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三楔(上) (一) 老太监下马痛哭,跪在地上给身前之人磕头,甚至把身旁年幼的太子公主一起压在地上。 追赶而来御林金甲校尉勒停战马,伸手命令身后八百骑停下,望着那夕阳下骑马而来的一袭黑袍。 “王爷!您得给小主子做主啊!那帮乱臣贼子疯了!都疯了!皇上薨了!就是他陈望亲手杀的!老奴亲眼看见了!” 黑袍人沉默不语,慢慢走近两个孩子,泪珠还挂在眼睛上的两个孩子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那是小皇帝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异姓王。 黑袍人把两个孩子抱起来,看着他们脏兮兮的小脸蛋,笑了笑。 “起来吧,随孤回宫。” 说罢抱着孩子翻身上马。 老太监眉稍有着挡不住的喜意,两个小太监骑马跟在最后,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御林金甲,心里没底的问道。 “干爹?是那位?” 老太监还未说话,御林金甲校尉率先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浑身颤抖。 “参见大将军!” 八百御林金甲尽数下马,跪地拜见靠山王。 老太监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土,一边交代两个小太监。 “都收拾收拾,灰头土脸像什么样子。” 那一天,天京城硝烟刚起又散。三万御林军,八万辽东边军,一万天京城卫,四十万百姓,满朝文武,从城外,一直跪到凌霄殿。 逆贼陈望自尽,头颅放凌霄殿前,其党朋跪其头颅之后。 靠山王两手牵着两个孩子,走到殿前,望着众人,久久不语。 直到那头颅后跪着人中,有一胖子笑呵呵的喊了一声,“义父。” 靠山王才发话。 “滚,都滚。” (二) “都督,他们退了。” 王地藏撩起衣脚,擦拭手中长刀,微微喘气,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大厅的妻女,抱以一个微笑。 天京城的这座大宅,经历了一天撕杀,锦衣卫大都督王地藏,长刀杀敌三百七。 他端坐在厅堂的主宾位之上,不断有着带伤的锦衣卫儿郎赶来这座大宅,他端着一杯茶,听着孩儿们一个个跪倒在他面前,喊着。 “属下来迟,请老祖宗责罚。” 面如霜,不言语,静静听着一个接一个消息传来。 从靠山王一人进城。 听到陈望头颅。 听到靠山王的滚,都滚。 “杀,一个不留,除了赵三才那个胖子,剩下的全杀。” 属下们互相看了看,一个千户禀都督,“京城的儿郎们非死即伤,怕是人手不够。 手中茶杯瞬间被捏碎。 “把养得野狗都放出来,让他们给我咬人,事后全收镇抚司小旗。” 儿郎们领命退去,王地藏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一年,太短了,再给我两年,我就能护他周全。 天禧17年,幼帝赢夫登基,颁旨。 大秦一字并肩靠山王杨孝严加封摄政王。 锦衣卫都督王地藏罚俸三年。 辽王陈望及其余党,诛九族。 天禧17年,靠山王颁旨,命蜀王,吴王,剑北王,河东王,凌山王,长陵王,湖东王进京参拜新帝。 一辆马车,一个青年马夫,三千甲护送。 “娘~我们是要去见爹爹了吗~为什么这么多人跟着我们。” 妇人摸了摸女孩的头,风仪抬手可惊天人。 “以后不能叫娘喽,怕是要叫母妃了。” 妇人又伸手点了点看着窗外的小男孩的脑袋。 “你也是哦,小凌霄。” 男孩回过头来,却是满脸的泪痕。 “娘,我怕,我不要去天京,我们回老槐村好不好,我们去喊爹一起回去。” 妇人抱过小男孩在怀里,“凌霄乖,你知不知道,天京城里,整个大秦最重要的地方,用的就是你的名字。 (三) “好一个大将军,好一个靠山王。” 她端坐长案边,拍手称赞,嘴角挂着冷笑。 眼前之人,黑袍换黑袍,不过这次,已经是秀着九条鎏金黑蟒的蟒袍。 都下去吧。她说道,宫中宫女尽数退去,那服侍她多年的老太监带独自守在门前,不许一人靠近。 “来吧。” 她掀开大氅,香肩圆润如温玉,胸若雪臂如藕。 杨孝严笑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你不是吗!” 她喊得撕心裂肺。 “你就是个土匪!你什么都想要!天下谁人不知是你要造反!杀一个陈望就算有交代了?狠!真狠!他陈望凭什么策反的御林军和城卫!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们娘儿仨!” 声音戛然而止,嘶吼中下意识不断向前的少妇太后,被一只手握住了一边胸。 杨孝严弓腰把嘴放到她耳边。 “孤知道孤比不了他,可是他要这天下,孤给了,他守不住这天下,孤就只能帮他守了。” 她十九岁封后,十三岁便与先帝相识,与靠山王相识。当今圣上尚且五岁,一个二十五六的女子,母仪天下,如叶在海。 瘫坐在地上的她,瞪大着无神的双目,泪如雨下。 “你比不了他,你这个蛮子比不了他。” 杨孝严笑了笑,一手抓住那华贵的盘发,拖着她拽到桌安上,她就那样不知所措的趴着。 离开韶华宫时,黑夜大雨倾盆,杨孝严一人冒雨而行。大雨之中,一人身穿飞鱼服,身披八莽袍,手中长刀已出鞘多时。 养意两个时辰,手中长刀却越发颤抖,仿佛连雨水的拍打都招架不住一般。 那一天杨孝严把王地藏的脸踩在皇宫的地砖上。 “你这个练功法子不对。” “你这个人就不适合练功。” “你这样想练出来,就一个办法,当太监吧。” “反正你要那玩意,也没什么用。” (四) “兵贵神速,辽东离京城也实在太近。” 落一子。 “里应外合,天京城不攻自破。” 落一子。 “分王在先欲养龙,自不量力是为死。没有靠山王,皇上从来没有想过没有靠山王,因为靠山王一直在他身边。” 落一子。 “龙既已养,又想杀龙。真当自己是真龙天子了?” 手中棋子未落。 “够了!” 一声怒喝,一手横扫,满盘棋子落亭外池塘。 青衣文士眉间如水,柔容万物,纤长的眼眸看着眼前的青年。 王爷,制怒。 青年长发随意扎在脑后,眼眶微红,慈悲如佛,俊美的不像人间男子。 长陵王洛水,天下棋冠徐子卿。 “靠山王颁旨,我去是不去。” “王爷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不过要我说,不妨去看看,走的慢点便是。” 洛水拂袖而去,徐子卿笑着再次把一盘摆了无数次的棋局一颗一颗的摆上去。 “先生,您造养龙时局,却不想靠山王终究是一手无理手。” 青衣自言自语,言罢看看了天。 解不了,解不了,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那年天京封王侯,裂土八王震人间。 百战黑衣已离朝,天子得意尽满城。 长陵王洛水驾车,车中坐着徐子卿。一人佩剑,一人持书。未带一兵一甲,进京参拜新皇。 第二章 十三楔(中) (五) 皇帝驾崩理应举国发丧。 最起码天京城不应该这么快就笙歌依旧,是皇帝有多不得人心? 幼帝服丧,靠山王府就是整个天京这些天最热闹的地方,赵三才有三才,打仗,喝酒,交朋友。这些天在靠山王府迎来送往,靠山王倒是压根没有露面。 这世道就是这样,当权者的态度可能自己还没表示,大家已经帮他决定了。 王地藏独自走在街上,身上新伤加旧伤,却挡不住这位锦衣卫大都督的那股锐气。事实上,靠山王的一顿打,让这位宗师境高手隐隐有了一丝破境的感悟。 “滚!” 路边一声大喝,一个人影被从楼里扔了出来。 那人一阵翻滚,站起来冲着楼内吼道,看清老子身上的衣服!老子是锦衣卫!你们特么活腻歪了! “呦?你这连刀带官服都压在咱们赌庄了,还没忘自己是个锦衣卫呢?李狗蛋你真以为当了锦衣卫自己就是官老爷了?” 见驻足之人越来越多,汉子挥挥手。 “别看了别看了,还是那句话,有地契的带上地契,有媳妇的带上媳妇。赢了带着媳妇住新宅,输了媳妇也能住新宅。” 众人一阵哄笑,李狗蛋自知没趣,也不再纠缠,只是恼于那新领的绣春刀飞鱼服还没抖够威风。 一张银票近乎贴在了脸上,李狗蛋只能看到那大大的三千两字样。抬头望去,男子眉眼如剑,身上的衣服跟自己的飞鱼服差不多但看着比那千户都威风。 “去,回去把你的衣服和刀赎回来,然后把这些钱,都输了。” 李狗蛋莫名返回赌楼,他不知道,明天起,锦衣卫在这城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输过一分钱。 下一刻,王地藏飞身而起,一息破境,二息再破,三息跻身长生境。 天京城上空,一袭红袍如流星,一身黑衣拔地起,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一朔斩将,二朔破军,三朔定江山。 王地藏手中绣春刀破碎,重伤之躯砸入靠山王府。 持朔驾马三千里,吴王李秀秀入京。 却终是没来得及救自己兄弟。 (六) 那年大雪杀辽东,尸横遍野满人间。 十几个泥腿子从死人堆里爬出辽东,最金贵的那个,是赢家大少爷赢胜,曾经坐拥半个辽东,如今死的就剩这一根独苗了。 最年长的那个,是第一个带大家烤死人肉吃的杨孝严。 官最大的,是十几岁就当了校尉的李秀秀。不过也不算军官了,国都没了,兵就剩下这十几个,还特娘不是一个将军手底下的。 这十几个人到最后就活下来了九个,一个当了皇上,八个封了王。 “大哥。” 靠山王坐在自家后花园,一人一壶茶,整个花园没有一个下人,只有赵三才带着一帮军中好手和几个江湖高手远远守在外围。 “恭喜吴王神功大成,宣你进京的旨意这会儿怕是才刚到你金陵城,你人就已经到京城了,三朔打残一个新晋的长生境。莫不是已经入了天人境?” 靠山王破天荒的开起了玩笑。 李秀秀瞬间气势全无,手中长朔靠在桌子上,坐在了杨孝严对面。 “你啊,明知不可为,还千里迢迢的这样赶来,修为受损,经脉逆行,最少要调养半年。” 杨孝严看着微微喘气的李秀秀,终究没有说下去,人是当了王爷,脾气还是个校尉。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着,先赶过来。” 李秀秀失落的说道。 一名青年从天而降,落在二人身前,蓝布短衫,满脸的书生气却是个庄稼汉的打扮。 “王爷,王妃和世子郡主入府。小世子哭了一路,我……我瞧不出是什么病。” 青年便是那给靠山王一家驾车的马夫,老槐村的赤脚郎中。 “你欧阳仲都瞧不出是什么病,那八成就不是病。我去看看,对了,这两个人,你给他们瞧瞧。” 说罢杨孝严起身,对李秀秀笑笑,说自己看看媳妇去,闺女儿子都还没见过你这个叔叔,一会调息好了,过来见见,长得都不像我,像他们娘,好看。 (七) 靠山王世子哭了三天,算上来的路上,哭了快半个月了。 欧阳仲能三个时辰治好重伤濒死王地藏,却瞧不出杨凌霄是什么病。 赵三才找了天京城所有的大夫,都说世子殿下身体无恙,寻常人这么哭,眼睛早就哭瞎了。 靠山王束手无策,王妃亦是忧心忡忡。 这天,赵三才来到靠山王身边,王妃抱着哭泣的小世子就坐在一边。 赵三才咬咬牙,说道。 “义父,门外有一道士,说可以治世子的病。” 靠山王最厌僧尼道士,果不其然眉头一拧,脱口而出。 “让他滚。” “周山青观李小凤,拜见靠山王。” 一句话,声如钟鸣荡天地,响彻整座天京城。周山掌门李小凤,世间道统第一人。 李秀秀瞬至亭内,望向杨孝严。 天人境? 靠山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门的境界太玄乎,说不清。 “孝严,孩儿不哭了。” 众人猛然惊醒,王妃怀中的杨凌霄止住了哭声,睁着大眼睛看着门外。 “让他进来。” 靠山王周身气势大起,李秀秀瞳孔一缩,竟然是实打实的天人境气息。 没曾想靠山王气势刚起,世子再次放声哭泣,吓得靠山王慌忙收起气势。 那一天靠山王世子杨凌霄随一老道离京,周山王楼壶继任掌门。 一胖一瘦两个黑面中年人在道南相遇,河东王赵肆,剑北王李中书。 一个憨子,一个呆子。一个文不成,一个武不就。 一个唤作小人屠,一个世称杀人谋。 两个人同车而坐,各带五百护卫,皆是老兵。 赵肆问李中书。 “李小人,你说,赢哥儿是不是大哥杀的。” 李中书眉头一挑。 “赵疯子,你居然能想到这是大哥的局?” “你别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人聪明,我府上也有好几百谋士,他们都说这是大哥的局。” “那看来这天下不说,至少跟你府上那几百人比,我还算聪明。” “妈的,你们读书人骂人就是不带脏字,杀了,等我回去全杀了。” (八) 天京城的风向一变再变,踏破靠山王府的衮衮诸公尚未来的及喘息,自家在京城的产业就被锦衣卫里里外外踩了个遍。 众人这才想起,那个罚俸三年的玩味旨意,那个在京城刚刚立足一年不善交际的年轻武夫。 锦衣卫大都督王地藏,一年前横空出世,天京皇城第一高手纳兰池的徒弟,其实也算不得第一高手,第一应该是那登基之后极少出手的大秦皇帝。 不过无所谓谁第一了,反正这两个人,都死了。 文武百官,没人敢惹这位突然发飙的锦衣卫大都督,只因为靠山王还未发话,这位就已经让锦衣卫代为处置了除了赵三才以外的所有陈望逆党。 所到之处,掘地三尺,不留活口。 不过很快,这个事情也不算事情了,感情我们这个锦衣卫大都督也不是个难说话的主,带着重礼上门拜会一下,各自将城中产业分出几分薄利与镇抚司,也就相安无事。 只不过这世上多了一条规矩,锦衣卫赌博,不输钱,锦衣卫嫖妓,不给钱,锦衣卫听曲,不花钱,锦衣卫吃喝,不要钱。 一时间京城锦衣卫成了天下最吃香的行当,不过王地藏一声领下,锦衣卫当代天子监察天下,京城锦衣卫千总以下竟一个不剩的撒了出去,倒是也没引起什么骚动。 这一年,两股大军在西域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一股如洪流破堤,为首青年笑容狰狞,他已屠了七国,他亲手杀了想睡蓝蓝的阿爸,亲手杀了抢自己肉吃的兄弟,亲手杀了跟自己争权的叔叔。 草原上的帝国刚刚凋零,就有一只雄鹰再次展翅。那措木带着族人第一次攻下一座城池起,游牧民族便不再仅仅游牧。被打散的匈奴人闻风而来,仿佛闻到了腥味的土狼一般。 那措木只跟他们讲同一句话,跟着我,有肉吃。 第三章 十三楔(下) (九) 攻城何须费兵甲,自有佳人慕名来。 光明远这辈子最出名的,只怕是要流芳千古的,就是这燕子城一战。 守城名将王磊率八千人马出城,光明远身后尤有两万追兵。三千骑人人带伤,只是那白袍银甲的将军还没来得及拔刀喊出死战二字。 王磊就跟他谈了一笔买卖。 “身后追你的那条疯狗吴重德,看上了我家闺女,可我家闺女不喜欢他,对你这个白马银甲俊白袍甚是倾慕,怎么样,娶了我女儿,老夫叛出大周,麾下这八千兵马连着身后的燕子城都是我闺女的嫁妆。” 大周武神吴重德,天人境强者,暴虐蛮横,尤其好色。 再三确认王磊并非说笑后,光明远看了看身旁不远处那略显纤细的披甲身影,那面容清秀的小校纹丝不动。 这夜燕子城灯火通明,老将军嫁女,小将军娶亲。一片欢笑,可军中高手,各个严阵以待,谁都知道,那条疯狗必然会来。 王磊此生最心疼这一个闺女,今晚早已做好赴死准备。可一直到拜堂,吴重德还未现身。 光明远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个身影,她果然没来吗。 城外十五里,一披甲小校,周身浴血,身前是那虎背熊腰的吴重德。 他并不急着下杀手,他想先耗干净这个女人的内力,凌辱后再杀,他要带着这个女人的尸体去拜会燕子城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嘿嘿,小娘们,你不知道世间男子皆是负心人吗。乖乖从了老子,老子让你的尸体,好看点。” 新郎飞掠至她身旁,她怒骂道,“你来干什么!成你的亲去!” 新郎回头看了她一眼,手中的刀挑起头上又大又漂亮的新郎冠扔在地上。 “这亲,我不成了。” 这天,光明远强行破境,斩首大周吴重德。 事罢,他很没风度的一溜小跑捡起新郎帽戴在头上,一手抱起武阕,一手提着恶人头,跑回燕子城。 带着个女人再次出现在婚礼上,伸着两根手指头无耻的问道,老丈人,能娶两个不? 王磊看着人头抚须大笑,面色一变,“我王磊说一不二,你今晚只能娶我女儿!言罢笑呵呵的看着武阕,姑娘,愿意认我这个干爹不?” 那天小将军洞房花烛夜,老将军率军出城围剿吴重德残部,女儿陪嫁这么多,干女儿怎么也得有两万兵马当陪嫁吧? 天禧十七年,凌山王光明远,带二位夫人入京,终生困在长生境又如何,我比天人似天人。 (十) 微胖的中年人骑着一匹老马,风尘仆仆的来到天京城脚下,一身普通商甲打扮,下马牵着马随着人流入城,一眼看到那人流之中甚是惹眼的马车。 那马车平淡无奇,唯有那驾车之人,一身白袍刺金纹,不带人间烟火气。 中年人憨笑写牵马挤过去,一路上遭了不少白眼。 “洛水。” 中年人直呼其名,青年扭身望来,连忙停车,跳下车来开心的喊道,“六哥!” 惹来人流一阵躁动,嫌弃这二人挡了道,城门卫兵远远招手骂骂咧咧的让这两人赶紧动,真当是自己家门口了。 中年人笑笑对洛水摆手示意快走快走,边走边说。 新皇登基大典前一天,长陵王洛水,湖东王张云龙,一同进京。 几位王爷坐在养心殿里,靠山王小女儿杨遥跟公主赢雏玩的不亦乐乎。赢夫跟着老太监,一遍一遍的练习着明天的登基大典。 老太监此次勤王保驾之功怕是无人能出其左右,连带着那两个小太监都水涨船高,一个入了御马监,谁都知道怕是不出两年就是御马监掌印大太监。 另一人跟着老太监,据说已经放出话来,是以后伺候皇后的人选。 随着洛水跟张云龙进宫,大秦诸王,唯有蜀王未到。 已经有几年没见过赢夫的洛水与张云龙,跟其他诸王一样,心中皆是一阵涟漪,像,太像赢胜了,哪怕只有五六岁,还是能看出来那眉眼间的神似。 小男孩望向两个新来的叔叔,心里知道,这肯定又是两个自己的王叔。 “大哥,三哥是谁杀的。” 洛水语气悲凉,这个问题他问了徐子卿,问过湖东王张云龙,没有人知道,这天下都没人想的到是谁。 除了靠山王,谁能让陈望一行造反,谁能连斩纳兰池与秦皇。 靠山王摇了摇头,洛水释然,张云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的坐了下去。 其实众人或是无所谓,或是不相信,或是有疙瘩,也都憋着。就跟一家人过日子一样,和和气气的最好。家里最烦人的那个刺头死了,也不知是失手被外人杀了,还是被自家大哥一不留神打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对后辈,对年幼的新帝,那都是一样当自家孩子看的。 “父皇不是靠山王叔叔杀的。” 赢夫语不惊死人不休,孩子可能还小,可天家孩子如何同一般人相比。 众人望去,杨孝严更是一副欣慰的微笑。见赢夫双肩颤抖,眼中含泪,更是所有人都以为孩子在为靠山王鸣不平。 可是下一句话,让所有人瞳孔猛缩。 “我看见他了,我那天躲在桌子下面看见他了!” “大胆!来者何人!” 老太监站在赢夫身边一声怒喝。 众人猛然回头,一年迈剑士背剑立于殿内,强如靠山王,丝毫不知此人从何而来。 赢夫眼泪还是瞬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指着骂人哭道。 “就是他!” 那夜,父皇告诉他,千万不要出声。他拼死捂着嘴巴。终于,在他快憋不住的时候,自己把自己捂晕了过去。 所以当他醒来后,趴在父亲搭档尸体上哭啼的时候,没人知道,小皇子是亲眼看着父皇被一剑一剑刺死的。 (十一) 大楚尚武,下至老农,上至天子,少有不习武者,便是女子,也都使得一手好剑。 楚京城血流成河,就是真的血流成河,战死,那便是满城战死,活生生用人命去填,用血去灌,整整六十万人,整整六十万人死在了这座城里。 楚魂无敌,生为大楚人死是大楚魂。 项皇有剑,名曰万里。 项后有剑,名曰江山。 大楚之后,世间无剑,大楚之后,世间无剑。 那是大秦立国最后一战,杨孝严亲战楚皇项无双,赢胜剑斩飞剑仙子姬海棠,李秀秀朔穿天下铸剑第一人张百川,洛水剑挑大楚太子项金缕,光明远刀杀藏剑山庄庄主李不言。 那天起,天下用剑之人的脊梁断了,楚京城近乎夷为平地,天下名剑尽毁,大秦教了这天下一个道理,任你尽得民心,任你全民皆军,大秦亦破之。 眼前之人,杨孝严再熟悉不过。 昔年被自己一杆大戟活活砸死的楚皇,项无双。 老者衣衫不洁,须发斑驳,除了背上那柄长剑,余下与一般老奴并与区别。 杨孝严起身,问了一句,“可否容我取个兵刃?” 老者枯瘦的脸庞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剑破窗而来,一把大戟被剑顶着砸向杨孝严。杨孝严伸手接戟,倒飞而出,一脚踩在墙上,烟尘四散,才稳住身型。 从那大秦皇宫藏宝阁所飞来之剑落入项无双手中,天地色变,一龙一凤,两声哀鸣。 杨孝严陡然发力,大戟砸向项无双。 项无双却是突然转身,抬剑一指,凭空戳向背后,那刚刚抬起刀的光明远,瞬间倒飞出去。 又一指,空手袭来的李秀秀倒飞而出。 转身握着那未出鞘的剑,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掌猛然拍下。 大秦诸王,那向前的身影猛然一滞,只觉得天地之间一股浑厚的力量将自己压的死死的不能动弹,然后喉咙一甜,身体不由自主的像后砸去。 杨孝言手中大戟猛的砸在地上,手握大戟,稳住身型,护住身后的老太监,老太监怀里护着小秦皇。 老人笑容渗人,天地之间,空气都在震动,方圆百里,每一把剑都在颤抖。天京旧时叫楚京,当年你们屠了这里,今天我也要屠了这里。 “海棠,我回来了。” “今天,一个都走不了。” “楚皇!” 一声大喝穿透天地,其中剑意亦是凌厉无比。 “大秦沈长安请剑!” 项无双睁眼拔剑,双手双剑,飞身而起,养心殿屋顶瞬间整个破碎。 那年大秦屠楚京,唯独不见沈长安。 蜀王沈长安,封剑祭剑冠,祭的不是哪个剑冠,祭的是这整座楚京。 (十二) 双剑一龙一凤,出鞘之际,哀鸣如嘶。 项无双手持双剑,凌空而立,望着眼前之人。 沈长安人到中年,封剑十载,整个人带着那么一丝严谨,一丝不羁,一丝潇洒,一丝凌厉,一丝温柔,说不出的神仙气质。 当年大秦屠楚京,唯独不见沈长安。 “娃娃,老夫知道你,老夫今天可以不杀你,你别自寻死路。” 沈长安摇摇头,十年来,沈长安封剑不假,但悟剑,一刻也没有停过。 十年来,天下剑道凋零,无数剑道大家,跌境,身死,道消,走火入魔。乃至于练剑近乎被天下所弃。 唯有沈长安,知道自己的剑,一直在变强。世人皆以为,是旧楚亡,天下剑道被大秦斩断了。 直到今天,沈长安看到老者那不受控制的爆乱剑气,他才知道,那天下人每出一剑就少一分的剑道,都去了哪里。 沈长安拔出背上长剑,长剑有名,名曰秦,长剑出鞘,哀鸣周停,天地为之一顿,一念若十年。 “沈长安,请楚皇还道天下。” 项无双剑齐撩,滚滚剑气如大江。沈长安一手问情式,剑柄抵心,互换剑心,向前刺去。 他强任他强,一剑开大江。 项无双飞身抬剑,左驾龙右驭凤,裹挟龙吟风鸣,整个人砸向沈长安。 “小辈,我乃天下剑主!剑道在我!你既用剑!就把你的那份也交出来吧!” 沈长安闭眼明悟,从十七岁那年,跟着大哥他们从辽东走出来,唯独他手中有一把还算完好的兵刃,那把剑叫秦。 当时赢胜开玩笑,长安,你这么宝贵这把剑,以后若是当了皇上,国号就叫秦吧。 任你是天下剑主也好,窃取天下剑道也罢。剑道在不在你,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我的道,便是我手中之剑。 沈长安睁眼,大江炸开,龙凤已当空砸来,沈长安向前一步,双手持剑改单手,剑指苍天背人间。 一只硕大白鹤凝于大地,展翅而起,与那睁着猩红双目的巨龙巨凤撞在了一起。 项无双身形向后倒飞出去十仗有余,心头一恼,正欲再战。 咔,咔。两声。 项无双手中的万里江山碎了。万里江山都没了,空有名字的两把剑,如何承受这天下剑意。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项无双癫狂大笑,万里江山碎了,这位亡国君主心中那股执念,也碎了。 大笑中的项无双,气势不停攀升,如火烧云般染红天地。 这一刻,大楚剑皇项无双,由诡道入魔道,近乎天下无敌。 (十三) 沈长安终于发现,这老魔头的气势,再涨,就不仅仅是棘手了。 杨孝严走到桌前,拿起那尊金黄色玉石雕刻的大秦国玺,扭身看看诸王。 “一起上。” 大秦诸王皆出,杨孝严,沈长安,李秀秀,光明远,洛水凌空而立,赵肆,李中书,张云龙率赶来的八百御林金甲结阵。一身飞鱼服飘落广场,站在大秦诸王之侧,王地藏怕是要一月内第四次负伤,青布短衫落下,欧阳仲会救人,亦能杀人。上至天人境的杨孝严与沈长安,下至区区小宗师境的张云龙李中书,无一人面露惧色。 杨孝严沈长安对视一眼,沈长安正处巅峰,人剑合一,整个人如剑锋一般刺去。杨孝严手持大秦玉玺,漫天黄雾向杨孝严涌去,大秦气运唯有秦皇与靠山王可掌! 杨孝严一手持玺,一手握戟,紧跟着沈长安飞身而去。身后跟着是取来长朔的李秀秀,拖刀疾驰的光明远,持剑不练剑的洛水,一柄秀春刀的王地藏。 冲阵!赵肆领下,八百御林金甲结阵冲锋。 徐子卿再落一子。 “这都是命啊,大秦杀戮出太平,自然有些账得还。” 那夜杨孝严提着项无双人头,哪怕众人皆带伤,也带着小皇子来到皇陵。 那葬在天京城郊的第一座大秦皇陵前,已经跪着一个酒鬼。 那黑袍人哭嚎着,说皇上,那人已经死了!地藏无能!只能给小太子尽忠了。 那年雨漫天京城,孩童跪讨救母钱。满街行人非无人,治病之法太费钱。 “纳兰,你看这孩子,能不能跟你学武?” “你就收个徒弟吧,赶明死了还有个人给你送终。” “来孩子起来吧,我找人给你娘看病,以后你得跟着这人好好练武,将来就不用求人给你娘看病了。 “我最喜欢给人封王,你以后就叫王地藏!你若有了出息,我封你个地藏王。” 靠山王摸了摸小皇帝的脑袋,小皇帝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靠山王扔掉那颗人头,众人无言,一齐带着小皇帝离去。 自己兄弟坟前跪着的那个人,比这颗人头,值钱。 第四章 一回天京城 这大秦的江湖,总是怎么看都看不出个江湖味,风雨几十载,最出头的不是几位异姓王,就是异姓王手下的诸位大将,就算江湖上名望最高的王震宇也被人称为九王爷。 出类拔萃的人物倒是也有,不过这名号着实一个比一个难听。比如号称江北第一人的赵建新,外号拐子新。新剑楼楼主据说刚刚破了天人大关,可出关连杀十一人,得了个剑疯子的名头,你说说这都谁起的名字,要我说叫杀人剑也好啊。 名头好听点的也就是人称老神仙的李小凤,玉菩提释万如,白头与君琴赵丹儿这么几个人,其中这赵丹儿的名头还就纯粹因为手上那把古琴它就叫白头与君。 抛开靠山王不论,什么长陵王,凌山王,湖东王,名号用个地名加个王字,就比这帮混江湖的响亮的多,更别提吴王蜀王两位封地近乎要占整个大秦一半的一字王。 “师父啊,那是吴王跟蜀王厉害,还是我爹厉害?”小男孩坐躺在干草堆上,身边是一个说不上邋遢但也说不上干净的老道士。 “当然是你爹厉害了,你爹的王位全名应该是一字并肩靠山王,一字,并肩,靠山。一字王之尊是最老的古例,并肩王源自早唐,地位犹在一字王之上,靠山王就是先皇自创的了,靠山王啊,皇上的靠山,整个大秦的靠山啊。”老道士说着眼神便迷离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赶着牛车的大胡子农夫这会心里都特娘快把这爷俩骂死了,天子脚下眼瞅就要到了,说胡话也不挑挑地方?当真不怕下锦衣卫大牢?自己是被鬼迷了捎这么两个货在车上。强压下心里的不满,耐烦的喊了喊俩人,说前面就进官道了,人多别乱说话了。 老道士笑呵呵的应着好,跟那孩子交代道,一会上了官道,自己跟着牛车进城便是,师父要去办点事。 小男孩乖巧的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问道:“师父,我不认识路呀。” “进城看就蹲街上看,哪些个轿子好看就跟着那些轿子走。”老道士很没良心的说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办法的办法,十一岁大的孩子他也不怕走丢了。 老道士怎么走赶车的大叔压根不知道,到了城门口,头次进京的大叔看到几乎没有一点盘查的城门还有些愣神,看着别人交城门钱自己也在那摸索,谁知门口当差的兵丁一脸不耐烦的让他快走,他也赶紧赶着牛车就往里去,走了一会才想起来车上还有两个人,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都不见了。 心里暗暗骂了两个人几句,好赖捎了他们一程,又没要钱,也不客套客套再走。心里正想着,一个荷包直勾勾砸在自己怀里,砸的生疼,怕是得足有二十两。 小家伙站在天京城,一个很不起眼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望着街上车水马龙,他害怕的想哭,不是因为这城里太热闹,就是想哭,自从师父离开,打进了这天京城开始,他就害怕的不行,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害怕,就是想哭。 卖糖人的老头跟卖布老虎的老妇对视一眼,逛街的富家公子也正要上前,他却飞奔了起来。七八条身影赶忙跟上,到了九子巷,主道上的轿子跟人陡然增多,还有那挑着一担担礼物的随从,别说小孩了,跟着小孩的那几个身影都已经找不到了。 人群里一个小姑娘,正提着一盒淑贞斋的蜜三刀,也混在人群里,看模样就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头上的簪子说能让好几家人吃好几年饭怕是不合适,说值二百来条人命还差不多,倒不是多稀奇,就是插的太多了! 小男孩埋头往前跑,只顾着看着躲开周围的大人,视线完全看不到这个小女孩,眼瞅就要撞上去,小姑娘身边的一名路人眼神一飘,就要伸手去挡,谁知手被人抓住,眼神陡然杀机四起,抬头一看,却就是那位刚才那位,在小孩发呆时出现过的公子哥。 两人对视一眼,公子哥点点头,那人露出恍然之态。 “哎呀!”一声娇喝,小姑娘自然被撞了个人仰马翻,头上的簪子还掉出去两个,有那眼疾手快的就伸手去捡,刚抓在手里就被人一脚踩在手上,抬头就要骂人,那汉子看着却不好惹,只好乖乖的把簪子交了出去。 撞了人的小男孩,赶忙扶起小姑娘,小姑娘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那盒淑贞斋的蜜三刀让人踩了个正着,街上人多,谁踩的都已经不知道了。 “对不起对不起。”扶起小姑娘个,他慌忙道歉。 比他还小的姑娘却抬头指着他就骂:“走路没长眼睛吗!你赔我的蜜三刀!今天母!...今天我娘生日!我专门偷跑出来买给她的!一会就要开宴了!我得马上回去!不能再去买了!” 姑娘在凶他,他却笑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笑的开心极了,心里的恐惧也似乎都忘了。 “喂喂喂。”小姑娘不解的喊着眼前的小哥哥:“原来你是傻子啊,算了我回去再想办法。” 说着扭身就要走,手却被长得还算好看的小哥哥拉住了,姑娘的脸瞬间就红了,又害羞又害怕的扭身看向拉着自己的傻子,心想早知道出门就带个侍卫了,带个家丁也好啊! “你!你干什么!”小姑娘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对方似乎也没有使劲,就是自己怎么也挣脱不开。 “我有个礼物!你带回去给你娘!她肯定开心!”他跟小姑娘说。 小姑娘鄙夷的看了眼前的小哥哥一眼,虽然还算好看,就是太寒酸了,不会是书里那种把自己一肚子学识当宝的酸书生吧,看年纪也不像啊。 “不用了,不用了,你别拉着我,我赶时间。”小姑娘又挣扎了两下,小男孩也放手了。 小姑娘连忙扭身就往家里跑,他就紧跟着她。吓得小姑娘心都要跳出来了,只想赶紧回家。到了家门口,本来偷跑出去的她应该走侧门或者后门的,却直勾勾的往正门跑,看到门口的家丁侍卫就要喊,却扭头又看了看那奇怪的小哥哥。 “喂!你跟着我干嘛!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这是我家!门口的侍卫会打死你的!”小姑娘冲他喊道。 他笑了笑,看了看那人头攒动的府门,硕大的靠山王府四个字,开心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我没跟着你,我也回家,我家也在这。” “你家也在这?”小姑娘扭头看了看自己家,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你骗人,我在家从来没见过你。” “我小时候在这里,很久没回来了。” “哦,那是爹娘是谁?”小姑娘想了想自己确实认脸认不太准,愈发觉得这个小哥哥眼熟,半信半疑的问道。 “我爹是这府里管事的!” “哦,欧阳伯伯啊?哼!你一会知道本小姐是谁!吓死你!”小姑娘说着做了个鬼脸,冲他勾勾手,说:“你过来,跟着我,我们走侧门。” 这一路上,小男孩的眼睛就一直是月牙状的一条缝,嘴就没和上过,也难怪小女孩觉得他是个傻子。 进了侧门,小姑娘先进去,小孩跟在后面,先听到小姑娘“呀”的一声,进去后却是看见须发斑驳的中年管家,带着几个下人候着。 小姑娘扭身看看他,又看看眼前的中年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欧阳伯伯,被你发现了呀,我出去给娘买蜜三刀了!对了!我把你儿子带来了,这是欧阳哥哥的弟弟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跟欧阳哥哥说过!” 中年管家一个踉跄差点没背过气去,身边的下人也都一脸懵逼的样子。 “小姐啊!你胡说什么啊?”中年管家苦笑不得的说道。 小姑娘本以为自己被骗了,转手就要去骂,却听到身后欧阳伯伯的声音。 “恭迎世子回府。” 小姑娘愣了,扭头看看做着大揖的欧阳伯伯,又扭头看看那傻子小哥哥,又看看欧阳伯伯。 “........,哥?” 第五章 草原雄鹰 西域诸国,小者三五城,大者,十余城镇。纵然如此,那措木也带着疯狗一样的匈奴人屠了整整十国。 匈奴五部齐聚,柔然,鞑靼,蒙古,契丹,还有那措木的左旗。一百五十年前的大匈帝国近乎打下了整个中原,却终究随着天汗的驾崩瞬间粉碎,中原人好好的给匈奴人上了一课。 柔然铁骑近乎全灭,仅有一帐孤立在草原与沙漠之间。 鞑靼苍狼远遁西域,数十年了无音讯。 蒙古金帐向唐称臣,成为草原正统。 左旗羊头跟契丹猛虎,龟缩在大草原的东北角跟西北角苦苦支撑。 终于那个唐也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整个中原陷入了战乱,蒙古部蠢蠢欲动。 那措木却已经带着整个左旗跟柔然,放弃了那片他们龟缩的贫瘠牧场,扑向了西域沙漠。蒙古金帐那位老可汗还没来得及开心这碍眼的种子居然自行离去。就赶紧带着自己的契丹狗腿子,带着本来准备攻打中原的大军,赶忙跟了上去。 风一样席卷诸国的那措木,已经不仅仅是柔然左旗两部,那本以为死绝了的鞑靼苍狼,从遥远的另一片牧场,越过雪山和沙漠,骑的是大马,来的是年轻汉子,金帐可汗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股不输于自己实力的大军会毅然加入那措木这小子。 金帐可汗病死在路上的时候,还在嘱咐自己的儿子,贱种出身的那措木,杀了自己兄父的那措木,不能成为草原的领袖,金帐一定要带领匈奴再次走向辉煌。 可是当新可汗带着自己那心怀鬼胎的兄弟们还有那野心勃勃的契丹汗,带着劳师远征的大军,追上那支自己看不起的部队的时候,心里满满的只有恐惧。 那措木身边已不止有左旗,三千武装到牙齿的柔然铁骑,四万骁勇善战的鞑靼苍狼,还带着整整十国八十一城的散军跟奴隶。 大帐里那个年轻人只跟他们说了一句话,你们来了,我的兄弟。 他们就齐齐跪了下去。 “中原很小,很好打,我听说他们刚建立了新的国度,我听说他们的武人特别强大,让他们修生养息几年,我要带着他们从没见过的大军回去,碾碎他们的每一寸土地。” 新的匈奴帝国,攻城从来不占城,匈奴走了,谁想当城主就当城主,谁能当城主就当城主,匈奴让送人就送人,让送钱粮就送钱粮。那措木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他走对了一条游牧民族该走的道路。 现在它们眼前,是一个真正的国度,真理国。匈奴大军不远处,真理国的大军也在集结,那措木能感受到,那骆驼跟马匹踩踏沙漠的声音,那些包着头巾的的强壮战士,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就在眼前,游牧民族只能赢,只能一直赢。 只要输一次。这些人就会马上再次被打散,可是那措木不在乎,他带着左旗和蓝蓝的柔然出征那天起,他就没想过以后怎么办。攻城,屠掠,兵马越来越多,补给需求就越来越大,直到后来,那措木发现,不打仗,自己这帮人就得饿死。 所以,就一直打。 大秦边疆七十三城寨,以军为民,以民为军。一望无尽的黄沙,只有沙雕翱翔于万里无云的天际。 和沙雕一样飘扬在空中的,只有那一杆又一杆的薛字大旗,黑底白字,因风化严重而破破烂烂。 陈望造反,与薛家军无关。项无双剑挑天京城,与那杆天龙破城戟无关。这七十三城寨后的整个大秦,明天改了名字叫大狗,也与这七十三座城寨无关。 大秦立国之初,整个大秦最老的将领薛延就带着一支孤军来到了这里。赢胜跟他说,中原敢死一千万,胡马不得踏一岑。 薛延不知道什么叫一岑,就在这最靠近西北的地方建了一座城,叫岑。 杨孝严当初也跟他说了一句话,城防西北,更防东南。 所以岑更北面,有一座草原跟中原千百年来也未有过的大集。 杨孝严走在大集上,身旁是白发苍苍一身皮裘的老汉。 “王爷啊,真没别的什么事?”老人家一把年纪眼珠还转的跟滚珠一般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 “老将军啊,真的没事,就是怕你不放心,特地来跟你报个平安。” 杨孝严哭笑不得的跟老人解释着。 老人一脸不乐意,白了杨孝严一眼。 “老将军老将军的,谁不知道你大将军才是真的威风,我这个老将军除了老还剩下什么?让我来边关跟胡人打仗,这么多年了,城寨都建了七十三座了,我跟谁打过仗了?除了马贼还是马贼。 老将军啊,杨孝严苦笑道,那哪是马贼?草原跟吐蕃统共在这边境上剩下那点人马,您一股脑全砍了,还说没仗打?” 那还不是马贼?我刀子都没抽就把媳妇都剥光了推到阵前了,比马贼还不如。 杨孝严无奈的摇了摇头,实在不愿跟这个老头扯皮,还是道明了来意。 “辽东边军缺人了,兵好说,帅……也不难,可是这将,真的不好找。” “不行不行,我手下的小崽子都还没训好,自己这都应付不过来,哪有闲人给你。” “这不是没仗打吗?小崽子放在哪练不是练?” “很快就有了,你听。” 杨孝严屏息闭眼,叫卖声,吆喝声,闲聊声,激动的吼声? 杨孝严望去,一群汉子正围着一个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人,他们讲着吐蕃语,杨孝严并听不懂。 你听不到。老将军打断杨孝严的倾听。 “你听不到,可是我听得到,马蹄声,整个西域跟草原的马蹄声都在向西奔跑,那边有更多的马,更多的战士。” ”那措木?”杨孝严问道,这个名字,在王地藏第一次亲自递给他的那封情报上出现过,寥寥几字,如同戏言。 老将军没有回话,抬手一鞭抽向人群,那群吐蕃汉子好几人被抽的身向前倾,背后皆有了一条粗粗肉痕冒着鲜血。 他们转身看了看老者,愤怒的表情消失不见,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他们之间蔓延,四散而去根本不管那中间之人愤怒的叫喊。 那人叫喊一番无人搭理,却是定睛看了眼前的老头,以一句中原官话高喊太阳王万岁,抽出一把弯刀匕首,就向老者冲来。 杨孝严心里好笑,莫说自己动手,薛老将军一鞭子都能将此人抽翻。可是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来,杨孝严下意识推开老将军。 伸手那一刻,整个手臂一阵发凉,猛然索回,一阵风掠过,一物在杨孝严与薛老将军之间穿过,强如靠山王,勉强能看清那是把大戟,带着那人到飞出去,近乎凿穿整个大集。 老将军一脸习以为常,杨孝严扭头望去,一胖子吃着面,啃着鸡腿,桌上还有一整个肘子,满嘴油脂,并不抬头。 诺,人我只能给你一个,就是这胖子,剩下的真的不能给,我有预感,那措木要来了,有生之年,我能打仗了。 杨孝严看着胖子,又看了看老将军。 长生?天人?杨孝严吃不准。 老将军哈哈大笑,无境,唯天生神力尔。 第二天,黑袍王爷离开边塞,带了个同样黑甲的胖子,胖子手里拿了一把大戟。 ”黑叔?我爹说你会使戟,让我跟你学,可你咋连个戟都没?” ”叫师父!“杨孝严没好气的说道。 “师父可不能乱叫!万一你没本事……” “话还没说完,胖子呆呆的看着杨孝严手里的大戟,又呆呆的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 “师父,你教我修行吧!” “不教。” “为啥啊师父?” “教我吧师父?” “为啥不教我啊师父!” 我爹从小就不让人教我修行!好不容易认个师父也不教我! 师父啊…… 薛青,你从现在开始不准说话,为师开心了,自然教你。 果然没了声音。 靠山王一边走,一边心里犯苦。天生神力就站在长生到天人境界的门槛上,若是再修行,天下当真有人克的住? 第六章 洛王妃 靠山王妃看见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股激动,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已经快要及冠的少年,四年不见,可眼前的孩子,长得似乎有点太快了? 杨遥看着靠山王妃,又看了看自己哥哥,看两个人都呆呆的看着对方不说话。 杨凌霄想过无数次再次见到母亲时的画面,想过母亲激动落泪,想过母亲冲过来抱着自己,甚至异想天开过母亲对自己冷眼相待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在母亲眼中看到一丝陌生,那一刻杨凌霄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一股委屈在心里像一条小蛇一般扭曲。 “娘!哥说有礼物给你!还说肯定开心!”杨遥打破了这个诡异的气氛。靠山王妃也终于从愣神中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去拉自己儿子,慌乱样子就如当初,那个看到出征两年突然回家的靠山王时的少女一般。 “什么礼物?回来就回来,带什么东西真是的。你能回来就是娘最开心的事情了。”王妃拉着自己儿子,却只能说出一些客套话一样的言语来。 杨凌霄一时语塞,怎么说?自己刚才给妹妹那么说的原因......意思就是自己就是那个礼物啊。 “那个....娘你开心就好,我就是礼物,我让妹妹把我带回来给你的。”杨凌霄尴尬的挠了挠头,王妃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随之而来还有抱着肚子大笑的杨遥,那银铃一般的笑声是如此令人愉悦。 开宴在即,整个天京城的权贵近乎都在靠山王府,赵三才前后招呼客人,内阁大学士王景隆与谭正二人坐镇宴中。靠山王去了边关不在京中,可任谁也不会放过这个巴结靠山王妃的时刻,因为巴结靠山王实在是太难了,他老人家能看上眼的东西或者人简直不存在。 若是靠山王在京中,是根本没有这么多人敢上门献媚的。纵使今日,这些人也只能在外堂吃个宴席,内厅之内坐的,才是真正给王妃庆生之人。 杨遥一蹦一跳的坐到桌上,靠山王妃拉着一个小男孩走出来。 端着杯子的光明远一楞,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凌霄?” 靠山王妃点点头,这位凌山王很没形象的跟个猴一样窜了过去。皇宫一战后,光明远就未离京,靠山王这些年四处奔走查漏补缺,大秦内政三大学士劳心劳力,光明远还要不停给这三个文人和勋贵集团做和事佬,着实出力不讨好。 就跟抓了匹好马一样,凌山王光明远把杨凌霄这捏捏那摸摸,皱着眉头念叨着:“那李小凤教了你些什么玩意?身子骨怎么如此弱?” “师父没有教我武功,只教了我长生诀。”杨凌霄并不认识此人是谁,只是看样子应该不是外人。 “长生诀?那不是道家最基础的法门吗?那玩意练了除了能憋气憋的时间长一点,有个屁用啊,别说长生了,小宗师都到不了啊。”光明远一脸茫然,这世间道统第一人也忒不靠谱了吧? “王叔,洛娘娘,这位是?”桌上那看起来远比杨凌霄精神俊秀的少年问道,王叔叫的是凌山王光明远,洛娘娘叫的是靠山王妃,洛神。 杨凌霄这才望向桌子,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起身站在桌边,身后的老者也一同起身,还有两个阿姨好奇的朝自己走来。 “皇帝哥哥!这是我哥哥!”杨遥帮忙做了解释。 赢夫走向前来,来到杨凌霄面前,弓手做礼:“凌霄哥哥,弟弟想见你很久了。” 老者微微皱眉,老者是当朝大学士之首,人称夫子的严准。 杨凌霄看着眼前叫自己哥哥的人,妹妹叫他皇帝哥哥,那他自然是当朝皇上没错,眼前的孩子跟自己差不多大,可是那虽未带冠却已经扎的紧实而整洁的头发,还有那从容有度的气质,总归怎么看都觉着该自己这个披头散发的小屁孩喊他哥哥。 “赢夫是皇上,怎么能让他喊凌霄哥哥呢?”洛王妃说了一句,其实心里却是不在意,毕竟先皇也喊靠山王一声大哥。 “无妨无妨,虽是同岁,不过我是知道凌霄要大赢夫两三个月的。”光明远一脸无所谓。 可是杨凌霄就愣住了,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叫对方什么。 “凌霄哥哥喊我赢弟弟就好。”似是看出了杨凌霄的窘迫,赢夫主动说道。 “赢弟弟。”杨凌霄一脸傻笑的喊道,倒不是真的杨凌霄笨,其实要是刚才杨遥喊赢夫赢哥哥,杨凌霄自然也会想到喊这个。 偏偏那疯丫头喊皇帝哥哥,杨凌霄满脑子就只有不能喊皇帝弟弟吧? “孩子还小自然可以喊,将来赢夫和凌霄都及冠了,在人前就不能这么喊了。”两个妇人中,穿着青绿色纱绸的温柔妇人说道。 另一个一身素白,却颇有风姿的妇人也过来揉揉杨凌霄的头:“我们是你婶婶,小家伙真不乖,婶婶们刚到天京城,就听说你走了。” 青衣是凌山王妃王童,白衣是凌山王妃武阕。整个大秦只有凌山王府,有两套正妃凤披。 饭桌之上倒是甚为欢愉,凌山王是个大孩子,天生就跟孩子们玩得来,赢夫本就跟光明远亲近,杨凌霄也对这位王叔深有好感。期间在外已经被灌的满身酒气的赵三才进来过一次,跪在地上给一众人行完礼,就傻呵呵笑着看杨凌霄。 杨遥这才觉得哥哥可能不是傻子,傻子应该是赵三才这么笑才对。 洛王妃问三才是不是喝多了,让人给他熬点醒酒汤。这孩子虽然行事多有不端,但是向来最知道什么叫孝顺,洛王妃还没四十,就已经被伺候出了六十岁老太太的感觉。 赵三才摇摇头,说没事,外面还要忙,他就像进来看一眼世子。然后就跟个肉山一样有颠着就出去了。 喝多了光明远一个劲的窜托赢夫跟杨凌霄喝酒,老夫子一口一个喝酒误事,一国之君决不可贪杯,其实自己已经被光明远那军中学来的各种灌酒手段灌的不行了。别看老夫子比光明远年长一倍有余,可要轮到劝酒,那是个弟弟。 眼瞅老夫子就下了决心不喝了,这货才把杀手锏摆出来,让赢夫敬一杯,杨凌霄敬一杯,一下就给夫子安排到位了,夫子这就算喝到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境界,把当年青楼作诗的事迹娓娓道来,听得洛娘娘跟王娘娘面红耳赤。 倒是余下几人都津津有味,看着瞪大了眼睛瞅着老夫子。满脸红晕的赢夫跟杨凌霄,被洛娘娘拿起一根筷子就是一人头上来一下。真是一点好的都不学。 到最后光明远更是趁着老夫子已经彻底喝迷糊了,让两个孩子拼起酒来。也不是洛娘娘不拦着,毕竟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杨孝严光明远赢胜他们在家跟三个庄稼汉一样骂娘喝酒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就随着他们去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杨凌霄,看着已经漆黑夜色跟烛火,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躺在这里的。 眼前的妇人只点了一根烛台,就着月光手指抱着一身衣裳,手就轻轻的摸着那一般的布料。今日凌霄外面穿的还算得体,却不知内衣如此粗糙。看着那棉线仿制布料的内里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补丁,补的人手很巧,从外面几乎看不出来。 眼泪就流了出来,洛王妃就这样一个人抱着杨凌霄的衣服在烛台前哭着。杨凌霄眼睛也湿了,可是实在是睁不开,若不是第二天早上看到那燃尽的烛台,怕是只以为这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第七章 习文修武 新马儿,新衣裳,少年俊是邻家郎。 杨凌霄不可在京久留,原因怕是除了李小凤以外没人知道,就连靠山王自己都只是一知半解的猜测。靠山王最厌僧尼道士,不如说是最厌神鬼玄佛。靠山王向来不信什么道门的天道,不信什么佛门的来世今生。 可饱经风霜的人生阅历,很多时候,让他自己的内心不得不感慨,所谓的天命,所谓的报应。 杨凌霄三日便离京,三天也没见什么人,这个消息仿佛被刻意封锁一般,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近乎守口如瓶。杨遥最开心两件事,见到了哥哥,见到哥哥时摔丢的簪子,也被欧阳伯伯送了回来,听说是外面的人捡到特意送回来给靠山王府小郡主的,杨遥不禁感慨京城人真好。 离京前一天,杨凌霄拜访凌山王府。听洛神说,父亲给光明远留了什么话要转达给自己。对于这次回京没见到父亲,其实杨凌霄心中并无遗憾,虽然十岁孩子的心里甚是思念,却也是听着身边那关于靠山王的传说成长起来的。 在他心里,那个跑去边关的靠山王,正是自己父亲。 凌山王在后院看书,亭台之中,秋季之寒被中午的太阳驱散,仅有催人睡意的暖。杨凌霄被王府管家带到长廊,管家说凌山王读书不喜人打扰,之前交代过若是靠山王世子前来尽管前去,就退下了。 杨凌霄独自走在这曲折的江南风长廊,天京城靠北,这种宅子,整个京城,不可能有第二栋,天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背对着杨凌霄的光明远,不管杨凌霄已经走到背后,仿佛一个废寝的学子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着手上的书卷。似乎那吊儿郎当的性格从未在这个人身上出现过一般,只有儒雅,沉静。 杨凌霄心道各位王叔果然各个深藏不露,就连看起来那么不靠谱的凌山王叔叔,居然也有如此风雅的一面。看这背影,就能想到当初那攻城何须费兵甲,自有佳人慕名来的白马银甲俊白袍。 杨凌霄心中一阵崇拜,弓手大揖,“凌霄拜见凌山王叔。” 久久并无动静,在京城恶补了一天礼节的杨凌霄只好不顾洛神嘱咐,偷偷抬头去看,只见凌山王一动不动。不禁感慨王叔看书之投入。 再行大礼,提高声调。心道这次总该听见了吧?谁知还没反应。 杨凌霄心中有一丝不好的感觉,就是那种吃了块糕饼发现里面有虫的感觉。悄悄向前,来到王叔身侧。 左手持书,右手撑头的光明远头发略有凌乱,大秦没有蓄须之习,反而大多数人都习惯剃须,只有实在看起来不再年轻,才会留出胡子,让自己显得庄重。三十多岁的凌山王,在慵懒的阳光下如同读倦诗书的少年学子一般慵懒的撑着下巴。 嗯,没错,睡着了。 杨凌霄心中一阵无奈,伸手推了推光明远,小声喊着王叔王叔。 “嗯?”光明远被摇醒,看着眼前的少年,揉揉眼睛“凌霄啊。” “王叔你怎么睡着了,是不是读书太累了。”杨凌霄关心的问道。 光明远再次如同个猴一般猛然窜了起来,捂住杨凌霄的嘴巴,左顾右盼如同做贼一般。确认没人之后送了口气。跟杨凌霄比了个嘘的手势,跟他说:“小声点,被你王娘娘听见就坏了。” 杨凌霄一阵笑努力不笑出声,光明远白了自己侄子一眼说笑什么笑,等你将来有了媳妇就知道了,媳妇这东西啊,有一个就够受的了,有两个,就要命了。真搞不懂赵肆,张云龙,李中书这三个家伙那么多女人怎么伺候的过来。 凌山王跟武阕娘娘是生死患难的夫妻,可要论凌山王最怕的,确是王童娘娘。武阕本就在军中待过,要比寻常小女儿姿态强上不少。可是王童就不一样了,标准的大家闺秀,再加上光明远跟武阕感情颇深,所以更生怕让王童受了委屈,所以其实事事都向着王童,倒是王磊老爷子,事事向着武阕,让王童一阵抱怨亲女儿没有干女儿亲。 这看书一事自然是王童布置给光明远的任务,光明远幼时家境还算不错,也算读过书,可是多年军伍哪有那个读书的心,每天其实就是在这凉亭打个盹。 “其实你爹让我看看你这些年跟着李小凤学了点什么来着,不过看来那老道士是当真什么都没教你啊,你跟王叔说,是他不教你还是你不想学?”光明远坐正跟杨凌霄聊起天来。 “师父对我所问,向来知无不言,是凌霄无心练武,那长生诀还是师父硬要我学的,说是对身体有好处。”杨凌霄恭敬的回答道。 其实光明远是真冤枉李小凤了,作为世间道统第一人,李小凤就杨凌霄这么一个徒弟,自然有一身本事可以教给他,奈何他一开始就本着道法自然的初心,不愿强加给杨凌霄什么。最关键的是他认为靠山王世子肯定会对习武有兴趣,谁知道四年的光景,杨凌霄随他游历,喜欢跟人聊天,喜欢抓虫钓鱼,最关键的是脾气好到不能再好,完全没有一点少年人的血气,倒是跟他这个老头心性一般,凡事不争不抢。 到最后李小凤还是没办法,先强行把这长生诀逼着杨凌霄练了,长生诀是道家练气最初级的法门,初级到随便找个地摊都能买到一本最正宗的长生诀秘籍。除了气息绵长,初步感知内力以外,这功法唯一的功效就是延年益寿了。 光明远挠了挠下巴,“还真让你爹说对了,你爹说你有可能不爱习武,我还不信。” 杨凌霄没有说话,只是好奇为何杨孝严会知道自己不爱习武,本来这次他害怕见到父亲,就有一部分是怕父亲对他失望。 “就这样吧,既然你不爱习武,那王叔也真没啥能教你的,你看王叔,自己读书都会睡着。”光明远把手里的书晃了晃,心想也是,毕竟是人家家孩子,自己瞎操心什么。 “你爹说了,想练武就让我给你开蒙,随后就先去长陵拜见你洛王叔,想习文就先去湖东拜访你张王叔。你去便是,至于以后怎么办,你张王叔会告诉你的,你师父要是让你干别的,你就自己选就行了。”光明远把靠山王的交代转达给杨凌霄。 杨凌霄歪了歪脑袋,尴尬的笑了笑:“那个,王叔,我其实也不爱读书,我就爱玩。” “我打你个小兔崽子。”光明远哭笑不得的用书轻轻敲了一下杨凌霄的头。 “爱玩是对的,王叔我也爱玩,不爱读书是对的,你看你王叔我看书就睡着,可是这文武你总得会一样吧?要不然在家当个二世祖也可以,就怕你爹回头打死你。” 第八章 少年游 从凌山王府出来,杨凌霄就急急忙忙进了皇宫,光明远拉着他聊天他实在不好拒绝,眼看天色实在不早,再不进宫怕是赶不回家吃晚饭了,才连忙告辞。 大秦皇宫不能说是史上最华丽的,可绝对是最有气势的,唐喜琉璃瓦,楚爱朱砂红,大秦以黑为尊以黄为贵以红为显,所以青灰色的砖墙,黄色的瓦片配着大红色的珠子,还有黑曜石雕刻的巨龙镶嵌在御道地上。 穿着龙袍赢夫着实有点怪,黑色的长袍绣着五爪金龙,只是这龙袍似乎有点太长了。倒不是织造处觉得皇帝还要长个子所以为了省钱,而是这家伙觉得衣服越长越显得仙风道骨,所以自己强烈要求做成这样的。 老夫子不止一次说过一国之君穿的像个唱戏的成何体统,可赢夫说还有四年才上早朝到时候刚好能穿,反倒显得自己甚是节俭。老夫子只好心道到时候你不要再做一套更长的穿着上朝就好。 凌霄殿已经四年没有开过了,大秦十四及冠,及冠之后才算成年人,到那时候靠山王也要还政皇帝,其实靠山王压根不怎么管政事,都是三位内阁大学士在处理朝堂上的各种事物。被修好的养心殿就是办公场所。 赢夫每天就在这里看着三位大学士批那数不完的奏折,听说这些奏折以后要自己批复,想想头就大了,他可是亲眼看着三位老师每天累死累活的批这些奏章。 还记得有一次,老夫子都急眼了,拿着一奏章扔在地上就骂:“这王一康是哪年科举的!官兵跟民众抢牛?牛是民众的,却愿意跟官兵走,判了把牛杀了官兵民众一人一半。这种事居然当功绩上奏?怎么老夫难道要把这事放在府刊上昭告天下吗!他爹八成是个杀猪卖肉的才能想出这么个注意。” 王景隆面上不温不火,说了一句“家中庶子,本以为外放历练一番能有所成长,不想污了夫子的眼。” 这下轮到夫子傻眼,赢夫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谭正也努力憋着笑。 老太监走到小皇帝面前,小声通报,靠山王世子求见。 “快让他进来!”赢夫高兴的喊道,听夫子说杨凌霄好像不能再京城待的太久,他还怕这个哥哥不进宫跟自己告别,准备晚上再偷偷溜去靠山王府混顿饭顺便给杨凌霄送行呢。 “臣,靠山王世子杨凌霄,拜见陛下。”杨凌霄跪地行大礼,夫子这才摸着胡子点点头,继续批阅奏章。 “哥哥快起来。”赢夫跑过去扶起杨凌霄“听说哥哥要走了?” “嗯。”杨凌霄点点头,赢夫如此自在让杨凌霄也轻松了很多,来之前洛王妃嘱咐他,进了皇宫跟那天在家吃饭不一样,事事都要守规矩,除了你爹,就连你王叔去宫里见皇上,也是要实打实的行跪拜大礼的。 “师父说我不便在京中久留,京城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对我伤害很大。”杨凌霄对赢夫说。 “地下?地下有什么?”赢夫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师父不告诉我。”杨凌霄说。 赢夫扭头去问夫子:“夫子?天京城地下有何典故?” “无稽之谈的神鬼之说罢了,皇上无须为此费心。”夫子不耐烦的说道。 “夫子你讲讲嘛!”赢夫撒娇问道。杨凌霄也一脸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大学士谭正笑着说道:“都传天京城从商夏之时便有,为镇魔神赤尧而建,历朝历代虽未皆建都与此,可有一条传说,说禹皇之后,掌着释放魔神之法。” “可千百年来。”夫子发声:“天下未闻神魔仙人之事实,皆为传说而已,多是对功夫高深之人或修道念佛高人的夸大而已。” 说着老夫子看了看杨凌霄:“我看靠山王世子不可在京久留,必然是有其他原因,想必是李掌门编出来吓唬小孩的说辞而已。” 赢夫跟杨凌霄边听边点头。 “对了!”赢夫突然出声,吓了杨凌霄一跳。紧接着赢夫一溜小跑跑回自己桌子,抱起一摞华丽的请柬,抱来给杨凌霄。 “哥,你把这些拿着。我听说你要去拜访诸位王叔,这是给诸位王叔的,四年后及冠之礼,你我一同度礼,这是邀请诸位王叔观礼的请柬。” “胡闹!”夫子一拍桌子:“天子及冠礼,怎可与他人一同举办!” “朕说一起办就一起办!”赢夫陡然发难,气势让杨凌霄一阵呆滞,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夫子一时语塞,不知为何皇上会如此激动。 “哎呀,夫子,就让我们一起办嘛,哥他又不是外人。”下一刻赢夫突然撒娇起来,倒是连尴尬的气氛都没能起来。 “哼,此事容后再议。”夫子一吹胡子,摆摆衣袖,继续批阅奏章。 “皇上.....这请柬就不带了吧,我跟诸位王叔说一声就行,我跟师父两个人上路,带东西很不方便的。”杨凌霄身子稍稍往后躲了躲说道。 “哦,这样啊。”赢夫抱着请柬想了想“朕给你派五百随从?” “别!别!皇上!我师父能把你那五百随从全玩死。”杨凌霄赶紧摆摆手。 “皇上,靠山王世子随高人游历,想必跟你微服差不多,都是能低调就低调的。”一旁批阅奏折的谭正扭头说道。 “不妨就让他带个口信便是,反正诸位王爷都是很好说话的人。”谭正继续说道。 “好吧。”赢夫点了点头,老太监小跑上前接过那摞请柬。赢夫看着杨凌霄:“晚上哥跟我一起在宫里吃饭?” “不了不了,我母妃还在家等我吃饭,怕是不能在宫里吃。”杨凌霄说。 “那我去你家吃!”赢夫也不见外。 “胡闹!”夫子又一拍桌子“堂堂天子天天跑别人家吃饭成何体统!” 赢夫吐了吐舌头,杨凌霄也是好笑。 拜别小皇帝,杨凌霄回了靠山王府,赢夫没能来混饭,可凌山王一家都来了,倒是十分热闹。 洛王妃直说,还是凌霄回来好,家里热闹,平常家里都没个什么人。 十岁的孩子还不知道这一刻多宝贵,听着大人们的调侃教导嘱咐,听着大人们闲聊天。看着一直看自己的妹妹。 “妹妹,你老看我干什么?” “我得记住哥你长啥样!你下次回来又骗我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靠山王世子离京,进京之时静悄悄的来,离京之时本也想静悄悄的走。骑着马背着包裹的少年就要离家,洛王妃在门前左顾右盼。 “凌霄啊?你师父不来接你吗?”洛王妃问道。 “师父进城就不知道去哪了,不过我们约好了会在城外见面的。”杨凌霄骑着马说道。 “那?带几个护卫?”洛王妃看向赵三才跟管家欧阳嵩,虽然暗中的护卫就没少过,可当娘的总不放心。 赵三才呵呵一笑,说:“干娘,用不着咱,您看。” 顺着赵三才的目光看去,远处一队人马如同尖利的匕首一般,为首那人,飞鱼服,八蟒袍,绣春刀。锋芒毕露,好似一柄随时会杀人的刀。 锦衣卫大都督王地藏远远停下,冲洛王妃点点头。 洛王妃其实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肯定不会少了护卫,可就是放心不下,其实就是舍不得孩子走而已。 “娘。”杨凌霄喊了洛王妃一声,如同在老槐村时一般。 “哎!”愣神的洛王妃连忙答应。 “我走了。” “嗯。” “哥哥要记得回来!” 当年靠山王出征,跟这感觉其实差不多,去打仗的男人也好,离家游历的孩子也罢,对家里人来说,是一样的。 锦衣卫大都督王地藏亲自护卫,跟在杨凌霄身后一言不发,杨凌霄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好像那一队人马的刀尖都抵在自己背上一样。整个天京城百姓都在猜这是谁家的孩子,还有人在猜,这是哪个大贪官的儿子,被锦衣卫盯上了。 终于出了城,杨凌霄回头看看并不认识的英武青年。 “哥!别送了,你们跟着我,师父八成不会出来的。” 王地藏一楞,点了点头。 “保重”,调转马头带人离去。 第九章 剑楼 世间有一人,白发如雪披肩。 那人有一剑,长剑如冰万古不消融的寒。 凡间有座楼,天下之剑问此楼。 人间有正道,为何正道变邪魔。 我踏歌而来,我捻花而去。 啊!!!!!!!!!! 猩红的双目似是地狱而来的,剑楼如同鬼地一般,只有遍地累累尸骸守着着残破之楼。 四名少年围着一名青年,那双目猩红的青年,冷峻凶厉的面容如恶鬼附身一般扭曲狰狞。 “退下。”一个粉色的身影飘落,倾国倾城不过如此,就连声音也酥软的像是刚出炉的糕点。 少年慌忙让开之时,开心的喊道:“樱师叔!你来了!” 樱三百看着眼前癫狂的白发人,剑楼楼主白起。 剑楼凋零了整整十年了,十年间天下剑道被项无双窃取,所有练剑之人,只要出剑,对剑的感悟就越少。 每个人都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爱剑之人痴狂的把自己逼疯,当大家发现天下的剑道都一个样之后,一个又一个用剑的宗门,或是转练其他兵刃,或是消散在历史的长河里。 唯有剑楼,傲视天下之剑,像狂风中的小草般飘荡。 死了,都死了,偌大家业引来无数窥探。那天白起公子,疯了一样跑回自己家,看到的是满目的灰烬,烧的又黑又焦的剑楼,遍地的尸体,一间一间被洗劫一空的房屋。 他什么也没有干,从角落找来扫帚,拖把。把尸体,父母的尸体,妹妹的尸体,所有人的尸体抛在剑楼四周,把剑楼一点一点,满满的打扫干净。 所有人都知道,剑楼还剩一个人,剑楼少主白起,挺好看的小伙子,就是疯了。 有一些剑楼交好之人,又或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剩下东西的宵小,都去过剑楼,可是再也没有人能进过剑楼。剑楼就在那,就在剑楼山上,看的见,却再也进不去。 听说有个道士进去过,有个和尚也进去过。可是里面是什么样,没人知道,白起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白起有个好朋友,叫樱三百,听说是东瀛来的孤儿,从小被剑楼收养,一样被关在了外面,樱三百开始在剑楼山种树,一颗一颗的种桃树。剑楼山如今已经被人们叫桃山,因为每到春天,满山都是桃花,粉色花海跟山中那肉眼可见的高耸漆黑剑楼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起每天在山里,清水洗漱,残剑修须,头发是什么时候白的他不知道,眼睛是什么时候红的他也不知道。外人传他在山中苦练,有朝一日必然报仇,其实他在山里什么也不干,饿了就抓鱼,抓野物,用剑楼剩下的锅碗瓢盆烹制来吃。 直到有一天,樱三百看到一个小乞丐上山。 樱三百一如既往的种树。世人皆知,桃山之上有个比娘们还好看的男子,是白起的龙阳姘头,跟白起一样疯了。有那爱好独特之人去寻,可若不寻他,他便在那,谁都能见。可你若寻他,你翻遍桃山,也找不到他。 那天樱三百目光呆滞的看着小乞丐,就那样走进了剑楼,手中的一支桃花落在地上,就疯了一样的往剑楼走,终究走不进去。 后来,那小乞丐居然又出来了。樱三百疯了一样抓着孩子,问孩子怎么进去的。 孩子说他就是走进去的,里面还有个满头白发双目猩红的奇怪哥哥。樱三百哭了,瘫坐在满地的桃花瓣里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又幸福开心,让人听的五味陈杂,满山的桃花瓣,随着哭声飘落,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世人都说,那男子死了,变成了女鬼。越来越多的小乞丐失踪,有人看到穿着一袭粉色大麾的姑娘带走了他们。官府要查,却发现小孩除了从桃山转了一圈回来以外,没有什么变化。上山去查,什么也查不出来。 孩子们直说,就是一个姐姐带他们上了桃山,让他们往中间那座楼走,他们走不到,姐姐也不见了,他们就走下来了。 女鬼的恐惧蔓延到了整个大秦,各地都有樱花女鬼的传说,各地都有孩子被抓走,无数高手出手,却终究没抓住女鬼。 终于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走了进去,不久,樱三百惊喜的发现,楼里那人,给孩子换了衣裳,给孩子洗了脸,给开始长胡子的孩子剃了胡子。 这么多年,送进去了四个孩子。江湖上也有了一个手持桃花的传说,此人就算被打成重伤,遁入桃山,便再也找不到了。 后来沈长安来过一次,樱三百便没有再出去抓过孩子,世间也没人敢再来桃山造次。 直到几年前,白起突然拿起了一把当年剩下的普通铁剑。 然后一年前,微风惊醒了樱三百,桃山不一样了,樱三百感觉的到,他看到一个身影凌空而去。他冲进剑楼,喊着白起。孩子们告诉他,师父飞走了。 一年后,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剑楼楼主的疯子,连杀十一人。 白起回来了,如同痴傻了一般,一直在唱。 世间有一人,白发如雪披肩。 那人有一剑,长剑如冰万古不消融的寒。 凡间有做楼,天下之剑问此楼。 人间有正道,为何正道变邪魔。 我踏歌而来,我捻花而去。 “白起!你醒醒!”樱三百抓着白起的肩膀摇晃。 “啊!”白起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双手扒开樱三百。 飞身冲天而去。 樱三百正欲追去,白发白衣的白起重重的砸在地上,天空中,腰间挂着酒壶的平头中年男人凌空而立。 白起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空中那人落下,樱三百长袖之中伸出一截桃花,整个人扑了过去。 平头的中年男人心中一阵不喜,“娘们,让开,我在救他。”一掌仅掌风就打的樱三百整个人凌空一个后空翻。 落在地上的樱三百只说了一句:“我是男人。”便再次扑了上去,声音却怎么都听不出来是个男子。 平头中年男人一愣,再出一掌,轻轻打退樱三百。 “你是樱三百?”中年男人看着雌雄难辨的樱三百:“怎么??....算了,我是你拐子叔,不认识了?” 樱三百微微一愣,江北第一人?拐子新? 第十章 境界 “师父,凌山王叔好像也希望我习武,虽然爹没说过什么,但是我觉得爹应该也是希望我习武的。”杨凌霄骑着马,歪头问身边同样骑马的老道士李小凤。 “那怎么办?要师父教你修行之法吗?”李小凤带着一丝期望。 杨凌霄撇撇嘴摇摇头。 “师父,你说,修行之人特别厉害吗?师父你厉害吗?是你厉害还是我爹厉害?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让李小凤不禁苦笑,以往杨凌霄对这些问题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杨凌霄对修行之事有了兴趣,总归是让李小凤开心的事情。 想了想,便耐心的给杨凌霄解释了起来。 这天下修行之人,大致分炼体,洞察,明悟,小宗师,宗师,大宗师,长生,天人。这天人之上,应该还有一到两个境界,不过这是师父自己推测的,眼前这世上,这一辈武人,已经数人破了长生境,迈入天人境。 要知道,二十年以前,天下的天人境强者,还只有区区三个,这点李小凤是基本可以确定的,因为就他所知,第一个迈入天人境的,就是他李小凤。 可是这二十年来,天人境强者,少说出现了七八个。明面上的,最起码新剑楼楼主白起,江北拐子新,靠山王,蜀王,还有自己,都已经是天人境界强者。 可这天人境也很玄乎,天人与长生,一线之间,山岳之隔,却也并非都是天差地别。就好像李小凤自认动手,还真不一定打的过长生境的李秀秀,可却也不会输给天人境的杨孝严。但杨孝严若对上李秀秀,却绝对是碾压。 寻常人熬打体魄,就能入了那所谓炼体,其实明悟之前都算不得修行者,就如同杨凌霄唯一会的长生诀一般。无论是死命的熬打体魄,还是练一练这些普通功法,悟性高些总能练到明悟境界,时间长短罢了。 可明悟入小宗师境,首先仅仅单纯练体就很难进入了,修习内功倒是能进入这个境界,可是长生诀这种功法却绝对进不了。 小宗师之所以叫小宗师,就是到了这个境界,就已经可以开宗立派了。 说来奇怪,这二十年间,天下大小宗师境也未暴涨,就连长生境界的高手,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不到一百人。偏偏这天人境界,猛然增多。 算一算,应该是从那个叫吴重德的疯子死了的时候开始的,可是李小凤想不通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有史以来,传说也好,史书记载也好,道家典籍记载也好,都说明了一个问题。无论是文还是武,都在越来越好。 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强大到令人崇拜的先贤,先贤只是开蒙的探路人,他们只会被超越。从古至今,早唐时期,大宗师境就已经是世间最强。 在到现在的天人境界,短短不到两百年的光景,就已经跨了了两个境界,李小凤觉得跟这两百年的战乱,整个中原人口极度减少有着很大的关系,按照史书记载,应该三百年甚至五百年才会多出一个境界才对。 也有可能,是人们渐渐掌握了方法,掌握了正确的修行道路,所以修行的速度变的更快了。 李小凤曾经有过一个很大胆的猜测,道家讲顺应天意,佛家讲因果循环。这世界的修炼者,似乎在不断变强下去。早唐时期一个大宗师再强,一百骑兵也杀他几个来回了。后来长生境却在战场上,已经能扭转战局。 再到后来,一个长生境就把对方几万人马杀破胆的事迹不存在了。人们发现,把一个长生境活活围死耗死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到现在的天人境强者,战国大周吴重德,号称万人敌,虽然被强行破镜的光明远击杀,可这位天人境初期的强者,在战场上却当真是个万人敌。 李小凤不知道,过了天人境这道门槛,会是怎样一个世界。他想过,修行者会越来越强,这么强下去,终究会凌驾在普通生灵之上,真到了那举手毁天灭地的时候,是否这就是传说中的仙神? 这些仙神是否存在,这个世界,是否就是上一代仙神因为自身力量过于强大,在征战中被毁灭后的世界,又或者有一个仙神胜了,它便是天道便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主宰? 想不透,李小凤只觉得,有生之年,能看到有别人迈过天人境越入下一个境界,就很知足了。 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李小凤去看杨凌霄。 听到炼体,洞察,明悟,小宗师,宗师,大宗师,长生,天人的时候,这小子就已经走神了,李小凤后面的话,杨凌霄听是听了,可是根本没用脑子跟着李小凤一起思考,而是自顾自的在分析自己现在是炼体还是洞察。 “师父!我觉得我已经有明悟境界了!”杨凌霄认真的对李小凤说道。 李小凤苦笑不得,明悟,这小子连炼体的边都沾不上。要知道虽说炼体近乎人人都能达到,可就算以练军最严的吴王麾下,不是经历过两三年年厮杀训练的老兵老将,也是达不到炼体境界的。 “不过.....”老道士想了想“你那个皇上弟弟,倒是真的到明悟境界了。” “赢弟弟有明悟境界了?”杨凌霄惊奇的问道。 “嗯。”李小凤点点头,这点他跟钦天监那个同门聊过,王地藏陪练,靠山王亲自教导,十岁明悟境,到算是个有修行天分的。 桃山之上,走火入魔而经脉受损的白起披着厚厚的大麾,虽然只是秋天,可是这时候的他身子骨很弱。 “三百啊,你种这么多桃树干什么?”白起虚弱的问道。 “小时候我衣服上绣的,是我家乡的樱花,我在梦里见过,很好看,我就想让你也看看,那天我拉着你出去,就是想让你看,我找到了一种花,跟樱花很像。”樱三百那糕点一般甜糯的声音,不论是看还是听,谁也看不出这一颦一笑祸国殃民的人,是个男子。 樱三百袖中伸出一枝桃花,拿在手里给白起看。 “大秋天的,你手上这枝桃花哪来的?”恢复神智的白起正常了不少,就是猩红的胡双目依然恐怖。 樱三百笑笑扔掉那支桃花,折了一根叶子快掉光的桃花枝,窝在手上,催动内力,桃花枝瞬间开满了桃花。 “这些年在外面,种树的时候无聊,就琢磨这些了。” 白起看了看那焦黑的旧剑楼,抽剑随手挥了一下,整座剑楼当空炸开,吓得四个弟子在残破的院内四处躲藏。 天禧二十一年,剑楼重新开宗。昭告天下,天下持剑楼之剑者,立冬之日桃山还剑。 第十一章 江湖 这混江湖,混的就是一个名号。谁的实力强是一回事,谁的名号响是另一回事。 九王爷王震宇就是个例子,这名号也不知谁起的,就好像吃饭的时候,赵建新被人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江北第一人绰号拐子新的赵建新。 赵建新还能客气两句,哪里哪里,都是诨号而已。 王震宇去吃饭,人家要是介绍这位就是人称九王爷的王震宇,王震宇就只能恨不得杀了这不会说话的傻鸟。王爷两字那是能乱用的吗?这是要掉脑袋的啊。更何况大秦的九王爷,怎么排都是那曾经被人们遗忘在辽东的陈望,又或者是边疆驻守的薛老将军,哪能轮得到他啊? 靠山王归隐后,身为靠山王三位义子之首的陈望,被封了辽王,却没赐下蟒服龙袍。谁都知道那辽地是靠山王的封地,一字并肩靠山王,一字就是这个辽。只是靠山王一走了之,所以暂且封个了陈望,当时赢胜有自己的考虑,那个给自己出了养龙之策的人说过,这辽东之地必须要有人为王。 这是大秦正儿八经的九王爷,而且已经死了。我王震宇一个混江湖的,再大的大佬,整个江南武林我一人说了算,那我也不敢用这刀架在脖子上的诨号啊。 王震宇一度怀疑给自己起了这诨号并传播出去的人是有意要害自己,没成想查来查去是特娘自己亲爹喝酒的时候跟人吹牛说出来的。 王老爷子是炮庄老庄主,炮庄这名字也不知道是谁起的,王老爷死活不承认但依王震宇对自己爹的尿性了解,这名字绝对也是他喝多了起的无误。 炮庄的炮字来源于吴王李秀秀军中的锻体的基本拳法,炮拳。所以王老爷子自然也是李秀秀部下老兵无误。当年这老头也不知开了哪个天眼,地主家的傻儿子,看着家中兄弟十个,实在是看不出来点什么盼头。从江南屁颠屁颠的跑去辽东投了大秦,投在了李秀秀的麾下,李秀秀的封地后来又刚好在江南吴郡,也是王老爷的老家。 负伤的王老爷子被李秀秀遣返回家时,本就已是李秀秀身边亲兵。回家之后,军伍里磨砺的蛮横性子把兄弟几个整治的是服服帖帖,身为当地大户,不让手下下佃农耕种,反倒集结起来习武练兵。 当时吴地在后唐李家手中,老爷子美名其曰要为抵抗大秦出一份力!不仅带着自家练,得了朝廷好脸之后,更是仗着官家支持,把周围的乡绅地主家全都拉着一起练。 大家地主当的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就被这个老**拉着要去打仗了,当真有苦说不出。 没成想不到一年大秦真的打过来了,王老爷子作为后唐朝廷的子民中的佼佼者,让后唐皇帝大为欣赏,果然被封了个将军。 这将军带着自己手下的乡勇跟刚分配给自己的军队,堂而皇之的打开了北门把人放了进来。 打那以后,这炮庄就成了吴王麾下退伍老兵的去处,走镖护行,护卫看守,说是整个吴地的江湖势力都要看炮庄这个老**聚集地的脸色,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王老爷子早些年就退了,很早就让王震宇来处理事务,王震宇从小就以稳见长,十几年来事无巨细,无功无过,打的一手无为而治的好太极。愈发显得这位炮庄少庄主成熟稳重。 王老爷子今年年初的时候走了,还是那年被李秀秀遣返时受的伤复发了。就连王爷都亲自来祭拜,炮庄的声望随着王老爷子的走,不降反升。 那黑面微胖的炮庄庄主,人们暗地里喊九王爷的王震宇。 虽说也是宗师境高手,可看起来总归人到中年,注定不会有什么大突破了,靠的就是这江湖势力立足。 可是这个问题其实很多年了,大家都对那少年老成,面容也老成的王震宇有着误解。 老爷子走的时候不到五十,王震宇今年,看似成熟,其实区区二十二岁而已。 只是这个秘密,王震宇也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这个年代,二十二岁在大多数人眼里看还是个孩子。他也知道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所以那简简单单的炮拳,据说练到大宗师就是顶了。这不到一年,他活生生把自己的炮拳从宗师境界练到了大宗师巅峰,并且若不是受功法所累,随时都能破境。 “袁鑫啊,查,咱手上,库存也好,赌坊里收的压件也好,押的镖也好,只要有剑楼物件的,全给我找出来。”王震宇抖着腿坐在漕粮渡口旁边的茶楼上,这茶楼都是漕运的工匠在这喝茶,这会都在忙,茶楼就没有人,王震宇自然也放得开,完全没有平时那端着的架子。 “庄主?找出来干什么?”袁鑫是炮庄管事的,他爹当初就跟着王老爷子当管事的,就是死的太早,好在他从小跟着少庄主处理事务,爹走了他马上就顶上了,早两年还力不从心,这两年说是得心应手也不为过。 “你傻啊,你也不听听死的那都是什么人。林家那三个,林老爷子不跟我爹一样是王爷身边亲兵出身?那剑楼楼主给脸了吗?外面都传那是天人境强者。”王震宇四处看看,压低声音:“王爷才长生境。不交找死吗,破财免灾懂不懂?” 袁鑫想了想,也压低声音跟他说:“庄主,你看这样,要不咱们把它们卖出去,剑楼的剑那都是好剑,再一个卖出去就不管我们事了。” 王震宇一脚就踹了上去:“就你聪明?那特娘的现在你把剑楼镇楼之宝拿去卖,有人敢买这庄主的位置我让你当,尽出馊主意,快去!” 袁鑫想想好像也是,一溜烟的跑去下面吩咐了。 整个漕运码头一如既往的嘈杂,扛货的伙计们各个精壮,干活没问题,拉出去打架更没问题。炮庄的护卫更是有两位长生境高手坐镇,王震宇端着茶看着四周,想了又想。 桃山在江北,炮庄在江南。一江之隔,过了长江,那第一座山就是桃山。立冬之日,桃山还剑。那天绝对是江湖百年一遇的大事,还剑的估计没有看热闹的十分之一人多。肯定得去啊,可这带谁啊?两位长生境的老供奉那可不是说带着走就带着走的。老爷子喝酒喝了好几年喝出来的兄弟。 让他们这辈子在炮庄养老护着王震宇护着炮庄可以,想带他们出去胡闹,这俩老爷子怕是怎么都不会去的。 带谁啊,到底带谁啊。 第十二章 百废待兴 这桃山还剑,还当真是江湖百年不遇的大事。主要原因还是过去一百来年基本都在打仗。不仅仅无数英魂在战乱中凋零,整个武林也元气大伤。当然这其中大秦至少占一半的责任。 过去几年,杨凌霄跟着李小凤游山玩水,几乎都在乡野之间游走的他,并记不太得京城的繁华。此次回京之后,对于这乡野之间的贫苦才有了对比,好在战乱刚平,百姓只想好好过几天日子,穷点苦点起码不用提心吊胆的。 打京城出来一路往南,紧挨着长江,沿着着吴王的封地的边上一直走,就能到湖东王张云龙的封地。这个湖东可不是真的只有湖东边归他,整个太湖西连长江,东接大海。太湖水军也是大秦唯一一支水师部队。 整个太湖地区跟江南一带,基本是李秀秀,还有张云龙的地盘。大秦的制度是这样的,藩王有兵权,有地税权。主政官员依然是中枢派遣,国税依然得交与国家。 啥是地税啥是国税,地税就是地方上自己可以规定的税务,比如城门税,商税。由于几十年战乱,人口极度减少,大秦几乎把所有原本国家抓着的赚钱的行当都打散扔了出去。这事是靠山王亲自敲定的。 至于国税,就是粮税,资源税。民以食为天,这是国家把持的死死的,整个锦衣卫对这两样几乎是盯得飞不进一只苍蝇。粮税自然是粮食,资源税就是各地资源了,金银铜铁啥的,这些都是关乎到国家命脉的资源。 也不知道大秦怎么想的,靠山王怎么想的,就把这些都放了出来。大秦私铸铜钱是谋逆大罪,真真正正的诛九族连邻居都不放过。可是私铸金银是却是可以,听说早两年确实也有人以次充好,可是但凡牵扯到金银的那都是大宗交易,寻常人家一辈子可能连一个二钱的银角子都看不见。 大宗交易那自然各家都注意点,反正收了假的金银官府是不管的,官府只管你用假的金银到官府换铜钱这种事,当然,这也是谋逆大罪。这么一来,这几年其实金银还是在官府手里多些。 靠山王曾经跟王地藏说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现在还可以指望锦衣卫盯着,再往后要不了几年各地的墙角缝隙就会慢慢被哪些吸血的蚂蟥爬满,所以让王地藏尽早想出解决办法。靠山王就这样,自己能解决的那就自己解决,自己解决不了的,就吩咐三大学士跟王地藏。比如那批阅奏章,你以为靠山王四年里三年半都不在京城那是四处奔波去了? 他是怕回京要跟赢胜还有三大学士一起坐在那里批阅奏章。 “师父啊,你说这苍城怎么就这么吵呢。”杨凌霄抱着一晚葱花面,嘟着小嘴一脸委屈。 也怪不得孩子,打十天前开始,临近桃山,这人就骤然多了起来。没办法去桃山总归四五条路能到,整个东北方向往桃山去,还就都得走这沧州一条路,其他那几条路有一半都得先到长江燕岭渡,然后再转到这条路上到桃山。 原本人多没什么,可谁知这孩子睡觉踢被子,大秋天眼瞅还有十天就立冬了,直接就受了风寒。好在这辣椒是个新鲜玩意,哪怕在京城都还是新鲜玩意,可是这江南却着实已经对于这种调味料深有研究,苍城还不算江南,可是这苍城的辣椒油,却是一绝。 李小凤给杨凌霄的葱花面放了两勺,说吃了头就不疼了,害得杨凌霄现在不仅头疼而且嘴疼,再加上人声鼎沸天气却冷,愈发难受。 “以后还踢不踢被子了?”李小凤笑着摸了摸杨凌霄的头。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故意踢的!我睡醒被子就没了!”杨凌霄委屈的说,浑然没有发现,随着李小凤的手上传来的阵阵暖意,头疼之感渐渐消失。 李小凤收回手,若是这一幕被高人看见,肯定能一眼认出来这老道士是谁。渡真气帮人疏通经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打人也靠真气,救人也靠真气,那这真气未免也太好用了。 御气对敌,讲究凝气于体,凝练的越是结实,越是大,越是快,越是威力惊人。 可是这疏通经络,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学不来,更有人情急之下为人疗伤,直接把人给一掌拍死的。 疏通经络,真气要散而有力却不能用力,尤其是头上的经络,一个不留神那就会留下严重的问题。寻常人哪怕善于用真气给人疗伤,那也是疗伤之时你且去看,恨不得一丝不挂,一边给人运功疗伤,一边全身真气会以肉眼可见的形式从身上各处散开以减轻压力,如此才能做到收放自如。 像李小凤这般,抬手摸摸头,一丝真气也不外泄,关键手还是动的,对于气息,内力,这样的把控,恐怕世上仅此一人。 街上一阵人仰马翻,一队锦衣卫人马当街而过,横冲直撞引得无数路人惊呼。 小小的面馆里不时响起嘀咕:“这锦衣卫越来越跋扈了,我听说,不管去哪干什么都不给钱。” “是啊,我也听说,去青楼都不给钱,去赌坊那都不能让锦衣卫输钱,现在谁敢惹锦衣卫?” 那人说着做了个手刀轻轻一划的手势,一桌人也再无人吭声。 “他们怎么这样?”杨凌霄看着窗外。“我离京的时候,有个哥哥送我,也是穿成这样的人,他们看起来不坏啊。” 李小凤头也不回,好似根本没听见窗外的人仰马翻一样,自顾自的吃着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锦衣卫跋扈自然有锦衣卫跋扈的道理,只是这道理恐怕没几个人讲的清楚。刚才横冲而过的那队锦衣卫人马里,倒是有一人肯定是明白的。 那队人马中间,披着八蟒袍的飞鱼服,正是当初送杨凌霄出京城,锦衣卫儿郎们的老祖宗,南北镇抚司总指挥使,锦衣卫大都督王地藏。 锦衣卫为何跋扈或许没那么多人知道,可锦衣卫为何能跋扈,那天下之人都知道,最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这位年轻的大都督。 第十三章 江湖盛事 还有一天就是立冬,可是五天前,这桃山之下已经人满为患。莫说客栈了,附近的民宅都已经被住满了,价钱一个比一个高,那足够买三座宅子的价钱给出去,还只是就住几天,住完了就走。原本住在这的小老百姓,要是留下来帮忙打个杂做个饭什么的还另有打赏。 整个桃山附近的村镇居民这辈子怕是都没这么开心过,江湖死寂的太久了,这些年各路武林传说,被战乱牵着鼻子,死的死散的散。这江湖,可以说最近几年才再度出现,正好也需要这样一个契机。这些江湖人士,一个个就是不想扬名立万,也得来看看瞧瞧踩踩水,试试各门各派深浅,最起码看个热闹不是。 说到这看热闹的,那可真是不少,附近的居民小孩就算了,不少富家公子小姐居然带着家丁护卫就这么进了这鱼龙混杂的狼窝。要知道除了那些民宅客栈,这路边铺块席子就睡的,所谓江湖好汉多得是,就那五大三粗手持朴刀的样子,你说那不是山贼你问问他自己信不信。 王震宇也来了,炮庄这次来的人马似乎格外低调,按照以往炮庄的作风,最起码得有四十几条军伍出身的好汉,浩浩荡荡的先打足气势。没成想这次寥寥不到二十人,倒是显得十分不起眼。 一路上不乏认出王震宇的江南豪杰,相邀饮酒攀谈,王震宇只是讪讪的笑笑,极为应付的打个招呼,让人看不明白。 别人看不明白,王震宇自己心里清楚。这次来哪是自己当大爷,这一队穿着炮庄衣服的人就几乎没一个是炮庄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袁鑫,这二愣子现在也不知道算不算炮庄的了,袁鑫也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可怜巴巴的不敢说话。 想起来就生气,这二愣子火急火燎的跑去跟王震宇说,自己现在是锦衣卫小旗了!整的王震宇不知道是杀了他好,还是给他一脚好?谁不知道这锦衣卫在天下安插谍子,可是哪有这当了谍子自己这样跑来承认的? 王震宇心想,可能是这货在炮庄的时间久了,有了感情,所以主动承认。 颇有大佬风范的端起一碗茶,眯着眼睛吹了吹热气,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说吧,什么时候开始干谍子的?”因为这锦衣卫成立才几年,这小子总不至于是打娘胎里就当了谍子,王震宇琢磨着应该就是近几年的事。 “刚刚啊!就刚才,有帮锦衣卫把我带去了,还带我见了个叫什么大都督的,说让我跟你说一声要见你,我说好嘞您放心,我们庄主在这江南一带....” “噗”的一声,王震宇就把茶水全喷出去了。 “我们庄主在这江南一带!那不是跟你吹,九王爷是白叫的?您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庄主最讲义气!能帮你摆平肯定帮你摆平,您也别怕脸生,我们帮主好面子,去的时候备好礼物,不是大事肯定没问题,哎?庄主,这茶怎么都喷出来了?呛着了?” 王震宇大口大口的咳嗽着。袁鑫赶紧过来给王震宇捋着后背。 “庄主啊,那人人还不错,官好像也不小。还说给让我当个锦衣卫小旗吧,我当时就答应了!我就说那敢情好,我们庄主老说锦衣卫没个关系也没个自己人,这下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一起发财!哎庄主,你这是怎么了,瞪着眼张着嘴的?不会中风了吧?” 袁鑫把手在王震宇眼前晃晃,王震宇目光呆滞,僵硬的扭头看向袁鑫:“大都督?锦衣卫?大都督?” “嗯,庄主,官不小吧?你看平常咱江南那些锦衣卫千户,一个个眼睛没长到天上去,没想到这头人还不错,不过之前怎么没听过咱江南有这一号人物?” “完了....完了.....”王震宇嘴里小声嘀咕着。 都没来得及回过神,就有人来禀报,庄子外面来了一队锦衣卫,自称跟袁管事说过了要来拜访。 王地藏进门看到王震宇那哭笑不得的脸,跟那得意洋洋的还在给双方做介绍的袁鑫,就算性子冷的像冰一样搭档人,也是会忍不住想笑。之前这袁鑫可是着实把王地藏逗笑了,满队锦衣卫怕是一年也见不得一次都督这样跟人开玩笑。 “九王爷?久仰大名啊。”王地藏打趣道,倒也没真话里藏刀。 可落在王震宇眼里耳中,那一个个字就是要把自己砍了脑袋的死罪,那嘴角的微笑,就是用来砍自己头的刀刃啊。 连忙请这位年轻的锦衣卫大都督坐下,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这时,又来人禀报。 “庄主,王爷来了。” 王震宇这才感觉自己看见了一线生机。 王府就在金陵城,炮庄就在金陵城郊,李秀秀听人说有一队锦衣卫去了炮庄,怕是有什么麻烦,所以就过来看看,也没想到会见到被自己三朔打成重伤的王地藏。 所以现在出现在桃山脚下的王震宇,身后那穿着炮庄衣服的汉子,自然是不乏好几位千户的锦衣卫,暗地里四周,锦衣卫的人跟吴王的人不知有多少混在人群里。左边的随从,是锦衣卫大都督王地藏,右边的,是当今吴王李秀秀。 自己当初愁带谁来看热闹,这下自己是真后悔来看这场热闹。这下可好,找人陪自己看热闹,变成了自己陪人家看热闹。 锦衣卫早已买下了一处不算小的宅子,且打扫的干干净净。早就有人猜这是哪家势力买的宅子到现在都没到,如今一看是炮庄王震宇,释然的同时也感慨江南炮庄果然势大。 “师父啊!你不是最讨厌人多了吗,怎么也来凑热闹?” 桃山脚下一老一少牵着马走在路上。 “偶尔热闹热闹也好,毕竟这江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了。再说了,你不想来?前几天听人家说这个事,你缠着人家问都把人家问烦了,最后人家那桌饭钱还是师父付的,那一桌子酒菜钱,够咱爷俩吃半个月饭了。” 早有人盯上了这一老一少,那少年虽说穿着简单,连块玉佩都没带,那身衣服的布料,只有眼光极为高明之人,才能看出来其不凡。不夸张的说,皇上的便服材料也不过如此。身后牵着的那匹马,却是好认的很,但凡懂点马的人,都知道这马叫胭脂点玉,整个大秦,绝对不超过三匹。 只是这小子身边的老头实在不堪,穿的那破旧道袍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是道袍。马匹也是一般货色,难道是个世外高人? 第十四章 十大名剑 天色渐暗,这上桃山之路,统共三条,白起的四个小徒弟两个守着那条大路,两个守着这两条小路。剑楼只有四个弟子,皆是战乱之中流落街头的无父无母的孤儿,白起给他们起了名字,大弟子叫赤霄,二弟子叫陆离,三弟子叫扶风,四弟子叫鸿光。四个名字,对应着当初剑楼最出名的四把剑。 习修剑道之风唐朝最盛,战国时楚亡之前,是剑道的最顶峰时刻,当时天下剑道大家层出不穷。天下十大名剑,万里,江山,随着项无双身死道消,已经彻底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号称天下铸剑第一人的张百川,十大名剑,五把出自他之手,而且是当世打造。要知道,十大名剑本是四大名剑,也是就那三百年剑楼的赤霄,陆离,扶风,鸿光四把古剑。 可这战国时期到底是人才辈出的时代,张百川本就是剑道大家,一生醉心于剑,练剑又铸剑。与项无双姬海棠都是挚交好友。万里,江山便是为二人所铸。 还有他自己的佩剑,百炼。被李秀秀一朔刺了个透心凉之后,那把百炼,跟另外两把张百川打造的宝剑,现在还在大秦皇宫的藏宝阁。 还有寒锋,陈水两柄宝剑。一柄是藏剑山庄庄主李不言佩剑,一柄是大楚太子项金缕佩剑。大楚之所以能一时风头压过剑楼。其中一大半功劳都得在这位千年不遇的铸剑奇才张百川身上。五把绝世宝剑,直接抢走了剑楼一半风头。 其实也主要是怪剑楼那太过清贵高冷的门风,在那个人人都想挑战权威的乱世,任何一个大势力被人踩在脚下,都是一件为人称道的快事。 莫说江湖,邻里之间自古也都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无数人盼着的剑楼高手尽出,杀入楚国都城的一幕没有发生。反倒是大秦把楚京屠了个尸山血海。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天下剑道凋零,剑楼也在不久后,一夜之杀戮,消失人间近十年。 至于那天下十大名剑中的第十把,提出这个理论的江湖迷说是无名剑,此剑还未出世,不过肯定就在人世间。很多年前,人们对这个说法基本呈两个态度,一种嗤之以鼻,另一种,看着自己手里的剑,自己骗自己的想着,就是自己手上这把剑。 直到四年前,所有人都认识了那把剑,大秦蜀王沈长安的那句:沈长安请楚皇还道天下。告诉了天下人,这十大名剑的最后一柄,毋庸置疑的,就是大秦蜀王沈长安手里那柄封剑十年的长剑,秦。 但凡那说书先生说道这段,听众之中定有那曾经练剑或有练剑好友之人,悄然抹去眼角的泪水,然后高声叫好。 “师父,那他手里这把,就是扶风?”杨凌霄看着眼前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手上那柄剑看起来甚是普通,难道这就是师父说的返璞归真。 眼前少年小脸一红,急忙解释道:“这不是,我们剑楼的剑,师父说被都坏人抢走了,师父说了,明天让他们都还回来,不还的!师父就亲自去取!” 听着眼前的老人讲了这么久故事,原本来阻拦李小凤跟杨凌霄上山的扶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自己被樱师叔带回桃山的时候,是四年前,那时他七岁,只是个随时可能被人打死的小乞丐,他只想有顿饱饭吃,他只知道那不爱说话的师父,每天钓鱼也好,抓野兔也罢,从来没有饿到过他们。 白起给他们梳头那天,大师兄哭了,二师兄也哭了,等到师父给自己洗澡梳头。还不太明白大师兄二师兄哭什么,但是也想哭的扶风,眼泪瞬间留了出来。从那天起,师父便是真正的师父了,是扶风会豁出性命也会守护的师父。 可他从来不知道,剑楼是怎样的故事,师父不提,他们问过一次后就再也没人敢问了,看那破败的剑楼,樱师叔跟师父言谈间的些许词,他们能猜到些什么,可终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所以扶风今天一定要跟眼前这个老头问清楚,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大师兄他们,要让大家一起努力练功。 “既然老先生嫌山下嘈杂,在这里歇息便是,再往上就真的不行了。”扶风想了想决定给老头行个方便。 李小凤起初上山也就是嫌山下嘈杂,师徒二人这几年游历山水,风餐露宿在正常不过,只是那山下郊野露宿之人,实在皆是一些庸鲁之徒。稍微歇息一下,就敢有三五人上前来调笑老道士,让算算自己能不能当个武林盟主,算好了有赏,算错了可是大大的祸事。 杨凌霄看着那些,穿着不知道该说其沧桑,还是说是穷鬼也罢的大汉,实在看不出能赏自己师徒二人个啥。李小凤一路赔笑讨饶,这才往这山上来,心说偷偷上山找个僻静之地也好。 看着扶风开了给开了个小后门,李小凤慈祥一笑,自认这点精彩的故事没白讲,总算混了个落脚之地。只不过再不入流的说书先生,说起这段的赏钱,也不会仅仅只是野地里的一片枯草地。 “哎,这还剑是肯定会还的,只是这四大名剑,怕是还不回来。”李小凤自顾自的坐下,看也不看那盯着自己却不知如何挑起话头的扶风,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为啥呀师父,那不是人家剑楼的东西嘛。”杨凌霄熟练的从包裹里取出褥子跟大块的皮子,铺在地上就算作是被褥了。 “这别的剑呀,都好说。可这四大名剑是怎样的宝贝,这么多年来,流落何处,虽然有迹可查,可是要真说找到,那是另一回事。再者这等宝物也必然不在普通人手里,况且如今项无双身死,天下剑道暴涨,练剑要比练别的任何兵刃都顺畅,那就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了。”李小凤说着,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唤做扶风的,十一岁的明悟境小孩,李小凤能感受到,天地之间有一股大道在助他修行,李小凤能感受到扶风那随时都要突破到小宗师境界的气息。 “怎么就睡这?”黑夜中走来一人,身上还穿着炮庄的衣服。本来蹲下准备跟李小凤好好唠唠的扶风猛然站起来,怎么突然就来了个人? 杨凌霄看着来人身影,黑乎乎的借着月光也看不清是何人,蹲下掏出火石就想把火先升起来再说,手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给拉了起来。来人双指一勾,火光骤然,那本来要忙活老半天,先引燃干草,然后放入小树枝跟树皮,最后才能烧起来的篝火,居然就这样点燃了。 看到突然燃烧起来的篝火杨凌霄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来人。那熟悉的相貌让杨凌霄脑子一时有些迷糊,很不确定的小声叫道:“李王叔?” 第十五章 宵小 李秀秀温柔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杨凌霄的头:“想不到还能记起来?那时候你才六岁吧?” 说完看向李小凤,语气之中颇有责备之气的问道:“怎么就带孩子睡这里?” 李小凤双手拢在袖子里,盘腿坐在地上跟个耍无赖的小孩一样,一前一后的轻轻摇着身体道:“穷喽,老头我又没有什么钱,哪像吴王您家大业大,就连生个火,都有水火大道相助,勾勾手指头就升起来了。” 李秀秀也才感觉自己言语略有不妥,只是李小凤这天下道统第一人跟李秀秀这一字王究竟该谁更敬谁几分其实没法界定。不过刚才李小凤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水火大道,着实让李秀秀肃然起敬。 “前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不等李秀秀说完,李小凤就伸手拦着他:“别别别,吴王折煞小老儿了,你也别想问我水火大道的事,我自己的大道我都没琢磨明白,你的事我可一点忙都帮不上。” 李小凤把话茬堵死了,困在长生境边缘的李秀秀也只好作罢。 杨凌霄听不懂什么是水火大道,只是扯着李秀秀的衣袖说:“李王叔,我跟师傅经常这么睡的,没事的,你看师傅用好几块整张的羊皮给我做的褥子,暖和着呢。” 李秀秀点点头,山下传来阵阵厮杀声,扶风慌忙的向山下望去,一人快速飞掠而来,腰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引得李秀秀跟李小凤同时侧目。 来到扶风身边的正是怀里抱着剑楼小师弟的大师兄赤霄,十五六岁的样子大宗师圆满的境界,难怪李小凤跟李秀秀都多看一眼,项无双借诡道窃取天下剑道凝练了那条大道,不仅让天下剑道凋零,更让这些在剑道凋零岁月中依旧坚持习剑之人受了莫大益处。 现在的大部分人还在观望剑道的发展,怕是要不了多久,这天下想乘剑道这条快船之人,便会如同大江溃堤一般。只是到时,这些庸碌之辈只怕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大师兄!”扶风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 “你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山下又怎么回事?”赤霄一连三个问题问的扶风不知所措。倒是李秀秀出言解围。 “放心,山下之人不是冲着剑楼来的,是冲着我家后辈来的。我的人会把他们解决在山下,不会扰了山上清静的。” “我家师尊有令,明日之前任何人不得上山,还请诸位。”赤霄还未说完,扶风就拽了拽他的衣袖,赤霄一脸不解,只得跟着扶风往后退了几步到黑暗中去小声交谈着什么。 李秀秀不禁好笑,虽然有大宗师实力,可是这行事还是太过稚嫩。 “李王叔?山下怎么了?你家后辈?李王叔我记得你还没孩子啊?”杨凌霄问李秀秀。 李秀秀笑着摸了摸已经长高不少的杨凌霄:“说的是你,笨蛋。不过你就快有个堂弟或者堂妹了。” 大秦诸王,杨孝严最为年长,其次是沈长安,然后便是先皇赢胜,再就是李秀秀。赢夫跟杨凌霄同岁,沈长安尚未娶亲。李秀秀也是封王之后才成的亲,据说大婚之时很低调,甚至连诸王都未告知。 今日黄昏,那些暗中跟着杨凌霄的靠山王府的人手就已经发现了问题,对方人数众多,锦衣卫的谍子跟靠山王府的谍子就撞在了一起,双方都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身份,一聊才知道他娘的,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谍子。要不是因为都是为了保护靠山王世子,俩波谍子差点为为什么彼此知道彼此身份的事打起来。 王地藏一早便知道了杨凌霄跟李小凤也来了,并且也告知了李秀秀,只是杨凌霄随李小凤游历一事是靠山王首肯,当时李秀秀也在场,他知道应该尽量不去打扰这对师徒。所以只是准备孤身一人来看看侄子。谁知夜半听王地藏说有人要对自己侄子不利,虽然就是一帮江湖草莽而已,可也着实气的不轻。 山下带队的是江南锦衣卫千总彭文杰,胖子身形一点不衬飞鱼服,要说锦衣卫在江南名声不好,一大半得来自这位成天笑眯眯却笑容渗人的锦衣卫千总。 对付这一帮江湖草莽,来一位千总着实已经杀鸡用宰牛刀了,靠山王府那几个暗中的护卫也乐得清闲。只是有一条消息很是重要。 这帮江湖草莽的头头说被一老头坑了,据说这帮江湖草莽最早就以为那跟着小少爷的老道士八成是世外高人,所以未曾敢动手。结果喝酒时有一老头,隔空就能让七八个大汉倒飞出去那种,跟他说那老道士没修为,就是一普通老头,让他们晚上来绑人,谁特娘想到世外高人没碰上,被锦衣卫围了个圆。 这位草莽头头临死说的这点事让他晚死了一段时间,却不知道会让自己后来受了那么多严刑拷打,真真是不如早早被一刀砍了痛快,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冤枉的要命。 彭文杰马上把这事上报给王地藏,锦衣卫的谍子连夜就行动了起来,可是到了第二天也没能找到那所谓的老头。 这边赤霄虽然听了扶风讲的那些事情,山下的厮杀声也就响了不过二十息。本来赤霄还有些不放心,可是那赤霄得尊称一声师叔祖的赵建新凌空而来,似乎跟那老道士是旧相识。 赵建新跟李小凤确实认识,当年赵建新莫名突破天人境,就先访了周山李小凤,两人也算是忘年之交。总归是比跟李秀秀来的对眼,见面的气氛就不一样,李秀秀也不尴尬。就坐在杨凌霄身边哄孩子睡觉,顺便跟二人攀谈,虽说听多言少,却也算相谈甚欢。 赤霄还得回主路看守,唯一好处就是把小师弟留给了扶风,毕竟有赵建新在,这里肯定更安全一些,扶风就有耳福了,蹲在篝火旁听着三位前辈高人攀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那五六岁的剑楼小师弟鸿光也是早早就跟杨凌霄拱进了一个被窝,睡的香极了。 第十六章 大道三千 天地之间,大道三千,只是个形容词罢了。这道有多少条,没人知道,谁也不知道这所谓的道是什么,在道家典籍里的道,跟现在破了天人境的诸位所在展示的道,是不是同一种东西。是那道家先贤对世界对宇宙的设想是正确的,还是这道其实是其他玩意,只是被现在的人强行理解为了道。 项无双死里逃生,悟出诡道晋升天人,靠诡道窃取天下剑道,同时入了魔道。剑道本就与魔道是极为不相容的两条大道,却因为那诡异的诡道,而让项无双变成了身兼三条大道的怪物。 沈长安封剑十年,世间属于他的那一份剑道项无双无可奈何,那诡道自然也是有条件限制的,只要不出剑,那他也没办法,而沈长安封剑十年,也已经掌握了剑之大道。 所以项无双以诡道御剑道,却不是沈长安对手,但是主动舍了诡道剑道两条大道的项无双,最后关头却彻彻底底的掌握了一整条完整的大道,魔道。 那一战,大秦诸王是怎么赢的李小凤不知道,可是他知道,一定赢得非常惨烈。 说着,李小凤看了看那沉思的李秀秀。嘴上说着帮不上李秀秀,可是李小凤还是言谈间尽量的提点着李秀秀。 李秀秀身兼水火大道,实则不弱天人境界,因为其对两条大道的感悟已经非常深刻,一旦迈入天人境,必然如鱼跃龙门。可是要入天人,这两条不相容的大道必须舍弃一样,要么就是跟项无双一样,有一条类似诡道的大道相辅。 李秀秀一直困在长生境就是这个原因,非是不能入天人境,而是他还不想。这水火大道首先他难以取舍,而且说实话这位王爷暂时没有非得变强的理由,所以且先拖着也无所谓。 “那日,大哥以大秦气运加身,力抗项无双,我等围杀却实力不济,并没帮上太大忙,倒是都受了很重的伤。好在大哥手下有位年轻的神医叫欧阳仲,穿梭战场救人,我胸口被项无双掌刀贯穿,自己都觉得自己活不了了,也不知道那位怎么救的回来。”李秀秀看到李小凤盯着自己,知道这是在等着自己给他讲当初大战项无双的过程呢。 不过其实那天李秀秀负伤很早,基本不知道怎么打赢的,一个照面就被项无双一掌穿了胸腹,那触目惊心的伤疤至今还是身上最大一条。 “后来据说是大哥以大秦气运加身,与项无双拼耗内力,活生生耗的项无双几欲遁走,被御林金甲以八牛弩穿了腹部,然后被二哥一剑从天灵盖刺了进去。”李秀秀说道。 李小凤粘着胡子点着头,跟他从别处听说的情节大概差不多,不过他始终想不通,掌握一整条大道的项无双就算力敌不可,遁走也是可以的,一心求死,那大秦诸王不死上几个实在对不住那条魔之大道。 就算杨孝严有大秦气运加深,可是大秦才立国几年?这天下气运如此溃散,能聚拢多少?除非杨孝严也掌握了一整条大道,可是杨孝严若掌了一条大道,那带着大秦气运,再加上一个沈长安,两人足以力斩项无双。 李小凤甚至想过,杨孝严是否在隐蔽实力,想借此机会杀几个自己兄弟。可是这种事,想想便是,说出来,怕是找死。 “如此大战,未能亲眼所见,也是人生一大憾事。”赵建新笑笑说:“李老,您那条大道到底是什么?说出来,让我跟王爷也长长眼不是?” 赵建新说着给李小凤使了个眼神,李小凤也是马上出言附和,甚无王爷风范。作为天下第一个步入天人境的李小凤,对于道的了解与感悟,世间无人能出其左右,就好似李小凤一眼便能看出李秀秀身兼水火大道,虽然是因为李秀秀已经把两条大道悟到了极致又强行压着境界,所以气息如同溢满的水缸一般。可是你让赵建新看,他可是屁都看不出来一个。 “哼?”李小凤嘴角一扬,瞅了瞅两人:“想套我的底?实话不怕告诉你们,我呀,我也不知道。” “这天下大道,都有什么,真没人说得清。你们其实还好,毕竟有我这个第一人,你们赖好对这天人境界和大道有着一些了解,李秀秀你也能知道暂且先不入天人。” 李秀秀点点头,李小凤这天人第一人对天下修行者的贡献,着实不小。一入天人便四处为人指点迷津,虽然一直远离庙堂,可是李秀秀等人那对天人的了解,都是从江湖而来,江湖上的那些,便是李小凤的感悟心得。 “我就不一样了。”李小凤说着也自己觉着好笑,抬头看看天:“这大道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剑有剑道,刀有没有刀道?勺子有没有勺子道?水火两条大道依然在你李秀秀身上现世,那五行大道是否皆存在,魔道也好,诡道也好,每一条大道都是出现之后,人们才知道,哦!原来有这样一条大道。” “我呀,我那条大道,本来就是很玄乎,若我当初悟出的是水火大道其中一条,那我也早早就知道那是大道了,可我从开始悟出这东西时,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就想知道这是什么,想着想着,就突然入了天人境。可哪怕到了现在,我也还不知道我那条大道该叫什么,是什么。要不然,项无双我将他镇压了便是,就算是为了我这徒弟,我也不至于让你们去跟那个怪物这样拼命。” 李小凤六十入天人,至今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了。可那条属于他的大道,他还始终没能彻底掌握。彻底掌握一条大道有多难?就像李秀秀已经把水火大道悟到了极致,那也是长生境的极致,哪怕这两条大道可以一同习修,入了天人后他想同时掌握这两条大道,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李小凤有预感,掌握一整条大道的时刻,就是迈入下一个境界的门坎。 “那不知赵先生?您的大道是?”李秀秀转而虚心请教赵建新。 “先生不敢当,王爷喊声老赵便是。”赵建新甚是客气,自古江湖不敢尊与朝堂,更何况眼前是大秦一字王之一,让王爷喊他一声老赵,已经是他作为天人境强者的骄傲。 “我的道,按我的感悟,应该都不算大道,这倒不是我谦虚,而是王爷您悟的水火大道也好,魔道剑道也好,总归都是大道。而我江北拐子腿,出自报恩寺外门,虽然名声不好听,但胜在一个快字。我跟李老神仙的情况差不多,皆是练功入了天人,才感悟到所谓大道”赵建新挠了挠头继续道:“说实话,刚入天人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没有得道,连夜赶去周山找李老前辈请教。” 第十七章 桃山还剑(上) 立冬的天亮的还算早,彻夜畅谈的三人,不过纷纷闭眼歇息一两个时辰的样子,修行之人偶尔熬个夜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是三个世间顶级高手。 昨夜闲聊,又聊到这剑楼少楼主,借着剑修之大势,一路破天人。那条被项无双几乎聚拢完整的大道,被白起得了三分有余,甚至还得了些许魔道,导致走火入魔。不过据说在赵建新的调理之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今日还剑,来者不善之人怕是不少,赵建新也没相邀李小凤跟李秀秀助阵。交情没到那份上,说出来人家接受不接受那都是自讨没趣。 赵建新带着鸿光和扶风返回剑楼,准备今日还剑之礼。李秀秀跟李小凤倒是能多歇息片刻,李小凤盘坐石上,面朝朝日,吐纳修行,一副仙风道骨之势。 李秀秀不懂这道门修炼之法,却也是静坐片刻。杨凌霄不满于赵建新带鸿光走时吵醒自己,陡然少了个人的被窝也冷了,正在睡着不甚舒服的回笼觉。 桃山之下,人头攒动。有的一大早就严阵以待的,一看就摆明是来找事的。白起连杀十一人,这十一人背后皆有各自势力。那来人最多的一波,竟然足足一百余号人马。因为来的最早,所以来的晚的人都不知道有如此一个大势力。 马上有人打听这是哪波人马,原来是江南林家庄子,听闻之人无不释然,在江南虽然跟炮庄没法比,可林家庄子也不是个小庄子。不过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大势力。这次这一百多号人眼看便是倾巢而出。听说林家三兄弟尽数被杀,林家老爷子这是准备拼了老命了。 昨晚林家老爷子还亲自拜访了王震宇,林老爷子跟王震宇故去的老爹,那是战场上的交情,见面就跪下了。王震宇根本没法拒绝,可是这次真不是自己做主,只好偷偷跟老爷子交了底,这次王爷微服而来,就在自己队中。 本来是想告诉这老头自己做不了主,可这老头知道后比炮庄也倾巢而出还高兴,最上念叨着王爷不会不管自己的,高高兴兴的就走了。这下可把王震宇的搞得焦头烂额,自己这算不算给王爷没事找事了?关键王爷还一晚上都没回来,愁的王震宇睡都睡不着,大半夜踹醒了袁鑫,让他去在王爷门口候着,自己喝了两坛黄酒才算睡去。 这是八家势力天南地北皆有,一大早最先摩拳擦掌聚集起来的这一波又一波人便是他们。不少来看热闹的都没想起这么早的,也被早早吵醒了。一看这阵势,都得惊叹一声,嚯!这次可算没白来。 当年剑楼覆灭,其实到如今已经不是多大秘密,这么多年了,那屠了剑楼的都有哪几家势力,都有谁,仔细查查都能查出来。白起这一年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找这些人在哪,而不是查这些人是谁。 可其中有些江湖人物着实不好找,白起最后也不找了,只是把那几大势力当年指使之人尽数杀了个干净。至于剩下的,各家高手供奉也好,重金聘请的江湖高手也好,等他们自投罗网来找自己算账便是。 几大势力不是没有直接杀上桃山的想法,只是白起实力今非昔比,不说别的,统共八大势力,长生境高手怎么也凑出了十几人的感觉,可是天人境却是一个都没。不如到这天,大家都到齐了,把握来的大一点。毕竟有几家关系也不太好,不到这必须同生共死的时刻,大家都害怕被背后捅刀子。 那浩浩荡荡的上山队伍,引得李小凤跟李秀秀几乎同时侧目。再加上后面跟着的浩浩荡荡的看热闹大军,怎么看也有快一千人了。人数这一点,军伍出身的李秀秀看一眼基本是可以确定的,也亏得剑楼当初确实势大,整个天下要找出能跟剑楼相提并论的门派或势力,怕是除了不出世的报恩寺与周山,就只有那蜀地唐门之类的了。再找就真的挑也挑不出来了。 就这几个,还仅仅是在传承上来说能相提并论,可要论门派声势江湖地位,剑楼鼎盛时期至今还是个没有被打破的传奇。 所以剑楼真的很大,那被白起一剑劈毁的剑楼主楼,虽然统共九层,可是此九层非彼九层。桃山不是一般的山,桃山以南再无高山,桃山以北也并无几座比桃山更高之山。如此高山能看到的却先是山上的剑楼,那剑楼是一座多么宏伟的建筑可想而知。 所以剑楼正门之前的广场也很大,大到站着一千余人绰绰有余。因为那来寻仇的五六百人,也只站了整个广场不到一半。 看热闹之人自然是躲得稍微远一点,野地里的各个山头,当然有那大胆之人就站在附近。比如王震宇跟王地藏还有一众打扮成炮庄护卫的锦衣卫,果然炮庄的声望在江湖上再一次上涨,王震宇真真是不知道是捡了便宜还是一会就要被殃及池鱼。 他只想跟各位锦衣卫的祖宗说你们这会儿没穿飞鱼服,穿的那是我炮庄的衣服。一会打起来,他可自认没本事让所有人对炮庄避让三分。 好在这里站着看热闹的不止自己一帮人马,其实还不少。若是有那懂行的看,会发现这近处看热闹的,虽然人数比那寻仇的要少,可这阵容着实堪称豪华。 那白胡子白发的金袍老头,中原白虎门老爷子莫问天?这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尤其这些年外界皆传闻其要突破天人,在闭死关。如今出现,莫不是已经入了天人境界? 那群黑色斗篷之上绣着华丽纹样的,一看就是金戈派的,只是那所来之人也太过豪华,整整八把金刀?金戈派只有长生境以上才有资格持金刀。 这么算下去,如今这广场之上长生境竟然如此之多。那来寻仇的几股势力里的各个长生境强者,其中不乏几个也是成名高手。 这么一想,其实也就明白了。世间多长生而少天人,虽然李小凤步入天人,并且传道天下,可是这大道一说实在玄而又玄。多少长生境困在长生数十年也摸不到一点天道的边,而天人境高手又实在太少,为人所知的就那几个。 李小凤早些年还能找到人,这些年已经云游四方连舟山掌门之位都辞去了。杨孝严沈长安?怕是为了这个去拜访,能被活活打死。要知道几位王爷手下那么多长生境都还没突破呢。 说到底这些人不全是为了看热闹,自然也是为了一睹天人境强者风采,看能不能为自己的修炼有一些帮助。 同是长生境,可李秀秀对上得了三分剑道的白起,也绝对能立于不败。可无论白起还是李秀秀,对付眼下这些未能领悟到半分大道韵味的长生境,以一对十也是没有问题的。 第十八章 桃山还剑(中) 其实这看热闹的人,也不全是站的越近江湖地位越高。远一些的人群里,倒也有这么一女三男的组合,其中一个做富家公子打扮,另一个自然也是富家小姐打扮。只不过这区区两带了名随从,着实已经让不少人盯上,那四处抛着媚眼的富家小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惹得那些糙汉子火气甚大。 “楼主让我们来看这捞子剑楼还剑干什么?乌压压的一片,顶用的就没看见几个。”那高壮的随从小声出言说着,虽然站在两位身后,那语气却一点也不像个随从。 “来看怎么杀天人呗,京城那一战你们没看见,我跟楼主可是亲眼所见。你以为楼主为何从京城回来突然对修行上心了?”富家公子笑笑回答,仿佛在聊寻常家常事一般。 “那平头的就是号称江北第一的拐子新?天人当真如此恐怖?”富家小姐眯着眼睛看着那全场目前最耀眼的赵建新。 剑楼前的巨大广场,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敢站一半场地,皆是因为有一人已经立在广场之上,此人身前数十丈如有一条线一般,无人胆敢上前。 气氛十分凝重,所来八大势力,其实要说在江湖上,大都不是拔尖的势力,可林庄此次来的人多势众。还有那峰罗谷来人,足足五位长生境界。那腰上挎着两把长刀的年轻少主,其实颇有几分白起年少时的样子。当初剑楼被灭了满门,如今罗峰谷谷主被杀,不得不感叹报应循环。 照理来说,罗峰谷本应是挑头的那个,可那头上缠着白丧,满腹愤慨的少主,被几位长生境的叔伯不停的用眼神示意不得乱来。笑话,那日白起入谷,杀人,出谷。不到二十息的时间。再去追,人影都看不见。 今日若是不来恐遭江湖同道耻笑,而且道义上实在过不去,要不然这几位现在肯定在谷中拉帮结派的跟自己侄子夺权呢。 其他所来门派势力其实也都大同小异,怕是除了林老爷子庄子里这些军伍出身的老兵,其他人几乎都抱着唇亡齿寒的心态,来试试能否一起除掉这块心腹大患的。 毕竟情况有别,别家死的基本都是长辈,唯独林家死的三个尚且还算青壮,林老爷子跟炮庄王老爷子差不多同岁,可架不住人家生孩子早,当年林家老大尚在,与王震宇还见过几次面,说实话要不是王震宇面容显老,那哥字叫出来不要太奇怪,论年纪怎么也得叫叔叔。 “听闻江北第一人,腿法天下无双,贴身肉搏举世无敌。久仰久仰。”最终还是林老爷子面无好色的跟赵建新客套了第一句,这才把全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过去。 “老爷子莫要客套了,你们也不用担心什么,我与剑楼有旧,当年之事姑且不提,今日剑楼重开,自然跟尔等有恩怨在此要解决。我今天谁也不帮,就是来当个中间人帮你们解决恩怨的。”赵建新无奈的摇摇头,实在不愿跟眼前这些人多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心那元气大伤的白起。 如果说当时连杀十一人的入魔白起,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那现在的白起,就是一把归鞘的剑,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若是眼前之人围攻,白起游而杀之,且战且退,自然也还算可行。可是白起今日的打算,着实让赵建新担心。 立冬之期还剑这条消息传入江湖之前,白起跟赵建新曾经多次交谈。昔年剑楼被屠,绝对不是这八个势力能够做到的。剑楼当年长生境高手近三十人,事到如今你看看这些势力东拼西凑才能凑出多少长生境强者?多年以来自赵建新入了天人境,也是未曾停止过暗中的调查。白起为何飞身而去一年以后才入了魔道连杀十一人,还不是因为查来查去一无所获逼疯了自己。 “师父,你老说天下剑道陨落,可是这天下用剑之人我看不少啊。”杨凌霄看不出场上的剑拔弩张,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李小凤还未张口,跟在一旁的李秀秀出言说道:“用剑跟练剑是两个概念,王叔善使长朔,可若让我用刀用剑自然也是能用,当然用剑要差一些。可是练剑要练到受大道影响,怎么也得宗师境界以上,寻常人手里使什么家伙,跟所谓大道无关。” “修剑之人,要心中有剑,这点,为师也好,吴王也好,是跟你讲不清楚的。”李小凤也是笑笑说道:“怎么?想练剑?” 李小凤还是不放过引导杨凌霄练武的机会,要知道杨凌霄已经十岁了,及冠之前这几年,是修行的筑基年华,真过了十四,就是想练怕也是练不出什么了。 杨凌霄赶紧摇摇头专心去看场上,生怕师父要自己修行。 “不知赵先生所说的解决,是如何解决?我等家中皆有伤亡,如今剑楼想要解决,怕是不太容易。”岳山派领头那长老一张嘴,就被无数人心里暗骂是个棒槌。 满场怕也只有罗峰谷那涉世未深的少庄主这一类年轻人,才会以为这老头在跟剑楼叫板。其余的都知道,这老糊涂会错了意,以为剑楼是找赵建新这江北第一人来划道当和事老的。也不看看这半天为何没人说话? 剑楼死了满门,各家又死了那么多重要人物,如今这是死局,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最多实在打不过跑路再从长计议。解决?你还想怎么解决?剑楼赔你个大姑娘?倒是听说那剑楼有个男子比姑娘还美。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闻声望去,剑楼废墟之中走出六人,相较之下看起来着实人丁稀少。然而引起众人惊叹的怕不是那剑楼新楼主白起,而是那一袭粉色大麾的樱三百。 “我剑楼人少。” “我弟子年幼。” 白起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微微摆摆手示意赤霄等人停下,四个孩子也是很自觉的停在原地不动。 “今日,我剑楼只有两人。我,剑楼楼主白起。他,剑楼副楼主樱三百。” 白起边走边说。 “赵先生在此,只为了让各位更好的跟我解决恩怨。” 白起走到赵建新身边停下。 “在场诸位,场地仅限这片广场,要么杀了我们,要么被我们杀了,只是无论我要跑,还是诸位哪个要跑,赵先生出手杀了便是,你们若是自信能逃,一会试试便可。” 说罢白起目光冰冷的扫视眼前众人:“我可以饶一人,说出当年幕后指使之人者,免死。但是,仅限一人。” 第十九章 桃山还剑(下) 这厮一定是在说笑,在场之人无不莫名,哪有这么个打法?这不是找死吗?近一千个人,十几个长生境,二三十个宗师,纵然你是天人境又如何?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神仙了?战阵厮杀你这样张狂也就算了,如今这么多人都有修为在身,耗不死你? 可是看着那赵建新飞身而去落在众人后方不远处,那白起单手提一把长剑向前走来。几大势力互相看看彼此,难道这小子是要玩真的。 白虎门莫老爷子“嚯”了一声,笑着看看左右,眼神中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王震宇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干啥?王地藏嘴角微微上翘,那江南锦衣卫千总彭文杰眯着眼睛在人群里找着什么。 “等一下!白楼主!哪有如此解决问题的!”果不其然人群中有人出言,一帮墙头草,猛地发现自己好像就要被推上场厮杀的样子,这可不对。本来想着有一帮长生境大佬顶着,这跟白起动手来肯定没自己什么事。现在倒好,一帮人区区宗师境界,跟这江湖上都还是传说的天人境强者打起来?那不是找死? 虽说众人齐心协力,最少有五成把握耗死白起这厮,可是谁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当炮灰。军队围杀高手,那是实打实的训练过练出来的,死后有多少抚恤,杀敌有多少奖赏,临阵脱逃有监斩队,这帮江湖人士哪有这个执行力? 想到这里,众人猛然发现,那赵建新不正是在充当所谓监斩之人吗?有几人扭头望去。那绰号拐子新的江北第一人端着酒葫芦,坐在石头上,俨然一副看戏的样子。 白起并不回答任何人的任何问题,只是提着那柄铁剑向前走。 “呼!”宽大的袖袍带着风声作响,不知谁带的头,一帮长生境陡然飞身而起。长生境以上能御空飞行,不过就算天人境想飞也有个时间限制,更何况长生境。 白起没有跟这帮人一样飞身而起,并不是托大。内伤还没好全,能节省一点内力是最好不过的。天人也好长生也好,对待围杀最好的办法就是飞身而起,若没有大量的强弓硬弩,战也好退也罢,只要把握好内息终究算得上来去自如。 “白起!当真找死?”罗峰谷的长老也不知抽的哪门子筋,估计有叫阵的习惯,好像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气势,江湖上的人这样的不少,不过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刀都驾到您脖子上了,您问人家这个? 果不其然白起上一步还似是寻常走路一般闲庭信步。下一步,身形暴涨,陡然消失在原地,一道寒芒直逼那多话的罗峰谷长老。 “小心!”另一名罗峰谷长老看到白起瞬间暴起,马上扭头伸手欲扯开自家那位多嘴的长老。可当他看向那位自家长老的时候。 看到的却是拔剑在手的白起正看着自己,表情冰冷的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一般。顾不上倒飞出去划出一条漂亮弧线的自家长老。这位罗峰谷长老那伸出去的手马上收回,另一手猛然打出一掌。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掌看似气势十足,可这老头借着掌劲向后退去的意图太为明显。林家老爷子军伍汉子出身,几年军伍生涯活活熬成了炼体,当了王爷身边的亲兵校尉才得了一部一般功法,如今也不过洞察境界。 好在几个儿子还算争气,从小找名师教导,后来老大修为稍次一些是小宗师境界,老二老三都年纪轻轻就宗师境界。如今倒好,死了个干净。 林老爷子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披着灰袍子的矮小之人,身形看上去甚是苍老,如同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乞丐般,谁看了都会觉得应该是跟着看热闹走错了队伍。只有彭文杰盯着这厮一眼也不肯放过。 那灰袍子不知道在林老爷子耳边说了什么,老爷子听完马上张口大声喊道:“不要跟他近身!拼他的内力!一起上!” 倒也不是林老爷子威望多高,主要老爷子说的很对,跟一个天人境界强者近身必然讨不了好,那倒飞出去的罗峰谷长老目测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十几个长生境马上跟白起拉开距离,各显神通的把自家内功中远距离攻击手段全抛了出来。白起周身罡气暴涨,那如同海浪一般一阵一阵拍打过来的掌风罡劲,就像拍在一块黑色的礁石之上,只看那礁石不断凿穿一道又一道浪花,破浪而来。 九华山门副门主看着白起直冲自己而来,脑门一凉,以毕生都没有过的速度,近乎凝聚全身内力,瞬间双掌拍出,身子借着掌劲快速退去。死里逃生的大口调息,怎么也不愿再次上前。 “落地!在上面打地上帮不上忙!”林老爷子恨不得拍死这帮江湖蠢材,这要在军中,就这种兵他带二百人能打一万个。 一众长生境赶紧落地。 “林老爷!您昔日是吴王麾下!这围杀之事您有经验!尽管指挥便是!”罗峰谷大长老当机立断的喊道。 此言一出,果然一片符合之声。林老爷子也不含糊。 “在地上打!所有人都上!只管记住!无论是谁,只要眼前身边之人若是想逃!一并砍死!他自己也已经立誓,这是他自己找死!别说一千!五百人就能围死他!都别怕!” 林老爷子不亏是老兵油子,知道对付这帮新兵怎么办,狠招一出,所有人无不侧目望去,罗峰谷大长老脸色一僵,白起好死不死,正落在自己面前。 心里骂娘的罗峰谷大长老恨不得呸林老爷子一脸,只是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自己刚喊的话,大家都看着呢,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近千人自然不都是那贪生怕是之辈,豁得出性命的有血腥的也是不少,要知道白起的头颅,如今已经怕是江湖上最值钱的头颅之一,若是能借此机会趁乱立功,日后什么荣华富贵自然是滚滚而来。 林老爷子看见了罗峰谷长老刚刚喊完就被白起一剑掀飞,其实也略有尴尬,扭身寻找刚刚那出言提醒自己的灰袍乞丐,却是也没找到那灰袍乞丐的身影。 不过彭文杰却一直盯着这厮,这灰袍子混进了人群彭文杰盯不住,可大致在哪个范围还是知道的。 第二十章 一支桃花樱三百 白起被团团围住,眯着眼看着不敢上前的众人,嘴角微微一拐。准备再次飞身而起。 “别让他起来!压住他!”一帮长生境再次猛然起落,合攻白起,白起只好再次落地,紧接着一帮长生境的强者也再次落入人群。 就这么打,有戏!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白起的窘境。虽然已经是天人境界,可是无奈场上人数太多,白起应接不暇之余虽能出手杀人,可终究十分疲惫,如此下去,必然会被活活耗死。 而且白起已经三次差点负伤,不是因为人多,而是有高手偷袭。白起找的就是这人。可是出手之人极其高明,出手时机找的极好,总是跟几位长生境一起出手,一击不中,一闪而逝。让白起无法准确的找到其位置。 四次,五次,第六次。白起被一道刀罡正中后背,破了护体罡气不说,身体还猛然向前飞去。 “他身上有伤!”灰袍子一击得手,马上确定了自己心里想法。一直以为这厮在隐藏实力,而且那边还有一个看似长生初境的樱三百没出手。 可是这一击得手,同为天人的他马上确定自己的判断,白起有内伤!而且不轻! 这边白起看似吃了一亏,反而瞳孔猛的一缩。找到了! 灰袍子话音刚落,一道白芒瞬至,灰袍子双手两柄细长的长刀向前一指,两人瞬间撞在一起。白起剑意之强,以二人为圆心,周边狂风大作,灰袍子那始终掩盖在袍子里的面容也终于露了出来。 彭文杰眉头一挑,果然不错,连夜审的那江湖草莽头子描述的画像之上,正是此人。 马上扭头跟王地藏汇报:“都督,昨夜欲袭靠山王世子的那帮宵小,正是此人指使。” 王地藏眉头一皱,如此硬抗白起全力一击,这分明是天人境界。 广场之上白起面露狰狞:“你果然来了,师伯。” 那灰袍子之下露出的老者面容,看起来如一般朴实老农无二,微微秃顶须发灰白。 “你不该活着的,白起。”老者同样回应道。 言罢二人近乎同时飞身而起,声势浩大如同奔雷,直入云霄之中消失不见,余下之人望着这一幕才猛然发现,自己等人想要围杀一个天人境强者,是一件看起来多么天方夜谭的事情? 广场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阵尴尬,正主突然没了,自己这一帮人就在这干等着吗?要说其实众人心中都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不知道那老头是谁,也没听清二人嘀咕了什么。好在实力看起来着实不弱,如此就算白起胜了,一会归来怕也是强弩之末,只希望这赵建新到时候当真帮理不帮亲。 这么想着大部分人朝赵建新看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一直站在剑楼那侧的樱三百,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广场,不同于白起的步伐凌厉肃杀,樱三百走的很美,如同世间其他出门踏青游玩的少女一般。 樱三百宽大的袍袖内伸出一根桃花枝,落在樱三百手上,与一般长剑长短无二。桃花枝上,一朵朵待放的花苞开始生长。 “咦?”杨凌霄愣了一下,拽拽李小凤的衣袖:“师父?” 李小凤跟李秀秀看向杨凌霄,只见杨凌霄指着一颗已经落叶的光秃秃桃树。桃树枝上,一朵春意盎然的桃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而出,李小凤曾经守着一个月季花苞三天三夜,只为了观察花苞盛开的过程。 如今这一幕,倒是让李小凤哭笑不得,和着自己那三天算是白守了? “大道?”李秀秀也感受到异样,赶忙回头望向场上长生初镜的樱三百,此时的樱三百气势却已经达到了寻常长生境界的水平。 “以大道入天人我见过。”李小凤饶有兴致的再次向樱三百望去“被大道推着才进长生的我是第一次见到,果然这天下已经不是我这老头能理解的了。” 看着那漫山遍野的冬枯桃树,桃花渐渐一朵一朵盛开,本因为已经立冬而显得萧条的桃山,瞬间美的如同那诗画之中的世界一般。 所有人看着那满山桃花盛开之时,也感受到了樱三百那完全外放,不断攀升的气势。这一幕让李秀秀心头一阵猛跳,让李秀秀想到了当初的项无双。 好在樱三百的气势攀升看来是有尽头的,而且也在李秀秀的承受范围之内,否则李秀秀就准备考虑要不要让人先带着杨凌霄离开了。 场上之人也打多是这时候才想起来,刚才白起似乎说了,除了他这剑楼还有一位副楼主。那不知是男是女的传说中的绝美之人,就这样给了场上之人一个绝望的惊喜,如果说刚才白起是为了引出那灰袍子老头而故意压制自己的实力,又或者真的是因为受了内伤的原因。 那么现在樱三百的气势,就已经吓到了众人,这股不弱飞身而去二人的气势,难道真是个天人?这?这厮刚刚还是长生初境的实力!场上有人坚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可是眼前一个实打实的天人境,这气势自己全力施展,怕是也不过五分之一。长生境巅峰修为的人,他是不是巅峰他最清楚不过,所以众人几乎能肯定这绝对是天人境的气息。 李秀秀看向李小凤。似是感觉到了李秀秀询问的眼神,小凤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并未侧目去看李秀秀,也不知是在回答李秀秀还是喃喃自语。 “花开晋天人?花败落长生?这是什么大道?有趣,有趣!” 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场上众人,终于有人心态崩溃。毫不收敛气势的天人境有多可怕,怕是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理解,所以开始有人逃跑了,开始有人忘了这一场中,那白起并未跟他们商量就自己定下的规矩。 兴许也是有人记得的,只是有了一个就有了两个,越是人多,就越有人心存侥幸。全场目光又开始向另一位天人境高手望去。 赵建新笑着摇头,把酒葫芦重新塞上。 那奔走的人群,最先之人,跑的早也好,修为高跑的快也好,只感觉自己的身子陡然倒飞出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围观之人纵是高手,也只看到一道残影飞掠四方,一道道身影倒飞而归。 落在地上的都是已经死的透透的尸体,尸体那塌陷的胸口恐怖又诡异,让那些后面跟着想逃跑之人的脚如同钉在了地上一样,一步也迈不出去。 看热闹之人终于有人往后退了,直到这时候,才有人猛然发现,今天桃山这些人,似乎是走不出去了。 “樱楼主!我愿交代当年幕后之人!”病急乱投医的罗峰谷大长老张嘴就胡说,当年之事他只知道有大人物攒局,是谁他根本不知道。 “不用了。”樱三百手持一支桃花,好似要入人群跳舞的勾栏舞姬一般美丽动人,樱唇微张:“你们知道的那个人已经在天上了,他背后是谁我们问他便是,你们根本不知道。”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赵建新追查此事多年,除了那飞身而去的白起师伯这个剑楼叛徒以外,剩下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因为他们都只跟这个消失多年的剑楼叛徒见过而已。 “啊!跟这娘们拼了!”场上之人终于开始破罐子破摔,要开始拼命了。 樱三百笑了,笑得如同阳春三月的太阳一般暖人心脾,人畜无害的样子跟那支人畜无害的桃花,如果没有鲜血的不断挥洒,任谁也会觉得这人群中起舞的女子如此美丽。 第二十一章 剑楼叛徒 李小凤微微抬头望向天空,面露不喜之色。飞那么高干嘛?让我徒弟看着点啊。 天穹之上交手不过三招的两人,陡然被一阵压力压了下来。应对同时警惕的观察对方,却发现彼此一样狼狈。 地上之人也有不少看到了这一幕,两人突然十分狼狈的下落似乎被什么压了下来一般,双双停留在了一个依然很高但足以让无修为之人也看的清楚的地步。 李秀秀皱着眉头,这是从开始到现在他唯一看不懂的一幕,看向李小凤,这次李小凤理都没理他,只是自顾自的看着天上。李秀秀心道这老头原来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灰袍老者跟白起纷纷稳住身形,那老头手中双刀十分怪异,细长笔直不带丝毫弯度,反倒有几分像剑。 “昔年我剑楼,天字辈前辈三人,地字辈前辈九人,跌境,最高者也只能保持在长生境大成,最惨者有一人跌出了长生?也成为我剑楼地字辈以上,唯一一个弃剑之人。”白起盯着眼前之人,依稀还记得这位童年长辈那和蔼音容。 “我想不通,师伯。”白起摇了摇头:“你要走,走便是,为何联合他人灭我剑楼?剑楼不是你的家吗?是你背后之人威胁你还是如何,若有苦衷。”白起被眼前老者勾起无数思念,心中杀意大减,“若有苦衷,师伯,你说出来便是。” 这一刻白起甚至愿意原谅这位剑楼覆灭的罪魁祸首之一,无他,除了樱三百,这可能是他在世上唯一称得上是亲人的人了。 家?张枯荣一出生便在剑楼,父母皆是剑楼普通弟子。剑楼当年势大,除了专于修行之人,还有大量普通弟子负责日常事务。张枯荣的父母便是剑楼普通弟子,有张枯荣那年,张枯荣他爹刚做了剑楼的库管。 剑楼铸剑皆有剑楼不传密文篆刻,凡剑楼之剑,运气之流畅,心意之相同,寻常宝剑尚不能比拟,更莫说一般铁剑了。剑楼弟子人手一把,若是退出剑楼,也需交还。剑楼弟子在外,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绝没有空手回山的道理。 外人想得一柄剑楼之剑,非天价购买,或至宝寻换,绝不可得。三百年剑楼,赠出之剑不过二十余柄。 张枯荣的父母在剑楼生活了半辈子,只有在这诺大宗门内真正如此生活过,才能感受到那股无力之感,修行天赋一般,在剑楼这种宗门内注定得不到重视,再本分老实勤勤恳恳,也看不到出头之日。 有了张枯荣之后,老实的夫妻二人,终究是为了孩子铤而走险。一把剑楼之剑,夫妻二人从未想过会惹得如此祸事。有人说两人是偷卖剑楼之剑时被人杀人越货,有人说是被剑楼派人处决了。可张枯荣只知道,那年突然一帮人冲进自己跟爹娘的住处一阵翻腾,四五岁的自己被人扔在院中路上嗷嗷大哭,无人理会。 张枯荣终究是留了下来,剑楼弟子,总归有那么几年一起练剑的时候,事后才会根据资质,或继续修行,或负责其他事物。那时候,张枯荣的同学,有那从外面被家里花了大价钱送来剑楼的,有那剑楼前辈踏遍江湖寻来的资质上佳的弟子,再不济,也是那剑楼中普通弟子家的孩子,家中跟剑楼某位长辈总归有几分香火情。 唯有张枯荣,衣服破破烂烂似是个小乞丐一般,还需要在剑楼做杂役来养活自己。倒是也有很多位善心的剑楼长辈管教可怜这个孩子,也多有照拂。可这孩子自幼家逢大变,性格孤僻怪异,叛逆不说长得也不讨喜,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可其实整个剑楼,也没谁会去刻意针对这可怜的孩子,反而称得上多有照顾。只是孩子小不懂事,十一二岁的少年,总有那喜欺负他人为乐的,也总会有那以捉弄他人为乐的,更少不了那自持身份鄙视他人的子弟。 没错,张枯荣这个人就像个招黑体一般,被无数次羞辱的体无完肤。你要说各家大人管不管?当然管,该打打该骂骂,罚跪三天又如何?第二次几个小伙伴见面,谁也不愿承认自己被家里管怕了,最好的证明就是,再欺负一次张枯荣。 也有很多个长辈教导,照顾过张枯荣。张枯荣自然也学会了自保,等到张枯荣跟同龄之人都几乎到了明悟境界,虽然还是可以好几个人一起欺负张枯荣,可单打独斗再也不能随便欺负这个跟自己境界一样之人了。 后来,孩子们长大了。懂得了人情世故,学会了假客套,学会了如何虚伪的道歉,如何虚伪的拉近彼此的关系。可张枯荣那冰冷黑暗到如万古幽洞一般的内心,似乎总带着能看破这世间一切的伪善。 哪怕只有十几岁时,那些剑楼长辈哪怕关心他,可是都对他那黑暗的内心担心不已,因而不喜。这些他都看得出来,哪怕那和蔼的长辈亲切的摸着自己的头,张枯荣也只是假惺惺的笑笑。 四十年,他终于有机会亲手毁掉剑楼。 这世间,有些事情,有些人,永远不会懂。 张枯荣盯着眼前那近乎眼中含着泪的白起,心里默默跟白起说道,白起,你就永远也不会懂。可张枯荣的内心,有着另一个声音,对着眼前的青年,骂着:这么大人了,哭什么哭,没出息。 张枯荣双手双刀,合在了一起,刀背对刀背,一道如铁浆般的炙热光芒出现在两柄刀之间。难怪那刀看着如此怪异,那哪里是刀?分明就是一柄从正中间一分为二的长剑。 双刀变剑,握在右手,一阵风来,漫天无名之火随风而摆,照耀天地,燃烧着空气,与已经立冬的寒冷格格不入。 这条大道,李秀秀再为熟悉不过,火之大道。 白起终于收起恻隐之心,松开手中长剑,以气御剑于胸前,除了手中长剑,那今日来桃山还剑看热闹之人,所带的剑楼之剑,封锁在箱子之中也好,拿在手上也好,尽数飞出,密密麻麻的升空而去,漂浮在白起身后。 地上厮杀的樱三百并不抬头,可是那跟樱三百厮杀的江湖汉子一个个都找个功夫就抬头看一眼,这种场面,一辈子看一次,死了也值啊。 就连看热闹之人,也不得不感慨一声此生足矣。王地藏握着绣春刀的手微微摩挲。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杨凌霄一脸崇拜,李秀秀面无表情,李小凤还是那般云淡风轻。 “张枯荣!当年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白起胸腹欲裂,不顾内伤疯狂催动内力,清明的双目再次变得猩红,但是这次已经没有了魔道气息,而是彻彻底底的剑之大道,可是依然看起来令人心惧。 张枯荣看着白起摇了摇头,不是他不能说,而是他不敢说。张枯荣双手持剑举过头顶,漫天火海化为一道火浪聚集在张枯荣身后。一剑劈下,一道火浪从天而来。 白起御剑而战,白余飞剑化作一条剑河,蜿蜒奔腾而去,撞上火浪。 第二十二章 湖东 日落时分,李小凤已经带着杨凌霄,沿着长江往太湖而去。 这场所谓的腥风血雨终归是没掀起来,白起重伤落地,赵建新救下白起后,扭身直追同样负伤遁逃的张枯荣,比赵建新还先行一步追去的,是锦衣卫大都督王地藏。 樱三百没有把那一千人杀干杀净,花开晋天人,花败落长生,却终究还是个长生初镜,她并不能维持这个状态特别久。 看出来樱三百气势在不断减弱的众人欲围而杀之,林老爷子不亏是战场老炮,战机把握的恰到好处,带着自家精锐开始猛冲樱三百,却在樱三百欲拼命取了这老头人头之时,李秀秀入场,一手拦住樱三百,一手拦住一帮江湖人。 就这样站在场中,不带一丝气势,不外放一毫真气,就让两拨人都生生止住了脚步。 林老爷子跪在地上痛哭:“王爷,您给老林做主啊!”撕心裂肺的声音如同在外受了天大委屈后回家的孩子一般。 场上有人见过这位大秦红衣战神的,也有没见过的,不过林老爷子那一声王爷叫出来,不知道的也猜到这是谁了。 李秀秀先看了看樱三百,那长相身形,就连李秀秀也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冲着正在那边照顾白起的赤霄等人抬抬下巴,樱三百收敛气势,头也不回的奔向白起。 然后李秀秀扭头看向一帮江湖人,说了句:“都回去吧。” 有人如蒙大赦,慌忙逃命,也有那望着满地尸体发呆的,来时浩浩荡荡近千人,如今就剩下四百不到,这几股江湖势力注定元气大伤。有那本就带着不少剑楼宝剑前来,心思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服软的墙头草之徒,被强拉着经历了一场生死不说,那带来的宝剑自然也被白起给带走了。 李秀秀扶起林老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回去了,老林。” 林老爷子也就抹着眼泪跟着走了,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三次剑楼方向。 后面,就轮到那些前来看热闹的江湖门派,上前拜会一下。白虎门莫老爷子自然第一个,这帮人来时都带着礼物,剑楼若是扛了下来今日,那自然得有厚礼奉上,结此良缘。若白起身死道消,那就带着礼物回去,全当来瞧了个热闹。 樱三百扶着白起回那破旧的院内疗伤,赤霄这个大弟子只得接下这差事,还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的孩子只是莫名的收下一份又一份礼物,至于那些自以为是雪中送炭的人,的拿出各种疗伤灵药赤霄也是赶紧让师弟送进去给樱师叔。 其实就跟江湖上一个小小的普通拳馆开业一样,那师父可能就是个小宗师境高手而已,可开馆那天也得邀上临近村镇高手同行,有来助威的,自然也有来搭手的,若是太弱,这武馆自然也开不出来。 剑楼也是如此,过了今天,剑楼就算是正式再次开宗了。 “师父!他们都好厉害呀!那个会喷火的老伯伯!就跟挥舞着几百米长的火鞭子一样,那个剑楼的楼主!能同时御剑那么多把!”杨凌霄手舞足蹈的不断跟李小凤讲述今日所见,就好像李小凤没看见一样。 “好好好,那你到底想不想修行呀?” “不想!师父!我们坐船能到太湖吗!” “当然能。” “那师父我们坐船吧!我还没坐过这种船呢。” 江边一个小木屋,那坐在门口的老汉跟他媳妇笑呵呵的盯着这个可爱的富家公子哥,自家这破旧的小渔船,怕是这公子哥儿确实没坐过。这不是他们家,只是打鱼时偶尔会在这里歇脚,渔船上有小炉子,在船上也能做点简单的吃食。 “大兄弟,船上有的吃不?”李小凤喊眼前老汉一声大兄弟绝对不为过。 “老神仙,不是不让您坐船,老汉媳妇鱼汤做的也好着呢,就是我这破船万一碰上个风浪的,您家这小公子可犯不上担这个风险,您往前再走一段,那边就有大船。”老汉好心出言提醒道。 “不行,老道我今天非喝你的鱼汤不可。”李小凤哈哈大笑,拉着杨凌霄就要上船。 老汉也笑呵呵的直起身子,这种有钱人家的客人,一般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载,这一趟,怎么也顶的上打一个月的鱼了。 “老神仙,您二位去哪?” “太湖。” “那感情好,我家孩子就在太湖水师当兵,我还能顺道去看看孩子。” 太湖是长江之上最大一个湖泊,临近长江出海口,大秦唯一一支水师部队,就是太湖水师。湖东王张云龙,封地就包括太湖,以及太湖往东的最后一段长江,以及整个太湖东边的沿海地带。 大秦八王,论水战海战,张云龙当属第一。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这厮怕是最不像王爷的一个王爷了,湖东王张云龙最喜经商,也爱跟商贾做朋友,湖东三省放在整个大秦,并不是很大的一块地方。 可是大秦还有一句话说,天下财富出湖东。湖东永远能给人带来惊喜,大秦最大的钱庄就是湖东钱庄,号称存银可填平太湖。还有各种国外番邦的奇珍香料,比如那已经在金陵一带兴起,开始逐步流进京城的辣椒。 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老汉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自家船平稳如此。一天光景入了太湖,在那出入太湖水面的大船之间穿行的小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更有几次差点被撞翻,吓得老头心惊胆战。 太湖也有渔民打鱼,只是那太湖水师所在方圆水域,不得靠近罢了。老汉也来过一两次,知道规矩的他把船停的刚好不在太湖水师水域旁边却又非常接近,这是准备上岸步行去看自家儿子的。 下船之时,老汉还跟李小凤客气,说跟老神仙投缘,这船钱就不要了。实则是在提醒李小凤该给钱了。 李小凤却说:“哦?那?我给老哥画道符?我的符可灵验了!” 看着老汉一脸憋了屎的表情,李小凤哈哈大笑,掏出碎银子塞给老汉几个角子,本来老汉对李小凤印象不错,经这么一闹,老头觉得这银角子都拿的不放心,生怕是假的,十分想跟李小凤说要不给铜钱吧? 杨凌霄问李小凤:“师父,我们现在是去王叔府上吗?” 李小凤说莫急莫急,掐指一算就说湖东王不在府上,正在军中,我们跟这老两口一起去太湖水师便好。 于是四人就一起来了太湖水师,门口卫兵拦下几人问是干什么的。 老汉说自家儿子在太湖水师当差,叫刘二。毕竟天下已定,多年没有战事了已经,这来看儿子的爹妈也没少过,卫兵笑呵呵的说刚好这刘二他还认识,就差人说:“哎,去跟刘二说一声,他爹妈看他来了。” 扭头又看向李小凤师徒二人,问:“你俩又找谁啊?” 李小凤老脸一伸,嘿嘿一笑“找你家王爷。” 卫兵也是笑笑:“哦,找王爷啊,哎!去个人跟王爷说......” 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扭头看着那一脸憨笑的老道,一脸莫名其的问:“你特娘的说你找谁?” 第二十三章 世间有百味 太湖城是个很奇特的城,叫太湖城的原因大概就完全是因为在太湖边上。这座安置在广袤湖面之侧的城池,就似是江边一座小木屋般宁静致远。 你在这座城里看不到繁华,更看不到奢华。只有形形色色的讨生活的走卒商贩,还有一个个打扮朴素的生意人。倒不是这些生意人多么脚踏实地,而是这太湖城中有座王府,湖东王府。 大胖子中年人牵着杨凌霄走在街上,穿的跟个一般小商家无二,身上布料莫说什么丝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棉麻还很旧,就连杨凌霄也是被这位带的穿着十分相似的衣服。那拉着杨凌霄的胖子,几年前还没这么胖,正是湖东王张云龙。 这位王爷经常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穿着朴素一人出来走街串巷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普通的连个县令都不如,刚开始有人说这是咱王爷啊,那都没人信。后来知道了是真的,可也天天这么见见习惯了,甚至连礼都不用行,都知道这位王爷喜欢跟个普通人一样。 再到后来,可能这位王爷实在太普通了,从街上过,好多人看都懒得看了。摊上这么一王爷,第一苦了当地官员,只觉得恨不得自己衣服上打三五十个补丁,才能显得自己比王爷还低调。再一个就是苦了当地富户跟外来生意人,都知道进太湖城,能穿多朴素就穿多朴素,撞上王爷您比王爷看着还横,那你自己想想吧。 这么多年倒是有那不开眼的人招摇而来,进城还纳闷这太湖城满街连个轿子都没有,看看这帮乡巴佬都盯着自己瞧,怕是没见过有钱人! 紧接着不用王爷发话,衙门就来人先把人带回去了,连打带讹一通伺候,捞油水的同时教教这新来的咱太湖城的规矩。 杨凌霄这些天可谓没少受苦,无他,自己这位王叔家里怎么那么多娘娘,那么多娘娘就算了,张云龙膝下无子也无女,家里来这么一个后辈,还是靠山王府唯一的小世子,争宠也罢拉关系也罢看小孩喜欢也罢,湖东王府那帮娘娘每天变着法的去逗弄这个新来的小可爱。 这张云龙娶媳妇也当真荤素不计,大家闺秀也好,青楼头牌也罢,说接回来就接回来。那大家闺秀还好,捏捏杨凌霄的脸蛋,问些逗弄小孩的言语。 这青楼来的娘娘就厉害了,连带着那贴身侍女都是青楼出身,怕是入了王府就没似以前那么乐过,如今来了个小孩子,开起玩笑那叫一个少儿不宜,差点被扒了裤子的杨凌霄至今都看见那位娘娘的侍女就躲得远远的。 张云龙看起来跟杨孝严同岁,实际上论起年龄来,只比李中书跟洛水大一两岁,兄弟几个他排行老六。杨孝严年纪最大如今已经四十四岁,沈长安三十八,赢胜如果还活着应该是三十七,光明远刚刚三十,李秀秀二十八,赵肆二十七,张云龙比赵肆小半年,其实也才二十七,只不过长得老成而已,李中书二十五,洛水就厉害了才刚刚二十,当真是全大秦少女的梦。 那年从辽东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时,洛水跟杨凌霄其实差不多大。当年辽东还叫宋,杨孝严是宋朝大将军高嵩的亲兵,那杆大戟就是杨孝严负责帮高嵩扛着的,这高嵩其实也不能说他酒囊饭袋,大宗师实力一入战场也是如猛虎下山一般。 奈何治军实在是太差,手下竟是一帮跟在将军身后打顺丰仗的废物。高嵩最器重的就是杨孝严,那一套大戟独独教给了自己这个极会办事的亲兵,据说这套戟还是他在战场自悟自成一家,最擅战阵厮杀。 可杨孝严不仅会办事,而且会做人,年近三十硬靠军伍之中的熬炼到了明悟境界,高嵩微微一提点,就破了小宗师之境,后来更是早已经不弱于高嵩,可杨孝严从不声张。 杨孝严太了解自家将军这脾气了,若是得知有自己这一员猛将,不让自己往死里冲,往死里顶,往死里冲,那才是真的奇怪。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当个亲兵跟在后面安全。 那年辽东大雪,大周吴重德亲率大军征讨辽东大宋国,大宋兵合一处欲在三岔口跟吴重德决战,主要是这冬天补给实在跟不上,能撑起这一场决战已经耗干宋国国库。 结果吴重德连夜破营。杨孝严装死躲过冲锋,趁着夜色逃跑,半路背上了还有一口气的李秀秀。 看到那被掠夺过的残破村镇,背着李秀秀的杨孝严,想去看看有没有剩下什么吃食的时候,碰到了从地窖爬出来抱着自家爹娘痛哭的赢胜。杨孝严听着赢胜的哭嚎,看着周围的残垣断壁,这才算认出来,原来这诺大无比的村镇,其实是辽东赢家的庄子。 第二天又碰到了两个骑马而来的逃兵,光明远跟赵肆带着手下十来个人,互相应付了几句,就算暂时抱团了。半夜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李忠书摸进村子找吃食被几人绑了起来差点杀了,同样偷偷摸进来的张云龙看到这一幕扭身就跑结果被抓了回来。 第三天一大早一个提剑青年站在一帮人面前要杀了他们这帮祸害百姓的**。好不容易跟沈长安解释清楚,不远处踏马厮杀的声音传来,而且人数明显不多,几人合计赶过去抢几匹马跑路。 等翻过山梁,是一队大宋逃兵正在劫掠一户出逃的富户,一地的尸体几个**正在翻箱倒柜,女眷也都被糟蹋过了,几个人心里都暗骂:来晚了妈的。当然这事不能跟洛水说。因为当沈长安一身正气的率先冲出去后,他们就莫名其妙的跟人家打起来了,打赢了之后才捡了洛水这么个躲在箱子里瑟瑟发抖的小孩。 “王叔啊,您咋这么爱逛街呢?”杨凌霄对于张云龙爱逛街这个习惯始终不能理解,跟着张云龙天天这里看看那里转转,那金银布匹的店铺就算了,胭脂水粉的店铺也就算了,杨凌霄就以为全当是陪这位王叔看姑娘去的,可是那卖菜的大娘,他都得坐在那跟人家唠半天。 “嘿?”张云龙是真的不像二十多的人,那跟球一样的大胖身躯,看起来说跟杨孝严同岁也不为过,也不知道打仗的时候是个什么样。“我说你小子,逛完吃饭的时候可每次都是你吃的最香,怎么东街那老头的酸笋粉不好吃?还是老牌坊的羊肉汤不好喝?” “那我们去喝羊肉汤吧!前面就到老牌坊了!”杨凌霄开心的说道。 张云龙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你小子出门前不是刚吃过。” 杨凌霄摸摸自己的肚子,撅着小嘴跟张云龙抱怨:“还不是王叔你老提,一提人都想吃,来了半个月,我都胖了。” 张云龙捏捏杨凌霄那确实鼓起来的小脸蛋,笑嘻嘻的说:“胖了好啊,胖成王叔这样才有女人喜欢,你看王叔府上的娘娘们,是不是各个都好看。” 杨凌霄一脸你骗三岁小孩呢的表情,冲张云龙翻了个白眼:“王叔啊,我爹让我学文先找你,可你就教我吃啊。” 张云龙也一脸见鬼的表情跟杨凌霄说:“我上哪知道去,你几个王叔,论学识你李王叔,哎呀真绕口,你二叔沈长安,四叔光明远,五叔李秀秀都比我强,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也就你八叔跟你小叔洛水算是打小就读过书的。我?我特娘上哪教你读书去我字都认不全。” “王叔啊,你说你这太湖城咋这么多好吃的,老刘的炸豆腐,吴大娘家的糕点,难怪王叔你这么胖。” “嘿嘿,这可不是王叔的太湖城多,这天下美食数不胜数,只是你得自己去找,那些自诩吃过这个吃过那个的,吃的还不都是各地大酒楼能吃的,那有钱自然都吃的到,只有你自己去一家一家尝这些街边小摊,才能尝出这各种滋味。” 说着张云龙叹了口气,也是实在不知道自家大哥让孩子先来找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只能尽力去把自己能教的东西都教给这孩子。 “凌霄啊,你要知道。不仅吃的,这世间的道理啊,都是这样。自己去尝一下,就知道了。” “哦。王叔啊....” “嗯?怎么了?” “先买个糖心的锅盔烧饼吧!你看都到羊肉汤店门口了!” “去去去,买去,出息。” 张云龙看着那蹦着跳着去拿烧饼的杨凌霄,心想自己也有个孩子就好了,然后努力摇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 第二十四章 辽东 辽东苦寒,却胜在是当今大秦龙兴之地。整个大秦的勋贵,就数辽东最为跋扈,当朝官员凡是调往辽东就职的,那必须能力出众,不是指这个政事之上能力有多出众,而是会做人,生存能力必须极强,要不然必然被这些盘根错节的辽东勋贵吃的渣都不剩。 当年封王,杨孝严挂帅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得靠山王器重的义子陈望被封了辽王,只是那蟒袍王印一直未曾赐下,大家心里也都知道怎么回事。整个辽东边军那就是靠山王家的亲军,四年前陈望造反,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王爷反了,就连陈望也以为自己是在为王爷办事。 直到一路打到凌霄殿,陈望才猛然发现自己错了,自己犯了个弥天大错。作为靠山王最为器重的义子,在辽东军中威望与靠山王几乎无二的存在,陈望不能容忍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当刀狠狠捅了自己义父。 一句解释也没有,一声命令也没有,陈望就自杀了。 其实陈望也好,辽东边军也好,当时都没有丝毫怀疑。大秦立国,为何靠山王挂帅离去,自然是因为那皇位。若是靠山王说他要,便绝对没有赢胜坐上龙椅的道理。整个辽东边军谁不想做那从龙之臣,所以辽东边军造反那此次,谋划的过于诡异,能把诺大辽东边军玩弄股掌之上,不得不让人心悸。 就连靠山王,到现在也还在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辽东的勋贵,要多老实有多老实,锦衣卫的番子几乎一半都在辽东,各家勋贵前门后门皆有人盯着。这帮老兵油子能说啥,那是谋反大罪,说杀全家那就是杀全家。终日提心吊胆之余不忘心里暗骂自家王爷,您说我们都把天京城给打下来了,您老顺势坐了那龙椅又如何。 可也只能在心里暗骂,说出来是怎么都不敢的,这些天这帮老家伙的腰总算挺直了一些。因为靠山王回来了,多少年了,终于等到自家王爷回来了。老兵油子们敢出门溜达串门了,也敢跟那盯着自家的锦衣卫瞪眼了,颇有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惹得一众锦衣卫苦笑不得。 听闻杨孝严带了个胖小子回来,一帮人聚在一起议论那是不是自家世子。有那亲眼见过的说拿着一把大戟,威风凛凛一看就肯定是自家世子,胖是胖了点可是看着就凶悍,那大戟,那大戟怎么说呢,跟王爷的不一样却不比王爷的差上半点气势。 还有那消息灵通的,说京城赵三才那边传过消息,咱家世子跟高人出去云游了,而且年纪也对不上,咱家世子才十一二岁,那胖小子怎么看也有十五六了,不对不对肯定不对。 聊着聊着,这帮心里不安的老兵油子就琢磨了,这王爷,会不会还气着呢? 陈将军死了,如今没人敢叫陈望辽王了。陈将军那是王爷最心腹的干儿子,这帮老兵油子就开始琢磨了,咱是不是?应该去请个罪什么的? 一来二去,一传十十传百。这帮老兵油子拉帮结伙的就自顾自的各自从家里集合起来,一拨一拨的往冬城而去。可苦了一帮锦衣卫,这可如何是好,这要是再闹个造反什么的,自己这帮人可是要也要掉脑袋的。 虽然都觉得靠山王当然靠得住,可凡是有个万一,那辽东锦衣卫千总本来跟几个大勋贵地主扯皮扯的正热闹,这下倒好,赶紧跟着这帮老兵油子就往冬城赶,还得比这帮老兵油子快一点。 大秦的募兵制度没个准,辽东是没规矩,愿意来当兵就当,不愿意就滚回去种地,反正辽东勋贵之多,说是人人是地主也不为过。朝廷是有一套完整的募兵体系,包括每年目募兵多少,训练多久,服役多久等等都有详细规定。李秀秀治下是兵役制,男子及冠后便需从军一年接受训练,家里有特殊情况的可以例外,而且说实话这个例外很多,吴地富饶不愿当兵的人大有人在,所以李秀秀基本也不强求,你不想来编个差不多的理由都能搪塞过去,交钱就是了。 剩下的几位王爷封地大同小异,所以辽东边军造反,那跟着去的就是这帮老兵油子的自家子弟,辽东这帮老兵油子跋扈归跋扈,可是对军伍里那些将军还是服气的很,把自家孩子送去也是放心。 谁成想出了这么大乱子,当有消息传来说陈望被骗了,不是靠山王要造反,这一类消息传来的时候基本没人信,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信。这造反的大罪,那辽东还不得家家户户都死的干干净净?打了这么多年仗这帮老兵油子还是有眼力见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这打都打下来了,哪怕不想造反,那也就反了呗。 反正当初在军中,这皇上跟自家王爷就已经不合了。具体因为啥不知道,有人说是因为女人,有人说是开始夺权了。反正双方都摩拳擦掌的随时准备动手,可是靠山王在军中威望太足了。赢胜那点人,真正愿意跟靠山王动手的怕是五万都没有。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最后,靠山王却突然走了,一块帅印就那么吊在帐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封让陈望等人坚决拥护赢胜登基的书信。 你要说靠山王还在气头上,那还真是,可这绝对不是因为陈望那事。这事有多不简单靠山王自己心里明镜似的,稳如杨孝严会因为这个动气?开玩笑。杨孝严是被薛青气的。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跑去河西七十三城寨,看着那渐成气候的薛家军,心里对薛延老将军的佩服那是不用多说的,怕是要不了几年,不给这位也封个王爷那说不过去。 可这老头做人太不地道了,本想着去拐几个将种良才来,谁知最后一想,自己好像好处没捞到,反而得给薛延的胖儿子当师傅,这小子天生神力不假,可这性子实在太滚刀肉了,三句话就能把杨孝严气的吹胡子。 要知道杨孝严自己儿子自己都四年多没见了,这辽东边军现在及其敏感,跟着陈望一起被处决的那票自己的老手下,那可不是大街上随便找的,都是从战国时期,刀口舔血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倒也不是杨孝严不为自己这些老手下的死难过,只是杨孝严性格就是如此,说重情义那的确重,说轻生死,那也的确轻,莫说一个义子几个老下属。怕是就是杨凌霄身死,这厮也只会给杨凌霄报仇而不会有多难过,在这个男人眼里一个人生或死都是自己可以把握的,自己没把握好,那就死喽。 就像自己那帮说是被骗也好,说是蠢也好,最终跑去造反的手下跟义子,杨孝严会彻查此事为他们报仇没错,可你让杨孝严自己说,这帮玩意也的确该死。 没脑子的东西。杨孝严每每想到此事就在心里暗骂。 跟这帮人一样没脑子的还有整个辽东边军,不过杨孝严不得不承认,此次谋划之人着实太过高明,谋国之策,就连项无双那样的老怪物都被利用了进来。那得是何等恐怖。 想着想着,就听说一帮人来冬城给自己请罪了。杨孝严当即大恼,就不能让自己清闲几天?那在老槐村种地带娃的日子才是杨孝严最喜欢的,如今这些很多年前这位就已经厌了。 第二十五章 辽东(二) 靠山王倒是也不至于就跟这帮老兵大发雷霆,而且也都还没到齐呢,且就让在外面跪着吧。杨孝严心里不由暗骂:蠢材,都是蠢材。那么多人没到齐呢,先来这一批就先跪着了,没脑子的东西,活该多跪几天。 薛青此时正在后院顶着一块硕大无边的太湖石,整个辽东院子里有太湖石做装饰的,仅靠山王一家。这石头是张云龙差人送来的,从太湖往辽东运石头,寻常人家只要不是傻子干不出来这种事,你说京城有个附庸风雅喜欢江南庭院那还可以理解,辽东这帮大老粗你给他们这玩意不如抓只小袍子养在后院。 这辽王府如今不过是换了块牌匾变成了靠山王府,可其实一直都是靠山王府。陈望这些年一未娶亲二未生子,几乎一人住在军中,若说没人想跟陈望攀个亲家那是胡扯,就是天天在军营里住着,堵得住外面那些说媒的,可是自家老兵老将堵得住吗? 现在想想陈望一直没有答应任何一门亲事,可能一直就在防着这一天,准备等到王爷坐上龙椅或是回来辽东也好,他才敢结婚生子,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好的,最起码没有连累哪个姑娘一家陪他杀头。 那些踏破了门槛想给陈望说个媳妇的,现在要么庆幸,要么已经被斩了。 王府其实应有尽有,老早就派了欧阳若成来这边,欧阳一家几乎都跟着靠山王,那老槐村其实就是欧阳一家的老家,只是这事很早之前靠山王就交代过,让欧阳几兄弟不要声张。 欧阳若成在辽东王府当管家,他哥欧阳若海自然是京城王府那位老管家,两位年纪其实都不小了,出生入死的事已经力不从心了。欧阳仲倒是年轻,可是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欧阳家祖坟冒的哪门子青烟,一本随处可见的草木经,学医的入门书籍,被这小子翻了几年居然翻出了大道的意思。 当时还刚刚开始参悟大道奥妙的杨孝严发现这点后,指导这孩子修行先不说,连忙差人把能找到的医书一股脑全给搬去了老槐村。 可这小子是跟木头桩子脾气,修行,礼仪教啥啥会。可这人情世故,这小子可跟他那处事有方的爹,还有辽东这位为人处事老到圆滑的二叔,那是一点都不像。 胖肉球从后院跑来前厅,看到靠山王正在跟两人说话,其中一人虽然一身绿袍不带甲,手边也无甚兵刃,可一眼就能看出来绝对不是个读书人。要说这是读书人,那练武之人长什么样就没人知道了。 这杨苍三十二岁,却留着比靠山王长两倍不止的大胡子。要知道大秦本就没有蓄须之习,都是年纪到了靠山王这份上,才不得已把胡子留起来,就这样洛王妃还埋怨靠山王胡子留的早了呢。 可眼前这杨苍,这胡子怕是从十几岁开始长胡子后,就从来没剃过,身材之高大魁梧,寻常人看了就不敢上前,侧目瞅了一眼薛青就几乎把薛青吓了一哆嗦,要知道自家老爹也好,靠山王这个便宜师傅也好,都没吓着过薛青。 另一人倒是带甲而来,主要这辽东军营有规矩,无故不得卸甲,所以除去睡觉,几乎都要穿着盔甲,而这位就是目前辽东军的统领大将军,曲九江。辽东军中军大营就在冬城边上,虽然这几年把人都零零散散打发回家种地去了,边关轮换才把人喊回来,可留在军营这些人还是得守着这不卸甲的规矩。 瞅着这胖子杨孝严就没好气:“又怎么了?” “师父!我没顶好,那太湖石碎了.....”薛青挠着头不好意思的说。 “那就换一块继续顶,那后院不是有七八块呢吗。”杨孝严摆摆手示意薛青回去,自己谈正事呢,话说这太湖石碎了其实杨孝严还蛮心疼的,这玩意在京城也都算个稀罕物了。 “那个.....师父....都碎了。”薛青扣着手低着头小声说道。 “哈哈哈。”杨孝严不温不火,随口交代道:“那你去跟欧阳伯伯要几个锤子,把那石头都磨成粉,回头铺路用。” 薛青丝毫看不出来杨孝严眼里那恨不得一棍子敲死自己的意思,如蒙大赦的笑道:“好勒。”然后就去了。 曲九江憋着笑,太湖石啊,整整八块,王府那后院他去过,那石头在辽东一块说是天价一点都不为过啊。杨苍倒是压根不知道太湖石是啥,就是看着胖小子不顺眼,打小胖成这样以后不得路都走不动了? “杨苍啊,这小子回头你带走,带去大雪关该怎么用就怎么用。”杨孝严嘱咐了一半,就被杨苍打断了。 “王爷放心,这等不学无术的胖小子,我定将他治的服服贴贴,不知道是哪家后辈,我可先说好,到了我军中生死我可保证不了。”杨苍一脸大义凌然的说道,显然把这小胖子当成了某个辽东军老人家里不成才的弟子。 “岑城薛家的,薛老将军独子,这老头也是厉害,生这小子的时候怎么着都快五十了吧,这小子他娘,得是那老头的第十几房姨太太了?老当益壮老当益壮。”杨孝严猥琐的笑了笑,也只有在这帮军中老兄弟面前,能看到杨孝严如此不正经的一面了。 曲九江是陈望给辽东军留的后手,俩人明面上的不合其实是二人串通好的,防的就是有一天其中一人出事,辽东军落入外人之手。杨苍镇守大秦最东北大雪关,关外紧挨着匈奴五部之一的契丹,所以上次的事基本没波及到他。而且按着杨苍的性子,没有靠山王亲自命令,让他跟着去打京城,你把天说破,他也不会给你去。 “原来是薛家后人,薛家军为大秦镇守北方,缺粮少水,却能建成七十三座城寨,听说还在不断增加,真是令人佩服。”杨苍抚着胡子点头。 杨孝严笑了笑,杨苍这厮做派实在是太老成,就连自己还都没有摸胡子的习惯。 “其实就岑城一座大城,剩下的土堡寨子居多,不过布兵有方,战力绝对不容小觑,让你杨苍去打,怕是也打不下来。” 第二十六章 辽东(三) “王爷。”欧阳若成走进来,看看杨苍与曲九江,知道没有外人,表情怪异的说:“门口跪不下了。” 人太多了,单单这第一批就能把靠山王府门前那能走七八辆马车的大路给跪的水泄不通。这帮蠢材心里想什么,靠山王再清楚不过。依着自己以前的脾气,整个辽东边军都被人耍了,这么大的事,九成九靠山王就直接不要这辽东边军了。 可如今不同,杨孝严多少年前就不想要这辽东边军了。杨孝严还记得,那个给自己讲了养龙之策,又给自己出了杀龙飞天之法的家伙,话才说了一多半就让杨孝严一掌拍死了。这事杨孝严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结果后来居然听到赢胜跟自己讲,说给兄弟几个都封王的时候,那一言一语,跟那人所说的养龙杀龙之策一模一样。哪怕这样,杨孝严也只是挂帅而去而已。 杨孝严以为自己抽身而退,那攒局之人的局就会不攻而破,谁成想背后之人手段如此高明,竟然差点又逼着自己入了局。其实杨孝严自己知道,现在已然入局,只是自己在拖着而已,如果不尽快找出来这个恐怖的幕后黑手,怕是要出大事情。 “还有。”欧阳若成又说道:“辽东锦衣卫千总光钊求见,” 杨孝严想了一下,这人他倒是知道,大秦八王几乎各个孤家寡人,那年辽东太惨了,诺大辽东近三百万人口,后来怕是剩下一百万出头都是往多了说。大周也特娘是个神奇的国家,周天子割据后三年就去了,儿子是个游牧民族粉丝,取媳妇要到草原找,皇宫大殿要整的跟那草原蛮子的帐篷一样,就连打仗都学游牧民族,攻城掠地抢劫杀人然后回国。 那诺大辽东就这么让杨孝严几个人捡便宜一样快速的滚成了一个大雪球,现在想起来杨孝严都得扪心自问一句,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 不过几人家中都已经没什么家人,治军用人也好,赏罚分封也好,几乎都不存在偏袒自家亲戚这一说,这在当时辽东遍地是无主之地的情况下,对几人的声望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光明远倒是远在江南有几户亲戚,不过光明远从来没认过这些亲戚,所以这些人只知道咱大秦有一位姓光的王爷,却怎么也不敢认亲,江南光氏不是什么大户,那家谱也一看就是新近几代才开始谱的,旧的估计丢了。 光明远却是知道的,他曾经在自家后院的残垣中找到过一本家谱。不过他也没去相认,只是暗地里让李秀秀给予一些照顾。这光钊杨孝严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王地藏其实可以算半个自己人,这个年轻的锦衣卫大都督,也不是不会来事,知道辽东不同别处。所以就把光钊升了千总调了过来。这光钊自己其实整个人也是很懵的,最早是吴王把自己安插在江南锦衣卫,这就算了。紧接着没到一年,王地藏直接把自己往辽东调。李秀秀还专门又召见了他一次,让人安排他跟靠山王府的谍子碰个面,说他以后归靠山王府那边了。 家丁护卫这种互相送的,有。甚至侍女妾侍互相送的,也有。这谍子,都是各家恨不得藏得深的不能再深的手段,从来没听说过有能互相换的。 不过后来也就差不多想通了,当年大家各家谍子其实是一回事,互相认识的不少就算了,那用的手段,藏身地点,惯用什么身份,这些几乎也都差不多清楚。就拿桃山那次说,锦衣卫的暗桩,靠山王府暗中保护杨凌霄的三人,还有吴王李秀秀的谍子,在山下早就互相认出来了。 所以等光钊到京城面见王地藏的时候,这王地藏就差直接说穿他是靠山王府谍子身份。不过那时候光钊已经无所谓了,咋的,你还能砍了我不成? 所以从到了这辽东的第一天起,光钊就知道大家里子里是一家人,锦衣卫的日常工作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所以你看辽东锦衣卫跟勋贵,各个都提心吊胆,草木皆兵。其实相较于其他地方,这辽东的锦衣卫堪称和蔼。 “跟他说我去北大营了,让他到北大营找我。”王府正厅里,杨孝严想了想说道。辽东边军帅帐在冬城北,所以叫北大营。 说完这句话,杨孝严就带着曲九江跟杨苍走后门出去,准备往军营去,门外那帮老家伙时不时嚎一声王爷王爷的,都是老部下靠山王还真有点听不下去。 走后门就得过后院,等杨苍眼瞅着那一地的巨大碎石,想一想刚才那胖小子所谓的“摔碎了”“顶石头?”。看着地上的碎石,杨苍心说,这一摊石头拼起来,哪是一块石头?随便来个三五块,堆起来说是个假山也不为过吧? 紧接着,杨苍就咽了一口口水,没别的,就是看到那胖小子在那里,捏石头...... 没错,捏石头,俩手一夹,那石头看着比鸡蛋还不如,说碎就碎,胖小子正在努力的把石头捏碎,然后,再用手揉成粉渣。 “不是让你跟欧阳伯伯要几个锤子吗?”杨孝严从旁边过没好气的说。 “那锤子都太轻,还没我手好使,哎你别说师父,挺好玩。”薛青一扭头,满脸灰咧嘴一笑跟个傻子似的。 杨孝严一脸很铁不成刚的样子,扭头冲着杨苍说道:“就这臭小子,回头劳烦你好好管教管教了。” 杨苍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笑得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拱拱手:“好说,好说。” 靠山王面色如常,其实心里笑得跟薛青那个傻样差不多,哎呀,可算把这祸害送出去祸害别人了。杨苍长生巅峰的实力,杨家是辽东名门,曾以一门九将军名震辽东,杨家青龙刀刚猛无比,跟薛家天龙戟一样最适合战阵厮杀,只是这两门武学,都是实打实的战阵厮杀练出来的,就都有一个问题,就是外功功法刚烈到极致,这内功功法始终会拖境界的后腿。 要知道这功法不是说我练薛家天龙戟,再练道门无字经,就内外兼修了。每一种功法的产生,几乎是内外一起产生的,可能内强外弱,也可能内弱外强,当然也能内外都弱比如杨凌霄那个长生诀,那功法说实话你使劲教一下,狗都能学会。 所以啊这各个功法之间想串着学,是几乎不可能的,就跟李秀秀想同时掌握水火大道晋升天人一样,无外乎痴人说梦。 这杨苍就是这样,一杆大刀霸刀无比,战阵之上,向来有三合速杀的美誉。可是杨家这刀法想入天人,除非有大机缘,否则难。 这么看来还是薛家运气好一点,这薛青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随便修行一下,应该就能到天人了。 第二十七章 辽东(四) 三位辽东军的大人物,从后门开溜直接去了北大营。可是这帮老兵油子哪有这么好对付,后门居然守着人,当然不可能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守在靠山王府后门,离得老远但是能稍稍看见靠山王府后门这条巷子而已。 所以这帮人就紧跟着往北大营去了,靠山王前脚刚进北大营,后脚来了光钊,紧接着那跪了一地的滚刀肉就也跟来了,惹得杨孝严一阵不喜,以为是这光钊走漏了风声。 光钊也是郁闷,进门就跟王爷陪着笑脸,可王爷不给好脸,这厮只好陪着笑心里不断梳理自己那件事办的不对。 “查到什么了吗。”杨孝严没好气的问。 光钊看了看杨苍跟曲九江,这两位他也是认识的。“还没查到啥王爷。”光钊讪讪的笑了笑答道。 曲九江跟杨苍对视一眼,双双找了个借口就要出去,被杨孝严留了下来。“都是自家人,说吧。” 可是光钊明显不依,还是笑着跟王爷说:“王爷,真没事。”其实光钊自己心里也是不想让杨苍跟曲九江对自己生出隔阂,可是这事光钊心里知道,还真只能给王爷一个人说。 这下轮到靠山王好奇了,按道理这人是光明远送来的,王地藏也见过,不是不会办事的人。于是挥挥手,让杨苍跟曲九江先去门口跟那帮滚刀肉扯会皮。 哪怕如此,光钊还是上前两步,凑近了杨孝严才准备开口,看那架势恨不得让杨孝严附耳过去。杨孝严不耐烦的点点头,让他快说。 “人我们没查到,可是那人从哪来的,我们有消息。”光钊小声说道。 杨孝严瞅了瞅光钊,两人对视一眼,光钊说出两个字:“长安” 沈长安封地在蜀,可是因为姓沈名长安,赢胜把整个蜀地连着西北封给了沈长安,所以沈长安虽然是蜀王,但其实王府在长安城。整个大秦对于北方游牧民族的防御基本上是杨孝严,薛延,沈长安三人筑起来的。 杨孝严跟沈长安封地之大,说占了半个大秦也不为过。可是这辽东之地跟沈长安的西北和蜀地也是没法比的,风水上总说龙脉龙脉的,这所谓龙脉,说的就是秦岭。历史上也还从来没听过哪个王爷封地里有跟这中原龙脉沾边的,更没听说过能近乎把整个秦岭都包含了进去的。 杨孝严没跟光钊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这事....” 话还没说出口,光钊抢先说到:“王爷放心,该死的一个都没留。” 杨孝严点点头,看来这厮办事的确靠谱,那门外这帮人也自然不是他走漏的风声。 等杨孝严带着光钊到北大营门前,曲九江正依着门柱,跟一众老兵扯皮。杨苍抚须立在另一侧,哈哈大笑。那本来已经站起来跟曲九江扯皮的老兵,看到远处来人连忙跪下。曲九江这才回过头去,自然知道是王爷来了。一帮要多滚刀有多滚刀的老兵油子,齐齐跪拜了下去,就连杨苍跟曲九江也是弓手作揖。 “拜见大将军。” 准备喊王爷的曲九江跟杨苍硬是被这帮人带的一起说了这句拜见大将军。 一瞬间宛若梦回二十年前。杨孝严扒着雪往嘴里塞着,跟身旁之人说,一会都小心点,别把杨苍射死了。 当时杨苍单人手持大刀,闭目抚须站在山谷之中。身前那如同一条长龙的骑兵正在奔涌而来。 陈望带着曲九江在山谷的另一侧。大秦只有八百人,来人是后唐天子御驾亲征。大秦主力正在不远处跟西北大夏决一死战。 后唐一旦参战,大秦便是灰飞烟灭。事实上因为辽东底子太薄,大秦入关以来前半段的仗,无论大小几乎都只能赢不能输,哪怕已经打下了半座江山,依然如此。 “干爹,杨将军挡得住吗?”赵三才趴在杨孝严身边,屁大点的胖小子,跟如今的薛青差不多大,别看人小,手上那弓可不比其他人的小。 “哼。”面容年轻的杨孝严笑了笑:“一帮子人从江南劳师远征到西北,杨苍挡不住就被冲死算了,反正杨家又不是只有这一个种。” 强骑猛撞而来,杨苍嘴角微微一勾,那已经被骑兵全力催着冲锋的大马,在杨苍眼里是那么的慢,那么的弱。 提刀,双手,挥,撩,劈三招,连人带马倒了一地。 “给我射!”杨孝严大喝一声,两边各四百弓箭手搭弓放箭。“对准那个鎏金甲!” 杨孝严知道自己捡到宝了,后唐天子居然在前军之中,这鎏金盔甲之人不是后唐天子他就一砖头把自己拍死,战阵乱成这样还有那么多人拼命保护这人,这人绝对没上过战场! 后唐天子被一帮亲兵侍卫拼命保护,用血肉挡箭。杨苍一人当然抵挡不了这大军,可让这大军乱起来再好不过了,已经有骑兵从杨苍两侧冲了过去,可是后唐天子杀猪般的嚎叫着:“有埋伏!撤!快撤!” 那已经冲过去的骑兵不得不跟着混乱到极致的队伍开始往回走,杨苍跟杨孝严几乎同时动手,一人飞身而起,一人从悬崖飞跃而来,直奔后唐天子。 瞬间四五个长生境同样从唐军阵中飞身而起,三人冲向杨苍,两人接着杨孝严。陈望弓开满弦,一道蓝光带着寒意飞射而出,洞穿一名长生境护卫,定在后唐天子盔甲之上,却没能穿透。 后唐天子带人跑了,赢胜他们跟大夏主力的决战也已经落幕,绝对的惨胜, 现在北大营门前跪的这些人,几乎都参加了当年那一战。杨孝严打了个哈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了看这帮老兵油子。 “起来吧。” 一帮人头是抬起来了,可膝盖还是跪在地上,供着手看着靠山王,千言万语的委屈,来时想好的说辞,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终于人群里有一人哭了出来,嚎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一帮老兵就这样泪如雨下,大秦立国之后,辽东封赏土地最多,可辽东苦寒之地,地广人稀,别人家都有个当家做主的,辽东虽然有陈望,可是陈望这个王位名不正言不顺,论耍心眼子,这群老兵哪玩的过那些调来辽东的文官。 抱团取暖跟文官斗,终于陈望带着大家造反了,所有人都以为是王爷要当皇帝了,准备扬眉吐气了,辽东的文官几乎被这帮**子杀了个遍。 可最后,多少自己羡慕的兄弟,眼瞅着立了从龙之功的兄弟,就那样全家都没了脑袋。锦衣卫终日盯着,辽东人心惶惶,这帮老兵委屈啊。 下雪了,立冬过了近两个月,辽东终于再次跟往年一样飘起了漫天大雪。杨苍走了,连夜就往大雪关而去,这雪过了今夜,再下一个白天,路就没法走了,若是连着下四五天,大雪关肯定已经被雪给埋起来了。 第二十八章 大雪 下雪了,大秦今年第一场雪,漫天大雪覆盖了辽东,西北,边疆,还有天京城。大秦皇宫的御花园,不论什么时节,永远有一种当季的花开着。雪中赏梅这种事寻常人家也可以做到,可是如同天子家一般在自家花园赏花却是另一种氛围。 太后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般,会招几个官员家的女眷来到御花园一起吃吃茶,赏一赏雪景,其实吧,是不是在烧包自家的御花园,怕是只有她知道。 许晴前几年是怎么都不乐意别人喊自己太后的,其实说起来她更想人家喊她一声娘娘,可是过了今年,她也是三十岁的女人了,终究是红颜易老,瞅着杨遥跟王梦娇在那里围着赢夫聊天,没由来的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洛神的时候,洛神挽着杨孝严,自己挽着赢胜。 石桌一旁就坐着靠山王妃洛神跟刘思思,刘思思是王地藏发妻,其实这个刘思思的来历很是诡异,昔日纳兰池跟赢胜帮他们定了这婚事,并且叮嘱王地藏不要问这个女子的来历,王地藏坦然接受,并且一直真正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妻子对待,十几年也算恩爱。 小公主赢雏受了风寒窝在太后寝宫睡得正香所以没在这,李公公站在一侧伺候,如今这宫里的宦官,除了那保驾有功的老太监汪四海,还有那两个小太监,一个叫赵小飞,一个叫李勤。除了这三位,就是太后身边这位李德明李公公了,伺候太后的老人,整个大秦皇宫这四个人如今权势颇重。 许晴跟洛神两个女子言谈之间藏着的刀剑,可是把刘思思吓了个半死,女人家在这方面十分敏感,刘思思能听出许晴的那股醋意,虽然许晴,杨孝严,赢胜的故事,自己或多或少听朝过一些流言,可是如今先帝驾崩才几年,满朝的风言风语都正对着才刚刚三十的太后,还有那传说经常夜入慈宁宫的杨孝严。 “姐姐,你.......” “妹妹,还不是......” 两人对话内容听起来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这刘思思怎么看怎么觉得,太后就跟那寻常人家的小妾一样,正在跟正房炫耀男人来自己这边次数多一些。听不到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刘思思努力的自我催眠。 “思思?思思?”许晴把手身在刘思思面前晃了晃,刘思思这才反应了过来。 “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刘思思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洛神跟许晴。 “想什么呢?魂儿都没了。”许晴调笑道:“我跟洛姐姐正在聊呢,说将来就让你家梦儿给赢夫当皇后,你说怎么样。” 比起洛神的端庄,许晴这个太后其实更像一个调皮的小姑娘,若不是那满头凤仪衬托出的母仪天下,谁也不会认为这是当朝太后。 “嗯?”想想自己刚才想的东西,刘思思惊魂未定,只是赶紧点头:“全由两位娘娘做主便可。” “你刚才想什么呢?是不是想你家王地藏呢?”许晴跟王地藏说是情同姐弟也不为过,昔年王地藏被赢胜带回来的时候,也就比许晴小五六岁的样子,有时候受了委屈,那都是只跟许晴一个人说。 正说着一个宫女走来在李明德公公耳边小声说了什么。李明德点点头,论年纪李明德不比汪四海那么老,可是赵小飞跟李勤两个在李明德面前那就是小屁孩了。所以要说往后,不出意外汪四海肯定走的最早,李明德到时候就是宫里真真正正的一号人物了。 “嘿嘿,禀太后娘娘。说来巧了,王都督家来人了,说是王都督回来了。”李明德笑起来很好看,如同那欢喜相的佛陀一般,只是看着不那么舒服。 大秦礼制中,家中男子归来,妻子如果没在家迎接是不应该的,所以哪怕是在宫中跟当朝太后还有靠山王妃小聚,刘思思也是要马上赶回去的。 王梦娇听到王地藏归来,也是很开心,叫着要回去看爹。赢夫年仅十岁,可是要当天子的孩子到底不一样,已经很懂得喜怒哀乐不表现在脸色之上,那挑不出毛病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任何东西,只有看的懂的人,才能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内心,着实人心疼极了。 杨遥拉了拉赢夫的袖子:“赢哥哥,你不要难过了。” 赢夫不知道为何洛娘娘跟自己母后都没能看出来不妥,杨遥却能看出来,只是笑着摇摇头说:“哥哥没有难过。” 赶回府的刘思思跟王梦娇没有见到王地藏,因为他一回来就进了静室,刘思思知道,他又受伤了。 有时候王地藏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欠儿的,这几年挨了多少打,好歹是长生境,跑不行吗,非要上。 话说赵建新追张枯荣最后追到了,只是刚开始追没多久就找到了在地上大口吐血的王地藏。王地藏是第一个飞身而出去追张枯荣的,没有对话,王地藏只是伸手指了个方向,赵建新点点头飞身而去,这天下拐子新要追哪个人,那个人必定跑不了。 王地藏这次受伤其实不重,看似吐了血,可是甚至还能跟在后面也跟了过去。三天,追了整整三天。赵建新纳闷的是这张枯荣哪来的功法,逃窜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虽然赵建新更快一些,可是距离已经拉开,追人的人总是没有跑的人来的舒服,毕竟对方的气息突然变幻方向后,赵建新还是要确认一下的。 王地藏其实压根追不上两人,只是靠着锦衣卫搜刮来的一些对于追踪有特殊研究的功法,拼着老命跟在后面。三天时间,两个天人外加一个长生巅峰,近乎穿越了半个大秦。张枯荣自从进了秦岭行踪就变得诡异起来。 可是最诡异的是,赵建新最后成功追到了一具尸体。盯着地上的尸体赵建新百思不得其解,这点倒是后面跟来的王地藏更有经验一些。赵建新找到这具尸体就已经觉得很诡异了,更别提看到王地藏居然这么快就跟上来了,这件事的诡异程度不亚于眼前的这具尸体,自己一个以快闻名的人,先是追张枯荣追了三天才追到一具尸体,然后这个长生境巅峰的王地藏就在三个时辰后跟了上来。 第二十九章 神秘少年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尸体赵建新是查看过的,被一股极其霸道狠辣的内力一掌击毙,就算张枯荣是强弩之末,可也是实打实的天人境界强者。王地藏上前查看尸体,虽然境界不如赵建新,可是这查验尸体,锦衣卫自然是有些高于常人的门道。 “一掌?”王地藏微微感到不可思议,看向赵建新,赵建新点点头。张枯荣浑身经脉都被一股霸道到极致的内力摧毁,此等破坏力说句实话王地藏闻所未闻,赵建新也是从没听说过。 昔年项无双几乎问鼎人间巅峰时,可能有这个实力。可是如今项无双身死,这世上如果有能做到这点的人,那这个人王地藏知道自己一定不认识。 “我要把他的尸体带回锦衣卫仔细查验一下。”王地藏在征求赵建新的同意,毕竟这人是赵建新追上的,自己虽然追的早,可是被张枯荣一击之下,也被迫受伤停顿了好长时间。 赵建新点了点头,王地藏就要抗起这张枯荣的尸体。 “你们不能带我爹的尸体走。”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在漆黑幽暗的夜里,那声音似乎能遮盖月光一般带着黑暗,听的人毛骨悚然。 赵建新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王地藏腰间绣春刀陡然出鞘。却看到黑夜中走出来一个半大的孩子,个子倒是已经不低只是那黑夜之中若隐若现的身形脸庞,稚嫩的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在大秦十四五不过刚刚及冠,也算刚刚成年。 正因为如此,王地藏跟赵建新如临大敌。这个一点气势都不外放的小子,给了两位江湖老手危险到极致的气息。传闻有一种功法,能练得返老还童,两人绝对没把这小子当成个少年来看,而是认为自己真真切切的遇到了一个老魔头。 “你爹?”王地藏皱着眉头出声问道,张枯荣看着最多五十出头,这孩子若是他儿子,那绝对不是什么老魔头,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这厮是不是瞎掰的。 “张枯荣是你爹?”赵建新也很是疑问:“你在这多久了?他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少年语不惊死人不休。 “杀完了你就来了,我本来想等你们走了带他回去把他埋了,可是你们要把他的尸体一起带走,没办法我只好出来了。” 少年把两人怼的没话说,互相看看彼此,王地藏不解的问:“你为何要杀你爹?”张枯荣虽是个强弩之末的天人,但也是天人啊。这样被人一掌拍死,就算这少年真是他儿子,被儿子出其不意的偷袭?这也说不过去啊。 少年摇了摇头,用那只有跟死人说话才能有的语气,对眼前的一位长生巅峰以及一位天人强者说:“你们见到我,你们就已经必须死了,所以很多事情你们也没必要知道了。” 两人都听得出来,这小子不是在开玩笑。 下一刻,脚下一踏,少年身形陡然消失,瞬间出现在王地藏与赵建新近前,双掌同出。王地藏刀罡御气,赵建新双掌对单掌。 两人这才看清,少年面容其实颇为憨厚老实,只是那周身黑色的气焰,霸道无比,跟那摧毁张枯荣浑身经脉的气劲,如出一辙。而且,实力真的很强。 王地藏跟赵建新几乎同时倒飞出去,前者一个后空翻落地,绣春刀插在地上拖行三米有余才止住自己后退的趋势,丹田一阵翻涌就吐了血。后者略微好一些,落地就稳住了身形,只是心里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个实打实的天人境界。 “你不是对手,别上。”赵建新交代王地藏一句,双手摊开,左手掌右手拳,右脚抬起猛地一踩扎了一个马步,同时以拳砸掌。 “罗汉金身!”赵建新上半身衣服猛地炸开,露出如雕塑一般的赤裸上身,浑身的气息由白色转黄色,黑夜中冒着淡淡的金光。 赵建新出身大报恩寺外门,可不是只会拐子腿这一套武艺。罗汉金身是外家功法锻体的顶级法门,大报恩寺内外两门都可习修,可是要练出来自然艰难无比。 凝气与体,把肉身强度跟韧性提升到极致的赵建新,看着已经直奔自己而来的少年。一式白鹤站桩,在少年突到近前时右脚猛地踏出,左脚一个后旋踢,撞在少年掌上。 少年身形一顿,落地猛地收掌,左手瞬间从背后拔出一柄漆黑长剑,赵建新双腿马步,两手一转,就要空手接白刃挡住那杆黑的不像样子的长剑,那把剑到底有多黑?在少年拔剑之前,王地藏跟赵建新都没看出来,少年背后有一把剑。 少年出剑太快,赵建新瞳孔猛缩因为他自己知道双掌夹了个空,一剑之下,赵建新周身护体罡气破碎,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山石之中,砸出一个大坑。少年持刀就要上前,王地藏顾不得那么多再次提起绣春刀就要挡下少年。 任凭王地藏拼尽全力,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挥出了三刀,可是还是被少年轻易躲过,然后一个弓腰,一掌打在王地藏丹田。 王地藏只觉得整个丹田如同炸开了一般,紧接着浑身静脉仿佛在爆炸燃烧,七窍瞬间涌出鲜血,虽然不似赵建新哪哪样倒飞了出去,可是就这样原地瘫了下去。 趴在地上的王地藏努力睁着眼睛不让自己视线变得模糊,他从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过,他只知道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少年理都没理倒在地上的王地藏,转身向还砸在山石里生死不知的赵建新走去。王地藏动弹不得,他只是依稀记得,看见那少年,从自己身边走过。 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王地藏的五感只有眼睛还能模糊的看到一些东西。他看到他少年跳了回来,看到一双灰白色的布鞋走到自己身边,王地藏努力的想抬头看清来人是谁,可他抬不起来,但是他大概知道,来的是谁。 周山李小凤,世间道统第一人。成名四十五年,从未有人见过其出手。王地藏多希望自己能看,可是意识已经模糊到不允许他能清楚的感知自己看到的一切,他必须把仅剩的这点精力用在不让自己闭上眼睛。 把杨凌霄送到湖东王手上,李小凤就再一次走了,杨凌霄不知道师父要去干什么,自然也猜不到晚了整整两天的李小凤,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追上了赵建新跟王地藏。 等王地藏回光返照似的,再次可以感知到眼前的事物时,看到眼前的人变成了三个。王地藏模糊的视线中,看着眼前三人,知道如果自己没猜错,站在两人身前的是那老道士李小凤。 而李小凤面对的两人,王地藏看身形知道是那名少年,另外一人,王地藏说不上来是谁,可是王地藏从眼中那模糊到极致的身形中,没由来的想起一个名字:“沈长安。” 第三十章 京城绿衣少年郎 等王地藏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浑身疼到无法动弹,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王地藏顺着看去,果然是李小凤来了。 赵建新在不远处盘腿疗伤,这次受伤最重的,其实是王地藏。他能感受到自己丹田一片空虚,浑身静脉焦灼的如同被烈火燃烧一般,刺心蚀骨的疼。 “你......”李小凤欲言又止。 “废了吗?”王地藏知道自己整个丹田连着周身奇经八脉都废了,这么重的伤,李小凤能保住自己性命已经很不容易了。 “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王地藏没有纠结于自己的伤势,他依稀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很模糊,自己重伤之后好像看到了沈长安。 “没什么,那小孩很邪性,我奈何不了他,他也奈何不了我,最后就跑了。”李小凤言辞之间听不出一丝不对的感觉,王地藏若不是确定自己看到了第三个人怕是就信了。 王地藏不知道李小凤为什么要隐瞒,他只知道自己如今这个样子,没有跟谁对质的资本,所以他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顺着李小凤往下聊,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知道那小孩是谁吗?”王地藏又问道。 李小凤摇摇头:“他说张枯荣是他爹,尸体也被他带走了。” “张枯荣是他爹的话?他为啥要把他爹杀了?”一旁疗伤的赵建新不解的问道。 李小凤摇摇头,那孩子是真的很邪性,那一条黑色大道如同修罗炼狱一般,狠辣无比,世间要论对大道的理解,无人能出李小凤左右,可是昨晚那条,太可怕了,李小凤根本看不懂。 “你如今伤成这样,怎么办?”李小凤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关心起王地藏的情况,王地藏如今怕是连行动都困难。 “劳烦李老前辈送我下山,我自有办法找到锦衣卫下属送我回京。”王地藏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堪称断生死肉白骨的欧阳仲,那神乎其神的医术王地藏不仅亲眼见过,还亲身体验过,万一,万一他有办法呢? “我怕是马上就要走,赵小子,你伤不重,一会你送他一下。”李小凤不知道要赶去干些什么,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神仙向来行踪飘忽不定。 赵建新坦然应下,王地藏眯着眼睛盯着李小凤,说道:“王地藏,谢过前辈救命之恩。”言辞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那眼神看的李小凤背后发毛,这小子不会知道什么吧? 不过李小凤没多想,只是点点头就走了,莫说现在的王地藏,就是当初长生巅峰的锦衣卫大都督王地藏,也还不配李小凤放在眼里。 在山下联系到锦衣卫的暗桩以后,马上周边锦衣卫都动了起来,连夜护送王地藏归京。一路上在马车里,只能勉强动弹的王地藏承受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刚才还在皇宫与太后还有靠山王妃一同赏雪的刘思思,不知道王地藏怎么了,但是她知道王地藏肯定受伤了。 “爹爹是受伤了吗?”王梦娇扯着母亲的衣袖小声问。别说刘思思了,女儿也知道,自家这位一旦进入了那间房间,必然是受了重伤。 吱的一声门突然打开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看向这个对自己最重要的人。王地藏微微一愣,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去靠山王府请一下欧阳仲先生。” 刘思思点了点头,“你......”关切的话还没问出来,就被一旁的女儿打断。 “爹爹,你没事吧?”王梦娇问。 王地藏点点头:“梦儿乖,爹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绝对有事,往日的锦衣卫大都督,意气风发盛气凌人。今日的王地藏如垂垂老矣一般,周身似乎都被一股暮气笼罩着。 靠山王去了河西边境跟辽东,欧阳仲自然在家看家,这位欧阳家不出世的天才本来连老槐村都不愿离开的,所以说这世间就是有些人,生下来就好像被老天照顾着一般,在碰到欧阳仲之前,杨孝严一直觉得那些所谓不出世的隐士高人都是假的,一个人不通世事,再高的才学能高到哪去?无外乎死读书罢了。 可当十四岁的欧阳仲已经能跟自己论兵法,能扯着那连着线的飞针能跟自己过上几招,甚至还能把难产妇女的肚子刨开取出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的时候,杨孝严就信了这世间真的有那不出世的天才。 这天才怎么能不出世呢?所以杨孝严连拐带骗连哄带蒙的就把这位欧阳家的子侄给骗了出来。而且欧阳仲脾气再撅,也得听他爹欧阳若海的,欧阳若海眼里可没有什么天才不天才,这小子在王府一天不干活,欧阳若海都不会依着他,无奈欧阳仲二十三岁的人了,天天被老子当个十二岁的孩子训。 任谁也不会认为,这个成天穿着一身绿色家丁服的俊秀青年,是整个大秦江湖医术最好的一个,也是整个大秦医学界修为最高的一个。 欧阳仲见到王地藏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这家伙是真能折腾自己,上次给这厮治伤,这厮被李秀秀打的近乎没命,也不知道该说他啥,李秀秀是谁?大秦的红衣战神那是白叫的?这世上被称为战场万人敌的人多了去了,可真正在战场上就那么一直杀一直杀活活杀了一万多人的,只有李秀秀了。 三息破三境很厉害?李秀秀当年淮阳关前阵斩过万,厮杀三个时辰,传说那红袍本来是白袍,是鲜血染红的。红衣战神,大秦兵圣,万骨枯成李新郎,那是白叫的? 你挡着谁不好挡着气头上的李秀秀,这次,欧阳仲看着眼前身上就差写了个死字的王地藏,他真的很想知道,这货又挡着哪路神仙了。 “看什么看,能不能治。”王地藏没好气的说,这欧阳仲医术不错是不假,可是这性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若是不认识他,怕就把他当成了个狗癞子。 狗癞子是天京城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家丁仆人,仗着主家的势作威作福的,比那些纨绔子弟还不如。 “嘿?”欧阳仲一脸不乐意,可还是走过去坐下,抓过王地藏的手腕:“我说你这人,有跟大夫这么说话的吗?” 王地藏没吭声,欧阳仲三指搭在王地藏手腕,其实第一眼看到王地藏,他就知道王地藏丹田被废了,他只是想看看具体被废到什么样。 欧阳仲怎么也没想到,这厮的全身经脉,也都被废了?这是有高人帮他用真气活活把经脉护住了才没有死啊。 “你这个?这个?这个情况你大概知道吧?你自己这个情况?”欧阳仲很不好意思的问。 王地藏点点头。 欧阳仲点点头,笑笑,说出了一句王地藏要是没受伤肯定要跟他过两招的话。 “你知道你这个情况,你还找我来干啥?我是大夫又不是裁缝,也不是木匠,寿衣棺材我也不会做啊。” 第三十一章 过年了 人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大秦这场雪,怎么看都不算祥瑞。至少对王地藏跟李秀秀都不祥瑞。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晚上,欧阳仲费心费力帮王地藏疗伤,赵三才还亲自跑了一趟辽东,帮王地藏给靠山王送信,赵三才自然是想留在辽东的,只是被杨孝严打发了回来。至于王地藏的信,靠山王只是让赵三才捎了句话回来,跟他说好好养伤,别的事情只字未提。 欧阳仲是真没办法帮眼前这厮修复丹田,可欧阳仲最喜欢的就是想办法,最起码欧阳仲能让这厮多活几年,毕竟按照他目前的身体状态,最多五年就得见赢胜去。 今年这场雪大的没边,金陵也好,湖东也好,这些江南之地也不是没下过雪,这么大的雪怕是第一次。李秀秀的吴王府后院,有着整个江南最为漂亮的后花园之一。开玩笑,后唐皇宫只拆了一多半,剩下的一小半里包括御花园。这一半如今就是吴王府,御花园就是吴王府的后花园。 这花园之中有这么一座台子,在一片宁静至极的小湖之中,台子与水面持平,肉眼根本看不出来高度,仿佛一点点波澜就会推着水送上这方小平台。 可是若不是大风大浪,你只能看见那波纹顺着推过来,到了平台边缘便会自然溃去,平台总是干干净净的洁白大理石,光滑如玉没有丝毫水渍,这边是李秀秀的练功台。 李秀秀立于台上,手持一柄双头朔,一端朔头由赤色晶石制成,一端朔头由冰蓝晶石制成。赤色属火,冰蓝属水,李秀秀今日要借这水火双龙朔,破镜入天人。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今日的练功台,原本注定沾染不上半点水渍,再大的风还能把结了冰的水面刮出水来吗?可惜随着李秀秀的凝息入神,以方台为中心,两边池塘中间如有一条笔直的线一般,另一边慢慢融化。李秀秀双龙朔平举身前,猛然睁眼。 那两块上好的顶级晶石,光芒大涨。整个水面无风自动,就连另外一半还结着冰的水面,也是陡然炸裂。方台之上终究是被胡拍乱打的水花砸了上来,李秀秀开始挥舞长朔,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他已经不能安静的控制两条大道的力量,只能通过挥舞长朔来让两股力量游走,借力牵引。 李秀秀感觉自己的双臂如同钓到了一条大鱼一般,需要用鱼竿久久的溜鱼,只有把鱼溜困了,溜乏了,才能把鱼提到身边。 可同那溜鱼不同的是,溜鱼终究是鱼的劲越来越小,可这两条大道想要同时晋升,它们的力量只会不断攀升。 李秀秀双臂开始颤动,手中的双龙朔如同搅合在一团粘稠烂泥里一般,两条大道的力量越来越凝聚,如同两个旋涡一般要绞杀正中间的李秀秀。 终于那手中长朔脱手而出,不受控制的砸向一边,整个金陵都听到一声巨响,离着王府近点的人,本都在家正吃着团圆的年夜饭,也都赶紧走出房门来,在寒地里好奇的张望那吴王府中掀起的尘埃,猜测着发生了什么。 李秀秀立于原地,全身气血翻腾,任由他努力压制,可最终还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无力的坐在了地上,连休息都来不及,马上开始凝气压制自身暴乱的内息。 杨凌霄被张云龙裹的跟个熊似的,这辽东的毛皮麾子,张云龙自己都没穿过,一是江南冬季没那么冷,二是张云龙这厮着实太胖本身也不怕冷。抱着一碗汤圆被满桌子娘娘逗弄的杨凌霄就跟湖东王世子似的,这几个月待的几乎全城人都以为王爷不声不响的偷偷生了个儿子。 其实杨凌霄本就四年都没在家过年了,今年第五年而已。只是这些年,到了年三十,师父要么带着这小子在哪家酒楼插科打诨跟一帮人在一起,要么也是在乡野村庄某个人家里跟着人家混一顿年夜饭,所以其实这小子每次还都是想家的。 杨凌霄不是没想过回家过年,只是李小凤自从把杨凌霄送来之后,就没再回来。所以杨凌霄此时已经不怎么想回家了,只是想师父,他很担心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可是又实在觉得这老头不像是会出事的人。 洛娘娘自然也是想着杨凌霄的,好在今年她最起码知道杨凌霄在张云龙那,比往年可是要放心不少。杨孝严还在辽东,赢夫自然知道请洛王妃跟杨遥进宫一起过个三十。杨凌霄在太湖吃汤圆,京城跟辽东吃的自然是饺子。 一同进宫的还有刘思思跟王梦娇。那伴着小皇帝的汪四海跟皇后身边的李明德关系倒还算不错,这两年汪四海知道自己老了,再加上保驾之功,其实宫中地位根本无可动摇,所以这老头很聪明的从权力斗争中就退出来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挣的,莫说宫里这些勾心斗角的小太监小宫女了。就是当朝二品大员,怕是也没人敢跟这位顶嘴一句。 所以说人老了心也老了,这些年这老头不仅处事有方,宫里的事赏罚分明为人又和蔼,再加上后宫实在是只有太后娘娘一人,当年剩下的妃子自然是随着赢胜一同殉了葬。没那么多权利倾轧,所以大秦的皇宫绝对是几百年来最为和谐的皇宫了。 两个大太监瞅着眼前小皇帝,还有王梦娇跟杨遥两个小姑娘,心里知道这一个皇后是跑不了的,甚至还有可能有那么一位贵妃。两人都知道,随着皇上的长大,宫中安稳的日子怕只会是越来越少,该为以后做打算了,汪四海老是老了,总归不介意多活几年,多活几年自然要活的舒服,到老若是被别人骑到头上来,那可就不那么舒服了。 疗伤的李秀秀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王府的下人是不敢进去的,倒是有几个长生境的高手在给王爷护卫,几人也都不是俗人,知道王爷这是突破失败了在疗伤,远远的并不敢上前打扰。 这天,在大雪中坐了一夜的李秀秀,莫名的一只脚踏进了木之大道。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李秀秀自然在一脚踏入木之大道之后,猛然醒悟想要水火晋天人是不可能的,五行相生相克,缺一不可。 可是这两条大道已经是李秀秀走运至极所得,再得三条大道还要悟个通透,莫不是要他李秀秀八十岁再破天人? 第三十二章 卖烧饼的世子 杨凌霄还是没等到李小凤,其实这孩子也把师父忘的差不多了。生怕杨凌霄想家的张云龙是真卖力气,太湖城因为这个孩子格外的热闹,街坊四邻都说得有十多年没有过这么热闹的年了。 城里各家杂耍手艺吃食,但凡是过年还开着门的,湖东王府一律有赏。本就只有那穷苦人家才会大过年的一不省亲二不休息,今年这帮人更是牟足了劲,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搞得临近几处的杂耍艺人也纷纷往太湖城赶。 暗中护卫杨凌霄的靠山王府谍子一阵叫苦,本来人就不多,算上当地的自己人也顾不过来。好在锦衣卫虽然不敢在太湖城明目张胆的作威作福,可是暗桩也不少,杨凌霄不管到哪当地锦衣卫的首要任务都会是改为保护这位靠山王世子。 在城中玩得不亦乐乎的杨凌霄不知不觉就十一了,这孩子生辰是哪天,杨孝严一家跟李小凤都守口如瓶,就连杨凌霄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总归过了一年肯定长了一岁。这小孩啊长了一岁跟大人可不一样,那是真真的一岁一个样子。 张云龙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样,来了不到三个月,怎么看这孩子怎么感觉突然长高了半头,笑呵呵的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心中骄傲着自家太湖城伙食好,回头得跟大哥邀功。 杨凌霄自己本来其实倒是没觉得,卖锅盔烧饼的老头可是看孩子看的太多了,打眼一瞅这位湖东王府出来的小公子,脸蛋上的肉消瘦了下去,个子跟自己已经差不多了,虽然老头驼了背拱了腰还站不直腿,那也好歹是个成年人。 锅盔烧饼铺那脏兮兮的小丫头扒着门框偷偷看这个经常来的小哥哥,她觉得这个小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哥哥了。倒也不是说杨凌霄就十一岁就长得多么好看,虽说有洛王妃的底子在,可是靠山王那大老粗着实年轻也好如今也好,说有气势也行,说有气质也罢,但是怎么也谈不上女儿家说的那种好看。 可能主要这太湖城被张云龙带的风格太为朴素,那些富家公子哥也好,邻家少年郎也罢,一个个穿的灰扑扑的怎么也只能穿出那朴素的气质。杨凌霄到底跟着李小凤久了,说是身上有仙气也不为过,穿什么都挡不住这孩子脸上的干净。 老头瞅着杨凌霄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听说是王爷家的子侄并不是世子,老头其实心里也是觉得,那自家那脏兮兮的孙女送去当个侍女也好啊,反正这臭丫头成天缠着这小子也没看到王爷说什么。 “张老伯啊。”杨凌霄凑到近前,欲言又止的想说些什么。 老头已经跟这孩子很熟悉了,这孩子跟王爷一样好说话,连礼都不用行。老头说话手上活不停,那一张一张锅盔烧饼熟练的揉了出来。“公子怎么了?今天吃点什么呀?是吃糖心的还是肉馅的?” “嘿嘿”杨凌霄嘿嘿一笑:“张老伯!我想跟你学做烧饼。” 老头就愣了,瞅了瞅跟在后面慢悠悠走来的王爷,讪讪笑了笑说:“公子您就别逗老头了,您哪能干这个呢。” 这小公子虽然不是王爷家的世子,也谁都知道张云龙这些天跟这孩子就差比亲儿子还亲了,你若说小孩好玩学个别的也罢,这打烧饼可不是什么长脸面的活儿。 也不知是之前哪位姓武的老前辈,相传这厮卖烧饼发家,仗着有两个臭钱强占了人家姑娘,姑娘生的美丽至极婀娜动人,而那位烧饼祖师爷,相传身高不及寻常孩童,上炕都得人抱上去,又矮又胖就算了,长得那叫一个丑。 后来终究是有一家姓西门的公子,心中可怜那女子,时长悄悄照拂女子,可这美丽女子既已为人妻,那自然是不可以跟一个男子保持如此关系的。这姓武的知道后,仗着自家兄弟勇武有力,多次讹诈西门公子。 最终潘姑娘实在忍无可忍,毒杀了那姓武大,武二死了哥哥自然暴起,连杀了潘姑娘与西门公子二人后就落了草。 你说人家别的行当,瞎编乱造也好,自吹自擂也罢,卖布说自己祖师爷是天上的织女娘娘,卖鱼的说是龙王爷赏饭,这卖烧饼的也不知得罪了谁,就落了个这个名声,就算同是卖吃食的,这打烧饼的也是最没面子的。 这小公子如此金贵,怎么可能学这个,只当是孩子童言无忌。张老伯笑呵呵的看了看王爷,哪知道王爷冲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教。 张老伯在街面上卖了一辈子烧饼,王爷这点头是认同自己的说法,还是说的确是让这小公子跟着自己学打烧饼,他一眼就能领会。老头大冬天的也不知怎么就脑门子冒汗,擦擦汗心思这世道是怎么了?咱家这王爷不按套路出牌,这小公子也是个奇人。 张云龙倒是没想那么多,事实上这厮虽然也是市井出身军伍里滚打,可这卖烧饼的典故他还真不知道,要不然他还可能考虑一番。 如今这杨凌霄在自家待了三个月了,靠山王交代这孩子习文先访自己,可自己看过的书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请先生教那也不至于,杨凌霄在京城的话,那少不得跟着赢夫一起受当朝三位大学士教导。 另外两个不说,严老夫子说是当今天下文坛之首谁敢说一个不服?自己这湖东穷乡僻壤的找俩教书先生教杨凌霄读书那不是画蛇添足吗。 好不容易这孩子自己喊着要学点东西,虽然是打烧饼。可是张云龙这个人出名的随和,打烧饼就打烧饼呗,这锅盔烧饼天京城怕是没有,就算自己带过去,可烧饼这玩意讲究的是一个刚出炉的酥脆喷香,甭管杨凌霄是防着自己以后嘴馋还是想回家做给爹娘吃,学着玩呗,技多不压身。 张云龙可不懂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条条,他自己还琢磨着跟着一块玩玩呢,要不是懒估计他早就上手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好歹是个王爷。 可是这次不一样,张云龙瞅着杨凌霄就跟多了个儿子似的,这些天恨不得带着杨凌霄吃遍玩遍,如今杨凌霄想玩,湖东王的孩童心性竟是也上来了。满城都知道王爷带着侄子在张老伯家学打烧饼。 也就是打这天起,打烧饼这个行当最早那个武姓的恶人传闻被人彻底抛弃了,烧饼的老祖宗就成了张老伯,湖东王父子与民同乐的故事也传播开来。至于后人考证湖东王并无子嗣,有人说带的是靠山王的世子,有人说带的是他自家远房侄子。总之这卖烧饼的也算是抬起头了。 第三十三章 天禧二十二 一晃就又是近一个月过去了,杨凌霄可谓活活在这太湖城玩疯了。打烧饼不说,羊肉汤怎么熬,炒羊杂怎么炒,赤豆元宵怎么做,这南方的小吃小炒让这厮学了个遍,做的好不好先不说,最起码怎么做是知道的。 这些年跟着李小凤几乎都在北方活动,按理说这牛羊肉北方吃的多一点,不过烤羊肉是北方明显好吃,但是这羊肉汤牛肉汤还真就差不多一样好喝,北方的清淡一些,南方的总是飘着厚厚一层油可是也确实香一些。不过这锅盔烧饼就跟画龙点睛之笔一样,一下把南方牛羊肉汤的味道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 李小凤走在太湖城街道之上心中甚是感慨,这太湖城的确很有味道,跟天京不同,跟金陵也不同,偌大一座城池偏偏有一股小城独有的味道。要是让李小凤选,李小凤肯定愿意待着太湖城而不是相聚不远一片繁华的金陵城。 这街道之上,那股芸芸众生的人情味,小买卖人挑着扁担吆喝,路边放着两筐鲜菜的城外菜农,冒着热气跟香味的牛羊肉汤铺子,还有那打烧饼的俊秀后生。 嗯? 李小凤猛地回头,那打烧饼的孩子不是自家徒弟吗? 杨凌霄其实挺懒的,从小不愿意练武就是因为懒,可能也怨李小凤之前动不动就灌输一些修行之事要刻苦,什么夏练三伏冻练不睡觉之类的。后来李小凤自己想想都后悔,不过眼前这孩子打烧饼和面累的满头大汗,那两条胳膊有劲没劲李小凤一眼就能看出来,可咋还笑得那么开心呢? 张老伯的小孙女在一旁盯着这个好看的小哥哥眼里直冒小星星,可杨凌霄看也不看一眼,鼻涕还挂在脸上的小姑娘也确实没啥可看的。两条胳膊其实都是飘着的,可是只要一想一会那热腾腾香喷喷的烧饼从炉子里拿出来,整个人就充满了干劲。 身后靠着椅子打盹的张老伯也好,那抱着杯子坐在小板凳上的小丫头片子也好。杨凌霄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这老头能歇一会,自己多干一点,多卖点让这小丫头吃好点。可能这孩子自己过的太好了,所以总想着让别人过的好点。 “来个烧饼?”李小凤站在小店前。 沉迷于打烧饼的杨凌霄抬头看了一眼,嘿嘿一下说:“好嘞您等下!”然后就揪下一坨面准备压一张博饼。猛地抬头才反应过来:“师父?” 李小凤嘿嘿一笑,盯着眼前三月不见突然高了半头还消瘦了不少的徒弟,有一种一年没见的感觉。 杨凌霄说话手上功夫不停,那一坨面几下滚成一张博饼,摊在手上伸进炉子里贴在炉壁上。 “师父你等下,我打的烧饼可好吃了,知道你不爱吃糖心的,我给您做的肉馅的。”杨凌霄傻呵呵的盯着李小凤笑。 李小凤心里只觉得,糖心的也好,肉馅的也好,都行都行。有的道士讲究吃素,李小凤可不讲究这个,相反李小凤最喜欢吃肉。 “师父你去哪了?”杨凌霄从小铺子跑出来,看看师父这看看师父那,仿佛在检查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惹得李小凤只想一脚踹上去。 “师父你怎么矮了?”杨凌霄作死的说了一句话,惹得李小凤抬手就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李小凤别的没有,就是比较矮,再加上已经老了,修为再高也抵不过岁月,身形自然也微微躬了下去,越发显得并不高大,如今十一岁的杨凌霄已经只比他低那么半头了。 “是你小子长高了。”李小凤看到自己的傻徒弟是打心眼里开心。 烧饼铺子的小丫头把张老伯摇醒,跟张老伯说凌霄哥哥不好好打烧饼,老头只想跟自家这傻闺女交代一万遍,你这哥哥拆了咱店都行,可这傻姑娘还是成天盯自家帮工一样盯着杨凌霄打烧饼。 取了杨凌霄亲手给李小凤打的那张烧饼,两人就往王府去。李小凤啃着烧饼不住点头,还真别说,这烧饼确实好吃。太湖城本来就落不下雪,今年那么大的雪也才留了两三天的光景,金陵也好不到哪去,至多有那么四五天。 这会别说太湖,那新剑楼所在的桃山,听说已经满山绿芽儿了,这会怕是只有辽东还盖着雪,天京都已经看得出来入春了。 赢夫独自在凌霄殿,摸索着那方属于自己的龙椅,心里泛着苦,这椅子看着好看坐着实在是不舒服,想想以后要坐这么个玩意跟一帮大臣开什么早朝就难受。 汪四海慢悠悠的靠过来,跟赢夫说靠山王来了。 靠山王已经回京半月了,赢夫是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赢夫跟靠山王最为亲近,说是把靠山王当成了先皇也不为过。害怕是这位王叔平常其实还好,就是教起修行武艺来实在严厉,每次都把自己打的遍体鳞伤,还美名其曰修为已经压制在跟自己一样的明悟境界。 王叔偷偷多使劲?自己一个明悟境界的小家伙怎么可能看的出来?话虽如此,可是赢夫还是得老老实实去见杨孝严。之前都是王地藏陪练,下手还算轻松,只是这段时间王地藏受伤了,改为靠山王亲自上阵了。 到了练功房,杨孝严已经提着根棍子笑眯眯的等着了半天了,那笑容要多猥琐有多猥琐,仿佛在说小子,来挨打吧一般。 赢夫拿起一根长棍,做好架势也不跟王叔多说话,就是一副哭丧着脸要挨打的样子,两个人这幅模样惹得汪四海好笑之余又眼泪打转,若是先皇还在多好啊,亏得有靠山王啊。可是转念一想,这靠山王也有儿子啊,以后其他王爷也都有了子嗣,那这江山还能这么太平吗? 赢夫今天应对的倒是比上次轻松不少,大喜之余赢夫大概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貌似已经一只脚入了小宗师,什么时候入的?大概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赢夫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点了。 杨孝严本来就把自身修为压制在小宗师跟赢夫练手,这会心里也是高兴这小子不仅入了小宗师,而且还学会偷偷藏拙了,看着赢夫打的开心杨孝严就乐了。手上力道猛地提升,越过宗师门槛直接提到大宗师的实力。 赢夫本来打的正高兴,忽然就被一棍子掀翻了,跟前几日如出一辙,坐在地上一脸呆滞。 “赢夫啊,你晋了小宗师不假,可是不要以为升了境界就可以大意轻敌,要知道对战之时,专心最为.....”靠山王的洋洋教导还没说完,就被赢夫打断。 “王叔!你个骗子!”赢夫指着杨孝严就骂。 “嗯?”杨孝严一脸懵逼。 “我昨天明悟境打不过你,今天小宗师了都可以接你那么多招了!你突然又一棍子就把我打趴下了!你绝对没把境界跟我压制在一个层次上!” 杨孝严老脸一红,倒不是说杨孝严把自己实力压制在跟赢夫同一境界就无法吊打赢夫,只是这不是为了让孩子成长的快一点所以总高一两个境界压着他打吗。 “看招!”杨孝严也不理赢夫那委屈的样子,提着棍子就又笑呵呵的砸了上去。 天禧二十二年,李小凤带着杨凌霄离开了太湖城,按照杨孝严的安排,下一站是舍近求远的去拜访李中书。 第三十四章 脱天 “这世间没有哪一个,哪一处地方,是干净的。人之初性本善?你可知多少孩童尚在娘胎里就把自己的同胞兄弟害死?你可知战国时期多少人易子相食?你可知你沈长安手上有多少人命?多少人因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说话的老者,被至少八条胳膊粗的锁链穿透身体,老者消瘦的身材让人很难理解他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着的。那八条锁链,两条琵琶骨,两条直穿丹田,两条贯穿脉门,两条贯穿脚踝。那锁链之处只包着薄薄一层皮肉,看起来十分渗人。 披头散发的老者在幽暗的山洞中根本看不清面容,倒是沈长安站的地方还有那么一丝光亮从洞窟上方折射进来。这个地方位于华山深沟之中,隐秘至极,就连看守都是沈长安精心挑选,只是如今这些看守都已经倒在了附近。 “你跟我说话说了这么多年,你不累吗?”沈长安语气不威不怒,那四周的十几个手下低着头并不敢抬头。他们刚刚亲手处决了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十几个长生境界在沈长安的命令下,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若是说大秦诸王哪位手下高手最多,那必然是江湖味最浓的沈长安。早有说法是大秦的皇帝是赢胜,大秦军伍的皇帝是靠山王,大秦江湖的皇帝是蜀王、李秀秀虽然在军中名气极大,可无奈终究有靠山王压着。 大秦诸王可谓各个是妙人,沈长安在江湖上地位之高,尤其是在西北跟荆蜀,就如同杨孝严在大秦的地位一般。 江湖也分南北,江南的江湖跟西北乃至荆蜀的江湖根本是两个江湖,前者就如同说书人描绘的江湖那般诗情画意,相比之下荆蜀跟西北更偏向于快意恩仇一些,没有那么多让人听的如痴如醉的故事。 被秘密关押在华山的老头,来历很是神秘。沈长安至今也不知道他是谁,当年就是他给赢胜出的养龙局,说是这老头一手造就了如今大秦八王并列的局面也不为过。 这老头就在大秦一帆风顺的时候突然出现,居然想要把整个大秦玩弄于鼓掌之上,先是给赢胜出了那养龙之局。 之后这老头的弟子居然有人还去拜访杨孝严,杨孝严都没听到那妙口生莲的说客说道一半,就一掌把那厮拍死了。之后假意挂帅离去,其实暗中见了沈长安。 两人当时都对这老头的实力吃不准,设计用毒才合力把这老头制住。本来是要杀了的,结果沈长安说杀了不妥,留着可能有用,关着吧。杨孝严想着也行,于是就把这老头交给沈长安了。 本以为万事大吉,谁知道当年那怎么看怎么包含阴谋的养龙局,本该已经被靠山王破了,时隔多年,杨孝严却又发现自己活活的又被拉回了局中。 沈长安不是没怀疑过这老头,只是这厮被常年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华山石窟之中,守卫都是沈长安亲自挑选的长生境高手,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沈长安说没问题,杨孝严自然不会怀疑,导致两人一度以为自己抓错人了。后来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杨孝严才知道,当初不仅仅自己,张云龙那里也去了那么一个人,给张云龙讲了所谓的养龙局。 张云龙说他也把那人杀了,杨孝严才怀疑,是不是每个王爷那里都去了这么一个人?可是就连张云龙也是事后这么久才说,其他几位没有提过这些事,是出自自己的考虑,还是另有想法,杨孝严真的吃不准。 “沈长安。”老头的声音十分好听,如同村中最慈祥的长辈一般让人听着就舒服:“这些年你问过我很多,我也给你讲过很多,你自己做了什么,做了哪些?你自己不知道吗?” 沈长安瞥了一眼老头,眼中杀意令人心惊胆战,可是似乎对老者并无作用。 “所以。”沈长安说:“你的话,我不会再信一句。” “哼哼”老头哼哼的冷笑了两声,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沈长安已经差人开始拆掉那连在石壁上的链子。 若不是之前张枯荣的儿子,亲口跟自己说,是这老头告诉的他他的身世,沈长安怎么也不相信。这老头太过诡异了,张枯荣的儿子张强说是这老头亲口跟他讲的,可那是在张强自家半夜出现的老头,这被锁链锁着的老头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是这些年这老头的所言之事,让沈长安从心底感到恐惧。沈长安终于决定,要把这老头带回长安,就关押在自己身边,自己要时时刻刻盯着这厮。如果这一切真的是这老头在背后操纵,那沈长安罪过就大了。 说不了,之前沈长安还起了顺水推舟的作用。想到这里,沈长安的手指就不住的颤抖。 锁链离开墙壁的那一刻,老头就全身无力的瘫了下去,实在看不出来这个四肢无法动弹的活死人能有什么作用,可是沈长安知道,这厮单凭一张嘴就能让人生死不知。 几个护卫把老头像一坨垃圾一样收起来,带出山洞放进一个铁箱子中,怎么看都不像是放活物的箱子,老者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护卫们心中也是不解,这么个废物老头为何整的如此紧张? 那些刚刚被自己处决的护卫,都是很久很久之前,最得王爷信任的人。这么多年,自己等人一直以为这些兄弟得了美差,不曾想是在此处看守此人? 把箱子锁死,抬着箱子还要走很远,再用马车把人拉回长安,这一趟其实几个护卫心里压力本来不大,只是自家王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搞得一帮护卫不得不跟着打起十二分警惕。 沈长安确实整颗心都是悬着的,一直到长安城,一直到王府新修的地牢,沈长安才微微放心,让人打开箱子。 可是箱子打开之后,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也让沈长安的心瞬间凉到了谷底。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箱子里站了起来,背后背着一把漆黑的长剑,面容没有一丝人类的感情色彩,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皮囊一般。 张枯荣的儿子张强,亲手杀了张枯荣,废了王地藏,败了赵建新,甚至跟李小凤打了平手的奇怪少年。 “什么人!”一帮长生境护卫瞬间拔出兵刃。 以张强为中心瞬间一股黑色的暴虐能量爆发出来,沈长安背后长剑瞬间出鞘,当今世间剑道第一人。 长安城蜀王府传来一声巨响,烟尘弥漫三四条街道如同天崩地裂一般。一击之下落了个平手的沈长安没能留下这个诡异的孩子。 西市最繁华的胡姬楼,一个神仙般的老者,穿着黑色大麾,须发如雪却童颜如春,整层楼的客人都不住的看向这位神仙一般的人物,都不知这位是何时坐在那窗口的,如同凭空出现的一般。 胡姬楼的特色自然是胡姬,当那胡姬抱着试试的心态靠过去后,老神仙一把把胡姬抱在了怀里,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就抓在了那胡姬饱满的胸膛之上,瞬间一帮客人觉得这厮原来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第三十五章 剑北 从吴地出,过长陵往京城去便入广陵,往西去便是蜀地,可要想直接去西北那就要经过剑北跟河东。剑北河东加起来,区区十几座城池,再加上一个广陵怕是才跟吴地差不多大,不过奈何这三个地方地处中原,整个大秦枢纽之地。 论富饶比不得江南,论丰饶比不得蜀地,论繁华比不得天京,可是要论舒适,是整个大秦没地方能比得了。剑北河东的地主老财那是真真给个皇帝也不换。 同时剑北跟河东是整个大秦勋贵聚集最多之地,除了辽东,整个大秦的勋贵几乎都封赏在了这里。说句不好听的,当地的平民百姓那叫一个民不聊生,活的好坏全看主家一句话的事,一帮老**子各个都把自己当土皇帝,当地的姑娘几乎都是这帮家伙自己留着祸害要不就是自家子侄祸害。 都说剑北河东无农户,那废话,土地都是地主的老百姓上哪种地去?所以剑北河东几乎只有农奴,赵肆跟李中书也算是跟这帮老**子最为对脾气,若是让个读圣贤书的酸书生来,少不了一头磕死在国子监求各位大人死谏。 可你也不想想,谁让人家立过功呢?怎么的你读了两天书就要为民请命了?你也不想想你这国是哪来的? 反正打进了剑北开始,李小凤那个眉头就是皱着的,杨凌霄可能也是见惯了江南太湖,突然来到这死气沉沉,遍地都是压抑氛围的中原之地很是不适。 倒也不是说就尸横遍野怎么的,相反其实劳动人民最会苦中作乐,在农田里忙碌的农奴看似无忧无虑,可是李小凤能看的出来,那笑容之下活着的不易。杨凌霄就奇怪了,杨凌霄就是不舒服,单纯的不舒服。 单老四在田边盯着杨凌霄,自家那女儿等着自己吃完饭要带篮子回去,远处那一脸猥琐笑容,盯着自家女儿说着荤话的监工,单老四理都不理,这帮玩意也就只能说说荤话,真干个什么他们也没那个胆。 女儿过了年就十五了,去年就来了月事,邻家的婶子一直帮忙瞒着,就是想让那盯着自家女儿流口水的老不死别急着下手。可这孩子一天天长大,身段也长开了,莫说瞒不住,就算瞒住了哪天那混蛋喝点酒,哪还管你这个?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这剑北谁家姑娘不是如此,运气好的当个姨太太,运气不好就是个婢女。要说这剑北河东的地主老财为啥给个皇帝也不换,那各个家里都是活春宫。 单老四吃不准的是,这老道士跟这年轻公子哥是什么来历,可是来不及了,剑北河东外地大豪也轻易不敢来,走不出三里地就能被这帮**差人吃的渣都不剩,随后还能保证你叫天无门叫地不应。 赌一把也是好的,单老四拉着女儿就往路上冲,监工大喝一声挥着鞭子就冲了过来。 那低着头不敢看那帮猥琐监工的女孩就这样莫名的被爹拉着,还以为爹要带自己逃跑,往前看才看见那老道跟少年。单老四冲过去扑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公子,公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单老四头是啪啪啪的磕在地上,脑门瞬间就出了血。这厮当了农奴的原因自然是那不愿降的战国老兵,这些年锐气被磨的一干二净,可是眼力见还是有的。 那追赶而来的监工看也不看杨凌霄师徒二人,嘴里叫骂着就是一鞭子挥来。杨凌霄想伸手去挡可是根本来不及,李小凤眯着眼丝毫没有动手的打算。 “啪”一鞭子就狠狠的挥在了单老四的背上,这帮监工别的不行,打人那是一把好手,那鞭子明明是皮的,却如同有利刃一般一鞭子下去,衣服炸开来,一条深深的血痕就出现在单老四的背上。 “爹!”少女喊了一声扑在单老四背上,想为单老四挡下下一鞭子。监工抬手就要再抽被另一人拦了下来。“你给这小娘子抽烂了,老爷可怕是要怪罪。” 单老四也没管自家女儿,也没管挨在身上那一鞭子,眉头拧了一下只是不管不顾的一直磕头。杨凌霄才多大,看起来顶天十一二岁的样子,自家姑娘跟了这样的少爷,别的不说最起码过几年落一个少爷身边老人的身份,那就比在这地主家当个被祸害过的丫鬟强过百倍了。 杨凌霄看看师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脸嫌弃的看了看师父然后赶紧去扶着单老四,:“伯伯你先起来再说。” 单老四抓着杨凌霄的胳膊,表情着实让人动容,李小凤也看得出那眼中的真情实意。 “少爷,您就行行好,收了我家闺女吧,要不然,我家闺女就要被李老鬼那畜生糟蹋了。” “嘿?”监工一听这乐了:“单老四,我说你活的不耐烦了?你刚才管老爷叫什么?还有你小屁孩,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方圆百里都是我家老爷的地盘,到了这,就乖乖把尾巴夹起来,说不定啊!” “闭嘴。”杨凌霄不耐烦的瞥了那两人一眼,听书听过这等戏码,没想到今日让杨凌霄自己碰上了,一股行侠仗义的大侠之感悠然而生。 这俩监工也是好唬,还真被杨凌霄吓到了,说白了这是俩监工而已,狗再仗着人势也是狗。 “师父”杨凌霄求助的望向李小凤,李小凤撇撇嘴,其实为啥李小凤愿意在天京江南一带活动而不愿意来这中原,就是因为这个,这种事在中原行走,你一天不碰上个三五次那都算烧了香了。 李小凤摇了摇头,杨凌霄生气了,师父怎能如此?平常总跟我讲那些大道理,如今居然要坐视不理!李小凤一言不发,冲着杨凌霄抬了抬下巴。 杨凌霄这才明白,这是要自己做主?其实李小凤哪里是不管,若是寻常江湖纷争,李小凤少不得差上一脚,哪怕就图一乐呢。可是这剑北河东风气如此,哪里轮得到他这个乡野道人来管? 天下道统第一人又如何?江湖就是江湖,江湖事江湖了,江湖的手碰庙堂的事,无论出于哪种目的,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三十六章 剑北(二) 所谓行侠仗义,有时候跟打家劫舍是一个意思,你就好像杨凌霄就这么把人家的下人带走了,两个监工自然不会自找没趣,这方圆几十里,都是李家产业,几个人一时半会能飞出去还是怎的? 留了一个人跟着,另一个扭头就回去跟自家老爷禀告,这俗话说的好,不怕君子腰中剑,就烦小人一张嘴。那过程,让这监工给形容的就跟不知何处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恶少,当街看上了自家侍女,然后强行霸占了去,而且嚣张跋扈至极,把李老爷家祖宗八辈都问候过了一遍。 李宝六十多岁了,这些年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可脾气还是军伍里那个爆脾气,在这剑北地界上,除了剑北王李中书,他李宝不觉得自己需要给任何人面子,也还没人敢就这么踩自己的脸。 摩拳擦掌的带人就赶来,心里想的可好了,管是谁家的小兔崽子,先特娘的废了再说。 等李宝在路上截住那带着自家下人跟侍女的一个老道士跟一个小屁孩,扭身就瞪自家那二百五监工,这就是你说的带着彪悍奴仆强抢老子女人的恶少?这小的小,老的老,抢个大闺女回去干啥?当娘还是当女儿? 他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都还想着祸害人家姑娘呢。监工也是讪讪的笑笑没好意思说话,觉着自己刚才好像是吹的大了点。 “单老四,你胆子不小啊?”李宝都不稀的理杨凌霄,这小子咋看也不像什么大家子弟,也怪不得李宝不识货,可能是赶路的原因,师徒二人都显得风尘仆仆的。 单老四皱着眉头,吃不准自己这次赌的对不对,腰间隐隐发力,却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蔓延周身。李小凤微微向身后瞥了一眼,看到这单老四第一眼,他就知道这厮丹田废了,之前也是个宗师境界的手子,应该是被一箭射传了腹部,这也是很多修行之人为何不愿意投身军伍,战场之上个人勇武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 “喂。”杨凌霄不乐意了,已经长成半大小伙子的孩子跟着李小凤行走江湖,听惯了酒馆豪客的叫嚣吹嘘,也知道要个脸面。 “老头,这两个人跟我了!你想要人你跟我要!”虽然努力在装成熟,可是说话到底还是小孩子腔调。 李宝都乐了,说实话李宝这厮其实还不算坏透了,这人呐,谁还没个毛病不是?你说好色是好色,可这小屁孩李宝也犯不上就真跟他较真,最多屁股上踢两脚让他滚蛋。 “我说小兔子崽子?”李宝脸上横肉抖了抖“你是谁家小孩?大人出门没跟你交代过什么吗?那老头,你家这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嗨。”李小凤嘿嘿一笑:“老爷,您看我就一下人,少爷想怎么样,我也拦不住啊。” 李宝一瞅,这老头倒是个说话人,接着问道:“你家老爷是谁?哪片地方的?你不认得我是谁吗?” 李小凤点着头哈着腰:“老爷,我们家少爷是打京城出来游历的,我家老爷是京城人士,我们也是初到贵宝地,少爷年幼心善,看这父女俩可怜,就.....” “停停停。”李宝不耐烦的打断了李小凤的话:“京城来的怎么了?还有什么叫看他们俩可怜?你问问他们,我少他们一口饭吃了吗?嗯?单老四?你倒是说说,我少你一口饭吃了吗?” 单老四皱着眉头不说话,也确实说不出话,自己如今什么身份?区区农奴而已,连个普通下人都不如,战败之后能跟家人落得这个下场已经应该知足,可是家里媳妇走的早,剩下这么个闺女自己如何忍心让她就这样? “哼”李宝冷哼一声,撇了一眼杨凌霄师徒二人:“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了,以后管着点你家少爷,单老四,走。” 李宝盯着单老四,可单老四如何也迈不动那脚步,杨凌霄扭身看去,单老四满眼都是渴求,再看看那姐姐,单芸儿长得不说多好看,倒是也算清秀,如今看来也算是楚楚可怜。杨凌霄能感受到,单老四跟单芸儿的眼光,那不是看孩子的眼神,尤其是单芸儿,那是看一个男人的目光。 “本世子跟你说,这两人我要了!你听不懂吗!”杨凌霄把心一横,第一次把自己的身份搬了出来。 “嘿?”李宝气就上来了,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张嘴就要骂人,可是猛地一想?这小子说什么?世子? 世子两个字可不是随便用的?王爷家的儿子才能称世子郡主,这小子?京城? 不会吧?李宝脑子一懵,靠山王世子?李宝老是老了,那脑子倒也还算灵光,马上能想到京城来的世子就肯定只有一位。可是你要说慌,李宝一点也不慌。靠山王来了,李宝也敢上前笑嘻嘻的叫一声大将军。 这就是剑北河东两地分封的勋贵可怕之处,那都真真是有实打实功勋的,战阵之上为靠山王掠过阵,跟先皇一起冲过锋,所以这两地的勋贵才如此张狂,辽东勋贵胜在人多,剑北河东勋贵就完全胜在势大。 文官在剑北跟河东,那就是夹着尾巴做人,随便来个大地主都能呼来喝去的。 “这个.....殿下?”李宝称呼都变了:“敢问您是哪家王爷的世子?” “靠山王。”杨凌霄抬抬头说道。单老四看了一眼单芸儿,满脸都是不可思议,难道这次赌对了? “哎呦喂。”李宝哈哈一笑:“你看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小的当年为王爷还抗过大戟呢,殿下您来,随我回府上,我这就差人去剑北王府禀告一声,让王爷来接人。” 李宝心里是犯着嘀咕的,这小子说他就信吗难道?靠山王世子出门就带这么一老头?这老头难不成是什么世外高人? 李宝心道,先带回府,这小子不说这些还好,说了就不行了,你真是靠山王世子还则罢了,若是装的?哼哼,老子让你全家都活不了。 剑北各大勋贵地主跟李中书关系其实都极好,逢年过节少不了上门拜会,所以并不担心杨凌霄是假的,尽管差人去王府问清就是。 第三十七章 翻脸要比翻书快 李小凤坚持装聋作哑,其实不乏考校杨凌霄的意思,杨凌霄跟着李宝回了府,单老四跟单芸儿也担惊受怕的跟着回去了。好在目前倒是真的没人骚扰二人,李宝打发二人先回去自己的住处,别乱说话就是。 这样凌霄不过区区十一岁,李宝也不能当寻常家中来了个大人那样,招呼喝个酒玩个女人怎么样的,可是话说回来这若真是世子殿下也不能招呼不周不是? 李宝家有两个儿子,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儿子那可真真是比李宝还不如,也不知这战阵上出身的李宝怎么教了这么俩东西出来,习武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压根不可能。 俩小子一胖一瘦,偏偏性格一模一样。说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那都是好的,也可能是李宝着实太凶了,两孩子从小就终日唯唯诺诺的,再加上李宝家里妻妾侍女实在太多,所以两个孩子性格反倒都有那么一点小女人的内向。 读书虽然不怎么样,好歹算是读过,李宝请来的先生倒是是十分喜欢这两个人。俩孩子不似其他家纨绔子弟那般调皮,倒是从小就十分乖巧,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是有点像那农家孩子一般听话。 可是如今也二十多岁的人了,媳妇都给俩人取了,俩人还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李宝瞅着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连吃饭都不在一起吃饭。 看这杨凌霄,其实李宝越看越喜欢,哎你说这要真是王爷家的孩子也确实不丢人,这么小就敢一个人出来游历,说话气派,场面,跟隔壁几家那几个纨绔还不一样。 心里想着,李宝嘴上也没停,不停的套师徒二人的话。三句问下来,李宝算是看出来了,这李小凤是个老油子,说话滴水不漏,屁都问不出来。 索性开始专攻杨凌霄,杨凌霄也是真饿了,专心对付眼前的猪蹄大米饭,李宝问的话根本想都不想就回答,主要李小凤在,杨凌霄心里是有底的,知道说破大天去也出不了事,气的李小凤只想踹两脚这熊孩子。 李宝是越问越觉得这厮好像不是假的,很多事情时间对的上也就罢了,光明远张云龙李秀秀当年在均州他也都曾见过,跟杨凌霄所述几乎无二。寻常人家就是想骗也知道不了这些啊。 悄悄擦擦汗差人拿酒来,心道好嘛得亏今天没动手,再看李小凤越发觉得这保不齐就是个高手高手高高手。 下人把酒送上来,自然是给配了三个酒盅的,李宝端着酒壶倒了一杯拿在手上,看看不停扒拉饭的杨凌霄吃的那叫一个香,怎么看都不象王爷家的世子啊,这根没吃过饭似的。 其实也怨不得杨凌霄,李宝常年在家吃只觉得自家厨子这猪蹄做的不错,他可是不知道自己捡到了宝,他家厨子这卤猪蹄,那绝对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吃。 李宝想了一下,还是把酒盅递了一下,跟杨凌霄说:“殿下?” 杨凌霄专心吃东西那,想都没想,顺手接过来就往嘴里一灌然后放下杯子就继续吃,吃了好几口才反应过来,苦着个脸说这是什么啊。 李宝都被逗乐了,刚还在想,嚯!这小子可以啊,就发现这小子压根不知道自己喝了酒。李小凤心里直道丢人,就跟自己平常差点饿死你小子一样,然后自己也开始就着猪蹄扒拉两口饭。 人生第一次喝了酒的杨凌霄,只感觉难喝之余,整个人都突然就开始发热,热的晕乎乎的如同受了风寒一般。李宝笑呵呵的问要不要再来一杯,杨凌霄赶紧就是摇头。 好在酒盅不大,一盅怕是都没有半两酒,还不至于让这小子难受的呕吐。就是晕乎乎的就赶紧送回房去休息了,李小凤就住在杨凌霄隔壁,若是说杨凌霄心里有底,那作为杨凌霄心里那个底的李小凤就更无所谓了,一个乡下的地主老才,锦衣卫大都督他李小凤都不放在眼里,会把这种人放在眼里吗? 说是送回去休息,其实这会天才刚刚黑,李宝所在的庄子,离剑北城本就不远,下午打发人骑着快马去,这会?差不多在回来的路上了吧?没喝够酒的李宝独自坐在中堂,自饮自酌也算自在。 没想到李宝正想着,就有一人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李宝定睛一瞧,不正是派去王府送信的那家丁吗。 “你特娘疯了?”李宝瞅着这吓了自己一跳的二百五没好气的说。 家丁大口喘着气:“王爷,王爷亲自赶来了,估计就在我后面不远。” 这下轮到李宝愣住了,哎呦喂。李宝脑子瞬间就清醒了,一巴掌就拍在自己脑门上。自己这办的是什么事? 大将军如今是靠山王了,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是不知道啊,怎么就混蛋的敢把自己往世子殿下长辈这个身份上靠了就? 想着也是不断安慰自己,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下午也不知道这真是世子殿下啊,还以为是骗子呢。可要是是骗子就好了,一刀砍了也算解气,这王爷一听就亲自来,九成九那就是真的啊。 赶紧想想自己下午有没有什么怠慢的地方?何止是有啊,简直太多了,不说别的,大礼都没行过一次啊! “走走走!”李宝挥着袖子就喊着家丁往外走。 “老爷?”家丁跟着后面不解的问道:“去哪啊?” “单老四,去单老四院子里。”李宝胖成那样了都,这会儿恨不得自己瘦上几十斤。 “老爷!”家丁冷汗都出来了,只感觉是不是自己没说清,自家老爷误会了什么。:“王爷可是交代了让咱们好生招待,这八成真是世子啊。” “我知道,我知道。”李宝跑起来跟摇着的半扇猪肉一样。家丁心道这次完了,老爷这是眼瞅自己得罪了人活不了,准备去把李宝家姑娘祸害了然后大家一块玩蛋,快琢磨怎么逃命吧。 李宝要是知道自家这家丁是这么想的,怕是恨不得给这厮一刀,然后再送俩黄花大闺女脱光了搂着他,看看这厮还能想着那事不。 都什么时候,他李宝哪还敢想这个啊。一把推开院门,单老四跟闺女正坐在屋里,让李宝吓了一跳,单芸儿一下就蹦了起来,躲在了单老四背后,单老四也是站起身子挡着闺女。 李宝推门而来,八成是走太快累得,脸上表情十分狰狞。吓得单老四以为今天果然遇到了个骗子,自己跟闺女今日怕是逃不过此劫了。 “单老弟哎!”李宝张嘴一句话,就把单老四父女两人连带着那个家丁都叫傻了。 李宝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乐呵呵的走过来拉着单老四就要坐下:“老弟啊,你看你,有什么事直说不成吗,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芸儿那我是当女儿一样看待的,你看我家那俩儿子,虽然不争气,可是好歹也都还没个侧室不是,我原来是觉得啊,咱们亲上加亲就好,你若不乐意,你跟哥哥说一声便是啊,怎么这么糊涂呢?” 一屋子怕是李宝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话,连着家丁带着单老四还有单芸儿都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您老人家说啥呢?家里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哪个轮到过你两个儿子啊? “芸儿好眼光啊!”要说李宝也是个人物,根本不管其他人脸上的表情。面不改色的就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跟单芸儿说起了话。 “那世子殿下真是人中龙一般的人物啊,哦,对了,殿下喝了点酒,这会醉了,你看天色还早快去看看,一会世子殿下要是醒了你伺候世子殿下洗漱。” 第三十八章 人是幼年枉风流 李小凤盘坐在床上屏息,周身真气凝实程度可谓天下第一,这天下论到对真气的掌握,对大道的了解,绝对没人能比肩这位道统第一人。 而李小凤的战力,根本无从知晓,白起有剑楼门前一对千,李秀秀战场阵斩过万,沈长安为天下剑修请道,这都是有着实打实的战绩的。而李小凤,就没听说过这老头出手。 越是如此,越是显得这老头神秘,所以江湖人都称这位为老神仙。而李小凤自己的追求,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浩瀚无边的真气几乎能供给李小凤跟任何人斗下去,更重要的是,李小凤是天下间目前所知的人中,唯一一个打通了天眼窍的人。天眼窍是人身上最为神秘的一处穴位,其他穴位随着修为递进几乎都能逐个打通,唯独这天眼穴,天下很少有人敢碰触。 这一处穴位,不是简简单单用内力去冲击就能打开的。它需要用浑厚的内力去一层层的细细打磨,稍有不慎,就是一个字,死。 准确的说这个穴位,并不是要打通,因为它跟别的穴位不同,他是被一层骨头阻隔着。天眼穴在眉心,只有用内力去把眉心那针尖大小的一处薄骨打磨的足够薄,才能使用天眼穴的妙处。真的彻底打通了,那就死了。 因为天眼穴并不是眼睛,它是一种感知类的器官,能够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个世界。更简单的说,它能看到大道。 就好像现在的李小凤,正在用天眼穴观看着整个天下的大道。三千大道是多少,李小凤也说不清,因为这大道根本数不清楚,一条条天柱一般耸立在世间,多是无主之物。李小凤之所以对大道如此了解,就是因为他可以这样无尽的去参悟每一条大道。 他在寻找一条大道的同时,看见三条竖立在一起的红蓝绿三条大道,这一幕很眼熟,李小凤知道,那是李秀秀。 居然悟了三条大道吗?李小凤早就知道李秀秀想要水火大道晋入天人是不可能的,除非集齐五行大道,可是以李小凤对大道的了解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没有告诉李秀秀怕的是误人子弟。如今李小凤只得心里默念怪物,却没有去过多的观察。 因为他在找,那叫张强的神秘少年的那条大道到底在哪,那条漆黑的恐怖大道,李小凤闻所未闻。要知道这天下大道,不是他李小凤想看哪条就看哪条的。李小凤只能无规律的看到,可能今天一晚上,看到的都是那几条大道无限的在他眼前重复。大道也不是唯一的,可能一晚上看到三十多条不同的剑之大道,可那归根结底都是剑道啊,当然也可能一上来就能看到那条他想找的大道。 总之他只有看到了才能去参悟,去了解。李小凤对大道了解到很多事情他根本不敢透露给世人,比如相同大道互相残杀,对胜者那一方的大道有着非同小可的补益。 可就是如此,李小凤也想不通,自己四十入天人,这天地之间李小凤自认不是第一也是前三,天眼穴李小凤更是自认天下几乎没人打通,所以看了三十几年大道的他,想不通为何会有那样恐怖的一条大道自己从未见识过。 少年醉的快,一盅白酒就昏沉,醒的也快。这喝完酒啊,就怕酒醒了,醒了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杨凌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正看到一个身影推门进来。 单芸儿心里忐忑不安,听她爹说,这公子可能是靠山王的独子。靠山王是谁,单芸儿不了解,可是多少听过一些。单老四其实内心是不敢相信的,但是还是跟单芸儿交代,如果是真的,不惜一切代价。 单老四作为父亲,还是硬生生的跟闺女说出了这番话,让单芸儿自荐枕席也要搭上这条线。单芸儿娘死得早,女儿家的事情都是一些年长的女下人私下教教她,父亲突然说这些话,倒是让单芸儿满脸通红的躲了起来。 单老四也是开不了这个口的,只是逼到这份上了,没得办法,而且这少爷如此年轻,单老四也没什么野心,就算当个陪床丫鬟,那将来靠山王府的大丫鬟,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千金可是还要强上几分。 单芸儿一个姑娘哪经历过这些?已经紧张兮兮的在门口转悠了半天了,若不是那夜巡的家丁走过,她一个姑娘家害羞赶紧躲了进来,怕是还在门外呢。 这一切自然在隔壁李小凤的感知之中,只是李小凤也自然知道这姑娘没有恶意,也是把自己的意识直接离开了杨凌霄的房间。老头是个道士不假,可是也不是傻道士。 就是难为了杨凌霄才十一,真给他个黄花大姑娘他又能如何?这厮若是在京城跟着一帮狐朋狗友还好,不说青楼已经是常客,最起码对男女之事略知一二吧?可是这厮六七岁就跟着李小凤外出游历。 除了知道一些简单的男女大防,比如不能看彼此光身子啊,不能随便搂搂抱抱啊这些以外,剩下的一概不知啊。 那点羞涩,还在湖东王府被张云龙的各房娘娘还有侍女姐姐按着洗澡的时候,磨的一干二净。 “谁啊?”杨凌霄第一次喝酒,虽然谈不上宿醉,也就睡了半个时辰,可也还是晕晕乎乎的。 “啊?”单芸儿突然躲进来,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好赶紧回话:“少爷,我,我是来服侍你的。” 杨凌霄哦了一声,也没听出来是自己白天救的那姐姐,就说:“那先陪我洗澡吧。” 单芸儿脸一下就红了,好在夜色之中看不太出来,心里直泛委屈,这大家子弟怎么如此,这么小的小孩就如此这般。 这可就冤枉杨凌霄了,这酒醒了难受,在湖东王府又养成的泡澡的喜好,他说的陪我洗澡,那就是给我打点水来,然后帮着擦擦背什么的,就跟在湖东王府一样。 眼瞅单芸儿立在原地不动,杨凌霄奇怪的问:“愣着干嘛?” 单芸儿吓了一跳,赶紧应了一声就去打水。杨凌霄就躺在床上泛迷糊。直到单芸儿怯生生的喊他:“少爷,水打好了。” 杨凌霄这才翻身起来,走到浴桶,单芸儿手脚生疏的帮杨凌霄脱衣服,杨凌霄知道啥啊,就觉得这姑娘怎么笨手笨脚的,还时不时自己还得帮忙解个带子什么的,羞的单芸儿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心里直骂这小屁孩怎么如此猴急。 进了木桶的杨凌霄本就想简简单单泡个澡,单芸儿在背后的天人交战,心路历程,杨凌霄压根不知道。小姑娘指甲都快塞到肉里了,还生怕杨凌霄等久了不乐意,咬着牙一点一点脱了衣服。 杨凌霄只感觉眼前突然来了一个只穿着肚兜的姐姐,然后那姐姐一迈腿,整个人就从侧面只穿了个肚兜飞快的钻进了浴桶。吓得杨凌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腾的一下杨凌霄的脸也红了! 在湖东王府!那帮娘娘或是侍女姐姐的,虽说喜欢压着他给他洗澡,可也没敢放肆到敢跟他一同洗澡的啊。 第三十九章 观臀入明悟 那措木周身似有风起,整个人被一股暴虐的上升能量包裹着,又长又脏的头发搅着血水与碎肉飘动。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似乎感觉到什么一般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千万里之外的李小凤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又看向正面。 眼前之人白色长袍裹卷着周身,只有蓝宝石般的眼眸露在长袍之外,眼神圣洁而纯澈。鞑靼苍狼第一勇士呼衍大河捂着胸口半跪在一边,金帐三兄弟的老二几天前就已经战死,老大现在倒在另一边生死不知。 真理国国教真理教,教主安已经传了十一代,白袍少女是安的十一代传人,也是真理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争议最大的安,十一代安,阿伊莎。真理教历史上唯一一位女教主。 真理教教主跟真理国国王一直以来在真理国几乎是地位同等的存在,甚至一度声望要超过王室。那措木的匈奴大军压境而来时,正是这个国度王室跟宗教权利争夺最顶峰之时,否则这个强盛国度跟匈奴一战的结局还真不一定。 真理国跟匈奴边境决战,以匈奴惨胜收场,可游牧民族的秉性便是如此,只要赢,只要赢了就能一直赢下去。真理国百年都未吃过如此大的亏,怕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哪怕如今已经沦陷大半国土,王室居然还想着让真理教顶在前面消耗其实力。 “你很强,女人。”那措木年轻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稚嫩,草原上几百年没出过这样的英雄了,对整个匈奴来说,如今那措木就是神。现在,匈奴的神,跟真理国的神,正面对上了。 阿伊莎沉默不语,她能感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可怕,她也知道,这一战她只能赢不能输。作为十一代安,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她这个年纪所不该承受的事情,也让她的心智变得无比强大。 阿伊莎左手抬起,右手捏指。那裹着身子的雪白长裙袖子直接连着手套,显得整个人圣洁无比,就算带着厚长的面巾,也不难看出这是一个美丽到极致的女子。 “以真理的名义。”阿伊莎瞳孔猛地一缩,天地色变,骤然迸发的白色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睛。那措木眼睛微微眯起,只见那白色身影左手一轮皎洁白月,右手一课湛白星芒,猛地突进而来。 那措木嘴角微微上扬,左手反握弯刀,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硬生生避开阿伊莎左右手,从正中间钻到阿伊莎怀里,一刀直接顶上脖子。 阿伊莎斜飞出去,这一刀虽然没能破了阿伊莎的护体罡气,可是阿伊莎知道,刚才那一下,那措木随随便便就能要了她的命。 那措木看都没有看一眼阿伊莎,径直走向那些大胡子卷发的老头,脚步并不快可是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大白天也能给人一种暗无天日的感觉。 “你们真理国?就只有一个女人拿的上台面吗?” 阿伊莎再度袭来,那措木头也不回一手抓住阿伊莎的脖子,被制住的阿伊莎动弹不得,那措木伸手撤掉阿伊莎的面巾。 那美丽的容颜暴露在空气之中,真理教众无不地下头颅。 “好好的女人,蒙着脸作甚?”那措木笑笑说道。 “你这个魔鬼。”大胡子老头气的浑身颤抖:“你们这些卑劣的,肮脏的人,入侵我们的国度,侮辱我们的女人,屠戮掠夺我们的人民,你们终将受到真理的制裁!” 话还没说完,那措木手中的弯刀就扔了出去,老头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脖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从今天起,所有女人的面巾都要摘掉,我匈奴人,想睡你们的女人,就睡你们的女人,想杀你们的男人,就杀你们的男人。”说完邪恶的笑着回头看向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的阿伊莎。 在遥远的大秦,李小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怎么可能?这是李小凤的第一个想法,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以天眼穴窥视大道世界会被发现,而且会被反噬。本在寻找那漆黑大道的李小凤,看到了一条猩红的大道,李小凤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这般暴虐的大道几十年来李小凤从未见过。 如今不仅出现,还一下就出现了两个。这条大道之上,有三个让李小凤深深感到其恐怖的字,阿修罗。 “你怎么进来了。”旁边的房间里,杨凌霄把头恨不得埋到水里, 另一边的单芸儿也是恨不得把头埋的比杨凌霄还低:“不是.....不是少爷让我陪你洗澡的吗?” “我....我说的是....帮我擦擦背什么就好了。”杨凌霄几乎是哼唧出来的。 单芸儿这才知道是自己会错意了,当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两个人就这两满脸通红的坐在浴桶里。 好死不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推开就有人走了进来,两个人都呆住了,会是谁啊? “哈哈哈,来来来,让我看看我家侄儿。”李中书身着长衫,留着小八字胡,整个人又瘦又高,就这样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屁颠屁颠的李宝。浴桶有屏风,可这李宝家屏风是纱的,这能看个大概,知道有人,看不到几个人啊。 李中书跟李宝就这样,把浴桶里的两人撞了个正着。李宝看了一眼赶紧就扭头往一边走,倒是李中书愣了一下。 没想到自己侄儿,年岁不大懂事挺早啊!也不晓得李中书是个什么心理,反正他自己愣着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自己这站这不是个事啊! “哎呀哎呀。”李中书赶紧扭头:“侄儿啊,那个,你一会洗完澡来见王叔,王叔,王叔就不打扰你了。” 杨凌霄愣是憋得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听着李中书跟李宝嘿嘿笑着就溜了。两人一路上都是那种相视一笑的猥琐表情,画面简直不要太好笑。李宝这下满心欢喜,自己这步算是走对了,这叫什么?投其所好!对,就是投其所好! 单芸儿都快羞死了,杨凌霄憋了半天赶紧说:“我去见王叔了。”说着就准备站起来出浴桶。 谁知道单芸儿紧接着就说:“我帮少爷拿衣服。” 然后两人就几乎同时从浴桶站起来了,也不知道面面相觑的两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又楞在了那,然后赶紧双双钻回浴桶。 过了一会,单芸儿才又说:“我去帮少爷拿衣服。”然后兔子一样飞快的蹦出浴桶,跑去穿衣服。 杨凌霄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周身气血往上翻涌,毫无准备的,就看到单芸儿起身光着屁股对着自己出浴桶的那一瞬间,那画面在杨凌霄的脑海中带着周身一股热浪直奔天灵盖,稀疏的毛发让杨凌霄差点喷出鼻血,哎?你别说,好像,真突破了。 当年有李秀秀战场破镜,后有王地藏三息破三境。今日,杨凌霄观臀入明悟,而且一入就是大圆满,离宗师境只差一步之隔。 第四十章 江山风雨 大冬天的慈宁宫也不能冷,太后娘娘最受不了冻,倒是那光着膀子的杨孝严,坐在床上搂着太后的头上都热出了汗,许晴就这么酥胸半露衣不遮体的趴在杨孝严怀里。这天下最大不敬的一幕,任谁看见了都是要掉脑袋的。 “地藏那孩子?”许晴搂着杨孝严,早已没有了那日的癫狂,习惯了也好,本就对杨孝严存着一份情愫也好,为了赢夫也好,总之她从来不是一个能母仪天下的大女人,相反,总是跟个小娘子一般。 “废了”杨孝严叹了口气:“欧阳仲说治不好,就真的治不好了。” 许晴也是搂着杨孝严的手紧了紧,似乎生怕这个男人也突然说没就没了一般:“你府上那个欧阳仲靠谱吗,怎么你这么捧他?” “别看那小子年轻。”杨孝严侧头捏了捏许晴的脸:“这天下论医术,我还没见过谁能比得过他。” “那你这也是没得治了呗?”许晴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杨孝严猛地侧头看向许晴,然后又想到她不可能知道自己身有暗伤,马上放缓了表情。只见许晴媚眼如丝,一只手指点上杨孝严的额头:“才几年啊,都开始出汗了呢,果然人到年纪了是吗?” “啊?”杨孝严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手不老实的伸进了被褥:“老了就老了,这天下除了我这个糟老头,你倒是再找一个试试啊。” 许晴笑着就躲,手却紧紧搂着杨孝严的脖子,谁知杨孝严顺着向下一滑,直接溜下了床。许晴愣了愣:“你去哪?” “回去喽”杨孝严一脸坏笑的瞅瞅许晴:“你嫂子还在家呢,再说了一会赢夫来了咋办。” 气的许晴使劲砸了一下床,瞪着笑容贱气的杨孝严目送他出去后,又砸了一下,然后又莫名的笑了,就这种画面,天下哪个男人看了也得一辈子忘不了。 杨孝严撑着腰跟个散步的老头一般在宫里摇着,心里暗道好像真的是老了,其实也不怕人撞见,两人都很小心,从来没人在跟前伺候,再不长眼的人,也不敢没凭没据的乱讲靠山王跟太后娘娘,就算有真凭实据也没人敢。 王地藏在欧阳仲的调养下,总算能跟一般人一样起居作息无碍。刘思思不知道王地藏受了多重的伤,只是知道很重,王梦娇还是会往王地藏怀里扑,王地藏也还能接得住。这在刘思思看来,就行了。 人说春雨贵如油,这春天的头一场雨是真的像油,细细绵绵的小雨淋在身上都感觉不到,总觉得这玩意比雨水要轻。人都得吃点油水才能长膘,粮食可不得也来点油水嘛。倒是也没有那傻到把春雨接了试试能不能炒菜的,烹茶的倒是有。 严老夫子就喜欢用春雨烹茶,谭正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士,安安稳稳的在老师身边伺候着。严老夫子面前长长一卷,写了改,改了再写。 “老师。”谭正不忍夫子八十多的年纪了还如此操劳:“这削藩一事,如今是不是太早了,更何况诸位王爷都正直壮年,也无反心,就算有,也有靠山王压着。可您这洋洋洒洒几千字,都是针对辽东的.....” 严淮摆摆手:“不是现在用的,这些都是留给你的,我有几年好活的?这天下苍生受了如此多苦难,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先皇重武轻文,分封异姓王,这都是古来大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咱们读书人,没办法上马打天下,只能做做这些查漏补缺,亡羊补牢的事。” 说着叹了口气放下笔:“我有几年好活的呀,能看到皇上及冠登基便是好的,以后,这些都是写给你看的。时局在变,你也不可能死搬硬套,这些是我的想法跟预测,你到时当个参考便是。” “老师身子骨正英朗,怎么可以轻言这些,再说了,不是还有王大学士在吗,您老人家多休息,拿主意的时候当个主心骨就好了,您可是我大秦的定海神针啊。”谭正赶忙给夫子倒了一杯热茶。 严淮端起茶碗,吹了吹继续说道:“定海神针还得是靠山王,中流砥柱倒是不假,王景隆门户之见太过于看重,治一时无碍,但绝对不可治一世,而且王景隆比我能小几岁,我是身体好,他那个身体你不知道吗,我俩谁先走还不一定。”说完这些才把茶水一饮而尽,一点品尝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啊。”严淮放下茶杯:“以后这天下文官就要以你为首了,你记得,治国之事,文武兼济才是正道,切不可只重一方。” 谭正还大礼受教,严淮看看窗外,老啦,真的老啦。 锦衣卫都督府,府门打开,一人身披黑色斗篷,没穿飞鱼服,也没披八蟒袍,拿着一把黑色的油纸大伞,撑在头上。王地藏独自离京,没见靠山王,没见赢夫,甚至没跟家人交代一声,也没跟锦衣卫交代一声,自然没人知道他要去往何方。 靠山王看着长安城出事的情报,自家谍子也好,锦衣卫也好,送来的谍报其实都差不多,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只要把事情告诉杨孝严,杨孝严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老头跑了,这老头太诡异了,杨孝严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杨孝严知道这事一定很诡异。他得去见一趟沈长安,而且需要李小凤马上回一趟京城。 传信的人快马出了天京城,杨孝严先溜达着去见了光明远,在光明远的提议下,杨孝严也觉得把赢夫带着是个正确的决定,毕竟如果造反的事还是跟那诡异的老头有关,赢胜都死了,他丝毫不怀疑这老头会对赢夫也下手。 赢夫得知后,蹦着跳着高兴的乱叫,开心可以和杨凌霄一样出去历练一番。这些日子,长安城坊间都流传有这么一位挥金如土的老不正经,打扮的似是神仙一边,却把长安城嫖了个遍。可那位老者绝对的玉树临风,风姿就算是二十一二的俊秀公子都比不过。 沈长安得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勃然大怒,打听到此人在哪后,飞驰而来却扑了个空,只看到桌子上留着的那张字条:“沈长安,你可愿天下长安?” 瞬间撕碎字条后,沈长安飘身而去,然而就在那座位的楼下一层,一位面容普通的老者对面却坐着两个绝美女子,若说祸国殃民能用来形容女性气质,那必然是这两位无疑。 其中一位还抱着一把古琴,即便有那见过世面的,看到这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古琴,也认不出来这把琴叫白首与君绝。 “先生,您这些年去哪了?”赵丹儿抱着古琴,对眼前老者十分尊敬。另一位姑娘却白了赵丹儿一眼,觉得这厮多嘴。 老头却并没有理会二人,只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嘿?还把孩子带着,我若想杀这孩子,这孩子早就死了。” 第四十一章 床暖好了 杨凌霄对自己突破一事倒不是毫无所觉,只是紧张的完全忘了这回事。单芸儿先穿好了衣服,笨手笨脚的帮杨凌霄把衣服也穿好。 杨凌霄逃难似的就往外跑,李小凤已经面色如常的跟李中书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也亏得李中书态度极好,虽然年纪其实还没有李秀秀大,可李中书此人胜在几乎没有自己的做派,跟什么人在一起就是什么态度。 跟赵肆在一起,那就是两个老地痞无赖,独自在家就是个中年儒雅书生,遇到喜欢的姑娘就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进了军营就是杀戈果决的将军,跟李小凤在一起,他也很自然的把自己放在晚辈的地位上。 若是这会儿碰上杨孝严那个性格的,李小凤怕是都没好脸,毕竟跟人一边聊天一边疗伤还是很费神的。 看到杨凌霄进来,李中书跟一旁伺候的李宝都是一副玩味的笑容,李小凤刚才隔绝了神识在杨凌霄房间外,就是知道杨凌霄必然会跟单芸儿有一些男女之间的趣事,不过他还没有恶趣味到去偷窥这些,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来也巧,这仨人你看都姓李,可是却是截然不同的三人。 “凌霄拜见李王叔。”杨凌霄自己也不傻,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一见面马上双手平举做大揖行礼。 李中书摸摸胡子,大秦虽没有蓄须的习俗,可是总有人喜欢自己显得老成一些,比如李中书,单从样貌来看,杨孝严排行老大自然无疑,可若论到面向老成,那张云龙跟李中书就得挣个第二第三了。 “来来来。”李中书招招手:“过来让王叔看看,早些年王叔进京却正赶上你离京,大哥差人说过你可能要来,王叔可是等着你来过年啊,结果到底还是没等到。” “凌霄是在湖东王叔家过的年。”杨凌霄傻呵呵的笑笑凑过去。 李中书面上笑呵呵的,其实心中暗道,装,看着真挺憨的,真是这样会那么早就对男女之事开窍?。 “凌霄啊?”李小凤很是不解:“你破境了?” “啊?”杨凌霄其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突破了,还是李小凤说了才大概确定应该就是了。 李中书修为远不如李小凤,自然没有那么敏锐的感知,可虽然不似李小凤一般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仔细感受一下,这一个明悟境的小子还是能感受出来的。 “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有了明悟境界,前辈果然教导有方啊。”李中书心里吃不准这李小凤是不是在邀功呢?等着让人夸他呢? 倒是把李小凤闹了个脸红,什么啊,自己就教了这小子一个长生诀,他还不好好练。本来就是个炼体境界,怎么一下就明悟大圆满了? “惭愧惭愧”李小凤笑笑,然后看向杨凌霄,满脸诡异跟见了鬼一般问:“怎么突破的?” 杨凌霄这才仔细回忆刚才似乎,那个看到单芸儿出浴桶那一瞬间,背对自己迈腿的一瞬间,好像感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往天灵盖涌起,全身气血都被调动,似乎全身毛孔都通透了一般舒服,难道?难道是因为这个? “我......我也不知道?”杨凌霄红着脸,不知道怎么说啊!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画面,这让他怎么说啊。 “莫不是前辈,青观难道有什么双修法门?”李中书打趣的说道。 “双修法门?”李小凤满脸疑问,不知道李中书在说什么:“什么双修法门?” “就是。”李中书笑眯眯的,旁边的李宝抽着肩膀忍着笑:“男女之事啊。” “男女之事?!?!”李小凤猛地扭头看杨凌霄,杨凌霄满脸通红。李小凤心态就炸了,什么玩意?这小子刚才趁着自己不在干了点啥?自己把神识控制在他房间外那是以为这小子总归会对男女之事有一些好奇。 可是真干点什么,这孩子应该也干不来吧?他身体什么情况李小凤自然知道啊,一眼就看出还是童子之身啊,而且就这个年纪,想干点什么也还不至于吧! 倒是有的孩子发育的早,可杨凌霄这个。李小凤仔细看了看这小子,额,好像也差不多了,吃得好就是发育的早,这才十一啊。可是也不对啊,这明明还是个童子之身。 要是李小凤知道自己的宝贝徒弟观臀破境,怕是得活活笑掉大牙的同时,为自己的一世英名,狠狠打自己几巴掌,收徒不慎啊! 好在几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很久,当话题转向别处的那一刻,杨凌霄如蒙大赦,满脑子都是屁股,全程神游,压根没听几人说什么。 “凌霄,凌霄啊?凌霄”李小凤连叫三声,杨凌霄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你想什么呢?”李小凤看着这小子又满脸通红的样子,其实心里猜个八成。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朽木不可雕也。 “没,没想什么。”杨凌霄赶紧摇摇头,完全不在乎眼前三人那一副懂得的表情。 李小凤也是没招,叹了口气说道:“你爹说有急事需要我进京一趟,为师去去就来,你跟着你王叔要听话,另外王府给你增添了几个护卫,那个单老四和单芸儿.....你看着安排就好。” “啊?”杨凌霄有点懵:“师父,你又要走啊。” 李小凤很是受用,原来是舍不得自己。笑眯眯的摸摸胡子:“嗯,为师这次去的应该不像上次那么久了,但也不会短,虽然并不知道京城有什么要事,不过你爹急着叫我,肯定不是小事。” 后来,李小凤连夜就启程了,虽说受了内伤,可作为世间超一流的大修行者,这点伤还算不得什么,不带着杨凌霄的李小凤速度到底能有多快是个谜,送李小凤走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这位老神仙是一步一步走的,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好像一瞬间就消失了一般,可是脑海里又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看着对方是一步一步离开的。 已经深夜了李中书自然不走了,李宝家里也够大,连着李中书的护卫随从都一同能住下。 杨凌霄回到房间,单芸儿已经在被窝里了。 小姑娘在送走杨凌霄之后,把没穿太整齐的衣服整理整齐,然后就开始擦头发,擦好了头发又因为刚才穿衣服着急,身上水太多导致这会衣服就是潮的,极为不舒服。 再加上来之前单老四的那些话,单芸儿才有空想想自己的出路,盯着那张床铺看了又看,心里很是挣扎。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 可是那小孩倒也算生的好看,将来肯定俊俏,想到这儿单芸儿就不住的脸红。随后又想到了这些年的遭遇,又想到了李宝看着自己的眼神,就觉得一阵恐惧。 她知道,想要离开这样的生活,这是唯一的机会,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单老四。宽衣解带钻进被窝的她,这次连肚兜都一起脱掉。 杨凌霄看着躺在床上,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少女,连着咽了三次口水也没说出话来。 单芸儿恨不得把头埋进被窝里,蚊子一般的声音哼唧着说道:“少爷,床暖好了。” 第四十二章 京城密室 李小凤到天京城的时候,杨孝严早就带着赢胜走了,严老夫子气的直吹胡子,骂了三天靠山王。满朝文武上下,怕也是只有这位有这个胆子。可也就光有胆子了,靠山王想做什么,整个大秦,整个天下,还当真没谁拦得住。 李小凤刚一进城,赵三才就紧跟着赶来,俩人在王府前碰了个正着。李小凤很奇怪靠山王为何急着招自己前来,又自己先离开。赵三才只是说王爷有要事要办。 留守京中明面上的高手,居然只有欧阳仲一个,穿着家丁服,叼着根初春的狗尾巴草,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俊俏的打杂小哥是个高手。李小凤只看了一眼就大为头疼,这年头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看起来不靠谱。 那十几岁就能跟自己打成平手的神秘少年就算了,眼前这又是一个二十出头强行把自己境界压在长生境的怪物。李小凤看不穿欧阳仲的大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又是一条李小凤没有见过的大道,以欧阳仲的修为,如果不展示出来,李小凤是看不穿的。 可就算这样,李小凤还是能看出来这厮强行把自己的境界压在长生境巅峰不突破。 话说回来,杨孝严急招李小凤进京是为了什么?这个李小凤想了一路也没头绪,赵三才含含糊糊的说不清,只是说去了便知道,欧阳仲看起来更是压根不知道要干啥。 直到进了宫,见了老太监汪四海,李小凤才微微看出一些端倪。大秦皇宫不是没有会武艺的太监,可是汪四海绝对不在此列,一般阉人寿命都极短,可这位也不知得了什么福气,单论年龄整个大秦皇宫居然是这个太监最老。 “这是要去见我那不争气的师侄吗?”李小凤笑了笑,如果猜得不错,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周山青观修者千余,总归有那么几个叛徒。只是李小凤嘴里这个师侄,比较特别的一点。他不是叛出了青观,而是索性直接消失不见了。曾经的年轻一辈的天才,对于风水一说天赋极高,甚至悄无声息的做过很多件大事。 这位道号一清的青观弟子,是李小凤师弟的徒弟。因为看到了周山风水之中隐含着大劫难,所以尝试为周山改风水。 可这个改风水可不似寻常店家开店之前门前埋着几颗铜钱那么简单,一整座山的气运,那是何其宏大的工程。李小凤曾经指点过这个师侄,说他太钻牛角尖了,何为道法自然?本以为能点醒他,可谁知道没过几天一清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很多年后,李小凤才知道,自己这位师侄被囚禁在大秦皇宫,据说是犯了莫大的忌讳,至于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李小凤也没敢来天京城要人,而且自己这位师侄大概干了什么李小凤大概能猜出一二。 索性就装作不知道,倒是暗地里来过一次,知道这小子说是被囚禁,其实日子过的挺好,掌管着钦天监算是国师了已经。 凌霄殿东面有一排不起眼的建筑,太监宫女一般就住在这里。汪四海自然也住在这里。据说汪四海所住的这件房间,向来都是历朝历代最有资格的大太监才能住在附近。 这间房间之中,有着一个直达地底的洞穴,向里望去,深不见底。散发着阵阵阴气的洞穴如同一个硕大的竖井一般,只是那恐怖的阴气会吓得寻常人压根不敢靠近。 李小凤感受着那竖井中传来的阵阵阴暗气息,眉头紧紧一皱。老太监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救我。 “笔迹是一清先生的,我是认得的。”汪四海说道。 一清离开周山近八年,这里面的事看来汪四海是一清二楚。 “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小凤在洞穴旁边蹲下身子,那股彻骨寒意近乎让李小凤全力运气抵抗。 七年前一清大师被纳兰池抓回大秦皇宫,赢胜跟纳兰池还有一清,在皇宫里找了三天,找到了这么一间隐蔽在厚厚宫墙下的密室,找到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根据一清大师所说,这里是一处极阴的风水宝地,三人实力一个强过一个,却终究没人敢前去一探究竟。 几年前,一清大师突然失踪,赢胜跟纳兰池下令在这里加盖房间,将这里隐蔽起来。后来赢胜跟纳兰池身死,杨孝严也来过。只是杨孝严也吃不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更没有胆子一探究竟。 这里面是什么,李小凤能猜出个一二。李小凤虽然不专攻风水,可到底风水跟道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李小凤也猜得出来,这怕就是杨凌霄不得在京城久留的缘故。 四年前李小凤突然到访京城,是因为李小凤看到周山气运随着一个点在变化,而那个点,就是杨凌霄。传说商夏之事,在天京城这片地界,镇压着魔神赤尧。 可传说终归是传说,虽然不可能真的有什么神魔,可是这个地方的确诡异的可怕。李小凤站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这股阴气聚而不散,就在洞口附近徘徊,只要不靠近,问题就不大。 可是这阴气极为诡异,对于真气的消耗之大差点就让李小凤着了道。 “这张纸条是我几天前下来查看所得,就落在地上。”汪四海接着说道:“我很确定,之前从来没有过。” “你是说?”欧阳仲面露不解:“这纸条是从下面扔上来的?” 汪四海点点头,欧阳仲就纳闷了:“这不对啊,就算这个一清在下面,他下去的时候带纸墨笔砚干啥?” 汪四海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可是怎么也想不通啊。”然后汪四海表情就难看的跟见鬼了一样:“而且.....这纸,墨,这笔好像都是我房里的,因为我房里不久之前丢了一套。” “你意思?这里面有人爬上了偷了你的笔墨纸砚然后再回去写个纸条让你救他?”欧阳仲挠着后脑勺。 “不。”李小凤摇了摇头:“怕是你自己把笔墨纸砚给扔下去的。” 然后李小凤盯着汪四海看了一会:“你最近是不是时长精力不足,而且晚上睡了很久还是很累?” 欧阳仲一听这话,不由分说上前去一把把住汪四海的手腕,过了一会说道:“怎么身子虚成这样?”然后看了看李小凤:“你是说,夜游症?” 第四十三章 阴阳二穴 长安城内,赵丹儿身边的年轻公子哥搂着赵丹儿那纤细的腰身,走在西市街道之上,任谁都得瞧两眼,这是谁家的俊俏公子哥。 只见那公子微微回头,望着天京城方向,眉头一挑,嘴角以一个美极了的弧度上翘,小声念叨了一句:“大梦一千年,天上看人间。” 天京城内,那神秘阴之穴之中,一道身影飞天而起。李小枫大袖一挥:“退!”。李小凤护住老太监汪四海,欧阳仲护住赵三才,那关键时刻才会出现在欧阳仲脸上的表情任谁都会一下被迷住。 那飞起之人似乎大有准备如项无双一般撕碎整个房顶的气势,这密室的牢固程度跟凌霄殿房顶可不一样啊。只见那人猛地一撞,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然后那人影在烟尘中落地。 散落的道袍,灰白的肤色,还有那有着黑色裂纹的眼白,都让眼前之人显得极其恐怖。 “一清?”李小凤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周身真气也早已开始运转,随时准备出手。 那人明显处于一种意识十分模糊的状态,抬手便是一掌拍来。起手式是李小凤再熟悉不过的青观大推手。 李小凤抬手迎敌,推手对推手,两掌硬拍在一起,眼看一股气息就要暴乱开来,却瞬间凝成一个气漩,聚而不发,宛如一个倒扣着的碗一般。 “你们先上去!”欧阳仲护着汪四海跟赵三才让他们先走,自己留下了看能不能搭把手。眼前之人是不是所谓的一清他不知道,可是他清楚,这个气势跟当初的项无双有着八分相似。 李小凤这才看清对方面容,正是失踪的一清无疑,而去他能清楚的能感知到,一清背后一条还未凝聚成实体的灰色大道,上篆一个诡字,诡之大道。之前在已经身死的张枯荣身上,李小凤也见到过,只是这两人相较项无双,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汪四海出去之后马上喊人,皇宫之内自有不少长生境的高手,虽然不能比李秀秀欧阳仲之流,可也是实打实的长生境强者。 李小凤双眼一瞪,大喝一声:“开!”一清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墙上失去意识。 欧阳仲跟李小凤上前查看,李小凤伸出两指,试了以下一清的脉搏,根本毫无动静。可是李小凤始终觉得不对,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感觉眼前之人是个死人。 “小心!”欧阳仲喊出一声,李小凤猛然后退,躲过一击当胸而来的手刀。欧阳仲从另一侧猛地向前,一根细长的银针夹在手掌中,猛地打在一清头上,一清瞬间定格了一般,然后彻底瘫软下去。 呼,欧阳仲舒了一口气,看看李小凤:“应该没事了。” 李小凤上前查探,不解的问欧阳仲他是怎么知道一清没死的。 “他和项无双很像,我之前就怀疑项无双身体跟常人不同,只是项无双身死我无法确定。” 欧阳仲亲手刨开过项无双的尸体研究,所以他知道,项无双那具身躯,根本不能称之为活人,最多算半个活人。若不是沈长安最后一剑直接破了项无双的天灵盖,怕是再重的伤项无双也还有一战之力。 李小凤何等实力,犯不上解刨尸体,单凭真气就能如同内窥一般把一清的尸体了解的一清二楚。扭头看向那个**,眉头深深皱起。 整个大秦皇宫的布局,整个天京城的布局,在李小凤脑海里出现,有**必定有阳穴。顺着八卦乾坤推理,阳穴在后宫! 轰的一声巨响,就连密室都微微震动。李小凤跟欧阳仲对视一眼,同时快步向外。皇宫之中,后宫突然掀起了一片烟尘,似有宫殿倒塌一般。一帮长生境高手已经先行赶到。李小凤打眼一瞅,差不多就是掀起烟尘那个方向,一个脚尖点地便飞身而去,欧阳仲紧随其后。 一个身影自后宫内飞掠而去,周身冒着金光似是腾云驾雾一般。李小凤落在废墟之上并未追击,周边倒是倒下了一地宫中的长生境高手,都没死只是受伤,看来此人急于离去。欧阳仲似乎就见不得人受伤,马上开始医治伤势最重之人。 “京城情况若是紧急,你可随时突破?”李小凤看向欧阳仲,他需要跟欧阳仲确定一下。 欧阳仲一边帮人治伤,一边点头:“前辈放心去,还有凌山王也在。” 说话间光明远已至,面容凝重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没睡醒的感觉......倒是跟欧阳仲有几分相似,这两人性格也的确是差不多。 李小凤看看光明远点点头,光明远并未见过李小凤不过大概猜得出来这位是谁。李小凤一步跨出缩地成寸,近乎瞬间没了身影,惊的光明远赶忙揉了揉眼睛。 李小凤追击而出,半路却猛然顿了一下。阴阳二穴皆有人出?不对,一清实力太差,跟自己追的这个根本不是一个级别!那金光飞往江南,至少不是奔着杨凌霄而去。李小凤权衡利弊,一个跺脚,扭身掉头就又向天京城赶。 天京城内,大秦皇宫。光明远站在一片空地之上,看着眼前之人。灰袍白发,皮肤灰白,手中一柄长刀笔直修长。昔年大秦第一高手,天人强者纳兰池。本就该死在赢胜前面的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只是那日先帝刚死,陈望已经兵临城下,纳兰池的尸体就这么在慌乱之中丢了,没成想现在居然站在了这里。 光明远微微皱眉,这厮一路连杀三名长生境高手,大秦皇宫总共那么二十位不到的长生境,现在已经大半躺在上了。无奈的从一名死去的侍卫手上捡起一把刀,光明远周身蓝色气焰绽放。 谁说强行破镜只能破一次了?我光明远终身不得晋天人,可我敢强行破镜!蓝色气焰暴涨,光明远气势陡然攀升,一条浅蓝大道绽放在光明远身后,上书两个大字,君子。 君子之道,谓取之有道。纳兰池一言不发,手中长刀托在身后,如同漂浮在天空中的一片树叶一般飘来,看似轻飘飘的,实则这一刀重若千钧。光明远双手持刀,立在地上准备强行扛下这一刀。 两人长刀撞在一起,光明远脚下地砖破碎,整个人的脚踩在土里向后划去,一连碎了十一块地砖,才堪堪稳住身形,手上长刀猛地一抬,弹开纳兰池。 第四十四章 世间道统第一人 “君子当立!”光明远身上蓝焰炸裂,汇作一道奔雷一般的罡气向纳兰池袭去。纳兰池倒飞途中挥出一刀,炸开光明远那技奔雷反而稳住了身形。 罡气炸开同时,光明远身形已至,左手一掌拍出,大喝一声:“君子当行。” 纳兰池同时出掌,两人掌中内力瞬间喷发,一团真气凝实在两人手掌之间,然后陡然爆开,让两人同时向后翻滚而去,然后落地。 刚刚抬头的纳兰池,只见当头又是一刀袭来,纳兰池连忙举刀,以刀的侧面,顶住了光明远刀尖。 “君子当信!”光明远一声大喝,左脚向前再迈一步,纳兰池倒飞而出,单脚重重砸在墙上,活活在墙上钉着,足足有一息的时间才卸去力道落在地上,身后宫墙自然原地塌散。 这一息时间,光明远已经再至身前,纳兰池咬牙咧嘴,面容狰狞。 “君子不言!”光明远再喝一声,反手握刀,弓步向前,另一只手掌抵着刀尾,将刀猛地推出。纳兰池护体罡气不破,只是顺着倒塌的宫墙再退百米。 光明远尾随而来,根本不给纳兰池还手的机会:“君子不恶!”长刀劈出,纳兰池举刀硬抗,瞬间翻滚而出,在地上连砸了三个跟头碎裂方圆数十米地砖。 “君子不器!”光明远高高跃起,由上而下,一刀直冲纳兰池天灵盖而去。 轰的一声,烟尘四起。光明远翻身落地退出烟尘,大口喘着粗气,身上蓝焰骤然暗淡。欧阳仲一直在一旁密切的观察战场,心里的感觉却并不是很好。 强行破镜的光明远的确很强,可纳兰池的气势内敛到让人害怕,绝对不是刚才一清那种水平。果不其然一道身形从烟尘中似一道幻影般冲出。纳兰池成名世间,亦是以快闻名,当年江湖上有句话叫以纳兰池的刀,赵建新的腿,以此来比喻速度的极致。 光明远自知不敌,却只能举刀硬抗。一刀,两刀。三十刀,三十一刀。纳兰池刀法如叠浪,一刀强过一刀,三十刀时光明远身上已有三道伤口。 六十一刀!光明远身上已经十五道血痕,光明远知道,这每一道血痕,自己若不是尽力防住了,那每一下都是致命一击。 不行了,欧阳仲知道自己不能不出手了,翻手三根银针甩出,纳兰池陡然回头转刀,挡下三根银针。光明远得以喘息瞬间。 立在一片空大广场上的纳兰池,脸上丝毫不带人间色彩,如同水墨中的地狱而来,带的整个世界都失去光彩。欧阳仲身着绿色家丁服,丝毫不带气势的走了出来,似是个邻家大男孩一般,又高又傻。 得破镜吗?欧永仲本就站在天人门槛,随时都可突破,这世间若论天才,欧阳仲绝对能排的上前三,可是再天才又如何,面对成名已久的纳兰池,哪怕如今是个半死之躯,欧阳仲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眼中燃起绿色光芒,欧阳仲这就准备破镜出手,就在此时此刻,一道身影飘然落下,不带一丝气势,就这么轻飘飘的挡在了纳兰池面前。 李小凤回来了。 欧阳仲心中大定,想也不想扭身就去给光明远疗伤,治病这事,对欧阳仲来说不是责任,说是兴趣还差不多。 李小凤看着眼前的纳兰池,身后那条同样浑圆厚实的诡之大道,不由心中苦笑。还真是让人难受,眼前这纳兰池,实力不强不弱,让李小凤很是不舒服。 与此同时却是纳兰池率先发难,挥刀而来宛若恶鬼,李小凤原地不动,似清风扶柳一般,直到纳兰池来到近前,原地微微马步,双掌大推手,瞬间卸去纳兰池力道,将纳兰池向一边推去。 纳兰池空中以一个诡异至极的角度扭腰,马上斩出第二刀,李小凤顺势再度推向另一边。纳兰池以叠刀出名,李小凤偏偏不给其叠加力道的机会。 一连斩出三十一刀,这一战让寻常人看如同唱戏一般,两人内力皆是十分浑厚,隔着彼此真气劈砍推拦,就好似戏班在排那一场武戏一般。 李小凤知道,虽然自己目前仍能轻松应付,纳兰池的刀劲虽然没有叠加,可是他自身的发力在一直增长,似乎是借着挥刀惯性不断提升自己一般。 现在的李小凤可以轻松卸力,让纳兰池之功只能发挥一半效果,可是一旦有一刀没能推开,那么还是会马上开始成倍的增加压力,之前卸去的这些力道,最多十刀就能被纳兰池赶上来。 凝息一指,指剑无锋胜有锋,李小凤一指点出,直奔纳兰池膝盖而去。纳兰池慌忙躲避,李小凤见机瞬间转手,左右双手各一击反推,两道真气一道被纳兰池长刀震开,一道被纳兰池手肘挡住。 只见纳兰池转身一刀,居然在如此大的空档之中,续上了叠浪刀法,强力一刀镇的李小凤措手不及。一连又被斩十一刀,李小凤身形退出百米有余。 左脚一定,李小凤双掌拍开,周身光芒大放,一条通天白柱出现在李小凤身后。从没人见过李小凤的大道,而此时此刻李小凤背后这条大道,上书了一个大大的临字。 和手结印,山王!李小凤周身气势暴涨同时瞬间凝实,宛若一座能量巨山一般坐落人间。纳兰池刀罡暴涨,已经挥出近五十刀,每一刀都能在这大山之上开出一条巨大的口子。 李小凤身后,居然出现了另一条通天白柱,上书一个大字斗。李小凤推掌拉拳,目炬白芒,似是天神下凡一般大喝道:“斗破!”一拳轰然打出,似乎整个皇宫的空气都开始震动一般。欧阳仲跟光明远瞪大了眼睛,都知道李小凤很强,可是没人知道李小凤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这一拳,无论是强行破镜的光明远,还是就算破镜入了天人的欧阳仲,都绝对接不下来。 白色拳罡硕大的如同一块巨石一般,纳兰池手中长刀速度暴涨,几乎瞬间挥出近二十余刀,可还是止不住那拳罡声势。 终于,纳兰池收刀硬抗,右手持刀从上往下挡在身前,左手小臂抵住刀背,全力防御。白芒闪过,巨大的爆炸声好似天上惊雷一般,气旋吹动半个皇宫的树木灯笼,掀翻金贵至极的琉璃瓦。 李小凤背后两条大道已经收回,烟尘散去,纳兰池立而不动,全身衣衫破烂。虽然没上前去,但是欧阳仲知道,哪怕是诡异的活死人,现在也已经死透了,如果他猜的没错,这厮全身经脉骨骼,全碎了。 第四十五章 金之妖猴 一声婴儿的哭泣声划过长夜,李秀秀猛地睁开眼睛,四周家丁侍女也是一脸欢喜。一群产婆中有一个领头的小跑着出来报喜。 “老爷!不对.....王爷!生了!是个闺女!”产婆头次为王府接生,难免紧张。 李秀秀长舒一口气,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闺女好啊,闺女好。” 大秦诸王其实都没什么子嗣,如今算来反倒其实赵肆有个已经及冠的儿子,然后就是杨玲霞,还有刚刚降生的李玲珑。 玲珑,是李秀秀很早之前就想好的名字。他一直想要个女儿,藩王之位,尤其是异姓王,地位到底有多敏感他不是不知道,多年前那个夜晚,一个披着黑袍的谋士来跟他讲了三盏茶的江山,讲了养龙杀龙。 李秀秀随后就让人把他砍了,其实面对这些问题,李秀秀心里看的很淡,但是终究不希望一些事情发生。真若生了个儿子,生了便是。日后这江山如何,自有子孙后辈们去书写。 产房本是不准男子入内的,李秀秀接过产婆洗干净的小玲珑,却是紧跟着就迈进了产房。抱着孩子端坐在床边看看孩子,再看看那虚弱却欢笑的王妃张初蕊。张初蕊是李秀秀军中老卒之女,老卒死时求李秀秀照顾自己女儿。 李秀秀只跟他说了一句,你女儿会是我李家唯一一位夫人。 那年秋天,李秀秀封王,十五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进了王府,成了王妃。如今,却也已经是孩子的娘了。 “我去去就来。”李秀秀笑面如水般温柔,把孩子轻轻放在张初蕊枕边,起身向外走。张初蕊满心疲惫和欢喜,虚弱的抬起手摸着自家孩子的脸蛋。 一步出门,侍女不知是因为生了个女子的原因,还是怎样,只是她们从未见过自家王爷脸色如现在这般铁一般的青煞。还不待那侍女惶恐的跪下,李秀秀向前一步飞身而起,一柄长朔自府中穿墙而出,直奔李秀秀手中而去。 李秀秀心中只有两个字想要送出:“找死!” 一道金光如流星般砸来,红袍秀金菊,李秀秀背后红蓝绿三色大道乍现,水火木三条大道在身,长生境便能运用大道之力,李秀秀不仅仅是天人境下第一人,更是敢言长生便可斩天人。 那金色身影身上一条通天金色大道涌现,上书一个硕大金字。阳穴宝地,自有天下至阳之物,地火炼金,这一条金之大道堪称圆满。 李秀秀此时心中怒火,绝对不弱于当年在战场杀红眼之时。 江湖上传闻李秀秀身上本是白袍,一场厮杀染成红袍。经历过穆阳冠血战的老兵,自然知道,这不仅仅是传说。 万古枯成李新郎,李秀秀血染成新裳。而此时此刻的李秀秀,手中长朔杀意甚至较之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自己微微大意一点,将这厮放近一点,若是这厮直接撞进产房?李秀秀手中长朔陡然刺出。来得是天人境又若何?这一击,李秀秀就要眼前之人性命! 若论杀伤力,天下兵刃朔当属第一!杨苍大刀三合速杀,李秀秀向来一朔取命,战场之上,李秀秀从不回头。 可是这一次李秀秀失算了,朔出之时,李秀秀感觉自己似乎刺在了一块精钢之上一般,传来金石之声,不仅对方止住身形倒退,李秀秀也被反震一个身形。 定睛一看,眼前之物周身金光四射,与金之大道合为一体。毛脸雷公嘴,周身毛发如一根根钢针一般耸立,披甲弓腰蜷腿,一根长尾弯曲在身后,满口獠牙狰狞无比,双目如炬散着金红之光,手中一根金色长棍不知材质,粗糙不堪但十分结实。 寻常人见了,免不了吓得喊一声,妖怪!李秀秀却只冷哼一声,心中惊愕之余,只是骂了一句:“哪来的畜生?” 嘶!冒着金光的猴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竟是挥着棒子冲了上来,招式粗鄙不堪,奈何那棍子虽然粗糙,但分量着实不轻,李秀秀也需用尽全力方能挡下。就算有空档使出杀招,长朔也如同击打在金石之上一般,只能划出几道火星。 在猴子的怪力之下,李秀秀还差点吃亏。不由惹得李秀秀一阵恼怒,还能让一妖物占了便宜不成?李秀秀三条大道之中,火之大道光芒乍现。手中长朔挥舞一周,一条火焰巨龙当空而现,顺着李秀秀长朔指引,直奔妖猴而去。 且不说妖猴从至阳宝地而出,但是那一条近乎完整的金之大道,本就不惧李秀秀同样近乎圆满的火之大道。妖猴手中长棍挥舞,当空砸在龙首之上,瞬间把整条火龙当空砸散。 五行相克火克金,你全身坚如金石,我今日便活活熔炼了你!李秀秀背后再次飞出三条火龙,猴子挥棒抵抗,可谁周李秀秀反手一挥长朔,再来三条。 随着李秀秀原地舞朔,火龙如同不要钱一般飞舞而出。猴子应接不暇,火龙越来越多,满满上百条火龙近乎包裹了金毛猴子,将其牢牢包裹在一个由火龙交织而成的巨大火茧之中。 李秀秀停止挥舞长朔,左手掐诀,交缠的火龙瞬间融为一体,化为一个硕大无比的火球,如同一轮红日一般挂在天空之中。李秀秀暗暗发力,火光暴涨,照耀近百里夜色。尾随而来的王府护卫,离得远远的看着自家王爷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纷纷呆滞着止住了脚步。 这一幕就发生在金陵城外,虽然是深夜,可是还有不少金陵百姓看到了这一幕,皆以为是神火降临,纷纷跪拜。 “吼!”火球之内传来巨大的嚎叫之声,能看到火球之上时不时的冒出一阵火焰,那是猴子手持那根棒子左右敲打,想要破开这焚天牢笼。 李秀秀单掌平伸,五指张开,眉头一拧:“收!”五指慢慢发力,向掌心握拳,火球也随着李秀秀的手掌逐步缩小,妖猴的吼叫也更加激烈,挣扎也更加激烈。 李秀秀周身气焰暴涨,水木大道暗淡下去,唯独火之大道光芒更甚。李秀秀四周凭空冒出火焰,黑发无风而起,颜色变得如火焰一般,这鲜红秀发飘舞空中,如同在李秀秀头上燃烧一般,他双目通红散发着光芒,道教传说天上神仙有那么一位叫火德星君,可是哪怕真神下凡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嗷!”猴子发出一声比之前所有叫声都要大都要凄惨的吼声,求饶之意就算是兽语,人也都能听懂,可是李秀秀手下绝不会留情,若是刚才这厮直奔王府而去,李秀秀想到这里就心中怒起。 火球在李秀秀掌控之下猛然缩小,愈发凝实,终于,那道金色大道破碎空中,火球也似乎突然失去了抵抗一般,瞬间缩小到肉眼看不见的大小然后噗的一声消散云烟。 李秀秀原地盘膝而坐,马上开始领悟,夺取眼前散落的金之大道。这妖物简直就是来给李秀秀送礼一般,本就掌握三条大道的李秀秀,如今只差一条土之大道。 第四十六章 兵锋 剑北王李中书,其实算得上是一帮人里唯一一个读书人,跟一般酸书生不同,李忠书所看之书,上至史记文论,下至民间流传的香艳小传,李忠书统统喜欢看。 而且李忠书看书之快,说是一目十行都不行,寻常人看一行文字,李忠书就已经可以翻过此篇,倒是不可能看过的每一段都记得,可是只要提起来,最少他能想起来哪本书哪段大概是什么,再不济把书拿出来也能一翻就找到。 所以当杨凌霄看到李忠书王府里,那被一架架书本占领的书房,并且得知这样的书房还有四间的时候,杨凌霄就决定我还是习武吧?可是李忠书成天笑呵呵的看似很好说好,其实不然,杨凌霄这点小九九,他还不清楚?这么大孩子了还能什么都不学? 所以杨凌霄的苦日子可谓正式开始,每天不仅要看大量的书,还有为一目十行的王叔亲自监督。任他看了多少书,李忠书只用拿起翻看盏茶时间,就能提出一大堆杨凌霄知道或者不知道的问题。 好几次杨凌霄坚持这书里根本没有李忠书问的问题,李忠书随手拈一下就能把那页文章摆在他面前。好在这枯燥的日子,多了个小侍女跟着,单芸儿换了新衣裳,梳了新头发,头上还带上了价值不菲的钗子。 李中书府中王妃拢共四位,正妃还大李中书四岁,叫做曹小娟,女人上了年纪就显老,李中书看起来尚且称得上风度翩翩,曹王妃就不行了,三十多就发福的不像样子,可看起来总归比许晴洛神多了几分长辈模样。 曹小娟自己其实出身就没有多好,普通农户家女儿,李中书带兵霸了村子休整,这满村最好看的姑娘,就这样被拉进了李中书房里。第二天大军就走了,原以为就这样被糟蹋后就算完了,这年头女人名节还是很重的,这下连着家里人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其实村里被糟蹋的姑娘媳妇远不止曹小娟一个,可是其他的都是被小兵偷偷给祸害了,要么家里就藏着掖着,有的家里人根本不知道,总之都瞒着没说。只有曹小娟是被一路拉去了李中书那,路上得有半个村儿的人都看见了。 嫁是嫁不出去了,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曹小娟甚至搬到了村边很偏僻的地方,那有 一间夏季看田的小茅屋。就这样还是架不住临近村镇的地痞无赖,隔三差五的就到门前吆喝转悠,这帮人穷泥腿子城都没进过,眼瞅一辈子也娶不上媳妇了,成天围着曹小娟是想干什么谁都知道。 有一次一帮人不知道哪喝了几罐糟酒,居然趁着深夜就硬砸开了房门,那天曹小娟真的就拿了把锥子要把自己刺死。谁知刚好来了一队兵马,一帮地痞以为是山贼连忙四散而逃。 看着走进来的那个人,曹小娟一辈子也忘不了,正是那个祸害了自己的将军。那时候这将军还满脸泥灰,狰狞不堪。可是如今脸也干净了,还穿了件长衫。曹小娟甚至心想,这人倒是也不错。然后赶紧满脸通红的甩甩头,把锥子再次顶在脖子上。 “怎么住这了?”李中书看着用锥子顶着脖子的曹小娟只是微微皱眉问道。 曹小娟眼泪就不争气的留了出来,瘫在了地上,呜呜的哭着。李中书过去接过曹小娟的锥子,摸了摸曹小娟的头:“别哭了,我来接你了。”第二天,曹小娟不仅被接了回去,满村的人也都恨不得一刀捅死了自己。曹小娟要嫁人了,嫁的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八个人之一,王妃啊,那是这些农民几辈子都不敢想一下的两个字。 如今?李中书满心只想,当初是怎么娶了这么个母老虎回来的?这婆娘一副村妇做派上不得台面就罢了,还甚是蛮横无理,一言不合就敢抽出鸡毛掸子,李中书好歹宗师境强者,就这样让打的来来回回跑。 曹小娟给单芸儿梳妆打扮,李中书就多嘴说了一句,就是个侍女,你咋还当个宝了? 曹小娟反手就抽出了鸡毛掸子:“侍女怎么了?我当初还是个村姑呢!那什么靠山王世子!跟你一样不是个东西!你还好意思跟我讲!十几岁就让小姑娘陪着一起洗澡!跟你就一个德行!臭不要脸的!你们王爷家的都是臭不要脸的!” 打的李忠书是落荒而逃,躲在后院骂骂咧咧的:“你现在也是王府的人,什么你们王爷家你们王爷家的。” 单芸儿捂着嘴偷笑,听曹小娟教她一些御夫之道,听得羞涩不已。曹小娟教的那些,她自然是不敢的,可还是大着胆子跟看书的杨凌霄说:“少爷,教我识字吧?” 杨凌霄也就允了,少年心性总是纯良的,看着自家小侍女,总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好看。可终归是个孩子,每天其实还是单芸儿像个大姐姐一样带着杨凌霄,李中书提问时单芸儿就跟着在一旁着急。吃饭时只要李中书不在,杨凌霄总要和单芸儿一起坐着吃,单芸儿会给杨凌霄夹菜,每一筷子,杨凌霄总会满满的欢喜。 后来,杨凌霄也给单芸儿夹菜,单芸儿吃着吃着就哭了,杨凌霄不知所措的哄了半天,单芸儿只是跪下说少爷对奴婢太好了。 从那时候起,杨凌霄就暗暗下了决心,要一辈子都让自家小侍女都开心快乐。李中书看着杨凌霄,那感觉跟张云龙其实是一样的,总觉得,要不然要个孩子吧。 王府寻几个不影响身体的避孕方子总不是麻烦的,李中书暗中用了这么多年,当然是因为跟张云龙是差不多的理由,当年也有那么一个人,深夜造访李中书军中。 讲的,也是养龙杀龙。李中书也把那人砍了。 放下手中的书信,书房之中的李中书陷入深深的沉思。河东赵肆,正在大举调动兵马,补给辎重之多,近乎倾国,各地都有物资源源不断的输入河东。 整个大秦,勋贵几乎都封赏在河东剑北,如今剑北还拿得动刀的勋贵,近期也都已经前往河东。靠山王有令,出兵西域,探探匈奴虚实。 单论战力,赵肆麾下绝对在大秦排的上前三。其实这些年赵肆一点也不老实,李中书问过赵肆,天下已定,每天整的兵精将强的干什么?赵肆只是笑呵呵的说打仗打习惯了,闲不下来。 如此,李中书便不再多问,整个大秦除了河东,剩下的地界依旧歌舞升平,没人在乎杨孝严为什么突然要派赵肆去试试匈奴虚实,因为杨孝严的军令,从来都只有执行二字,没有为什么。 第四十七章 兵锋(二) 大秦军队基本分为三个梯队,第一梯队,自然是靠山王治下辽东军和不显山不露水的边疆薛家军。第二梯队李秀秀麾下吴地悍卒,赵肆麾下河东重骑,以及天京城御林金甲。 剩下的基本都统统划在第三梯队之中,湖东王张云龙的太湖水师是个例外,不算在这三个梯队里。 辽东军胜在全面,战力最强,老兵最多,更重要的是各种谍子情报人员极为精悍,斥候部队绰号狼牙子,善侦查,伏击,暗杀,突袭,是整个大秦最为精锐的部队。辽东骑军不似河东重骑,可也不是轻骑兵,综合能力极强,部卒也甚是精悍。 李秀秀麾下吴军,在大秦是出了名的强悍,不畏死不惧战,作风一项强硬至极。守城非全军战死不退,攻城非全军战死不退,野战非全军战死不退,因为李秀秀永远会在最前面顶着,要死也是这位吴王殿下先死。 赵肆麾下是整个大秦最强的新军,立国之后兵部一直以来最大的任务,就是跟河东王赵肆联手打造这支重骑军,人马盔甲武器,全是量身定制,本是用来对付蠢蠢欲动的草原金帐,如今却在赵肆麾下蠢蠢欲动。 至于薛家军,没什么战绩,也没什么功劳,甚至在边疆建了七十二座城寨一事,都没多少人知道。可若你去边疆走一走,你看不到辽地那些恨不得眼睛长到天上去的兵王,也看不到吴地那些百炼成军的坚毅眼神,你只能看到一个个懒懒散散,吊儿郎当,却随时准备把命扔在这片土地上的汉子。 天京的御林金甲,跟赵肆的河东重骑一样,论装备绝对是整个大秦最为精良的,同样是老兵老将带出来的强盛新军。当初若不是御林金甲一起反了,陈望想要攻进天京城远没有那么容易。 如今,十几年没打仗的大秦,又准备亮一亮自己的刀子了。整个河东重骑三万人全军参战,辽东拨兵马两万,其中五千骑兵,五百狼牙子。吴地出八千步卒,其实完全就是给河东重骑一个表现的机会而已。 各处情报都显示,吐蕃正在集结,一支匈奴人正在赶来,没人知道战场会在哪,两拨兵马将在路上来一场强有力的遭遇战。战线之长,整个补给线已经动了一月有余,光是出动民夫跟各处抽调的新兵就出有近一万人。 金帐三兄弟死的就剩下老三巴图了,年轻的老三还没从跟两位哥哥的权利争夺中反应过来,就瑟瑟发抖的发现失去两位哥哥后,这个世界有多么可怕,金帐大军就像被他牵在手里的一头饿虎一般,随时会将他撕碎。 那措木亲手杀了金帐很有威望的巴特尔,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杀了之后,拿着头颅去跟巴图喝了杯酒。 真理国腹背受敌,本该支援真理国的神罗帝国,已经几乎打到了真理国王城萨汉拉,匈奴大军势如破竹,也已经接近萨拉汗,真理国亡国在即,接下来等待匈奴大军的应该是一场外交。 “这个神罗,拓跋大河跟我说过,他们欺负过我们匈奴人。”那措木拍着巴图的肩膀:“带着你的人先回去,告诉大秦我们就要来了,等我打完神罗,我就要中原人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 草原金帐掉头奔向大秦,带着臣服匈奴的吐蕃,带着鞑靼苍狼第一勇士拓跋大河,五万人的部队冲着大秦而去。这一战,是匈奴给大秦的战书。 赵肆来了李中书府上,让李中书大为不解,这个时候这家伙不好好在河东待着调兵遣将,跑来自己这做什么? 当赵肆说,要带着杨凌霄一同上战场时,李中书就想好好问问这厮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可当赵肆说这是靠山王的意思时,李中书就沉默了。 “真的是大哥的意思?”李中书低着头,眼神充满了不信任,看着眼前笑嘻嘻的赵肆,这厮哪里是来接人,摆明了是来抢人! “我早就跟大哥说过,将来要带着凌霄到战场走一遭,大哥也是同意的,眼前这不正是机会吗?”赵肆没脸没皮的笑着说道。 李中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赵肆,你这王八蛋疯了?” “李小人!”赵肆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什么意思!” “你!”李中书指着赵肆,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今天你想从我剑北把人带走?你做梦!” 赵肆脸色阴沉,身后之人把手放上了刀柄,李中书眉头一拧,盯着那人。赵肆转身就是一巴掌拍在那人脸色,那人瞬间翻在地上满地鲜血,生死不知。 赵肆回头,李中书这才面色微微好转。 “赵....赵王叔?”杨凌霄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他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刚才就有人去喊了杨凌霄前来,可谁知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两位王叔似乎在吵架。 突如其来的一幕微微有些尴尬,李中书刚想摆摆手让杨凌霄先回去,可是赵肆就满脸欢笑的凑了过去,想了想李中书也就没说什么。 “嘿嘿,臭小子。”赵肆走过去就是一个脑瓜崩弹在杨凌霄头上,疼的杨凌霄直皱眉头,对眼前这位王叔大为不喜。 “怎么也不来河东看看王叔?他李中书是你王叔,我就不是了?” 杨凌霄赶紧行大礼道:“凌霄拜见赵王叔,非是凌霄不想拜访王叔,只是父王让凌霄跟李王叔学习,再加上师父一直未归,凌霄不敢独自行走江湖。” “嗨、”赵肆摆摆手:“他李中书诺大一个剑北王府,还没几个人能护送你?说白了还是不想见王叔,没事,你不见王叔王叔来找你,怎么样?跟王叔去打仗?” “啊?”杨凌霄一脸懵逼,看了看李中书。 李中书这才皱着眉头说话:“赵疯子你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王府管家凑到李中书身前,递过一封信函,小声说道:“,驿馆刚刚送来,靠山王的信。” 李中书拆开书信观看,然后瞪了一眼赵肆。赵肆莫名其妙,不知李中书这是要干嘛。李中书伸出手摆摆手上的信函:“来,看看,自己看看。” 赵肆阴着脸接过信函:“送凌霄去河东,随军出征。” 第四十八章 兵锋(三) 杨凌霄就这样跟着赵肆走了,同行的还有单芸儿跟单老四,以及三名靠山王府的护卫,三人一路尾随杨凌霄暗中保护,一老二少,倒是当初在京城就都出现过。 年轻公子哥模样的叫三公子,另一位是八公子。年长那位叫老六,靠山王府的暗卫大都是如此只有代号,名字嘛走到哪起到哪,随口拈来。也不知李中书怎么核查的几人身份,反正杨凌霄自然是放心的。 单老四年轻时打了一辈子仗,没想到老了还能再上次战场,只是实在不放心单芸儿也跟着,还是偷偷摸摸的跟杨凌霄说打仗不该带女人的。 杨凌霄这才跑去跟赵肆说这事,赵肆只是笑笑说尽管放心带着,你还小,一帮老爷们怎么照顾的好你。 整个河东地界已经可谓遍地狼藉,兵太多了,再加上外地兵居多,治安实在是差劲,左右都得自己人先干起来几场,赵肆倒是乐见其成,觉得提前让这帮孙子都憋着点气才好。 本地的地主老财还好,都是有军功有爵位的老爷,手底下也有几号人马再加上基本都被重新征召,现在都在军中,所以罩得住自己场子。普通小老百姓可就苦了,跑的早的就算了,跑的晚的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说不准哪会就被几个**盯上在深山老林里就地解决了。 要出去打仗,那干的那是掉脑袋的活计,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两说,家里有两个钱的谁当兵,多少汉子这辈子连个女人手都没摸过呢,一个个都跟干透了的柴火一样一点就着。 杨凌霄跟单芸儿一路上坐在马车里,看到的一幕幕已经让杨凌霄觉得人间地狱的场景,对于赵肆等人来说,却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 那抢夺百姓粮食的军士,见到赵肆只是笑呵呵的上来道了个吉祥,赵肆也就笑嘻嘻的抽了一鞭子让他滚了。急的杨凌霄伸出头去喊赵肆:“王叔!你都不管吗?” 赵肆扭脸看看杨凌霄,嘿嘿一笑:“来,好男儿坐在马车里像什么,骑上马,跟王叔好好说会话。” 赵肆手下马上有人要下马,却被三公子抢先一步,扶着杨凌霄上了自己的马,然后三公子就这样给杨凌霄牵着马来到赵肆身侧。驾车的老六眼皮都没抬起过一下,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牵马来到赵肆身前,三公子低头垂目微微躬身就算行过礼了,从头到尾没看赵肆一眼,赵肆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 “凌霄啊”赵肆微微弯腰,看着一脸不高兴的杨凌霄调笑道:“你跟王叔说说,你是不是觉得王叔做的不对?” 杨凌霄点点头:“嗯!王叔,你怎么可以纵容士兵强抢百姓粮食呢!” “那,马上就要打仗了,我们要出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粮食不够吃,就会打不赢,打不赢敌人就会打过来,到时候。”赵肆摸了摸杨凌霄的头:“到时候他们不仅会被抢走粮食,还会被杀掉。” “可是!”杨凌霄想要辩解,可是又觉得赵肆说的好像是有些道理:“可是粮食!不应该已经给大军筹措好了吗?” “出了延山关,往西几百里的补给线,随时可能出问题,再加上我们大军在外,如果国内的粮食调度出现问题,那么到时候我们孤军大漠,怎么办?”赵肆再次考校杨凌霄。 “可是!”杨凌霄看看身后已经过去很远的村庄:“那都是我大秦的百姓,若要征粮,向大户征收便是!为何强抢百姓!” “王叔的问题你还没回答王叔呢,孤军大漠,怎么办?”赵肆没有回答杨凌霄,只是再问了一次刚才的问题。 “这.....”杨凌霄想了一下,然后眼神鉴定的抬起头:“果断出击,以战养战。” 那一刻,赵肆愣神了,抛开杨凌霄稚气的语调,还有那尚未长成的身体,单单看眼眸,赵肆感觉宛如回到了那个破败的辽东,看到了那个啃着耗子肉跟自己说舒服的杨孝严,啃完那只烤耗子,杨孝严扔了残余的骨头后,就说了四个字,以战养战。 “该王叔回答我了!”杨凌霄看赵肆不说话,立马问道。 赵肆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孩子,笑了:“大户?我河东大户,皆是有军功在身,为我大秦出生入死,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大秦,人家出生入死就该一辈子荣华富贵,这帮百姓有什么用?没胆子博富贵就会享太平的人,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成为将士出征前嘴里的一块肉,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可是!可是!”杨凌霄还想说些什么。 “凌霄啊。”赵肆打断杨凌霄的话:“你生在太平年间,或许有的观点你是对的,京城那帮臭穷酸的文官也是对的,可你记得,王叔跟你爹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这个大秦,我们可能有的做法不对,但是也绝对不错。” 杨凌霄默然,再次扭头看了一眼刚才的村庄。 “去个人,跟那帮王八蛋说,不准抢百姓的粮食了,都给我滚回军营老实待着,我赵肆饿着他们了?”赵肆挥挥手吩咐一个手下。 然后看着坐在马上情绪不高的杨凌霄:“可以了吧?” 杨凌霄点了点头,却终究是开心不起来。 “凌霄啊。”赵肆又喊了一声,杨凌霄抬头看赵肆,赵肆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出来,过了老半天才说:“要不然你就别跟着王叔去了?” “啊?可是我爹不是也说让我跟着王叔一起出征吗?”杨凌霄歪着脑袋问。 “你爹.....”赵肆没有去看杨凌霄,而是把眼睛撇向另一边,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算了。”赵肆摇摇头:“去就去吧,不过说好了,到了军营,你可得听话,而且得跟大家一起训练,上了战场,也要事事遵守命令,知道了吗?” “嗯。”杨凌霄点点头,三公子低着脑袋,眼神平静,看不出一丝波动,只是牵着马缰绳的那只手,大拇指不停的在食指中间的关节上一点一点的,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四十九章 点将(一) “斩三牲!”带着西北老腔的一吆喝,老兵黝黑的脸上咧着嘴笑出满满的皱纹。 一头羊,一头猪,一头牛被绑在地上伸着头,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就算知道了,怕是也理解不了为何出征打仗要杀了自己? 头前第一人是杨赞,既是杨苍徒弟,又是杨苍表弟,此次辽东军便由此人为首。杨赞站在第一个实在很不和谐,手中那杆长柄大刀眼瞅就比那羊脑袋还大上一圈,若说去砍那头牛还好说,砍这羊第一很不和谐,第二杨苍姓杨,跟羊同音,也算不上吉利。 赵肆站在帅台上,嘴角拐着嘲笑的弧度看着杨赞,这厮跟杨赞有点小过节,今日安排正是在报复这家伙。 “一斩狻猊气势足!大军出征显丈夫!” 杨赞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蒜泥是个啥玩意?羊头就羊头,这出征仪式大同小异,无外乎喊个一斩羊头气十足,我等当做大丈夫什么的,怎么今天喊了个蒜泥? 搞得原本沉溺在出征情绪里,回忆着峥嵘岁月的杨赞瞬间情怀全无,随便一踢刀杆,大刀向后倒去,杆末前抬起,然后只见杨赞右手向下左手向上,然后由下至上刀刃这么一抬,一颗羊头就咕噜了出去,羊角撞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声响,一名士兵连忙上前端着大碗放在羊脖子下面接着羊血。 “好!好!好!”一阵吆喝喝彩声从大军之中爆发出来,其实除了前排这些个亲兵副将,后面的校尉士卒压根啥也看不见,就是跟着喊就好了,倒是有那见过世面的老兵,捋着胡子摇头晃脑的说:“嗯,斩羊头了。”一帮年轻的新兵蛋子连忙围过去跟老兵请教什么叫斩羊头。 听到这一阵阵吆喝,杨赞才心满意足的捋一捋胡子,其实杨赞本来不蓄须的,只是看杨苍蓄须实在好看,才赶紧学着蓄须。你别说这杨家人胡子都长得好,说留就能留一大把出来,不过这杨赞的胡子可远没有杨苍那般修长笔直,可能长度不够反而有点炸毛的感觉。 “二斩饕鬄摆大宴!将士吃饱奋杀敌!” 这饕鬄又是个啥?到底是掏耳朵的还是剔牙的?杨赞砸吧着嘴,感觉牙里塞了什么东西一样。站在第二位的,蜀中大将文陆鸳,沈长安麾下第一人,蜀中人称二王爷,沈长安深居简出,几乎整个蜀地连着西北的军政大事,都是文陆鸳一手操办,按理来说,怎么都不该他来才对。 可这是靠山王的军令,谁也不敢不从,文陆鸳也知道,这里面肯定也存着杨孝严敲打自己的意思,也未尝没有让自己就此死在战场上的意思。可文陆鸳更知道,自己只要打了胜仗,那靠山王不仅不会在计较那些有的没的,还会对自己大加封赏。 文陆鸳善使钝器,战场上一对金瓜所向无敌,别听小说演绎或者说书人给你描述那一双擂鼓翁金锤,有磨盘大小怎么怎么的,短柄巨头,就跟拿了两颗狮子头一般。那都是唬人的,正经战场上,一般也就拳头大小,饶是文陆鸳力大,那一对金瓜也才四五个橘子那么大。而且杆也挺长,不比一般刀剑要短。 只是今日斩三牲,总不能拿个金瓜来给眼前这头大肥猪开瓢,索性手上拿了一把斩马大刀,看上去倒是比杨赞还要威风几番。 文陆鸳双手持刀,正儿八经的摆好一个姿势,双手一刀斩下,只见肥猪四肢猛地一蹬直,一颗猪头也翻滚出去,马上也有一名士兵跑来用一个大碗接住猪血。 “哎?我说老杨。”文陆鸳把刀杵在地上按着刀把,微微扭身喊着杨赞:“我说这不对啊,这饕鬄还好是凶兽,你那狻猊可是龙子,这犯忌讳啊。” “不是,文二?你跟我说说,你们南方羊肉是蒜味的还是咋,剔牙掏耳朵都用猪骨头?这都啥名字?咋还蒜泥是笼子?啥意思啊?”杨赞一句话就把文陆鸳说的不想说话了,这货估计看见这四个字都念不出来。 文陆鸳在家排行老二,他家大哥很早就不在了,所以杨赞喊他文二,俩人以前在军中倒是有些交情。看文陆鸳不回自己话,杨赞也不觉得无趣,只是又凑过去趴在文陆鸳耳朵边继续叨叨:“哎,我说,前面那小子啥来头,瞅着人模狗样的,我咋没见过。” 文陆鸳白了一眼这愣货,小声说道:“听说叫什么诸葛奉,河东王麾下的,看来这次河东重骑就是他领着了,总归肯定有点本事。” “哦,猪哥凤,我说你们南方人名字咋都这么奇怪呢。”杨赞绝对是不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 “我说老杨,你别一口一个你们南方人行不行,我特娘跟你一样辽东军出身,咋的就成了南方人了?”文陆鸳着实被气的不轻。 最前排的诸葛奉垂眉低目,完全不理身后两人的议论,不同于全身带甲的两人,诸葛奉一身长衫,腰间挂一柄长剑,一副儒雅作风,倒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般。 “三斩睚眦告天地,大秦出兵镇人间!” “不是屠吗?咋改镇了?”杨赞又凑到文陆鸳耳朵边,文陆鸳此刻后悔极了干啥要跟这个憨货搭话。 “你特娘事怎么这么多,这改的还少吗?....”突然两人就都不说话了。 只见诸葛奉双目一睁,天地骤变,杨赞跟文陆鸳都能感受到那股气势如同一阵旋风一般瞬间吹散开来,剑出,剑收,足足过了一息,那牛头才笔直的掉落下来,随便弹了一下连翻滚都没翻滚就不动了。 那端着大碗的士兵,楞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被人踹了一脚,才赶忙上前端着大碗前去接着那牛血。 “你看清了?”文陆鸳这次是真的很小声的在问杨赞。 杨赞摇摇头:“太快了,没有。” “三牲已斩!祭旗!”待那碗牛血也接满了,满场的呐喊声随着老兵那带着西北老腔的独特吆喝安静下来。 赵肆踱步向前,手捧一面黑底白字大旗上,上书一个秦字。左手跟着的是河东王世子赵淼,手捧一面大旗同是黑底白字,上书河东二字。右手跟着一脸懵逼被赶鸭子上架的杨凌霄,瞪大了眼睛紧张的气儿都不敢出一声,捧着一面大旗上面一样黑底白字写着一个大字,帅。 第五十章 点将(二) 三碗血要泼遍每一面旗子,这泼血的士兵早拿着抹布端着水练习过无数遍,不说三面旗子能泼的一模一样,但好赖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反正前两手悠着点,后面最后一下只管全泼出去就行。 头一碗还好,只是那股血腥味就跟什么东西似的,蹭的一下就涌进了杨凌霄鼻孔,一下就把他熏得不太舒服。 到了第二碗第三碗,杨凌霄只感觉眼前一片猩红,整个人摇摇欲坠强撑着才站稳,幼时困扰杨凌霄的那个噩梦瞬间涌入脑海之间。 那一幕尸山血海,残肢遍地,鲜血似乎染红天地,太阳只剩下一轮金圈,暗淡的照耀着。杨凌霄看着眼前一个如同地狱来的恶鬼一般的人,狞笑的脸庞完全看不出人的模样,整个嘴咧到下巴根都能咧开。 “圣旨到!”赵小飞这虽然是是入了御马监以来第一次外出颁旨,可也算过足了瘾。都知道就是这位抱着小皇帝一路逃到了靠山王面前,你说这是什么身份? 这一声吆喝不仅全场安静下来,也把杨凌霄拉了回来,清醒过来的杨凌霄大口喘着粗气,赵肆皱着眉头,侧目看了看杨凌霄,杨凌霄这才微微把气喘匀,尴尬的冲赵肆笑了笑。 三面大旗被三个士兵接过,几万将士已经尽数跪下,赵小飞这一声吆喝可是有讲究的,进了御马监,别的不说,首先得学的就是这小狮子吼,威力什么的不说有没有,这小狮子吼胜在音传十里,且耗费内力极小。别看这么废柴一功法,这是皇家的不传之秘。 接过旗子的士兵跪下,这才轮到赵肆赵淼杨凌霄三人跪下,三人跟其他普通士兵不同,其他人双膝跪下头低下便是,三人是要行大礼的。 待三人跪地,高拖双数,大揖而下,双臂伸在身前,小臂要与地面贴在一起。 赵小飞这才打开圣旨,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吾大秦开国,天赐福泽,五湖昌宁,四海皆安。然北有胡掳,不感天恩,不尊礼孝,吾天朝上国,当代天牧民,普天之下,皆为王土,特命河东王赵肆,任镇北军大元帅,统领三军,巡视北方,示吾天威,征讨不臣,教化劣民,钦此。” “臣,赵肆,领旨!”赵肆这才微微起身,跪在地上,依然不能抬头,只是把双手举高,好让赵小飞能把圣旨卷起来放在他手上。 大秦以黑为尊,倒也没有连圣旨都是纯黑的,不过依然是黑底黄边,背面用红,金,黑三色细密针线,绣着一条五爪金龙,绣工之好远看如同宝石镶嵌一般。 赵小飞把圣旨放在赵肆手上,赵肆依然不能抬头,而是带头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再次整个人俯下去,两条小臂贴在地上捧着圣旨。 在场众人也是跟着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声音入浪潮一般向四周散去,直到彻底安静,赵肆这才起身,杨凌霄跟赵淼紧跟着站起来,然后一众将士才可以开始起身。 “擂鼓!点将!”老兵再次一声吆喝,震耳欲聋的鼓声开始响起,一百七十一面大鼓,一个个劲装汉子牟足了劲敲打起来,声势震动的四周山林鸟兽群起。 今日全场除了杨凌霄基本全员披甲,其实本来准备给杨凌霄也来一套的,可是他还小,军中没有特别合身的。赵肆一挥披风,扭身走两步给帅台空出一些位置,然后再一个转身,整个人气势提升数倍不止。 杨凌霄跟赵淼跟在赵肆身后,都能感到那股陡然提升的到极致的氛围,看着台下一望无尽的士兵,不由心中感慨,这就是我大秦将士! “威北将军杨赞!”赵肆大喝一声,这一声也是牟足了内力,声贯数十里,哪怕鼓声雷动也遮盖不住。 “末将在!”杨赞自然也是运转内力,发声而出。 威北将军是杨赞的官职,大秦军官品级从校尉开始,然后是裨将军副将军,之后就是双字将军例如宣威,武威,骠骑,然后就是带东南西北的,例如征北,威北,镇南之类的。再向上就是上将军,大将军,最顶层的那枚大印,就是当年靠山王挂帅而去时,留下的那枚天下兵马大元帅印。 杨赞上前来到帅台,双手抱拳,一名士兵捧上一个盒子,盒子里是数枚墨玉虎符,足有手掌大小,赵肆取出一枚虎符,注入真气。 “命你为前军左路先锋!领兵一万。”赵肆递过虎符。 杨赞低头上前,双手接过虎符,单膝跪下。“末将遵命!” “上将军文陆鸳!”赵肆再次大喝一声。文陆鸳上前报道。 “命你为前军右路先锋!领兵一万!”赵肆再次递出一块虎符。 “镇西将军诸葛奉!”赵肆侧目瞪眼,诸葛奉长衫佩剑,踱步上前。 “末将在!” “命你为前军中路先锋!领两万河东重骑!”杨赞跟文陆鸳互相看看彼此,都是惊讶于赵肆直接把三分之二的河东重骑交给此人。 此次出征,辽东出兵两万,吴地出兵八千,再加上三万河东重骑还有赵肆麾下步卒,总共近八万人,算上押运粮草的民夫十几万人,如此安排中军倒也不算薄弱。 大秦多将,多到什么地步?且不说这三路先锋,光军中现在双字将军就不下二三十人,有的领着几千人,有的领着几百人,只是如今统一归着赵肆调度而已。杨赞和文陆鸳在军中威望极高,诸葛奉领的是赵肆自家的河东重骑,剩下的人怎么分配给杨赞和文陆鸳这两个老将都行。 “杨凌霄,赵淼!”赵肆一声大喝,倒是把杨凌霄跟赵淼都喊懵了,怎么还有自己的事? 懵归懵,还是赶紧跟众人一样上前,从赵肆背后走出来到台前,正面对着赵肆。 “命你二人各领五十狼牙子!保护后军粮草!” 五十人能干什么?杨凌霄不禁苦笑,人家都一万两万的,咋到我俩这就一人五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