龄的女人,能有这般的气质,一般说来,都是比较自律的人。不过也是这个年龄的尴尬,说她是奶奶,年轻了些,说她是妈妈,又年长了些,说她是保姆,好像这气质未免昂贵了些。不管怎样,随她去吧,我转身走上阁楼。 等我再醒过来,已经是晚饭时分。我走下阁楼,看见咖啡馆里客人已经散去,只留下三两个人散落在不同的角落和阴影里。这是一天里客人比较少的时段之一,午后的客人已经去吃晚饭了,晚上的客人还没有来,店员们已经开始在准备夜场的酒水和点心了,随着夜色的降临,这里慢慢安静下来。 那个中年女人还坐在角落里,此刻她的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和一支空了的玻璃杯,杯子上还挂着牛奶的痕迹。她正一只手抱着婴孩,一只手拿着装了小半瓶牛奶的奶瓶,低着头,微笑着给孩子喂奶。 那个小小个的孩子,顶着一头毛茸茸的短发,闭着一双小眼睛,攥紧着两只小拳头,努力的吮吸着牛奶。那副认真地样子,真是可爱呀。让人忍不住就想走过去,靠近他,细细的端详。 我示意店员把音乐的声音调低,自己悄悄的走过去,坐在那女人的对面。女人注意到我,抬起头给了我一个友善而礼貌的微笑。于是我鼓起勇气,伸出手,摸了摸那个小脑袋。那孩子百忙之中,睁开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抱着他的女人,又继续忙他的晚餐去了。 “很可爱吧?”那女人朝我微笑着说。 “嗯,他多大了?”我收回手,也笑着说。 “还没满月呢。”女人笑笑,一脸的宠溺。 “这么小,不过好乖呀。” “是呀,每天吃完就睡,睡醒了就吃,倒是很好带。” “他叫什么名字?” “叫开心,他妈妈希望他开开心心的。”果然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是个女孩子么?” “是个男孩儿,果然开心听着像女孩子吧,所以我说要叫高兴更好一点。” “嗯,如果是男孩子,确实叫高兴更合适吧。”这是多么有趣的想法和美好的愿望啊。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无忧吧。 “他妈妈说等他再大一点就改过来。不过你现在叫他什么他都答应呢。” “是吗?我试试,开心?开心?”我试着叫孩子的名字,果然那孩子睁开他那双圆圆的眼睛,再次看了看我,然后又闭上了。 “高兴?高兴?”那女人叫了两声,那孩子也睁开眼睛,看着那女人,含着奶嘴的嘴角挤出两个酒窝。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你喜欢孩子么?”女人忽然抬起头问我。 “应该算是喜欢吧,自己还没生,所以不知道呢。”这个问题,我还真是没有想过,毕竟目前我连一个靠谱的男人都还没有找到,更别说孩子了。不过话说回来,想要孩子,也不一定需要男人吧,找一颗精子应该就够了。 “要不要试试?”女人诡异的笑笑。 “啊?试什么?”我一时被问的有点晕。 这时孩子喝完了奶,女人放下奶瓶,用纸巾轻轻的擦了擦孩子的嘴巴。又把裹着的毛毯重新裹了一下,把孩子的两只手包进去,只漏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孩子瞪着他那双眼睛四处张望。 “你要不要抱抱他?”那女人忽然问我。 “好啊”我学着女人刚刚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软绵绵的身体,轻飘飘的感觉,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我朝他嘟了嘟嘴,孩子就笑起来。 “把开心借你试试如何?”那女人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个诡异的问题。 “啊?不好吧,他妈妈不会同意吧?”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她是认真地还是在开玩笑。 “他妈妈自杀了。”女人平静的说,没有半点悲伤的样子。 “啊!不好意思,那他爸爸呢?” “他爸爸还不知道是谁,估计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吧。”女人的话还是说的那么自然,看不出苦恼和遗憾。这可真是奇怪了。 “即使这样,你总不会想把孩子给我这个陌生人带吧?”我忽然觉得,这女人可能是认真地。 “你看你不是很喜欢他么?”女人露出她那慈母般的微笑。真有种看她女儿抱着孙子的神态。我这才注意到,我一边和她说话,一边不自觉的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婴儿,孩子在我怀里正很享受的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你不要开玩笑了”我尴尬的笑笑,想把孩子还给她,但她没有要接住的样子。 “还是你抱着吧。”女人收起了他的笑容。我抱着孩子怔怔的看着她,心想这女人不会是打算甩包了吧。女儿死了,女婿不知道是谁,自己没打算养这个孩子,就想随便找个看着顺眼的人把孩子送出去,她不会是这么想的吧,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苏瑶,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了,并且按照我说的立刻执行。”女人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那语气不容抗拒。可是…… “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我是茹菓的小姨” “茹菓的小姨?我怎么没听茹菓说起过她有个小姨。”我确实没听过,茹菓极少谈起家人,只说过她有个殉职的哥哥,一个即将退休的警察爸爸,还有一个已经离婚了的母亲。 “茹菓应该很少谈起她家里的事吧,所以你不知道也是很自然的事。” “那我怎么知道你就是茹菓的小姨?” “我告诉你,你不就知道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你先说吧”想想她说的孩子的母亲自杀了,爸爸不知道是谁,看这孩子的月份,倒是和姜楠推测的茹菓生产的时间相吻合,只是为什么她会忽然间出现在这里? “春节前,我邀请茹菓到我那里过节,因为好多年没见了,想着聚一聚。结果茹菓就那样大着肚子出现在我面前。我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她一向独立的偏执,我也就没有多问。大约一个月前,孩子出世了,她也没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就拜托我帮她照顾一段时间,自己就回来了。” “她在回来的飞机上自杀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我补充道。原来茹菓离开的那几个月是去了她那里。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不管她是不是自杀的,都和许多年前的一起案件有关。” “什么案件?什么叫是不是自杀的?”我把孩子换到另一只手。 “我来这里是想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茹菓的孩子,因为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她信任的可以托付的人只有你了。” “那你呢,你不能照顾么?她父母呢?” “他父母应该还不知道茹菓自杀的事吧,最好暂时也不要告诉他们,茹菓一定会醒的,所以不必要这个时候让他们过分担心。而且,不一定安全。至于我,我要配合警方的调查,所以暂时没有办法照顾孩子,当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女人说完看看我,我一定是一脸的疑惑加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或者不能理解,但是你愿意帮茹菓这个忙吧?” 我自然是愿意帮茹菓的,可是急转直下的剧情,让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我认识茹菓三年的时间,她都是那个安静、冷静、独立又略带孤僻的女人,少与人来往,少与人结怨。不提过往,也不畏将来的样子。如何就招惹上了不知道什么人,还有可能危机生命呢。但听姜南说,阮阳来了以后,一直紧张茹菓的安危,在医院里守了几天,难道真的有什么危及生命的牵扯么? “你想让我照顾这个孩子,仅此而已?” “嗯,但是你要找个更为安全的地方。”说着女人从包里掏出一张机票,递给我。看样子是早有准备了,连我的身份证号都拿到了。 我接过机票,看了一眼。时间是今天晚上11:20的,飞往一个北方的小城市,在武汉转机,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7:00了。 “今天的?这个太赶了吧?而且有必要跑那么远吗?” “你可以选择在武汉改换目的地,也可以选择按照既定路线走,但下飞机后一定想办法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要刷卡,一律使用现金支付。找一个不用登记身份信息的地方住下。把手机关掉,原来的SIM卡拔出来,不要和任何人联系,特别是茹菓认识的人。直到过了6月10日。” “为什么要过了6月10日?” “那时候事情大概就结束了。” “你不会是人口贩子吧”我怎么觉得自己都像是在帮人倒卖幼儿。 “你可以看下这个”说着女人递给我一个小型的录影机。我接过来,看一下里面的内容。放下录影机,我想我已经相信她了。 “我上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去机场。”我放下录影机,立刻做了决定。 “你去吧,还是分开走的好。我去机场出发厅3号门等你”说着女人接过孩子,放回婴儿车。起身就朝门外走了。 我目送她出门,之后到吧台佯装检查了一下晚上的酒水餐点,又盘查了一下最近的库存和进账情况,就把店长叫到一边,告诉他我要出去旅行一段时间,半个月左右就回来,让他看好店。然后就到阁楼简单收了几样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服,背上我的吉他就再次踏上了我的流浪之旅。 第二十九章 找妈妈的女孩 今天是25日,自从上次在医院见过苏瑶以后,那女人就跑路了。据说是去旅行了,不早不晚,偏赶在这种时候。而且旅行有必要关机么?不过艺术家和设计师们都有些随心所欲的张狂,也是可以想象和理解的,特别像苏瑶这种,原本就是流浪歌手的人,说走就走,算是正常的事情吧。但是为什么会几天了都关机呢。 余淮前两天来过,说他21号还见过苏瑶,可第二天再想找她的时候也没有联系上。我觉得好奇,为什么他会和苏瑶私下见面,苏瑶对他说了什么。不过余淮一脸和你无关的样子,我也没有多问。那天他本来想看看茹菓,但是听说高非在病房里,就留下礼物和鲜花就走了。 没有像之前那样激烈的纠缠,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呢,我本来还叫了张壑一起,准备再来一次近身肉搏的。不过他也只是看看张壑,扫了一眼他手上戴着的那枚戒指,就讪讪然走了。张壑说他的背影看上去比以前落寞了不少,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骄傲和坚定好像被抽离了。 说起来张壑的优点是他有时候比女人都善解人意,但他的缺点也是这个,总是喜欢把话说的那么透彻和直接。 萧夏自从接走了阮阳,就很少露面了。最近一周,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听笑笑每天回来汇报阮阳的恢复情况时,偶尔会说起,说萧夏和阮阳两个人,好像正忙着研究一块萧夏不知道从哪捡回来的手表。阮阳腿上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至于其他的外伤,也已经没有大碍,只要调养就好了。 不过据说阮阳并没有那么安分,已经自己在做恢复运动了,而且好像这几天出去过几次。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应该跟阮阳的工作有关吧。 按照高非之前的要求,我给茹菓办理了出院,今天准备把她转移到她自己家里去照料。我也觉得可能熟悉的环境对她会比较好,高非照顾起来也方便一些。 我本来打算通知所有我知道的茹菓的朋友,但是首先苏瑶就不见了,萧夏认为阮阳不方便出现在医院里,来了也帮不上忙,就没告诉他。萧夏自己说会晚点到。余淮说他有事就不过来了,并且特别说明一切费用他会承担的。估计还是怕见到高非尴尬吧。这么一来,整个转移过程就剩下我、张壑、高非、笑笑和迟到的萧夏了。 “这不是挺好,免得还要去调和他们几个人的关系。”张壑对此比较满意,对于茹菓的出院,他似乎比我和高非还要期待。 “你不觉得奇怪么,萧夏居然没有和高非抢,甚至都没有质疑过高非要带走茹菓的事。”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 “余淮有说过不行么?”张壑反问我。 “是呀,两个人都没有质疑过这件事,从开始抢人,到现在默认了让高非把人接走,转变有点突然。” “听说茹菓怀了别人的孩子之后,都不能接受吧。”张壑终于说出这个现实的问题,再爱也不可能真的接受别人的孩子吧,特别是身为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包容度是远不如女人的,虽然后妈的恶劣形象是自古流传的,但其实后爸之所以没有太多的劣迹,估计是都没给世人流传的机会。 “那萧夏呢?” “你认为萧夏是孩子的爸爸?”张壑故作深沉的说。“我倒不觉得,你再去看看茹菓的遗书,他很可能是最无关的人呢。” “萧夏倒是直接说了他不是。但是茹菓为了他拒绝了高非。”我不大能够理解张壑的逻辑。 “茹菓真的需要为了谁去拒绝高非么?不爱就是不爱。而且就算真的为了谁,也不一定是萧夏?高非不是也不确定么。”张壑忽然变聪明了。 “难道说男主角到现在还没有露面?所有这些人都还只是配角?” “不是还有个神秘的黑衣人么?进了病房,除了打晕了萧夏之外,什么也没做。你真以为他是阮阳说的卧底么?我倒觉得他是冲着茹菓去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急着让我安排阮阳离开医院。”张壑的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了给高非腾地方。”张壑倒是答得爽快。 “你干嘛对他那么好!” “我就喜欢,关你屁事!”张壑神神秘秘的说。我想让他把话说清楚,刚一拉住他,就看见高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诊室的门口。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但至少后面几句似乎是听见了。他一脸尴尬的站在门口,不肯进来。 “进来吧,怎么了?”张壑见状还故意逗他,走过去伸手做出引导的样子。我分明看见高非皱着眉头默默的退后了一步,心里憋不住的想笑。估计张壑的好意他是理解不了了,以后会躲得更远一点吧。 “我来看下,什么时候可以走,我已经帮茹菓换好衣服了。”高非站在门口,遥遥的对我说,根本不看张壑一眼。 “马上就好了,你回去等下,我马上叫笑笑过来,看看车子到了没有。”我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对高非说。他那副尴尬到无所适从的样子,让张壑那句玩笑更加的好笑了。 高非点点头转身走了。他比刚来医院的时候精神状态好了很多,虽然还没有变回闪闪发光的样子,但已经有了血色。也愿意多说几句话,平时也会出来走动一下了。笑笑说,还听见他和茹菓讨论工作,讲述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美好的小事。但是他从来没提过孩子的事,也没说过萧夏的事。可能对他而言,这两个人的存在,还是像刺一样,扎得心疼吧。 至少笑笑经常回来就坐在那里要舒缓好长时间,一直说太压抑,太心疼了。张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走过去安慰两句,故意转移话题,聊聊阮阳的伤势,然后再聊聊萧夏的生活。我最近也有些模糊了,一个男人,每天陪着喜欢自己的女人聊另外的男人,这是一种什么情况。 我等他走出去一会儿,才笑出声来。张壑看着我,一脸嫌弃的样子, “有那么好笑么?” 我趴在桌子上笑的起不来。张壑愤愤的站起来。 “我去找笑笑一起过去帮忙了,你也快点,毕竟是你把人带回来的,总要善始善终吧。”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我也收了笑,拿起巡诊记录,准备先去处理一个病人,马上就赶过去。 想想当时遇见茹菓的情形,她坐在酒店的大堂吧里,举着酒杯朝风尘仆仆的我微笑,我以为会有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结果却演了一场英雄救美。要真的是英雄也就罢了,没想到美人早就名花有主。我从开始的心动,到好奇,再到后来的心疼,一路走到今天,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看待茹菓了,这个莫名其妙,情路坎坷的女人。 我边想边走,经过一楼大厅时,隐约看见余淮急匆匆的跑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2-3岁的小女孩。余淮边跑边四处张望,好像是在找什么。小女孩在他怀里倒是乖巧得很,不哭不闹,还不时伸出小手帮余淮擦去额头上的汗,看样子是一路急行军过来的,倒不像余淮平时端着的绅士风度。 我走过去,拍了拍余淮的肩膀: “怎么了?找什么呢?挂号在那边,探病在楼上。”我想他要么是要给这女娃娃看病,要么是认为没赶上茹菓出院吧。毕竟过了今天,他再想见茹菓就要得到高非的允许才行,而高非不像是会允许的样子。 “没什么。”余淮礼貌的说。 “我们在找妈妈。”小女孩及时的补充了,声音好甜。我仔细看了看她,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 “妈妈生病了么?”我问道。 “没有!”小女孩还是奶声奶气的回答。“妈妈说她有事。”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浅咖色连衣裙的女人,长的很漂亮。”余淮终于忍不住问我。 “医院里人这么多,我哪里会注意。不过你说漂亮的女人,7楼倒是躺着一个。”我提醒余淮,希望他不要忘了那个移情别恋的未婚妻。 “谢谢!” 余淮果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匆匆忙忙的朝特诊楼的回廊跑去。我隐约听见那女孩在说: “爸爸,你慢点,我害怕!” 我被那一句爸爸震惊到了,余淮有个女儿?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不是一直没有结婚,一直在找茹菓么?怎么忽然间有个女儿,而且已经那么大了。公子哥的私生活,果然还是比较混乱的,难怪张壑偏向高非,这么看来确然是不一样的。 我继续往综合住院部的方向走,准备去复诊。想着张壑和笑笑应该已经过去了,茹菓回家后需要的注意事项已经跟高非说过了,可能用到的药品和家用的监测设备和器具这两天也陆陆续续的已经搬进了茹菓家。今天主要的目的是把茹菓转移回去。因为听说余淮不会过来抢人了,高非也似乎轻松了些。 虽然茹菓还没醒,但她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日常除了注射一些营养液外,已经不需要打针或者输氧了,这也是我同意高非带走茹菓的基础条件。出院,虽然不代表病人好了,但在某种意义上说明治疗已经告一段落。我心里也像以往那般,似乎有了些许轻松的感觉。好像跟茹菓有关的故事也要告一段落了,剩下的日子,就要靠她自己的意念,靠高非的坚持了。我这个局外人,终于要做回局外人了。 第三十章 茹令的生日 我一边朝综合住院部走,一边回想起茹菓的一篇日记。我没有按照时间顺序一篇一篇读下去,而是随手点到哪里就看到哪里,原本打算先从6月着手,但是看了几篇都是她和高非日常的挣扎,让人捉急的抓狂,也就不想再看了。 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茹菓的日记里,每一篇都是会提到一个人,就是她那个殉职的哥哥-茹令。茹菓对于茹令的怀念,让人沉重、压抑、总有一种痛哭过后胸口憋闷的想要大口呼吸的感觉。不知道茹令又是怎样一个人,以至于高非用尽了热情,也驱散不了他留给茹菓的哀伤。 2007年4月30日天气不详 今天是茹令的生日,我已经好多年没有陪他过生日了,连忌日也没有陪过,不知道他在天堂还好么?有没有想念我,能不能原谅我这么多年都没去看过他。他是否知道,我已经舍弃了那个他喜欢的样子,做回了冷漠的自己。他还会愿意认我这个妹妹么?而他又是否知道,一直以来,我不是只想做他妹妹而已。 我想念他的微笑,想念他的拥抱,想让他揉乱我的头发,然后笑着说我是他妹妹啊。 我记得他每次过生日都会给我准备礼物,因为担心之前没有人陪我过生日,就总想把他自己的分享给我。 他总是战战兢兢,担心我受了委屈,总是担心爸妈对我不够好,担心我哪天会偷偷跑掉。特别是那次我离家出走之后,他甚至不愿意我离开他的视线。 我记得刚回到茹家那会儿,初中一年级,入学不到一学期,我就把人打的鼻骨骨折了,为此险些被退学。那次学校打架没多久,茹叔和唐姨就大吵了一架。唐姨怀疑我的拳脚是茹叔教的,而且是很早之前就教了的,所以认为茹叔这么多年一直和小姨有联系,一直欺瞒着她和茹令。茹叔那段时间又经常偷偷的和鸿姨见面,所以唐姨就认为茹叔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两个人越吵越凶,最后茹叔就放狠话说要是唐姨不喜欢我,就把我送去孤儿院好了,不要每天神经病一样,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他也吵累了,实在不行就离婚。 我那天刚好不舒服,一直躲在房间里睡觉,就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唐姨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茹叔气冲冲的丢下报纸准备去书房,刚好就看见了我站在门口。他什么也没说,就狠狠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虽然之前有想过,我的出现会给这个家带来怎样的剧变,但是如今要闹到离婚的地步,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特别是这个家里,每个人对我都是真心的好。 既然这样,那还是走吧。我装了几件常用的衣服,背上书包,走到唐姨面前抱了抱她,她还在哭,却不停的跟我说对不起。我放开她,就出门了,要在茹令回来之前离开,不然就走不了了。 唐姨在身后喊我,我听见书房的门开了,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追出来。可能是真的累了,也可能只是没想过我决定要走了。 离开家,我就按照之前打听过的去孤儿院的路线,坐上了巴士。我想那里应该会接受我吧,虽然可惜,但我还是挺感激的。 我到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晚上7:00多了,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好在院长还在,我被保安领到院长办公室里。院长是个很慈祥的奶奶,她看见我,首先就判定我是一个和父母闹了情绪,离家出走的孩子,但是却也不急着问我爸妈是谁,而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小房间,让我先休息,睡觉。 第二天她才问我想不想回家,我坚持说自己是孤儿,请她收留我。她没有拒绝我,安排我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吃饭,上课,做游戏。但我知道,她一定不会什么也不做的。就看她到底能不能找到我的出处了,毕竟我在这个城市里停留的时间还不长,没有太多的痕迹。 我在孤儿院里,过了三天,院长奶奶每天都问一次我想不想回家,然后就放任我自己在院里晃荡,大概是想着等我情绪消化完,自然会想家吧。我觉得,只要我坚持,就一定能够留下来的。等我安定了,我就通知鸿姨,叫她不要再去找茹叔麻烦了,我其实并不需要爸爸,也不需要家,我只是忽然觉得一个人挺孤单的。 第四天的时候,我正在吃午饭,院长叫我出去一下,我预感到她知道了什么。跟着她走到会客室,结果就看见茹令坐在那里,眼睛通红,满脸都是汗,看着有点脏兮兮的狼狈。我知道自己被找到了,只能当面说清楚,告诉他我不愿意回去了。但不等我开口,茹令就跑过来,抱住我,哭着说他担心死了,说他以为找不到我了,说就算爸妈不要我,他也会养我的,说我要是不愿意回去,他就搬过来跟我一起。 我被他哭的自己也觉得难过,就跟着哭起来。我们两个抱在一起哭了很久,院长奶奶才终于问我们是不是想回家了,说他已经按照茹令给的电话通知了茹叔,他马上就过来接我们。 茹令还是拉着我的手不肯放,问我愿不愿意回去。到了这个地步,不想回去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我就只好乖乖的被茹叔接了回去。自然茹叔和唐姨看见我的时候也是满眼的泪光,唐姨更是愧疚的对我越发的好。只是这好并没有阻碍她和茹叔继续争吵和冷战。 从那以后,茹叔给茹令买了一个单车,让他每天上学、放学都可以载着我一起,这样茹令就不用总担心我跑掉了。但其实,他还是一直担心着,以至于他大学时差点不肯住校,最后还是茹叔下了死命令,他才勉强同意一周回来一次。轮到我大学住校了,茹令却坚决不肯同意,最后还是经过一番斗争才妥协,却也拦不住他三天两头的探视。 想想那几年,因为茹令的关系,我几乎忘了自己的出身,忘了要独立坚强。他几乎就是我整个世界的温暖了,可是这个世界却在我大二时崩塌了……… 我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那个瞬间了,它把我逼回了嗜血的样子,让我重新跌入地狱,我努力的想爬出去,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到茹令的身边了…… 就这样想着,眼泪就不自觉的溜了出来,我躺在床边,把头垂下去,这样就可以不哭了吧,有一个小说好像叫《悲伤逆流成河》,故事讲得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但我一直认为,书名其实指得就是我现在的这个姿势,只有这样,才算得上逆流吧。 已经躺了一天了,再这样下去,今夜又要失眠了,那样我就不能梦见茹令了,我现在需要一杯助眠的酒。这样想着,我打开门,走出去,果然已经很晚了么,房间里昏昏沉沉的。经过高非的房间,门还开着,他今天不在吧,不过他总是开着门,不管在不在,睡没睡。他不知道他和一个嗜杀的女人住在一起吧,知道了就会吓跑了,他身上那点和茹令一样的温暖,也会带走吧。 我打开酒柜,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憋着气一口喝下去,然后再倒一杯,再喝下去,这样喝完第三杯,终于觉得胃里被填满了,心里也没有那么空了。我放下酒杯,绕过吧台,准备回去做梦。 “你在喝什么?”高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书房门口,一只手搭在墙上拦住了我,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看我,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有种要吃人的状态。原来他在家,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是我最近放松了么。 “红酒!”我想回去自己房间里,我想念茹令。 “我也要喝。”高非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要喝就喝,他什么时候和我客气过,这房间里哪样东西他不是顺手就拿的,今天倒是礼貌了。 “瓶子里还有。”我指了指酒柜,今天没心情跟他周旋。 “不用了。”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把我按在了吧台上。“这样就好。”说着不等我反应,就低头吻了我的嘴角,然后是嘴唇,然后……这不是他第一次吻我了,但这次不一样,以往都是轻快的点到为止,今天却似乎压抑着什么。 我伸手抵在胸前,想推开他,但我越挣扎,他环着我的手臂就越紧。他另一只手托住了我的头,让我没办法躲闪。我极力的想要挣脱他,想他能像平时那样,占够了便宜就放过我。 “别动!”他忽然停下来,沙哑着嗓音在我耳边低沉的说。然后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 我的脸贴着他的胸口,感觉发烫。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剧烈,呼吸也变得急促,甚至他的鼻息打在我的耳朵上,有一种莫名的灼热感。这是一种可怕的信号,我竟真的不敢再动。 他那样抱了我一会儿,心跳并没有慢下来,呼吸也越发粗重了。他又开始吻我,从耳垂,到脖子,再到嘴唇,而这一次不再似以往那般温柔,而是带着掠夺的肆虐,一步一步深入。 我被他那样吻着,慢慢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是空气好像不流动了,我有种缺氧的感觉,好想大口的呼吸。但他一直吻着我,不给我留一点喘息的缝隙。我拍着他的肩膀想告诉他我缺氧,但是他根本不理会我。我憋的难受,忍不住闷哼出声。他才忽然停下来,喘息着、焦灼的看我: “你敢再叫一次,我就真的忍不住了。”说着他又一次吻下来。 我一面沉沦在他的吻里,一面想着不能任由他失控。但似乎又舍不得推开他,这样僵持着,感觉自己的体温也起了变化,心里清楚,必须立刻停下来,终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出去,顺手抄起身后的花瓶指着他: “够了!别再过来!” 高非站在一步之外,努力喘着气,定定的看着我,眼里的欲望渐渐褪去。 “好了,已经没事了,把花瓶放下。”他想走过来拿走花瓶。 “你别动,不许再碰我。” “好。是我太冲动,你把花瓶放下。”高非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我慢慢放下花瓶。转身就朝自己的房间跑。 不料高非又冲上来把拦腰抱住,扛起来,直接走进他的房间,丢在床上。我挣扎着想起身,结果他扑上来,用被子把我裹了起来,包成了粽子的样子。 “高非,你不要乱来!”我困在被子里,看见他解腰带,不由得紧张的警告他。 “你放心,已经裹成这样了,我也做不了什么。”他用腰带把我连人带被子困成一卷,又把我摆正,然后自己躺在旁边,侧着身一边把挡在我脸上的被子拨开,一边笑嘻嘻的看着我说。 “你干什么!”我有些生气了,他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再的挑战我的底线。 “没什么,你今天就睡这里,免得你明天又不起床、不出门。”他用手理了理我的头发,又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然而下一秒,我便又一次看见他眼里热烈的渴求。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迅速的爬起来,走出去,进了洗手间。我听见哗哗的水声,知道他在努力克制,心里稍微安定了许多。 不一会,他又回来了,再次躺回他刚刚的位置。这次他没有碰我,而是仰面望着天花,对我说: “茹菓,你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关在房间里一天不出门了,我知道你有心事,但是你是我最大的心事了,你这样我会受不了的。”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我是他的心事,那是因为他不了解我吧。 “睡吧,我不碰你。我就是想看着你。”他侧过身看着我。 我可能是酒劲上来了,倒真的信了他的话,竟慢慢困得睁不开眼睛. 恍惚中我好像躺在一顶帐篷里,裹着睡袋,茹令睡在我旁边,我枕着他的手臂,他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睡的那么安详…… 第三十一章 刺杀 若琳在蓝白相间的树脂球堆砌的游乐厂里追着其他小朋友嬉闹,时而尖叫,时而欢笑,兴奋的像只解开了项圈的拉布拉多,活蹦乱跳的四处乱窜着撒欢。这么比喻似乎不大恰当,但那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最为贴切的形容了。 我看着她那样疯跑着转圈,脸上是毫无杂质的、简单的小幸福。她应该很开心吧,被她连起来的三个人,她应该是最开心的吧,之后可能是林靖,再之后,再之后就没有人开心了。我也不是简单的不开心而已,而是无法名状的心情,焦灼、懊恼、惊奇、恐慌,总之没有一点是开心的。 我不是不喜欢若琳,而是没有准备好接受有人叫自己爸爸。所以当林靖带着她出现在我面前,小若琳慢慢走过来,怯生生的叫我爸爸的时候,我惊诧的忘了答应,无措的不知道是应该伸手去拥抱她,还是应该让她先坐下,等我认清楚再说。 幸好小若琳很聪明,懂得看大人的脸色。在我没有回应的时候,她就自己乖乖的坐进了对面的沙发里。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旁边的游乐场里去了。空留一地的抑郁给我。 林靖的再次出现,已经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但是正如她所说的,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过得去的。我一方面觉得愧疚,辜负了她的感情却又占了她的便宜。一方面觉得恼怒,要不是因为她当时的一个谎言,茹菓不会在婚礼当天决然的离开我。至于,我有没有爱过这个女人,哪怕是一点点的心动,我自己已经说不清楚了。相识那么多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那应该不是爱情。特别是在遇到茹菓以后,我对这一点就越发的清醒。 当初林靖在茹菓走后,不管外界的非议,不顾家人的反对和亲朋的嘲讽、抨击,甚至驱赶,日夜陪着或者说纠缠着我这个被茹菓抛弃、被她陷害了的失败者,我知道那时候她承受的压力和伤害不比我少。我不能说她是自作自受,因为问题出在我这里,所以我没有理由怪她。 从我开始妥协于父母的压力,答应和她订婚,到为了爱情毅然决然的退婚,再到最后的酒后乱性让她在分手后生下了若琳,每一次,都是我的缘故,让她在自己的情感漩涡里深陷不已。那么现在,若琳的出现,是不是为了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呢?那么茹菓怎么办,我要再一次在最接近她的地方背离她吗? 林靖对于当时突然的离开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对于她这么多年是如何一个人抚养若琳的也没有浓墨重彩的加以渲染,只是简单的说了下若琳的出生时间。重点都放在若琳的成长历程和生活习惯、性格爱好上了。这让我心里稍稍舒缓了些,既然我已经没有怀疑的理由,那么多了解一些还是必须的,不管我最后打算如何处理与这对母女的关系。 下午2:00 左右,她忽然说还有些事情,让我自己陪若琳玩一会,她晚点过来接若琳。临走的时候还特别解释说她一定会回来接若琳的,叫我不要紧张,只是希望我尽可能和孩子独处一段时间,建立一下感情,说完她就走了。 从她走后,我就把若琳放进了游乐场,让她自己和小朋友们玩,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看着,时不时地和她挥手,表示我还在这里。 而其实我的心早就准备撤离了,茹菓今天就要出院,搬回她深圳的家里由高非照顾了,我很想去看看她,不然再想去她家里看她,怕是没那么容易了,高非对我的敌意太过明显。想必他知道那场婚礼上的闹剧吧,那件事对茹菓的伤害很大吧,所以高非对我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也是应该的吧,不让我接近茹菓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我又有了若琳,更没资格去争取茹菓的原谅了吧。由高非照顾茹菓目前看是最恰当的吧。我好想去看看茹菓呀,看看那个我思念了三年,找了三年的女人,那个险些成为我的妻子的女人。 电话响了,是胡医生打来的,我心里有些讨厌他了。想也知道是他给林靖提供的鉴定样本吧。现在是要打电话道歉了么,我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原谅吧。 “胡医生,什么事” “余淮,你在哪里?”胡医生的语气有点紧张 “在商场里,你有事么?” “林靖和你在一起么?”他果然是知道的,果然是他帮的忙,他有没有告诉林靖,茹菓也在这个城市,而且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医院里。 “没有,她刚刚走了。你是找她还是找我?”我有些厌烦了他的不爽快。 “余淮,对不起,是我告诉林靖你找到茹菓了,而且帮她做了亲子鉴定的取样。”果然是为了道歉的,没有诚意的说辞。但我还是要原谅,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我没有理由不原谅。 “我知道了,你还有其他事么?” “林靖已经知道茹菓住院的事了,她前两天好像还去医院看过。” “她去看过?我怎么不知道?她见到茹菓了?”林靖果然知道了,她为什么要去见茹菓。是要去告诉茹菓她已经为我生了若琳么? “没有,说是病房要刷卡才能进,所以没有见到。” “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前两天我也去看过茹菓,难道她是那个时候? “但是我总觉得不对,她前两天跟我打听那里可以买到琥珀胆碱,” “那是什么?她买那个干什么?” “琥珀胆碱是一种麻醉药,过量使用可以致命,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但是我总觉得这和她打听茹菓的事有关。我担心……” “你担心她是想杀了茹菓?”虽然有点不可置信,但是我的心脏还是有种被什么猛烈撞击了的感觉。 “这只是我的猜想,我并没有说林靖要杀了茹菓,她最多是拿来吓唬吓唬人吧。” “那她买到了?” “这个我不确定,但是林靖今早来过,之后我发现我放在诊室的注射器少了一支,然后,我记得林靖说他要和你一起去看茹菓,我不知道会不会…” “我们没说要去看茹菓。”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你知道林靖去哪了么?”胡医生一会安心一会儿又紧张的说。 “不知道,难道,难道……”有个危险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立刻挂了电话,叫若琳回来,之后就一路疾驰加狂奔的朝滨海医院冲过去。 冲到医院,在大堂遇见姜楠,茹菓好像还没有离开医院,看姜楠那么悠闲的样子,应该还没有什么事,或许林靖没有我想的那么疯狂,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我多心了。但我就是有种不安的感觉,不管怎样一定要找到林靖。 我抱着若琳,跑过连廊,进入电梯,一口气直接上到7楼。一路都没看见林靖的身影,也不见搬运茹菓的高非等人。倒是今天这个特诊楼里,比前几次好像多了一些人,都坐在绿地的石凳上,好像在聊天,又好像在等什么的样子。我穿过走廊,一步一步接近茹菓的病房。病房的门开着,笑笑好像刚从病房出来,正背对着我朝走廊另一端走,就在这时,我看见了林靖的衣角。 是她没错,她就站在病房里面,靠近门口的位置。不知道她是刚刚进去的还是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高非呢,在不在里面,有没有看见她,她到底有没有拿着那只注射器,是不是真的准备了琥珀胆碱。我来不及想那么多,为了加速,我把若琳放在走廊上,奋力的朝病房冲过去。同时大喊: “林靖,林靖!”听见我大喊,笑笑转身看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立刻折返回来。 我已经冲到了门口,张壑背对着门正在摆弄着什么,林靖听见我的声音加快了脚步,她冲上去,一把掀开茹菓身上的被子,扯开茹菓的衣领,举起了右手,拿手里果真攥着一只注射器。情急之下,我高喊着“住手”,冲上去,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并且把她往后托。她被我拽着险些倒在地上,旋即就转过身来,用另一只手接过注射器,企图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完成注射。 听见我的喊声,张壑转过身来,高非举着手机从阳台上走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们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高非跑过来挡在了林靖和茹菓间。 林靖被我在身后抱着,一只手抓在我手里,一只握着针头的手,在空中乱挥,高非挡在茹菓面前,企图夺下林靖手上的针头。张壑和跑回来的笑笑,两个人绕过我们,迅速的把高非身后的茹菓连人带床一起推到了落地窗边上,远离了我们三个人的缠斗。 就在这时林靖挥舞的针头划过高非的手腕,锋利的针头在他的手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扣子,鲜血直流。笑笑吓得尖叫起来,张壑冲上来帮忙。我们三个人合力把林靖手上的针头夺下来,把林靖控制住。 “林靖,不要再闹了,你杀了茹菓,你也会获刑的,到时候若琳怎么办?若琳怎么办?”我朝林靖大喊。 “林靖?”高非脸上浮起蔑视和嫌恶的表情。我已经可以抱住林靖了,我拉着她退到一边,笑笑冲过来,手忙脚乱的查看伤口。 “她为什么要杀茹菓?”张壑握着针头,看了看“这是什么?” “你为什么杀茹菓,我已经接受若琳了,你为什么还要杀茹菓?”我在背后抱着林靖。她慢慢冷静下来,眼泪也慢慢从她的眼角涌出来,她瘫坐在地上,无声的痛哭。 在场的人包括我在内,看着她痛哭,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张壑拿了旁边桌子上的纸巾递给我。我小心翼翼的放开林靖,接过纸巾递给她。她接过纸巾开始嚎啕大哭,我一下子被振住了,刚刚的惊恐和现在的震慑,到底是怎么了。 高非握着受伤的手臂退回到茹菓旁边,笑笑站在他旁边,帮忙把茹菓的衣服整理好,把被子重新盖上,张壑也挡在中间。三个人警觉而又愤怒的看着林靖和我。 “闹够了么?闹够了就走吧,趁我们还没有报警。”张壑对我说。他显然看出了这中间的缘由,对我满是嫌恶吧。 “余淮,你以后不要再靠近茹菓了。”高非的声音冰冷,忿恨。是啊,看来我以后还是不要再靠近茹菓的好,我从不知道,林靖会因为记恨茹菓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刚刚就差那么一点,再晚一步,茹菓可能就真的死掉了。 我扶起林靖,她尽量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跟着我站起来。然后擦干眼泪,转身看着我,没有了刚刚的疯狂和凶狠,又变回了那个倔强的样子。 “若琳呢?”她好像已经恢复正常了。 “在外面,走吧,我送你们回去。”我搂着她的肩膀朝外走,茹菓,我们就此再见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见你了,为了你、为了林靖、为了若琳。但当我走到门口,环视走廊的时候,我的大脑翁的一声响。 若琳不见了………….. 第三十二章 失踪的孩子 我从病房走出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总算把最后一个需要复查的病人处理完了。接下来可以去7楼看看高非那边怎么样了。按说应该开始搬动了才对。 穿过门诊楼,走过特诊住院部的回廊,来到电梯口,这时电梯里迎面走出来几个病人家属模样的人。边走边聊着什么,绘声绘色的,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一看就是原配打小三的戏码,那女人够狠的,冲进去差点就把病房里那个小三给杀了。”一个中年大姐悻悻的说。 “那小三死了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应该没刺中呀,被那个男的拦住了。应该就是那个出轨的人。” “我看见那个男的,开始还带着个孩子呢,他老婆一定是被逼疯了,才会杀到医院来。” “你们跑7楼去干吗?” “就是无聊,到处转转,听见有尖叫的声音,就跑过去凑了下热闹。” “真可怜啊,所以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的很投入,看样子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呢。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我忽然想起刚刚遇见余淮的事。他带着个孩子,急匆匆,在找一个女人,莫不是…… 想到这里,我冲进电梯,不等后面的人进来,就急速的按下关门的按钮。外面的人一阵叫嚷,幸好隔壁电梯这时也开了,人群转向了旁边。我顺利的关上门,按下7楼,心里不断的祈祷,不要是茹菓,不要是茹菓,千万别出事。 我走出电梯,朝茹菓的房间走去,刚好看到余淮搂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下,余淮环视了一圈整个楼层,似乎在找什么,对,他是在找什么。 我边朝他们跑过去,边随着余淮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整个楼层,现在除了茹菓的病房的门开着,其余病房的门都是关闭状态,走廊里空荡荡的,一眼可以望到头,中间的绿地里坐了3个人,两个人在聊着什么,一个人在不远处打电话。 这一层其实是医院的特殊留用层,是为了必要的时候配合警方为特殊患者,比如囚犯、疑犯、警员、证人做保护或者监视诊断救治使用的。平时不会有什么人,我利用自己在医院的资源,才把茹菓安排在这里的,毕竟那时候还是有点小私心的。本来只有茹菓一个人住在这一层,昨天警方又送来一个女人,据说是吞了大量毒品,需要洗胃,所以那3个人可能是便衣或者那女人的家属吧,倒是奇怪,这次没有派警员过来守门呢。 我跑到余淮旁边的时候,余淮和他身边的女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怎么了?”我一边问他,一边向病房里看了一眼,这一眼吓了我一跳。茹菓的病床被移到了落地窗边上。张壑手里握着什么,一脸严肃和警戒的站在前面。笑笑站在他身后高非的边上,托着高非的右手臂,满眼的惊恐。高非半靠在茹菓的床边,被拖起的手臂上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大概有10公分那么长,血一直往下流,已经染红了他干净的白色T恤,他眼里更是怒不可遏的凶狠。茹菓躺在他身后的床上,只有她还像平常那样,一点变化都没有,那么安静,安静的如同死去了。 看来这里刚刚的确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余淮,你干了什么?“我又问了一次。余淮才忽然转过来问我。 ”你刚刚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儿?”他的话让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猛地一惊,抓住他的手臂问: “你把若琳放哪了?她在哪?”这女人看着很漂亮,从头到尾散发着一种大小姐的气场。你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出身就写在你的脸上。不是说你背了一个LV的包,或者穿了一条100元的连衣裙就能掩饰或者改变的。当然,我说的是有些人,如果你是个职业演员,或者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专业的培训,也许就不一样了。 “我刚刚上来,谁也没看到。”我对余淮说,“我看你抱着他进了特诊楼,你把她放哪了?”看来是孩子不见了,这么说来那个女人就是那女孩的妈妈了,那么余淮呢?是爸爸? “我刚刚一着急,把她放在走廊上了。”余淮有些自责,看他现在也是有点衣衫凌乱的样子,比刚刚跑进来的时候还要狼狈。 “你把若琳弄丢了?为了她,你把若琳弄丢了!”女人哭喊起来,越来越激动,她转过身,恶狠狠的看着病房里的茹菓,好像要冲过去的样子。余淮马上抱住她,而张壑和高非更是一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样子。 “林靖,你先别急,应该是走去哪里玩了,我们四处找找。”余淮极力揽着怀里的女人。 原来,她就是林靖,就是她在婚礼上,逼走了茹菓。这么说来那个叫若琳的小女孩就是她和余淮的孩子了。居然找到这里来了,余淮这个混蛋,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假装痴情的跑来找茹菓呢? “你根本不在乎对吧,余淮,你根本不在乎若琳,不在乎我,你心里只想着茹菓,你知不知道她只是再利用你,你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个棋子!”林靖已经快要失控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会去把若琳找回来的,你不要再这里闹了。”余淮愠怒的呵斥林靖。 “我要是你们,就立刻去找孩子,只要还在医院里,都有监控,还能找到,要是出了医院,这人来人往的,可就很难找了。你们也在这折腾有一会了。”张壑对余淮说。 “对对,我刚刚看见你抱着那个女孩了,我看见你把她放到了靠近门口的走廊上,我跑进来的时候,她还在那里。现在去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笑笑也补充说。 “别乱跑了,你们两个,一个四处找找,一个跟着张壑去监控室看看监控,看下有没有拍到孩子去哪里了,张壑,你带他们去吧,好说话些。”我对他们说。 张壑很显然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走出来,朝余淮招招手。 “你四处找找,我跟他们去监控室,等下电话联系。”余淮应该明白张壑不会愿意和林靖讲话,所以做了这样的分工。林靖终于平静了一些,乖乖的跟在余淮和张壑身后,去找孩子了。 我走进病房,看看高非,他还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生气,气的忘了手臂上有伤吧。 “你们俩也别杵在哪里了,笑笑,你带高非去包扎一下,我留在这里看着茹菓。” “我没事,擦一下就好了。”高非很显然不愿意离开。 “不要勉强了,感染了怎么办,你不是还要照顾茹菓。” “对啊,就在楼下,一会就好了。”笑笑拉着高非往外走。 “你把门关好,免得那个疯女人再闯进来。”高非边走边对我说。这个不用他说,我也会的。我可不想跟女人动手,她们疯狂起来,可是会地动山摇,乾坤倒置的。所以,撩妹需谨慎,分手要趁早,别让一个女人为你拼了命生了孩子,你才想起来分手,那么,她就可能拼了命也要宰了你。 送走高非和笑笑,关门前,又看了看绿地上那三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到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回头要让张壑给我好好讲讲,也好引以为戒。不过现在的便衣都这么谨慎和冷漠了么,这边都见红了,他们好像也没有参与制止嘛!估计大场面见多了,对这种争风吃醋的事不以为然吧。 关上门,我走到茹菓身边,在看看这个沉睡中的女人。忍不住问她: “你到底做了多少出人一表的事情,背着怎样的一个过去,以一种什么心情奔赴黄泉的呢? 逃婚,三角恋,未婚生子,自杀,现在又引来仇杀,后面还会有什么?我能遇到你,到底是偶然还是刻意的安排,把你送到我眼前的那个人啊,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切……” 我正想着,电话响了,是萧夏,看来是忙完了。 “喂,萧夏,你来了么?” “嗯,到楼下了,茹菓还在医院么?” “在呢,出了点小意外,你先上来吧。” “什么意外?” “上来再说吧。” “高非呢?” “他受了点伤,去包扎了,应该没什么事。我在茹菓房间等你,到了敲门。” “好吧,见面说。” 刚挂了萧夏电话,张壑电话又进来了。 “你那边怎么样?”我想他应该也忙完了。 “有点麻烦。”张壑听起来有点沉重。 “孩子没找到么?”这不可能啊,这个医院是新建的,每条走廊都有监控,几乎每个角落都能覆盖到。孩子要是在医院里跑丢了,通过监控应该很容易找到才对。 “孩子可能被人抱走了。”张壑声音背后是女人的哭声。 “被谁抱走了,监控拍到了么?” “拍到了,有个戴着口罩的女护士,抱走了孩子,进了妇幼保健区,之后就不见了。我让保安帮忙去找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还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啊,这要是在医院里弄丢了孩子,事情就复杂了。 “余淮他们呢?” “余淮还在这儿,还在看监控,不过那女人好像要崩溃了。我估计要留下来帮忙了,你自己没问题吧?”看来事情确实有点麻烦了。 “你先帮忙找孩子吧,我这边没什么,高非马上就回来了,萧夏也到了,我们先送茹菓出院。” “好啊!” “哎,你把电话给余淮。”我想还是要象征性的安慰两句吧。 “姜楠!”余淮虽然听上去很焦虑,但还是克制着平静。 “余淮,你别急,我先帮茹菓办理出院,回头再帮你一起找。要是实在找不到,我建议你尽快报警吧,如果是拐卖儿童的,这个时候应该是找回孩子的黄金时间了。” “你先送茹菓出院吧,免得再出意外。我这边自己会想办法的。”余淮这个时候倒显出了他的果断和冷静。 我放下电话,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第三十三章 茹菓醒了 我趴在地上,左膝上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贴着地面的左脸,火辣辣的灼热感,打倒我的那个人,并没有因此罢休,他不停的用脚踢着我的两肋、腹部、大腿,直到我因为疼痛不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能勉强用下巴抵着地面,抬起头看向躺着茹菓的那张床。 它停在距离救护车不足2米的地方,茹菓静静的躺在那里,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太突然了,突然道我都没来得及倒数,就已经被打倒在了地上。 救护车的后门开着,驾驶舱的门也开着,原本该在驾驶座的姜楠,刚刚冲下来企图过来帮我,就被另一个面具男拦住了,迎面就挨了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肚子上,我看见他被踢得退后了两步,重重的撞在了开着的车门上又弹回来,跪在地上,痛苦的表情已经扭曲。戴面具的人扑上去,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 高非那边也相当惨烈,他看上去还是比较能打的,正拼死想拦着第三个面具男不让他靠近茹菓的病床。但他面前那个人下手要比另外两个狠,高非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了,还死缠着对方。他挥动着拳头,无力地打在对方的身上,只是激起对方更猛烈的回击。缠在他手臂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不知道是伤口在流血,还是他又受了伤。 这些匪徒,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们会有这么顽强的反抗吧,我自己都没想到。平时总是告诫身边的人,特别是女同事,治安不好,遇到劫匪也好,流氓也罢,一定记得破财免灾,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要钱就给钱,要色就给色,只要不要命,一切都好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把命搭进去就不合适了。 可事情真的轮到自己头上了,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挥着拳头往上冲。话说回来,他们到底要的是什么呢?茹菓么?她现在这个状态,抢回去有什么用呢?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余淮,那时他是想抢茹菓回去照顾,进而不再失去她的音讯。虽然动了手,但是就和小朋友打架是一样的性质。这次就完全不同了,这些匪徒,一出手就带着血腥味。 高非已经被打倒了,和我一样趴在地上,又被追加了一顿重拳。 此时和姜楠对打的匪徒已经坐在了驾驶位,姜楠夹在车门中间,背对着我们,还在企图把车上的人拉下来。他一把抓下了对方的面具,不过从我的位置只能看到匪徒的半个背影。就在面具被姜楠扔在地上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打倒高非的匪徒朝我这边的人喊: “露脸了,毙了他!” 闻言,我身边的匪徒,立刻从身后掏出了一把手枪,看着和阮阳手上那把很像。他抬手瞄准了姜楠的背后。 我惊刹的朝姜楠望过去,同时听见高非大喊: “姜楠!开跑!” 我知道来不及了,我几乎听见了我头上扣动扳机的声音,听见子弹被撞击之后,冲出枪口的摩擦声,听见它穿透空气,引发的嗡名声。那声音轰鸣,已经盖过了我的心跳,盖过了发动机的颤抖,盖过了高非的呼喊。 姜楠转过头看向开抢的匪徒,我想那就是他此生最后一眼了,也是我们看见他的最后一面了。一点都不从容,不优雅,还带着一脸的惊愕,这不是他能想到的死亡吧。 就在此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张壑,冲进我的视野,扑向姜楠,切断了子弹的轨迹,完全遮挡了我的视线。然后我就看见张壑的白大褂上,在胸口的位置,慢慢印出一片鲜红,慢慢,慢慢的扩散开。张壑在那片鲜红扩散到拳头大小的时候,忽地向后倒在了姜楠怀里。 我努力爬起来,撞向我旁边的人,他被撞得险些跌倒,站稳后,就气急败坏的挥手又狠狠的教训了我一顿,之后他举起枪指着我。 “够了!快走!”还是那个匪徒说的。他及时制止了我身边这个匪徒,也算是救了我一命。 这时车上的人抬腿,朝瘫坐在地上,仍处于惊恐、慌乱中的姜楠的头部狠狠的一击,姜楠顿时晕过去了。张壑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生是死。 “把这两个一起带走!”那个为首的匪徒走过去,把张壑扛起来,扔进了救护车,持枪的匪徒也跟着,把姜楠扛起来扔了进去。驾驶座的人发动了救护车,为首的匪徒跳上车,示意持枪的匪徒把茹菓搬过去。 我趴在地上,已经没了抗争的力气和勇气。我看向高非,他应该是伤的不轻,却还在努力的爬向茹菓的方向。边爬边声嘶力竭得一遍一遍的喊着茹菓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茹菓即使听见他的呼喊又能怎么样,即使她现在就醒过来又能怎样,除非警察及时赶到,否则没有人可以救得了茹菓,救得了姜楠和张壑吧。特别是张壑,不知道还有没有抢救的机会了。 笑笑,你有没有跑掉,有没有报警。警察,又要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等所有人都死光了,才出来验尸么? 对不起了茹菓,我已经尽力了,你还是要被带走了。我想我真的不了解你,不知道你陷入了什么样的危局里,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以至于要用死亡来逃避,最后可能还有人会用死亡来祭奠与你的相遇吧,就好像张壑那样,姜楠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我忽然想起,来医院前,我给阮阳打电话--前两天,为了方便联络,我帮他重新买了一部手机。告诉他今天接茹菓出院,所以会回去晚一点,叫他自己想办法解决晚餐。当时他就在电话里不停的叮嘱路上注意安全。现在想来,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说预感到了什么?我如果再警醒点就好了。 下午我敲开茹菓病房的门,看到姜楠那副凝重的表情的时候就该注意的。 他说余淮的前女友林靖来过,企图给茹菓注射不明液体。幸好余淮及时赶到,制止了林靖的暗杀行为。不过也因此,余淮弄丢了他和林靖的女儿。所以高非受了伤,张壑还在帮忙找孩子。 尽管发生了连续的意外,我们还按计划准备接茹菓出院。高非和笑笑回来后,我们四个就开始了转运工作,把茹菓移到滑动床上,由高非推着,笑笑在一边扶着,姜楠在前面引路,我跟在后面。我们乘电梯到了负三楼的地下停车场。 出了电梯,姜楠走在前面,去开车。为了转运,姜楠帮忙租了一辆改装过的小面包车,据说是专门接医院里病人的生意的,因为经常有人要转院或者返乡,但医院的救护车一般不提供这种服务,所以就滋生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小而专的行业。改装过的车辆,内部机构和配套设施和救护车差不多,就差在车顶装一个警报灯了。 高非推着茹菓,跟在姜楠后面,我和笑笑跟在高非后面。车停的不远,转个弯就到了。姜楠上车,解锁,高非放下滑动床,走过去打开车门,我跟进一步正准备去推移动病床,忽然从身后窜出3个带着面具的人,他们都穿着类似公路养护人员那种橘黄色的工作服,还带着安全帽。一个长得比较魁梧,另外两个则是中等身材,个子不高。三个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 我和笑笑是最先被袭击的,笑笑被揪着头发,甩到了一边,跌倒在地上。我被那个比较魁梧的人从后面踢中了左腿,跪倒在地上。另外两个面具人一个朝驾驶位走去,一个走过去推茹菓的病床。我起身拦住我眼前的这个人,朝他的脸上挥了一拳,他可能没料到我会还手,被打中后,拎起我就是一个过肩摔,我被狠狠的摔在地上时,看见笑笑爬起来,正准备冲过来,而此时高非为了保护茹菓,已经和人扭打起来,姜楠还在驾驶舱里不知道看见没有。我急中生智,朝笑笑大喊: “别过来,快跑,去报警,快找人来!快跑!”笑笑听见我这么喊,转身就跑了。 袭击我的人准备去追,我爬起来抱住他的腿,他见状,便毫不犹豫的一拳打在我的腰上,我又一次被摔倒在地上。不过他没有再去追笑笑,而是把注意力和武力完全集中在了企图再次站起来的我的身上。 我想笑笑应该是跑掉了吧,因为我隐约听见了警笛声。 但还是来不及了,那个持枪的匪徒已经走到了茹菓的身边了,我看见他把枪插回后腰的位置,伸出手抓起茹菓的腰,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扛在肩上,朝救护车走去。 茹菓毫无生气的像块浴巾一样搭在他的肩上,头、头发、手臂在那个人身后前后摇晃着,钟摆一般。 高非已经爬不动了,但是他还在喊着茹菓。我尝试着超前移动,疼痛立刻传遍全身。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接近救护车,眼看就要带走茹菓了。就在这时,我看见茹菓的双手在动,她握了握拳,眨眼间,一手掀起匪徒的衣服,一手迅速的掏出匪徒別在身后的枪,毫不犹豫的朝匪徒的脊椎和小腿就是接连的两枪。动作之快,两声枪响几乎重叠了。 扛着茹菓的劫匪,立刻倒在了地上,茹菓也被摔了下来。她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一只手撑地,一只手举枪射向坐在救护车后面的另一个匪徒。 那个匪徒见状,连忙向里躲避,但还是被茹菓打中了肩膀。这时警笛的越来越响,听声音应该已经到停车场入口了。那个匪徒看了看趴在地上不动的同伙,企图伸手去拉,茹菓又补了一枪,他就把手缩回去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我和高非同时朝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辆黑色的奥迪疾驰而来,劫匪见状马上朝开车的另一劫匪喊道: “走!” 于是救护车立刻冲了出去。那辆奥迪直奔着茹菓和躺在地上的劫匪开过来,越来越近却完全没有减速的样子,茹菓也看见了那辆车,但她似乎移动不了。我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卧床20多天了,肌肉、骨骼、关节可能都会无力,刚刚能够在危机时刻自救,已经是奇迹了。 怎么办,我也惊恐的喊起来: “茹菓!”就在我喊出口的同时,奥迪车冲了过去,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轿车已经开过去了,那个劫匪还趴在地上,衣服上隐约留有车轮的印记。 茹菓不见了,我顾不得疼痛,撑起上身,边喊边四处搜索。 终于被我发现,在离我不远处的左前方,一台越野车的下面,高非仰卧在地上,怀里紧紧的抱着茹菓,一时哭,一时笑。茹菓趴在他身上,一手环着他的脖子,一手举过头顶,拿着枪。任由他抱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我翻了个身,躺在地上,听见警笛声近了,更近了,就在身边了,忽然觉得好累,慢慢就睡着了……… 第三十四章 三案并查 我隐约中听见有人在身旁低声的哭泣,那哭声细碎中带着微弱的节奏,像是有人在玩一款叫做“劲舞团”的小游戏时,敲击键盘的声音。我恍惚中,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敲击的键盘,每个音符传过来,都有一阵的疼痛,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却迅速的传遍全身。我挣扎着想要躲开那只巨大的手,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我努力睁开眼睛,相信自己是在做梦,只要醒过来,所有的疼痛和无助就会立刻停止。我看见了红色的曼陀罗的图案,之后有白茫茫的光,再之后我看见了坐在我旁边,正努力擦去眼泪、盯着我看的笑笑。 “你醒了!”破涕而笑的笑笑,附身过来,确认我是不是真的醒了。 我试图坐起来,马上被一阵剧痛击中,这次很明确,疼痛来自于胸口。我忍不住啊的尖叫出声,伸手去摸胸口的位置。纱布缠着,里面好像有夹板。我这才记起来,我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并险些命丧停车场。 笑笑轻轻按住我,示意我不要动。伸手扶着我的后背,又慢慢的把我平躺着放好。 “先别动,右边的肋骨骨裂,打了夹板,你要卧床静养三天。”笑笑边说,边又转过头去偷偷擦眼泪。她原本就有点微肿的单眼皮,此刻已经被揉得透明了。可能哭的太多,眼睛里泛着红血丝,隐形眼镜换成了框镜。比起之前那个傻白甜的样子,现在梨花带雨的样子,倒是显得格外的惹人怜爱。 “嗯,茹菓呢?我睡了多久?”这是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随之想起了那场恶战的最后一幕,茹菓夺枪、瞄准、扣动扳机、射击,甚至从匪徒肩膀上摔下来之后,她也在一瞬间就击中了坐在车上的另一名劫匪的手臂。那时的她,那一连串的动作,让我有种难以解释的不自然。 不过,不管怎样,她醒了,这是那场劫难过后,留给我的最大的惊喜。她能在那种情况下及时醒过来,并且救了自己,可以说堪称奇迹了。 “茹菓,又昏过去了。而且,她好像不是茹菓。”笑笑坐下来,看着我,脸上显出失落的表情。“你只睡了一晚,现在是26号早上。” “她不是醒了么?怎么又昏过去了,等等,你说她不是茹菓是什么意思?”一说话就觉得胸口疼,所以我尽量放缓语速,放慢呼吸。 “你别急,不管她是谁,现在都有警察保护她,很安全!”笑笑果然是善解人意的,明白我在担心什么。 “我记得最后是高非救了茹菓,然后我就昏过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和警察赶到的时候,她站在那里,一直用枪指着高非,好像谁也不认识的样子,我开始以为她只是失忆了,但是她说她叫赫莲娜,然后就又昏过去了。不过你放心,主任说,应该是药物损伤严重,所以没那么快彻底苏醒,不过既然醒过一次,就证明在慢慢康复了,肯定很快还会醒的。至于她为什么说自己是赫莲娜,就不知道了。” “她明明就是茹菓呀,高非不也说那是茹菓么?高非呢?” “你别急,茹菓可能只是没恢复,或者我们听错了,要等她再醒了才能弄明白。” “那高非呢?” “高非就在隔壁,他伤的比较严重,现在还没醒。”笑笑说着顿了顿,眼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我知道她想问张壑和姜楠出了什么事。 我努力抬起手,抓着她的手臂,说: “笑笑,你要有心里准备。”我看着她,她的嘴唇颤抖,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温热的感觉。“张壑被抓走前中了枪,我看的很清楚,子弹就打在他的胸口上。”听到这里,笑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哇的一声,趴在床边放声痛哭起来。 我没有阻止她,只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慰,她还没告诉张壑她的心意吧,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恋,怕是再也没机会了吧。 这心情,和我听到茹菓自杀之后的心情是一样的啊,只是,我没有像她这样放肆哭泣的勇气罢了。那是一种比你花了一整夜写好一段程序,刚要运行,硬盘就烧了还要让人气馁;比你费劲心力,熬了无数个通宵,终于完成了系统设计,产品经理就告诉你产品已经下线还要让人懊恼。最重要,除此之外还有钻心得疼痛,让你在懊恼里痛不欲生。 想想当时的场景,子弹从正面,近距离的射进了张壑的左胸,贯穿了身体,从背后射出来,打在车门上,血溅在姜楠的脸上。张壑在子弹的推力下,向后摔倒在姜楠怀里,血像倒了的红酒瓶一样,瞬间晕染了他洁白的制服,整个人立刻就失去了生命的光泽。那是你看得到的变化,就好像一张彩色照片忽然加了黑白滤镜一样的效果。 那种状态,不管有没有正中心脏,要是不能及时治疗,都是凶多吉少吧。 还有姜楠,匪徒的目标原本就是他,想必是为了灭口才开的枪。如今被抓去了,估计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茹菓,你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人? “笑笑,发生了这样的事,警察已经介入了吧?”我听着笑笑的哭声没那么激烈了,才小心的问。还有好多事要处理,现在不是只顾着伤心的时候。 “嗯,余淮已经被带去录过口供了,他还给茹菓请了一个律师来。“ “为什么要请律师?” ”因为监控里看到是茹菓开抢打伤了那个死掉的匪徒。” “死掉了?” “嗯,不知道是不是茹菓射杀了他。”笑笑显得有些困惑和不安。 “阮阳知道了么?你有告诉阮阳么?”既然警察介入了,很容易就能发现阮阳来过吧,而且很快就能查出阮阳藏身在我的公寓里吧。 “阮阳被警察带走了,他们说,他是前段时间,那个警察遇袭案件的重要嫌犯。” “果然被捕了。那么找到那些企图绑架茹菓的匪徒了么?” “目前还没有得到消息,余淮的女儿,也没找到。从昨天到今天,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警察,据说是怀疑三个案子互有关联。” “你是说杀害警察,绑架茹菓,拐走余淮的女儿,三起案件互有关联?”虽然预感到事情不简单,但这么复杂,却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嗯,现在你、高非、茹菓的门口都有警察守着,估计发现你醒了,等下就会找你录口供了。” 我环视了一下房间,看这房间的格局和布置,就明白了,最后我们还是没有走出滨海医院的特诊住院部,而且更滑稽的是全员住进了这里。 “阮阳被捕之后,你有见过他么?” “没有,从昨晚到现在,特别的混乱,我也被叫过去,问了几次话了。”笑笑显出为难的样子。 “姜楠被抓了,阮阳被捕了,余淮要忙着找孩子,高非重伤没醒,我也动不了,那有没有人通知茹菓的家人?”真是损兵折将的一夜啊。 “之前姜楠一直说,茹菓留下遗书,说如果她死了,让找到阮阳之后再通知她的家人,所以一直没通知。不过,这次,好像警方已经通知茹菓的父亲了。” “茹菓的父亲?” “嗯,听余淮说也是个警察,不过好像是文职。” “那茹菓的父亲会来?什么时候到?”或许茹菓的父亲可以帮得上忙。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去问问余淮,他应该能联系到。”笑笑想尽力帮忙做点什么。 “笑笑,你听我说,警察怀疑三个案件有关联,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也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太凑巧了。“ “嗯,确实太巧了。”笑笑表示认可。 ”如果真是那样,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这关系到阮阳的安危。关系到能不能尽快把姜楠和张壑活着救回来。明白么?我能相信你么?” 笑笑望着我,先是有些惊讶,之后变为信任,最后努力的点点头: “我明白,需要我做什么?” “阮阳之前受重伤躲在医院里,后面又一直住在我家,是因为他被警方通缉,被不知道什么人追杀。这个你知道么?” “我猜到他在躲什么人,但是没有想过他是通缉犯。” “好,现在你知道了。阮阳说那些人之所以追杀他,应该是怀疑他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来源于那个死掉的警察。因为阮阳在那个警察临死之前,和他有过接触。” 我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门口,没有人进来。笑笑也紧张的往前坐了坐,更靠近我一些。 “你还记得我那天你来给阮阳换药,我临时有事出去的事么?” “记得,本来是阮阳自己要出去,后来你怕他伤口没有愈合,替他走了一趟的。” “那天我又去了一次案发现场,就是那个警察被杀的地方。目的是找回阮阳当时没来得及拿走的证物” “那块手表?” “是的!那是那个警察留下来的唯一的线索,我和阮阳研究了几天。“ “我们通过手表的注册信息,查到了手表的主人。他很可能是真的凶手或者目击证人。“ “是谁?” ”也是警察。” “什么?” “没错,阮阳很可能是被自己人陷害了,做了替罪羔羊。” “那?现在阮阳被捕了,他会不会有危险?” “这正是我担心的,有人怕是不会让阮阳活着说出真相的。所以需要你走一趟!” 第三十五章 心理医生 笑笑走了,临走前不忘帮我把手机拿到身边,把水放到我能够到的地方。最后还挤了一个微笑给我。看她那个强装无事的样子,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想伸手去抱住她,只是那么一瞬间。随后我又开始满脑子想着茹菓的事情了。 笑笑走后不久,警察果然来了,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看样子是师徒组合吧。男的叫王军,一看就是个老刑警了,身上有那种警察做久了就不知不觉沾染的浑浊的正气。女的叫俞越,看长相就知道她是那种挺愉悦的乐天派,应该还没有遭遇什么打击,没见过血腥吧。 一阵程式化的寒暄过后,进入正式的询问取证阶段。俞越拿着本子站在王军身后,认真地看着我,是要准备记下重点信息,还是学生上课听讲座的那副样子。 王军坐在刚刚笑笑坐的位置,相对于笑笑的瘦小,他的身躯就算得上庞大了,这么近的距离,给我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昨天在停车场发生的事,我们通过监控已经看到了。还有些问题想跟你了解一下,为了能够尽快解救人质,希望你尽可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王军采用了最普通的开场白。 “在那之前,我能先问几个问题么?” “你问,但我不一定都能回答你。” “监控有拍到那三个人么?特别是被抓走的姜楠一度摘下了其中一个绑匪的面具?” “目前还没发现,我们还在检阅。至于你说的那个被摘了面具的匪徒,由于他坐在车里,玻璃遮挡了摄像头,距离有点远,根本看不清楚。” “那茹菓手上那把枪呢?查到是哪里来的了么?” “查到了,但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是警用手枪吧?”越是隐瞒的越是可疑。 王军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俞越则表现的有些惊讶,看样子我是猜对了。 “你还想问什么?” “那辆救护车呢?” “找到了,不过是在海边。今早刚刚发现的,车上没人。我的同事已经在周边寻访有没有目击的群众” “也就是说,从案发到现在,10个小时过去了,你们没有丝毫进展。” “你好像很不满?”王军对于我的职责表现的很平淡。 “是失望。” “如果你现在不配合的话,你可能会绝望。”王军放出狠话,这就是我说的,混沌的正气。他们可能正义,但是见过的混蛋多了,自然也就会沾染一些不良的气息。 “你想问什么?” “认识那个被你们叫做茹菓的女人多久了?” “不到一年。” “什么关系?” “朋友” “男女朋友?” “不算是。”我已经没有办法明确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了。因为还有高非、还有余淮、还有…… “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么?” “市内设计师” “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他,知道么?” “不知道。” “她为什么自杀么?” “不知道。” “那她为什么说自己是赫莲娜?” “不知道。”这些我确实都不知道,虽然我也一直都知道自己不知道,但真的被这样一条一条的问出来,还真的是格外的不爽。就好像你明知道衣服掉了个扣子,没有风,你就觉得无伤大雅,但是风吹过来,掀起你的衣角,露出你一身的肥肉,那时你就不止是觉得冷,同时还觉得羞耻。 王军停下来,看着我,应该是在猜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那我们说点你知道的吧。来说说阮阳,为什么他会住在你家?” “他是茹菓的朋友,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没人照顾,我就让他住到我家去了。”这是我和阮阳一早就窜好的词。至于姜楠、张壑、笑笑他们会怎么说,我就管不了了,特别是阮阳在如果病房治疗那段时间,不知道要怎么盖过去。 “他是一起凶杀案的重要嫌疑人,你知道么?” “不知道,警方发通缉了么?”我不能信任这个王军,现在没有人是可信的,特别是警察。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你指哪方面?“ “和本案有关的,比如他是怎么受伤的,在执行什么任务?为什么不去警局?” “他就说他在抓捕逃犯,然后被袭击了,因为怀疑警方内部有人变节,所以不能回警察局。” “是怀疑,还是确定警方内部有人变节,依据是什么?”王军追着问。 “阮阳说是怀疑,如果确定,应该就直接去举报了吧。” “他有什么依据?” “依据就是他每次抓捕都扑空,好像有人提前通知嫌犯。” “你为什么相信他?” “因为他是茹菓的朋友,而且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王军对于我的回答似乎没有什么好质疑的,但又觉得很不爽。俞越倒好像完全相信了我说的话,不停的点头。 “好吧,就到这里吧,你要是想起来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要告诉我们,就随时跟门口的敬警卫说。在抓到绑匪,把人质解救出来之前,会有人保护你们。” “阮阳呢?也会有人保护他么?” 王军回头深深的望着我: “你在担心什么?”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吧?” “不用你费心,好好养伤。”说着王军领着俞越出去了。 等他们出去,听见警卫小声和他说了什么。我躺在床上,不能动,能动估计也出不去。现在就要看笑笑能不能找到那个人了,还有姜楠和张壑,你们可千万坚持住啊!千万要活着回来,不然茹菓今后要以怎样的心情想起你们呀。 这时,门又开了,王军又一次推开门,这次跟他走进来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看着更年长一些。一身休闲的打扮,头发已经有些灰白。但身形还是挺拔,个头很高,有一米八的样子。方脸,薄唇,鼻子挺拔,眼睛细长,目光炯炯有神,额头光洁。一看就有种领导的样子,还有领导那种标准的慈祥。他跟在王军身后,走进来就先朝我笑笑。 跟在他身后的中年女人,穿着略带休闲的商务装,西裤,真丝衬衫,衬衫外搭着一条灰色披肩,不对称的短发,一身温婉知性的气质。 他们走到我床边,王军开口向我介绍: “萧夏,这两位是茹菓的父亲茹远高和她的心理医生洪琴” 茹菓的父亲,这么快就到了。也难怪,自己的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很慈祥、很和蔼的父亲吧。不过他和茹菓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怎么还有心理医生?茹菓只是昏迷不醒,为什么要叫心理医生?难道是因为自杀的都要做心理辅导么? “伯父好,洪医生好!”很尴尬要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局促的见家长。 “你好!伤势如何?”茹远高微笑着寒暄。 “谢谢伯父,只是肋骨骨折,修养一下就好了。”我把笑笑告诉我的,告诉他。 “是我要谢谢你们,保护了茹菓!”茹远高真诚的说。 “我和茹菓是朋友,保护她是应该的。”我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这样的谢意。 茹远高笑笑,然后回身对王军说, ”我们想和萧夏单独聊聊,是否方便?” “自然,我们已经问完了,那你们先聊,我去看看高非醒了没有。”王军显得格外客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说完他就出去了。 茹远高和洪琴坐到椅子上,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一时都没有说话。我被看的发毛,但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谈话。就在这时,茹远高转头问洪琴: “是他么?” “不像”洪琴摇摇头。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忍不住问: “您二位在说什么?” “没什么。萧夏,你对匪徒要绑架茹菓这件事怎么看,你都知道些什么?哦,我知道警察刚刚已经问过一遍了,我就想再确认一下,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要告诉我的?” “您真的是茹菓的父亲?” 茹远高和洪琴相视一笑,茹远高从怀里掏出他的身份证和警察证,放在我手上。我抬起手放在眼前认真核对了一下。说实话,我只见过阮阳的证件,并不知道怎么辨别真假。 之前每当我看到警匪题材的电影里,只要警察一掏出证件,对面不管什么人,都立刻选择相信的时候,我就非常的不解,证件伪造这种事情太多了,扫一眼就相信?但现在换成是我了,我才真切的明白,扫一眼不信也没别的途径证明它是假的。所以强烈建议在9年义务教育里面科普各类司法人员的身份识别。现在我也只能选择相信。 茹远高收回证件,又微笑着说, “现在可以说了么,我想你一定知道什么吧,是谁要抓走茹菓?” “我不知道是谁要抓茹菓,但我知道是谁杀了那个死了的警察” “你是说那个阮阳被列为嫌犯的那个警察?” “是的” “是谁?” “一个叫刘向的警察,阮阳说是和他一起从属地派来的搭档。” “你们有证据么?” “有,不过阮阳被带走了,我不知道证据有没有被一起带走。我已经让人去找了,找到就交给你。” “好,这件事你有跟刚刚的王警官说么?” “我还没说,不知道阮阳有没有说,你们能见到阮阳么?” “应该可以,那么关于这件事,就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了。” “那茹菓呢?你们见到茹菓了么?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目前还在昏迷中,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她的。你自己小心。”洪琴终于说话了。 “你是心理医生?茹菓的心理医生?” “是的。”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洪琴没打算立刻解释,她看着温婉,但说话却是一副不容置疑的简洁。“我们先去看看阮阳吧,时间紧迫。”洪琴对茹远高说。 “那好,萧夏,你先休息。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及时给我电话。给你带来麻烦,我们很抱歉,等事情结束,再好好谢谢你。” “没关系,只要能帮上忙就好。” “那么,再见!”说着茹远高起身,和洪琴一前一后走了。 我又剩下一个人躺着,疼痛席卷全身,慢慢就睡着了…… 第三十六章 茹氏兄妹 昨天萧夏说高非要接茹菓出院的时候,我就莫名的不安。但考虑到相较于医院的鱼目混杂,回到熟悉的环境里,由亲近的人照顾,对茹菓的康复可能会更好,所以也就没有阻止他们这样做,毕竟以我现在这个身体,这个身份,能帮茹菓做的事情实在是有限的。 当警察来敲门的时候,我就知道出事了,一定是茹菓出事了。但心里还是存着侥幸心理,希望只是因为我藏在萧夏家的事情被发现了,和茹菓没有关系。不过好像事与愿违,或者说,人的第一感觉很多时候是对的。 记得看过一本书,书名已经忘记了,是关于人类思维进化的。书中说人类的祖先,在最初的时候是有部分人具有预知的能力,后来随着生产技能的发展、生产资料的丰富,这项技能就逐步退化了。但很多时候,还是有人会在事发之前短暂的几秒内预感到结局的。对于这种说法,我希望是错的,因为我心里有一个更加恐慌的预感在发酵。 深圳市的警方已经正式接手并发的三起关联案件了。我不知道他们判定绑架茹菓、孩子和警察被杀的三起案件相关的依据是什么,但他们是对的。这里面唯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那个被绑走的女孩,她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已经录过口供了,并尽可能还原了所有事实,除了那块手表。希望萧夏也能有这份默契。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好。最好是找一个可信的人,但是谁比较可信呢?我要相信谁呢?要是茹令还在就好了! 说到茹令,不知道他在天堂可好。知不知道他心爱的妹妹自杀未遂,陷入了昏迷。而且还有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不知道为何要绑走她。茹菓,可能又要变成那一年那可怕的样子了。 事到如今,茹令,你会原谅我么?好想回到刚毕业那会儿,你、我和茹菓,总是一起胡闹,我们两个轮流捉弄茹菓,又轮流替她出气的戏法,现在想起来真是温馨得让人落泪呢。那时日子虽然过得平淡到傻气,却已经是此后几年里,我最开心的时光了。茹菓也是吧,你至今都不知道你对茹菓有多重要吧! 时间过得好快,已经9年过去了,记得第一次见茹菓大约是8月份吧。那天茹令邀请我去他家吃饭,说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一起庆祝一下。 我和茹令是警校的同学,那时刚毕业,被分到同一个刑警队里。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关系就很好。不过因为来自不同的城市,放假就各回各家了,从没去过他家。现在来到北京,茹令就以东道主的身份,对我这个外乡人极尽照顾。对此我也没有客气,毕竟大学四年,已经情同手足了。 茹令一直说,他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妹妹,漂亮、开朗、体贴,聪明,而且还能陪他一起练习散打和擒拿。每每他这样说的时候,整个寝室的男生都会既鄙夷茹令这种拿自己妹妹练手的家伙,同时又对他那个全能的妹妹颇为好奇,想象中,那就是个假小子吧。 茹令有时候会搂着我的脖子说,要不你给我当妹夫吧,要是茹菓嫁给别人了,我还有点舍不得。我们是兄弟,我就忍痛割爱,把妹妹交给你好了。 没见到茹菓前,我就当他那只是玩笑,不过又是他想占着便宜,还夸着妹妹。但当我见到茹菓之后,我就慢慢的希望,他要是认真的就好了! 那天茹令和我下午请了个假,提早下班。先到茹菓的学校接她,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茹菓已经高中毕业,今天刚好是去学校取录取通知书的。这么说来,一定是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所以要庆祝一下吧。 我们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茹菓已经站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等了。她那时候穿着一条牛仔短裤,露出修长纤细的双腿,一件纯棉的T恤,背着双肩包,扎着一条马尾辫。风吹过去,撩起她的流海,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看着那么纯净和明媚,青春期女孩子的简单而美好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茹令走下出租车,朝她招手: “茹菓!” 茹菓看见了茹令,但是一步也没动,还是站在那里。 “你等我一下。”茹令对坐在车里的我说。然后就解下制服的领带,松了松领口,一副要打仗的样子朝茹菓走过去。 我忍不住好奇的下车观望,想着不会见面就开打吧。 茹令走到茹菓面前,敬了个礼,一脸严肃的说: “对不起长官,我迟到了。” 茹菓转过头,故作生气的样子没理他。 茹令放下手,弯下腰,我以外他要鞠躬认错了。没想到他一把抱住茹菓的腰,扛起来,就朝我这边走过来。 茹菓在她肩上笑嘻嘻的,一副得意的样子。 “死丫头,你又胖了!再不减肥,小心上了大学也找不到男朋友。”茹令一边走一边调侃。 “有你养着,不用找男朋友。”茹菓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阮阳,快开门,太沉了,我要扛不住了”还有2米远的时候,茹令朝我喊。 我连忙打开后座的门,让到一边。茹令快步走过来,弯腰,低头,把茹菓塞进车里,还不忘了伸手替她挡了一下车门,生怕她撞到头。 茹菓坐好,他才把门关上,然后自己走到前排,示意我一起上车。我看了看车里的茹菓,打开门,坐到了她身边。 “你是阮阳吧?”茹菓等我坐好,先开口说。 “是我。”虽然听说过很多次,但见到真人还是感觉不一样的,我竟然在一个女高中生面前感到紧张。 “终于见到真人了,茹令天天在家宣传你。”茹菓扬着她灿若桃花的笑容对我说。 “是么?你也被宣传了几年了。”我笑了,笑的心虚,茹令这家伙一定是把大家的糗事当笑话拿来讨好他这个宝贝妹妹了。 “有外人在,要叫哥,没大没小的”茹令一本正经的说。 我和茹菓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爆发出嘲弄的笑声。笑茹令那个整天嘻哈的样子,却总想一本正经装大的样子。 我和茹菓就这样认识了,再平常、日常不过的相遇。还是在茹令这个家长的监护之下。 说起来,茹令真的是比茹菓的父母还要像家长一样的家长了。我们那天到茹令家吃饭。到了我才知道,是茹令提前打电话回家,告诉母亲,茹菓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准备一起庆祝一下。 茹令的母亲,唐姨临时准备了些酒菜,据说都是茹令亲点的茹菓最喜欢的。茹菓的父亲,之前也是刑警,不过几年前申请调到治安部,做了巡警。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桌的酒菜,也是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为了款待我所准备的。在听说茹菓考上大学的消息后,脸上才露出了知足的笑容。高兴地不停的问茹菓考了多少分。 饭后,唐姨忙着洗完,茹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茹令、我、茹菓三个人在楼下打篮球。那会儿,我才真的相信茹令之前说的散打陪练的事情。 茹菓打起球来,完全不是那个文静甜美的样子,像个男孩子一样,上窜下跳的。而且投篮特别准。原本是我和她一组,对打茹令。后来茹令连球都摸不到,就嚷着要求茹叔出来帮忙,但父子两还是节节败退。茹令就要求重新组队,于是就变成我和茹令一组,对打茹菓和茹叔了。即使这样,也勉强打了个平局。 一场球下来,三个人累的瘫坐在球场边上。只有茹叔笑呵呵的走去给我们买汽水。 “茹令,开学我就去学校住了。”茹菓忽然对茹令说。 “不是同城么,为什么要住校,嫌远我每天去接你就是了。” “开警车去接我?”茹菓又开始挖苦茹令了。 “摩托车可以么?我去买辆摩托车接你。是不是很拉风”茹令还是那副孩子气的。 “别闹了。” “就是,茹令,茹菓住在学校,和同学交流会多一点。”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我还是帮着茹菓说话。 “是啊,和你们这群男人混在一起,就真交不到男朋友了。” “真是这样?”茹令好像有点不高兴。 “就是这样。”茹菓点点头。 “你该不会是看上哪个小子,想跟他私奔吧?”茹令忽然扑上去抓茹菓,茹菓被他按在那里抓痒,笑的乐不可支。“快说,是哪个混小子。”茹令一边抓,一边质问。 我看着他们兄妹打闹的样子,自己也觉得特别开心和温暖。有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妹妹,每天逗着开心也是件幸福的事呀。 “阮阳,救救我,阮阳。”茹菓被痒的不行,求饶不得,开始向我呼救。于是我也加入了混战之中。 在茹菓大学入学前,我成了茹令家的常客,一个星期至少要去个3次。开始茹令还一副欢迎的样子,但第二个月他就开始抗议了。每每我又厚着脸皮要跟着茹令回家蹭饭的时候。他就开始疑神疑鬼的问我是不是看上他妹妹了,并且再不是那副要招我做妹夫的态度。而是一脸严肃的警告我,不许打茹菓主义,坚持说茹菓还在读书,还是个小女孩。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做哥哥的对自己妹妹都有这么一种强烈的保护欲,都认为那些接近自己妹妹的男人都是色狼或者流氓。还是因为茹令自己是警察的原因,所以格外的严重。 不过说起来,像茹菓那个年龄的小男生,应该确实没有什么责任感,就想找个漂亮的女朋友炫耀一下,或者祭奠一下自己空虚的青春期吧。所以,确实不能松懈了,要小心那些下屁孩把茹菓骗走了。 第三十七章 保护茹菓 98年的9月,茹菓开学了。 这对于茹令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因为他从前一天开始,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对于茹菓即将住校表现出了异乎常人的不安。 为了排解他的不安,他拉着我,陪他逛了一天的商场和超市,给茹菓买这个,买那个,把能想到的,该不该他买的东西,都买了一遍。什么水杯、毛巾、牙膏、牙刷,毛毯、床单各种,甚至连女孩子用的卫生巾都买了,硬是塞满了一个28寸的旅行箱,还要外加两个大纸箱。 我看着茹令那幅大敌当前的样子,又好笑又感动。原来一向嘻嘻哈哈的茹令,也有这么细致的时候。他这个哥哥当得还真是认真负责,可以给满分了。 晚上,茹菓看到我们两个拖着旅行箱,扛着纸箱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我们俩要出差呢。在打开箱子,看到那满满一箱子的生活用品的时候,茹菓蹲在地上笑了足有十分钟,笑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唐姨和茹叔看到那一幕,倒是很淡定,估计是习惯了吧。都说收起来慢慢用吧,不要一下子都搬到学校去了,会被同学取笑的。 最后,在茹菓和茹令激烈的讨论中,终于只保留了那个28寸的旅行箱,里面装了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和少量换洗的衣物。因为唐姨和茹叔分别过来叮嘱了两次,要求茹菓每周末必须回家住一晚,所以自然不用做长期抗战的准备了。 第二天一早,茹令又拖着我跟他一起去送妹妹上学,而且要求我把制服穿上,说是要吓唬一下那些大学里的小屁孩,防止有人居心不良打他妹妹的主意。这个倒是颇和我的心意。所以我们两个从没那么认真地把制服穿了个整齐,甚至比刚入职的时候还要认真。 于是校园里就出现了非常诡异的一幕。茹菓拿着录取通知书快乐的走在前面,我和茹令穿着制服,拖着箱子,一左一右的走在后面。看上去不知道象保镖多一些,还是像押送犯人多一些。一路走过去,总是引人侧目。 每每有男生看向这边,茹令就板起脸来,故作冷峻的样子。人一走,他就立刻露出成功驱赶了蚊虫搬一样的喜悦。 茹菓对此不以为然,任由着茹令在那里神经兮兮的演着护妹狂魔的戏码。时不时地挖苦一句:“你上大学那会儿,是不是就一门心思的瞄漂亮女生了,所以现在才这么了解大学男生的心理呀”。 茹菓说的一点也没错,大学里,男生有三次不容错过的撩妹黄金期。 第一次是大一入学,那时候,大家都是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谁,男生会想尽办法隐藏自己弱小不堪的一面,展现出优秀和英姿飒爽的一面去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同时密切注意自己未来的女同学里有没有看中的女生,一个个都是做好了先下手为强的准备。 第二次就是大二的迎新的时候。有了一年的经验,又对学校环境比较熟悉了,摒弃前尘重新做人的机会来了。新来的无知的小师妹是最好的狩猎目标。所以这个时候原本不怎么参加集体活动的男生,也会表现的异常热情和殷勤。 第三次就是大四毕业前的。马上就要天各一方了,抓住最后的机会,拼一把的心态人人都有。而这个时候,成功的概率其实要高于前两次。因为一部分女同学们会感动于这最后的告白和不舍,还有一部分女同学也不想在大学留下恋爱空白史,抓住一个,算一个。 不过,警校的女生,不能说不漂亮,只能说我们不一定打得过,不管是竞争对手,还是告白对象。越是漂亮的,就越需要好的身手,像茹令这种连自己妹妹都打不过的人,想也没想过吧,我也一样。所以大学四年,我和茹令都是留着口水,看着别人约会,恋爱,撒狗粮度过的。但是没吃过猪肉,不等于没见过猪跑,毕竟是过来人,男生的那点小心思,还是算的准的。一定要用防色狼的心态防止他们靠近茹菓,这就是我和茹令当时的觉悟。 茹菓住校的第一周,茹令每天下班就往学校跑,有时候还要绑着我一起,说是他一个人去,会被茹菓嫌弃的拒之门外,有我这个外人在,多少会给他留点面子。 我那时候也觉得他有点烦了,因为他总去,我都没机会单独约茹菓,只能每次在茹令这个监护人的陪同之下,一起吃个晚饭或者喝个饮料什么的。 很快,第一周结束了,茹令周五一下班,就乐不可支,大摇大摆的跑去接茹菓回家。当然,我也屁颠屁颠的跟着一起。 我们先到了学校门口,由于穿着制服,不好招摇过市的就那么走进校园,只能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才看见茹菓和一个男生并肩走出来。那男生手里还拿着茹菓的背包。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聊得很是开心的样子。 茹令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一边盯着那俩人慢吞吞的步伐,一边又像我第一次见茹菓时,开始解领带,松领口,撸袖子。我预感到大事不好,急忙朝茹菓招手: “茹菓,茹菓,快点!”希望这小丫头在她哥发作之前,能自觉点。 茹菓显然是看见我们了,但是并没有要加快脚步的样子,还在和那个男生热聊。不等我放下手,茹令就已经大步走了过去。我好担心他会揍那小子一顿,连忙追上去。 茹令走到茹菓身前,打量了一下她身边的男孩子。那男生估计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看见气冲冲的杀出来一个人,忍不住就往前走了一小步,挡在了茹菓前面。这下彻底激怒了茹令,他抬手推开那男生,一把将茹菓打横抱起,二话不说就转身走了。 这画面我看过不止一次了,他们兄妹日常的赌气模式就是各种背着抱着。可能练习的次数多了,每次茹令以他那精瘦的细高的身躯抱起茹菓的时候,都显得那么轻松自如。不过,也可能因为茹菓确实很轻吧。 我及时拦住正想要做点什么的男同学,茹菓躺在茹令怀里,笑嘻嘻的回头朝那男孩子挥手,也不解释。 我无奈的摇摇头,接过男生手里茹菓的背包。解释说: “别紧张,那是茹菓的亲哥,接她回家吃饭的。” “哦,那也不用这么凶吧。”男生果然还是受到了惊吓。 “不过你以后离我女朋友远点。”我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友好的微笑。然后好不得意的追赶茹氏兄妹去了。 每个男人在向另一个男人宣告主权的时候,想必都如我一样,满心的骄傲和欢喜,那种忍不住会笑出声的欢喜。不管被宣告主权的女人是不是认可,都不妨碍自己开心。 我和茹令这么闹了一场之后,各自对自己的表现都很满意,确信已经震慑了那群虎视眈眈的小男孩。但茹菓就很不满了,她知道后,整整一周的时间都不搭理我们两个,电话也不接了,晚饭也不约了,就连周末回家,也是避开了我和茹令的围堵,自己回来的。 一进门就闭门谢客,谁也不搭理,谁也不见。唐姨和茹叔不知道我们干了什么坏事招惹了茹菓,连饭也没给留,以示惩戒。我和茹令只好灰溜溜的自己出去找东西吃。 从那以后,我和茹令就相对收敛了很多,也学会了分工合作,轮流去探视茹菓,一起接她回家。并且在茹菓再三的斥责下,每次去见他都改成了便装。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个学期,忽然有一日,我和茹令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茹令在车上问我: “阮阳,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越想越奇怪。” “什么事?”他能认真想什么事,我才觉得奇怪。 “你说我一天到晚看着茹菓,怕她被坏人骗了,那是因为她是我妹,我是他哥。你说你一天到晚的往茹菓学校跑,你是为什么呢?” 我心里一惊,终于被他发现了么,发现我一直惦记着做他妹夫的事。虽然心虚,但我还是嘴硬的说: “你妹不就是我妹么,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茹令听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很是感动的说: “就知道你够兄弟,谢啦!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放什么心?”我被他忽然说蒙了。 “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有你在,我就不用担心茹菓被人欺负了。” “说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份感慨。 “不是开玩笑,我们这个职业算高危了,万一真有那天,我爸妈、我妹妹,你可得给我养着、护着。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那你打算让我以什么身份护着呀?”我不想话题太沉重,就打趣道。 茹令听完这话,侧过身审视着我: “你小子把心态放正了,不要打茹菓的主意,否则我…….” “做鬼也不放过我,知道了,有你这样的哥,茹菓估计要孤独终老了。” “不许胡说!” “你看的这么紧,茹菓连和男生说话的机会都快没有了,搞不好最后只能嫁给我了。”我试探性的开了个玩笑。 “那也得等她大学毕业的!”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默许了,还是不许,没再接他的话。但心里却暗下决心,等茹菓大学毕业的,我一定娶她。在这期间,千万不能让狼叼了。 我和茹令按照自己的想法,保护着茹菓,驱赶着那些企图围上来的蝴蝶。却没有注意过茹菓的感受。她是不是喜欢这样被保护,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们一直忘了关心这一点。 我只看到那个快乐的茹菓,春风满面的一次次向我走来。我想她会一直这样快乐下去吧,直到我偶然中撞见了那次争吵…… 第三十八章 家庭矛盾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希望时间就定格在2000年的7月,再也不要向后多走一天、一秒。但这种希望只是徒劳罢了。时间的公平和残酷就在于此,它不会因为怜悯一个衰老的灵魂而慢一点,也不会因为贪恋情人的欢愉而驻足,同样,它也不会因为痛苦的回忆而快一点,更不会因为疯狂的世界而消亡。 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分一秒的消磨你的生命,侵蚀你的肌肤,击碎你的骨骼,然后掏空你的灵魂。它会迎面戳破所有美好的泡影,还不忘留给你一个烫伤的疤痕。 虽然没有办法定格时间,但我却可以选择回忆的区间。我尽量不让自己想起那个夏天的事情,只记住茹菓那春风拂面的笑容就好了。 转眼,茹菓的大一学年就结束了,到了暑假。我和茹令像往常一样,到学校门口接茹菓回家。我们在外面吃了晚饭,又一起看了电影,才往回走。 从电影院出来,茹菓就说要走回去。由于上一周已经把暑假用的东西都搬回去了,这次也就只有一个背包,还背在茹令身上。我首先就赞成了茹菓的提议。茹令倒也没有反对。 之后一路上,茹菓就像贪玩的孩子一样,时不时的找各种理由停下来,一会儿要吃路边的烧烤,一会儿想吃KFC的甜筒,一会儿又说要去二十四小时书吧借本书。我慢慢觉得茹菓其实就是不想回家。而茹令似乎早就看穿了,开始还由着茹菓各种的磨蹭,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大招,把茹菓扛起来塞进了出租车。 我们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10:00了,茹叔还在看报纸,唐姨则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们回来,就问了句怎么这么晚,就由着我们自由活动了。 我本来不想上楼了,但为了借用洗手间,还是跟着上来了。进门我就毫不客气的冲进洗手间了。 我出来的时候,茹令坐在沙发上一边喝水一边看着一个宣传单,茹菓靠在一旁的餐桌上。她好像刚刚说了什么。茹叔放下报纸看着茹菓: “做公益是好事,但你要先评估自己的体能。” “你自己决定,我只是觉得女孩子参加那种活动还是危险了些。”唐姨也关掉电视,看着茹菓。 气氛似乎有点不大对,茹菓要去哪?参加什么活动?怎么还有危险。我也看看茹菓。 “我提前做了准备,需要的工具、装备、还有应急的药物我都准备好了。体能的话,我想我没有问题。”茹菓好像已经决定一定要去了。 “既然如此,我支持你去体验一下。”茹叔这是同意了。 “我也没意见,什么时候出发,我帮你准备东西。”唐姨也没有反对。像以往一样,只要茹叔不反对,唐姨都不会说什么,而茹叔,多数情况下,都是认可茹菓的决定的。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充分尊重个性的家庭,开发和包容的教育方式,造就了茹菓的独立和茹令的热情。 “我不同意。”一直没有说话的茹令,阴沉着脸,严厉的说,一副不容反驳的样子。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了。我这才想起来,这个家里,他才是茹菓的家长。难怪我从刚刚就觉得气压低,原来是茹令一直在释放暴戾的磁场。我走过去接过那个传单,迅速的扫了一眼。 原来茹菓想参加的是一个由他们学校环境保护协会发起的公益活动。活动的大致内容就是徒步穿越距城市200多公里的卧龙岭,沿途收检各类户外活动爱好者留下的生活垃圾。活动历时5天,去掉往返市区的车程,要在山里住4个晚上,累计翻越海拔3000多的山谷,全程100多公里。 我明白茹令为什么不同意了,他这个护妹狂魔,怎么可能同意茹菓参加这种强度的活动。单是夜宿深山这一点,就会被茹令否决掉,更别说一去就是5天。要知道卧龙岭,之所以备受户外迷们追捧,就是因为它至今还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半原始的丛林,每年都有各种驴友遇险的警报。 “你们两个怎么做父母的?都不看一眼是什么样的活动,就一个支持,一个没意见,她是要去山里住5天,不是去春游。”茹令没有朝茹菓发火,反倒怒气冲冲的对茹叔和唐姨说。 “茹菓自己有自己的判断,她已经是大学生了。”茹叔无奈的回复茹令。 “茹菓的事,不是一直都是你们父子两做决定么,我没意见,你们商量好告诉我就醒了。”唐姨忽然变得冷漠,而且似乎有什么怨气的样子,站起身直接进了卧室。 “不用那么紧张,我有参加日常训练,也做了攻略的。”茹菓走上来,试图安抚茹令。 “我说了我不同意,你不许去。”茹令变得越发强势。我能感觉到他头顶上罩了一层乌黑乌黑的云层,随时都可能电闪雷鸣。 “茹令,你能不能让茹菓自己做决定。”茹叔也变得严厉起来。 “我坚持要去。”茹菓看着茹令,也是一副倔强的样子。 “这个活动之后呢?你是不是还要去九渠?”茹令盯着茹菓,我刚好看到那个宣传单的下面有一连串的活动预告,九渠排污行、官田科普……每个活动的时间安排非常紧凑,几乎占满了整个暑假。 “是,我都想去。”茹菓倒是毫不示弱。 茹令好像已经气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茹叔听了站起来说: “茹菓,你这是要做什么?”茹叔也表现出不能理解了。说起来茹菓好像寒假也没有在家呆几天,除了春节假期,其他时间都和同学去旅行或者写生了。 “她想干什么,她想干什么你们还不知道么?她就是想离开这个家。”茹令忽然气急败坏的说。 “茹菓?”茹叔听完茹令的话,脸色变得很难看。望向茹菓,这时唐姨听见茹令的话也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的惊讶。 我有些糊涂了,这是怎么了,茹令是什么意思。 “茹令,你什么都不懂!”没等我想明白,茹菓就激动的转身跑了出去。 “你给我站住!”茹令在身后怒吼,我连忙追了出去。茹令这次竟然没有跟出来,看来是真生气了。 茹菓没有走远,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篮球场旁边的秋千上,荡秋千。我以为她会被茹令气哭了。她却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前后摇晃着。要不是因为我刚刚在场,还真是不能想象,她是从刚刚那种压抑的气氛里走出来的。 我坐在他旁边的秋千上,荡了一会儿,想着再不回去茹令估计就要急疯了。小心翼翼的试着开口问茹菓: “你真的全都报名了?” “没有。就报了一个。”茹菓笑笑的说。 “那你为什么吓唬茹令” “不用我吓唬他,他从小就那样,总怕我跑了。”茹菓耸耸肩膀。 “是看的有点紧了。”我倒真是觉得茹令真好像怕茹菓跑了一样的看着。 “那你还是要去?” “要去,不能总被茹令当孩子一样看着。万一他哪天交了女朋友,不管我了怎么办。” “哪还有我呢。” “你?你还不是跟他一个样子。”茹菓看来真把我当哥哥一样看待了。 “要不我陪你去吧,这样茹令就没那么紧张了。” “你不上班了?” “请几天假就好。” “那茹令也会请几天假跟来的,我就白折腾了。”茹菓摇头,表示拒绝。 “那我们得想办法说服他。” “别理他,过一会儿就好了。他有时候就是不知道体谅一下他爸妈,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说好好像不是你爸妈似的。” “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已经长大了,一定要让他意识到这一点。”茹菓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下。 我看着她那么坚定的样子,知道既然茹令都拦不住,我就更不用徒劳的费什么口舌了。只是不知道茹令这个护妹狂魔为什么这么紧张这件事,何至于跟茹叔发那么大的火。 我们又荡了一会秋千,我就提议回去吧,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陪着茹菓回到楼上,走到茹菓家门口,正准备开门,听见里面传来茹令激动的声音: “明明就在一个城市,她为什么要去住校?寒假出去写生,暑假还参加什么公益活动,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么?她就是不想回这个家。” “为什么?”茹叔的声音。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你们以为她不知道你们已经分居了?你以为她不知道你们两个经常因为她吵架?她已经长大了,不可能感受不到这个家里的压抑,连我都觉得压抑。我拜托你们,演戏就演的像一点…….”茹令越说越激动,茹叔和唐姨一直没有制止他。 茹菓听到这,一把拉开门,径直走进去,拉起茹令,进了她自己的房间,之后关上了门。 我站在门口有点尴尬,茹令刚刚刚的话似乎暴露了他的家庭矛盾,而且是关乎长辈的。我这个时候最好是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好吧。我朝茹叔和唐姨笑着点点头: “茹叔,唐姨,茹菓找回来了,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辛苦了,早点回去吧。”茹叔站起来到门口送我。 我转身离开,临走前又看了一眼茹菓的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道他们兄妹俩是不是在进行无声的抗争。 真没想到,平日里和睦买满的家庭,竟然也藏着裂痕和矛盾,这就是生活带给人们的磨难吧,它和时间一样,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人,但很多时候,它却不像时间一样公平。 第三十九章 茹菓的身世(上) “你说什么?茹菓不是你亲妹妹!”我一脚踩在刹车上,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茹令被突然的刹车晃得险些撞到挡风玻璃,又被安全带拉回来,撞在椅背上。他看看我,又看看车外的景象。 我们正行驶在去往卧龙岭的国道上。茹菓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最终还算是说服了茹令,同意她参加那个公益活动。但茹令有个附加条件,就是最后一天,他要亲自去把茹菓接回来,茹菓很爽快的就同意了。说实话,我不知道这算什么附加条件。 所以一周前,我和茹令把茹菓送到她们学校门口的集合地点,准备为她第一次的远足践行。在等候出发的车辆时,茹令像个健忘的老人一样,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茹菓的行装是否齐备: “头灯带了么?”、”手电筒带了么?”、“求生哨带了么?”、“雨衣带了么?”……… 为了让茹令放心,茹菓裂了一个清单给他,让他全程参与了打包和清点,但还是抵不住茹令源自内心深处的忧虑。这一点,我确实不大能够理解。 很快大巴到了,这是一辆55座的巴士,刚好可以坐下一行30多人,还有充足的空间可以放他们随行的行李和设备。据说他们不只要捡垃圾,还要采集土壤样本和水源样本,回来用于研究。虽然不是很清楚具体研究什么,倒是很欣赏这些年轻人,还这么有梦想和激情。 茹菓的同学已经帮茹菓把行李搬上车了,所有人都在排队等着上车。茹菓也站到了队伍中间,茹令跟在茹菓旁边,那个担心和不舍的眼神,让人有种生死离别的错觉。 马上就要排到茹菓了,就在这时,茹令竟伸手把茹菓从队伍里拉出来,揽进怀里,抱着不肯放。 这下尴尬了,茹菓的同学都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忙走过去,对茹令说: “茹令,你差不多就行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着怎么了,我抱自己妹妹,谁敢有意见?”茹令不肯松手,对茹菓说:“我们不去了吧” “别闹了,马上就出发了。”茹菓倒是显得比茹令淡定,比我脸皮厚。 “就是,茹令你别闹了,快松手。”茹令终于松开茹菓,又揉了揉茹菓的头发。“死丫头,只此一次!” “好了,来,茹菓让我也抱一下。”我张开手臂,凑上上去。 没等茹菓说什么,茹令一掌拍过来,把我推到了一边。茹菓就这样转身上了车,留下我和茹令两个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像怪物一样的被茹菓的同学审视观摩。原来,除了我们俩,就没有其他送行的人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忽然替茹菓感到难为情,她如何能笑着面对这么尴尬的事情的。 接下来的一周,茹令和我都很忙,但茹令却一直惦记着周末去接茹菓的事情。为此他跟带我们的老同事借了车,说是要开车去接茹菓回来,顺便放松一下心情。我也觉得他需要放松一下,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他这一周都在紧张着茹菓的安危。 往返卧龙岭,大约要6个多小时,为了避免疲劳驾驶,茹令特意叫上了我当司机。我自乐得其所,就跟着他出了城,上了国道。一路上,说着话,聊着天,倒也不觉得辛苦。慢慢就聊到了茹令那天和茹叔、唐姨发脾气的事。我问茹令为什么说茹菓想离开家,又怪茹叔和唐姨不负责任,茹令就抛出一句: “茹菓不是我妈生的。”于是就有了前面那一幕! 在判定我不是撞到了什么,也不是车子出了什么故障之后,茹令叹了口气,解释道: “没说不是亲生的,只说不是我妈,你唐姨生的。” “哦!”我反应过来,重新启动车辆,继续往前开。“这么说茹菓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是的。” “你是说茹叔?”我没有把话问完,毕竟涉及到长辈,涉及到茹令的家事,不大好启齿。 “没错,很小的时候,有2-3年我爸妈经常吵架,那个时候虽然还不怎么懂事。但也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好像是在我4-5岁的时候,我爸那时候还是刑警,有个搭档,是个女的,跟我爸一个时间进的单位。当时我爸在单位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都多,这一点我妈一直认为是因为案子多,工作忙。但是后来我爸他们在一次押送犯人的过程中,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我一边开车,一边听茹令讲,倒是真应了那句话,每个人都有秘密。 “那个犯人中途逃脱了,还抢了枪,我爸的那个女搭档在混乱中,替我爸挡了一枪,我爸为了救那女的,把犯人放跑了。” “那女的没死?” “死了。不过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活着,我妈听说出了事,以为我爸受伤了,冲到医院去看,路上才知道那女的救了我爸,当时满心的感激。当救护车送达医院的时候,那女的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妈冲上去谢她,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对我妈说,茹远高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珍惜。然后就被送进了急救室,最后没能抢救过来。” “那女人最后的话……” “没错,那女人最后的话,传递了一个危险的信号给我妈,她敏感的意识到,这个女人替我爸挡那一枪,不是出于工作伙伴的同事情谊,而是出于对我爸的爱慕。而我爸,偏偏为了这个女人放走了犯人。于是心里就埋下了猜忌的种子。” “所以,茹叔和这女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现在看,肯定是有的。但在当时他一直矢口否认。那女人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妈应该都在跟自己作斗争,一方面感激那个爱慕自己丈夫的女人,救了自己丈夫,一方面又气愤于我爸的不坦诚和可能的背叛。终于有一天我爸买了花准备去祭拜他同事的时候,我妈爆发了。” “唐姨当时应该也挺痛苦的。” “两个人当着我的面,大吵了一架。当时我妈一直质问我爸是不是对那女人也动心了,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们母子的事情。但是我爸都否认了。不过我妈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从那以后,一有点风吹草动,像是清明扫墓,探望那女的家人,我妈就会把这个事情拿出来再吵一次。久而久之,我爸也就不再否认了。” “毕竟是那女的救了茹叔,去扫墓和照顾对方家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开始也这么认为的,我妈冷静的时候也这么理解。但是因为埋了祸根,加上我爸慢慢的采取了沉默的对抗方式,于是就被认为是默认了。” “其实是为了避免两个人继续吵架吧。” “也许吧。那件事情发酵了几年,后来两个人为了避免发生争执,就不再提那件事了。我爸也不去扫墓、祭拜了。” “后来呢?难道茹菓是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和茹叔生的?” 第四十章 茹菓的身世(下) “后来,我16岁那年的一个周末,我爸原本说要陪我去图书馆买些参考书。结果突然接了个电话,就神色慌张的出去了。他那时候刚刚从刑警队调离一年多,每周末都可以在家陪我和我妈,倒是轻松了许多。从他调离刑警队,就再没见过他那样的神情。我当时就预感到,出什么事了。” “茹叔为什么要调离刑警队呀?”这个倒真是第一次听说,局里有些老人偶尔提起茹叔,还会赞叹茹叔的先进事迹,不过对于为什么调离,却往往讳莫如深,谁也不愿意多说。 “听说是因为一次重大案件指挥失误,自己就申请退了。” “什么案子,这么严重?” “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涉及到几名卧底人员失踪和牺牲。” “唔!那是挺严重的。哎,你继续说茹菓的事啊。” “那天傍晚,我爸就领着一个小女孩儿回来了。” “就是茹菓?” “嗯,茹菓当时13岁。他们一进门,我爸就把我叫过去,告诉我说“这是你妹妹,茹菓,你先带她到楼下玩一会儿”,我当时听见茹菓的名字,就立刻意识到出大事了。茹菓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瘦瘦,小小的。像现在一样扎着个马尾辫,穿着一身校服一样的宝蓝色套裙,目光犀利。” “茹菓那时候知道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 “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在我牵过她的手,准备带她下楼的时候,她就拒绝了。而且说出来的话让我震惊。” “她说什么?” “她说:“不用支开我,就这样说吧,如果不欢迎,可以把我送到孤儿院去,我本来也不愿意来这里。”我爸听了这话,就不再勉强我带她下楼了。而是叫上惊恐和愤怒的我妈,去卧室商量了。” “是谁把茹菓送回来的?她之前都在哪里生活?” “在她小姨,她妈妈的妹妹那里,她好像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不能继续抚养茹菓,所以就把茹菓送回来了。” “那茹叔之前难道不知道有茹菓存在么?” “我爸好像真的不知道,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只字未提吧。” “那倒也是,茹菓的出现对唐姨的打击应该很大吧。” “是,所以他们两个在卧室里吵了很长时间,开始还都很克制,注意自己的音量,后来就到了咆哮和嘶吼的地步,我妈不时的痛哭,指责我爸的不忠,我爸从最开始的解释说是同事的遗孤,到后来默认是自己出轨。就好像当年那个女人的事情一样。” “为什么不干脆承认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我也这样想。可能我妈也是气愤他这点不诚实吧,既然已经把孩子都领回来了,坦诚的认错,可能事情会更容易接受些。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之前否认了和那个殉职的女警有关系,而且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都没有直接承认,现在忽然女儿出来了,要这么认了,还是有些打脸的。你说了一个谎,就要用其他的谎言再去补救它,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了。” 听茹令这么说,茹叔在我心目中那个慈爱、耿直、公正的形象渐渐模糊了起来,真心是想不到的。 “茹菓呢,他们那么吵,茹菓是什么反应。” “说起来,茹菓那时候和现在,可是判若两人。从头到脚都带着阴郁,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她从进门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的箱子,也没有往里走一步。听见两个大人开始争吵,而且越吵声音越大的时候,我都有些担心,她却只是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那里扫视着我们家每个角落。” “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有爸爸,比较缺少安全感的原因。所以会比较警醒。” “应该是。” “你那时候不生气么?” “我那时候已经16岁了,虽然觉得不对,但能理解我爸会犯那样的错误。而且,茹菓那个样子,一看就是我妹妹。” “又来了!茹菓的五官怎么看都比你精致。” “我走上去拉茹菓进来,她就很听话的跟我进了我的房间。我给她拿了水和苹果,她也没拒绝。她吃完苹果,走过来抱了抱我,说谢谢哥哥。然后就从我的房间走出去,去敲我爸妈卧室的门。” 茹令说到这里,显得有些疲惫,可能回忆总是沉重的原因,我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催促他。等他缓了缓继续说: “我当时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很怕我爸妈的争吵会殃及到她。不过我这想法可能有点可笑,本来她就是争吵的焦点。我爸开的门,他看到站在门口的茹菓的时候,有点吃惊,一时没有说话。茹菓直接对我妈说:阿姨,你不要生气了,我不是叔叔的女儿,他也没背叛你。他只是听了鸿姨的话,想收养我而已。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去孤儿院。” 茹令的声音竟然有点沙哑,我不敢回头看他,难怪他那么紧张,怕茹菓跑了。原来从一开始,茹菓就有这种独自生活的觉悟………那么小,却那么勇敢的面对成年人的错误,带给她的不公平。 “没想到,就是她这句话,有效的终止了我父母的争吵。我妈被茹菓的话镇住了,可能是源于母性的博爱和怜悯之心。她显出愧疚和不忍,擦干眼泪,走过去抱住了茹菓。就这样,茹菓就顺利的回到了自己的爸爸身边,成了我的妹妹。”茹令忽然故作轻松的说完最后的结局,然后把椅子往后调低,整个人后仰过去,假装要睡觉的样子。 “那茹菓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呀?”我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你傻啊,茹菓那么说还不是为了帮我爸,为了让我妈不要在生气和伤心了。当然是我亲妹了。” “那就好!那就好!” “你想什么呢?”茹令忽然意识到我这别有用心的疑问。“我至于那么畜生么?” “那谁知道呢。”终于气愤舒缓了些,我深深的呼了口气。 再看看茹令,他倒好像陷入了沉思。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一会儿红一会白的。最后竟像是生气了一样转过身,背对着我不说话了。 我猜茹菓应该没那么容易就融入完全陌生的家庭吧,过程肯定不轻松……毕竟忽然多了一个人,一个背叛的遗证,再博爱的家庭,也不会轻易就吞掉这个炸弹,然后恢复平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吧…… 所以茹菓的独立和对家庭的疏离,茹令对茹菓的过分宠溺和保护,茹叔和唐姨人前的和睦和背后的分居,都是那时候就埋下的隐患吧,所以茹菓是不是真的像我看见的那样,春风得意的样子呢? 第四十一章 夜行 茹令从刚刚开始就莫名其妙的自己闹起了情绪,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不说话。我怎么逗,他都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不怎么搭理我。最后竟然开始装睡了,我知道自己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只好放了音乐,一路把司机当到底。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茹菓了,不自觉的油门就踩得狠了些,于是原本3个多小时的车程,居然2个半小时就到了。 活动返程的集合地点是卧龙岭东峰的北坡山门。说是山门,其实只是在路边立了一块界碑,上面写着“卧龙岭”三个大字,界碑旁边还有一个木制的牌子,上面镂刻着卧龙岭的地势、海拔和简略的几笔山路的路线。卧龙岭,其实是一个绵延数百里的群山,由于山脊连着山脊,从空中俯视仿佛一条盘踞在城市边上的巨龙,由此得名卧龙岭。 我们在山门前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把车停下来。看样子是来早了,公益活动小队还没有下山,连接驳的车辆都还没有到。我把装睡的茹令从车里拖出来,好让他也一起看看越烧越红的晚霞,排解一下他莫名其妙的情绪。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幅德行。冲谁呢?”我实在忍不住抱怨道,按常理说,茹令可不是会自己生闷气的人。 “没怎么,忽然想到一些事,想不明白而已。”茹令怏怏不快的说。 “什么事,说出来,我也开心一下。” “说了你也不明白。”果然还是不肯说啊。 “不说算了,等下见到茹菓你可别这幅带死不活的样子。”我警告他,茹菓那么善解人意,不可能不注意到茹令的不正常。到时候就不是他一个人闹情绪了。 说来,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别人无法理解和帮忙排解的心事吧。有些是不能说,有些是说不明白,还有些说明白了也无济于事。所以很多人最后选择了沉默,因为如果说出来还得不到理解,那才是真的失望、无助甚至绝望呢。不过这类心事集多了,人就容易抑郁、偏激,甚至变态,所以有人自杀,有人杀人。从犯罪心理学角度讲,这种无处宣泄的情绪,才是最后酿成大祸的罪魁祸首。 我倒不担心茹令变态了,他那副心宽的样子,全天底下只有茹菓能让他为之皱眉吧。所以我更加好奇,他到底是怎么了。 正说着,太阳开始落山了,远处的乡村烧起了橘红色的火焰,火焰越烧越旺,最后蔓延至整个天空。村庄在橘色的光影里,慢慢变得朦胧,昏暗。随着那饱满的橘子慢慢落下,漫天的云霞开始变成金色、黄色、淡黄、乳白,最后就消失了。留给世人一个灰蒙蒙、暖洋洋、昏沉沉的黄昏。 我和茹令静静的看完日落,难得的谁也没有打扰谁的心事。这时一辆大巴晃悠悠的从盘山路上转进来,应该是接驳巴士到了,看来活动小队马上就到山下了。我看了一眼时间,下午6:45,还不算晚,和宣传单上注明的返程时间一致,这说明活动顺利结束,没有发生意外延误。 又过了15分钟,山路上陆陆续续出现灯光,这时我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下来了。我看了一眼茹令,他正伸长了脖子认真地看着从山上走下来的三三两两的人群。看来有点着急了。 大约7:30的时候,山下已经聚集了30来人,活动小队的负责人开始清点人数,盘查装备。而这时我和茹令都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人群中唯独少了茹菓。我们强忍着在旁边听完小队负责人点名,发现他连茹菓的名字都没叫。我几乎认为我们是不是认错了队伍。茹令冲到了那个负责人的面前: “茹菓呢?她怎么没下来?” “她说要看了明天的日出再下山。”小队负责人简明扼要的回答。 “她自己么?”茹令追问道。 “嗯,其他同学都下来了。”听完这话不等茹令发作,我就已经气疯了。我冲上去抓着那个小队负责人的衣领,拎起来吼道: “你敢把她一个人丢在山上,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是她自己坚持要留下来的,况且山上还有其他人宿营。”负责人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克制的回答了我。所有人看见冲突也都围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是一眼扫过去,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丢盔卸甲的状态。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不想跟我们废话了。 “她在哪?她在哪宿营?”茹令已经顾不上生气,俨然已经慌了。 “你是茹菓的哥哥吧?”这时有个男生走出来。我认得他,就是那个刚入学的时候送茹菓出门的男生。 “是,我是茹菓的哥哥,你知道她在哪?”茹令焦灼的看着那个男生。 “她就在靠近东峰山顶的山坳里,沿着这条路一直爬上去就能找到她。那里有一片营地,确实有其他人也在那里扎营。她说你要是来了,一定会上去找她,所以我们才下来的。” “上去要多久?”我又看了看时间,看看夜色越来越浓。 “我们下山,走了2个半小时,你们上去估计要3个小时吧,而且夜路不好走。好在这面的山路比较清晰。” 来不及想那么多,茹令锁上车门就要往山上冲,我跟在他后面。那个男生叫住我们。 “等一下,这些你们带着。”说着他把自己的头灯摘下来,旁边的人又递了一些头灯、求生哨、手杖、水、甚至还有保暖的外套。负责人把他手上的GPS也给了我们。硬是凑齐了两个人的登山装备。 “我们给茹菓留了毛毯和灯具,知道你们要上去,所以留了2个帐篷和一些必备的物资,茹菓在那里很安全,不然我们也不会扔下她不管的。你们现在上去的话,3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尽管那个男生这么说,茹令却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只生硬的说了句谢谢。就拿上东西开始往山上跑。 我们一路都在算着时间,马不停蹄的向山顶冲。由于天已经彻底黑了,只能靠着头灯照亮眼前的路,总感觉暗影里有什么在晃动。树林中不时传出酥酥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动物跑过去,头顶上偶尔还会有扑棱棱的响声,然后就会有树叶掉下来,落在眼前,或者砸在身上。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断断续续的传过来,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不能想象,茹菓一个人要如何在这种荒山野岭度过一晚,就算有其他驴友在附近扎营作伴,就算知道我们会去找她,这种夜幕下的等待,也一定充满了恐惧。这次真的是有点蛮干任性了! 茹令一路上不怎么讲话,估计是太过于紧张了,顾不得说话,憋着劲在等着爆发。我能听见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喘气也越来越急促,但他丝毫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我自己也是不敢有片刻的松懈,紧紧的跟在茹令身后。越往上温度越低,风吹过来就凉飕飕的,但很快汗水就打湿了衣服,顺着脊背滑下来,就好像有小虫子爬过肌肤一样,让你觉得黏膩不适。头发慢慢也湿了,汗水流进眼睛里,沙沙的疼。 好在警校毕业后,也没有放松锻炼,体能保持的不错,但这种疾行的速度,也让大腿、小腿、甚至腰背慢慢酸疼、关节发涩,两个多小时后,完全是靠毅力在抬起双腿往前爬行了。 就在我们两个速度几乎降到了冰点的时候,前方出现了灯光,开始是一个闪烁的像星星一样的点,慢慢变大,变成一个半圆的橘黄,最后显出了一片光亮。我们两个开始上汽不接下气的呼喊茹菓的名字,声音在空山里回荡,像极了湖水里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扩散,然后消失在湖面上。 不过在我们的声音消散前,茹菓的身影出现在了那片光亮的空地上,她提着一盏灯朝我们招手。 直到这一刻,我和茹令才收住脚步,就地卧倒在山坡上休息,大口、大口的喘气。躺了一会儿,感觉气能喘匀了,我坐起来,看看茹令: “怎么样,你还行么?” “我要宰了那丫头。”茹令一边擦汗,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然后就站起来朝山上跑。 我实在是没有他那份体力和冲动了,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一步一停的朝山顶移动。 我看着茹令冲到了茹菓面前,想象着他即将爆发的咆哮,但等了一会儿,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是冲过去,伸手把茹菓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看来又是虚惊一场。 我早该知道,茹令这小子是断然舍不得责罚他这个宝贝妹妹的。也就嘴上痛快痛快就好了。枉我还企图挣扎着爬上去劝架。 我又一次坐下来休息,抬头看山坡上,光影里相拥的两个人。我忽然有种很奇怪而可怕的想法。 就在我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时候,我隐约看见茹令松开茹菓,伸手理了理茹菓的头发,然后托起茹菓的脸,低下头,吻了茹菓…… 我感觉眼前一黑,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我看错了么?还是光线角度的问题,忍不住揉了又揉,再仔细看时,茹令和茹菓已经并排站在山顶,看着我: “阮阳,你打算在那里过夜么?怎么还没爬上来。”茹令调侃的声音。 我猛地回过神来,应该是自己看错了,一定是下午听到茹令将茹菓的身世,加上累晕了,产生了幻觉。 我爬起来,弹掉身上的尘土,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快步朝我心爱的茹菓走去。 第四十二章 日出 “我不能一个人睡!”茹菓坐在帐篷外,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不看茹令,而是盯着眼前的灯。 夜幕里那点灯影,被芝麻搬细小的飞虫围绕着,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星系,周围了聚集了数不清的无规则运动的小行星,偶尔还会有飞来的巨大陨石,撞进星系的核心,发出啪啪的响声。 我刚刚去不远处扎营的另一个团队那里打听了明天看日出的最佳位置和时间,又听说旁边有一处的山泉,就去洗了个脸。回来就看见茹氏兄妹的对抗。 “为什么?”茹令无奈的问。他已经又搭了一顶帐篷。新的帐篷比茹菓自己那个小帐篷要大很多,有种单人套餐遇上家庭装的感觉。 “我自己害怕。”茹菓任性的说! “呵,你敢一个人不下山,不敢一个人睡一顶帐篷?”茹令根本不理会茹菓的撒娇。 我也觉得茹菓这理由有点牵强了,我都不信。 “那是因为知道你会上来找我。”茹菓还是那样坐着。 “你是纯心想玩死你哥我么?我们两个爬上来一路连口气都没缓一下,差点累吐血了。”茹令还是气呼呼的。 “反正我不能一个人睡!”茹菓像个孩子似的,赖在茹令新搭的帐篷入口。 “那你这几天都和谁一起睡的?”我开始逗茹菓。 “自然是跟我同学一起。” 我看看茹菓那顶小帐篷,确实小了点,睡一个人估计还好,要是睡两个人就要抱在一起才不至于挤出去一个了。 “你同学,男的,女的?”茹令忽然又犯了家长的毛病,扔掉手里面包朝茹菓走过去。 我连忙挡在了茹菓前面,让他冷静一下。 “茹菓你给我注意点,要是被我知道你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就……”茹令没说下去,我心里想着你也不能怎么样吧。 “你就怎样?”茹菓倒是挑衅起来。 “死丫头!”茹令绕过我去抓茹菓,我故意使坏的在脚下绊了他一下,于是茹令整个人就向前摔倒下去。茹菓见状企图过去扶他,不料被他一起推到在地上,整个人被压在了茹令身下。 茹菓摔在地上还一副笑嘻嘻的看着茹令,茹令连忙翻个身坐起来,去查看茹菓有没有摔到哪里。我蹲下去看着茹菓,又看看茹令,终于不吵了: “要不我陪茹菓睡吧,你想一个人的话就睡那边。”我朝茹令挤了挤眉。 “你想都不要想!”茹令狠狠地推了我一下。又看看茹菓,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你们两个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什么事?”我有点被他问晕了。 “你在和茹菓约会?”茹令忽然阴沉的看着我,完全变成了他审讯时的样子。 我看看茹菓,心情有些复杂,没有说话,我真想就此承认了。 茹菓看看我,一脸的惊诧,她好像看出了什么,又好像只是没有想到茹令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时间,我们三个人之间出现了尴尬的沉默。我盘腿坐下来,望着茹令,在想要不要就此坦白了,要不要现在就告诉茹菓,我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默默守护地步。 茹菓也收起笑容,重新坐好,目光在我和茹令身上转换。这一刻我相信她一定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只是她愿不愿承认她懂得的问题了。 茹令还是那样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对什么不满,是不愿意茹菓这么早就恋爱,还是不愿意我追求茹菓,还是不能接受我和茹菓偷偷约会的假想。 茹菓在茹令的注视下,朝我身边移动,然后和我肩并肩靠在一起,跪坐在我身旁,伸手挽起我的手臂。我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她的靠近让我的心跳加速,竟然忘了要怎么回应。只是痴痴的看着她。茹菓伸出她另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心口处,抬头仰望着我。 我楞在那里,任由她那样窃取我心跳的节奏,任由自己的心跳加速,像个疯狂的马达一样,突突突的,发出砰砰的响声音。 茹令也不明白茹菓要干什么,就那么看着她不停的靠近我,挽着我,碰触我,最后茹菓居然直起身子,凝视着我,一张清丽的脸庞慢慢向我贴过来。 我完全沉沦在她的目光里,收不回自己的视线,转不开脸。此刻血液沸腾到脸可能已经红了。 茹菓的嘴唇靠过来,她这是要吻我么,当着茹令的面,在这种氛围下?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几乎要闭上眼睛迎上去了。 “茹菓!”耳畔传来茹令的冰冷而愤怒呵斥。 我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按住靠近的茹菓,看了看她,她眼里好像有光,被我按住的瞬间,闪烁着从她眼里滑落。我抱住她,茹菓的头埋进我怀里,有温热的液体迅速打湿我的衣服,浸入我的皮肤,没等我体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触动时。 就感受到茹令的目光,我又迅速的松开了自己的手。心里不停的摇头,茹菓啊茹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的悲伤! 茹菓转过身,笑嘻嘻的看着茹令。 “我要做阮阳女朋友。”茹菓看着茹令,干脆的说。 幸福来得太快,我的一颗心啊,完全被她握在手里,抛来抛去,好不刺激。 “茹菓,不要闹了。等下茹令就得跟我玩命。”我拿出最后一丝理智制止茹菓,没有搞定茹令之前,我想做他妹夫的心思是不能轻易暴露的,否则估计就彻底没戏了。 “你是认真的么?”茹令忽然收起他的怒气。 “那你要不要陪我。”茹菓忽然就换了说辞。果然够刺激,我就知道没有这么好的事。 “我问你是不是认真地。”茹令还是坚持问他的问题。 “茹菓是开玩笑的,你凶什么?”我对茹令说,他的样子连我都有觉得可怕了。 “你们两个合伙骗我!”茹令忽然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 “你们兄妹俩闹脾气,还要把我搭上。我这一天,又当司机,又当陪跑的,最后还要扮演撒气桶,一点福利都没有。”我努力推开茹令,他就又扑上来。 “不许打我妹的主意。” “她迟早要交男朋友的,你不能总这么看着。” “那也不能是刑警。”茹令推开我,整个人成大字型仰卧在地上。 “我知道了,我明天回去辞职。”我也躺在地上,笑嘻嘻的说。 “你想都不要想。”茹令还是不依不饶。 茹菓根本没理我们两个的胡闹,已经很自觉地把她的防潮垫、睡袋、毛毯,一件一件的往家庭套房里面搬。又把登山杖、水、补给、背包,一样一样的塞进小帐篷。看这意思,晚上要三个人一起睡了。 “猜拳吧,谁赢了谁睡中间。”我看着茹令,也学茹菓的样子,笑笑的说。 “你给我一边去。”茹令站起来去帮茹菓。 我看着茹菓瘦削的身形,在昏黄里晃来晃去,想着她刚刚没有完成的吻,和她留在我身上的眼泪,不知道她对我,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她又是不是真的知道了我的心意呢。 果然,我和茹菓各睡一边,茹令在中间。三个人可能真的很累了,躺下去,不一会儿就全都睡着了。 当我早晨恍惚中醒来的时候,看见茹菓裹着睡袋,枕着茹令的手臂,蜷缩在他怀里,脸上带着倩浅浅的笑意,美得像一朵初放的睡莲。茹令侧身躺着,另一只手搭在茹菓的身上,完全放松的状态。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慢慢变得灰蓝,看来是太阳要出来了。不远处的营地里传来人们低声交谈的声音。帐篷的外壁上挂了水珠,空气里湿漉漉、凉飕飕的。 我裹了一条毯子,从帐篷里爬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昨晚没有看清的周边的环境。原来我们得帐篷是安置在了一块靠近山顶远的平地上,峰顶和山脊的凸起行程了一个凹地,我们就在这中间。 昨晚上山的路这样看过去,相对平缓,沿途没有太高的树木,都是一些低矮的灌木丛。现在雾气缭绕隐没的山路,若隐若现的露出一些深绿和浅绿。有些地方好像还有橘黄色的花朵。 远处的天空开始泛白,我回身准备叫茹令和茹菓起床看日出,就看见茹菓从帐篷里爬出来。她只穿了见薄薄的皮肤衣,一出来就打了个冷战。我连忙走过去把身上的毛毯披在她身上。她站在我面前,任由我像包粽子一样把她裹起来。笑笑的,笨拙的伸出两只手,搂住我的腰。 我没来得及回应,就看见茹令也从帐篷里钻出来,他抬头就看见了抱在一起的我们两个,那眼神有种瞬间就能杀死我的凶狠。我连忙推开茹菓! 茹菓回头看见茹令起来了,又走过去抱住茹令。茹令摸了摸她的头,很不高兴的说: “你以后打招呼的方式要改一下。” 我站在那里忍不住笑了,茹令要怎样才能放开茹菓,放心的让她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生活呢。 我们跟随人群,爬上山顶,正值一弯红晕涂抹在远处的山脊上,天空渐渐分出了层次。 茹菓一只手挽着我的手臂,一只手挽着茹令的手臂,把头靠在茹令肩上。我们静静的眺望,默默的等候。等彼此的心事,就像那轮红日搬,蓬勃而出,从此不再温吞、朦胧,而是夺目的热烈。 而从那以后,那些深埋的情感变得越来越激荡热烈,而我们也将迎来命运的转折…… 第四十三章 最后的告白 张壑躺在我的腿上,气息越来越弱,脸色也越发的惨白,我一手按着他中枪的位置,一手抓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艰难的喘息。 我心里清楚,他的命我已经保不住了。不管子弹有没有击中心脏,大量的失血也足以把他推进鬼门关。 我只是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会在什么时候选择离开。 而事实上,我从没想过,他会离开我。从大学到工作,十几年的时间,他就像影子一样,一直站在我身后。随我怎么折腾,怎么胡闹,他都会欣然接受,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帮我挡掉不必要的纠缠和麻烦。 这次又是这样,那一瞬间他忽然出现在那里,用身体挡下了那颗原本射向我的子弹。他一如既往的偏袒和支持,让我已经习以为常的忘了要说谢谢,忘了要问他是不是会觉得麻烦。甚至会觉得那是他的本能,他就会、就应该那样做。但是,挡子弹这件事情,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 自然,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认为自己所面临的危机,会真的危及生命。即使是一个癌症患者,在最初也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得了癌症,甚至到了放疗阶段,都还会心存侥幸的认为,灼伤几块皮肤,掉几根头发,病症就会好了。直到他们的机能退化,食不下咽,力不从心,才忽然间就恐惧死亡。而一旦你开始恐惧死亡,死神就会嗅到你得气息,然后毫不留情的一点一点蚕食掉你的生命力。 这个过程中,你可以抗争,可以逃避,也可以听天由命,但不管怎样,你就像被打了烙印一样,笼罩着死亡气息。有时候,你甚至可以看到死神的真容,他不一定嗜血、不一定丑陋,不一定可怖,甚至可能他还长着和你一样的面容,这完全取决于你对死亡的定义。 此刻,我就有这种恐惧,恐惧到不敢呼吸的地步。 张壑应该比我更清楚自己的状况,而且已经放弃了抗争,因为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从容,就是那种起跑就知道自己会输的情况下,坚持越过终点,认真享受奔跑和祝福的从容的感觉。 “姜楠,我有一个,秘密,现在,现在必须要…告诉你了!”张壑醒了,他看着我,伸出自己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只有一个么?”我想努力不让他察觉我的恐惧。 “应该,应该,只来得及,说一个了。”张壑开始咳血“你,不要,打断我!” 我努力点点头,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正常的表达我自己了。 “你知道,我,我很少回家,因为,我父母,他们的婚姻,就像一块遮羞布,他们之间并没有,并没有爱情。但是又没有勇气,承认他们自己,所以,所以他们找到彼此,用婚姻逃避歧视和指责。你,明白么?他们,他们其实是……同性恋” 张壑停顿了一下,大口、大口的喘气。我抱着他,后脑的位置开始隐隐的疼。 “我,我有个姐姐,和我是……是双胞胎,我母亲生下我们,就走了。我姐被外婆抱回去抚养,几乎,几乎没见过。我跟着我父亲,直到上了大学。” 我知道张壑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但没想过会有这么复杂。他很少说起他的母亲,我以为是因为父母离异的原因,而他的父亲,我倒是见过两次,父子俩比较疏远。 “我在初中的时候,外婆带着我姐来看过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父母的事情。从那以后,我就注意到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张壑原本抓着我的手松开了,慢慢闭上眼睛。 “你知道,性取向是会遗传的。我那个时候很担心自己也是,我外婆之所以那个时候来看我,也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和我父母一样,但我那时候还比较内向,或者说什么都不懂,没有特别的表现。不过,就好像病毒被激活一样,我开始一方面恐惧自己的各种青春期躁动,一方面努力的压抑自己的真实感受…….” 我渐渐明白了张壑接下来要告诉我的事情……,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秘密,而是我希望他能活下去……. “你应该,应该明白,我的秘密,是什么了吧。我其实不是在开玩笑,我每次说出来,都是,都是认真的。我,我从一开始,一开始就喜欢男人。” 张壑睁开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想知道我对此的看法。而我,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看法。他平时总是说他喜欢男人,我一直认为是在开玩笑。说多了,自己就有点免疫了。或者说,我现在,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需要在意和强调的。因为,这些都远不及生死重要,远不及如何让他继续悠然自得的呆在我身边重要。 “我知道你喜欢男人,你说过了,我知道!”我努力让自己回应张壑的期待。 “你,知道?,看来我演的,演的不够好。”张壑又闭上了眼睛。 “张壑,看着我,不要闭眼睛,你看着我!” “那你知道,我从,大学开始,就喜欢,就喜欢一个人么?”张壑睁开眼睛,一阵的喘息。 “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一个人。你不要说了,省点力气,多陪我一会儿。”我按着张壑的胸口,希望他能好过一点。 而此刻,我也终于明白这个如影随形的好友,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站在我身后,一直有求必应了,他放在我身上的不是简单的友情啊,他用了十余年的时间,就是为了要默默地告诉我他爱着我…… 张壑环视了一下四周。我们被关在一个空洞洞的房间里,看上去更像是个仓库,仅有的一排窗子挂在一人多高的地方,外面还加了铁栏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地的灰尘,和一串凌乱的脚印。一扇对开的铁门就在窗户对面,斑驳的油漆掉落在门边上,有一条不明显的铁屑。门外空洞洞的,从我醒来到现在,没有任何的声响。我猜我们只是被丢弃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人看守,或者看守的人离我们有一段距离。 “没想到,要在这种情况下,跟你告白!”张壑的声音已经变得含混了。 “换个时机,我可能会考虑娶你。”我故意笑着说,但是眼泪却还是流了出来。 “姜楠,我,我,爱你,爱你很多年了。就算你知道了,我,我也要亲口说出来,我爱你。我想……” “从这出去,我就带你去国外登记。”我是真心的,我真心觉得怎样都好,只要他活着。 “不要拿你哄女人的话,哄我,况且,我应该,应该是出不去了。”张壑勉强的笑了,就像他平时取笑我见色忘义时一样。他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我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这大概是我能为他做的不多的几件事之一了…… “会出去的,一定会出去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我还要带你去登记的,会出去的。你在坚持一下。”不知道是说给张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是哄骗还是祈祷,我想多说几次就会实现了。 “你,也没想到吧,居然要被自己兄弟告白吧?” “嗯!你总干些出人意料的事,我习惯了。” “我其实,挺羡慕,羡慕茹菓的,她什么都没做,你都愿意守着她,照顾她!” “因为她长得好看,你知道我看见漂亮女人,就没有抵抗力。” “我知道,但我还是羡慕啊!姜楠,为我做最后两件事吧。” “多少件都行,你说,是想结婚,还是想生娃?” 张壑又笑了,笑着举起他的左手,看着我, “我想,我想你……”他忽然开始吐血,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我去找余淮,去把戒指买下来,还有他手上的,你是不是想要这个?”我看着张壑放在胸口的手,急切的说。 “嗯,算你送我的行么?” “好,你还想要什么?我们出去,出去找个教堂……”张壑轻轻的摇摇头,打断了我。 “还有,还有去见见我姐,我骗了她,我骗她我没有喜欢男人,但是,我想她能见见你,我想她来处理我的骨灰。” “我不会把你交给别人的。张壑,你要一直呆在我身边,你不是一直陪着我的么?你就是死了,也得留在我这里。” “你要是真舍不得我,就把我,把我埋在土里,然后,然后种一颗树,一颗木棉。” “好,就种木棉。种在盆子里,我去哪就把你搬去哪。” 张壑又笑了,他一笑我就觉得胸闷…… “不过,还是去见见我姐,你会,你会喜欢她的。把你让给她,我才没那么不甘心。” “好,我去见,她在哪,叫什么?” “她叫,她叫张邱……” “好,我们一起去,我去提亲,让她做证婚人,你不用把我让给她……” “别频了,最后,还有,还有一件事,你,你可能不记得了,”张壑的脉搏越来越弱了,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心跳,声音也越来越小,我不得不附身贴过去,, “我们,我们见过高非,在,在实习那会儿,还有一个人,叫茹令,我想,我想,我想都和茹菓,有关,你大概不记得了……….,我觉得这一切,不是,不是巧合!你,你一定要小心!” 张壑终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我松开按着伤口的手,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抱进怀里。他终于放弃了,终于离开了,终于还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空洞洞的牢笼里。 我抱着他,竟然哭不出来,只有眼泪在流,只有胸口在疼,只有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有灼热的压迫感。 我那样抱着张壑,直到他的体温慢慢散去,身体变得柔软……… 我放下他,帮他整理好衣服,又用自己的衣服帮他擦了擦脸,整理好他的发型。抬起他的手,吻了吻那枚他戴在手上的戒指,想起他刚看见那个戒指的时候,我坐在茹菓病房的沙发里,拿着首饰盒发呆,他刚好从外面进来,看见盒子,就一把抢了过去。 “戒指都准备好了!”他打开盒子,看见是戒指的时候,那个迷离的眼神。 “我帮你试试!”他没等我反应,就套在了自己手上。“还挺合适,像是给我定做的。”他确实长了一双修长的像女人一样的手指,他把手举到面前,翻来覆去的端详着。 “别美了,快摘下来!”我没理他的自娱自乐。 “送谁的?这次玩真的?”他没有摘戒指,而是调侃的看着我。 “不是我的。快摘下来。”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张壑一边问,一边开始摘戒指。 “她的。”我扬起下巴,指了指昏迷中的茹菓。 “已婚的女人你都不放过了?”张壑还在努力摘着戒指。 “你想多了,她真是飞机上捡的。哎,你不会摘不下来了吧。” “是摘不下来了” “不可能,快点。”我走过去帮忙,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抓着戒指,努力往下拽。 “你急什么,我先戴两天,瘦了就摘下来了,反正她现在也不用。” “那也不行,我得还给别人呢。你要是喜欢,我再买一个送你都行,你快摘下来。” “那等你再送我一个,我再还你吧。”张壑说着把手抽了回去,不再努力去摘戒指。 “你神经病啊,你一男人,我买戒指送你干嘛!” “刚刚是你说的啊,算是感谢我平日里替你挡了那么多桃花劫吧。”张壑嬉皮笑脸的抽回手,转身又跑了,不一会儿又转回来 “忘了告诉你,这女人头部影像出来了,你有空去看看。哦,还有,记得戒指要买一对。”说完,他就洋洋洒洒的走了,好不快活的样子。 张壑啊张壑,我若早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思,我真的,真的可能会娶了你啊! 第四十四章 绑架 再次遭遇绑架,又是和我有关的女人! 上一次,上一次的事情和这次很像,可能绑匪绑架的路数都是同一部犯罪电影里看来的吧。所以我有时候很愤慨,那些电影,为什么要把犯罪过程描述得那么完整,就好像教科书一样,事无巨细的呈现出来。它们鼓励了多少心存歹念的人,按部就班的实施了现实中警察没有办法立刻破解的悬案。 说起悬案,我确实知道一起,还是发生在和我有关的女人身上,这么想,是不是我这个人有问题,总是带给别人厄运。不对,是总是招惹那些经历过厄运的女人。 所以,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磁场,散发着不同波段的电波,而这些电波会驱逐掉一部分东西,会吸纳一部分东西。当你遇到相同电波的人,有时会出现共振,有时会出现排斥,就是不同电波的人也会互相干扰,所以就有了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 还是说回绑架,上次被绑架的人,你们已经见过了不是茹菓,是林靖!当然这次不巧,被绑的竟然是她的,也是我的女儿。 算起来,已经是7年前的事情了,2000年,对,是2000年的事,5月份吧,也是五月份,总是这么巧。 能不能给我杯咖啡,谢谢! 不,我不抽烟。茹菓,茹菓不喜欢别人抽烟。 对不起,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我现在有些混乱,好多的事情,好多的事情涌出来。 对不起!我想或许你们应该先去问问林靖。 算了,让她静一静也好,我想她一定吓坏了,毕竟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你们有线索了么?有人打电话要赎金么?多少钱我都可以给。还是绑匪有什么特殊要求?对,他们这次有什么要求? 他们上次要求好像是,好像是新闻发布会,对,就是开一场新闻发布会。这次呢?这次是什么? 不,我没有收到电话,没人打电话给我。你们为什么会认为这事和茹菓有关,我都是几天前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茹菓,茹菓还在昏迷中,她怎么会知道我有女儿。 不对,那不是茹菓,她说她不是茹菓,她可能只是失忆了。 我们还是说回绑架的事,谢谢!谢谢你的咖啡。让我想想,我想想要从哪开始。 你们见到阮阳了么?他也知道那次绑架的事,还有茹菓的哥哥,茹令。不过你们还是不要去问茹菓了,她不喜欢谈论她哥。 还有林富春,对,林靖的父亲,你们找过林富春么?他应该还在监狱里。 茹菓醒了么?我能不能先见见茹菓?我要给她请个律师,我要给茹菓先请个律师。 我们还是说回绑架的事,嗯,那就先说7年前那次绑架的事吧。 对不起,再让我理一下!好吧,我们继续说之前绑架的事,我想若琳被绑架和之前那件事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可以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如果你们真的觉得有帮助的话。 我和林靖是国外留学时,最后一个学期间认识的,因为中国的留学生协会,总会组织一些活动,类似单身派对、同乡会之类的。我和林靖就是在活动上认识的,因为来自同一个城市,家里又从事相同的行业,所以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那个时候真的是朋友,我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是说男女之间的那种感觉。不过林靖很漂亮,也很独立。她走到哪里,都是光芒万丈的感觉,特别受男生欢迎,那时候好像很多留学生都在追求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扰,她经常叫我陪她,就像挡箭牌一样。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因为确实无意于她,所以没觉得有什么关系。自己在外面久了,有人做个伴也挺好的。 后来毕业的时候,我们两个相约一起回国。长途飞行有人作伴,真的很重要。至少有人帮你看行李,帮你订餐,还有人陪你聊天,一路上,都会安心很多。林靖当时给人的感觉是果敢、开朗、眼界和学识都在我之上,当然也有一点骄傲。我们都是独生子,所以肯定是要接管家族事业的,我当时还在想或许以后有机会合作,就算成为对手,也会以诚相待吧。 但后来的事情,不仅改变了我们俩的关系,还重创了林氏集团,当然也给林靖带了来不少的打击,从此命运多舛。 我们落地北京的时候,各自的家里都派了人来接。一进到达大厅,就有人举着牌子接林靖,她就很自然的跟对方走了。 接我的司机在停车场等着,我们分开之后,我就直奔停车场,然后一路驾车返回家中。因为要倒时差,到家和家里人聊了几句,就去睡觉了。等我睡起来,发现有个陌生的国内号码打了很多遍电话。 我想着估计是有急事,就拨了回去。那个人自称是林靖的姨妈,估计是林靖之前跟她说过我和她一起回国,所以留了我的号码。 林靖的姨妈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已经入境了,到家没有,说她联系不上林靖,想问我什么时候和她分开的,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我当时很奇怪,林靖明明是被她家里人接走了,怎么会说联系不上。不过,你知道,人不会那么容易就把事情想得很坏,特别是这种坏事发生的概率不高的情况。 我在电话里简单说了一下什么时间到的,什么时候分开的,然后两个人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手机没电了,人去购物了或者去她父亲公司了。 而且,我之前听说,林靖的姨妈其实只比林靖大12岁,是在她母亲自杀后,她父亲后来续弦的,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所以我那时候还在想是不是林靖故意不接电话的。 但是第二天一早,警察就找上了我,告诉我林靖被绑架了,我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林靖的人。当时负责案件调查的警察就是阮阳和茹菓的哥哥—茹令。不过那时候,我还不认识茹菓。 由于绑匪当时的要求很特别,他没有要赎金,而是要求林富春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开承认林氏集团违规征地,非法强拆,林富春极其集团高涉黑行贿等诸多罪行。匪徒当时给了林富春3天时间筹办新闻发布会,要求当地电台、报社、网络媒体、行业协会等多个渠道覆盖,并许诺发布会直播完成后,会释放林靖。否则就把林靖的裸照寄给报社和电台。 警方当时有几种怀疑,一是竞争对手恶意抹黑,所以对业内多家曾与林氏集团有过交锋的都进行了走访和调查,当然也包括我们公司,特别我还是最后见过他的人,所以我被叫去警局密集的询问了一天,最后几场的监控和高速的收费站记录证明了我的话,才被放回去。我也是因此,对当时的案情了解的比较多。 第二种可能是拆迁户对拆迁补偿不满,蓄意报复,于是警方又对林氏集团多个在建项目进行了排查。 第三种可能是林氏集团内部高管争权,导致的东窗事发。这种推测已经跑出来,一时间林氏集团内部人人自危。 第四种可能是林富春个人或者其控股公司却有涉黑交易,分赃不均,导致了黑帮反击。 不管是哪种推测,警方都没有取得明确有利的证据和线索,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时间紧迫,重点在于解救人质。所以对于绑匪的指控,警方只作为搜救人质的线索处理。林富春当时也是矢口否认了这些指控。 绑匪只在林靖失踪的次日凌晨,给过林富春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直接联系过林家任何的人。只是从第一天开始,每天固定时间,林家会收到林靖的一件衣服和一张照片。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每天脱一件衣服,然后拍一张照片。 当时林富春一家都处于惊恐和慌乱之中,女人们不停的哭,男人们不停的叹气。 接到林靖被绑架的威胁的第二天晚上,警方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为了自己的女儿,林富春决定按照绑匪的要求,召开发布会,他安排了人员连夜筹备发布会,邀约媒体和记者,定于第三天的下午3:00现场直播,回应绑匪的要求。 消息很快以一种低调的公开的秘闻的方式,在行业内炸开。当时我父亲告诉我,发布会开完,不管事情是真是假,林氏集团都会彻底垮掉。虽然同行各家都对绑架事件表示愤慨,但是又都觊觎林氏的资产,所以在传出这个消息之后,各家也开始连夜布局各类收购计划。现在想想那一夜真是过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 不过,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就在林富春绝望中企图用林氏的商誉换女儿的名誉,同行在幸灾乐祸中准备侵吞并购的时候,林靖居然悄无声息的被解救出来,并且在新闻发布会召开之前,赶到了会场。 于是故事峰回路转,那场发布会的内容变成了林靖将以董事助理的身份正式进入林氏集团管理层,作为接班人进行培养。 我当时在发布会现场,看着林靖在大难过后,铿锵有力的走上台,她展现出来的勇气、坚强和从容,让我格外的欣赏。 后来,听说正是阮阳和茹令救了林靖,具体经过,阮阳可能更清楚吧。因为发布会过后,林氏集团立刻启动了公关策略,警方也配合封锁了消息。于是沸沸扬扬的林氏集团绑架案,在一夜间低调华丽的收场了。 我只是后来零零散散的听说,绑架林靖的人其实是一家招拍行的员工。不过具体是为什么会绑架林靖,就不得而知了。 那次事件让警方和媒体各界盯上了林氏集团,都说无风不起浪,关于绑匪的指控和威胁,不可能是空虚来风。 从那之后,林靖似乎格外的缺乏安全感,一度要求警方派人保护。再后来,听说因为那次事件,林靖和茹令擦出了火花,两个人开始偷偷约会。 总之,那次绑架,和这次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有诸多巧合,也不可能。当时的嫌犯已经收监入狱了,2年后,林富春自己也入狱了。林靖在林富春入狱后不久就出国了,前几天刚刚回国。林氏集团也在商战和警方的围剿下,2年的时间内土崩瓦解。 所以,不可能有关系,至少我不这么认为。难道,难道,这次是因为我? 第四十五章 竞拍 第四十四章竞拍 2007年5月27日 阮阳 是茹令救了林靖,结果,却是林靖害死了茹令。 至少茹菓是这样认为的。我么?我是警察,没有证据,我的想法是什么都不重要,反正茹令已经死了,而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凶手。因此我一直怀疑,茹菓是因为对警方的失望,所以才自己动手的。不过好像她从一开始,就下了自己复仇的决心的,只是我知道的时候,太晚了。 那次绑架其实是所有事件的触发点,从那以后,命运的激流犹如洪水猛兽般,席卷了很多人的生活,吞噬掉他们曾经反感的平静,从此我和茹菓的噩梦就开始酝酿了。 林靖会被绑架,可以说一点都不无辜,中国有句古话,叫父债子偿,表面看她是被他老爸林富春连累的,实际上,她后来的种种行为证明,她并不无辜,甚至有时候想想,都有些死不足惜的可恨。 要是前天我在医院,我会直接杀了她,没错,茹菓对她还是太仁慈了,以至于让她有机会继续伤害自己。像她这种女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一定会不择手段的。不要被她外表的柔弱欺骗了,我甚至怀疑,余淮的女儿根本就是她自己藏起来了。 目的?她能有什么目的,还不是为了余淮,余淮可是她翻身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手。那次绑架,触发了警戒线,鼎鸿公司从此活在探照灯下,他们遮掩苟藏的那些肮脏的勾当,一点一点被挖出来,2年后就油尽灯枯,宣告破产了。 当然那都是后来的事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自己要救的是什么人,只觉得一个女孩子,刚留学回来,家门都没进就被绑架了,而且绑匪还拿裸照威胁,着实可怜。所以一直尽心尽力,全力以赴的在追查林靖的下落,排查绑匪的线索。 不过,从一开始,我们就发现了,林富春很多事情都给人一种遮遮掩掩的感觉,他虽然心急如焚,却对警方有所保留,所以我们撒了大网,却一2天,一条鱼都没打到。 后来还是我和茹令在走访鼎鸿旗下在建的地产项目的时候,不小心走错了地方,到了另一个叫亿城的小地产公司的项目上,项目上的负责人和我们开始都没发现我们走错了地方。他们以为我们是在调查项目上失窃的事情,我们以为他们在反馈工地上的异常情况,聊到最后,才知道错了。 我们正准备走的时候,亿城的总经理助理丁玲忽然到项目上,来了解现场安保的整改措施,看见我和茹令,她一眼就认出了我们是调查林靖绑架案的警察。 我们之前在排查嫌疑人的时候,到和鼎红集团有过激烈竞争的同行业走访过,到亿城去的时候,就是丁玲接待的我们。她对于我们的调查表示不满,明确回复说企业虽小,但是商场如战场,胜败乃是常事,绝不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损人不利己。并且很不客气的指责警方这种广撒网的调查方式,侮辱了同行业所有被调查的企业,甚至对部分上市公司而言,已经造成了股价波动,在声誉和经济上都蒙受了损失。 我和茹令碰壁之后虽然觉得不爽,但其实也认同她的说法,确实这种撒网的方式有些唐突,但是迫于高层给的破案压力和舆情的关注,也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这次丁玲看见我们两个居然找错了工地,对我们不免又是一阵的冷嘲热讽。但是当得知我们要找的项目名称时,却忽然说出一个牵涉到公检法多个部门的鼎鸿集团的黑料。 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叫名城御府的商住项目的工地,丁玲说那块地当时对外招拍,最初公示的参与竞拍的企业大大小小的有50几家。但在开拍的前一天,很多大的地产公司,包括卓创在内纷纷宣布退出,由于竞拍企业变动过大,竞拍当天,忽然公告说竞拍时间延后了一天。 丁玲说她在原定开拍的当天就抵达了竞拍现场,因为去之前并没有人通知竞拍时间变更,所以她带着2个同事,1个司机和一个当地的关系人,急匆匆的赶到招拍行。一进门,发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招拍行的办公室被围的水泄不通。先行抵达的各家地产公司的代表,都在窃窃私语,她凑上去听了几句,断断续续的听说,招拍行的人员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周边的居民发生了口角,双方动了手,有人受伤,正在等警察到场处理。 竞拍会场的大门上,贴着一张用A4纸打印的,写的很随意的延后竞拍的公告。丁玲这才知道时间变了。但既然到了,就了解下竞争对手也是好的,所以她由当地一个关系人带着,在会场外面和各企业代表、当地一些名仕打招呼。 绕来绕去的,就被带到了一个叫做傅总的面前。丁玲说,她一眼就看出那个所谓的傅总不是普通的参与竞拍的企业代表,而更像是那种地痞恶霸。所以她简单的打了招呼,就准备撤了。却被那个傅总叫住了,那个傅总问她: “小姑娘,你也来参加竞拍?” “是的。”丁玲觉得他问的很奇怪,毕竟到场的没几个闲人。 “竞拍时间改了,知道吧。” “知道,改明天早上8:00了。” “劝你明天不要来了,这种场合不适合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 丁玲以为他只是有点歧视女性,建筑行业,歧视女性的场合多了,她也习惯了,所以就回了个微笑就带着人走了。 结果第二天,当她带着同事们开车再次驶进招拍行的停车场时,她终于明白昨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现场黑压压一片都是人,却真的没有一个女人。而且他们到的不算早,但也不晚,看现场人头攒动的样子,似乎所有企业代表都已经到齐了,停车场、楼梯上、走廊里挤满了100多人的样子,他们的车几乎有种被夹到欢迎的感觉。 当地的关系人看这场景,忽然对司机说,车子不要熄火,调个头,原地等着。转身又再三交代丁玲不要和大家走散了。丁玲开始还觉得他奇怪,可一下车她就明白了。 她的脚尖刚着地,就有人迎上来,把她们围住了,一群人,穿着黑色的正装,手里卷着纸筒,纸筒里裹着砍刀,有意无意的晃动好让丁玲看见。旁边停着的车子,后尾箱打开着,里面放的都是铁管,右边的面包车门也开着,坐着同样黑色正装的一群男子,撸着袖子,抽着烟,正在上下打量着丁玲。 有个小头目样子的人走出来,还算客气的问丁玲: “哪家公司的?” “亿城地产。”丁玲回道,不知道眼前这人要做什么。 “小哥,我们昨天见过傅总,他知道我们今天会来。”当地的关系人走出来,站在丁玲旁边解释,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等等。”那个小头目拿出电话,打给了那个傅总。 “傅总来了一个亿城地产的,还是个女的。好,知道了。”那个负责人挂了电话,又打量了一番丁玲,看看丁玲身后的其他同事。 “我可以放你进去,但是你得把牌子交了。” “我是来竞拍的,交了牌子,我还怎么拍?”丁玲不满的表示。 “实话告诉你,今天这场子我们已经控制了,交了牌子,可以放你进去看看热闹,不交牌子,热闹都没得看。” “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们,没有人竞拍了么?”丁玲仗着胆子问。 “没错!” “你说我就信你么?” “不信你就别进去了。”小头目准备走,但人墙却没有撤。 “等等,牌子我不交,但是如果没有人举牌,我绝不做第二个竞拍的,可如果有其他人参与,你就不能阻止我做第三个,这样可以吧?” 负责人看看丁玲,倒是笑了,可能是觉得她胆子不小。 “也行,不过先警告你,要是你敢做第二个,可就别想出来了。” 接下来,他亲自拉着丁玲往三楼的会场走,丁玲带来的关系人和其他同事想跟上去,结果都被拦下来了,围在原地,谁也不许动,丁玲只好独自朝会场走。 丁玲跟在那个小头目的身后,一路上堵在楼梯上、走廊里的黑衣打手们向她投来注目礼。就好像穿过麦田一样的感觉,小头目在前面拨开麦穗儿,两个人走过去,麦穗便又在身后合上了。他们经过的地方不时传来各种议论。 “这是哪家公司,居然让女人来。” “这女人胆子挺大,还敢往里走。” “好像是傅总特批的,估计觉得好玩吧。” “是不是桥那边派来砸场子的,没人了么,就派个女人。” 听着这些议论,丁玲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进了狼窝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小头目死死抓着她,一路拉到会场,拨开人群坐到了会场靠前的第三排。 丁玲坐下来,环视了一下整个会场,主席台上坐着竞拍行的主持人,左右两侧公检法的工作人员八字形坐了两排,公证处的人就坐在会场的第一排,地块属地的政府领导们也坐在第一排,第二排只有她和小头目前面坐了人,剩下一整排都空着。从第三排开始,满满的坐着好像是其它企业代表的样子,但大多数还是穿着黑色正装的打手们,清一色都是男人。刚刚进来的门口,已经又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小头目按着丁玲握着牌子的手,放在眼前的桌子上,另一只手指着前面两个人,对丁玲说: “这两个是我们公司的人,等下只会有他们举牌子,你看清楚,不要乱动,否则我可带不走你。”说着手还在丁玲的手背上摩擦了几下。 “好!”丁玲点点头,想着公检法的人都在,难道还能出现无人竞拍的局面么,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只手遮天。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真的是让丁玲此生难忘,完全打破了她的三观…… 第四十六章 救美 讲到这里,你大概也猜到了,确实是原来招拍行那个受伤的工作人员马枫绑架了林靖。茹令和我,一前一后追着他的车,一直开到了名城御府所在的海角镇,进了一座荒废的院落,院落门口斜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海角镇鸿升招拍行”。 招拍行原来的办公楼在夜幕里,和着风沉吟。迎着街道的一面,1-3楼都是黑漆漆的,残破的窗子里,传出稀稀疏疏阴鬽的响声,像是风声,又像是哭声。茹令把车停在了离招拍行不远的巷子里,在我赶到之前,独自一人悄悄的潜入进去。 据茹令后来说,他沿着正对大门的楼梯进去,一层一层的排查,直到上到三楼,也没有找到先进去的马枫,所以他又悄悄绕下来,发现还有一层地下室,他沿着楼梯,蹑手蹑脚的走下去,就发现在走廊尽头的门缝里,传出了微弱的灯光。 他给我发了信息,让我直接到地下室,然后自己又沿着走廊一步一步朝那个亮着灯的房间摸索。走廊尽头响起清脆的巴掌声,然后就是女人呜咽的哭声,女人像是在用哭声抗争着什么,或者恐惧着什么,哭声一声比声大,一声比一声悲恸。 茹令加快了脚步,结果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发出一阵哗唥唥的声音,在悠长的走廊里回荡。那个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茹令连忙贴着墙,躲在阴影里。透过微弱的光纤,看见地上散乱的丢了很多个易拉罐,不知道是有意的布置,还是无意的丢弃,对于黑暗中摸索的茹令来说,想不触发警报是很难的。 门里倾泻出的光影里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30公分左右的双刃刀,在灯光下泛着悠悠的蓝光,他站在那里朝茹令的方向看了看,也不知道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就忽地进去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的女人开始拼命的发出声音,她大概嗅到了希望的气息。但她的做法激怒了马枫,讨来一顿毒打,接着又是悲惨的哭声。茹令在走廊里听着,小心翼翼的重新朝房间移动,结果又一次触发了警报。茹令知道这次一定是暴露了,他掏出枪朝门口跑去。 就在这时,马枫一脚踹开门,左手抓着林靖的头发,右手拿刀架在林靖的脖子上,从房间里走出来。 林靖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绳子从手腕一直缠到了手肘,绑的那叫一个结实,她的衣服已经被脱得只剩下贴身的内衣和底裤了,身上隐约可见被打过的痕迹,嘴里塞着块破布,又在脸上缠了几道胶布,防止她挣脱了。她赤着脚,几乎全裸的挡在马枫的前面。 我赶到的时候,刚好听见马枫踹开门的那一声巨响,顺着楼梯走下来,就看到茹令举着枪和马枫对峙着。 马枫情绪很激动,手里的刀晃来晃去的,已经在林静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条血痕,林静吓得不敢出声,我和茹令对视了一眼,知道谁也没把握直接射中马枫,只能想办法稳住马枫再开始营救。 “马枫,你是马枫对吧,我们听说了你的事。” “你们是谁?” “我们是警察,你不要激动,不要伤到人质。” “她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你别激动,我们听说了你的事,你有什么诉求,可以采取正当途径,这样做不是最好的办法?” “正当途径?少唬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是一伙的” “别激动,冷静一点,我们查过了,你是当年的受害者,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的,你相信我?” “凭什么相信你!他们毁了我一辈子,害死了我妈,不让我去告状,他们罪有应得。” “他们是谁?你说出来,我们现在就去查,你把人质放了。她是无辜的。” 茹令在想办法稳住马枫的情绪,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她无辜,难道我不无辜么?我妈不无辜么?我就问了一个问题,他们就把我打成这样,女朋友跑了,工作没了,还把我当笑话一样嘲弄。这都是他老爸干的好事!” “你有证据么?你只要有证据,我们就起诉他。但你不能伤害人质。” “证据,证据就是林富春低价买了那块地。” “这不能算证据,伤害你的不是林富春” “他们是一伙的,你们这群混蛋警察和他们也是一伙的,我现在就把她扒光了扔出去,我要毁了她心爱的女儿,我要让她也尝尝被人耻笑,低贱的活着的滋味。”说着马枫忽然伸手去扯林靖所剩无几的衣服,林靖吓得开始挣扎哀嚎。 茹令趁着马枫低头的空档,冲上去,一手抓着他握着刀的手,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三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上,我紧跟着冲上去,把林靖拉起来,让她继续躲回那间囚禁她的屋子里,然后解开绑在她手上的绳子,撕掉胶带,拔出塞在她嘴里的破布,又在沙发上找了条毛毯给她裹上,她蹲在地上不停的发抖。 我转身出来,看见茹令和马枫扭打在一起,马枫手里还握着那把刀没有松手,茹令手臂上已经被划了几道口子,他正一只手抓着马枫的手腕,一只手臂抵在马枫的脖子上,企图腾出手来,去把刀夺下来。马枫被压在地上,挣扎不过,就张开嘴,狠狠的咬在了茹令抵在面前的手臂上。 茹令疼的抽回手臂,却被马枫硬生生扯掉了一块皮,他禁不住用左手去拖着被咬伤的手臂,结果马蜂翻身挥刀就刺向茹令的胸口。见状我冲上去一脚踹开马枫,和茹令合力把他按在地上,夺下刀,扣了起来。 马枫被抓了,林靖得救了。我们扶着林靖回到车上,她虽然惊魂未定,却比刚刚得救的时候平静了些。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受伤的茹令。现在想想,她那时候,可能真的对茹令有那么一点动心吧,所以后来才会一直纠缠着茹令。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给队长打了电话,告诉他人质得救了,嫌犯也已经抓到,马上回警局。当时已经是凌晨3:00了。 我们到警局的时候,早晨5:30,我压着马枫,茹令扶着林靖,一进门,就发现警局的等候区里,林富春的老婆带着一众亲属坐在一边,茹菓一个人沉默的坐在另一边。 林家人看见我们走进来,蜂拥而上,把林靖围住了,问这问那的,想要扶着林靖走,但是林靖却抓着茹令的手臂不松。茹菓看到这一幕才慢慢走过来,用一种难以理解的口吻对林静说: “我哥需要包扎,先回去休息吧,另外,你不是应该先考虑下今天下午的发布会上说些什么嘛?” 林靖听到这话,犹豫着松开茹令,又看看茹菓,才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跟着家里人走了。林靖走后,茹菓看了看茹令的伤口,又审视的看了一眼我押着的马枫,有一瞬间,我确定我在她眼里看到了杀意,那杀意仿佛利刃穿心搬让人不寒而栗,马枫在那份寒意里不自觉的向我身后退了一步。然而只是一瞬间,转而她就又变成那个温润如水,灿若桃花的女孩儿,满眼心疼的拉着茹令查看伤口。 队长派人接手了马枫,又安排同事护送林家一群人回去,看我们俩也折腾一天,就让我们先回去,该就医就医,该睡觉睡觉,明天下午再集中审讯。 我开车送茹令去医院,茹令坐在副驾驶位上,气愤的质问茹菓: “你是不是一夜没回家?” “是!” “谁让你在外面过夜的,你知不知道多危险,光天化日都有人被绑架,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不回家,出事怎么办?” “你还不是没回去。” “我是男人,是警察,不回去是正常的。” “那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办案呢,哪有时间告诉你。” “一个人忙着英雄救美,都没时间报个平安了。”茹菓开始挖苦茹令。 “你怎么知道?”茹令问完,就明白了,恶狠狠的看着我。 “我,是我说的,茹菓打你电话,你没回,这不就找到我这了么,我就替你报了个平安。” “你怎么那么多事!” “不能怪阮阳,就你那点拳脚功夫,连我都打不过,还老想着当英雄”茹菓不屑的说。 “谁说我打不过你,我那是让着你!死丫头,你少在那自以为是!” “你确实打不过她!”我在一旁补刀,他们兄妹切磋的场景确实见过几次,茹菓的拳脚虽说是茹令教的,却远比茹令利落,而且灵活变通,除了力量上差点。 “你也是,阮阳你怎么能让我哥一个人冒险,你们不是拍档么,要是我哥出了什么事,你小心我找你算账。”茹菓倒是毫不客气的把我当保镖一样使唤着。 “看吧,这丫头就是被你惯坏的!”茹令悠悠然的说到。 “我?你倒是推得干净,你自己妹妹,说是我惯坏的,还有天理么?”我说着腾出一只手握在他受伤的手臂上,茹令疼的直皱眉。 “一起一起!”茹令打开我的手,笑嘻嘻的说。 “再不许这样了,吓死我了!”茹菓从后面隔着椅背伸手搂着茹令的脖子,撒娇的说。 “不会了,不会了,下次一定注意提前报备。” “还有我呢,你是不是也象征性的谢谢我。”我去拉茹菓的手,茹菓乖乖的让我拉着,茹令这次居然也没有伸手制止。 那一刻真的很温馨,虽然折腾了一夜,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心里却暖暖的,有茹令做兄弟,有茹菓做未来的恋人,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只可惜,注定是不可能的了。我们三个人的命运,将因为这次的绑架案,被彻底改写。 而林靖至此就开始抓着茹令不放,直至把他推进无望的地狱。 第四十七章 茹菓日记-告亡魂 1993年6月5日阴 依照鸿姨的意愿,我们又回来了。 说实话,我对于这里没有太多怀念,对那些死去的人,也没有太多感情。所以我原本也是不打算回来的,但鸿姨是个偏执的女人,她偏执的认为,我应该被保护,被监管,以免我心底滋生出毁天灭地的仇恨。 事实上,她心底的仇恨应该更加凶猛一些,所以她才会用同样的心态看待我这个身世悲惨的遗孤。说来,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更悲惨一些,至少相较而言,我没有经历背叛。 那些事,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是关乎她那一代人的恩怨。鸿姨总说,以我这13岁的心智是没有办法理解的,所以我也懒得去理解,毕竟她也不过是一个险些却最终没能成为我的继母的可怜女人。 我留着她,或者说我留在她身边,不过是不想自己真的被当做遗孤儿对待了,谁让我那可怜的小姨死掉了呢,说起来,就她可怜。 要说我心底真的有什么仇恨和积怨,也都大多来自于更早的时候,而不是一年前的那场变故。 既然答应回来了,那就得完全听从鸿姨的安排,按照她所谓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缜密计划,从头开始。而作为这场全面复仇计划开始的标志性事件自然是扫墓。 说是扫墓,其实也不是真的去陵园,而是按照鸿姨的想法,到那个已然变成废墟的别墅里,找一个角落,燃上两支白色的蜡烛,再点上一束冥香,我双手合十举着香,跪地磕上三个响头。香燃尽之前,在地上画一个圈圈,然后在圈圈里烧点纸钱。最后撒上一杯酒水,以告亡魂。 我虽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当然,我这个年纪是说不清楚信仰为何物的。但是对于祭拜亡魂的仪式,还是心存敬畏的,这么说也不算准确,应该说,我还是比较敬畏亡魂的,所以对此类仪式,尽管简陋,但仍颇有庄重之感。只是不知道,这么一整套的程序下来,游荡于这别墅里的亡魂,是否真的便聚于此,听见了鸿姨的决心和我的同情。又或者,根本不存在什么亡魂吧…… 说到这里,我就想说说我对于死亡的认识,我相信死亡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一道门,或者说一把钥匙。至于如何死亡,则很可能决定了你推开那扇门之后,迎接你的是鸟语花香还是疾风骤雨。所以死亡本身并不可怕,而是死去的过程。 我不应该写这篇日记,不过既然要抛弃过去,重新开始了,还是值得记录一下。但悲哀的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直白的表述过往的种种,毕竟我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我头上还悬着众多的亡魂。 还是说说这个废墟吧,这算是我第二次到这来,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而现在只能换成是破败不堪了。因为上一次我离开的时候,它正经历一场凶猛的大火。起火的原因,正是鸿姨需要面对的背叛,所以她不可避免的在那场火灾里灼伤了半边脸。 现在看着她那张焕然一新的面孔,和当时出现在我眼前的红肿溃烂面目全非的脸比起来,要舒服多了。尽管她之前还有一半脸长得像极了我印象中的妈妈,但她最后还是彻底舍弃了。最初我以为她是想以此告别从前的那个自己,但是事到如今,我明白她不过是想换个名字重新参与而已。 磕完头,我就找了个视线较好的窗子坐下,留点独白的时间给鸿姨。这幢废墟原本就建在半山坡上,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蛇形的盘山公路,弯弯绕绕的通向不远处的城市。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倒是应了鸿姨此刻的心情。云层压得很低,慢吞吞的翻滚着从山顶涌向城市的方向。 别墅一共三层,记得当时3楼主要是卧室,2楼是书房、厨房餐厅和客厅,一楼则像是个大的宴会厅,还配了一些客房,地下一层是车库,地下二层则是秘密的会议室,还有一些更秘密的房间,我还没来得及进去。一楼的院子里有一方泳池和一个小花园,如今泳池已经干了,花园到看上去还很丰茂。这别墅除了焦黑的四壁,已然空荡荡的了。 一楼平台上残留着烧焦的痕迹,黑乎乎的,风一吹过,就扬得一脸的沙尘,你若是用手去擦,就会在脸上留下一条条黑色的印记,脏兮兮的。门口和窗口还有围条围着,这个地方大概怨气太重,一时也没有人愿意接手吧。我倒是好奇,鸿姨会不会在事情结束后,把这里重新买回去,毕竟她显得那么怀念的样子。 如果她不要,等我长大,我倒是想要这个地方,不是因为怀念,而是因为这里视野极好,又很安静。只是不知道等我长大,这里还在不在,而我又将在哪里长大呢? 鸿姨从里面走到窗前,站在我身边看了看天气,我想接下来就要真的开始行动了。她为了这一天真可谓是洗心革面,储备了一年的时间。 如今她已经能够接受我对整个事件的默然和对她的疏远了,因为她已经清楚的知道,我在遇见她之前是如何生活的。她认为那不是我这个年龄应该经历的事情,所以她对于我的未来有另外一种安排,这完全偏离了那个人之前设计好的方案,当然,很多设计好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要说鸿姨是个怎样的女人呢?不是很好形容。她很漂亮,我是说现在,按照她的护照上的年龄,她今年28岁,很年轻。她勇敢,这个从她之前的工作可以看出来。颇具忍耐性,还是因为她之前的工作。坚韧、细腻、谨慎,这是我在这一年的相处中体会到的。当然,她也很慈爱,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在努力的扮演者母亲的角色。 还有,她偏执,关于这一点,我前面说过了,我想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源于1年前的那次变故。她的偏执体现在各个方面上,比如关于我的生存方式,比如关于死去的人的看法,关于对正义的苛求,关于对那个人的感情的坚守。所有她这些偏执里,唯独最后一点,我不能否认,而是不得不信她。 至于我,我叫Helina,赫莲娜,是一个孤儿,现在真的是孤儿了。我被设计成孤儿以后,一直由小姨抚养在国外,接受的是特殊的教育,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是什么样的,只能说很特殊。特殊到足以让我在那场变故中活下来,并且能够顺手救了鸿姨。 我作为一个孤儿存在的意义,和总闸里的保险丝一样,而且是最后的那根保险丝,在危机情况下,能够起到熔断机制,从而保寸实力。为了我这根保险丝,那个人从我7岁的时候就做了一个经销绝伦的局,然后我就成了孤儿,从此接受了流放的命运。 同时被流放的,还有一个人,但是估计他已经死了,因为那场变故以后,再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特别是这里已经被烧成了这般样子,幸存下来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从某个层面讲,我这个保险丝算是成功的,不仅保存了实力,还留了点血脉在这个世界。这么想,那个人当初做的是对的,但我不稀罕。 如今,我就真的是赫莲娜了,不用再替谁活着,或者假装顶着谁的名义活着。他们不能指望我有什么遗憾和伤心的,毕竟他们就是这么教育我的。只有足够冷漠,我才能活得下去,否则这过去的这许多年,不是白白辜负了么。 坦白说,要不是因为那场变故,我不知道有一天,我想过自由的生活的时候,会不会忍不住自己动手了,毕竟我总不想为谁活着,特别是为那些只想到利用我的人活着。 大概,鸿姨也有这样的觉悟吧,她应该知道我也是随时准备着要背弃她的人,毕竟算起来,她也算是始作俑者之一,而作为秘密存在的我,她了解的太多了。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会背弃她,再玩一次涅槃的游戏,她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么想着,她到底是出于对我的保护所以才想重新规划我的人生,还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保,所以想着感化我呢?还是说,她不过当我是个活的证据,要好好的藏好、养护,必要的时候能够新鲜、及时的展示给世人看呢? 这么想着,我再抬头看看鸿姨,看她那一身温婉的装扮下,隐隐露出的戾气。 “走吧。” “去哪?” “去见个老朋友?” “我也一起么?” “嗯,你当然要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女儿!” 我望着鸿姨,看来这女人是认真的,她果然是要把我送去过另一种生活,才会觉得对得起自己这个继母的身份。 第四十八章 茹菓日记-新名字 1993年6月7日晴 我开始同情眼前这个男人了。我从没想过鸿姨竟然也会如此的咄咄逼人,也会如此尖酸刻薄,也会像个暴躁的怨妇一样,指着眼前这个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以至于我这个看热闹的都有点难为情了。 我从刚刚就在神游,毕竟陵园里总有点神秘的东西,让你忍不住就会多想一想。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听见了这个男人说的那句: “你让我怎么和唐妍解释?” “怎么解释?你现在想着怎么跟唐妍解释?那你有没有想过,要给我们这些被你置于死地而无望的兄弟解释?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死去的人也需要一个解释,想没想过那些遗孤、寡妇,谁给他们一个解释。你以为自己降个职,调个任,这事情就完了?就算谢罪了?你当我们这些人是什么?我们把命都交在你手上,你却问我怎么跟一个女人解释?难道你就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你看看我这张脸,你还知道我是谁么?你去翻翻日历,你知道我信你一句话,赔上了多少年么?还有那些把命都赔进去的,怎么说?你居然好意思问我怎么解释? 你就是混蛋,就是个懦夫,就是个自私自利,胆小怕事的懦夫,是个只顾一己私欲,持枪凌弱的赌徒。 这么多年,我有说过什么吗?我求过你什么吗?我现在只是让你做一个父亲,把这孩子领回去,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就算是你欠我的那么多年的青春,欠兄弟们的那么多条命,你觉得过分么?你还需要解释?” 鸿姨站在自己的墓碑前,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双手握紧,松开,又握紧。看样子是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但显然是成效不大的。 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进中国的陵园,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墓碑一排一排,非常整齐的、类似梯田一样的排列在山坡上。甚至连墓碑的形状,大小、色泽、纂刻的文字都是极为相似的。估计都是陵园提供的统一配套的服务。一般人活着的时候,不会留意这些,死了之后不会真的在意这些,只有那些日日面对死亡、面对尸首和骨灰的人,才会想出这许多的细节来,然后又觉得没有创新的必要,于是就整齐划一了。自然,这也是一种传统的仪式。 鸿姨的墓碑上贴着她穿着警服的照片,照片应该还是几年前拍的,那个时候的鸿姨还是个花季的少女搬的模样。墓碑的檄文应该是警队的同事写的,开篇是“挚友秦鸿伶生卒年1965年7月8日-1992年6月10日”墓碑前有一块方方正正的黑色大理石石台,石台上放着一盏香炉,两个果盘,石台两侧各有一尊石狮子,一个宝瓶,瓶里还插着退了色的仿真花。香炉里没有香,估计也就是个摆设,因为刚刚上来的路旁有硕大的标语写着“严禁明火祭扫”。果盘也是空的,盘子里积了些陈年的雨水,边沿处一圈一圈的水渍的痕迹,挺脏的。 有人说人死亡是公平的,谁也逃不过死亡,但其实不然,有些人死了就死了,再无人惦记,甚至连个扫墓的人都没有,有些人死了却依然与这世界存在着牵绊,之所以不说是牵挂,是因为就算有人祭扫,也未见得有人挂怀,不过是做个样子,把慈父孝子的戏码做足罢了。当然也有真心缅怀的,但这怀念会越来越少,最后就变成了一种特定的程序。就好像元宵节要吃元宵,中秋节要赏花灯一样,清明节也是要扫墓的。 眼下看鸿姨这蒙尘的墓碑和空荡荡的杯盘就知道,她属于第一种。死了就死了,也没人惦念。这是让我没有想到的,从墓碑的署名看,似乎她也没什么家人。不过也难怪,她要是有其他家人,也就不会硬把我塞给眼前这个她所谓的懦夫了。 我蹲下来掏出手帕,沾着盘子里的雨水,象征性的擦了擦鸿姨的墓碑,和那快石板,然后又就着那点脏水,把果盘洗了。最后从背包里掏出出门前从酒店顺的两个苹果,一个盘子放了一个,聊胜于无吧。 “你不用这么激动,我也没说不同意,你总要容我想想吧。” “现在就想。”鸿姨居然从身后掏出了枪,迎面指着这男人,这个过渡有点突兀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幸得不是什么重要的祭扫的日子,陵园的这一面山坡上,只站了我们三个人。 这就是我刚刚说的,祭扫最后会沦为既定日子里的一种既定程序,其他时候,这漫山的孤魂野鬼,便少有人叨扰。当然,这是中国人的习惯。 国外有另外一种习惯,人们会把墓碑和棺室修的形色各异,充分展示墓主人生前的个性或者丰功伟绩,甚至连墓志铭都会幽默诙谐。那种墓园虽然也有墓园该有的肃穆,但却透着那么一种跳脱的活跃。听说会有人在里面读书、散步,甚至约会。我也喜欢那里,因为可以在里面藏很多的秘密。 我坐在擦干净的石台上,看着眼前这个被鸿姨胁迫的男人。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鸿姨那把手枪对他而言,不构成什么威胁,最多也就是具有点逼迫的效用。他看上去有40岁了吧,方脸,浓眉,细长的眼睛,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看着倒还是个耿直的样子,竟然被鸿姨说的如此不堪。果然,人不可貌相。 “她叫什么?”男人看看我,应该是在琢磨怎么解释的问题和如何称呼的问题了。 “你想叫什么?”鸿姨也看看我,这种事,她倒是不介意让我自己拿主意了。 “那要看,我以后叫你什么?”我望着男人。他似乎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自然是叫爸爸。”鸿姨没有等男人回答,抢在前面堵住了他的嘴。这就是她从一开始就坚持的,她想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叫茹菓。”我盯着男人的脸看,鸿姨已经介绍过了,刚见面的时候,让我叫他茹叔,现在说到关键环节了,要改口叫爸爸了,那我自然是要姓茹的,至于茹菓,我喜欢这两个字,茹菓,如果…… “那就茹菓吧。”男人点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自己的称谓和我的名字。 “那茹菓今天就跟你回去,行李我已经带来了,就在车上。”鸿姨倒是干脆,一点缓和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你这么急,是要干什么?” “做我没做完的事。”鸿姨放下枪,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推到男人身前。男人扶住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朝我笑笑。我回了个微笑给他。 “需要我做什么?” “照顾好茹菓,保持低调,等我通知。” “你不准备归队么?” “有什么帮助么?” “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你暂时不需要知道,有事我会联系你。没事你就当我死了。茹菓的一应费用,在这张卡里,你拿去,我希望你不要亏待了她,否则后果远比你想的严重。”鸿姨递给茹叔,错了茹爸爸一张银行卡,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最后一句是说给我听的,带着警告的意味。 “你会来看她么?”茹爸爸好像还有点不舍得、不放心的样子。 “那是我和她的事了。你不需要知道。”我明白鸿姨是准备消失一段时间的,一则是为了转换身份和角色,一则是为了验证这个茹爸爸的可靠性。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她这个状态。我现在也不过是她抛出来的一个试金石,如果茹叔追查我的身份,泄露鸿姨的行踪,那么估计她会偷偷的把我接走,然后再寻一个更好的托孤对象。同时,她的死亡名单里,也就多了一个人。 “那你怎么联系我,我又怎么联系你呢?” “电话或者其他途径,我打给你,你要是找我,可以让茹菓找我。” “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吧。你自己注意安全,这次没有掩护和配合,就全靠你自己了。” “哼!哪一次不是?”鸿姨冷哼着,转身朝山下走,走到楼梯口,又回头看我。我连忙跟上去,茹爸爸跟在我后面,看来就剩最后一步的行李交接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叫茹菓,茹远高的女儿,13岁,因为生母去世,自幼便由小姨抚养,因种种原因,一直旅居国外,后来小姨因为工作和个人原因,不得不将我送回到父亲身边。从此从一名遗孤,摇身变成了一名私生女。 我对这个新身份,说不上满意,毕竟按剧情,我还有一个后妈要拜见。单凭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出身,估计就少不得会有一场争吵和非难。更何况,听说还有一个同父异母,大自己4岁的哥哥。我太久没有给人做女儿和妹妹了,还真有些无所适从。 未曾料想鸿姨能这么顺利的甩包成功,枉我还给自己提前准备了预案,那就是孤儿院。如果鸿姨一定要让我呆在她看得见,找得到的地方,那么孤儿院也不是不可以,那里也有普通的教育和普通的适龄生活。最主要,那里不需要向哪个女人解释,也不会激发什么家庭矛盾。 自然,这是我没有通关的情况下,需要自己独立去完成的一步操作,关键就看晚上的博弈了,可怜的男人,错了可怜的爸爸…… 第四十九章 如果日记-家 1993年6月8日晴 “茹菓,起床没?”我听见有人敲门,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墙上贴着的海报,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我已经有一个新家了。 “茹菓,你起床没,我要进来了?”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是茹令,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对,我昨晚是睡的他的房间,他被安排去睡书房了。那么现在是几点,他进来做什么。 我看了一眼床头桌子上的手表,早上7:00,还这么早。总不至于在这也要做晨课吧。 “进来吧。”我没有下床,坐在床边朝门口喊。 茹令推开门,先是探了个头进来,看见我坐在床头,朝我笑笑,才直起身子走进来。 “睡的好么?我的床舒不舒服?你要是觉得不习惯,可以让老爸给你买个新的,反正你有好多东西要买。”茹令走到床头的桌子前,开始往书包里装书和本子。看来是要上学去了。 说起来,他倒是比那两个大人让我觉得更舒服些。总是笑笑的,特别注意我的感受。 “还好。”我看着他,也回了一个微笑。 “我今天上课,要去学校了。早餐在外面,老妈已经做好了,你等下起来就可以去吃。” “嗯。” “老爸这两天就会去学校看看,给你办理入学的事。应该是和我一个学校。你不用着急。”茹令装完书包,没有立刻走出去,而是站在那儿看着我,极力的向我示好。 “好。” “书房里有些书,你要是无聊可以去看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武侠小说,我有很多。” “好。” “我的钥匙给你,老爸老妈今天也都上班,你要是想出去,可以到楼下走走,但是不要走远了。”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子上。 “嗯”我在想,他为什么还不走。 “我下午5:00 就放学了,到时候你要是没事做,可以到路口等我,我带你到旁边的小公园转转,你好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学校离家不远,我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他又把笔掏了出来,撕了一张纸,开始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版的地图。 “给你,这个是我们住的小区,你沿着这条路走过去,左转,在这个位置有个报刊亭,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记得带钥匙。”茹令又给我描述了一便地图上的路线,似乎我没有不答应去公园的机会了。 “好。”我点点头,接过他的地图。 “那我先走了。” “嗯”他终于说完了。 “对了,你会做饭么?”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来问我。 “啊?”我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还要像灰姑娘那样负责做饭么? “老妈,我们都不在家,茹菓中午吃什么?”茹令朝厨房的方向喊。想来唐姨还在厨房里忙碌着,他想的可真多。我确实还没想到要吃什么的问题,之前鸿姨倒是教过我做饭,虽然会的不多,但是勉强可以糊口。 “茹菓醒了么?”唐姨边问,边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还有点肿,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生气和伤心果然对女人的杀伤力很大。 “茹菓,你醒啦,起来吃早餐吧,我和你爸今天要先去单位处理一下工作的事,然后明天我再带你去买些生活用品,你爸明天也会去学校看看,安排一下你上学的事。” “好。谢谢……唐……妈妈。”我差点想叫她唐姨了。 “没关系,你要是不习惯,叫我唐姨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唐姨显得很尴尬,但还是努力安慰着我。 “老妈,茹菓中午吃什么?”茹令适时地插了一句。 “哦,对了茹菓,你会做饭么?我准备了些米饭和菜,你中午只要用电饭煲热一下就好了,你会么?”唐姨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我在想我对于她而言要想接受,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我会。”我回复说。 “那太好了,快起来吧,早餐要凉了,我和你爸都是8:00上班,也要准备出门了。”唐姨说着转身对茹令说: “茹令,你还不走,要迟到了。” “哦,那我先走了,我放学带茹菓在周围转转。”说着茹令朝我挥挥手走了。 “好,你多照顾一下茹菓。”唐姨跟在他身后,顺手帮我把门戴上了。 我坐在那里,缓了缓,决定起床,迎接新家的第一天。刚刚茹令和唐姨的话,这一天的白天应该相对好过些,毕竟三个原驻民都不在家。我可以好好参观一下,然后自我放松一下。但是从茹令放学开始,我应该就要开始接受这个家里各种的强制关怀了。说来,茹令确实太热情了。而唐姨这个后妈,好像也挺温柔的。倒是茹爸爸,怎么也没见问候一下我这个女儿呢。 早餐是白米粥和小笼包,唐姨特别给我加了一个鸡蛋,这也是示好的一部分。因为我的原因,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连早餐都吃的特别安静。吃完,两个大人就又是一顿嘱咐后,先后出门了。 这应该就是普通人的日常吧,早餐、上班、午餐、上班、晚餐、电视或者散步,然后睡觉,节奏紧凑,却又很慢。 我送走所有人之后,开始大大方方的参观这个新家。 昨天跟茹爸爸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只注意到这里算是一个新建的社区,楼宇相对于经过的其他片区都比较新。小区是封闭式的管理模式,我昨天进门的时候,门口好像还需要刷卡的,嗯,是的,茹令的钥匙上,挂着一个原乡的卡片。由于天黑,没有看的太清楚,小区的名字好像叫平安还是公安花园。如果是后者,那么这里很可能就等同于是家属楼了,那我的从天而降,估计会给茹爸爸带来不少困扰吧。鸿姨那边,也会受到影响。 小区好像还挺大的,长长的一条,大概有个8-9排,每排还有4-5栋。我们在最后面的一排的第二栋,没看清门牌。在所有楼的另一侧,一半是停车场,一半是个小花园。昨天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有孩子在篮球场的旁边荡秋千,还有人在草地上遛狗。小区的整体绿化还不错,晚上看到处是黑乎乎的树影和绿植修剪的树墙。总之,是个比较新的小区。 房子里的装修风格证明了我对小区建设年限的推断。这是一个三式一厅2卫的宽敞户型,还有一个伸出去的大阳台。进门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客厅,有沙发、有茶几、有电视柜还有吊柜,整体色调都是偏咖啡色和白色的。客厅的左侧就是厨房,厨房里面还有一个小阳台,放着洗衣机,晾着衣服。厨房外面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餐桌。那就是我用早餐的地方。 客厅正对着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书房,左侧是主卧室,右侧是茹令的卧室还有一个小小的储物间。主卧室里放着一张大双人床,床头的墙上挂着茹爸爸和唐姨的婚纱照。床头的一侧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唐姨的一些化妆品,床头另一侧有个五斗柜,柜子上放着一家人的合影。当然没有我。五斗柜这一侧的墙上有一个嵌入式的衣柜。衣柜对着的墙上是一排窗户。窗帘是哪种深棕色,底边坠着水晶珠的样子。卧室入口的左边就是主卧的洗手间了。 书房的陈列很简单,一个大书柜,塞得满满的,一多半是教科书和参考书,还有一半是各种武侠小说,当然也有四大名著之类的必读书。靠窗放着一张沙发床,床上整齐的叠着被子和枕头,那是茹令昨晚用的,看来他还是很整洁的人。书柜对面放了一张书桌,2把椅子。桌子上也满满的都是书。 茹令的房间我已经看过了,就是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衣柜旁边还有个小书柜,书柜上放着茹令的各种小玩意还有一些奖状。看样子是个好学生。墙角放了一个篮球,一副羽毛球拍。门上贴着李小龙的海报,哎!好俗啊。 转了一圈,没什么好玩的,我就又回到书房,书房的窗子朝阳,应该比较舒服。我随便抽了本书,躺在沙发上看起来。真是难得这么悠闲,这么惬意的,可以独享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举着书,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讲了什么,觉得无聊,就爬起来把晨课做了。做完晨课,阳光暖了起来,我趴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朦胧中听见外面很嘈杂,不一会儿有人急促的敲门,小姨看看陷在沙发上的我,知道我懒得理会,就只好自己走过去开门,我看着她打开门,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不等小姨开口,一颗子弹便砰的一声,射穿了小姨的头颅,她向后倾倒,眉心像是贴了一个鲜红的花瓣一样,妖艳欲滴……… 我猛地坐起来,看看四周,才明白自己是做梦。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我不由得紧张起来。静静的听了一会儿,确实是有人敲门,确实是敲的我们家的门。我蹑手蹑脚的走到厨房,拿起刀架上的水果刀,然后轻轻的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下,没有什么声音,于是踮起脚尖,透过猫眼朝外看…… 第五十章 茹菓日记-哥哥 1993年6月8日晴 我一只手拿着刀,一只手抵在门上,透过猫眼朝外看。一年前那场事故后,我和鸿姨逃亡的景象又一次浮过眼前。还记得鸿姨第一次看见我挥刀的样子,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惊恐。不过她应该庆幸,庆幸我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否则她现在已经葬身火海了。 我透过猫眼,看见外面站着的那个少年,瘦高瘦高的样子,穿着校服,满头是汗,他正是刚刚成为我哥的茹令。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学校,忽然回来,难道是忘了什么东西么?我把水果刀藏在身后,打开门,让他进来。然后又把门关上,背对着门,防止他看见我手里还拿着凶器。 “你在做什么?吃饭了么?”茹令一边走进来,一边对我说,同时扫了一眼我身后。 “在睡午觉。” “我怕你不会做饭,回来看看。”茹令说着就往厨房走。我跟在他后面,想着他还真是个不错的哥哥。这大中午的,自己跑回来,就因为担心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吃不上午饭。 “你手里拿的什么?”茹令走到厨房门口,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 “没什么。”我停在原地,担心他会有鸿姨一样的反应。 “你拿刀做什么?”茹令还是眼尖的发现了,他走过来,伸出手,示意我把刀拿给他。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只好缴械,我乖乖的把刀递给他。 他接过刀,看了看我。 “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会害怕?”他倒是给我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不过我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是有些紧张的。 “嗯!”我顺着他的思路点点头。 他放下刀,走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伸手在我头上乱揉了一通,笑着说: “这里是公安系统的家属楼,治安很好的。我给你做午饭,你要不要一起帮个忙?” 我有种被当做宠物狗的感觉,一下子觉得温暖,一下子又觉得生气。却还是不自觉的就跟着他进了厨房。 他把唐姨留下的饭放进电饭煲里,然后给我演示如何使用电饭煲,我虽然已经被鸿姨调教过了,还是不想辜负他一番苦心,认真的听他说完。之后他又点燃燃气灶,把早上就炒好的菜重新倒进炒锅,翻炒加热了一下,重新盛出来。我在一旁边看边负责给他递盘子。 菜热好,饭也热好了。他打了两碗饭,我跟着把菜端到餐桌上,自己找了个离他远的位置坐下。等我坐好,他笑嘻嘻的推着菜和饭凑到我旁边的座位。 “吃吧,吃完跟我去学校吧。” “我能去么?”我有点不明白,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可以的,学校有个小图书馆,你可以去那里看书等我放学,免得你自己在家害怕。”茹令一边吃,一边说。 “我想在家。”这是心里话,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更自由一点,好不容易没有鸿姨监督了,还没来得及撒欢,就又要被看管起来,着实有点不甘心。 “没关系,你要是不愿意自己去图书馆,我就去跟老师说一下,让你到我们班旁听一下午,就坐我边上,我们班主任是老妈的同学,会理解的。” “我想在家。”我又强调了一次,他这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反正以后也会要一起去上学的,就当提前适应一下。快吃吧,吃完还要回学校。” “我想在家。”我再次重复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茹令这回倒是换了个口吻,不再是商量的态度了。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我绑在身边看着的。我真不应该让他看见我手里拿着刀。 “好吧。”为了不破坏他这个做哥哥的热情,我只好勉为其难的应下了。 “乖!”茹令见我妥协了,又笑起来,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笑嘻嘻的看着我吃完。 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我猜想他是不是太想有个妹妹了,所以我的出现,满足了他多年的夙愿,让他终于有了发挥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做哥哥的,都会这么疼宠自己的妹妹,如果那个人还活着,是不是会像茹令一样,对我这般的好。还是他也认为,我已经死了,真是悲哀呀。 午饭不算可口,却被迫吃得格外多,饭后不等我消化一下,就被茹令一路拖到了学校,稳稳的塞进了教室。说起来,这里的老师还真是友善亲切,居然真的同意我坐在后面旁听。也只是要求我不能睡觉,不能讲话,以免影响其他学生。 茹令因为身高了,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我被安排在他身后的倒数第一排的座位上。 茹令班里48个学生,有30个是男生,18个是女生,这个比例严重失衡,班级里纵向放了4列,每列一张书桌做了两个学生,横向是7排,由于靠墙两侧一边放了讲桌,一边放了一个小书架,所以边上的两列要比中间两列靠后一些。茹令下午有4堂课,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每堂课45分钟,课间休息10分钟,所以正常情况下5:15放学。 我因为除了英语和语文课之外,其他课程是听不懂的,只好一遍一遍的数人头。 不知道茹令平时上课是什么状态,整个下午,每堂课他都要回头看上我几次,就好像怕我跑掉一样,他一回头,他同桌就跟着回头,我就不得不嘴角上扬,保持微笑直到两个人看完,再恢复自然的表情。这样几次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练习一下保持自然的微笑,或者说自然状态下保持微笑,这样就不用这么刻意的提醒自己了。 除了去洗手间,茹令倒是一刻都不敢松懈的,围着我转,就是他去洗手间,也让他同桌看着我。俨然我就是个不懂事的小朋友,生怕迷路走丢了,或者被拐走了。好在茹令其他的同学对我倒是没什么兴趣,除了多看两眼,也少有人上来搭话。 但搭话的都是女生,这估计是因为茹令的异性缘太好了。女孩子们一个个凑上来,有送糖果的,有送卡片的,居然还有人悄悄塞了封情书给我,拜托我放学的时候转交给茹令。自然也有人问东问西的,比如我是茹令的堂妹、表妹,还是亲妹,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多大了,在哪上学,上几年级之类的。 我来者不拒的收了所有的礼物和情书,并小心记住每个女孩子的名字,这人情自然要算在茹令头上,今后他要还的。对问题就只能笑而不语了,万一说错了什么,怕会影响茹家的清誉。茹令对于我的受欢迎,格外的开心,也格外的骄傲,看样子是不明白我是借了他的光。 茹令的老师们也很有意思,应该是班主任打过招呼了,每个老师上课后,都会不自觉的走到我这里,深深的看我一眼,每次被看到我都不好意思的笑笑,老师们就会回我一个和蔼的微笑,有个女老师,居然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以示友好。 一下午的课上下来,我已经觉得头昏脑胀了,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休息一下。茹令却精力充沛的仍然不肯放过我,非要带我去附近的公园走走,说哪里特别的漂亮。我无奈只好又被带到了公园。 话说公园确实挺好看的,我们在一个人工湖的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垂柳像珠帘一样,绕湖一周,把湖与周围隔开,湖的旁边有一片白杨树,每一棵都结了白色毛绒绒的杨花,有些杨花被吹进珠帘里,整个湖面就好像飘起了雪,在黄昏的日光里,如梦如幻。 我坐在长椅上,把收到的礼物和情书塞给茹令,然后一个一个的告诉他名字,他对那些礼物都不以为然,觉得那就是送我的,因为我长得可爱。至于那封情书,他拿起来看了看,拆开折成了一支小船,放进了湖里。然后叮嘱我不要告诉唐姨和茹爸爸。 “你不喜欢?”我好奇的问他。 “不喜欢。”茹令答得干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我觉得她长得挺好看的。” “你长大一定比她好看。” “那倒是。” “你还挺谦虚。”茹令忽然笑了。 “那我长大给你做女朋友。” “怎么可能?你是我妹。想什么呢?”茹令又伸手过来抓我的头发,我只好笑笑,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做他妹妹好像也不错,虽然有时候麻烦了点。 我们呆到太阳落山,才回家。茹令一路边走,边提醒我注意路标,在那里转弯,在那里直行,直行多少个路口。我跟着他,小心记着,时刻为必须要一个人面对的时候做准备。 我们到家的时候,唐姨和茹爸爸已经回来了。茹令拿着钥匙开门,我站在他身后,隐约听见房间里争吵的声音,想来和昨天的内容应该差不多,大抵是关于我的。茹令推开门的瞬间,房间里便安静了,我看见唐姨匆匆走进厨房,边走边擦去眼泪,茹爸爸坐在沙发上,朝我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我相信茹令和我一样都看见了,但是他装作没看见,只说了句我们回来了,就把我带进了书房,还不忘关上书房的门。我站在书房里,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他我看见了,我也并不在乎,只是对于茹爸爸有些抱歉。 茹令看我一直站在那里,大概是以为我在伤心吧,他又一次走过来抱住我,久久没有说话………我忽然就想,为了这个哥哥,我也要留在这个家里,哪怕委屈一点、麻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