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冠盖京华 姑苏帝都 运河水道,纵横交错行于城内最终汇聚于运河。自大历开国皇帝定都于此,又有运河再侧自然是王气蔚蒸,物华天宝,万分富饶。 因为行经姑苏的南北客商往来络绎不绝,进出城门都有人盘查防止心怀叵测之人混进帝都。在行进的人群中一辆马车略显得有些突兀,驾车的年轻男子虽是面色冷峻但胜在面容俊秀,频频引得路人侧目而视。 马车看上去平淡无奇,如果有识货的自然能够认出这辆马车其实价格不菲。紫檀木雕制车身,车帘是南海特有的鲛绡纱,外窥不见其内,内看外则一览无余。而另一层珠帘皆是用个个大小相等,圆润光泽的珍珠串成。 已经有来往的客商认出来这辆马车是谁家的,马车上的徽记表明这马车出自洛阳谢氏。只是不止车内的人是谁。 许是等了不少时间,车帘掀开一角。一朱衣少女探出头道:“卓靖我与小姐商量过了,按照这盘查估摸着还需要不少时间。这车里实在闷得慌倒不如让小姐出来透会气” 卓靖未回答朱衣少女反倒是看向被少女挡住半个身子的人,见对方点点头这才同意了朱衣少女的话。见他利落的跳下马车后,朱衣少女便提着机杼将其放稳妥后才掀开帘子。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放在了朱衣少女手心后,随即就见一月白襦裙女子出现于众人视野中。 原本还在猜测马车主人是谁的客商,这会心里大抵也都清楚能让谢家有这么大手笔的只有谢家的嫡女——谢瑶光。要说来也不怪不得谢家如此宠爱此女,谢家几代以来只见男丁不见女丁而再加上又是谢则安老来得女能不对此女宠爱至极?他四个儿子更是对这个妹妹呵护备至,容不得旁人欺负。 谢瑶光静立于人群,抬头望向远方目光落于城墙上,帝都不愧是帝都。就连城墙都巍峨异于他处。城墙外人群川流不息,行进有序。忽有一队飞骑策马而过,马蹄踏处尘土飞扬。 她的目光随着那队飞骑而行,转而回到城门上。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她这才来便有故人相见。只是不知道这繁华帝都内的故人,是否还记得如烟往事呢?一阵清风拂过撩起几缕青丝随即又落在面上,抬手捋了捋青丝笑意逐渐缓和。 “小姐,这队伍怎么越来越慢。您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会?” 谢瑶光摇了摇头,表示不打紧。眼角余光瞥见一妇女牵一女童步履蹒跚的走在一侧,小心翼翼的避开人群。见此谢瑶光缓步行至二人面前看着女童赞了句:“这小丫头倒是挺可爱的” 女童闻言看着月白襦裙的谢瑶光,对上那双深邃的珠瞳扬首笑道:“姐姐你也很好看” 话落,那妇人连忙将女孩拉开警惕的看着谢瑶光。唯恐谢瑶光对她女儿有什么企图,谢瑶光自是知晓妇人心中的想法倒也没有在意。趁着妇人不注意将一锭银子塞到了女童衣襟里而后缓步离去。 正当此时,人群中又起了一阵骚乱。不知从何处走来一群人蛮横的拉过路上的女子一一瞧看。瞥见刚刚那对母女惊慌失措的模样,谢瑶光眯着眸神色微冷。那群人忽然瞧见人群中身姿最为高挑的谢瑶光,互看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呦,表妹你来姑苏怎么也不跟表哥说一句。害得表哥一顿好找”为首的男子不由分说的拉住谢瑶光的衣袖正欲数落一顿。 谢瑶光羽捷微微扬起,珠瞳中渐显冰冷之色。丹唇却扬出一丝好看弧度斥道:“放开” 那人似是没有瞧见谢瑶光身侧两人,举止越发大胆起来,仿佛真的与谢瑶光相识。 卓靖神色冷冽上前一步将谢瑶光挡在身后顺势抓住那人手腕迫他放手,腕骨微沉稍稍用力那人便痛呼起来,指着卓靖又对着谢瑶光斥道:“表妹!你怎么能够纵容下人行凶,你看看表哥的手如今成什么样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起来。虽然说这男子一脸穷酸的村夫模样但是还算俊秀,保不齐啊是谢家哪门远方亲戚,与这谢家嫡小姐有几分私情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话本里就经常写到这大家闺秀恋上了穷苦人家的儿子,最后双双私奔的故事。 卓靖看了眼男子后,将其踹倒在地。一脚踩在他心窝上,眼中隐有杀意涌现:“我觉得你这手已不必留着” “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原本还态度嚣张的男子瞬间换了个态度高声呼喊道:“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 男子嗓门出奇的大,自然是引来了城门口驻守盘查的士兵。快步跑来一人瞥了眼倒在地上抱着手臂高声惊呼的人转头往向谢瑶光,见对方衣着华丽,气度不凡心下自是有了计较,面上涌现出几丝恭敬模样。 “这位姑娘敢问发生了何事?为何这人会……” “哦,你说他啊”谢瑶光挑眉睨了眼地上的人接过朱雀递过来的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指嗤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人无故骚扰我。口口声声说他是我表哥而且举止放荡,这才被我侍卫出手教训。” 原本围观的人听闻这话纷纷附和起来,异口同声的责骂躺在地上的男子说明明是这人不由分说的在人群中寻找年轻美貌的女子,又见这小姐美貌不已怕是起了歹心便对人家纠缠不休。这小姐一看就出身显赫富贵的家庭又怎么会是这种粗鄙村夫的表妹。 那人见势头不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拨开围观的人群拔腿就跑。谢瑶光敛眸勾唇珠瞳中冷光浮现:“卓靖” 卓靖会意闪身消失在谢瑶光身侧。不过一小会便将刚刚逃跑的男子拖了回来,看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怕是挨了好一顿打。 谢瑶光缓步行至男子面前,敛眸冷嗤一声道:“怎么这就想走?我何时让你走了?” “姑娘按律此人应当交由京兆尹处理,京兆尹那边自然会给姑娘一个交代”他犹豫了一会瞧见谢瑶光神色无异才道:“还请姑娘手下留情。那边两个你们还不把人给我交到京兆尹去” 眼见着人被带走,谢瑶光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颔首致谢。见那军士带着男子走了。刚刚那对母女即刻走得远远的,一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谢瑶光对于那对母女的离去丝毫不在乎,反而示意朱雀扶她回去,合上车帘隔住了各方好奇的目光。 “小姐那人就这么轻易放过吗?” “那我能如何,反正他进了京兆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谢瑶光垂眸掩住珠瞳,倚着车壁道:“我乏了,等会进城了再叫醒我” “想起刚刚那对母女我就来气,若不是小姐您恐怕他们早就被带走了。可他们竟然连谢谢也不说一句”朱雀一脸愤慨的斥道。 “她们也是可怜人,何苦与她们为难呢?” “小姐就是心善!” 谢瑶光低笑一声算是默认了朱雀的话,倚着车壁阖眸小憩起来。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总算是踩着暮色踏进了人头攒动,可闻涛声桨声的姑苏城。半掀车帘瞧了瞧城中繁华阜盛,心中难免泛起一丝酸涩感。即便近几年她也经常来往姑苏洛阳之间,可如今她已另一种姿态而来心境自然与平日不同。马车入城后又行了半柱香的时刻才到谢瑶光名下的产业——抱月揽星楼。 楼内掌柜一早就得了信知道谢瑶光要来,早早就吩咐人去楼外迎接。等人一到便领着人直接去后院,免得自己主子被人惊扰。是以谢瑶光到的时候没有其他人知晓,直接就去后院的水榭歇息。 水榭内早已备好香汤以供一路舟车劳顿的谢瑶光沐浴。谢瑶光想起来城门口的那一幕嘱咐朱雀直接把那套襦裙扔了另外换了一身樱草色襦裙,重新梳洗一番才让人把掌柜喊来。 “属下白露拜见主子”白露敛色单膝跪地朝着谢瑶光抱拳行礼。 谢瑶光抬手示意白露起身。接过朱雀递过来的茶盏,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持茶盖拨弄着浮沫扬眸看了眼白露赞赏道:“这些年你做的不错,卓靖果然是个会选人的” “主子客气,这些都是属下份内之事。况且当初如果没有卓靖大人出手相助这世上哪里还会有白露此人”白露语带恭敬地回应谢瑶光的话后,拱手道:“主子,今天国公府的苏婉小姐会与密友在楼中会面。您……” 谢瑶光知晓她话里的含义。拨弄浮沫的那只手一顿,她低头瞧着茶水,久久未语。而那双乌黑珠瞳中略有些晦暗不明丝毫无半点情绪流露于其间。良久后,她暗里长叹一声后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再那一瞬间眸中闪过一丝惋惜逐渐被决绝所淹没。 当布局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注定需要舍弃。包括她自己都有可能成为这场局里诱敌深入的棋子。既然上天不然她失去,她就必须带着故人的期望活下去并且活得好好的,甚至于成为一柄斩开黑暗的利剑。 阖眸稳了情绪,再次睁眼时姿态已改。谢瑶光穿过繁华花簇,扶疏花木走了一会就到了抱月揽星楼前楼。此刻昼市已歇,夜市初开登临三楼便可俯瞰城内街市上灯火连片繁华,行人阜盛之景。楼下又可见水道内行舟逶迤,灯桨声里闻得吴侬软语。 第二章靖远侯府 按照白露的消息此刻苏琬差不多已与闺中密友用膳完毕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谢瑶光领着朱雀缓步推门而出,很巧与出门的苏琬碰了个正好。 苏琬见到谢瑶光的时候有些诧异,踌躇半响才喊道“瑶瑶” 谢瑶光垂眸勾唇一笑,扭头朝苏琬看去眼中有许些疑惑似乎是在想此人是谁。苏琬这才肯定自己没认错人,这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瑶瑶!是我——苏琬,就你当初救过的那个小丫头”苏琬神采飞扬眼中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喜悦。 谢瑶光仿佛是想起来眼前人是谁,略带歉意地微屈膝笑道:“原来是你呀,倒是我一时间竟是没想起来” 苏琬并没有在意谢瑶光的话。反倒是热切的走到谢瑶光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笑道:“瑶瑶你来姑苏也不说一句,我也请你想姑苏好好玩一趟。你这回可没有其他事吧” “没有,我此番来姑苏实为养病的。你也知道我素来身子不太好”谢瑶光侧首虚睇一眼苏琬轻叹一声,有些惋惜地道“大夫说我身子太弱了,江南一带中姑苏实为最适合我的。这不我爹娘他们就打发我来养病” “养病好,你瞧瞧你这手越发冰凉。”苏琬摸了摸谢瑶光的手又故作成熟的模样好好数落了谢瑶光一番道:“可曾想好住哪?不如住到我家里去,正好我改日问父亲借牌子请宫里的太医为你瞧瞧” “那到不必,我身上杂事繁多我不愿叨扰你”谢瑶光扬眸一笑:“这些日子我暂且住在这,等过些时候我就遣人去寻处园子” “瑶瑶,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我父亲素来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太多。而且我两个哥哥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来我家住不必拘于虚礼”苏琬好不容易才遇见谢瑶光一次,自是不想放开她想与她多说一会话。 谢瑶光神色略有松动,见苏琬言辞诚恳又如此热切邀请自己入府小住。终是点头答应了苏琬的邀请,嘱咐朱雀收拾了几件行礼就随苏琬而去。苏琬同谢瑶光一道上了马车,一路上兴奋不已与谢瑶光说尽姑苏风情,介绍姑苏各种美食。谢瑶光侧首凝目瞧着苏琬许久,终在眼底掠过一丝惋惜。转头含笑又一一回应起了苏琬的话。 “瑶瑶我跟你说,这家的糖芋艿可好吃。有机会我带你来尝尝” “好” 夜市上人潮人海,十分拥挤。即便此处距离侯府没多少路,但是从抱月揽星楼足足行了一刻有余才到侯府。朱雀先行跳下马车,在扶着苏婉下来尔后才将谢瑶光扶下来。 赫赫府邸筑于街道最显眼的地方,府门匾额上书着御笔亲提的靖远侯府几字各几字各外引人注目。 正值各家掌灯时分,有眼尖的仆役瞧见苏琬回来一边高声喊道:“快进去通报一声说是小姐回来了”一边领着人赶忙上来迎接请安。 三人前后而行,客随主后的从靖远侯府的侧门而入。入眼帘的是一道影壁,上面刻有御笔所书的上柱国三字。谢瑶光凝目瞧了半响,眼中有淌过冷意转瞬即逝。 “严伯,父亲大人何在?”苏琬询问起相迎的仆役。 “侯爷在书房处理公务,不过……侯爷今日有些不太高兴”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父亲那儿请安”苏琬沉吟一会,转头看向谢瑶光:“瑶瑶,你可否要和我一道”去拜见父亲? 谢瑶光颔首微笑道:“既然入府打扰,我自然是要先拜见主人的。” 苏琬嘱咐人先到朱雀去客院先行收拾。自己协着谢瑶光一路笑语嫣然往主院而去。仆役见自己小姐待客这番热情,不免猜测起来这位客人究竟是何种身份竟然能得主家如此相待。见谢瑶光面容清丽,姿态大方一时间竟然也猜不出是何种身份。 苏琬陪着谢瑶光绕过主厅,径直往偏厅而去。谢瑶光也没多少什么。世家贵族本来就是规矩深严,容不得半天差错。像这样若无位阶高者或者圣旨入府其他人等不能从正门进正厅的的惯例更是数不胜数。谢瑶光想起什么,唇角微勾不过以苏清临现在的地位,能让苏清临开正门迎人入正厅的除了圣旨就是皇亲进府。 余晖犹在,偏厅内已是烛火辉煌。随着苏琬踏入厅内就见一中年男子手持书卷,坐于书案前就着温黄灯光时而提笔书注时而扶额沉思。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温黄色灯光,让厅内添了几分暖意。听闻有脚步声,他放下书卷朝来人抬起头。 谢瑶光绛唇未抿。此人便是成国公苏清临,当朝仅余的三位上柱国之一。 忆及故人所言。听闻苏清临年轻的时候也曾是玉树临风,举世无双的佳公子。如今岁月虽是在面上留下不少刻痕但是仍然可瞧见他年轻时候面上的清俊。即便身着一身半旧常服,通身除了腰间悬着的禁步以外毫无半点装饰,但其浑身散发出的雍容却叫人无法忽视。 苏琬上前一步神色恭肃道:“女儿给父亲请安” 苏清临瞥了眼苏琬,端起茶盏而后重重放下。开口语气颇为严厉:“你还知道回来?为父叮嘱你多少次了,不可晚归。这般不把……” 苏清临语调一滞,目光朝着苏琬身后的谢瑶光瞧去。脸色稍缓温声道:“有客人在?” 见父亲瞧见了屋内的第三人,苏琬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这是我一位朋友,曾经对我有恩。此番她来姑苏养病恰巧遇上我,我就邀她暂住府上” 被点到名的谢瑶光上前一步,姿态从容优雅丝毫不见窘迫。她朝苏清临执的晚辈礼,屈身道:“民女谢瑶光,拜见苏侯爷” 抬首对上苏清临审视的目光,墨色珠瞳犹如深渊望不见底却隐带笑意。 目光相对良久后,苏清临这才开口道:“谢姑娘不必如此谦称,既然是小女的朋友便是府上的客人” 谢瑶光本就容貌清丽无双,虽是一身月白襦裙面容也是苍白病弱的样子不过胜在仪态端方雍容,不由叫人多看了几眼。苏清临瞧了一眼苏婉道:“谢姑娘既然住在府里也不必太过拘束,我素来不爱拘着晚辈” “父亲您若是无事,我和瑶瑶便先走了” 苏清临瞪了眼苏琬,有客人在场他不好训斥只得缓了语气道:“今日有客人在,我暂且不训斥你。你先陪谢姑娘回去休息,我这还有公务要处理” “多谢父亲” 谢瑶光颔首躬身与琬一道退了出去。踏出偏厅她扭头回望了眼又埋首于案前的苏清临,瞳中似是聚起瀚海澜冰勾唇一笑缓步离去。 客院内早已得了吩咐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因两人都还未用过晚膳,苏琬就嘱咐厨房做了几道姑苏特有的名菜送来客院内食用。苏琬素来不拘礼,又一直以来对谢瑶光有几分敬慕此刻客院内又无外人自然围着谢瑶光疯疯闹闹不停。朱雀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护着谢瑶光唯恐苏琬一时不慎伤了谢瑶光。 “瑶瑶,你知不知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在哪见过”苏琬揽着谢瑶光的胳膊笑道。 “你呀又胡闹了,我们怎么可能见过呢?” “若不是见过,那便是前世你我就是旧相识。今生相见就当是远别重逢”苏琬扬首一笑:“你觉得如何?” 谢瑶光抬手一戳苏琬额头,温声斥道:“好你个苏琬,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话本就用来编排我。看我不收拾你” 两人嬉笑闹做一团,客院里回荡着苏琬爽朗的笑意。 苏琬笑了好一会接过朱雀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缓了口气才道:“说起来瑶瑶你来的正是时候,刚巧赶上明日的春日宴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几个好友,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春日宴吗啊,她记得确实每年三月三都会举办一次,邀请名门贵女前来赴宴。后宫妃嫔,各家主母更会借这个宴会来选定儿媳。那么看来这次宴上有机会往日故人?不过,谢瑶光倒也没即可同意。 “明天春日宴吗?我竟不知帝都还有这般聚会……是我孤陋寡闻”谢瑶光垂眸略带歉意一笑。 “是呀,与我一块去吧,宴上可有趣了” “好,什么都依你” “哎呀,瞧我们光顾着说话这菜都要凉了”苏琬一面招呼谢瑶光用膳一面给谢瑶光夹了半碗的菜。 谢瑶光看着自己面前碗里快堆成山的菜,忍俊不禁莞尔笑道:“好了,婉儿你别给我夹了。这么多菜你叫我如何吃得下呢?” “瑶瑶,我突然恨我不是一个男子。这样我说不定就能娶你回来好生照顾你”苏琬倚着谢瑶光胳膊侧首瞧着她,珠瞳中隐有惋惜的存在。 “别胡闹了。明早还有春日宴呢还不早些回去休息,小心明早起不来!”谢瑶光点了点苏琬鼻尖嗔笑道。 “是是是,这就走。你也早些休息” 送走苏琬后。谢瑶光抬头望见月悬中天,清冷如霜倾泻于地。如果消息没错明日他也该回来了,阔别经年故人相逢,却是不识。此番回京他自不必再去边关,远避朝局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身为皇室之人哪有不去争夺那个九五之尊位置的人。便是逃的了一时,逃得了一辈子吗?而且她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让他成为棋子,她势必要让他成为翻云覆雨的棋手。 “小姐,起风了” 卓靖并不多言反是抱着狐裘走向谢瑶光给她披上狐裘,立玉对方身后与其一起看漫天流霜飞舞。 “是啊,起风了呢”拢紧狐裘,似是无意道了句。 长睫微扬,在珠瞳中似是有深渊瀚海中涌起巨浪转瞬凝结成冰川,连带着唇角也勾起一抹冷笑。 第三章春日宴歌 春日宴即三月三,各家贵女都会聚集于此。宴上群芳争艳自然是热闹非凡。各家贵女自然是拼了命的展示自己的才艺能力与其他人一较高下,苏琬作为苏家的贵女自不会缺席这样的宴会。起了个大早,一番梳洗打扮后亲自前去客院接谢瑶光一道同行。 谢瑶光今日只着一身碧色襦裙与苏琬的鹅黄襦裙倒是形成对比。苏琬拉着谢瑶光左右瞧了好久,满意的点点头。她就说嘛!瑶瑶这般容貌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今日瑶瑶一定能成为最为瞩目的一个。 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行去。便可见各家的马车一一往一处而去。 要说这举办春日宴的宜兰园原本是前朝某位皇子的园林,而后那位皇子涉嫌谋反被判了流刑。而这园子也因为前朝的覆灭而从此荒废到了本朝这里,皇帝的姐姐昭惠长公主将此园子讨了过来改造成自己的私家园林。这宜兰园经昭惠长公主的手,将四季之景融于其间让这园内景致倒也是独一无二。 谢瑶光与苏琬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望着苏琬与其他贵女点头问好,唇角微勾眼中有一丝笑意。想不到这些人里果然有很多相熟的面孔,只是很多人已经嫁作人妇。 进了园子以后。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贵女贵妇,相识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有两人见到苏琬进来,欢喜的迎了上来与苏琬打招呼。见到苏琬身边的谢瑶光时,略有些诧异。看着面生,不像是京城的贵女。 “这位是谢瑶光,我的一位朋友”苏琬挽过谢瑶光的手臂跟他介绍起那两位人:“瑶瑶,这是禹侯爷的女儿萧翎雨,这位是徐太傅的孙女徐天月” 谢瑶光抬手执平辈礼,另外两人也同礼相回。 正当几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一道不愉快的声音插了进来。打乱了几人的谈话。谢瑶光随着声音寻去,瞧见一丁香紫襦裙少女正领着两个贵女缓步而来,看着样子是来寻衅的。挑眉睨了眼来人,珠瞳中掠过一丝讥讽。 “谢氏?我为何没在帝京中听过谢氏的名字”少女不屑似得虚睇一眼苏婉三人嗤笑道:“苏琬,你学本事了?竟然连这种乱七八糟,没身份的人也望春日宴上带?” 谢瑶光闻言倒也不恼,似是没听见少女的话一般。少女更是气愤,扬唇讥讽道:“这种没身份的人还不赶紧带出去,等着丢人现眼吗?” “薛乐颜,你不要欺人太甚!”苏琬原本不想理会她,见她越说越过分自然是怒不可遏。 “谢氏?可是那个富甲天下的谢氏?若是那个谢氏出现在这倒也不奇怪……”旁边有人插嘴道。 听见富甲天下的谢氏,薛乐颜眸中不屑之意更深。瞥了眼谢瑶光讥笑道:“难怪我说怎么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铜臭味,原来是你在啊?我说苏婉你怎么越来越没品了,这样出身你也当做朋友?啧啧啧……真是笑死人了” 谢瑶光垂眸眼中笑意凝结于其间,似是漫不经心的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扬首眉峰轻挑,羽睫上扬唇边笑意渐浓。一旁的朱雀见到这模样,自是清楚这是谢瑶光生气的前兆。自从她跟在谢瑶光身边以来,她见到的谢瑶光素来都是温和知礼。虽然谢瑶光笑起来的时候眼中仿佛永远凝着冰霜之色但是也很少见到谢瑶光这般生气。 “薛娘子若是不知礼字如何书写,我倒是可以教你”谢瑶光扬首瞧着薛乐颜冷声道。 “我如何要你来教了,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儿如何能教我!”薛乐颜越说越气愤扬手便是一巴掌。 谢瑶光退后避开了这巴掌。侧首瞥了眼朱雀,朱雀会意一把抓住薛乐颜的手。谢瑶光这才缓步走了过去,扬手便是一巴掌尔后抬眸瞥了眼薛乐颜温声道:“薛小姐若是下次这般出言不逊,我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 “你……”薛乐颜瞧见谢瑶光眼中掠过冷意,瞬间选择了闭嘴。 “瑶瑶你刚刚也太……” “琬儿,若我不态度嚣张一点岂不是要一直被她叨唠。”谢瑶光珠瞳中骤然聚起笑意。 “皇后娘娘到” “容贵妃娘娘到” “昭惠长公主到” 三声唱礼。三名雍容妇人在宫女内侍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所行之处只见诸位命妇贵女行礼叩拜,待三人落座以后才抬首嘱咐诸人起身。 皇后居于主位,昭惠长公主与容贵妃分坐于左右两侧。环视场内诸人,皇后的眼中有些许满意。这些贵女倒是比往年看起来出色不少。 “昭惠,今年的春日宴你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皇后侧首询问起昭惠长公主。 昭惠长公主想了想笑道:“往日里春日宴上都是这些活动,咱们倒不如弄些新奇的玩意让这些小丫头好好施展一番?” “那昭惠长公主你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了?”开口的是容贵妃。 “抽签分组,每组的人都选自己擅长的与他人比试。这样也算公平” 皇后允了昭惠长公主的主意。即刻吩咐人去准备,谢瑶光本是不想参加这样的活动的但是被苏婉拉着只好参与了抽签,瞥见抽到的人名字,她眼中掠过错愕。人群此刻也有人隔着几步之遥看着他,转过身四目相对扬眸一笑。 各组都已经按签分好。谢瑶光与顾青芷一组,苏琬与另一人一组反倒是徐天月和萧翎雨分做一组。趁着没人注意,谢瑶光和顾青芷分别悄然消失于人群中隐于高处凉亭俯瞰其下。 “山前灯火欲黄昏,山头来去云。鹧鸪声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谢瑶光半倚着栏杆拍阑而歌,风姿绰约。 “你……回来了?”出现在回廊上的年轻女子神色激动的看着谢瑶光,在她的目光中隐有泪光涌动,绛唇微张颤抖着一时间竟是无言。 她快步走向谢瑶光一把拥住对方,眼中有难以抑制的喜色与激动。然而她在瞧见谢瑶光的神情的时候,眼中的喜色缓缓暗了下去。 “青芷是我回来了,你没有认错”谢瑶光垂眸瞧着顾青芷,语调平静。 这些年她与顾青芷常有书信来往,只是她很少与顾青芷会面。这算是她第一次正式出现在顾青芷面前,她没想到昭惠长公主的一个主意竟然让他真的与故人重逢。 “这些年你的信,我都有收到起初我是不信的。后来你的字迹让我相信你还活着,况且以顾太傅的老谋深算如何不会为顾家留下一条退路……” “青芷多谢你”谢瑶光想起什么似得凝目于顾青芷面上笑道:“你与云繁何时成亲” “先不说云繁,说说你。那个薛乐颜那般嚣张跋扈,想当年你可是……”顾青芷话音一滞,半响后又道:“改明儿我便参他薛家教女无方” 想当年顾家还在时,她便是姑苏一等一的贵女。顾家对她惊心栽培,琴棋书画皆有名师所授,哪一项放到现在不是技压众人。可是自从十二年前姑苏顾氏覆灭以后世间再无人能够于顾长歌相提并论。顾氏长歌世间当值此一人。 “提她做什么,不嫌堵得慌?” 顾青芷环顾四周,温声道:“你既有如今的能力又何必再回到京城这场漩涡里来?” “我能逃掉吗? 能逃掉吗?当然不能谢瑶光自幼所学除了琴棋书画,经史典集外便是为臣之道辅君之术。身有此学她又如何能够逃脱既定的轨迹去做一个普通人,她当然只能踏入庙堂成为推弄棋局的人。更何况她回来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为了那些蒙受不白之冤的故人替他们沉冤昭雪,还他们一个清白。 “你是为了定王殿下才回来的吧?今日定王奉旨回京”顾青芷眼中有一丝郁色,叹道:“你是不知道定王每次奉旨回京都会被陛下训斥一顿便是有功绩也是那样……” 谢瑶光抬眸冷笑一声:“有太子和寿王中皇上面前煽风点火,按照定王的脾性皇上对他的印象能好到哪里去。反正他也不差这么个儿子” 两人都很清楚对于皇上而言,定王不过是个善于打仗的儿子可惜脾性又不好,老爱顶撞自己和兄长即是如此索性任由他自生自灭。定王也老实外放这么多年,也毫无怨言除了奉旨回京以外都是常年居于雁门。谢瑶光明白定王之所以如此作为不过还是为了当年的旧事,于定王而言那场变故让他失去了最敬佩的兄长,最敬慕的老师更甚于失去了最在乎的心上人。而对于这样一个地方,他厌恶与恨无处发泄。他只能逃的更远的地方去,企图回避这一切。 “这么多年来定王殿下功劳不少,却没什么赏赐。怕也是拜这两位所赐吧”顾青芷冷嗤一声:“这两人斗得像乌眼鸡似得,何必要来拉定王下水” 谢瑶光没在回应顾青芷的话,缓步离去。还没踏出几步便扶住了围栏,身形颤抖着脸色越发苍白起来。顾青芷瞧见谢瑶光的模样一惊,连忙扶住谢瑶光当她触及到谢瑶光的手时候一个愣。颤抖着看向谢瑶光却见谢瑶光面色苍白骇人……谢瑶光整个身子都靠在顾青芷身上,胸口泛起冰针般得刺痛感顺着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开来,刺骨的疼痛已然难以抑制。她勉力抬手想要以帕掩唇,好不容易才以帕遮唇一阵咳嗽后帕上已经晕染了一抹深红。 血红的颜色,格外刺目。 朱雀见谢瑶光这番模样,不由慌乱起来:“小姐您把药放哪了!” “咳咳咳……在我衣袖內襟里” 朱雀连忙将药从袖笼里取出,谢瑶光接过朱雀倒出来的药丸径直将要吞了下去。这下气色才稍有缓和,然后谢瑶光的手仍旧是冰冷刺骨。顾青芷握着谢瑶光的手,虽有千言万语在涌动却不敢开口询问。只能与朱雀一左一右分别扶着谢瑶光离去。 第四章风波乍起 此时比赛已经进行了大半,大家关注点都在比赛上。并没有人对两人的突然失踪和突然出现感到奇怪。是以顾青芷嘱咐内侍向皇后禀告一声,自己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另外又遣朱雀去知会了苏琬一句,说是谢瑶光身体不适要先行离去。苏琬原本想去悄悄谢瑶光怎么了但是那人告诉她说谢瑶光的意思是比赛尚未完成,提前离场实在是不妥。她没什么事,只是宿疾罢了不打紧的让她不必过于担心自己。 马车上顾青芷看着脸色苍白的谢瑶光,满心疑问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瑶光抬眸睇瞧顾青芷,唇角微牵:“我知道你想问我身子为何会如此……”她有些倦怠地倚着软枕上缓声道:“幼年贪玩落入寒潭中,才染了这身宿疾” 顾青芷凝目于谢瑶光面上,见对方神色略有倦怠自是不敢多问。她亦通医理,她知道谢瑶光所言半真半假。不过既然对方不愿多说,她便是再去问也问不出个结果来。 马车内一时间寂静无言。 半响之后顾青芷忍不住开口问道:“说起来你如何与苏婉相识的……” “五年前我曾经救过她一次……”谢瑶光抬眸唇角微勾似是想起往事笑道:“那次我便与她有了交情……这些年偶尔会有书信往来” 听谢瑶光如此说。顾青芷也能猜出个大概来,怕是连苏琬为她所救也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而她这一切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接近苏琬。思及此处,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谢瑶光心中有许些惊骇。这些年素来心思缜密的谢瑶光她又是如何步步为营来筹划一切局势的。 察觉到顾青芷的目光,谢瑶光颔首瞧着掌心上的纹路笑道:“这个世道便是这般残酷……我非心善之辈” “你如今是不是居住在苏清临府上!”顾青芷眸中赫然一亮忍不住抓住谢瑶光的手,面上担忧显现。 “是……你想到了?” “我如何想不到!你接近苏婉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苏清临。可是……”顾青芷像是被谢瑶光气到一时间气结缓了半响才道:“可是你竟然住到了苏清临府上,苏清临是何等心思细腻之人若是教他察觉出一点端倪。你要怎么办” 对于顾青芷语气里所含的关心,谢瑶光自然知晓,侧首珠瞳对上顾青芷那双饱含忧虑之色的眸子缓缓摇头温声道:“青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有些时候龙潭虎穴才是最安全的……而且我必须要为此行制造一个掩人耳目的条件” “所以你便冒着危险也要住进苏府”顾青芷见谢瑶光神色淡漠忍不住低斥道:“你此行究竟想掩盖什么?” “我必然要卷入这场双方相斗的夺嫡局势里”谢瑶光扬眸目光灼灼地笑道:“我一个人无法做到的事情,总会有人能做到” 顾青芷哑然无言。她以为谢瑶光此行只是为了想法子替顾家沉冤昭雪,却未曾想到谢瑶光她会想卷入夺嫡的局势里。夺嫡之争这般残酷无情,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一步错则一错到底 此刻忽闻马车外有马蹄踏尘之声传来。谢瑶光原本扶在帘上的手指一顿缓缓抓住帘子,将帘子拽在掌心揉搓。瞧见谢瑶光态度有异又闻得马蹄之声,顾青芷大抵知晓谢瑶光为何会如何异常。心里暗道怎么这么凑巧,就让她们遇见定王从雁门奉旨回京。 在马车内理平衣襟回头瞧了谢瑶光一会,微叹一声。掀起帘子候在马车旁,等待在定王。这是大历素来的规矩,便是定王再不受宠有些规矩还是不能忽视的。极目望去见定王正领着一队轻骑策马而来,见顾青芷侯立在马车外当下勒马停住。 “定王殿下” “顾御史” “顾御史这是要出门吗?”定王瞥见顾青芷身后的马车问道。 “不是,今日是春日宴我这会才赴宴回来”顾青芷眼中含笑温声道:“看殿下您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奉旨从雁门回来吧,说起来殿下这么多年也真是辛苦” “虽是辛苦但至少不用困于这一方天地”定王瞧了眼拱手道:“时候不早我得先行赶去见驾,告辞” 目送定王策马离去以后,顾青芷这才返回车上。就看见谢瑶光微掀起帘子望着定王策马离去的方向出神。待马蹄声逐渐远去谢瑶光才放下帘子,阖眸掩盖住珠瞳中流淌的情绪。 “何必呢?你既然回来了……总会见到定王的” “我知道……我原本已经准备好可以坦然面对他的可如今他这样出现在我面前……往事仿佛仍在眼前” 这些年她明里暗里的把手中势力往雁门发展过,为的便是能够获知定王的消息。曾经有属下传来消息说是定王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她即刻吩咐韦玄乔装成云游神医前往救治……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定王从鬼门关拉回来。 “刚刚那些话你也听见了……定王这些年四处征战,战功赫赫”顾青芷惋惜似得叹了句:“却连皇上半句夸赞的话也得不到……怎不教人心寒” “若非一早就心寒,他又如何会宁愿像这样被放逐一般也不愿回京呢?” 昔日故人皆已不在,庙堂内外浑浊不堪。种种因果下,沉浮庙堂倒不如喋血沙场更显得尤为快哉。 “御史大人,靖远侯府到了” “青芷,你先回去吧。这一路多谢你”谢瑶光轻笑道。 “瑶瑶,我既然已经送了你一路何不如再与你多说会话”顾青芷抬首凝目瞧着靖远侯府匾额微勾唇:“反正这靖远侯府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的地方” 刚巧遇见严伯经过前厅,严伯认出谢瑶光是昨日来府上的客人见过礼后又见顾青芷站在谢瑶光身侧本以为顾青芷是来找自家老爷的,本是想告知其侯爷尚未归家。没曾想顾青芷是来送谢瑶光回来的。嘱咐侍女领着二人去客院以后就匆匆离去。 侍女领着二人回了客院便也行礼告退。待侍女走远后谢瑶光这才吩咐卓靖与朱雀在外守着,自己则带着顾青芷一道进了屋内。 “刚才那清俊男子是谁……”顾青芷斜睇一眼谢瑶光,珠瞳中有几分挪愈:“莫不是你的……” “你尝尝这糕点吧”谢瑶光抓起桌上的芙蓉糕就往顾青芷嘴里塞免得顾青芷继续说出其他话来,瞥了眼窗外笑道:“你应当知道在顾家长房里有一支暗卫,他便是其中之一” “我自然知道……以前听父亲提过” 当年顾家第一任家主无意间救下名为人所害的侠客,而那名侠客为了报救命之恩甘愿成为其身边的暗卫,以供驱遣。并且这侠士立下规矩,凡其一脉均为顾家暗卫。不过当初为了免生事端,这支暗卫只有顾家嫡系一脉能够使用,旁系无权过问。 “八年前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他……”谢瑶光唇角微勾笑道:“那个时候我真没有把握能够保证这些暗卫仍然尽忠于顾家,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赌一把。万幸我还是赌赢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卓靖不仅答应了她的请求,甚至于成为了她的得力助手。 “看起来你倒是挺器重他的” “没办法,有些事情我出面总归是有所顾虑他能替我执行一切事宜”谢瑶光收回目光凝于顾青芷面上轻声询问:“我知你跟我进来必然是有事要相商,说吧” 顾青芷一边摩挲这杯沿,笑意渐敛扬眸道:“今上有意为静宁郡主择婿,恐是对静宁有所忌惮” 静宁郡主?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谢瑶光手上一顿,目光中渐显出一丝诧异。当今圣上居然有意为静宁郡主择婿?珠瞳微眯,不过已今上的性子如此做法倒也不是不无道理。想起来今上性子仿佛贯通全身豁然开朗。垂首浅啄茶盏微眯着的珠瞳中也逐渐扶起一丝嘲意。 “能参与此次择婿的都有谁?以我所知皇上素来忌惮强强联姻” “姑苏的几个世家都在其列。据说这次北燕和西狄也会派人来”顾青芷顿了顿:“只是不知道其他世家是否也会参与进来” 谢瑶光垂眸掩住眼中锋芒,轻嗤一声:“北燕和西狄就算想求娶静宁郡主恐怕陛下也未必会同意,像静宁郡主这样的身份自然是在眼皮子底下安全” 陛下素来忌惮臣下功高盖主,如今好不容易静宁郡主松口同意嫁人。又怎么允许有其他人对静宁郡主有想法,像静宁郡主这样的身份地位嫁远了没什么好处只有嫁的近,作为帝王才能够方便掌控她。最好静宁郡主要嫁的人是忠于天子的。 “便是不算他们,这些世家中又有几个良配?” “有没有良配我不知道,反正陛下只是想让静宁郡主留在帝都方便掌控。至于是否是良配,只要不是太差都行”谢瑶光掀了掀唇角,眼中光芒锐利如同刀锋。 屋外传来朱雀的轻咳声,谢瑶光抬眸与顾青芷对视一眼,彼此会意。等苏琬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幕,谢瑶光与顾青芷对坐于轩窗下手谈,玲珑黑白之上杀伐决断,你追我赶。君子观棋不语,苏婉索性不打扰两个人站在一旁看两人下棋。比起时不时扶额沉思的顾青芷,一直笑语嫣然的谢瑶光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果不其然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棋盘上输赢一目了然。 谢瑶光放下棋子,唇角微勾:“承认”眼尾余光瞥见苏琬还站在身边,温声道:“瞧我这糊涂的,竟连琬儿你来了都不知道” “没事,窈窈你不用在意的”苏琬看向顾青芷互相颔首,转而笑道:“只是没想到顾御史也会在这” 谢瑶光揉了揉额角才道:“我发病那会正好与顾御史在一块,恰好我们又是一组她便索性送我回来。一路上我们相谈甚欢……” 谢瑶光说这话的时候与刚才的模样可是截然不同,谈吐间只让人觉得她是将苏婉当做姐妹来看,面上始终是笑语嫣然不见丝毫不妥。顾青芷不由暗自感慨,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谢瑶光性情大变。她倒是依稀记得以前谢瑶光唯一和现在相像的地方就是在外人面前端庄文静,温和善良……不过那时谢瑶光身上尚可以见到明媚张扬而现在的谢瑶光冷静的宛如一潭死水,她委实不知道要不要夸扬谢瑶光。 瞧着天色渐晚,顾青芷也不耽搁随即向二人告辞。苏婉让谢瑶光好生休息自己去送顾青芷。 谢瑶光目送远去的二人,目光凝于苏琬背上眼中神色略带惋惜。阖眸之后再次睁开,眼中笑意嫣然。 苏琬送走顾青芷后,迫不及待的返回客院。此刻客院里谢瑶光正支着额头半倚着软榻小憩,见苏婉回来扬唇笑道:“今日春日宴可有哪家夫人看中你了” “阿瑶你又打趣我”苏琬坐在谢瑶光身侧把玩起谢瑶光的袖子。 “我何时打趣你了?嗯?”谢瑶光微眯着眸,尾音故意拖长。语调里带着几分慵懒,斜睇眼身侧的苏婉。阳光透出轩窗上的间隙洒落在谢瑶光身上更添了几分妩媚。 “行,你没打趣我。阿瑶你不知道那会你的样子可把我吓坏”苏琬面上似有余悸,拉着谢瑶光的手关切道:“可否要我去借父亲的牌子,替你请太医来瞧瞧” 谢瑶光轻笑,婉拒了苏琬的好意。留苏琬用过晚膳后,两人又聊了一会见谢瑶光神色露出倦怠,苏琬便起身告辞不再叨唠谢瑶光。 送走苏琬以后,谢瑶光百赖无聊的自己手谈几局后唤来朱雀嘱咐她安排好明天的行程,一番梳洗后也便睡去。 第五章北燕来使 谢家的铺子占据了姑苏城里最繁华的地方。大至酒楼茶肆胭脂绸缎金银玉器小至米粮菜油,一应具有。谢家的铺子素来价格公道,从不欺压人再加上脂粉首饰上又做的精致,因此有不少人愿意来谢家商铺。行业内也有不少人愿意与谢家合作,以求一个安全稳当。当然要说起这谢家,谢老爷当仁不让是个厉害角色,至于其几位公子自然不用多说大都是经商上的个中翘楚。但是要说到谢家的幺女——谢瑶光,又是谢家另一段传奇。 这谢小姐不少人都知道,是谢老爷老来得女又是谢家几代里唯一的女娃谢家上下自然是对其宠爱至极。但是要说到这谢家在姑苏生意是又谁管理的,除了于谢家相熟的商人鲜少有人知道一直以来是谢瑶光在打理姑苏的生意。这位谢小姐确实将父兄的本事学的透彻,将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 此刻在琅玕轩的后堂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各家商铺的掌柜,分坐在堂内的雕花椅上。各个都收敛了平日的模样,一个个轻手轻脚的端茶饮茶丝毫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谢瑶光端坐在中间的紫檀雕花椅上,一手有节奏是敲击着小几一手翻阅着小几上层层堆叠的案卷。 “徐掌柜,看起来这些年琅玕轩的收益不错”谢瑶光端起茶盏又持着茶盖拨去茶上浮沫抿了一口茶道:“辛苦你了” 被叫到名字的徐掌柜连忙站起身来恭敬道:“小姐哪里话,这都是小的份内的事情” 谢瑶光颔首,算是满意徐掌柜的答复。 徐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躬身坐下。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小姐的时候还是谢老爷带她来的,那时候她不过也才十岁的模样,谢老爷问她如何打理好一家商铺,她的回答坐实让人侧目。尔后听说老爷就经常带着这位小姐开始处理各地商铺大小事宜,在她豆蔻之年便独自掌了谢家在姑苏的生意。那时候接触久了他才知晓这位小姐其实还算是好相处的主,待人也素来和善除非是真是出了大事否则他也不会过多苛责你。 “秦掌柜……”谢瑶光放下书卷理平衣襟上的皱褶,不愠不火地道了一句。 “小的在” 谢瑶光嘴角噙笑打量着秦掌柜,目光虽然柔和但是越是如此秦掌柜越发觉得忐忑不安,双手不安分的揉搓着衣角。谢瑶光自然是注意到秦掌柜这个动作,敛眸眼中笑意稍淡了些。 在众人目光和谢瑶光的注视下,秦掌柜屈膝跪在地上。惊的其他一众掌柜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何事。 谢瑶光勾唇一笑似是不知何事一般惊叹道:“秦掌柜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小的有罪,实在不敢起来还请小姐宽宏大量饶了小的这回” “哦?”谢瑶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那你说说是何事?” “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贪了铺子上的一些银子后擅自修改了账目”秦掌柜面上尽显悔恨当初。 谢瑶光冷睇一眼秦掌柜放下茶盏问道:“单只是这样?” “真的是小的鬼迷心窍才做错这等事情” 谢瑶光冷哼一声将账册扔在地上继而斥道:“看来秦掌柜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好糊弄的?你何止是贪了一些银子,这五年来你每年至少要贪两层利润我可有说错?” 话止,底下的掌柜面色大变。这种事情可是大忌,传出去怕是没有哪家会请他当掌柜。 秦掌柜此刻已经面如死灰,磕头如捣蒜嘴上高喊着奢求谢瑶光大发慈悲,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回。 “秦掌柜饶了你这回,我谢家的颜面完哪搁?”谢瑶光抬眸看着秦掌柜冷声道:“我不为难你,收拾一下走吧” 秦掌柜似是看着谢瑶光眸中的冷淡,哭喊着求谢瑶光放他一马,自己下次再也不敢了。徐掌柜眼观鼻鼻观心,吩咐几个伙计连拉带拽把秦掌柜拖了出去。对于谢家而言自然不会要一个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做掌柜而且秦掌柜的铺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 带秦掌柜的哭喊声渐行渐远,谢瑶光敛容正色道:“今日这事诸位也瞧见了,下次若还有此事发生绝不轻饶” “我等明白” “即是有位置空缺,若诸位有人举荐倒是不妨推荐一人也好将着空缺补上”语气平平,目光扫过众人继而道:“今日便暂且散了,你们回去想想。有合适的人推荐送信到抱月揽星楼即可” 这会子马车上朱雀递了盏茶给谢瑶光,问道:“我瞧小姐您的模样是一早就知道账目有问题吧?” “早先便有人传信来洛阳,说是掬翠阁的大掌柜秦氏经常在账目上做手脚”谢瑶光抿了口茶勾唇道:“这不我这一来洛阳就处置他嘛” 秦氏贪财为此不惜在公家账目上动手脚好谋得财产,但是秦氏没想到有人觊觎他位置多年暗中收集证据,在她入京前一月便将证据连同书信一道送进洛阳。秦氏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而谢瑶光入京的消息他虽一早得知但并未放在心上,故此才落得这番下场。 时候还早,谢瑶光干脆带着朱雀一道去了靠运河而建的潇湘楼。她素来喜食潇湘楼的茶点,往年来姑苏的时候总要带上好些点心回洛阳。一来二去潇湘楼的掌柜对谢瑶光也是非常面熟,一见到谢瑶光当即亲自引其去三楼位置最好的地方坐下。 “谢小姐,您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嘛?” “是,有劳胡掌柜” “行,刚巧楼里新得了一些明前龙井”胡掌柜笑眯眯地看着谢瑶光道:“谢小姐您先侯着,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待胡掌柜走后,谢瑶光推开窗半倚着栏杆极目远眺。如果时间算着没错西荻和北燕的使臣基本上都已经抵达姑苏。按照她得到的消息北燕来的是三皇子耶律燕而西狄使者的身份虽然不及耶律燕但是他带来的那个人身份却是颇为有趣,唇角微扬勾起一丝弧度。 约莫着一炷香的功夫,胡掌柜就带着人端着茶点进来逐一摆好才退去。才浅尝了一口茶,门外便传来一阵喧哗声。谢瑶光不悦地皱眉,放下茶盏起身移步。站在三楼往下看去,喧哗声传来的方向是一群北燕和西荻衣着打扮的人不知何故起了争执。目光落在其间一人身上不由蹙眉——耶律燕。 察觉到有人正看着他,耶律燕的目光顺着视线来源的方向看去,落在谢瑶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大历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想不到这小小的茶楼里还有这般绝色佳人。也不知道那静宁郡主可有这等美貌”耶律燕见谢瑶光毫不畏惧他的目光,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众人顺着他的话纷纷朝谢瑶光看去。一身月白广袖襦裙静立于三楼,被人这么瞧着也不见胆怯倒是墨色珠瞳里泛起冷冽,唇角微勾:“我倒不知道北燕什么时候这么大胆子竟是敢妄议上国郡主” 被点明身份的耶律燕倒也不恼。提气足下一点掠上三楼,轻巧地落在谢瑶光面前。手中扇子一晃恰好挑起谢瑶光的下巴,玩味道:“好一个绝世美人,只是不知小姐芳名” 朱雀见谢瑶光被制,当即以手为刃劈向耶律燕。耶律燕侧身闪开巧妙地将谢瑶光带入怀中笑道:“美人你手下这丫鬟性子可真是着急” “呵,三王子”谢瑶光眸光微沉,手中不知何故多了把泛着幽蓝光泽的匕首:“您要小心了刀剑无眼……” 闻言耶律燕主动放开谢瑶光,站至一侧目光中多了几丝警惕。谢瑶光见此垂首抚平袖上皱褶抬眸漫不经心地道:“若是还有下次,我可不保证三王子您会不会身首异处” “小美人你凶起来的时候更美” “耶律燕”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谢瑶光一愣。睫毛微微一颤,目光晃动,犹如轻羽点水,瞬息无痕。拢在袖里的手不由握紧,掌心上传来一阵锐痛。她顾不得其他疾步而行,在楼梯拐角处于那人擦肩而过。记忆里最熟悉最亲密的人,却是纵使相逢应不识。步履匆匆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就在倒下之际那个人一把扶住她。 “姑娘你没事吧?” 谢瑶光低声道了句谢谢,似是听不见身后朱雀呼喊声疾步下楼,最后消失在一楼大厅。 耶律燕看着来人笑道:“定王殿下这么巧,你也来这喝茶。说来真是有趣,那小美人怎么一见你来了就跑,莫不是……?” “本王与她素不相识……” 叶临宸懒得与耶律燕多费口舌,反正也已经打过招呼。语罢径直走向三楼另一侧雅间。 而此刻马车内的谢瑶光蜷缩在一角眼中泪光闪动,喃喃道:朱雀我原以为我见到他的时候……我能够坦然自若。但是我发现我……还是有些害怕可是命运并不允许我逃避……” “小姐您若是不敢面对,咱们就回洛阳去……” 谢瑶光摇头叹气道:“即便我内心不敢但是我还是要去面对……这是我避不开的现实。所以朱雀我不能退缩,如果我退缩了谁又来为逝去的人沉冤昭雪呢?” 垂眸半响再次睁眼之时眼中一片清明。掀帘望向三楼仿佛那处有人正在与她目光相接。她相信时光不会掩埋一切,哪怕前路坎坷不平,荆棘遍野。她也要替故人披荆斩棘与他共同替那些人沉冤昭雪。 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临近掌灯时分。才回来一会苏婉就来了瞧见谢瑶光面色苍白又气又恼本来是想请御医来替谢瑶光瞧病但拗不过谢瑶光一口回绝只得作罢。嘱咐院内伺候的人把地龙烧暖些见谢瑶光面色逐渐红润才舒了口气。 两人兴致勃勃对弈时守在院外的侍女忽然来报府上的公子过来了。闻得院外爽朗笑声苏婉皱眉面上闪过一丝薄怒。谢瑶光闻言若有所思似得沉眸唇角微勾,苏家的两位公子啊……最近故人重逢可是颇为频繁。 就在她沉思之际苏婉已经走了出去,听的她在门口斥道:“哥哥!你们俩这么晚还跑来客院做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是女客住着吗?” “哎,琬妹我们当然知道院里住得是一位女客。这不正好趁你在我们才敢登门拜访吗”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男子他的目光越过苏琬望向屏风后面。 “既然知道是女客,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苏琬皱眉,下巴一仰道。 “这不是好奇才来的吗?”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两人面露诧异地望向苏琬身后。苏琬受到他们目光的牵引也朝后看去。 原来不知何时谢瑶光已经起身。站在屏风边上瞧着他们。远瞧着身体面庞病弱难胜却自成一派风流体态,眉似远山挟翠下生一双神采奕奕的凤眸,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明明是病弱体态却图添几分暖意叫人移不开目光。 “琬儿,我是客居府上的岂有主家公子来了却避而不见的道理”谢瑶光莞尔一笑启唇道:“再者按理本当是我前去拜访,只是我身体素来不好不敢随意叨唠两位公子” “瑶瑶你别和他们俩客气,本来就是他们不对。你快进屋歇着我把他们打发走”苏琬不容分说拦住两人毫不客气地斥道:“你们俩人看都看过了还不快回去” “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也不迟”谢瑶光扬唇轻笑侧身请了三人入屋。 屋内正烧着地龙,一进到屋里苏氏兄弟二人都齐齐皱眉眉。又瞧见谢瑶光裹着狐裘依靠着软榻,大抵知道是何种情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叹一声。果真是天妒红颜?谢瑶光目光拂过二人面上,似乎将二人心思了然于胸轻笑一声转头嘱咐朱雀去准备茶点。 “实在抱歉,我畏寒连累你们跟我一块受罪” 谢瑶光垂首面露歉疚缓声道 “不打紧的,谢小姐身体要紧”苏氏兄弟连忙摆手道。 “瑶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苏珝和我二哥苏瑀” 谢瑶光颔首致意,算是见礼。 “琬妹,你猜猜这几日京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苏瑀神神秘秘地对着苏琬小声道。 “除了定王返京述职还有其他事情?”苏琬不解地看着苏毓。 “是陛下要为静宁郡主择婿一事吧”谢瑶光辗然莞尔一笑。 话止。苏珝抬头看向神态自若的谢瑶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察觉到苏珝正看着自己,谢瑶光唇角微勾抬首目光柔和的看着苏珝,眼中笑意深邃。 “琬妹,你瞧瞧谢小姐刚来京城没多久就知道这件事情”苏瑀戳着苏琬额头笑道:“再看看你除了知道定王殿下回京以外还知道什么,莫不是你心仪他?” 谢瑶光笑而不语然眼中极快速的掠过一丝冷意,犹如惊鸿点水瞬息无痕。仅是一瞬间细微表情变化仍旧丝毫不差落入苏珝眼里。苏珝内心的狐疑渐重,暗自记下此事等着日后找个机会向父亲禀报免得让别有用心之人觉得琬儿良善,借她之手图谋不轨。 似是料到苏珝心中所想,谢瑶光敛眸掩住讥意转而启唇道:“今日在酒楼听北燕人议论起此事,他们似乎对静宁郡主志在必得” 在与顾青芷相认的那一日谢瑶光就从她口中得知了此事。二人还讨论过此事,说到底不过是天子忌惮静宁郡主功高盖主罢了。至于选给静宁郡主的择婿对象虽然不会太差但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今上怎么可能会把静宁郡主她嫁出去”苏琬惊异的问道。 “为什么不可能?”谢瑶光扬眉嗤笑一声:“自古君命难违,今上既然有此意思,静宁郡主她要如何拒绝?” 谢瑶光话落屋内陷入安静。目光逐一掠过苏琬兄妹三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牵唇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苏琬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苏珝最后化为无声叹息又看了眼神色恍惚的苏瑀咬唇不语。 静宁郡主出身于沐王府。沐王江晔也算得上是大历一代传奇人物,南征北战为大历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可惜最后壮年身陨只留下静宁郡主这个孤女一直在苦苦支撑着沐王府。早先前今上怜静宁郡主年幼失去双亲,欲将她养在皇后膝下。奈何静宁郡主深受其父影响,愿返河西继承父亲遗志,今上拗不过静宁郡主只得同意静宁郡主回去。一来二去的静宁郡主的婚事就一直耽搁着,日子久了再加上今上多疑生恐静宁郡主拥兵自重,才会有为静宁郡主择婿这码事。静宁郡主一旦成亲就必须留在京城,他才好派人名正言顺去接管沐王府的兵马。 “谢小姐所言不尽然,静宁郡主身份尊贵。今上就算为他择婿也不会草率行事”苏珝犹疑一会道:“据我所知此次来得不仅有北燕还有西狄,他们好像都是冲着静宁郡主来的。可惜没啥用” “是啊……就算他们来了。以今上对静宁郡主的重视自然不可能把静宁郡主嫁过去的”苏瑀附和道。 静宁郡主当然不可能嫁到邻国去,毕竟她身份特殊。想这样身份的人只有牢牢掌握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不过卧榻之边岂容他人鼾睡。一旦择婿成功静宁郡主手里的兵权多半是保不住的。 “那既然如此,哥哥们你们是不是也可以参与啊。今上应该会让京城的世家子弟也都参与进来吧”苏琬思索了一会开口道。 “这是自然,今上已经下了旨意同意京城世家子弟一同参选。此次选婿分为文试和武试,只有武试过了才能参与文试倒是能淘汰不少人”苏珝笑眯眯接过了苏琬的话,柔声道:“琬妹,你放心。我们也算是与静宁郡主相识自然不会让那些不长进的东西接触到静宁郡主” “那哥哥们你们要加油,一定要让静宁郡主遇见自己心仪的人”苏琬瞥了眼铜漏起身驱赶苏氏兄弟二人斥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让瑶瑶早点歇息” 仔细叮嘱谢瑶光要好好注意身体,缺什么尽管说。苏琬才拉着两个兄长离去,原本谢瑶光想起身相送但苏琬忧心谢瑶光身体不好让她好生休息不必相送,一时拗不过苏琬只让朱雀替她去。朱雀送走三人后匆匆回屋。 “走了?” “是,已经出了院子” “传我的话让人去查查北燕和西狄分别来了哪些人还有去查查京城哪些世家会派人去参选静宁郡主的择婿”谢瑶光裹紧身上的狐裘阖眸道了句:“静宁郡主这次是万不可能嫁出去的,她还有用处” “喏,属下遵命” 苏琬兄妹三人这里只剩下苏珝兄弟二人,苏琬已经回了自己院子。 “二弟,你觉得谢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苏珝止步若有所思的望向谢瑶光所在的小院。 “哥,你问我这个干什么。我觉得谢小姐谈吐挺有趣的呀,一点也不像出身商户人家” “是吗?那可能是我想错了,不过还是要让父亲还好好查查这个谢小姐”苏珝深吸了口气叹道:“尽管她对琬儿有救命之恩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行了哥,要我说你就是想太多了,整日疑神疑鬼的”苏瑀白了眼苏珝笑道:“快休息吧,明日又不休沐” 待二人走后一道黑影从檐上一闪而过最后消失在客院外。谢瑶光闻得二人谈话后轻笑道了句知道了。 第六章帝王燕签 苏府的客院位置清幽僻静再加上苏琬吩咐过府内的人不要随意打扰,除了几个伺候的人很少有人涉足。近日铺子里无事又因为身子不太舒服需要静养的原因被苏琬嘱咐过不许随意出门所以谢瑶光也乐得清闲,连着好几日都在院里阅书调琴好不惬意。 那日苏清临下朝早,回到府邸的时候。顺回廊前往侧院时恰逢一簇蔷薇开得花期正艳,香气扑鼻。苏清临忍不住驻足多看一会感受馥郁香气。恰在此时有一缕琴音透过粉墙黛瓦落入耳畔,虽因隔得远听得不真切但因为琴声空灵悦耳仿佛有一种涤荡神魂之灵。苏清临忍不住侧耳倾听,询问四下无果后脚下步伐仿佛受到神秘力量牵引,一步步往琴声所传出而去。 瞥见苏清临身影的时候。谢瑶光唇角微勾指下一顿继而尾音扬起,一曲终尽。 苏清临这才从恍惚中醒过来目不转睛的瞧着面上含笑的谢瑶光,稳住心神后莞尔道:“想不到谢小姐,琴艺这般高超” 知晓苏清临意有所指。谢瑶光轻笑一声:“微末之技让侯爷见笑” 阳光透过叶与叶间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谢瑶光脸上,晃晃悠悠地在她脸上跳动,显得那笑容格外的生动。 “看起来谢小姐近日身体不错,在府里有什么需求尽管说便是不必太拘谨”苏清临仔细打量着谢瑶光启唇道:“琬儿在我面前对你赞誉有加,她被我惯坏了希望谢小姐能替老夫好好教教她” “侯爷客气,承蒙琬儿照料最近身体确实不错,我与琬儿情同姐妹还谈不上什么教不教的” “嗯,琬儿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确实不错。谢小姐好生休息” 敛衽揖首目送走苏清临。闻得脚步渐行渐远谢瑶光抬首目光落在院门旁那处开得争艳的蔷薇身上,眼中杀意愈发深邃。正当深思之际忽听见苏琬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谢瑶光敛去杀意换上一副笑语嫣然的模样迎向苏琬。 “琬儿来了,看你样子想来今天心情不错?”携了苏琬落座偏首询问道。 “嗯,今日的马球十分有趣。瑶瑶我跟你说……”苏琬兴致勃勃的讲起围猎上所见的各种各样趣闻。 苏琬讲得很好,绕是谢瑶光也被她逗得掩面而笑。 “唉可惜瑶瑶你身子不好,不然我就能带你也去打马球”苏琬饱含遗憾的看了谢瑶光轻叹一声骤然顿住似是想起什么一拍手笑道:“瞧我差点完了这茬,明儿寒山寺有素斋宴。那味道可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 寒山寺?谢瑶光闻言凤眸微眯隐约透出一丝冷意面上莞尔浅笑:“嗯,出去走走也挺好的。寒山寺的素斋宴我也有所耳闻” 两人约定好时间。苏琬又怕谢瑶光一路难免寂寞无趣离开客院后又遣人去知会徐天月与萧翎雨明日一道前往寒山寺。而客院内在苏琬走后谢瑶光摆了副棋局,一手一子与自己对弈时不时蹙眉思索。当最后一子落定谢瑶光敛眸掩住翻涌情绪启唇道:“吩咐人去寒山寺那边准备吧” “喏” 翌日,谢瑶光与苏琬连带着她两位至交好友在苏瑀的护送下一道前往寒山寺。从西阊门出发走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寒山寺。这几人都是性子活泼的,一路而来倒也不觉得烦闷。因着是寒山寺开素斋宴的缘故一路上来往车马络绎不绝,行人如织所以一行人直到正午才抵达寒山寺。 青石长阶蜿蜒盘旋,远瞧似乎能见庙前香檀袅袅入青天。随着一行人拾阶而上寒山寺正门俞近而檀香气息亦愈发浓烈。谢瑶光驻足于庙门前回眼眺望已经被踩在脚下的一切,唇角牵出一丝弧度。 “是苏家的几位施主麽?”小沙弥踌躇好一会才双手合十走上前行礼询问。 “你师父让你来的?” “是……师父说让我领几位女施主先去上香。他说……说”小沙弥说着说着突然面红耳赤起来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小声道:“几位女施主里面有位贵人” “既然了闻禅师说有贵人那必然就是真有贵人,琬妹你们快些去。我先去后山逛逛”语毕,苏瑀轻车熟路的往后山而去。 剩下苏琬几人领着一众侍女在小沙弥的引导下往主殿而去。主殿自然是气势恢宏,慕名而来的香客在殿内穿行,或跪或伏拜都是满目虔诚。谢瑶光抬首望着殿内高大雄伟的佛像,轻嗤一声,若真有神佛为何不能完成自己的愿望。 “苏施主”了闻禅师朝着苏琬一行人,双手合十行礼目光不由自主投向神色淡然的谢瑶光缓声开口:“原来贫僧未曾瞧错,庙里突然瑞气冲天是真有贵人驾临” “贵人?大师你说的是……”苏琬疑惑地扫过众人面上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谢瑶光脸上笑道:“难不成这个贵人是瑶瑶?”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了闻禅师对上谢瑶光审视的目光轻笑一声:“几位施主随贫僧来” 一行人随了闻禅师一块来到一处小佛堂内将签筒递给苏琬,温声道:“照旧例今日还能再抽一签,哪位施主来” “瑶瑶去吧,你难得来姑苏一趟。”苏琬将手中签筒递给谢瑶光。 谢瑶光深看了眼了闻禅师颔首接过签筒,面露恭敬地叩拜在佛像,摇签三下拾起从签筒中掉落的签递给了闻禅师。了闻禅师看到签文的一瞬间犹如古井无波的眸子在瞬间裂开。 “大师,瑶瑶抽到了什么?” “看来施主不仅是贵人还是有缘人”了闻禅师深吸口气道:“贫僧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支帝王燕签” 谢瑶光闻言挑眉瞧了眼了闻禅师:“这签有什么特殊之处麽?” “凤凰照命,贵不可言,得之……可得天下”了闻禅师深看眼谢瑶光目光掠过其他几人:“天机不可泄露,还请施主随贫僧来后堂,贫僧有话要说” 苏琬等人听到了闻禅师的批语号面色齐齐一变错愕地看着仍旧是一脸从容的谢瑶光,细思一番后领人退出佛堂。有些话确实不是他们能听的。 “了闻禅师有何见教?” “阿弥陀佛。万事皆有因果,贫僧当年蒙顾太傅出手相救才能有如今地位,如今还救命之恩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贫僧仍是想劝一句施主”了闻禅师双手合十颔首道“施主能够死里逃生本是上天眷顾,施主又何必执念过去要回趟这摊浑水呢?” 谢瑶光嗤笑一声,目光骤冷唇边牵出冷笑:“放下执念?了闻禅师说的轻巧,你要我怎么放?如何放?天日不昭,深冤未雪。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活着而那些无辜的人只能背负着冤屈长眠!活人可以忘记一切但是死去的人不会”虚睇眼了闻禅师敛了冷意:“大师有些东西是注定要咬牙背负到底的” 敛眸振袖语气决然。 了闻禅师深吸口气不再接话。当年蒙顾太傅相救时欠下顾家人情再想偿还时顾家又卷入秦王一案,满门被诛。他在庙内私设灵堂日夜焚香祈祷,愿佛祖庇佑顾家一脉来生顺利。时隔多年,了闻禅师终于在昨夜见到了持顾家印信上门讨债的人。对方只跟他说了句昔年故人上门只为一诺,还望大师践诺。之后递给他一封信要他按照信中所述去办“准备好一写满帝王燕签的签筒,明日上门的贵客会抽中帝王燕签。你要说她是凤凰照命,贵不可言,得之可得天下” “了闻禅师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事成之后你与顾家两不相欠” “施主但说无妨,贫僧的因果自当由贫僧担着” “我要那句批语众口相传……闹得越大越好”谢瑶光敛眸瞥了眼面带微笑的佛像嗤笑一声:“最好是让宫里也知道” “好” 得了想要的答案谢瑶光移步踏出佛堂。就在她夸出佛堂大门的时候了闻禅师轻声道了句但愿施主他日不会后悔。回眼看向阖眸念佛的了闻禅师唇角微勾。后悔?她不知道自己下辈子会不会后悔但是这辈子自己是不会后悔的。她既然得上天眷顾能够死里逃生,就不会逃避一切。她要替死去的人讨回公道,替他们沉冤昭雪。 苏琬见谢瑶光出来缓步而来拉着谢瑶光的手温言道:“瑶瑶,二哥派人来传话说是后院的素斋已备好要我们快些去” 见苏琬不提帝王燕签一事,谢瑶光牵唇一笑。挽住苏琬的手一道往后院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徐天月和萧翎雨,徐天月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微叹一声。了闻禅师那句批语实在是有趣“凤凰照命,贵不可言,得之可得天下”要知道如今太子和寿王都是有正妃的……又如何能再有一个凤凰照命的女子入府。 后院内苏瑀早已命人摆好素斋,这会见苏琬一行人来了笑眯眯迎了上去但他目光却落在了谢瑶光面上。谢瑶光扬唇朝着苏瑀一笑眸中掠过讥意。 “瑀公子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几位实在抱歉,刚刚突然收到寿王的口信说是有要事要找我相商,怕是要先走一步”苏瑀面露歉意朝着几人作揖赔礼,转身带着仆从离去。 谢瑶光凝视着苏瑀离去的背影勾勾唇角。她很清楚苏瑀匆匆离去的目的是为了回去向寿王通风报信,好占个先机。说来也有意思苏清临与苏珝父子二人倒是没有选择哪一党偏偏任由苏瑀择寿王为主君……思及至此敛眸嗤笑一声她真不相信苏清临会是中立一派。他迟早要在太子和寿王上做抉择的。 就像当初一样。 眼瞧着日渐西移,又在寺里游玩半天不免乏味,几人随即返回城内。回来时已临近掌灯时分然此刻苏府门口氛围格外严肃,好几个乔装的侍卫守在府门口。谢瑶光微掀帘凝眸瞧了一会唇角微掀,看来宫里的贵人已经得了信。 苏琬疑惑地看着门口神色严肃的侍卫才跳下马车就被出门的苏瑀拉着拽到一旁。 “你让谢小姐赶紧收拾一番,宫里的贵人要见她” “哪位贵人摆这么大架势来见瑶瑶”苏琬不免气恼斥道:“二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立场!反正父亲和大哥不说你,我自然也不会说你。可瑶瑶她与朝中局势无关!你何须就她牵扯进去” “琬妹,你糊涂!以前她可以说和朝中局势毫无瓜葛如今她抽中了帝王燕签,你我应当都清楚了闻禅师的批语从来没有错误”苏深吸一口气叹道:“琬妹我知道你在乎谢小姐,可如今情况不一样。她今日必须去见那位贵人” 争执中谢瑶光已经掀帘步下马车缓步行至兄妹二人身边,启唇道:“琬儿多谢回护。该来的总会来的,我躲不掉。既然是宫里来的贵人,我避而不见总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瑶瑶明明你来姑苏就是养病的……”苏琬愧疚地瞧着谢瑶光。暗自埋怨起自己为何要提出去寒山寺的素斋宴,若自己不提议哪会有这么多麻烦。 “谢小姐是个明白人……” 谢瑶光闻言目光掠过苏瑀身上,嘴角牵出一个极为讽刺的笑意而后低嗤缓步踏入府内。在正厅内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宫装妇人,在她两侧各站着两名婢女。凝眸细瞧眼神颇为玩味看着架势来的人不是皇后亦不是容贵妃但是必然是位身份举足轻重的人。 “民女谢瑶光,不知这位贵人是?” “谢小姐?果然生得好模样”来人仔细打量一番谢瑶光后缓声道:“老身姓黎,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特奉懿旨前来探望谢小姐” “黎姑姑客气,谢瑶光不过一届普通人”谢瑶光扬唇含笑看着黎姑姑:“哪里能让皇后娘娘惦念” “谢小姐自谦,洛阳谢家果然教养有方。想来皇后娘娘必然满意谢小姐”黎姑姑意有所指的瞧着谢瑶光温声道:“还望谢小姐别辜负娘娘心意” 谢瑶光凝眸笑意微凝倾唇道:“批命之说断不可信之…”欠身浅笑道:“有句话望黎姑姑转告娘娘,承蒙娘娘厚爱,瑶光并不值当” 黎姑姑错愕地看着谢瑶光陡然间感觉到一股冷意袭遍全身。努力稳住心神颔首对谢瑶光牵唇轻笑缓步踏出正厅。 好生厉害的一个姑娘。 黎姑姑一走谢瑶光即刻返回客院,回来路上恰好遇见苏珝。两人礼貌点头示意各自擦肩而过,谢瑶光不曾注意的是苏珝手里拿着一封信函。 此刻书房内。苏清临背着手于房间内踱步。苏珝则站在他背后一语不发,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房内烛火摇曳在屏风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消息不错?谢瑶光真的抽到了帝王燕签?”苏清临驻足回首询问起苏珝。 “是,二弟那边的消息我先截了。信上说凤凰照命,贵不可言,得之可得天下”苏珝沉声答道。 苏清临冷嗤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月下修竹上:“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谢瑶光到底是什么身份” “咱们的探子已经去查了,确实是洛阳谢家的嫡小姐”苏珝将手里的信递给苏清临道:“父亲请看” 苏清临接过信翻阅起来。信上对谢瑶光的身世查的极尽详细,出身洛阳谢家,乃谢家嫡女。自小体弱多病,十二岁那年随兄长前往滇南寻访神医治病。十三随返回谢家而后随父亲入京接手姑苏生意……抬手将信放于火烛之上眼见火舌逐渐吞没信函苏清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就不管帝王燕批语是真是假又何须管她到底是不是谢瑶光只要进了这京城一切都不重要…… 客院内,苏琬见谢瑶光回来脸上终于带了笑意拉着苏琬的手关切道:“瑶瑶他们没为难你吧,都怪我不好就不该带你去素斋宴的” “琬儿,不怪你。我既然抽到帝王燕签就该想到会有这些避不开的麻烦,又怎么能怪你。况且人多眼杂这种事情难免不会传出去”谢瑶光敛眸莞尔轻笑点了点苏琬额头道:“先用膳吧,在外面游玩一天你也乏了用完膳早些歇息” 二人用过晚膳后。苏琬又陪着谢瑶光对弈一小会后叮嘱谢瑶光好生休息才向谢瑶光辞行。目送苏琬离去,谢瑶光微不可闻轻叹一声喃喃细语。 “唉,苏琬这性子我倒真是让我有几分于心不忍” 对于苏琬的回护她实在无言以对。她早就料到宫里知道自己抽到了帝王燕签必然会派人前来上门查探情况,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苏琬会如此回护自己,此番情意真叫人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可惜她的事情总归是要利用苏琬的……阖眸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有些事情注定是要有人牺牲的。 宫内皇后听了黎姑姑转述谢瑶光的话冷笑一声把玩起腕上玉镯:“她真是这么回答的?” “回禀皇后娘娘,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不识好歹”皇后瞥了眼一旁的宫女道:“容贵妃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有,容贵妃今日只是传了太子妃进宫叙话” “璟儿,你觉得谢瑶光如何”皇后含笑看向一旁的寿王温声道。 “母后,过几日静宁郡主凤台选婿孩儿亲自去会会谢瑶光,孩儿到觉得谢瑶光有几分意思”寿王眯眸轻笑一声:“单凭凤凰照命四字也不能让太子抢了先机” 凤凰照命,贵不可言。这样的人若不能为自己所有,必除之。 第七章凤台选婿 姑苏城所在之地王气蔚蒸,龙盘虎踞。故此太祖皇帝才择此地立国。在城中心的自然是大历皇城,朱红宫墙围绕皇城蜿蜒而建。从朱雀门而出大小官员府邸分坊而建,在大历越是靠近皇城的府邸越是显贵。昔年,这里有座府邸,有着无上的荣耀地位,在这里不知出了多少位贤臣名臣。 然而,仅因为一场谋乱,全族覆灭。这座显赫数载府邸终究是淹没在帝京的繁华下。 谢瑶光一个人撑着伞,站在荒废的府邸门口。凝望着朱漆斑驳的大门,陈旧的封条上的字迹,刺得她有些不敢张开眼。随处可见肆意攀爬的的蛛网在风中摇摇欲坠。 京城的不少人都知道这座府邸。那是昔年大越第一名门——顾氏的府邸。想顾氏名门贤臣辈出,却终究败于帝王之手。每每想起当年那件谋逆案,顾家的血染遍了青石长阶,那日的哀嚎怨念似乎还盘踞在府邸前。都不由打了个寒颤。曾经何等荣耀,令多少人羡慕不已。都抵不过帝王一句,“谋逆大罪,株连九族。” 敛眸掩去眼中锋芒。祖父我回来了…… 等谢瑶光赶到朝凤楼的时候此处已是人流如织,满城达官显贵几乎倾巢而出,三朋四友、上司下属之间互相寒暄问安。谢瑶光迎着有些事物急着处理早苏琬一步出门,两人约好待会在苏家锦棚里碰面。朱雀和卓靖一左一右护着谢瑶光去寻苏琬碰面。一路上摩肩擦踵,走到锦棚区才稍微好些。 掀帘而入。苏琬瞧见谢瑶光来了迎上去挽着谢瑶光落座。瞥见苏瑀一脸愧疚地看着自己扬眉莞尔一笑。 这会才坐下。朝凤楼上突然钟罄声响,九长五短宣布着皇驾到来。楼下顿时一片恭肃,鸦雀不闻,只余司礼官高亮的声音,引着众人朝拜。 从锦棚往上看去,朝凤楼栏杆内望去华盖宫扇,珠冠锦袍。除了可以大概猜出皇帝在正楼的位置,其余的脸孔模糊一片。高楼上的人居高临下俯视四方,看着楼下众人才是一清二楚。由司礼官宣布静宁郡主求亲之典,以武试开始。苏瑀因着报了名关系已经去了后台等候。苏珝今日本有职务在身也同苏瑀一块离去。锦棚内此刻只剩下苏琬和谢瑶光。徐、萧两家的棚子离苏家的并不算远。此刻两家的小姐跑来苏家棚子,拉着苏琬她们聊起天来。 “阿瑶你知道么,琬儿小时候有一次啊。险些烧了苏侯爷的书房。把苏侯爷气得半死。就是因为看上了苏侯爷书房的那对灯笼”叶翎雨拉着谢瑶光的手笑道。 “翎雨你看你笑成这个样子,简直就像个泼猴” “你说谁泼猴呢?看我不挠死你” 看着嬉笑闹做一团的两人,谢瑶光嘴角染笑。 棚外突然有人拖长了声音宣报,“太子殿下到——,寿王殿下到——” 棚内顿时一静,谢瑶光缓缓站起身,神色从容。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一看便知是兄弟,都是高挑韧健的身形,深目薄唇远瞧去略有些像鲜卑人。虽是面目相似但是太子叶临瑱眉宇间透露一股阴鸷,教人不甚欢喜。反倒后一步进来的寿王叶临璟眉目看上去更为舒服些,一进来就露出刻意的平和微笑。 谢瑶光猜到这二人必然会来寻自己,不过没有料到这两位会同时出现,随着众人一道行礼问安。在场除了谢瑶光其他几位都是和皇室沾亲带故的,自然很快都被扶起落座。 寿王环顾四周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谢瑶光面上,细细打量一会转回到苏琬身上朗声道:“早就听苏瑀说你请了洛阳谢家的小姐来家中做客,谢家于我大历有功,本王本该亲自上门拜访奈何一向琐事缠身不得空” 太子听闻寿王此言不屑地瞥了眼寿王,冷哼一声。若非两府互相牵制恐怕寿王这家伙一听见苏瑀传来的消息就直奔苏府去了。不过寿王还算聪明知道父皇一向不喜如此行径,请了皇后出手派跟前女官前去探访谢瑶光。听其他人传来的消息虽然谢瑶光和女官见了面但是却让对方带着惊讶回去向皇后复命。 所以还是母妃聪慧,让自己今日正正当当的上门拜访谢瑶光。做足礼数。 “这位便是谢小姐罢,果然仪态方方”寿王目光温和的瞧着谢瑶光赞赏道:“这些年我大历与北燕西荻三国互市国策能够顺利进行多亏了有谢家的鼎力相助。本王定当启奏陛下,赏赐谢家以慰民心。” “寿王殿下谬赞,谢家即为大历子民分君之忧本就是该做之事,当不得陛下赏赐。” 见寿王被谢瑶光这软绵绵的话顶得无言以对连忙接话道:“谢小姐所言极是,我等本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能说赏赐就赏赐。况且本王早就听说谢家品行端正,颇有魏晋风骨。自然不会在乎这些虚名。” 谢瑶光扬唇轻笑并不接话。 “听闻谢小姐自幼身体不好,来京城为的就是养病散心。不知谢小姐都去过哪些地方” “近日身体不适,目前只去过寒山寺……”谢瑶光语罢垂眸掩去眼中无奈。 在座两位贵客自然都知道寒山寺所出之事,不约而同互相对视一眼。 “寒山寺虽然是百年古刹,不过其间景致确实大不如姑苏城外园林的。有几座皇家园林风景俱佳若是谢小姐愿意本宫这里有块腰牌阔以随意出入,可带着苏琬她们与你一道”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瑶光素喜清净再加上能来园林的自然是皇室贵胄倒是冲撞哪位贵人,岂不失礼”谢瑶光瞧了眼太子手中的白玉腰牌微笑道。 暂落下风的寿王却越发欣赏起谢瑶光,又见她频频让太子吃瘪更加欢喜。太子真是够蠢钝的,还看不出来这位谢小姐可是全无一点要接受太子礼物的意思。 “游玩这种极费体力的意思,皇兄你也想的出来?本王这里有一对南疆产的上等绮罗玉,先人有云玉能养人。美玉配美人,本王觉得这玉极为适合谢小姐。另外本王别苑里有一处药泉最是补气益身,父皇都对此赞不绝口。而且地处清净,平日无人打扰谢小姐大可放心。本王还能时不时与谢小姐探讨辞赋文章” 谢瑶光眸中掠过迟疑。一旁苏琬听着确是极为心动,寿王那处药泉她略有耳闻,若谢瑶光真的能住进去对她的身体多少是有些好处的。 “临璟,你未免也太糊涂吧?大历就算再怎么民风开放,你与谢小姐共处一室岂不是毁人清誉太子冷笑一声斥道:“想必绮罗玉这种东西谢小姐也是看不上的” “多谢皇兄提点,确实是本王思虑不周多有得罪还望谢小姐见谅。这绮罗玉就当做赔礼之物。本王知道谢家财力雄厚未必看得上这些俗物,不过是一点心意还望谢小姐收下”寿王笑着回话,语气极为虔诚倒像是真的得罪谢瑶光一般。 太子不耻寿王如此行径。若非外人在场这二人恐怕又要打闹一番。 瞧着眼前兄弟恭睦、谦和有礼实则暗里斗得更乌眼鸡似得兄弟二人唇边浮现出冷笑。这二人真是有趣得很。敛了思绪慢慢躬身道:“寿王殿下的好意瑶光心领,绮罗玉本就是稀罕之物,瑶光无功岂敢受之。至于药泉一事殿下您本就是一番好意,只是谢家家风严谨,瑶光不敢越矩” 太子见谢瑶光也同样拒绝了寿王不由大喜。至于寿王也心知,谢瑶光不会当着他和太子的面表现出偏向那一边。反正今日就是见个面而已,真正的功夫还在往后呢。不过眼下他觉得这位谢小姐绝非是养在后宅的金丝雀,她应当为臣来辅助自己成就一番事业。 思及至此寿王哈哈大笑,举杯道:“今日本王疏忽,自罚三杯” 正说着已经比试完的苏瑀掀帘而入,见太子寿王都在棚内面上闪过一丝错愕。谢瑶光捕抓到苏珝这一瞬的表情变化唇角勾起讥笑。苏珝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太子也会出现在此,按照他的计划今天只有寿王会在这里出现与自己会面。这样隐秘的消息都能被对手知晓,寿王府也并非密不透风。 寿王瞥了眼苏珝。苏珝会意连忙上前道:“听府内侍女说谢小姐琴艺高超,连父亲都赞叹不已。我记得……” “我府上倒是珍藏了一把名琴——绿漪。”寿王接过话茬笑道:“本王向来深爱琴道,是以府中珍藏了不少古琴。莫不是谢小姐也是同道中人?” “可不是!我虽未曾亲耳听过谢小姐琴音。不过父亲对谢小姐赞不绝口,无骨惊弦,琴音飘然出尘” “那倒真是巧了”寿王拊掌道:“以后还望谢小姐多多指教一二” 谢瑶光唇边擒笑瞧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旁人看去见她眼神闪烁似是心动,绛唇轻抿仿佛在犹豫什么。寿王瞥见谢瑶光这幅模样自然知道谢瑶光是心动了。他就说人怎么可能没有欲望,绕是谢家再怎么品行高洁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金银珠宝谢瑶光瞧不上眼,名画雅乐总有她喜欢的。 招揽这样的人才,自然要投其所好。 “本王府上还收藏着古琴谱《广陵散》若是谢小姐向来大可以喊上琬妹陪你一起,绝对没人敢拦着你们” 被点到名的苏琬一愣。想开口的时候太子又趁机接话:“临璟,你也真是的若是谢小姐真的喜欢你何必藏着呢?倒不如直接送给谢小姐。这样吧你开个价……” “皇兄此等绝世名谱又岂是金钱能衡量的。想必在谢小姐眼里这样的琴谱应当是无价之宝才对” 谢瑶光神情恹恹欲睡,垂着眸遮住眼中翻涌情绪。太子正欲张口回击见谢瑶光神色倦怠当即将话咽回。生怕胡乱开口得罪了谢瑶光,因此错失人才后再无招揽的可能性。反正今日他二人也算是个平手谁也没讨得好处,不过好歹能在谢瑶光面前留些印象。二人一起客套关心几句各自离开。 第八章早日择主 待二人一走谢瑶光赫然掀眼望向轻微晃动的门帘深吸口气却忍不住咳嗽起来。苏琬见了连忙给谢瑶光拍背,萧翎雨也帮着倒了盏茶过去。好容易气顺了,谢瑶光苍白面上泛起绯色面露倦怠地靠着椅背。 苏瑀目不转睛瞧着谢瑶光,关切道:“谢小姐没事吧?要不要我去寻寿王殿下给你请宫中太医瞧瞧” “苏公子的好意,瑶光心领。我只是觉得这里熏香点太浓郁,闻着难受” 话止苏瑀一愣。锦棚内明明点的是木樨香,味道算不上浓郁。若要说香气浓郁那也应当是寿王与太子身上的香味,这二人衣物都是用宫里特质的熏香熏过闻惯了倒也还好倘若头次闻难免会觉得熏人。谢瑶光对苏瑀如今的心思猜的分明,过了今晚寿王就会知道她厌恶他们身上熏香味道一事。但是谢瑶光好奇的是苏家父子三人,除了苏瑀其他两人就当真是无党无派? 不,她不信。 谢瑶光早在进姑苏前就已经理清楚姑苏各大世家关系。与苏琬交好的萧翎雨和徐天月,一个是宁远侯萧岐山的女儿一个是皇后母族徐氏的长房嫡女,其父乃秦国公徐明逸,至于上次那个薛乐颜乃寿王妃的亲妹。姑苏世家本来以高祖皇帝亲封的六位上柱国之首——顾氏为尊。顾氏诛族后苏氏一跃成为世家之首。徐、庾、萧、陆各自为政。剩下的薛、江、林三姓纷纷想跻身前列与苏氏并肩。思及至此目光扫过几人唇边笑意清浅。呵呵,苏家没人比她更清楚苏家的底细,苏清临身有污点自知不能做纯臣。一旦今上驾崩,他势必要在太子寿王之间抉择,否则必遭厌弃。不过看他如今的样子大有两不相帮忠于帝王的想法……只是他却一味放任苏珝为寿王效力又是为何。他究竟想干什么? 虽然一早就知道帝王燕签事情传开会引来各方窥探但是现在来的这位人倒是让人颇感意外。经常出入宫闱的苏琬几人一见到来了立马起身客气的问好。 “林公公,你怎么来了。快坐下歇会”苏瑀上前一步道。 来人面上笑容可掬微躬着身子,一甩拂栉拱手行礼温声道:“几位贵人客气,咱家是奉了静宁郡主的旨意来寻谢小姐的” 说着他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谢瑶光面上。谢瑶光对这位林公公是有几分印象的。林公公本名林泰,是在皇后跟前伺候的内侍。如今他却说是奉了静宁郡主的旨意前来请自己……啧,恐怕是徐皇后想见自己正好静宁郡主在场,为了防止再出现异况干脆以静宁郡主名义邀约免得遭到拒绝。 弄清楚徐皇后算计。谢瑶光眼含深意挑眉莞尔一笑。林泰在后宫摸爬打滚多年见过不少听到宫里贵人召见畏惧天家威严而胆战心惊之人也见过不是表面上神态自若实则身体颤抖的人但是谢瑶光这种坦然无惧的倒是头一次。不由暗里佩服起谢瑶光胆色,难怪这样的人能得到太子寿王的青睐也让皇后娘娘另眼相看。 “烦请林公公带路” 林泰引着谢瑶光出了锦棚一路往朝凤楼而去。路上频频引来各家人侧目而视,纷纷在思考谢瑶光是何身份。这会子谢瑶光踏上楼梯正好和顾青芷相对而来,趁着颔首问好之际顾青芷和谢瑶光目光短暂相接下,谢瑶光朱唇轻启无声道了四字无碍放心。随后侧身让顾青芷通过,插件而过时顾青芷往她掌心塞了一团纸。 一进朝凤楼暖阁内。果然如她所猜想一般,徐后、容贵妃以及静宁郡主都在场。正中间位置上那个朱袍凤冠、气度雍容的的妇人正是春日宴见过的徐皇后。眼角稍有些细纹仍旧能看清楚年轻时候的美貌。左侧首那个雀蓝襦裙的妇女,杏眼柳眉。看上去也不过四十岁左右相较徐皇后又稍显年轻几岁,正是太子的母亲——容贵妃。至于那位妆容清丽的年轻女子,应当就是静宁郡主。 说来也确实有意思,容贵妃并非太子生母。太子生母乃今上元后陆氏。陆氏当年替今上挡剑以致动了胎气提早诞下叶临瑀。生产后没几日便薨逝,今上悲痛欲绝又感念陆氏一片真心随即下旨封还在襁褓中的叶临瑀为太子此后若太子无大过绝不易储。并把叶临瑀交由淑妃容氏抚养,容氏也因此得以晋封贵妃。据说是因为当时的徐贵妃已有身孕为了避免麻烦,今上才将叶临瑀交由容氏抚养,容氏得了叶临瑀以后倒也是尽心尽责的抚养教导。 谢瑶光莞尔一笑,屈膝跪地叩首行礼。 “谢小姐来了?黎姑姑还不给谢小姐搬个垫子”徐后笑眯眯地打量起谢瑶光,缓缓点头显然是对谢瑶光满意至极。 “这谢小姐不愧出生大族。瞧着通身的气派仪态,要是不知道的人恐怕都要以为谢小姐是公主呢?”容贵妃抬袖掩唇杏眸微眯笑道:“只是可惜我没有女儿要不然啊也要请谢小姐进宫教教她。皇后殿下您说是不是呢?” “谢小姐是个好的,本宫也甚为欢喜”徐后勾唇笑瞧着谢瑶光。 察觉到徐后略带冷厉的目光。谢瑶光眼帘微抬,与徐后对视。又仍低着头恰好维持住了对上位者的恭敬。 “娘娘谬赞,瑶光自然是不能与金枝玉叶相提并论的”谢瑶光恭顺地垂下首温声细语道。 容贵妃闻言温婉而笑,:“瞧我这糊涂劲。不过本宫瞧着谢小姐总觉得一见如故,来谢小姐坐本宫这来。” 谢瑶光闻言并未移步抬眸瞧着容贵妃。又看向徐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皇后殿下,贵妃娘娘。静宁瞧着这屋里实在是有些闷我想带谢姑娘出去走走,正好有些问题我想请教她”静宁郡主起身微笑看着面前的徐后和容贵妃大有要替谢瑶光解围的意思。 静宁郡主的身份在大历举足轻重又手握兵权自然不能忽视,保不齐日后有需要拉拢地方。再加上本来这次就是借了静宁郡主的名头请来谢瑶光,既然静宁郡主开口替谢瑶光解围也只能答应。 徐后闻言轻笑道:“也是。本宫都差点忘了是静宁郡主邀谢小姐来的,唉也是谢小姐年少自然是不喜欢与我们在一块的。罢了静宁你与谢小姐出去吧” 谢过徐后。静宁郡主携了谢瑶光一道出了暖阁,二人并肩步于回廊之上最终驻足于拐角处。眺望着下面正打得热火朝天的高台。 “谢小姐和刚才真当判若两人”静宁郡主侧目看向谢瑶光扬唇轻笑。 “方才多谢郡主替我解围”谢瑶光收回目光莞尔一笑:“至于判若两人,方才那两位都身份尊贵我怎敢失礼。倒是您我不觉得郡主会在意这些礼数” “谢小姐果真是个有趣的。听闻那天皇后身边的黎姑姑奉懿旨去探访过你,你见是见了不过她却带着恼意回去复命的”静宁郡主眼中波光潋滟好笑似得瞧着谢瑶光启唇道:“谢小姐就不怕惹麻烦吗?” “麻烦?我会有何麻烦?”谢瑶光面露疑惑转过头。 “谢小姐并非我妄言,你信不信你会有天大的麻烦。”静宁郡主语气凝重:“刚刚你也瞧见了徐后和容贵妃对你的态度。若是你刚才应邀坐到容贵妃边上,皇后怕不会让你安稳离开暖阁” “郡主所言我岂敢不信”谢瑶光微欠身道:“请郡主为我解惑” “谢小姐你难道从来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至你从寒山寺回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吗?”静宁郡主语气陡然森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瑶光:“就单凭那只签文和你谢家嫡女的身份?任凭谢家再如何财力雄厚说到底也就是一介平民而已,是不可能影响朝局的。太子和寿王又怎么会对你感兴趣呢?” “不瞒你说其实我来之前,已经见过太子和寿王殿下他们对我极为礼遇。其实我也好奇我谢瑶光资质平庸,才疏学浅也并非出生门阀大族,不过是有些钱。何德何能得以让太子和寿王殿下另眼相看。烦请郡主您替我解了这个麻烦” 静宁郡主深看了眼谢瑶光随即把目光投向愈发热闹的高台朗声大笑:“谢小姐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麻烦还是来自寒山寺” 寒山寺素来香火鼎盛,在里面许愿也极为灵验。当然最受人欢迎的还是寒山寺的签文,据说批得极准少有纰漏。自寒山寺建寺以来,第一任主持圆寂前留下一句遗言,能得帝王燕签者,天定凤凰照命,得之得天下,此语一出自然成了皇室秘辛。不过这么多年来帝王燕签倒是头一回有人抽到……至于传言真假没人会去深究。 要知道寒山寺的签文都是极准的。 “哦?我以为照郡主你的聪慧是不会相信这样的民间流言的” “我是可以不信,可是能保证所有人都不信么” 谢瑶光看着静宁郡主,随着她把目光放远,落在雾霭缭绕的姑苏城。她虽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不信这句话,但是只要那位处高位的那人不信。那么这句话便是空谈了。 “看样子谢姑娘似乎毫不在意?”静宁郡主唇角轻挑,佩服地道,“谢姑娘好魄力。纵然传言不可信。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只是皇子为自己招揽人才也就罢了,你推脱不就,他们也不会有何执念。只是有了”帝王燕,得之可得天下这句话。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哦,我会有什么麻烦”谢瑶光转过身神色好奇地盯着静宁郡主。 “没有得到你之前,他们都会锲而不舍。倘若一方得到你之后,那么失败的一方自然是会不余余力的毁掉你。能为我所用则可,若不能必除之。这样的处境,谢姑娘莫不是想感受一番?” “自是不想”谢瑶光扬唇笑道,“所以还劳烦郡主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这火早就愈烧愈旺,谢姑娘还是尽快做个选择吧” “也尽快被另一个追杀么” “那么至少又一个会拼尽全力保护你还是谢姑娘希望两个都来追杀你?亦或是想给谢家惹来麻烦?”静宁郡主语气突然冰冷下来,“谢姑娘是想选择太子还是寿王呢” 谢瑶光唇角勾起一丝清冷的笑意,却并未说话。 “我劝谢姑娘还是早些选择吧。否则高位者失了耐心。对于谢姑娘并非好事”言罢,转身离去。 谢瑶光看着静宁郡主离去的背影,眉间掠过一丝极为冷冽的神情。她要选择的人,怕是谁也猜不到吧。 第九章步步为营 才回到苏家的锦棚里,等待许久的苏琬立马围了上来一脸关切关切地看着谢瑶光。苏珝目光落在谢瑶光身上,似乎在想些什么。 谢瑶光眼角余光轻眄其一眼,敛眸嗤笑一声冁然莞尔。继而慵傭倦倦得靠在椅子上假寐起来,苏琬见谢瑶光的样子,建议提前回府去。萧翎雨原本想送二人回去又想看后面的比赛,踌躇不决。谢瑶光知晓她心思,又不想因自己之故误了他人兴趣随拒绝了萧翎雨的好意携了苏琬一块离去。 一上马车。谢瑶光偏靠在马车软壁上闭目养神。苏琬也只好静静陪坐在一旁,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车厢缓缓晃动着,气氛十分平和但又有些凝滞。 苏琬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化为无声叹息。 马车就这样静静走着,车外突然传来呼叱之声。随后车厢猛烈的一晃,谢瑶光掀眼盯着车帘眼神微凝。苏琬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围满了人一匹雪白的骏马拦在一辆车前面,它乌黑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看上去有些焦躁,里面还传来急切的争辩声。 谢瑶光隔着人群看到一个马车灯笼上画着的林字,轻嗤一声她大约知道是谁在当街闹事……果真是仗势欺人。 “瑶瑶你在车上待着,我去瞧瞧这林家又在干什么”苏琬语气愤懑,显然她也瞧见了那个林字。 京中姓林的也就那么一家…… 苏琬跳下马车还在几步外就听见有人说,定王府的长史算什么。小爷的姐姐可是太子妃!仔细一看,原来那些围在一起的人是穿同一家丁服饰,那辆马车前面挂着“林”府的灯罩,街上的人都没敢走近,只是远远的看着热闹。反正这林家小霸王仗势欺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何苦去惹这等麻烦事。 苏琬秀眉微蹙,似乎已经猜出了是谁敢当街摆威风。挤进内圈一看果然是当今太子妃的弟弟林尚文,正指挥着家丁对一男子拳打脚踢,怒声骂道,“定王府?定王算什么东西,将来继承大统的可是太子殿下!”说着从随从手里夺过一把剑砍向被殴打的年轻男子,却被人用手抓住。 “什么时候天子脚下,也可以当街杀人了” “谁他妈......”林尚文开口准备骂去,可是一看到面前的脸的时候。一改面上的狰狞,满脸堆笑。这林尚文仗着姐姐是太子妃,在京中横行惯了,早已恶名昭彰。不过还算有眼力,惹不起的人从来不惹,倒也没惹出什么大祸。譬如眼前的苏琬,自然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哟这不是苏小姐吗?这两位苏小姐认识?”林尚文笑眯眯地打量着苏琬:“要是你认识小爷我也就不为难他们了,毕竟定王殿下再怎么说也是皇子。我岂敢为难” “林尚文天子脚下,你也敢纵人行凶?小心御史台参你家一本”苏琬上前一步将地上的两人护在身后大有要维护二人的意思。 “苏小姐这是什么话。若不是这二人死倔不肯道歉,我何止于跟他们过不去”林尚文瞥了眼地上的年轻男子嗤笑道:“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想禀明今上这定王府的人如此回护这小孩,莫不是定王放在宫中的私生子?要我说保不定是和哪个宫女生下来的” 话毕满座哗栏。苏琬脸色一变……正想开口呵斥的时候。谢瑶光清冷语调从背后传来。 “那我也想知道妄议皇室是何等罪名” 原本围观的人齐齐超声音来源方向看去。谢瑶光在卓靖的护送下缓步而来。林尚文目不转睛地瞧着谢瑶光,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艳。好一个绝色美人…… 卓靖在谢瑶光的授意下屈身扶起地上的年轻男子,众才发现他身下紧紧地护着一个瘦小的男孩,他起身后将那个孩子扶起护在怀里。孩子看上去约莫十岁,脸上有几道红红的鞭痕,略微浮肿。 “不知这位姑娘是?” 林尚文自认识遍姑苏美人。他未曾在姑苏见过谢瑶光那肯定不是姑苏人,又与苏琬同坐一辆马车想必于苏琬交情匪浅。对于美人他舍不得放弃认识的机会。 谢瑶光冷睇林尚文一眼继而俯身目光温柔地看着那个男孩,掏出袖子里的丝绢,轻柔地替他擦去脸上的灰尘。 “这个孩子哪里得罪你,你说便是” “呵,姑娘这小孩无缘无故冲到街上惊了我的马,我家丁为了避开他从车上摔下来,折了腿。我不过是要他道个歉赔些银子他死活不肯道歉也不肯赔银子”林尚文不怀好意的瞥了眼谢瑶光倒:“看样子姑娘是个明理的,你说怎么办” “卓靖” 卓靖会意从袖笼里掏出一张银票丢给林尚文后,谢瑶光扬眸瞥了眼林尚文道:“这些够吗?林公子。至于你家丁的腿让他去悬壶堂求医便是,我就不信他韦玄没这个本事” “你是谢家什么人?” “我姓谢名瑶光” 林尚文惊愕地看着谢瑶光脸色微变,不屑地看了眼年轻男子,斥了句算你走运。随后吆喝着家丁转身离开。 苏琬然气愤但人家已经走了,自己也不好做什么。谢瑶光牵起男孩的手往马车上走去,年轻男子上前一步道,“在下定王府长史皇甫凌,谢过苏小姐以及谢姑娘的相助,只是这个男孩....” “皇甫将军,这孩子伤得不轻”谢瑶光目光柔和地扫了眼皇甫凌笑道:“让他跟你走,你有法子替他疗伤吗?” 皇甫凌闻言抿唇看着谢瑶光犹如寒潭,一时间竟拿不出主意来。谢瑶光说的他都清楚,他在路上遇见这孩子的时候已经看见林尚文抽了这孩子好几鞭,看如今脸上苍白的样子想必伤得不轻。只是若是谢瑶光把人带走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像定王殿下交待此事。可不让谢瑶光带人走,正如谢瑶光所说确实没法替这个孩子治伤。男孩偏着头看了眼谢瑶光,又看了眼一脸犹豫的皇甫凌。谢瑶光不等皇甫凌回答唇角泛起一丝笑意,牵着男孩上了马车。 皇甫凌回过神的时候,苏家的马车早已走远。皇甫凌暗自懊恼起来,今日他出定王府本来是办事的,结果遇上这个孩子被林尚文殴打,出手相救,却也被林尚文殴打一顿。如今定王也快从军营回来,他得赶快去向定王请罪。那苏小姐和那谢姑娘看上去也不像坏人,那孩子应该会没事吧。 马车上苏琬不解地问道:“瑶瑶为何你不问缘由就出手救他们,让林尚文这家伙白白走了真是恼火” “与林尚文纠缠没有意义”谢瑶光轻嗤一声沉首目光柔和的看着男孩继而抬手握住男孩的手,轻声问道,“你多大了” “十一岁” “叫什么名字” 男孩听谢瑶光问起自己的名字倏然一怔,好半响才答道:“庭燎” 谢瑶光仔细端详了庭燎,喟叹一声敛眸掩住珠瞳上的锐利。拂去他额前的碎发。她在这个孩子身上看不到一丝奴才气,仿佛骨子里就有一种血性和坚韧,再怎样欺辱,也不能让他变得卑微。 "这名字挺不错的,夜未央,庭燎之光。"苏琬闻言赞了一句。 “两位贵人请让我下去吧,我出来太久也该回去”庭燎恭敬地朝二人俯身一拜,声音和润而谦卑。 谢瑶光静静望着庭燎,缓声道:“庭燎你听话,你先同我去治伤。等晚些时候我再让这位姐姐送你回去” “您的好意,庭燎心领。只是庭燎是掖庭罪奴,万一有什么事岂不牵连两位贵人。”庭燎将头低得更低轻声道:“还请两位贵人让庭燎离开,这份恩情……来日再报” “庭燎若是你回去,掖庭狱的人会给你治伤么?你这伤势可耽误不得” 闻言庭燎仍旧低着头,双手不安分揉搓着衣角。瞧着他拧眉咬唇的模样谢瑶光压下心底涩意晦暗双眸中隐约掠过一丝怜惜。谢瑶光瞧出来了庭燎在犹豫什么,掖庭狱的日子想必是不好过的。今日不知何故他才得以出宫欣赏一下外面的风景却遇上这等事情,回去晚了必然要受责罚可是他又不想撒谎骗人。 很好,即便身处黑暗也未曾屈服过。 “哎呀,小家伙要我说你就和我们回去。让人瞧瞧你的伤势,若是没事再送你回去好不好”苏琬平日最是良善,见不得有人仗势欺人。眼下见到庭燎这幅模样又心疼他年纪轻轻就受这么多哭又气他死板,一点谎也不肯撒。 “你是不是担心回去以后会有人惩罚你” “没有……他们都待我很好。只是宫中规矩森严我不敢违背”庭燎眼神闪烁,小声回答。 “你别怕!我父亲是靖远侯,到时候我求父亲与宫里那些人打招呼说你是为了救我才耽误时间的,想必他们也不敢为难你。你就安心留下来看伤再回去”苏琬听出庭燎语气中的为难,细思下决定借用父亲的名号。 “庭燎你歇一会吧”谢瑶光莞尔一笑,手刀利落地劈在庭燎颈上见庭燎软瘫在自己怀里沉首低叹:“是个可怜的孩子” 马车一到苏府,卓靖立刻抱着庭燎避开人从后门绕进了客院里。谢瑶光不愿多生事端遂亲自替庭燎查看伤势。掀开衣服的一瞬间,谢瑶光神色倏忽一怔。在那瘦小的身子上遍布着长短不一的鞭痕,棍棒所致的淤青甚至于还有烙痕,那些伤新旧交加……,很显然掖庭狱一直有人长期在毒打他。 敛眸掩去珠瞳中厉色。 喟叹一声吩咐朱雀去准备一碗益气宁神的药又另外拿了些散瘀的药膏替庭燎细细抹在脸上的伤痕上。半柱香后朱雀端着药过来递给谢瑶光,从朱雀手里接过药碗确认不烫后一勺勺喂进庭燎嘴里。 “小姐,您对这孩子这么好难不成是因为他真是定王殿下的私生子?”朱雀疑惑地看着谢瑶光。刚才那个林尚文的话她也听到了,确实非亲非故的话一个人哪里会对外人这么好。他们俩个人肯定有什么联系! “朱雀!” “奴婢失言……” 二人正说着床上的庭燎幽幽转醒,目不转睛的盯着谢瑶光。双唇嗫动却久久无言。谢瑶光莞尔而笑,她知晓庭燎如今内心的想法神色不由和缓下来双手抚上庭燎肩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庭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又朝着谢瑶光叩首。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大姐姐一定是个好人就像定王他一样。只不过自己身份特殊,是没入掖庭的罪奴,岂能因自己之故连累这样良善的无辜之人。 “你不必担心,苏琬已经想法子去替你解决问题”谢瑶光扬唇轻笑:“好好歇着,我这有些书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 此话一落庭燎面上一喜穿好鞋袜即刻奔向不远处的书架前,踮着脚拿了本《礼记》跪坐在书案前翻阅起来。 谢瑶光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倒是个聪慧的孩子。 "你认识字?" "嗯,母亲以前教过我" "那么你看得懂这本书嘛?"谢瑶光略微沉吟了一会问道。 庭燎合上书摇了摇头。谢瑶光在这个孩子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他对读书对学问的渴望,只是他所处的环境并不允许他这么做。庭燎也明白,眼前的这位大姐姐也一定是一个很有学问的,就想小时候母亲口中说的那些先生一样。然而他的身份,使他不能长久的留在候府。 正想开口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外传来苏琬急切的声音。谢瑶光拧眉沉思一会移步走到院子里当她看到来人的时候脚步干滞倏然间唇畔眉梢不约而同的颤抖起来,眼中酸涩难挡。敛眸移眼之际压下心中苦涩继而看向那人身后一脸歉疚的苏琬,唇边染笑。 苏琬颇为无奈的看着闯进来的年轻男子。见谢瑶光不说话,而她身为主家只好上前客气的道:“您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父亲大人这个时候并不在家,您要不要先去正厅等着?" 第十章良禽择木 那人闻言停住了脚步,“苏小姐误会了,我不是来找苏侯爷的” 他虽然不动了但是目光却是看着谢瑶光的方向,对上谢瑶光冷淡的目光的时候,不由得一滞。愣了半响目光遂转向一旁静立的庭燎身上,发现他安然无恙方才送了一口气。 “庭儿,你没事吧” “您放心,我没事”庭燎顺从地答道。 “苏小姐,如果是庭燎冲撞了你的这位贵客。看着我的薄面上别和他计较。我让庭燎向这位贵客陪个不是。”那人敛了敛神,正色道。 “您大概误会了什么,庭燎并没有冲撞我们。我们只是见他身上有伤就带他回来找大夫看看”沉默了许久的谢瑶光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如同冬日寒风掩去了她对来人的所有情绪。 苏琬见此压下疑惑,忙上前挡住谢瑶光含笑介绍道:“殿下,这位是谢瑶光谢姑娘” 皇四子定王叶临宸今年约莫二十四岁,相较太子和寿王亦或是其他皇子而言只觉他看上去更为英姿飒爽,除了通身贵气外反倒是颇具大历先祖遗风。剑眉星目,一双凤目生得极为好看。听到苏琬对谢瑶光的介绍也无太多表示,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谢瑶光闻言挑眉施然一拜:“刚刚不知是定王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苏琬正想说话的时候府内人来报说是老爷回来了。 谢瑶光心头一动莞尔道::“你且去苏侯爷面前请安吧,我这无事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请教定王殿下” “可……” “好了,我想定王殿下也不会为难我吧?左右也不过是谢家生意上的一些事情”谢瑶光虚睇眼叶临宸唇角微勾。 叶临宸面露狐疑地瞧着谢瑶光,一时摸不透她的想法,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虽然说是她出手救了庭燎但是保不齐她有什么目的,尽管皇甫凌几次同自己说这位谢瑶光看起来不像坏人可叶临宸仍旧放心不下。毕竟庭燎身份实在太特殊,叶临宸不敢冒这个险。 “那我去了”苏琬停下脚步转头道:“瑶瑶若是你有什么难事,找寿王和太子不是更好解决么?” 话落,叶临宸目光骤冷扫了眼面色和缓的谢瑶光斥道:“想不到谢姑娘还和他们相识” 谢瑶光仿若未闻冁然而笑:“谢家在雁门的生意出了些问题,我需要问些事情。这个忙只有定王殿下能帮” 苏琬一走。谢瑶光不顾及叶临宸还在场嘱咐朱雀与卓靖严密把守整个院子若是有人擅闯直接拦在院外,硬闯者杀无赦。随后领了叶临宸进了房内后反身将门锁上。 引了叶临宸入座,见对方仍旧一脸冷意瞧着自己无奈轻叹一声,亲自倒了盏茶递给叶临宸莞尔道:“纵然您对我有敌意,也不必如此。您请用茶” 叶临宸刚喝了一口,却忽然呛了出来,眉头打皱:“咳咳……这什么东西” “啊,那是我平日喝得药茶”瞧着叶临宸的表情,谢瑶光陡然笑了起来表情颇为愉悦。 好半响才缓过来的叶临宸面露狐疑,目光闪动道:“谢小姐找我不应当是为了雁门的生意吧?” “您眼下需要考虑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您要好好想想要怎么解释,为了一个掖庭罪奴擅闯侯府之举。非亲非故的”谢瑶光扬唇悠然一笑:“我想这个孩子身份不简单吧”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这有笔好生意不知道殿下您愿不愿意同我做这笔生意”谢瑶光羽玉眉扬起牵唇一笑:“我可以为庭燎提供一个合适的身份,至少能保证他能够行走于世间” 声音柔和却颇具利诱意味。谢瑶光自认有洞彻人心之能,叶临宸心中所想她焉能不知。只要条件给的足够,叶临宸再怎么不知变通恐怕也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要知道……庭燎的身份或许是宫中最大的禁忌。 “你想知道什么?”叶临宸闭目犹豫一会才开口,又顿了一会接着冷声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但谢姑娘你能否告诉我你又是为何要出手救庭燎呢?” “我想知道的是譬如庭燎的身份,您以及您身边的人都大费周章的维护庭燎。想来他一定非普通人”谢瑶光冁然而笑,妖妩地挑起眉梢:“至于我的原因,庭燎资质很好又与我投缘我想收他为徒。” 这理由听上去极为牵强但是却让人不得不相信。二人目光同时落在院中看书的庭燎身上。 “我和他父亲有渊源……他父亲是我的一位故人。冤死于奸臣之手,幼子又遭无妄之灾”叶临宸深吸一口气叹道:“若谢小姐您真能替庭燎摆脱现在的生活,我……感激不尽” “让我猜猜……庭燎想必就是已故秦王的遗腹子吧”谢瑶光扬唇凤眸微眯轻嗤一声:“据我所知,您和秦王感情深厚……您” 叶临宸闻言眼波微凝,唇梢绷紧,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忍不住握紧成拳。 喉中越发干涩。 察觉到浓郁杀意,谢瑶光颇为无奈地沉眸掩去了眼中郁色。 “他在今上心中是多大的禁忌,您一定比我更清楚!您与他感情深厚,甚至不惜在他死后顶撞今上以致一度遭到厌弃……流连边关”谢瑶光看着叶临宸,牵唇一笑轻巧放开话弦,一箭穿心:“殿下,您想要护住他一个人是不行的。” 叶临宸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谢瑶光的手将她推向一侧。谢瑶光一个琅玱往后倒去腰径直撞在桌沿,还未反应过来。叶临宸欺身而上,神色冰冷地盯着谢瑶光,语气不带有任何温度,“你到底……是谁” 庭燎的身份是宫中的禁忌,若是让陛下察觉到庭燎真实身份。让人去宫中查访,庭燎必将陷入危险境地而所有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他亦对不起死去的皇兄。 “我与他们俩从来不是朋友,而且宫中这般大……以我的能力想查到一些秘闻并不难”谢瑶光自嘲似得一笑:“他们两个不过是想招揽我罢了。您应该知道那日寒山寺我抽中帝王燕的事情了吧。凤凰照命,得之可得天下” “你想当皇后?所以你是故意弄出帝王燕签一事,甚至于开始收集朝中一些隐秘的事情” “呵,殿下误会了。我对皇后之位并不兴趣”谢瑶光停顿了一会挑眉继续道:“我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给谢家一个机会,一个从龙之功的机会。而且我想成为大历第一位女相,这样指不定日后还能配享太庙,流芳百世呢?人总归是有野心的……连我也不例外。况且像我这样的商人当然更重利益” 叶临宸眸色冷然,语音中寒意深深:“那么谢姑娘可想好了选谁?” 谢瑶光看着叶临宸,附耳道“我想选你,定王殿下” 叶临宸看着在他身下呵气如兰的谢瑶光,不可置否地冷笑起来,神色有些悲戚:“哈哈哈哈哈……选我?谢小姐你莫不是糊涂了!我不过是一个毫无权势的皇子,我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嫔妾,就连外戚也没有。我只同军旅粗人打交道,朝中三省六部没有半点人脉。你选我未必能达成你的愿望” 叶临宸将谢瑶光拉了起来,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歉意。谢瑶光看着叶临宸脸上表情的变化,悠然道:“您说的确实不错,只是良禽择木而栖。况且越是你这样的,越显得我有能力不是嘛?” “太子和寿王难道不是良木嘛” “是与不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您真的希望看见他们两个中有一个登上至尊之位?难道您不希望自己登上那个位置嘛” 叶临宸倏然一怔,暗自咬住牙根。那个位置对于很多普通人都有极大的诱惑力。更何况是想他这样的皇子,怎么可能会没想过那个位置。虽然他想,但却没有把它当成自己人生的目标。倘若能阻挡太子寿王登上那个位置,他倒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如果这次能顺利救下庭燎,那么就当作是我……咳咳咳……"话还未说完,谢瑶光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刚开始似乎还能勉力压制住着咳嗽声着,可没一会就能瞧见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接着爆发似地咳嗽起来,全身因为抖动甚至已经近乎抽搐。 叶临宸下意识的扶住了谢瑶光颤抖着的身体,手触碰到谢瑶光的手的时候不由一愣。这双手冰凉冰凉的,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躺下,看得出来她很痛苦。身子却是冰凉的。如果不是感觉得到谢瑶光脉搏的跳动他差点以为他摸到的是一具尸体。 谢瑶光的手紧紧抓着叶临宸的胳膊,虚弱得开口道,“劳烦定王殿下扶瑶光坐到榻上去”抬手指了指轩窗下的美人榻。 叶临宸刚扶着谢瑶光坐下。谢瑶光突然一把推开叶临宸,以绢帕掩着嘴再次咳嗽起来。叶临宸看着谢瑶光的动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缓了一会,谢瑶光把绢帕从嘴上移开熟练得卷入袖中。 “定王殿下,救出庭燎就当作是我投靠你的见面礼吧”谢瑶光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榻上,把狐裘裹得紧紧地。她慵懒的语调让叶临宸的整个心都绞动起来:“我想您应该很希望救出庭燎的吧。毕竟这是您最尊敬人的遗腹子” “你就真的这么有把握?” “嗯” “可是即便如此,你想要得到的。我不一定会给你,我也不会给你多大的荣宠。” “呵,哪又怎样。我是商人不在乎过程也不在乎最后的结果,我在乎的是这件能否让我得到最大的利益。况且如果没有最大的把握我又怎么会和您谈条件呢”谢瑶光展颜一笑,神色柔和的看着叶临宸:“我想定王殿下您一定不会乱杀功臣吧…” 叶临宸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谢瑶光。他阅人无数却是第一次见到像这样野心勃勃的女子。这样的女子真是有点看不透。叶临宸抿着唇陷入了沉思,谢瑶光的话他也辨不出真假,可是瞧她的神态语气也不像是会骗人。倘若她是太子和寿王派来刺探他心思的,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若要他完全相信谢瑶光,他无法做到。但是救出庭燎这个条件太过诱人…………他……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考虑清楚了嘛” 叶临宸终于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让那两个人与帝位无缘” “殿下这是下定决心了?” “是” “殿下光有这份心思不够,你得把争夺帝位当做自己的目标。你必须清楚你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踏上了夺嫡之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殿下你考虑清楚了嘛?”谢瑶光冷着眸,语气冰冷:“太子和寿王的实力我想殿下您心里清楚,你们三个人之间,只会有一个成功。尽管您条件并不好,但是我会竭尽所能帮助您” 叶临宸冷哼一声:“谢小姐,这番言辞是要誓死效忠本王了嘛?” “是,江山为君谋,吾心与君说” 叶临宸目光从谢瑶光露在狐裘外的手腕上扫过,瞥见腕上的红痕。叶临宸低声道了一句抱歉。谢瑶光并未理会他,反到是阖起眸来姿态倦怠。 叶临宸见此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招来庭燎让他向谢瑶光道了一句谢谢。很干脆的出了客院。等到叶临宸走出院门的时候,谢瑶光睁开眼看着叶临宸渐行渐远地背影,眼神闪烁,一滴晶亮顺着眼角滑落。 “小姐,您刚刚又在咳血?”朱雀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到落在地上染血的绢帕急道。 “我没事,朱雀去通知白露他们。让她安排人想法子混进驿馆去接近北燕和西狄的使臣”谢瑶光揉了揉眉心神色倦怠:“把地龙烧暖一些,你就去找白露吧” 朱雀俯身领命。按照谢瑶光的吩咐把屋子里地龙烧了起来,回头看了眼仿佛已经熟睡过去的谢瑶光,顺手往香炉里放了一点安神香。轻轻的把门关上,又招来院外的苏府的侍女守着屋子才离开候府。 屋内谢瑶光从袖笼间翻出一个九连环于手上把玩,九连环上布满裂痕看上去十分陈旧。拨弄着九连环,谢瑶光珠瞳中透露出一丝冷意,尽管她很清楚叶临宸条件不好甚至可以说……毫无用处。选他这样的人自己要做的事恐怕只会难上加难但是除了选择叶临宸外,另外两个人是永远不会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良禽择木而栖……而自己要走的道注定是只能与黑暗为伍,常人未必能理解她要走的道是为何。黑暗夜里要行走的路,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第十一章故人重逢 当晚苏琬听闻谢瑶光又犯病了,当即向苏清临讨了名帖去宫中请来太医进来给谢瑶光诊脉。谢瑶光原本是想谢绝苏琬的好意,然而一见到来人谢瑶光突然改变了主意。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身着朱色的官袍,背着药箱。见到谢瑶光的时候,男子眼中露出颇为无奈又气恼眼神转瞬即逝。 谢瑶光瞧了他一眼勾勾唇,眼神玩味。 “在下云繁,受苏小姐之邀来为姑娘诊脉”云繁回瞪谢瑶光稽首问好。 “那么有劳云太医了”谢瑶光配合的伸出手放在脉枕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云繁。 云繁右手三指搭在谢瑶光腕部,垂眸思量起来。时而叹气时而沉吟。谢瑶光看着云繁这番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啧,都说久病成良医我看你这样子倒是久病成庸医,真是妄费师父当年对你一番教导”云繁收了脉枕忍不住开口斥道:“谢三也真是的让你乱跑做什么,你这身体……” “你的医术应当是比以前精进不少,我这是身子你也知道沉疴宿疾缠身,难以为继”谢瑶光唇梢挑起莞尔道:“如今我到姑苏来,就是为了调养身体” 心知自己劝不住谢瑶光,云繁当下闭口不言。提笔在水纹纸上利落地将药方写下递给朱雀,朱雀跟随谢瑶光多年略通医术看出来云繁给谢瑶光开的药方都是对谢瑶光身体极有益处的,当下感激的看了眼云繁随即去准备熬药。好在谢瑶光出行的时候就带了不少药材,免了去悬壶堂的时间。 一旁的苏琬见二人聊的挺好。想起来谢瑶光与自己提过谢三公子——谢湛逸师承名医,这些年都是她三哥在照顾她的身体。听谢瑶光的语气云繁似是与谢湛逸是同门师兄弟,只不过一个远在庙堂另外一个遁入江湖。 “原来瑶瑶你与云繁认识啊,那我就放心了”苏琬柔婉一笑,语气温和:“一开始我还担心,你的身体他们会不会瞧不好” “嗯,我身体无碍只不过要劳烦琬儿你替我去送下云繁”谢瑶光对上苏琬关切的目光,抚抚她的手背,缓声开口:“时候不早,替我送完云繁你也回去歇着吧。我这没事” “好,那我走了。瑶瑶你喝完药就早些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两人走后谢瑶光从枕下掏出一张纸条,纸条上记载了与庭燎曾经同院孩童的身世。翰林学士岳泉淮之孙——岳明雅,三岁时不幸亡故。沉眸摩挲着纸条勾了勾唇角,亡故了那倒是个好身份。毕竟宫里那些人是不会对死去的罪奴上心的……反正每天都要有人死去。 思虑之际听到屋外传来敲门声,谢瑶光警觉的蹙眉飞快起身将纸条投入火盆中看着他们燃烧殆尽。 “小姐,是云九公子” 听到朱雀的声音谢瑶光这才把门打开,睨了眼云繁示意朱雀上茶。上的自然是她平日喝得药茶。茶香味夹杂着药香扑鼻而来,刚入口云繁便吐了一地。谢瑶光瞧着云繁一脸嫌弃的模样,掀唇冁然而笑。 云繁瞧了眼一脸促狭的谢瑶光又看了眼手中的茶盏才道“这茶是谢三配的吧,还算不错。亏他也下得去手,这么苦也就只有你喝的下去” “他今日喝我这药茶时道是和你一个反应”谢瑶光眼中流光游转,笑意款款。 “谁喝你这茶都一样,这么苦的玩意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喝下去的。唉,你活得也不容易”云繁叹了句。 “谁活得都不容易,可不是还得好好活着嘛”谢瑶光站起身踱步到窗边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等等,你说的那个他不会是定王吧。他没认出你……嘛?”云繁似乎是想到什么诧异的说道。 谢瑶光摇摇头没有答话。但云繁却在她眼中看到了答案,定王他并没有认出谢瑶光的真实身份。 沉首喟叹一声珠瞳内漫起讥意:“我如今的模样可算得上面目全非,除非我承认又有谁认得出来呢?况且……”自嘲似得一笑:“如今的谢瑶光早非他记忆中的人……如何能认识” 云繁踱步到窗前与谢瑶光并肩而立,斜睇谢瑶光侧面惋惜摇首。他与谢湛逸虽同出一门但未曾见过面。谢湛逸比他入门早几年出师后就返回洛阳。直到几年前他外出游历回来恰好遇见带着谢瑶光回来求医的谢湛逸……彼时他只觉得谢瑶光面目与自己一位好友有几分相似但那位故人早已死去又怎么可能是她呢。打消了心里荒诞想法,安心协助师父一起替谢瑶光抜毒疗伤。直到拔毒结束后几日,云繁才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原来真是故人重逢…… 但云繁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二人重逢后。谢瑶光向师父提出了削骨改颜的要求。而后谢瑶光随谢湛逸返回洛阳,二人逐渐断了往来,只是偶尔会以书信互报平安。如今算是二人第二次见面。 忆及往日种种,云繁无奈轻叹:“唉,你来洛阳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句。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我此行凶险未知,你云家世代忠良何苦搭上我这条孤舟”谢瑶光微微勾唇敛目道:“云繁这条道我一个人走就够了” “你这话说的,是不信任我吗?”云繁面上染了怒意不禁开口斥道 “云繁,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我此行的目的吧”谢瑶光微微勾了勾唇,推开窗户抬头望着夜空朗月。 “我怎么会猜不出来!可是窈窈你要扳倒太子容易但是你要同时扳倒两个人谈何容易” 谢瑶光扬眉意味深长地斜眄眼云繁,倾唇道:“谁说我要亲自动手?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但是还有今上啊,今上可是一把好刀” 负手而立,疏朗月色倾泻于身。 “可能有资格继承皇位除了太子和寿王再无其他人,今上真的会这么做?” 为上者尤尚权衡之道。否则这么多年太子和寿王又岂会相安无事。好不容易才维持住如今局面,又怎么轻易打破平衡。 “或许在外人眼里只有他们俩最合适,但是他们都算漏了一人”谢瑶光慢慢扬起唇梢:“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是指……定王殿下?”云繁脸上一点点拢上震惊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谢瑶光见他这样轻轻笑了笑:“尽管他确实条件不好但不是还有我吗?我总归是姓顾的” 谢瑶光自小蒙祖父顾渊辞悉心栽培,所学皆为辅君之道。若非当初变故也许现在谢瑶光又是另一番境遇。 “我知你与定王他感情深厚,单凭这点你也会选他。虽然他没有母族强大的外力支援,也不得皇上宠爱但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但是窈窈你知道定王天性耿直,又不善于权谋朝中又无人脉。怎么斗得过心狠手辣且实力雄厚的太子和寿王。”云繁面染急色握住谢瑶光的手斥道。 云繁与谢瑶光相识多年,对她儿时所历种种算得上一清二楚。亦知谢瑶光手段绝非眼下看上去这般简单,她既然敢担着谢家嫡女以养病为名入姑苏自然是有完全准备。只是这样的路实在太过凶险而选定王作为棋手……也太过冒险。 “帝王家哪有干干净净的人,即便临宸不善于权谋也讨厌权力纷争这并不能代表他不知道。更何况他也是我祖父的学生之一,我想他多少还是懂的”谢瑶光眉眼里挽开一丝笑意:“就算他真的不善于这些,不懂权谋纷争。又有何妨不是还有我嘛。他不愿意干的事情,那些阴暗血腥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如果要堕入地狱,让我一个人吧” “他怎么会同意?他要是知道你……”云繁话收在喉头,眼中泛起泪意。 “他为何会不同意?”谢瑶光倾唇嗤笑,抬手凝望着腕间玉钏:“只要条件给的足够丰厚,剩下得不过是时日罢了” 叶临宸想要的是什么谢瑶光心里清楚,原本她还想着寻其他途径破获叶临宸内心防线。未曾想到偶然救下的庭燎却是最大的筹码以及打破平衡的契机。 “窈窈你撒谎!就算你条件给的再丰厚以定王的心性又怎么会答应你。你到底在做什么筹谋!”云繁想不出谢瑶光的打算忍不住斥道:“他难道不会心疼你吗!” “心疼我?哈哈哈哈哈,云繁他为什么心疼我?”谢瑶光深吸一口气抑住凤眸中泛出的泪意讥笑道:“我并非顾长歌!你要知道谢瑶光和叶临宸从无半分交际,他凭什么心疼我?我与他不过利益合作甚至对他而言我是个满腹心机手段毒辣只重利益玩弄权术的女子,又怎么会是他记忆里的人……” 谢瑶光语气隐含无奈。云繁忍不住握拳压住胸口撕裂般的苍白,闭目话收于喉头。别后经年逝水,十二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回首却仿若已过三生。 “若有日他知道了,届时你当如何” “只要你不说,青芷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谢瑶光莞尔一笑:“只有如此他才能心无旁骛的参与夺嫡。所以答应我切莫将此事相告” 见云繁答应的爽快,谢瑶光方才宽心。 “不过眼下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帮我”谢瑶光阖上窗扉正色道:“你如今在太医院任职几年” “已有五年吧,怎么?” “掖庭狱的情况你可清楚?” “那不是关押罪奴的地方吗?终日劳役”云繁沉首思虑疑惑地看着谢瑶光。 笑意凝于唇际,又见她唇畔开合嗫喏出八字。 “秦王遗孤,尚在其中” 寥寥数字,惊骇难平。 谢瑶光见他如此,微扬起唇梢目光移向跳动的火烛之上,手覆其上:“很意外?我也很意外还会有这样的事情。此中情形如何我无法推算不过你我都知道秦王妃姐姐向来巾帼不让须眉又是乐善好施之人,她能够中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拼死保住秦王最后的血脉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事定王可知晓?” “他当然知晓甚至发现的更早,否则我也不可能见到这个孩子”感受到掌心的灼烫蹙眉收手:“他对这个孩子相当在意。甚至不惜舍了名声让人误以为这是他遗弃在宫中的私生子……” “这怎么能?定王殿下就不能救他出去吗既然已经顶了私生子的名头为什么不……”云繁闻言忍不住埋怨起叶临宸来。他对秦王的敬慕与惋惜之情,不必其他人少。 “他不能,一旦他承认了庭燎私生子的身份以今上的多疑必然不能容庭燎于世而太子和寿王势必会开始调查庭燎”谢瑶光敛眸眼神锐利:“倘若让他二人知道真相,不仅庭燎性命难保甚至其他无辜人士都要收此牵连。” 在流言面前,只有保持沉默才能平息风波,再多的辩白都是再为自己步下致命的陷阱。流言止于智,聪明的人是不会困于流言风语中的。 “你是不是以庭燎为诱饵,迫使定王不得不与你合作”思虑一番下倏然间豁然开朗,心头迷雾散尽。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叶临宸同意和谢瑶光合作,甚至愿意参与夺嫡。庭燎的出现无疑是促使谢瑶光和叶临宸合作的最大的契机,对于叶临宸而言他是可以动用手上的权力稍稍保住庭燎,免他不受欺凌。然一旦离开姑苏他不免会担忧庭燎处境,要知道那些人向来都是仗势欺人。谢瑶光以帮庭燎脱困为诱饵,将叶临宸牵引入局为的就是打破这已经平衡多年的湖面,让所有的暗流都喷涌而出。 神思恍惚之际,他仿佛看见虚空中探出一只手于棋局之上搅弄风云。 “确实,本想另觅渠道。未曾想到天赐良机”谢瑶光眼中流光转动,笑意深邃如幽泉:“你且宽心我既然敢以此为诱,就是有十足把握。思路是有了,只是还差一人” 原本是想当用宫中的力量,如今有了云繁倒是可以暂且放一放。毕竟太医的身份要比其他人好用得多。 “你说便是,我必然全力以赴” 谢瑶光睨了云繁一眼轻笑道:“哪有那么危险。你给景熙公主请平安脉的时候动些手脚吧,最后是那种致神思恍惚的。你是医者应该比我更清楚什么分量不容易察觉” “这事容易,明早我就会去替景熙公主请平安脉”云繁沉吟一会开口道:“掖庭狱那边可要我暂且替你照看庭燎?” “不必,太多人关注反倒麻烦”话止谢瑶光朝着云繁躬身稽首道:“云繁,此事一过你我还是不要在联系。你身份特殊苏清临老奸巨猾,疑心颇重,我猜想他恐怕已经安排人调查过我。为避他起疑心,你我就当做不甚相熟” “好,那你多保重。你身体不好有些事情切莫逞强。若我不能帮你还有青芷能够助你”云繁目含关切望着谢瑶光郑重其事的回以稽首。 “我知道,他日你与青芷大婚我必将送上大礼”谢瑶光嫣然挪揄,目送云繁离去。 朱雀待云繁一走就端着熬好的中药进来递给谢瑶光。谢瑶光拧眉目光落在深褐色的药汁上闭目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泪水从眼眶溢出顺着脸庞滑落在衣前,在衣襟上纹路晕染开来。 “小姐这是您要的北燕和西狄两国来使的信息,我们的人已经顺利混进驿馆”朱雀接过药碗后才将手上信笺递给谢瑶光。 拆开信笺粗略扫了眼。白露的办事效率真不错,两国来使的信息都记得很清楚。微微勾唇目光落在西狄来使上,这人的身份倒是有趣或许值得利用一二。凤眸半敛将信笺放在火烛上,看着火光逐渐将其吞噬,松手信笺带着火苗落在盆中。朱雀好奇瞥了眼在余烬中的字眼,玹瑜二字映入眼帘。 “差人通知二哥一句,西狄方家的生意多照看点”谢瑶光挑眉一笑:“我想跟他们做笔生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虽然跟方家生意往来不多但是既然要动他们的人,打个招呼总是没错的。 朱雀点头应诺哪怕她也不明谢瑶光打算。不过她跟随谢瑶光多年,知晓谢瑶光行事手段虽然尤为果决狠辣但却鲜少动用谢家力量,她自己手底下另有一股听她号令的隐秘力量。如今寻了谢家二公子出手估摸着是这件事情谢家出面,才能将她目的最大化。 由朱雀伺候着梳洗后,谢瑶光伏在牙床上盯着绯色绣卷草纹纱帐陷入沉思。这一路来确实都是按照她的布局而来,除了庭燎是天赐良机外其他毫无偏差,如今她明里仍旧是闲散无主暗里已然投了叶临宸。明里那个人……选谁好呢?太子瞧着庸碌无为但身边也不乏奇才,况且有着元后那层关系想要今上废黜他,只有他身犯大过才能成其事。至于寿王乃是当今皇后所出却因元后之故一直压在太子之下。即便得宠多年又善于收纳人才也难越过一二,长次之分便在于此。但是寿王却远比太子有能耐太多。 这朝堂安逸太久,也该换个花样。 第十二章田忌赛马 接下几日的比赛谢瑶光原本打算是推脱不去,奈何架不住苏琬再三相邀再加上因对苏琬怀愧不愿拂了苏琬兴趣连着几日都陪着几人一起观看比赛。一连几日下来苏家的锦棚都尤为热闹,旁人说隔着几个棚子都能听见苏家锦棚的欢闹声。 苏珝和苏瑀因为报了名,自然天天去上场比试。是以谢瑶光到得了几分清净时候,整日陪着苏琬几人胡闹。不过期间太子和寿王都借着探望的名义前来寻过几次谢瑶光,不过因为谢瑶光的态度实在难以琢磨又有几分恩威难进,在想不到新拉拢方法后倒也没在来打扰谢瑶光。 拉拢人才这样的事情急不得。古有三顾茅庐之举,拉拢不了大约说明诚意不够。 日子清闲谢瑶光也乐得清净。反正徐天月一人就聒噪的令人头疼,每每她一来都要讲自己今日在台下的见闻讲得天花乱坠,旁人不知晓还以为苏家请了个说书先生。有几次苏琬都忍不住挪揄徐天月下次出门记得带个惊堂木,好好给大家说上几出。 这几日说到苏琬两位哥哥的时候更是眉飞色舞,词藻华丽,口沫横飞。谢瑶光虽是聚精会神听她讲话也难免困倦靠着椅子以手抵额阖眸假寐起来。徐天月正讲在兴头上眼角余光瞥见谢瑶光竟是睡着了,戛然而止可怜巴巴的扯了扯谢瑶光的袖子。 谢瑶光惊醒,睡眼惺忪地瞧着徐天月扬唇道:“怎么不讲了?是有什么事吗?” “瑶瑶莫不是我讲得不好,你都睡着了!” “抱歉突然有些乏”谢瑶光接过苏琬递过来的茶换了姿势继续靠着凭几,微微一笑:“你讲得很好” 听到谢瑶光的话,徐天月不由冁然而笑。继续绘声绘色的讲起这几日的见闻,谢瑶光因着刚才之故时不时附和她几句又或者是出言询问细况。 气氛倒也融洽。 “天月,你既然讲得这么高兴改天啊让伯父替你搭个台子让你也比武招亲”苏琬眉梢一挑笑道。 “我觉得琬儿的注意确实不错”谢瑶光睨了眼徐天月忍不住嫣然挪揄道:“届时我替你好好把关保证为你择一个如意郎君回去” 徐天月见谢瑶光也一起挪揄自己,一跺脚。跑回自己座位上掩面假泣。谢瑶光瞧徐天月这副模样无奈摇头递了帕子过去又柔声宽慰起徐天月。 这会子谢瑶光正宽慰着徐天月,眼角余光瞥见苏瑀一脸沮丧的进了压下眼底疑虑微微勾唇。看来苏瑀这是进展不顺。 “哥哥,你回来了?比赛怎么样”苏琬递了盏茶给苏瑀想让他润润喉,但苏瑀没有接过反倒是面露凝重。 谢瑶光不由狐疑。苏瑀这样子莫不是场上出现了劲敌?但是根据她掌握的信息……虽然其他几国高手尽出但也绝非都是顶级高手,以苏瑀的武艺绝不至于输得太难堪。除非在这之中有什么变数。仔细瞧着苏瑀想从他脸上获取一些蛛丝马迹,好解开心中困惑却一无所获。 正在谢瑶光陷入思虑之际。苏瑀已然走到她身边坐下。 “谢小姐,你博览群书”苏瑀环顾四遭沉声道:“听说谢家和江湖各大门派都有交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独门方法可以让人短时间提高实力” “这个吗。啧,有是有不过不可取之这个方法就算用了也是外强中干,撑不了多久”谢瑶光凤目半敛,语气和缓。 “没有其他法子了吗?”苏瑀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具我所知应当是没有的。不过天下武林之大无奇不有,指不定是用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域外秘药”谢瑶光似是想到了什么启唇道:“瑀公子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 听谢瑶光询问他。苏瑀想到了寿王的交待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部告诉了谢瑶光,想在谢瑶光这里得到一个解决方案。谢瑶光一边听苏瑀讲着就一面开始沉思参赛诸人的详细资料。 “刚才你说你败下阵后。慕容谨顶替了你和司徒莫轩交手?” “是,慕容谨算得上是江湖里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不过十招落败实属罕见”苏瑀愤然斥道:“莫不是这司徒莫轩使用了什么妖法” 谢瑶光眉梢挑起。司徒莫轩当然用的不是妖法,他能获胜自然是有他的缘由。这北燕三皇子可真是狡猾的家伙……司徒莫轩是他座下第一高手却是他家臣,即便顶了个小舅子的身份也还是下臣。让这样的人来参选静宁郡主的比武招亲确实有几分意思,且不说能不能选上与西狄的身份一对比已然落了下风。可惜按照厉帝的心思无论西狄还是北燕都娶不到静宁郡主。 静宁郡主的身份实在诱惑极大。无论太子还是寿王恐怕都想招揽静宁郡主,毕竟一旦静宁郡主加入任何一方阵营都会给对方带来不小的打击。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太子和寿王的人在比试上旗鼓相当,最难琢磨的还是厉帝的态度。厉帝只是头一天在朝凤楼呆了一日后面几天都是派遣内侍来询问情况,众人心里也清楚今上能来已经是给足面子。至于能不能选上都是其次的最主要是要在贵人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他日入仕举荐也能有个好由头。 依照厉帝的心思恐怕他只想替静宁选一个家世清白简单又好控制的人,好让静宁郡主把敦煌兵权悉数奉还朝廷,自己又能谋得一个怜惜功臣良将的好名声。 一石二鸟,实乃精彩。 “司徒莫轩开始与你们交手的情形如何”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没表现的太厉害而且战绩又一直平稳瞧不出有什么异况”苏瑀敛眸开始回忆几日前司徒莫轩与他人交手的情况。 “瑀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一点从一开始他就是在故意做戏保存实力呢?”谢瑶光侧眼看向他,清浅哂笑:“前面赢得顺利是因为上场的约莫都是一些不入流的高手,他自然不会全力应对而且指不定前面有人故意放水” 万物相生相克。司徒莫轩的武学套路来自域外与中原武林大有不同,而慕容谨出身慕容一族向来走的都是飘逸灵活的身法专修内力剑法。再加上听徐天月的描述司徒莫轩应当练的是外家功夫,那些飘逸灵活的剑法武功以谢瑶光之见多少是要吃些亏的。 “那谢小姐您可有解决方法?陛下和殿下都对此事颇为着急”苏瑀压下惊愕面露恭谨:“您也不希望静宁郡主嫁给这样的人吧?” 谢瑶光捧起茶水浅抿扬眸莞尔道:“自然有。不过我想跟寿王殿下讨个恩典。能否让我的护卫去会会这个司徒莫轩” 见谢瑶光允诺极快,苏瑀也急忙点头应允谢瑶光提出的要求。原本苏瑀此行的目的就是奉了寿王的密令来寻谢瑶光要个解决方案,寿王在临行交待过他但凡谢瑶光提出的要求都可以答应。 谢瑶光打从苏瑀一进来就一眼洞穿他的心思,到底是未曾远游天下,见识尚浅且心思难藏。 “瑀公子可奏请陛下将比武期限在放宽三日另外再改比赛规则,我的人会断了司徒莫轩的路” “谢小姐放心,我会向陛下奏请此事的”苏瑀顿了顿道:“不知道谢小姐的办法是什么” “田忌赛马的故事,瑀公子应该听过吧。”谢瑶光微微勾了勾唇:“瑀公子需要把余下人实力重新排列,调换他们的出场顺序。余下的交给我处理就好” “好,我这就去向陛下奏请谢小姐您的主意” 目送苏瑀急匆匆离去,谢瑶光低嗤一声。果然从一开始苏瑀就是为着寿王来的,只怕他轻易答应自己的要求也是得了寿王的准许如今才会迫不及待的去找寿王邀功。要说来此事确实是一本万利,不仅能让圣心大悦而且能从静宁郡主手上讨个人情。对于那些落败者来说,以她对寿王的了解只怕也会许以重金酬谢。江湖人,哪里会那么重面子呢?和金银财富过不去实在是愚蠢不堪又不是那些迂腐的读书人把名声看的比命还重要。 别的不说苏瑀的办事效率确实不错,这才离开一炷香时间就遣人给谢瑶光送来了名帖还有一斛个头大小相等的东珠。瞧了眼寿王送来的谢礼,慢慢扬起唇梢。这寿王送的礼物可真是意义非凡。 后面几日的赛程都是按照谢瑶光的提议来的,不得不说谢瑶光的方法确实奏效,理由充分又是圣旨而且对自己没有坏处自然没人反对。因改了赛制的缘故那司徒莫轩一路连斩数人也不由越发自得起来。 为了方便谢瑶光观看比赛,寿王特意吩咐人准备了一个视野绝佳又远离喧嚣的好地方。对于寿王的好意谢瑶光自然没有拒绝当即携了苏琬等人一道去观赛。 台下比赛可谓有趣,上场与司徒莫轩对阵的皆是大历武林中有些名气的年轻高手。可无论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对上司徒莫轩那一双铜锏无一例外都败下阵来,鲜少有人在他手里过上二十招以上的人。眼下与他对阵的是一名年轻刀客,使得一柄长刀,长刀在他手里舞得虎虎生风,刀锏相击,以刚制刚,一时间难分上下。台下的人齐齐为他拍手称好。两人足足交手三十招上,刀客长刀脱手而出人也飞至几尺外捂着胸口喘气。 司徒莫轩面上渐有得色朝着众人一拱手。 第十三章以柔克刚 一声锣响,卓靖缓步登台朝着司徒莫轩一拱手。谢瑶光见着卓靖上台微微勾唇,以柔克刚最好不过。司徒莫轩显然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号人出现在场上,思虑一番后决定抢先对卓靖出手以图抢占先机。 在司徒莫轩疾步冲向自己的时候,卓靖足下一点凌空跃起于半空中拔剑,轻击剑身荡出一道碧光,人携着剑势席卷而下直扑司徒莫轩。感觉到头顶有凌厉剑意呼啸而来,司徒莫轩退后半步举锏挡住了卓靖那一剑虎口却被随着剑意一道传来的浑厚内力震得虎口发麻。 吃了卓靖这一击的司徒莫轩不敢在掉以轻心,打起精神小心应对起卓靖。但是卓靖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在司徒莫轩横锏而至的时候借势腾跃而起折身斜刺出一剑,利落的划破司徒莫轩衣襟。一路未尝败绩的司徒莫轩被卓靖这般戏弄越发恼火起来,锏上已然带了杀意。 谢瑶光远瞧者这副模样的司徒莫轩暗自对卓靖颔首示意,卓靖眼角余光瞥见谢瑶光的暗示即刻会意收了戏弄之意,招式越发凌厉起来大有顷刻夺命的举措。 台上打得热火朝天,台下围观者自然也是叫好连连,纷纷为卓靖拍手鼓掌。 卓靖身形飘忽如同鬼魅而剑法却凌厉无比,绕是司徒莫轩双锏舞得灵活也占不到便宜反倒是在卓靖手里吃了好几个暗亏,身形也逐渐弛缓下来。 “瑶瑶,看不出来你这个护卫还有这般好身手”徐天月看着卓靖脱口赞道:“也不知道他师承何处” 谢瑶光沉首捧着茶盏呷茶水于唇间,喃喃低语:“你不会想知道的” 卓靖学的是杀人的剑法,一招一式间只为杀人,他的剑法不仅无比凌厉甚至招招式式都能出乎意料。至于司徒莫轩练的是外家功夫,远瞧着就能看见他一身肌肉块块鼓起。 此等横练的功夫光靠着蛮劲自然是不能获胜的需施以巧劲妙招,乘其不备才能有获胜的可能。再度移眼看向台上司徒莫轩不卓靖逼得节节败退,身上已挂彩几处咬着牙举锏挥向卓靖,卓靖冷笑一声也不避开径直迎向司徒莫轩就在司徒莫轩以为自己砸中卓靖的一瞬间。 卓靖身形诡异的一闪以奇特的角度避开了那本该致命的一击等司徒莫轩回过神来的时候卓靖剑锋已然指向他喉头不过半寸距离,卓靖只消那么一伸手他就会命丧当场而他的双锏也在陡然间寸寸迸裂开来散落在四周。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身躯止不住颤抖起来。 见他如此卓靖收了剑朝着谢瑶光微微躬身等着谢瑶光下一步指示。司徒莫轩吃了败仗难免好奇顺着卓靖的视线一道看向谢瑶光的时候,惊愕不已。这个女子他那天跟三皇子一道在酒楼跟她见过一面。思虑一番后他看向耶律燕,见耶律燕意味深长的望着那个女子,暗自留了心思。 卓靖的出现立刻将局势扭转不过接下来比赛的时候他却落败而归。最后剩下连同方瑜玹在内的八名选手无一例外进入了文试。北燕在武试上吃了败绩无缘于文试在驿馆被西狄使者连番奚落,两方差点打起来。幸得寿王出面调停才未出大事,据暗探回报耶律燕为此事断了司徒莫轩一指以示惩戒。 武试暂告一段落,连着在外奔波几日的谢瑶光好不容易能歇下来。安然躲在客院里调琴对弈,阅书习字来全心养病。 皇宫内厉帝携了内侍张恪一同登高远眺以及听取近日来各府的异动密报。张恪忐忑的承上了近日寿王和太子两府的消息。 厉帝才扫了眼就将密函抛掷于地,面染怒色,“民间传闻这谢家出了个天生凤格的女子,他们俩就要上门求见?要是出个别的他们俩岂不是要造反不成!” “陛下息怒……都是坊间传闻岂能当真”张恪抬首看了眼厉帝斟酌一番:“想来两位皇子也是一时好奇才会有如此举措” “哼,少替他们求情。他们俩想什么朕难道不清楚”厉帝敛眸看向远处檐上驱爪握珠的金龙冷笑道:“寒山寺的老和尚以为一句批命就能左右我大历百年运势,这两个逆子以为得了个帝王燕就能谋夺朕的江山?简直痴心妄想,朕还没死呢!” 寥寥数语,掷地有声亦如天子一怒,伏尸万里,随侍一行人纷纷跪地请求厉帝平息愤怒。 “臣静宁拜见陛下” “是静宁来了,都起来吧”厉帝敛了怒意笑眯眯的看着静宁郡主挪揄道:“这几日可在武试上挑中了满意的人。尽管说朕一定替你做媒” “暂且没有”静宁落后厉帝一步随他一块漫步在廊道上:“这次多亏陛下您临时改了赛制,否则因司徒莫轩之故指不定会错过多少人才” “嗯,那个黑衣年轻人可惜了是个好苗子也不知道是那家的”厉帝惋惜一叹又道:“对于你文试的考官可有举荐的人选?” “不瞒陛下,静宁想推荐谢瑶光。静宁与她见过一次面。她的确是个见识甚广而且才华横溢的女子”静宁郡主微微勾唇:“想来陛下也很爱惜人才吧” “谢瑶光?”厉帝敛眸睇了眼静宁郡主道:“连你都举荐她看来她确实有过人之处,张恪你亲自去苏清临府上传朕口谕。” 得了旨意张恪不敢耽搁即刻离去。静宁郡主见张恪一走微微牵唇,谢瑶光啊谢瑶光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帝王燕签会如何抉择。你帮我挡了司徒莫轩的人情,日后定当加以奉还。 歇了几日的谢瑶光耐不住苏琬一番哭求同她一起出门去迎接苏老夫人回府。码头上的闲杂人等逐一被苏家请走,留下苏琬和谢瑶光并肩而立。谢瑶光凝目望着被侍女搀扶出来,银发盘起虽步伐轻颤老态龙钟但是目光锐利的老妇人眸中闪过一丝怅惘。 “祖母您可算回来了,这几月您过得可好?”苏琬见老妇人下船一路小跑。 “祖母身体硬朗着呢!就是十分想念你”老夫人慈爱地看着苏琬柔声道:“你啊,倒是出落的愈发水灵” “祖母就知道打趣我!我这还不是托您的福” “你这孩子油腔滑调的,这位是……”老夫人话收拢于喉头目光落在谢瑶光身上审视起来:“琬儿你新认识的朋友?” “晚辈谢瑶光拜见郑老夫人”谢瑶光施施然一拜对上老夫人审视的目光,唇边呷笑。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苏琬的祖母是姓郑的。 “你怎知老身姓郑?”郑老夫人目光锐利地盯着谢瑶光。 “家父对老夫人多次赞誉”谢瑶光微微一笑:“称赞您是女中豪杰” “你父亲是?” “家父谢瑗度” 郑老夫人倏忽愣神转而赞道:“原来是谢家的女儿”移眼看向苏琬启唇:“琬儿你要好好跟谢小姐学学别成天跟个泼猴似得没个正经” “祖母您放心我与瑶瑶感情可好了!早先前在洛阳就是瑶瑶救得我”苏琬挽着郑老夫人的胳膊笑眯眯地看着谢瑶光。 “老夫人过誉,琬儿天性洒脱为人良善又何必拘着她”谢瑶光沉首莞尔一笑:“我与琬儿本就是平辈,何来教导之说” 因着谢瑶光极为知礼、沉稳端庄实在惹人喜欢,又因苏琬之故,郑老夫人更是对谢瑶光多了几分好感。遂携了二人一同登车返回靖远侯府一路上车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一行人刚回到侯府就看见苏瑀急匆匆跑上前迎了郑老夫人入府后,又回到谢瑶光身边。 “谢小姐快随我来,宫里有旨意” 闻言抿唇整理好装束同苏瑀一道步入正厅,正厅内除了苏清临还有一位身着朱袍的内侍,内侍手里只拿了拂栉待几人都跪下后方才一甩拂栉。 “陛下口谕,着谢瑶光三日后进宫面圣参与文试考题之议” 领旨谢恩起身,众人皆面露疑虑地看着谢瑶光。唯独谢瑶光挑眉轻嗤一声,看来静宁郡主是真想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啊……向厉帝举荐自己参与文试考核,如此大礼她倒真是无以回报。其余人不知谢瑶光心思听得这样的好消息纷纷恭贺起谢瑶光。 谢瑶光安然受了恭贺抬眸与苏清临互相窥视,彼此在眼中读到一丝愕然。在苏清临眼中谢瑶光是苏琬的救命恩人暂居在苏家,平日里好像只和苏琬以及徐天月等人有过接触。 前几日去寒山寺抽了一只帝王燕签后徒然就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仅太子寿王竞相上门拜访就连静宁郡主都对她另眼相看。然而她本人却对此丝毫不在意仿佛仍然置身事外。 “谢小姐初次进宫,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开口”苏清临微微勾了唇:“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提醒谢小姐,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事情还是莫沾染” 听出苏清临意有所指,谢瑶光挑眉莞尔不以为意的朝着苏清临作揖在苏清临目光审视下缓步离去。 谢瑶光一走苏清临就吩咐人喊来苏珝,苏珝来的时候,苏清临正在翻阅一叠书信,见苏珝来了苏清临抬眸缓声道:“你来了” “父亲有何事?” “谢瑶光此人你觉得如何。” “……呃,儿以为谢瑶光心思缜密颇有手段听说那日在帐中面对两位殿下也毫无惧色且字字珠玑,看样子是个人才”苏珝思虑一会沉声道:“只是她本人实在难以捉摸,两位殿下都在她身上吃了闭门羹” “她确实是个人才,很少有女子有她这般心机手段。这样的人才能为我们所用则堪大任,若不能……” “父亲的意思是?” “她本就沉疴缠身,病发死去又有什么奇怪?”苏清临冷睇一眼苏珝唇角微勾。 对于这种自己无法掌控的变数,只有尽早的除去才能高枕无忧。 苏珝会意然而内心还是怔然。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忌惮谢瑶光,谢瑶光再怎么有能力左右也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还能翻出天来?再者如今谢瑶光也没表现出明确的态度选择谁吧,如此贸然除去她一旦被谢家所知晓,保不齐会遭人话柄。可一旦放任她不管,则是后患无穷。压下心头杂念,苏珝同意了父亲的决定寻着时机除去谢瑶光以绝后患。 第十四章御殿觐君 宫中规矩森严若无传召不得入宫,是以苏琬等人虽然都身份尊贵但仍旧不能随意陪谢瑶光一块入宫见驾。苏瑀怕苏琬担心将一切都准备的妥帖后宽慰苏琬不必担心,宫里的事都有自己照看着。不会让谢瑶光出现闪失。 谢瑶光上了马车。环顾马车内垫着的白狐裘以及桌上摆着的香茗糕点水果还有熏着的淡雅香气勾了勾唇。寿王这是打定主意要让人以为自己投了他麾下吗?这般大费周章的展示他求贤若渴的情况。先是剖蚌求珠又是安排如此舒适的马车……敛眸看来有些事情得加紧步伐。 马车在朱雀门外停下,确定谢瑶光未曾携带利刃换了软轿沿着承天门大街过了太极门落轿步行,极目望去太极殿耸立在不远处的巍峨石阶上。一时间心绪跌宕起伏敛眸凝神静心,抹去杂念恢复灵台清明。 “谢小姐倒是来的挺早” 怔神之际闻得耳际传来静宁郡主的声音躬身行礼:“郡主” “谢小姐客气”静宁郡主睨了眼谢瑶光,微笑颔首:“你这是奉旨入宫么?” 沉首含笑,谢瑶光缓声道:“托郡主之福,瑶光才能得见天颜” 静宁郡主知她意有所指,微微勾唇也不接话扭头看向他处的时候瞥见叶临宸正缓步而来扬唇笑道:“定王殿下也来了啊” 谢瑶光稍敛眸遂转身瞧着大步而来的叶临宸恭敬福身。叶临宸不知谢瑶光会出现在此扫了眼神色冷淡的谢瑶光,略有狐疑抬手示意她起身,起身的一瞬两人目光略有接触又彼此错开。刚想退到静宁郡主身后的时候不料被静宁郡主一把抓住手推至身前。 “定王殿下,这位便是谢瑶光,谢小姐”静宁郡主虚眄一眼神色自若的谢瑶光,轻笑道:“你还不曾见过吧” “听过名字”叶临宸的话说得简洁明了竟似不想与谢瑶光有过多接触一般。 静宁郡主见着二人一个神态自若一个隐含厌恶,内心不知怎么起了这二人倒是极为般配的想法。正想开口挪揄时,嫣然一笑脱口而出又是另一句话:“他们俩倒是来得一致,谢小姐” 谢瑶光显然也看到了来人是谁颇为无奈的抿唇一笑。叶临宸扭头瞧见太子和寿王正并肩而来俊郎面容上闪过一丝厌恶。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而来,一派兄友弟恭之景瞧见谢瑶光站在静宁郡主身边正色走来。 寿王因为前几日从谢瑶光这里得了妙计获得厉帝嘉奖,此刻见了谢瑶光更是眉开眼笑对谢瑶光赞赏不绝。生怕太子不知道是谢瑶光给他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太子虽然恼火自己落后一步被寿王抢了先机但是平日两人就针锋相对,眼下叫寿王夸赞谢瑶光自然是不甘示弱,两兄弟一唱一和把谢瑶光夸得绝无仅有。但被夸赞的人只是面上保持着微笑,时不时回应两句绝不多言。落在叶临宸眼里确是满腹心机,招人厌恶。 几人会齐,同时入殿。殿内早已备好酒席只因今上未至,不敢越距。三两聚在一起议论朝政 或是议论辞赋文章,见几位贵人入殿匆忙上来见礼。寿王和太子今日意不在此自是懒得与群臣多费口舌遂免了礼数。 殿内谢瑶光被太子寿王一左一右包围着,静宁郡主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瞧着被围住的谢瑶光眼含挪揄。到了殿内打量她的目光越发多了起来,借着说话空隙环顾四周叶临宸正与朝中武将交谈甚欢,移眼看向他处的时候对上顾青芷温和的目光牵唇回应对方。 随着金磬三响。司礼内侍高唱一句:“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齐齐跪地稽首叩拜君王,待那玄色身影落座众人又齐齐高呼圣安。谢瑶光的身影在一众朝臣之中格外显眼,厉帝视线越过众人落于谢瑶光身上打量良久才示意众人起身。 厉帝虽年近花甲,两鬓斑白但目光仍旧锐利,行动间更是毫无老态龙钟之感。此刻他仍旧在审视着谢瑶光。对于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来说命理气数这种荒诞怪谈他是从不相信的,至于帝王燕一说更觉得是故弄玄虚。单凭寒山寺一句批命就想谋夺江山,如此说来天下人但凡出现的奇物怪景都有可能谋夺江山。简直荒诞无稽。他之所以招谢瑶光入宫,一来是想瞧瞧这帝王燕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二来既然能得静宁郡主举荐指不定真是个人才三来试探一下此人是否真的有真才实学。 远远瞧着谢瑶光倒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容貌清丽脱俗面对自己的审视毫无瑟缩慌张,实属不易,可惜的是面色苍白,病体难支不想长寿之人。不过那双凤目倒是饱含灵气给这幅面容添了异彩。 “谢瑶光”敛了审视厉帝捋着胡须微笑道。 “民女在” 显是对谢瑶光很满意,厉帝缓了语气道:“郡主一直对你赞赏有加,夸你才华盖世。朕今日想出题考考你。朕这有个词权衡,你就以它为题写一篇策论吧” “遵旨” 内侍端着桌子笔墨放至谢瑶光身前,谢瑶光屈膝跪在拧眉沉思一会提笔利落的在水纹纸上奋笔疾书不过一刻书成执笔将写好的东西递给内侍再由内侍呈交厉帝。厉帝扫了眼谢瑶光所做内容,微微勾唇。 “谢小姐这辞赋委实见解不错连朕都自愧不如,不知师承何处” “陛下谬赞民女的文章又如何能与帝王文章相比。至于师承民女在稷下书院秦琰老先生名下求学过” 听到秦琰的名字后,厉帝挑眉笑道:“原是秦琰老先生的徒弟,秦琰之才冠绝天下也难怪能有你这样的徒弟。即是如此朕可以放心将文试考官委任于你,郡主于我大历有功,文试中你要多费心” 寿王面露愕然瞧了眼谢瑶光,原来她竟然是秦琰的弟子。这秦琰文采过人,在天下文人中颇具名气实乃天下文人之首。不过可惜的是秦琰本人无心仕途只愿在稷下书院做一教书先生,也不愿入仕。所以不少世家大族皆以能成为秦琰的弟子为荣但是却极少有人能通过稷下书院的考试。如此说来谢瑶光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微臣领旨”谢瑶光声音仍旧平淡似乎早就猜到厉帝的决定,并没有过多的惊喜。 厉帝嘱咐内侍在静宁郡主身边再添一桌,谢瑶光行至静宁郡主身侧坐下睇向静宁郡主微微莞尔。谁又能想到静宁郡主有意的举荐却是和谢瑶光的想法不谋而合,谢瑶光要的就是借厉帝的手进入朝局。 “宣北燕西狄使团同武试胜者五人进殿见驾” 谢瑶光略有诧异的瞧向一步步走进殿内的一众人,本以为两国使团会迟些日子进宫没想到竟然与她是同一日,不过没关系无非是将计划提前一些。收了目光投向大殿一角微微点头,藏着暗处的侍女会意消失在殿内。 两国使臣持节依礼觐见上国君王,稽首叩拜。厉帝受了礼节彰显大国气度示意一众人等落座。在北燕使团中谢瑶光察觉到一到隐含怒意的目光,随着视线寻去瞧见司徒莫轩正一脸愤怒的盯着自己牵唇冷笑漠然移开目光。 “两位使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厉帝扫了眼西狄使团笑道:“听说贵使团有位少年才俊夺得武试头筹,不知是哪位人才” 话才说完西狄使团中站起来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恭敬地朝厉帝行礼微笑道:“西狄文武状元方瑜玹拜见大历陛下,陛下圣安” “嗯,是个不错的。你父亲在西狄任何职位” “回陛下的话,家父在西狄任宰相一职。微臣今年二十有四,至今未娶” 北燕那边听完方瑜玹的话纷纷嗤笑起来。因为卓靖的出现横遭变故致使司徒莫轩落败无缘文试,北燕使团一行人心里早憋了一团怒火。如今听见西狄开口忍不住开口相击。 “陛下只是问你父亲任何职有没有问你娶没娶妻回答那么详细做什么” “啧,贵国勇士不幸落败我们也很惋惜只不过在大历陛下眼前喧哗,简直丢人现眼” “输了是我们技不如人可你西狄拿一个低贱出身的人来糊弄大历陛下又算什么”北燕使团中一朱衣使臣斥道:“我可听说你们这个方状元出身贱籍,拿这样的人出来也不怕丢人现眼” 戏看着有趣。谢瑶光面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两国使臣在大殿上争辩。察觉到北燕那边仍有人看着自己,不由蹙眉去寻找那道令人生疑的视线。乍见耶律齐正如同猛兽看见猎物似得盯着自己压下心底不快,挑衅似得倾唇一笑。耶律齐见谢瑶光这幅模样单手比了个刀子眼中杀意十足。 那就看看谁才是猎物吧。在她的棋盘上绝不允许出现任何有碍自己行动的人。 听着是有趣但是大国风度下厉帝是不会允许北燕和西狄继续吵下去的,当即出言制止。厉帝的介入不得不让两方听了争执,夸赞了一句方瑜玹,又宽慰了北燕使团一番。方才示意内侍让舞姬乐伶开始奏乐起舞,在乐舞中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谢瑶光捧着果酒浅啜时不时与静宁郡主附耳交谈。 第十五章攻心为上 “想不到谢小姐你真是深藏不露,竟还能与秦琰老先生扯上关系”静宁郡主挑眉瞧着沉首含笑的谢瑶光:“你还藏了多少秘密” 谢瑶光似若未闻压下眼中锐利。她与秦琰其实并无多少师徒之谊,因着她有信物在身几年前曾上门寻过秦琰,又轻而易举过了稷下书院的考试。如实告知秦琰自己的真实身份恳求他收自己为弟子,秦琰秉着对故人的怀念惋惜同意收她为徒而后又替她在书院内安排好一切。说起来她还欠了秦琰一份人情,只是不知还是否有机会偿还。 宴会上歌舞升平,内延却风波乍起。 一内侍从侧殿慌忙而入行至张恪身边附耳低言,张恪面色一变急忙向厉帝禀报此事。厉帝闻言面露厉色当下止了乐舞。 正准差人去寻找之际,殿外忽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景熙公主到” 谢瑶光面色稍松抬眼对上一旁的宫女微微牵唇,眼神滑动之间对方微微颔首知计划已达成转眼看向缓步而来的景熙公主。 厉帝原本想呵责景熙公主几句此刻见到最疼爱的小女儿平安无事归来,面色稍霁微笑开口道:“景熙你不是囔着要来参加宴会么?怎么来得这么迟” 景熙公主秀眉深锁,面色沉郁行过礼后闷闷开口道:“父皇恕罪,儿臣在来的路上瞧着一处花开得格外好看一时贪恋……结果不知怎么突然头晕脑胀一不小心” “你呀就是贪玩,不过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莫不是有谁招惹你了?还有一不小心怎么了?” 景熙公主深吸一口气,拧着眉头道“一不小心落进了坑里,幸得……一个孩子相救才得已出来。他救了我就走了”飞快瞥了眼厉帝神色缓声道:“儿臣见那孩子面黄肌瘦……生得怪可怜的好奇之下一路跟着他,才发现原来是掖庭狱的孩童” 谢瑶光抬眸虚睇眼叶临宸沉首示意他稍安勿躁。 “胡闹!掖庭狱是什么地方,你乃堂堂公主怎么能去这种地方,还不快些坐下”厉帝面露不悦斥道:“那些罪奴救你一个公主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何须挂念他们” “可是父皇……那里面的孩童实在是太可怜了儿臣于心不忍。儿臣知道父皇您是仁德君王,勤政爱民。儿臣斗胆恳求父皇奖赏那个救儿臣的孩童,宽恕他的罪责”景熙公主望着肃容的厉帝咬着唇小声道。 “行了,张恪派人把那个救下公主的孩童寻来”厉帝思虑一会开口冷声道:“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再来” 听厉帝这么一说景熙公主面露喜色,谢过厉帝满脸欢喜入座。谢瑶光瞧着眼前父女慈孝的一幕微微牵唇对于景熙公主厉帝确实是极尽疼爱。 眼尾余光瞥见方瑜玹从西狄使团中站起来朝着厉帝一拱手:“听闻大历人杰地灵,想必朝野之上更是人才辈出。方某不才想跟在座贤才讨教一二” 厉帝笑道:“既然方状元有这个心”含笑看向谢瑶光缓声道:“谢卿不如就由你来和他比试比试” 被点到名的谢瑶光施施然起身盈盈一拜,眉目粲然:“还请方公子赐教” 方瑜玹没料到大历竟然会选一个女子与自己比试文才,面有不屑。在他眼中女子就当恪守妇道,为人女是女子的人生,出嫁则是顺应天道若如不然就是违背天道应当受千夫所指。女子无才便是德,西狄可从来没有沾染政务的女子,在西狄女人只要顺从听话,操持家务就够了。大历选一个女子出来与读书人论学问,简直就是折辱他。 “还请陛下另择高明”方瑜玹面露不豫斥道:“身为女子抛头露面,实在是不知廉耻。还妄想在朝堂上与人论学问,简直是可笑至极。敢问陛下大历这是没人了吗!” 谢瑶光闻言抬手击掌冁然而笑:“方公子这话说得真是有趣,女子又如何” “方某师门有训,女子无才便是德。与女子论学问更是奇耻大辱!” “荒唐!我大历选拔人才不介男女,本朝有静宁郡主此等女中豪杰亦有顾御史这般才女”太子见方瑜玹瞧不起谢瑶光,忍不住开口训斥:“你这般瞧不起女子莫不是不把静宁郡主方在眼里” “在下只是秉承师门遗训!从未有瞧不起郡主的意思”方瑜玹高声辩驳。 只听方瑜玹的话,谢瑶光就能想象出他师父说这番话时是何等嘴脸。敛眸掩去眼中讥讽之意冁然莞尔。 “方公子这话说的,我大历女子入仕也不是什么罕事”谢瑶光挑眉冷笑道:“反倒是你口口声声看不起女子,岂是畏惧女子比你更有能力不成?” “你胡说我又岂会畏惧,只不过师命不可违”方瑜玹面色一变压下心头怒火斥道。 谢瑶光勾勾唇移眼看向他处,不屑置辩。 “看来方公子是不知道咱们这位谢小姐同样师从名师而且也是本次文试的主考官”寿王见谢瑶光停了争辩又因太子刚才出言相帮微微一笑:“如此相较倒是方公子你不知变通,食古不化” 方瑜玹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即便此刻心中再怎么气愤他也不敢发泄。毕竟如今是在大历境内得罪了大历与自己总归没什么好处。恰逢此刻内侍领了一青衣小童步入正殿,谢瑶光抬眸眼尾扫了眼方瑜玹转而落在青衣小童身上微微勾唇。 “陛下就是这个小童救了公主殿下” 青衣小童面露拘谨的稽首叩拜厉帝。叶临宸从这青衣孩童进来的时候就一直盯在他身上直到青衣小童抬起头来才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庭燎,抬眸瞧向谢瑶光见对方正小口咬着糕点尤为恣意一时拿不定主意遂握紧了桌上酒盏以求压下心头的急躁。 “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家之后”厉帝目光锐利地盯着庭燎。 “罪奴……罪奴是翰林院岳泉淮之孙,因贪墨一事获罪”庭燎垂着首小声回答。 “嗯,听说是你救了景熙公主?你在何处救得” “回禀陛下……罪奴是在……离掖庭狱……不远的……一处废宫里救下公主的”庭燎面色苍白,跪在地上瑟缩着身体的回答。 谢瑶光轻叹一声沉眸遮住眼中惋惜。这个孩子实在遭受了太多苦难……不过值得庆幸的事这些苦难并没有让他屈服反倒是越发让他心性坚定,这样很好至少没有埋没他本该有的心性风骨。 “陛下,微臣倒是有个主意”谢瑶光起身朝着厉帝一拱手莞尔道:“既然方瑜玹不愿于臣比试那不如让这个孩子来” “谢卿的意思是?由这个孩子代替你?” “是,这个孩子不是翰林院士之孙吗?想来也是有些文才的,微臣想着微臣若是能稍加指点一番指不定能与方公子一较高下”谢瑶光扬眸挑衅似得瞟了眼方瑜玹,眼中含讥。 方瑜玹为人心高气傲从不屑于和资质比他差的人交谈,他说的师门遗训也都是真的,他师门上下确实瞧不起女子。至于方瑜玹本人出身确实是西狄方家最大的诟病。若非此次出使大历实在需要一个能堪大用的人才又怎么会选他。 厉帝听了谢瑶光的主意捋了捋胡须笑道:“既然谢卿如此有信心,朕怎好拒绝。方瑜玹你可同意?” 方瑜玹瞪了眼谢瑶光暗啐。这个女人好生狠毒竟然想出这般主意来逼迫自己,倘若自己拒绝她的提议在大历乃至西狄都是在告诉他们自己临阵脱逃。就算是同意了赢了难免落人口舌说自己胜之不武败了又有损西狄颜面。 “方瑜玹愿意与之比试,还望这位姑娘不要耍什么花招堕了我们读书人的名声” “那是自然”谢瑶光微微一笑。 “好好,比试订在五日后吧。谢卿若是赢了朕重重有赏” “陛下微臣若赢了,能否想陛下讨个恩典?” “父皇依儿臣看您与其赏这孩子金山银山倒不如宽恕他罪责放他出宫,儿臣以为这才是对这个孩子最大的恩赏”景熙公主忽然插言道。 “想不到公主竟是如此仁爱,既然公主都开口了微臣想要的恩典也就无关紧要” 厉帝见西狄使臣此刻已经气得面如土色,心中不由愉悦又因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今日实在太同情这个罪奴,为了让她高兴又为了彰显自己仁爱之风并未多想,点头应允:“既然你都开口了,朕就依你免去他的苦役放他出宫” 景熙公主面露喜悦:“多谢父皇!” 酒过三巡厉帝也乏了遂宣布散宴自己则在景熙公主的搀扶下起驾回宫。恭送走厉帝后,余下一干人等也逐一离去。 太子和寿王也在这个时候一道走向谢瑶光,都面带愤慨和惊讶。似乎是在为方瑜玹对谢瑶光的不屑一顾感到愤怒,又似是在为她刚才的一番话感到惊讶。 谢瑶光眼尾的余光瞥见叶临宸离开的背影微微叹气,随即微笑对太子、寿王道:“两位殿下尽管放心,瑶光若是没有信心自然不会提出这样的主意来” 寿王闻言朗声笑道:“谢姑娘若是有什么用的着本王的地方尽管遣人来,本王定当竭尽所能” 太子瞥了眼寿王,嗤笑一声。虚伪,真虚伪。寿王却仿若未闻继续微笑看着谢瑶光。 谢瑶光朝着二人躬身莞尔道:“两位殿下,时候不早了瑶光先行告退” 谢瑶光牵起庭燎缓步走了出去。看着停在门口的马车谢瑶光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笑意。一上马车谢瑶光吩咐车夫将马车驶向西街的抱星揽月楼,马车晃悠悠的驶出皇城。此刻车厢内谢瑶光看着握住自己右手的那个人,薄唇微抿。 第十六章稚子之才 马车内气氛尤为和谐,谢瑶光沉默看着自己被握住的左手。熟练的从马车内的矮架上拿起一本账册翻阅起来,看了好半响羽玉眉微拧 “去抱月揽星楼”谢瑶光虚眄一眼握住她手的人,见对方全无放开自己的意思沉声道:“把马车停到后院,你就走吧。我有事情要办” 车夫隔着帘子应诺。驾着马车一路往抱月揽星楼而去。待马车进了后院车夫向谢瑶光禀告,谢瑶光闻言半掀车帘递了一锭银子出去。那车夫接了银子欢喜的谢过贵人的赏赐,留下马车自己原路返回。 确定四周无人以后,谢瑶光才缓声开口道:“您可以放开我了吧” 叶临宸闻言扫了眼谢瑶光松开手低声道了句抱歉。揉了揉被叶临宸抓红的手腕谢瑶光莞尔先一步牵着庭燎下了马车后面才开口让叶临宸下来。环顾周遭不得不说这环境确实极好,难怪此处会成为姑苏一等一的酒楼。碧水绕庭而过,水面上波光潋滟,沿着堤岸摘了不少树木绿柳成荫粉桃白杏点缀期间又以怪石为桥连接内廷,水面上又辅以假山作为水梯用来分水断层。不知设计者费了多少心思才能设计出如此精妙的庭院。 “殿下请随我来” 谢瑶光领着叶临宸与庭燎步上石桥,穿过重重花影行到一处水阁前。才击掌就有四名青衣侍女推门而出恭敬地朝着谢瑶光行礼。 “庭燎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这四位姐姐说,不必拘礼”谢瑶光缓声嘱咐又朝着叶临宸莞尔道:“殿下这边请” 随谢瑶光步入水阁内才发现水阁内更是别有洞天。叶临宸不由疑惑睇向谢瑶光想从对方脸上得到一个答案但是谢瑶光似乎并不想与他解释这些,神情淡淡。 “看不出来谢小姐是这般深藏不露”叶临宸环顾周遭讥笑道:“又是秦琰老先生的徒弟又能掌握这么多机密情报” “殿下见笑。瑶光既然身处江湖总得有些自己的势力,免得遭人算计”谢瑶光扬唇一笑,神态自若连眼波也未曾有过颤抖。 “你就无话同我说?”叶临宸压下心头不满冷眼瞧着谢瑶光。 早先前景熙公主提到掖庭狱孩童的时候,他就猜想这个孩童是不是庭燎之时谢瑶光却示意他稍安勿躁。直到内侍领着庭燎来时他内心仍旧是着急万分起来,他想从谢瑶光那寻求答案结果谢瑶光却对此事毫不在意。到了后面谢瑶光提出要选一个孩童代替她参与比试的时候,他才大约想明白谢瑶光的算计是什么。 谢瑶光捧着茶盏,茶水尚未入口听到叶临宸这样发问扬眼疑惑地看着他。思虑片刻知道叶临宸为何会有此一问。 “一切诚如殿下所见,是庭燎救了景熙公主”谢瑶光放下手中茶盏,微微端坐。 “是你安排的?想不到谢小姐在宫里还有内应”叶临宸宸深吸一口气,呷茶入喉。 “利益所需罢了,但凡是有利用价值的我都会利用他来达成目的所需同样我也会给他相应的报酬” “所以这就是你利用景熙公主的理由?谢瑶光”显然是被谢瑶光的话挑起了怒火却压着脾气额上青筋暴起:“谢瑶光你真是好算计!” “殿下我说过为达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也可以牺牲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况且景熙公主不是没有损伤吗?而且救出庭燎的目的也达成一半,如此一举两得不是很好” “哐当”见谢瑶光丝毫不隐瞒自己心中想法,叶临宸挥袖一扫将桌上的茶盏悉数扫落于地,似是咬着牙冷声斥道:“谢瑶光你给我听着景熙与庭燎与我而言都同样重要,不是你可以随意牺牲利用的棋子。” “瑶光失言还请殿下息怒”谢瑶光沉首缓声道。 叶临宸闻言瞪了谢瑶光一眼转身拂袖离去。看了眼满地狼藉谢瑶光无奈喟叹垂眸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临宸的脾气还是丝毫未改。只不过日后自己这样算计之处还多着呢,就算你再不喜欢这样的算计但我仍旧要算计他们。你若是要因此厌恶我就厌恶罢,左右我也不过是辅佐你的谋士而已。 压下万千心绪唤来侍女把地上狼藉都收拾干净,自己则去寻找庭燎。谢瑶光去得时候庭燎正拘谨的吃着东西瞧见庭燎这副模样不免心疼起来。示意侍女退下缓步走到庭燎面前坐下。 “你不用害怕,若是这些不够尽管说”谢瑶光温柔的看着小口小口吃东西的庭燎。 “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谢我做什么,你我有缘而已”替庭燎斟了一盏茶递过去:“喝口茶吧。这些年苦了你” 庭燎深深看了眼谢瑶光眼中露出欣喜半响目光才回到桌上。等庭燎用过膳谢瑶光这才带着他返回苏府。刚回来不久,苏琬就急急忙忙地赶来过来当她见到庭燎的时候露出颇为诧异的眼神瞧了庭燎好一会。 “瑶瑶我没看错吧。你居然真的要选这个孩子,他真的可以么?” “年纪是小了点不过这个年纪确实最好教得而且这个孩子是个好学的”谢瑶光微微一笑:“更何况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我又怎么会提出这个主意呢?” “可是……” 知道苏琬是在担心自己,谢瑶光握住苏琬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既然连谢瑶光自己都对此事把握极大苏琬也不好再多言,叮嘱谢瑶光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知会自己一声,府上藏书还是有不少的。含笑应了苏琬的好意,两人又聊了一会。见着天色已晚不想耽误谢瑶光休息,交待侍女几句后苏琬才走。待苏琬走后谢瑶光吩咐朱雀先带庭燎去西厢歇着自己则挑灯查对账册。 自从谢瑶光说要选庭燎和方瑜玹比试以后,不少人都想上门一探究竟。结果都被谢瑶光以独家教学为由,将一众来客拒之门外。期间苏琬来过几次倒是能和谢瑶光说上一会话,但只要一提及庭燎立马闭口不言。苏珝也顶着寿王的名义向谢瑶光送了不少珍奇古籍并且告诉谢瑶光,寿王殿下说若是这里缺什么书,尽管开口,寿王府自当倾尽全力。 无人叨唠的日子格外自在。每天起得最早的都是庭燎,连着两日他都捧着书早早的站在谢瑶光门口等她起床。 第十七章道高一尺 “这几天我给你的书可都有看完”谢瑶光指了指面前的书案示意庭燎坐下。 “嗯,都看完了。不过还有几处不懂之处还望先生指点”庭燎将手中的韩非子递给谢瑶光。 “韩非子?你倒是会挑”谢瑶光莞尔浅笑,微微端坐:“何处不懂” “五蠹篇中第二段的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庭燎以为百姓劳作一天却只得那么一点钱实为不公,为何不多给他们一些银子呢?”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若是今日你给了他们很多银子明日他又觉得少了再问你要你当如何处理?”见庭燎面上仍有疑惑牵唇道:“物有所值,人都是有欲望的。既然他们不满意钱财过少你大可以从其他途径入手从而达到让他们满意的目的” “庭燎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 “今日过后,那些书你不必看了。我那的《水经注》、《括地志》之类的书你可以多看看细心参悟” 庭燎点点头正准备抱着书离开的时候,谢瑶光叫住了他。 “你也呆在院子里几天了走吧随我出去走走,省得你闷得慌” 庭燎闻言自是高兴遂去收拾一番同谢瑶光一道前往抱月揽星楼。同前几日一样马车直接驶到后院付给车夫银子让他去其他地方转转,约定了时辰来接。 仍旧把庭燎交给青衣侍女照看,留下朱雀守在门外。谢瑶光推门而入瞧见顾青芷坐在里面微微牵唇,缓步踏入。 “青芷,你找我有事?”走到顾青芷身边敛衣坐下。 顾青芷盯着谢瑶光竟是哑口无言。那日云繁一从谢瑶光这里回去她就听云繁转述了谢瑶光的话,她没想到谢瑶光竟然要云繁在景熙公主身上动手脚。也不知道她使了何种法子竟然能让景熙公主被一个掖庭罪奴所救而她也借着景熙公主之口顺理成章的救了这个罪奴。 “那个孩子是谁?你为何对他如此关心” “啧,云繁那家伙居然没告诉你庭燎是秦王遗孤?” “等等,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顾青芷似乎想到什么喃喃道:“难怪我见过定王殿下托人关照他……可是你为什么要救他呢” “因为庭燎他是一个很好的筹码至少因为他,临宸必须得跟我合作”耳际一道白玉蝴蝶飞到颔角,凤眸微扬垂首轻笑一句。 “你竟然会这样做,定王不知道你利用庭燎接近他吗?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允许你利用庭燎”顾青芷握住谢瑶光的手眸色深深的看着她。 “他确实不会,但是他没办法,只要能有一线救出庭燎的机会他都要去尝试”谢瑶光沉下目光与顾青芷相视,掩去眉梢中私藏苦涩:“除我以外他别无选择” 顾青芷知道谢瑶光敢这么做自然是有的原因,旁人也无法横加干涉反倒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谢瑶光要提出让庭燎与方瑜玹比试,莫不是这个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庭燎他真的可以吗?” “方瑜玹为人骄傲自负瞧不起一且水平不如他的人,又格外爱惜面子”谢瑶光扬唇嗤笑一声:“何况谁说我要与他比试他擅长的东西” “你是想从他弱处下手”顾青芷拧着眉道:“虽说有你在但是方瑜玹好歹也有个状元的名头……难不成方瑜玹是你的人?” “我哪有这个能耐,司徒莫轩那边我能让卓靖去干涉。方瑜玹这我可没办法让他消失” “可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顾青芷担忧的看着谢瑶光。 虽然顾青芷知道谢瑶光敢这么说自然是信心十足但是她担忧的事倘若事情有变谢瑶光又当如何处理。 “青芷你有顾虑是对的。我此行目的本就是为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虽然说我得了太子和寿王的看重但我觉得还是不够,我要的是厉帝都对我另眼相看。厉帝自认是明君对于命理一说嗤之以鼻,更何况是寒山寺的批命呢”谢瑶光敛眸拨弄着膝上古琴:“为了显得自己贤明他不会去相信帝王燕一说但是他仍旧会召见我,试探我。说到底还是要多亏了静宁郡主举荐我” 先前在朝凤楼上她就静宁郡主议论过此事。她和静宁郡主说过只要陛下不信这件事情,那么这样的批命就不必去当真。她果然猜对了厉帝不相信这样的批命甚至认为这样的事情都是无稽之谈。至于静宁郡主举荐她之事机缘巧合倒是帮她顺利成章打开了帝王燕的局面。 “你是不是调查过方瑜玹” “是啊,我再调查他的时候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何事?” “方瑜玹是其父方家家主方硕酒后和青楼女子所生,方家极重名声而方硕又舍不得儿子所以只能把方瑜玹给了自己小妾抚养。但是在方家妾室所生的儿子是没有资格继承家主位置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婢女出生的妾室呢?”谢瑶光挑眉看着顾青芷唇际呷笑:“是以方瑜玹自小就比旁人用功,想着能博得功名让父亲青睐于他” 方瑜玹因此故尤为自卑可他仗着自己永远比同窗厉害日子久了不免心高气傲,看不起任何人。他这个脾气在西狄也得罪了不少人虽然瞧不起他但是因为方家有意扶持,也不敢与之作对。 听谢瑶光这么一说,顾青芷不由舒眉:“他既有状元之才,想来赢他只能另辟蹊径” “与他对阵若走策论文章一类自然是不行”谢瑶光轻挑琴弦牵唇道:“但是我近日给庭燎看到已经是地理游记,各地风貌之类的书” “啧这个主意不错但是方瑜玹就不会想到吗?”顾青芷疑惑睇向谢瑶光。 想到这个主意?方瑜玹当然会想到,只不过谢瑶光垂首轻笑掩住珠瞳中锐利锋芒。他能想到又如何,谁说自己是要以这个击溃他。人终归都是有弱点的,往往抓住这个弱点趁其不备的时候做出致命一击都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沉首轻拂琴弦,十指翻飞若蝶一曲高山流水于指间淌出。 故曲旧景皆依旧,唯独人非。顾青芷见此景眼中泪光闪动,无语凝噎。 “窈窈,这么多年你琴技还是这般好”顾青芷望着面色苍白的谢瑶光,心中钝痛:“当年谁不知道顾氏嫡小姐琴艺名动天下,连陛下都对其赞赏有加。想不到时隔多年仍是这般……优秀。只不过……” 第十八章杀机四伏 谢瑶光眼中笑意款款,握住顾青芷的手宽慰起来,“好啦,青芷往事不可追你又何须再提。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请你……也不要再提起过往。” 顾青芷听到这样的话眼睛红红的,几度哽咽最终一把拥住谢瑶光。良久才放开她抹净眼泪深深凝望着谢瑶光,嘴唇开合无言。然而谢瑶光仍旧是在她嘴型中认出了保重二字。时间不早谢瑶光也不想在耽搁顾青芷,两人先后离开水阁。 回去前谢瑶光打包了几样庭燎爱吃的糕点。直到第四日谢瑶光所居的院落才开门迎客,苏琬是头一个来的,这个时候她已经惊讶的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提问庭燎回答起来头头是道,基本上挑不出毛病。惊讶于究竟是用什么独门秘法教育才能有如此进步速度。 谢瑶光含笑回了五个字本就有天资。再想细问此事她又绝口不提只说保密。 苏琬知道自己再问谢瑶光,她也不可能告诉自己答案带着满腹疑虑又与她对弈几局一道用过晚膳方才离去。 时辰尚早客院自然也不会就此沉寂下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在灯下习字的谢瑶光眼尾余光瞥见朱雀领了一个陌生侍女进来略有疑惑的扫了眼来人。 “奴婢紫檀拜见谢小姐。” “何事”谢瑶光搁笔打量起紫檀,微微勾唇。 “奴婢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来请谢小姐”紫檀含笑望着谢瑶光,莞尔道:“还请谢小姐随奴婢来。” “即是老夫人相邀瑶光自当从命,带路吧!” 紫檀应诺提着灯笼与朱雀一前一后为谢瑶光引路,约莫一小会走到了郑老夫人所在的仁寿院。谢瑶光来的时候仁寿院内灯火通明,侍女来通报说郑老夫人此刻正在佛堂礼佛还请谢小姐来佛堂相见。 谢瑶光凝目瞧着跪在佛像前默念佛号的郑老夫人,勾勾唇眼中浮起讥讽之意。神佛本是世人欲念所托之处,有的人沾染了罪孽便想着去佛前日夜祷告以求神佛宽恕。倘若真有神佛为何不惩治那些恶人呢? “谢小姐来了,老身深夜冒昧叨唠不会见怪吧。”郑老夫人捧着茶水浅啜一口,缓声道。 “岂会。老夫人是长辈,长辈相邀晚辈岂能不来。”谢瑶光目光掠过郑老夫人面上,唇际含笑声音犹如流水缓动:“老夫人这么晚喊我可是有要事吩咐。” 郑老夫人凝视着谢瑶光笑意和缓的模样,微微勾唇。论身份自己是一品夫人而谢瑶光不过一介平民,与自己身份相差悬殊。吩咐二字自然是值当的。只是如今的谢瑶光身上实在太多光环,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洛阳谢家的嫡女而谢家在民间一向口碑极好和江湖帮派关系颇深。而且还是自己孙女的救命恩人,更是太子和寿王另眼相看的人才。这样的人……这种身份绕是出身显赫的郑老夫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定位谢瑶光。 对于郑老夫人的闭口不言,谢瑶光是能想到的唇角微牵,缓声道:“老夫人尽管吩咐,瑶光自当竭尽所能并且守口如瓶。” 郑老夫人放下手中佛珠抬头看着谢瑶光缓了声音,一字一顿道:“谢小姐手眼通天,想必救人对你不算难事。” “您这话的意思是”谢瑶光抬眸笑意凝于唇际,目光转睛地打量起郑老夫人。 “静宁郡主有难。” 短短五字,谢瑶光倏然怔神轻嗤一声:“您的意思是有人要害静宁郡主?” “静宁郡主寓意什么,想必谢小姐比我更清楚而朝堂之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陷害他人的事情还少么?”郑老夫人深深望了眼谢瑶光沉声道:“老身希望谢小姐能出手救静宁郡主。” 谢瑶光抿唇。静宁郡主意味着什么她当然很清楚。沐王府十万大军的统帅,朝廷中唯一仍未站队的军方势力,这样的身份实在对人诱惑十足。连她都想着算计静宁郡主的人情,更何况是那两位呢? “老夫人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虽然老身已经不问世事多年但是总归还是有些人脉的。”郑老夫人微微垂首望着谢瑶光缓声开口,“还望谢小姐提醒郡主小心后宫入口之物。” 压下心头疑虑谢瑶光抿唇目光凝于郑老夫人面上良久,“老夫人可以给个具体的提示么?” “老身只知道有人要害静宁郡主,其余一概不知更何况此事还涉及宫闱秘闻老身不敢细问。但是要毁去一个女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毁了她的名节。”言罢,闭目低念佛号 谢瑶光凝目于老夫人面上瞧了好一会,轻笑道:“老夫人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出手救静宁郡主?救她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么?” “好处如何?老身觉得谢小姐心中自有决断。况且老身觉得你与静宁郡主交好,也不会放任她遭难吧?” 谢瑶光闻言勾了勾唇角,把玩起手中的茶盏。买卖的好处在于利益的轻重与否,救下静宁郡主的好处约莫是让这个沐王府都欠上自己的人情。细想一下这个买卖确实挺划算的,扬首凝视老夫人许久沉眸唇角绽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好,请老夫人放心瑶光自当护得静宁郡主安危。”谢瑶光敛眸看了眼不远处慈眉善目的菩萨轻笑道:“啧,老夫人这是算在积德行善,替亲人消除罪孽么。我想若是佛祖有知必然会满足您的愿望。天色已晚就不耽搁您休息告辞” 施然福身缓步踏出佛堂走到门边的时候,回望了眼郑老夫人仍在低声念佛,正欲移眸之际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怔松。冁然莞尔扶着朱雀的手离开了仁寿院。 窗外月色疏朗,无声倾述迤逦诡秘。 回了客院由朱雀伺候梳洗完才在床上歇下,躺在床上的谢瑶光此刻确实心绪万千,将京城各世家资料都过了一遍。 郑老夫人明显知道的很多只是不想多言但是又事关静宁郡主她又不得不说,至少她知道把此事说出来能求个问心无愧。回忆起郑老夫人事迹的时候,微微牵唇当年这位老夫人也算是女中豪杰为了自己丈夫不惜与家族决裂,只为挣得一个自由。如此细思一下想来能牵扯进此事的只有……苏瑀了。 啧,寿王这是要对静宁郡主下手了么。阖眸坠入梦乡。 第十九章技高一筹 因着昨日睡得迟谢瑶光难免觉得有些昏沉沉的,见时辰尚早又多睡了一会。 是以当苏琬几人来寻谢瑶光的时候只看见朱雀收在门口不让他们进来,眼见时间不多可是谢瑶光还未起身苏琬不由着急起来。就在他们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房门打开了,谢瑶光站在门边笑盈盈望着他们。 见谢瑶光出来苏琬赶紧吩咐身后的侍女端着一应物品替她梳洗打扮一番后,几人一道用过早膳方才赶完府门口。 府门口苏瑀已经等候多时,见谢瑶光来了不由松了口气策马上前道,“谢小姐,寿王殿下说了今日只是你和方瑜玹的比试。文试推到了后日。昨日寿王殿下特意上表奏请皇上,为了不影响两国邦交即使方瑜玹输了也不取消他文试资格。” “寿王殿下有心了”谢瑶光扬唇轻笑一声:“如此说来我倒是要好好谢谢殿下” “哪里殿下也是为了两国邦交着想。” 谢瑶光深以为然颔首又睇向苏琬几人缓声道:“行了,琬儿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事的。” 在苏琬几人担忧的目光下倾唇牵着庭燎的手踏上了马车。车夫马鞭一扬,铃声叮当驶向宫城。 武德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只不过比前几日人冷清一点,北燕这边只来了副使和耶律齐,西狄那边正副使和方瑜玹。 环顾周遭却不见太子和寿王想来是一早就入宫见驾。叶临宸见她来了遥遥点头致意,察觉到叶临宸正在看她思虑一番遂放开手让庭燎自己去一旁转转。庭燎离开后只剩下谢瑶光一个人孤零零站着显得格外的突兀。 不过谢瑶光却独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踱步至侧殿廊下时忽然察觉有人正在审视她。当即看向目光来源方向瞧见耶律燕摇着折扇不紧不慢的走向自己,眼中肃杀之气十足。 “三皇子~”谢瑶光掀唇温和一笑屈身行礼,眼中滑过警惕敛眸遮掩。 耶律燕也不拦她。伸手扇柄贴上谢瑶光脸颊顺着线条滑落至下颌轻佻的挑起强迫谢瑶光与自己对视,审视着谢瑶光仍旧神态自若的面容神色越发玩味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能矜持到什么时候。”耶律燕敛眸轻嗤一声。一手扣上谢瑶光手腕借力把人带进自己怀里持扇的手环在了谢瑶光腰际。 “三皇子自重”谢瑶光沉眸扫了眼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斥道:“您眼下在的是大历皇宫。” “那有如何,我想大历陛下总不至于为了你和我北燕开战吧”眼色暧昧的瞧着被自己禁锢在怀里的谢瑶光,“好漂亮一个美人。为何如此蛇蝎心肠呢?你的人害得我损伤了一员猛将,谢小姐就不思考一下如何赔偿本王么?” “是他技不如人,又关我什么事。” “说得有理,只是本王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思来想去觉得倒不如谢小姐以身抵债吧”手指抚上谢瑶光腰间系带,故意缓慢挑开。 “耶律燕!你放开我!”谢瑶光面色骤变拢在袖中的手悄然褪下腕上金钏摸到机关上一按,抓住已经变作盈寸匕首的金钏指向耶律齐腰际。 耶律燕尤为得意的扫了眼谢瑶光放开手扬唇笑道“原来你也不是冰山啊,只不过心肠确实狠毒。” “多谢夸赞。”谢瑶光依依勾动唇角,目露警惕的盯着耶律燕防止他再有异动。 目的达成的耶律燕也懒在和谢瑶光纠缠勾勾唇抬手在谢瑶光发间一掠轻而易举的抽出一支发簪后挑衅似得在谢瑶光面前晃了晃继而转身大步离去。 谢瑶光望着耶律燕离去的背影,敛眸抹去眼中厉色。等她再度走进殿内的时候静宁郡主已经来了,正拉着庭燎的手在说着什么。 “看谢小姐这个样子想来必是胸有成竹。”静宁郡主瞧见谢瑶光站在自己几步外莞尔道。 “自然”环顾四遭见无人注意,谢瑶光敛了笑意款步到静宁郡主身边附耳低语,“郡主有人让我提醒你一句请务必小心今日宫内一切入口之物” 静宁郡主眼中滑过愕然,继而傲然一笑,“你是说有人想害我?” “不,他们只是想逼你就范”谢瑶光唇际呷笑,含烟眉偏斜揽过韶光,螺髻间步摇轻晃缓慢倾唇,“毁你名节。” 短短四字却如投石入水激起的层层涟漪,久久不能散去。 “多谢,谢小姐提醒。如此我倒是又欠你一份人情。”静宁郡主牵唇莞尔笑道。 谢瑶光含笑望着静宁郡主颔首致礼牵过庭燎的手缓步离去。谈话之瞬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忽闻内侍传话告知陛下将至敛眸拉着庭燎站在了队伍最后。抬眼望去果然不出所料太子和寿王一左一右跟在厉帝身边,景熙公主则站在寿王边上。等厉帝落座之后,这三人步下玉阶率一众人朝厉帝稽首叩拜。降平谕后殿内众人才逐一落座开宴。 厉帝目光落在谢瑶光面上,见她一脸安然自若笑道:“谢卿你成果如何?” “成果如何,陛下一看便知。” 语气平缓再加上谢瑶光镇定自若的目光,厉帝才逐渐放下紧张之感。扫了眼被谢瑶光喊出来跪得挺直的庭燎缓缓点头示意比赛开始。 庭燎领旨起身从容走向方瑜玹,一改几日前的瑟缩姿态。殿内一众人都不由暗里咂舌这谢瑶光不愧是秦琰教出来的徒弟,这么小个孩子稍微指点一下都有这等成效若是真让她再教上一段时日指不定又是一位人才。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譬如眼下方瑜玹虽然是一派镇定自若可他内心却被惊慌所啃噬。晃神之际瞥见谢瑶光举杯朝他遥遥致意,清丽面上笑意尚存然而在那双幽深瞳孔中仿佛有巨蟒盘踞其内。 不由握拳。他该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名声就要在今天毁于一旦了吗?他不甘心!凭什么这个女人就能抓住自己的隐秘身世做文章?凭什么生母出身青楼就只能是贱籍? 回想起昨夜有神秘黑衣人闯入驿馆递给他的密信心头怒火疯涨,这个女人居然在信上说一时败绩和永远的名声孰轻孰重,还望公子掂量掂量。就这一句足以让他胆战心惊。狠狠剜了眼谢瑶光暗自立誓他日若谢瑶光落入自己手里必然要她生不如死。 第二十章唇枪舌剑 见方瑜玹一直不开口,西狄正使面露急色的扯了扯他袖子低斥道:“你在干什么” “大约是昨晚没睡好吧,见谅” 庭燎朝着方瑜玹做了个请的姿势,礼数周全。反观方瑜玹眼含不屑的扫了眼庭燎,尤为看不起这个罪奴出身的孩子。如此相较之下方瑜玹已经落了下乘。人有傲气是好事,不过也得分场合。对于比自己强大的力量面前,低头总比迎刃而上来得机灵多。 “还请赐教” 一个是秦琰高徒所教出来的徒弟一个是西狄文武状元这场比赛自然是看点十足。殿内一众人都不由打起精神仔细听着这二人高声论谈。方瑜玹句句逼人,言语锐利犹如二月寒风凛冽场上众人听了无一不咂舌惊叹。 反倒是庭燎年纪虽小但是在方瑜玹咄咄逼人言语下丝毫不见胆怯,面对方瑜玹的提问见招拆招言语间不见锐利锋芒。回答的尤为和缓可是听者只觉他行事温和,颇具儒骨,听他一席话仿佛能感受到炎夏时脱袜入水后所带来的清凉之感,叫人心头舒坦。 二人辩论的精彩绝伦,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谢瑶光反倒是慵懒地靠着凭几细呷新酒时不时和静宁郡主附耳交谈掩唇浅笑,目光完全不在庭燎身上仿佛比赛结果都已经了然于胸。谢瑶光越是表现得不在意方瑜玹心中越发慌乱起来,开始疯狂思考起这个狠毒的女人是不是还有后招。殿内气氛逐渐凝滞方瑜玹背上也是汗流浃背。 谢瑶光将方瑜玹此刻眼神尽揽于心唇角微勾。忆及往昔祖父教过她兵者诡道而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轻而易举征服一座城池容易但是征服人心确是不易,秦扫六国以求一统天下然六国虽灭但是人心却从未向秦。回神时比赛已经到了第二局,上一局方瑜玹在庭燎的逼问下节节败退几乎溃不成军,从心上看他已经输了一截。 这局才刚刚开始面对庭燎的提问,方瑜玹支支吾吾半也回答不上在他眼中狂躁淤积只消再加把劲立马就能燃烧起来。落于下风的方瑜玹看着面上笑意款款的谢瑶光忽然明白了什么,眼中的狂躁逐渐被惊惧和愤怒所替代。 不管今天自己的结局如何哪怕就算自己临阵反水也米有任何关系。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从一开始想的就不是借庭燎的手上赢过自己所谓庭燎不过是她一个借口罢了。虽然极为不齿此等小人行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样手段委实高明。 真是好的很!好的很!圣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庭燎三局两胜结果如何胜负分明,方瑜玹捂住胸口目光死死盯着谢瑶光嘴唇嗫喏却说不出一个字,只听得他喘息连连,眼神如同凶兽似是恨不得扑上去咬断谢瑶光喉咙。 “赢了!赢了!”景熙公主雀跃地起身欢快鼓掌笑道:“父皇你看这个小家伙赢了还是三局两胜呢!” 厉帝似乎还在回味这场比赛的精彩,景熙公主喊了他几句才回过神笑眯眯打量着谢瑶光笑道:“精彩精彩,实在精彩。谢卿真是让朕大开眼界,想不到着小小孩子还有这等本事” “陛下过奖”谢瑶光起身款款而笑,面含歉意:“倒是我赢了方公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希望不会影响公子文试上的成绩” 被谢瑶光这话一激,方瑜玹猛咳几声陡然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在地上。 “方公子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那西狄正使见方瑜玹倒在地上不由慌神,即便眼下他实在不满方瑜玹竟然会输在一个孩子身上也不好流露只得装出一脸关切。 厉帝皱眉扫了眼方瑜玹忍心不悦对着内侍道“来人还不把方公子抬到偏殿去,再找太医来为他诊治” 方瑜玹被人抬走,西狄二使也以此为由前听听太医的诊断他们也好知道能替方瑜玹做些什么。 厉帝因为谢瑶光这场比赛赢得实在精彩不由高兴,亲自给谢瑶光倒了一杯酒让内侍端给谢瑶光。 “这次谢卿教导有方,朕敬谢卿一杯。” 谢瑶光接过酒只是浅啄一口,便放在一侧。 厉帝见此倒也不恼接着笑道:“谢卿这次有功,等到郡主文试后在一起封赏脸。” “臣谢陛下恩典。” 厉帝安慰了西狄正使和方瑜泫一番后,高高兴兴地摆驾回内宫。谢瑶光看着桌上的酒樽,端起来一饮而尽。也许是因为酒太过香冽,谢瑶光忍不住微咳起来,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谢小姐没事吧?”太子先行开口关切询问道。 “无妨,陛下的酒太过香冽。瑶光觉得味道不错,就贪饮了……有劳殿下挂心。”谢瑶光敛眸心中升起狐疑。 有趣这二人身上香调竟然都换了味道还是近日自己颇为喜欢的‘傍琴台’。眸中黑雾渐浓,这倒是有意思了。本以为朝凤楼那日自己与苏瑀说觉得这两人香气太过浓郁实在不喜,将消息递出去只为印证自己的猜想。结果这二人不仅换香调换的一致竟然还是自己喜欢的。 抬袖掩唇冷笑。看来不仅寿王身边有太子的眼线,就连自己所居的客院也有人盯着。 又是一阵低咳。 静宁郡主疑惑的瞧了眼谢瑶光面露担忧地走了过来询问道:“谢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无事不过是老毛病罢了……咳咳,有劳几位挂碍。”谢瑶光沉首莞尔勉力扶着宫女的手端坐起歉疚,“想来两位殿下还有公务在身,切莫因为瑶光耽搁要事” 二人看起来确实有要事在身的模样,各自安慰谢瑶光两句。又想到如今这么多人在场,谢瑶光就是再想表示什么也会有所顾忌当下面带微笑的离开武德殿。 云繁见他二人一走也不避还有人在场径直走过来替谢瑶光搭腕诊脉,蹙眉忍不住开口训斥,“谢瑶光你当你是那九命猫妖?净在这里瞎折腾。” “看来云太医和谢小姐很熟?我倒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训斥谢小姐。”静宁郡主低笑一声,打趣似得瞧了眼依靠着云繁怀里的谢瑶光。 “哼,要不是看在她兄长面上我才懒得训斥她。” 第二十一章算错一步 静宁郡主才想开口,有一紫衣宫婢款步而来朝着在场众人敛衣行礼,“奴婢奉了贵妃娘娘的旨意来请郡主您去宫中小坐一会。” 闻言静宁郡主与谢瑶光对视一眼,见对方点点头遂同紫衣宫婢一同前往容贵妃所在的承香殿。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谢瑶光的目光在那名紫衣宫女身上停驻良久仿佛有道电光在心头一闪而过,她是不是漏掉了最关键的一点。刚刚那位宫女身上的香气仿佛在哪闻过却偏偏想不起来在哪。 静宁郡主走后殿内也没剩多少人,叶临宸正站在不远处和景熙公主似是交谈一些愉快的话题,景熙公主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敛眸掩去眼中翻涌的情绪,被自己漏掉的那一点究竟是什么?神游时,那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谈话走了过来各自关切地询问几句。见四下无人注意,叶临宸也趁机把庭燎叫到一旁叙话。 “你要是在不爱惜自己,我看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这酒是你能乱喝的吗!” 谢瑶光心不在此胡乱点头回应脱口道:“云繁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宫女身上的香味好奇特啊……我似乎在哪闻过。” 云繁睨了眼谢瑶光没好气地训斥道:“我都没闻出来你倒闻出来了?”不知何处拿来一个手炉塞进谢瑶光怀里,“好了别多想好好休息一下。” 谢瑶光确实感觉到极为不适,胸口泛起冰针般地刺痛感,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极力压抑着嘴中的血腥。云繁察觉到不对,手指搭上谢瑶光的脉门脸色一变。 “不是叫你自己多注意,这会你又……” “谢姑娘怎么了?” 景熙公主和叶临宸也闻声凑了过来,关切的看着谢瑶光。 云繁看着谢瑶光苍白的面容,阴云满脸。 谢瑶光指了指袖子小声道:“云九,药在袖子里面。” 云繁从谢瑶光袖中掏出一白瓷瓶倒出药,吩咐宫女端来水看着谢瑶光和水服下。过了小一会谢瑶光脉息逐渐平稳,他才面色稍霁。 “唉,我本来还想去谢家的药铺买点东西的,估摸着现在没时间了。” “买什么?我让人送你府上去。” “不用了,说来也奇怪也不知是谁拿了那东西。如果是制香那可就有麻烦了。”云繁喃喃自语起来。 谢瑶光倏忽一怔而后豁然开朗淤积在脑中疑云似乎一下散开。制香二字将心中缺失的疑点紧密的串联在一起形成锋利长刃破开层层浓雾。她不由抓住了云繁的手,她总算知道那种奇怪不适感从何而来。 “你刚刚说制香,那香是不是可以扰乱人心神。” “是啊怎么了?” 闭目压住心中不断涌出的悔意。容贵妃的出身在脑海中越发的清晰,她早该想到的。后宫阴毒手段纷多下毒下药这种不过是不入流的伎俩,事后稍加查询总弄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香料就不一样了,烟消云散事后就算再想查证也无从下手。太医院在这个时候恰好丢了一味能制香的药而容贵妃本人亦是一位制香高手。心头迷雾散尽再一次将昨晚郑老夫人的话翻了出来。 郑老夫人说要自己帮忙提醒静宁郡主小心后宫有人害她。但是对于细节一个字也不肯提可是这等宫闱机密无论是容贵妃还是皇后都不会允许有人透露出半个字。原先还以为是苏瑀从寿王处得了这个消息不小心在郑老夫人面前说漏了嘴。现在想来倒是自己想错了人,既能在苏瑀身边安插人又能把手伸进客院监视自己的,沉眸咬牙低念出——苏清临。 苏清临,呵。郑老夫人恐怕是在苏清临这里听到的计划。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她干脆撒了一个慌告诉她小心后宫入口之物。以此混淆视听,让她误以为只要提醒郡主小心入口之物就无恙。哪知更深的阴谋还在背后。人老成精,说的还真不假。郑老夫人无意间探听到这个秘密,又心疼静宁要就此蒙难,一方面又考虑到苏家以后的问题所以干脆这么做既不会良心不安又不会影响苏家。甚至于还要在装模作样的在佛前祈愿求佛祖宽恕自己,这回她是有苦衷的! 那么苏清临的立场是什么…… 夺嫡之战越演越烈,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无论到最后结果如何但凡属于对方的势力都会被清除的一干二净。苏清临他身有污点,是无法做纯臣,他必须在太子和寿王之间做个抉择,然而现今苏家只有苏瑀一人是站在寿王一派。苏清临会保持中立嘛?以她对苏清临的了解绝不会。苏瑀如此高调的支持寿王,将来太子胜了,苏家也是死路。苏清临向来精明,却一直放任苏瑀与寿王打成一片,如果她没猜错,苏清临心中一定计划好了一切。无论最后谁赢苏家都是胜利者,继续享受尊荣。 如果太子赢了,苏清临只要告诉太子苏瑀是被派去做内应的,偶尔拿回点消息证实真假。太子只会更加高兴。若是寿王赢了,因为苏瑀的原因苏家依然不倒。倒真是一盘好棋。只要成功瞒住了,将来太子赢,苏家都是功臣。寿王赢,苏家也是功臣。 倒是我轻视了苏清临。眼下谢瑶光顾不得自己身体暂且不适仓惶扶着云繁的手想要站起来挣扎几次徒劳无果侯,屏气凝息。抬手示意叶临宸附耳过来。 眼中虽有疑惑叶临宸仍是凑了过来听谢瑶光想对他说什么。 “定王殿下请你务必火速赶往承香殿”谢瑶光深吸一口气压住喉头翻涌的咸腥感,一字一顿:“郡主有难” 叶临宸不明情况但看到谢瑶光眼中的肃色点点头,抬腿就往内宫奔去。 谢瑶光见叶临宸一走深吸一口气又对着景熙公主莞尔笑道:“殿下能否让瑶光去您寝殿里歇一会” 景熙公主如今对谢瑶光好感颇多,也没细想点头答应连同随侍宫女一道带着谢瑶光前去自己的薰风殿歇息又安排人先送庭燎回去。 进了薰风殿后景熙公主把谢瑶光安排在东院歇着,自己先去皇祖母那边请安。等景熙公主一走谢瑶光爬起身看着云繁道:“云繁.请你现在去去让青芷把马车赶到玄武门等我。然后再去承香殿外院所通的内重门,去那拦住一个人。” “谁?” “林威桀” “好。那我走了你怎么办”云繁突然想到了什么错愕看着谢瑶光:“你突然想来景熙公主这里休息该不会就是为了救静宁郡主吧?” “你以为呢?我既然敢入内宫自然有我的法子,不必担心” 云繁知道自己眼下已经劝不住谢瑶光只能点头应允嘱咐谢瑶光多加小心后即刻离开薰风殿。 “枕月,替我寻一套宫女的衣服。我要去承香殿” “属下遵命” 屏风后闪过一道倩影。谢瑶光沉眸喟叹一声但愿这一切还来得及。 第二十二章后宫蛇蝎 因着谢瑶光那句提醒,静宁郡主沉眸扫了眼案上婢女承来的一应茶水糕点抿唇。暗里思虑一番抬眸坦然对上容贵妃隐含审视的目光,心中警惕却未曾放下。 容贵妃见静宁郡主只是端坐案前,杏眸中掠过一丝厉色缓慢倾唇。静宁这是在戒备自己么? “静宁,坐那么远干什么”容贵妃莞尔一笑目光柔和地朝静宁郡主招招手,“来坐我这边来,咱们好好说会话。” 容贵妃亲昵地拉着静宁郡主的手邀她与自己同坐。她那双保养极好的手,白皙细腻有着玉一般的光泽安稳的放在静宁手上,面上巧笑依依。浑身流露出长辈面对小辈时特有的慈爱。一袭宝蓝罗裙衬得她格外明艳,环佩叮当。静宁郡主对这样的亲昵有些反感,只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 “看你这个样子我倒是想起了从前的我。”容贵妃若有所感,杏眸中隐有泪光闪烁。 容贵妃不再自称本宫,一个‘我’字与她眼中透露出的离愁与哀伤思绪混合在一起最是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我少时也曾和你一样鲜衣怒马过。”容贵妃眼中伤感渐重又似想起什么伤感褪去呼吸间有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如今倒是格外怀念这样的日子,这宫里日子实在乏味。” “娘娘慎言。” “静宁无妨我这没有外人,不过是闲唠家常罢了他们还能说我什么不是?对了静宁我记得,沐王府是镇守在鄯州吧?”容贵妃面上愁意散尽杏眸中逐渐透出喜悦,“我少时也曾经随父母在鄯州居住过一段时日” 闻言微微一愕,脱口道,“静宁还是第一次知道娘娘在鄯州住过” “都是些陈年旧事”容贵妃莞尔笑一笑,“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无垠广漠下的风景比这江南又是大不相同。” “诚如娘娘所言,边塞风光与江南是不同的。广漠无垠,黄沙万里。月牙泉也是极美的。”静宁郡主沉吟了一会逐渐放下戒备不由扬唇笑道:“大漠里的夕阳也比江南更有一番风味。” “可不是,只是可惜我这辈子是大概无缘再见……”容贵妃移眼看向他处,眼中掠过一丝锐利锋芒。 静宁郡主望着在自己面前愁绪万千的容贵妃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在感怀往事还是在故意作戏给自己看。容贵妃这样的人,在后宫摸爬打滚多年最是善于伪装自己。通常他们说的话也许只有一个字是能够相信的。 “唉,本宫小时候曾经随父母去过一次边塞还在月牙泉许过愿呢”容贵妃对静宁未饮下酒的事情,表现的毫不在意只听见她叹了一句,“不知道郡主有没有在月牙泉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许过愿呢?” “未曾” “那真是可惜了。”贵妃幽幽一叹,她本就生得艳丽无双,倾国倾城,这一叹反倒更显得美丽动人。入宫多年,盛宠不衰,与她的容貌脱不开关系。岁月在眼角留下的痕迹,只会为她多添几分风韵。 “静宁常年军务在身不得空闲。”静宁偏首莞尔道:“若是等这次回去得空我便去一趟月牙泉。” “回去?静宁你就要回去了吗?这不是还有文试吗?唉,瞧我这个糊涂记性倒是忘了静宁你还有军务在身。唉还是羡慕你不像我这辈子都耗在宫里,也不像皇后一样娘家就在京城。” 静宁郡主明白容贵妃上半句的意思,微笑接过下一句,“贵妃娘娘哪里的话那是静宁分内之事”至于上半句她只装作没听见。 容贵妃虽然深受帝宠多年但是娘家式微在京中并无势力。只因当年无子为人又聪慧大度,在后宫中口碑极好,才会成了太子的养母。而且关于元后临终前厉帝说发之誓,她也略有耳闻。除非太子犯打过否则绝不易储但是太子想要顺利登基岂会这么容易。 而徐后无宠虽然有个寿王傍身但是有厉帝那句无大过,决不易储拦在前面再加上寿王序齿又在太子之后自然是无夺嫡可能。可是近年来寿王却如同扎在容贵妃母子心间的毒刺叫人夜不能寐。 寿王聪颖好学又擅闯于讨好人,在厉帝面前更是做足了心思讨好,屡次三番夺得皇上欢心。即便如今徐氏势力大不如前可是徐氏门生可谓是遍布朝野单凭这一点就成为了徐后最大的助力。再加上寿王极为懂得礼贤下士之道为自己笼络了不少人才,履献奇策深得圣宠。厉帝甚至在他身上赋予了不少殊宠让寿王地位大有直逼太子之势。 “静宁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不会为自己考虑。这比赛也有几日了你可有中意之人,不如同我说说。”容贵妃冁然而笑语气颇含挪揄意味,“我也好让人帮你留意留意他往日品行如何。” “多谢娘娘好意,不过这等事情岂是静宁能随意决定的。” 此刻内延中谢瑶光已然换了一身宫婢衣裳快步行走在宫道上。若是遇见巡查的侍卫悄然至一侧免得遭人疑虑。一路小心而来倒也没太大问题眼见承香殿近在眼前,谢瑶光牵唇深看了眼承香殿所在方向但愿一切还来得及。继而身形一转消失在假山一角。 谢瑶光幼时在宫中玩耍时日颇多,早跟着叶临宸以及已故秦王将宫内转了个遍譬如眼下她走得就是一条最近通往承香殿的小道。这条小道极为隐蔽若不是早先前无意发现谢瑶光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条小道。小道上杂草丛生几乎是寸步难行,当下顾不得其他的谢瑶光几乎是徒手扒开横在面前的荆棘树杈这才走了一会手上遍布血痕。咬唇神色冷厉,苏清临这笔账我他日后再跟你算。 “傻孩子,听皇上决定为什么不挑个合自己心意的。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大历郡主要我说啊这京城有多少人配得起你的容贵妃语调变得认真起来,神色有些严肃,“我知道以郡主你的见识寻常人自然是看不上。所以太子啊为此啊寻遍了帝京世家的青年才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是太子妃娘家的孩子叫什么林威桀的。刚找到太子就急急来向我禀报,生怕这人品行不端亏待静宁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藏不住想法可他打心眼就是敬仰你,希望你以后……” 静宁郡主长身而起望着容贵妃美艳面容毫不留情打断她冷声斥道:“贵妃娘娘,我沐王府向来只忠于皇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请您以后不要再说了,这次我只当做没听见!” 第二十三章兵行险着 容贵妃话说至此。静宁郡主虽不喜欢浸**弄权术但是这种话里含义她又如何听不明白。沐王府之所以屹立几代不倒无非一句话只忠君王,不涉党争。 听到这样不软不硬地回答,容贵妃反倒没有生气只是温和的一笑,“静宁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本宫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 吩咐站在不远处的红衣宫婢去取宫中珍藏的“木樨清露”来,才一会那红衣宫婢端着一壶酒走了过来,在容贵妃的吩咐下给静宁郡主倒酒。不知何故那宫女竟然失手一不小心打翻了酒壶,木樨清露悉数洒在静宁郡主裙上。容贵妃见此不由怒容满面。 “贱婢,你在干什么!” “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失手。”倒酒的宫婢惶恐不安的跪地上磕头身体止不住的防抖显然恐惧至极。 静宁郡主心有不忍正想开口替其解围时。 容贵妃敛了怒意眼中歉意满满倾唇缓声,“妙容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带郡主到里面换身衣服。” “娘娘,不必如此麻烦静宁还有要事在身。” “这那成,妙容!” 妙容会意含笑朝静宁郡主屈身一拜,引着静宁郡主往殿内走去。举止诡异静宁郡主不由心生警惕开始寻思脱身之法。容贵妃望着静宁郡主消失的背影眼中哀痛寸寸消沉,最终被狠绝替代。静宁你莫怨我心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是要怪就怪你太不识抬举。垂首扫了眼跪在地上邀功的宫婢,挥手示意守在门外的内侍把她拖下去又吩咐其余人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 看这样又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呢!死无对证那个宫婢也死了不会有人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静宁郡主随妙容进了殿内乍见纱幔轻垂,幽香缭缭心中狐疑渐重。那奇特的香味似带暖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她觉得格外舒坦,不由自主细闻起来。 “殿下,您在这稍等。奴婢去取衣服。” 话才说完耳畔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静宁郡主不由奇怪扭头却看见谢瑶光持着烛台站在不远处面露愧疚的望着她而妙容倒在她脚边不省人事。倏忽怔然刚想开口的时候觉得头晕目眩,浑身酥软几欲跌倒好不容易才扶住了屏风勉力站稳。 “郡主,我知你心有疑惑但是现在请你屏住呼吸。咳咳……这香中有毒。”谢瑶光缓步走向静宁郡主从袖笼中掏出白瓷药瓶递了过去:“里面的药可暂避百毒,你服下药就顺着这个窗户走去前殿和定王汇合” “那你呢?谢小姐。” 谢瑶光倾唇浅笑望着静宁郡主关切地目光缓声道:“我没事,您快走吧!” “不行,我不能放任你在这里。若是他们……他们。我静宁是不会做逃兵的。”静宁郡主反手握住谢瑶光的手,语气凝重。 谢瑶光含笑看着静宁,腕上一用力挣脱她的手长身一揖,“郡主眼下不是逞能的时候,先走。我会想法子脱身的。” 静宁郡主看着谢瑶光的目光点点头,终是答应了要求。 谢瑶光咬牙把静宁郡主推至窗边见对方已安然离开内殿长舒一口气目光冷冷的望着袅袅升起的幽香唇角微勾。果然是思春闺,这样的香气若是单一样不过是燃情助兴罢了可若是和“木樨清露”混在一起就成了致人神思恍惚,心思溃败的毒物。 思及此处不由轻嗤,容贵妃果然是好手段。 殿外,太子已经领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走了进来,两人恭敬朝容贵妃行礼问安。 “母妃,这位便是林家二房次子——林威桀。” 容贵妃扫了眼林威桀点头示意他退到一旁侯着。心下却不由奇怪怎么静宁郡主还不出来,妙容那丫头到底在干什么。 至于林威桀忍不住踮脚往殿内窥去,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听说静宁郡主英姿飒爽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又是如此的身份尊贵真是白白让自己捡个天大的便宜。 “妙音,你去看看妙容这丫头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带郡主出来!” 妙音应诺还未多久就听见殿内传来她的惊呼声继而看见她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跪在容贵妃面前。 “娘娘,郡主不见了!” 容贵妃猛地站了起来惊愕的盯着妙音,容不得她去部署下步计划。在殿外喧闹的呼诧声由远及近闯入耳中,叶临宸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眼前。不由咬牙让人带着林威桀赶紧从侧门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只要林威桀一走证据也就没了。 叶临宸虽然一向极少在人前出手但是像他这样常年浴血沙场出手自然是格外狠辣。再加之围住他的侍卫心有不顾及不敢贸然动手,眨眼被逼退数尺仍将他团团围住。 “定王殿下!”静宁郡主扶着墙从花圃一角缓步而出,望着叶临宸缓声道。 听到静宁声音的容贵妃面上阴云密布。静宁郡主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是万无一失的机会怎么又会出了纰漏。难不成这承香殿内还有皇后的眼线暗中相助静宁郡主。 “叶临宸,你好大胆子手持兵刃擅闯我承香殿你是想造反不成!”容贵妃环顾四遭见叶临宸独自一人当下没了顾及,黛眉一挑冷斥道。 冷扫了眼容贵妃并不答话反倒是一把扶住静宁郡主。见静宁郡主脚步虚乏陡然间明白容贵妃对静宁郡主做了什么厌恶从心头升起再度看向容贵妃眼神已是极为不善。双方对峙之际静宁郡主迅速在他耳边低声道了一句谢小姐尚在里面。闻言一愣抿唇冷睇眼将他围住的侍卫,眼中有犹疑闪过。 “她给我服了解药,我已无事。我拖住他们你进去救人。”静宁见他犹疑不由着急起来再度放轻了声音道。 叶临宸终是点头将手中钢刀递给了静宁郡主,自己则赤手空拳闯进承香殿救人。虽然他对谢瑶光谈不上有多喜欢但是也做不到把人置于危险境地。 太子见此连怒带骂呵斥侍卫出来拦住叶临宸。数十名侍卫手持钢刀弩箭将叶临宸团团围住,却不敢上前。 “叶临宸你私闯母妃寝宫,意图行刺母妃又劫持郡主。你赶紧放开郡主,本太子或许还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不与以追究。” 叶临宸冷哼一声,并未理会太子的话。径直朝太子走来。挡在前面的侍卫看着叶临宸一步步走来,但碍于对方是皇子的身份又碍于静宁郡主还在身旁,只得步步后退。 第二十四章策算无遗 “来人,定王擅闯内延意图行刺太子,传本宫懿旨速将此贼人就地射杀。”容贵妃盯着叶临宸不禁扬眉厉色斥道。 不过是射杀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就算事后陛下追究,只要自己证据做足,皇上顶多是罚自己俸禄。没什么大不了的。 思及此处容贵妃甚至说出了但凡能射杀定王者,赏金百两,连升三级。令下数箭齐发齐齐射向叶临宸,幸亏叶临宸也是难得的武学高手若是换做旁人早就被射成刺猬,在箭雨下纵跃避开了一波后随即踹到一个侍卫夺下他手中的兵刃来挑开第二波箭攻。 “临宸,静宁郡主如今已经救下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莫不是真想刺杀本太子?” 叶临宸沉眸望了眼被近在咫尺的承香殿宫门。确实他受谢瑶光之托前来相救静宁郡主,一路而来也有思考过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她安排好的,她明明知道有人会害静宁郡主可是为什么不出言阻止?她会不会想借这个机会在静宁郡主身上讨个人情? 可是当他找到了静宁郡主时,静宁却跟他说谢瑶光为了救人自己身陷囹吾。谢瑶光身体不好一旦容贵妃发现自己的计划被人破坏回头找到谢瑶光时,她又当如何。至少叶临宸很清楚以容贵妃的手段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谢瑶光的。 “那是为了怕贵妃娘娘你销毁证据。”静宁郡主手中钢刀一舞刹那刀光如雪,隐隐生风。 “郡主,可不要血口喷人!本宫不过是请你喝杯酒罢了” “喝酒?贵妃娘娘真是好算计。定王殿下还请你务必闯进里面,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叶临宸会意足下一点几个纵跃,挥动着手中钢刃刀风凌冽,光影如雪挡开频频射来的箭矢。静宁郡主配合他破开侍卫紧密的攻势几波箭雨下来倒是毫发无损。 容贵妃凝望着配合的天衣无缝两个人不由疑惑,能帮助静宁郡主脱困甚至于还能通知定王来救静宁郡主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能让定王拼死相救的人,这个人莫不是叶临宸的生母——慧昭仪。 念头一动容贵妃柔笑扬眼对着一侧的妙音附耳低语,妙音应诺折身返回殿中。又转头冷睇叶临宸目中警告意味十足,双唇嗫动无声然叶临宸却在她唇形间读出慧昭仪三字,不由一怔。 她既拿母亲做挟叶临宸也不顾其他,只见他身影一闪落在侍卫间又借着侍卫的慌乱下,几个纵跃冲向阶上的太子,仅是一瞬间的功夫太子已遭雪刃横颈。 “叶临宸!” “贵妃娘娘小心了,刀剑无眼。”叶临宸扫了眼面露胆怯的太子,傲然一笑:“娘娘见笑,我做惯了斩将夺旗之事虽然一向自认功夫不错但是也难保没有失手的时候” 坦然胁迫。 叶临宸为人如何她不算特别知晓,印象里他与被废的秦王关系极好。当年陛下抄没秦王一家,他甚至为了这件事就差没跟陛下吵起来。一度遭到厌弃最后陛下亲自给他下了道旨意,无诏不得回京。叶临宸倒也硬气这么多年确实没有旨意他也不涉足京城。久而久之陛下已经将他忘得差不多除非有人提醒,才会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听陛下身边的宫人说起过,陛下对他评价就四个字“冥顽不灵” 可眼下要容贵妃看来,这个叶临宸除了冥顽不灵也未免太不识抬举。 刀协太子这种糊涂事他居然也做得出来? “叶临宸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里面,你可以放开太子了吧?倘若太子有什么闪失,你可别后悔!”听完妙音的禀报容贵妃扬眸,丹凤眼中凌厉不掩看着一派从容的叶临宸厉声斥道。 “是啊,临宸你先把刀拿开。”太子小心翼翼低头瞧了眼的横在颈上的利刃颤抖着开口。 听到谢瑶光不在里面静宁郡主方才舒眉。喟叹一声确实以谢瑶光的聪慧她既然能够混入承香殿就必然有她能脱困的途径。但是眼下自己和定王仍旧被围困在承香殿内,保不齐容贵妃会突然发难。 “贵妃娘娘,还请速放我与静宁郡主离开否则……” “怎么,难道你敢杀了太子?”鼻息中染了一丝轻蔑的低嗤声,容贵妃敛眸冷睇一眼,声音冰冷,“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么大胆子!除非你想跟本宫拼个鱼死网破。” 话里刀锋暗藏。这是二人间考校心力的博弈之举,彼此都有过错在身,倘若一旦事发谁都讨不了一事好处。但是要怎么放二人离去只会意味着后患无穷。 而容贵妃是绝不允许身边存有遗祸。可偏偏太子还在叶临宸手中。 “你大可一试!”叶临宸沉腕刀锋渐偏,挑眉冷声反斥一句。 眼见着刀锋贴上太子颈上皮肤,容贵妃只觉心如刀绞原本锋利的眼神中总算有了一丝松动。 叶临宸恫吓当前,容贵妃本不该畏惧于他,但也不得不信。叶临宸心性如何她未曾知晓仅凭皇帝一句冥顽不灵,还不能让她在眼下这种场景放心。更何况叶临宸这种见惯战场杀伐之人如今的场面全然镇不住他。拿太子的命和他做赌注委实不划算,扬手示意侍卫撤离。目光掠过叶临宸周身压下眼中寒意。 叶临宸见状漠然收刀入鞘折身于静宁郡主并肩而立。 “皇后娘娘驾到……” 内侍声音由远及近,从空响变为实切坠入耳中。 容贵妃愕然迅速扫了眼宫门,深吸一口气缓声道:“临宸今日之事你就当未曾发生,本宫也不会为难你母妃。但是此事若走漏半点风声,蓄谋刺杀太子和出于自保射杀皇子皇上更愿相信哪一个。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权衡此事孰轻孰重。” 叶临宸闻言敛眸睇向静宁郡主,心中计较一番当下便有了注意。在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踏进承香殿时两人同时退到一旁恭迎皇后凤驾。 徐后扫了眼四周唇角微勾,看来自己来得及时尚未错过这场好戏。容氏你怕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会被人从中作梗吧。意图毒害静宁郡主的罪名,本宫倒要看看你如何自辩。 第二十五章两方角力 承香殿的好戏还在启幕然而一力瓦解容贵妃诡计的谢瑶光却疲惫地蜷缩在马车上,手上血肉模糊着实吓人。受邀等候多时的顾青芷见谢瑶光这副模样回来,不由大吃一惊想细问谢瑶光可她却只字不提。 “朱雀,去寿王府。”勉力爬起身倚着车壁从箱子里翻出瓷瓶忍着痛意上药。 顾青芷实在看不下她这副模样,劈手夺过药瓶均匀的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呵责道:“你这副模样,还去寿王府做什么?” “送礼啊,眼下定王和静宁仍旧被围困在承香殿。如果我没猜错皇后约莫已经来了……” “送礼?我看你是怕定王出事吧!”顾青芷取了棉布小心翼翼替谢瑶光包扎,忍不住瞪了眼她面露不忿,“你这身伤是在宫里弄得吧?明明是局外人为何还要趟这趟浑水,他叶临宸难道自己跳不出困局吗?” “青芷你错了,谁说我是要帮助定王。我是在替寿王做事啊,我想这样礼物他一定很喜欢。”敛眸冁然而笑,凤眸中流露出掌控全局之态隐含讥意。 至于局外人,打从自己入京的一刻就基本上和这三字无缘。从帝王燕开始那一次自己不是以局中人的身份步步为营不断吸引人入局,只不过这一次的局原非她所料。 获悉消息时仓促布局反倒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细思还是自己低估了苏清临。不过好在这个局还是被推动了,把该算计的人都算计了一遍。 优秀的布局者往往都是自己也化身为局中人一步一步引人堕入深渊。 “你这是决定好了?可是太子并非善茬。” “我想寿王他自会想尽办法保护我吧……” 说话间车马已至寿王府门口,随意取了一件外裳遮住宫婢服饰又系上披风掩盖一切。扶着朱雀的手翩然步下马车,抬头望了眼王府牌匾眼中掠过一丝讥意。示意朱雀上前递拜帖,守门侍卫辩不出谢瑶光身份急忙应诺去请寿王。 寿王此刻本在议事听闻谢瑶光来了,难免错愕。这位名动天下的谢瑶光素来对自己态度算得上尤为淡漠,怎么突然上门拜见莫不是真的打算投靠自己。细思到此寿王当下结束议事亲自去府门口迎接谢瑶光。 谢瑶光扬唇瞧着大步而来的寿王,眼中笑意更浓施施然一拜,“殿下请恕瑶光冒昧登门。” “谢小姐无需客气,倒是本王来得迟让你久等”寿王拦住了谢瑶光轻笑道:“有什么话到里面说吧。” “好” 随寿王一到步入寿王府正殿后见他屏退一众人,又吩咐侍女端来上好的茶水。谢瑶光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殿下可否想狠击太子?”绛唇轻启,面上笑意温和观之却如同罗刹。 “谢小姐的意思是……” “容贵妃母子意图谋害郡主。”谢瑶光扬眉轻笑凤目之中算计意味十足,“瑶光已经求助定王先行闯宫相救。” 寿王眼中升起疑惑盯着谢瑶光犹带笑意的面容开始思量起谢瑶光这话的真假。知他心中有疑谢瑶光嫣然倾唇继而敛眸掩去眼中嘲弄之色。寿王未曾瞧见谢瑶光眼神变化,心中不断在思考谢瑶光是从何处得来这等隐秘消息。连自己和母后都尚不知的消息,她又怎么会知道。 掀眸望着寿王缓慢倾唇嫣然一笑,“殿下,我不过是掌握了秘密的秘密。” “倒是本王多疑,不过谢小姐既然请了定王为何还要来寻本王?”被谢瑶光说出想法的寿王倒也不恼,反倒是温和一笑似是毫不在意。 “定王?”谢瑶光闻言哂笑一声,眼中嘲意不掩,“我不过是把他当做给殿下铺路的石子罢了。他虽然是救了静宁郡主但定不能脱身,若是您此刻进宫面圣告诉陛下是你拜托定王出面的,岂不是一举两得。” 以寿王聪慧焉能不明白谢瑶光话里的含义,深深看了眼面前这个笑意款款的女子。长身而起朝着谢瑶光一拱手虽未言语但说想已经昭然若揭,谢瑶光含笑起身受了寿王的感谢。随同寿王一道出了门,为表示对谢瑶光的感激之情亲自扶她上了马车继而目送马车驶离。 车内顾青芷掀帘瞧了眼渐行渐远的寿王,移眼看向谢瑶光面有疑惑。 “寿王真的答应你进宫去了”顾青芷不由咂舌轻哼一声,“这倒不像他性子。” 谢瑶光施施倾唇,凤眸温柔一弯,“他为什么不答应呢?他进宫一来能得定王感谢,二来又能让静宁郡主欠他人情。” 世间人情二字,往往会成为重创对手的利器。 此刻承香殿外徐后一行人缓步而来,徐后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容氏母子心中暗喜故作惊讶的扶起容氏缓声道:“贵妃妹妹,这是怎么了。本宫莫不是错过了什么?郡主怎么会在此?” “没什么,臣妾只是请了郡主来宫里小坐一会。”容贵妃起身上前一步挡住徐后的目光,倾唇缓声,“正好太子刚刚得了一批极尚剑舞的舞伎,这不郡主也在么就请了郡主一同观看” 徐后扬眼笑瞧着一脸从容的容贵妃莞尔道:“本宫瞧着郡主似乎不太舒服呢?昕禾还不去宣太医来替郡主瞧瞧。” 容贵妃脸上掠过一丝震惊。徐氏这个贱人她知道了什么?徐后将容贵妃面上表情尽揽于心不由勾了勾唇,这件事情还得归功那个来延嘉殿传信的宫婢。把容氏今日的图谋悉数告知自己才能看到眼前这精彩的一幕。 “皇后娘娘,郡主无事她不过是不胜酒力罢了。” “是么?郡主女中豪杰又其会不胜酒力莫非是病了那可不得了。”徐后目含关切的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静宁郡主倏忽目光移向一旁的叶临宸身上,“咦那不是临宸吗?他怎么也会在此?” 心中暗恼徐后怎么如此多事,仍是笑着说,“临宸是来找静宁郡主商量军务的,是吧临宸?” 瞧着不停朝自己使眼色的容贵妃,叶临宸却视若无睹睇眼看向徐后。徐后早就知道事情原委自然知道眼下不过是容氏在为自己找借口罢了,不由讥笑起来。 这叶临宸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用陛下的话来说就是冥顽不灵。但凡他在陛下面前圆滑一些何至只有如今的地位。 见叶临宸如此容贵妃心中更是郁愤难平,咬牙狠狠剜了眼他。这个叶临宸真不识好歹活该被皇上厌弃。刀挟太子此等大事,他莫不是想揽下这样的罪名这么做对他做有什么好处! 如今只盼静宁郡主拒不开口,只有如此她才有翻盘的机会才不会让徐后有理由打压她。 第二十六章步步紧逼 “皇后娘娘,静宁恳请面见陛下。静宁有要事禀报。” 徐后等的就是静宁郡主这句话。如今听她这么一说自然是欣然允诺。也不顾容贵妃面目狰狞的盯着二人即刻起驾,静宁郡主在徐后的陪同下一同前往甘露殿,连带着叶临宸一起。临行前安排宫女内侍好好盯容贵妃母子,以防异动。 厉帝本是在甘露殿内批阅奏折,听内侍传话静宁郡主和定王求见不免疑惑。即刻宣二人进殿,瞧见静宁郡主一脸肃色更是起疑。 “静宁你这是怎么了?” “求陛下为静宁做主,容贵妃意图谋害静宁。” 短短一句掷地有声。在厉帝心中却如同平地惊雷,盯着静宁郡主目光似在打量。 “容贵妃派人传话邀静宁入宫赴宴,宴中故意与静宁畅谈鄯州风物人情借故让静宁放下警惕以便图谋不轨”静宁郡主抬首对上厉帝审视的目光,厉声道:“之后言语中流露出要静宁扶持太子之意。甚至还安排了林威桀进宫。” 单只凭扶持太子四字,厉帝面色已然不悦。后宫干政本就是朝中大忌,更何况是如同静宁郡主这般身份举足轻重之人。容贵妃竟然还敢对其下手借林威桀之手逼迫静宁郡主就范好让静宁扶持太子。荒唐静宁郡主什么身份岂是他能算计的。 “还不快去宣容贵妃和太子过来!”厉帝敛了怒意拍案怒斥道。 旨意不仅传得极快人也来得齐,除了容贵妃、太子外徐后和寿王也一道出现。比之太子的慌乱,寿王倒是一派沉稳面上甚至还有喜色。 “容云姒,你可知罪!” 听到厉帝喊出容氏本名,徐后简直是要忍不住拍手叫好。看来这回陛下可真是动了大怒,竟然已经到了直呼容氏本名的份上。不由暗喜想不到容氏也会有这一日。这回一定要好好打压打压容氏,挫挫太子锐气。 “陛下,臣妾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您这般动怒。”容贵妃面上笑意款款,施施然俯身一拜。 “究竟为何,你竟敢意图谋害静宁郡主。”厉帝拍案扔下奏折斥道:“还不从实招来!” “陛下冤枉。臣妾不过是请郡主到宫中叙话何谈谋害之说!还请陛下明察,还臣妾一个清白。” “冤枉?此事乃郡主亲口成述于朕,你这话的意思是在说郡主在冤枉你么!容云姒,你好大的胆子!” 容贵妃赫然惊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稳了心神面容凄楚缓声道:“郡主口口声声说臣妾谋害你,敢问郡主你可有证据!” “证据?贵妃娘娘邀我去你宫中赴宴,那宫婢替我倒酒之际失手打翻酒壶,你见我衣裳被酒所污嘱咐你的婢女妙容带我去换衣”静宁郡主盯着容贵妃冷斥,“而你居然在寝殿的香中动手脚!意图谋害我,好达成你的目的。” “荒谬!郡主莫要含血喷人!本宫何时在香中动过手脚,还望陛下明鉴宫中所用制香都是尚宫局所制。郡主说本宫在香中动手脚可有证据。”容贵妃扬首看着厉帝见厉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微微勾唇。 “证据?贵妃娘娘好算计,香料这种东西一旦燃尽便是烟消云散岂有踪迹可循!” “那郡主不妨拷问承香殿的婢女内侍!” “陛下若是臣妾没记错的话,容贵妃倒是个制香高手,想来对制香这种小事不在话下”徐后深深看了眼容贵妃上前一步莞尔道,“臣妾看到静宁郡主的时候,郡主可是神智昏聩几欲晕倒。” “呵,那臣妾倒想问皇后娘娘为何突然来我承香殿,莫不是皇后与人勾结故意陷害臣妾。”字字诛心,言语冷厉。 厉帝听容贵妃这么一说陡然疑惑的冷睇徐后一眼。徐后出现的确实太过凑巧,平日这二人再怎么斗只要不太过厉帝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如今这件事牵扯到了静宁郡主身上,他不得不起了疑心。 静宁郡主口口声声说容贵妃企图谋害与她但是她又并未饮用或食用贵妃宫中食物,何来谋害一说。她句句不离贵妃在香中动手脚而皇后又说贵妃尤尚制香,怎么看都是这两人串通一气意图诬陷容贵妃。 见厉帝看着她,徐后赶忙屈膝跪地,“臣妾是听说静宁来了容贵妃宫里便想着去找她说会话,却不想看见容贵妃意图谋害郡主甚至还想射杀定王。” 徐后聪慧的将话题引到了叶临宸身上。她知厉帝因容贵妃一番自辩已然起疑,眼下只有讲出另一件事情才能彻底挑起厉帝的怒火。厉帝极重手中权力又格外忌惮朝臣手中势力过大,让他知道容氏居然敢在宫中射杀皇子这般目无王法便是犯了厉帝心中最大忌讳。 “射杀皇子?那皇上也不看看逆臣叶临宸做了什么,竟敢刀挟太子此般目无法纪臣妾和太子夜也不过是为了自保才有此行径,若是陛下要罚就罚臣妾,臣妾甘愿认罪。但是还请陛下您切莫要被小人蒙蔽了双眼。” 容贵妃伴驾多年深知厉帝多疑而身为皇帝妃子知进懂退,论分辨之态宫中妃子无人能及她。眼下这个情况绝对不是和厉帝叫板的时候。见状伏地声音哽咽面容凄楚,大有为子揽过之意。 叶临宸瞧见容贵妃这副模样,不由嗤鼻沉声开口道:“父皇,儿臣承认儿臣刀挟太子。只不过同样也是为了自保,当时容贵妃见儿臣闯宫喝令侍卫射杀儿臣。儿臣顾及郡主尚在不得已才出手胁迫太子。父皇……” 厉帝被眼前这幕吵得心烦意乱挥手示意叶临宸不必再往下说,目光逐一掠过场上众人最后落在静宁郡主面上缓声道:“静宁你是说贵妃为了逼你就范。把林威桀喊来意图促成你二人好让你为她所用?” “是” “儿臣也能证明当时林威桀确实欲对郡主不轨。”叶临宸瞥了眼怒容满面的容贵妃丝毫不惧沉声开口。 “林威桀?郡主何时看见过林威桀,定王又何时见过林威桀对郡主不轨。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去传今日内宫职守的侍卫有无见过林威桀。” 容贵妃柳眉一挑目光冷冷掠过叶临宸和静宁郡主身上。这二人为何会知道林威桀进过内宫明明他们都未见过林威桀。不过好在自己一早就将林威桀送出了宫,只要找不到林威桀进宫的证据静宁郡主就是在构陷嫔妃。 第二十七章易水疏狂 厉帝才想吩咐张恪去传值守的侍卫却听见门外守着的内侍来报说是太医云繁求见说是有要事想报,请陛下务必传召。原本就心烦意乱的厉帝听到云繁的名字不由皱眉挥手示意传云繁进殿见驾。 容贵妃听到云繁的名字眼皮不由一跳这个时候他来凑什么热闹。 云繁进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锦衣公子。那锦衣公子垂着首瑟瑟发抖,容贵妃目光落在那锦衣公子身上不由疑惑这云繁再搞什么鬼。 “臣云繁叩见陛下”云繁恭敬地朝厉帝一拜目光落在容贵妃身上微笑开口道:“贵妃娘娘也在啊,那正好。回禀陛下臣在内重门逮到了一个贼” 贼字,尾音刻意扬起挑眉瞧了眼跪在地上的容贵妃。容贵妃被他这么一瞧内心发忪忍不住再度移眼瞧向那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锦衣公子,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浮现这人莫不是林威桀吧。 为了验证她的猜想云繁特意踢了脚跪倒在地上锦衣公子。锦衣公子抬起头面上虽然鼻青脸肿但还是能看出几分模样,容贵妃面色不禁一变。 厉帝显然也认出来这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是谁当下询问起云繁声音隐有不悦,“这到底怎么回事,说!” “臣最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发现今日日头正好就去内重门附近种下近日得的几粒种子。臣看过了那边泥土最适合此药,不曾想看见这人鬼鬼祟祟从承香殿出来,臣还以为是承香殿进了刺客将他揍了一顿好向陛下您邀功。”云繁面不改色的说完上一句继而面露难色,颤抖着道:“谁不成想竟然是林二公子林威桀,一时不知怎么处理臣思来想去干脆带着他来面圣。毕竟外男私入内延可不是什么小事。” 云繁句句诚恳倒是让厉帝心中疑虑渐消,剜了眼云繁故作严肃斥道:“你下次可不能像今天这样,下手没个轻重的。今日这事事出有因朕不会责怪你且宽心吧!” “嘿嘿,臣叩谢陛下恩典。”话才说完云繁面露疑惑忍不住看向静宁郡主,眸中疑惑渐重。 “你又怎么了” “郡主你今日可是不仅饮用过木樨清露还熏了思春闺?” “今日贵妃娘娘要我喝的酒好像就是叫木樨清露,至于香倒是未曾。不过贵妃寝宫中的香味确实怪异,这两者混合在一起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臣可不敢说……” “说,朕恕你无罪。” “男女云雨时多半用此香来助兴,这香单独闻倒也没什么坏就坏在……和木樨清露混在一起不仅能令人神思昏聩,轻则精神恍惚重则不能自已。历来为尚宫局所禁……只不过要制此香倒也不难仅一味缦樱草难寻,而近日太医院此物失踪。” 寥寥数语即可让厉帝疑心瞬起再度看向容贵妃的时候目光凌厉。察觉到厉帝怀疑的目光容贵妃压下心底愤恨,她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再巧言自辩只会越发让厉帝厌弃,认错才是自己最好的退路。艳丽的妆容仍是压不住面上的惨白之色她冲到厉帝面前,伏跪于地。 “陛下此事上臣妾一人所为和太子他毫无关系,还请陛下责罚臣妾您要废黜臣妾亦或是杀了臣妾也行,臣妾绝无怨言但还陛下您看在元后的份上绕过太子他,太子从不知晓臣妾的任何计划。” 容贵妃伏跪于地掩盖住眼中闪过得色。元后陆氏与厉帝年少夫妻,感情甚笃。厉帝一登基就立陆氏为后,没多久陆氏怀孕即将生产时随厉帝一起去行宫避暑。谁知路上遇刺为救厉帝,陆氏替皇帝挡刀以致早产生下一子没多久因失血过多而亡。厉帝为陆氏所举感动当即立其子为太子并发誓若无大过绝不易储。是以容贵妃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提陆氏,厉帝感念陆氏之德必然不会处罚太子甚至会因此更加怜惜太子。只有太子不倒她才有机会。 厉帝听到陆氏之名眼神闪烁,冷言斥责:“容氏你身为太子养母,怎能做出此等德行有失之事。朕当初真是悔不当初让你教养太子,你不仅不知道教太子勤政爱民,孜孜不倦甚至还以孝道对太子施压,让太子替你达成目的。容氏你究竟是何居心?朕只恨自己当初看走了眼才选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教养太子!你看看今日都做了什么好事,可曾还有半点母亲的样子!” 霹雳君威在上容贵妃又岂敢继续妄言,见她抬首眼中盈盈含泪,“臣妾确实有罪。可臣妾此举都是为了太子啊,臣妾母族势弱不能成为太子半点助力。而太子生性如同元后一样善良又对兄弟们极好,臣妾只是怕太子不懂自保会遭人谋算才出此下策。臣妾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太子,为了让元后在天之灵安息。” “荒唐!有朕在谁敢动太子,反倒是你口口声声在朕面前提元后,元后待人善良又岂是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能够比的。你可知你今日种种所为才是在害太子,简直愚不可及!” 天子怒则伏尸百万。可任凭厉帝再怎么发怒,哪怕这段怒骂再如何霹雳灌耳也都无用。元后就是横在厉帝心中最深的一把刀,每次想起时都是在提醒他陆氏是为救他而死的。 但就算今日太子是设计朝臣,谋害兄弟的主谋厉帝也不会废黜太子不仅仅是因为厉帝对元后那句誓言,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厉帝不会轻易为了这件事情去打破他苦心孤诣维护数十年的平衡。所以容贵妃自行揽过反倒是再为厉帝搭台阶。静宁郡主见厉帝眼中闪过犹疑不由冷笑,连带着定王一起睇眼看向他处。 厉帝扫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林威桀着令传旨林威桀擅闯内延,流徒三千里。其父吏部侍郎林石瑛教子无方罚奉三年,降职为员外郎。最后生下此事主谋容贵妃的时候,厉帝不免犯难他很清楚容氏刚刚句句所言都是再给自己找台阶下而这个女人当初也是极尽大义甘愿抚养太子,这些年也无大过且陪伴自己多年,贸然处罚委实不好可是不罚又有失偏颇。 “容氏无德,传朕旨意即日起捋一品贵妃封号着降为妃,闭门思过若无诏不得出宫半步。” “臣妾领旨谢恩!” 第二十八章献上大礼 徐后缓缓牵唇。贵妃和妃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地位确实天差地别,皇帝宠爱容氏多年做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更何况容氏还搬出了元后,厉帝难免不会因此动容为着容氏当年大义所感定不会严责容氏。 太子本想替容氏辩驳一番当他看见容氏警告的目光,心中自是一凛慌忙伏在厉帝脚边,“父皇是儿臣失察”。儿臣不当将此事隐瞒于您,儿臣应当尽早向您禀明此事,还请父皇降罪于儿臣。郡主若是有怨还请冲着我来,莫要责怪父皇和母妃。” 看着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太子微微动容。闭目陆氏苍白的脸在脑海中浮现忍不住抬手抚上太子后脑眼中隐有痛苦流动。到底是自己亲生儿子又真忍心责罚,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呢。 叶临宸抬首望着面前父慈子孝一幕不由抿唇。皇兄若你尚在人世看到这一幕又会做何感想?明明你那么优秀父皇也那么看重你,可他曾几何时这样对待过你。闭目掩住眼中闪过的痛苦之色。 面对太子的嘶声痛哭,厉帝不由神色恍惚。心头为锐痛所噬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一个优秀的儿子,当时自己几度因他动了易储的心思。可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优秀到连自己都害怕的地步。倘若他但凡能像自己低个头也不落到那个下场,兴许自己也会宽恕他。 可惜斯人已逝,往事又岂能尽随人意。帝王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临瑀今日这事便算了,朕不再追究。从今日起你也在东宫闭门思过,好好学学什么是储君之道。莫要让你母亲在天之灵难以安息。”厉帝闭目敛神毫不客气的斥责道。 “儿臣领旨!” “静宁今日你受惊了,是朕的不是”厉帝含笑睇向静宁郡主莞尔道:“这样的处罚你可有异议?” 静宁郡主知道如今厉帝所做种种已然到了底线若是自己再不满意恐怕也不可能改变结果。颔首应诺,同意了厉帝对一干人等的处罚。 厉帝环顾周遭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一脸漠然的叶临宸身上。对于这个儿子印象可谓模糊,只记得多年前父子大吵一架后,两人关系逐渐疏远。再到后来他自请去镇守雁门,身为父亲的他也欣然准了他的请求甚至还下旨于他无诏不得回京。 父子俩这些年见面少之又少。敛了飘忽的思绪,锐利的目光落在叶临宸面上。 “临宸……” “儿臣在” “朕问你,你是如何得知郡主在承香殿的?” 话落容氏的不由抬头望向叶临宸。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何会被人知晓?本以为叶临宸不顾一切闯宫是为了他母妃——慧婕妤,派宫女进去探查却无所获。细细一想能在承香殿悄无声息帮助静宁郡主逃走的,必然是对承香殿内情况极为熟悉。 虽然慧婕妤深居简出多年但是她不相信这么多年慧婕妤就没动过其他心思。敛眸嗤笑,若真是慧婕妤所为那此事落在皇帝眼里那含义便不一样,再加上徐后的突然出现。以皇帝的多疑怕是会怀疑此事是徐后与慧婕妤串谋意图陷害太子。 “怎么答不出来么?还是说你是再为谁隐瞒此事!”厉帝冷睇叶临宸一眼,声音隐有不悦。 “陛下,臣妾想到一件趣事。”容氏柔婉一笑目光犹如利刃刺向叶临宸,“刚刚在承香殿,明明已经救下郡主但是临宸仍是不顾一切要闯进内殿” 容氏这话说的恰当好处,绝不多说半字。话落在厉帝心里,至于厉帝怎么想就要看看叶临宸在他心中的分量如何。 “不是,儿臣……儿臣……只是。” “你究竟在为何人隐瞒?先是闯宫后又刀挟太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手掌气怒地按在案上,声音低沉眼中愤怒已然达到极限。 “父皇,此事是儿臣拜托临宸去的。您也知道临宸素来不善言辞。”寿王突然出列微笑对上皇帝审视的目光。 厉帝微愕扫了眼寿王继续他示意说下去。 寿王躬身领旨将事情原委合盘托出。句句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甚至将寿王硬闯承香殿一事也解释的一清二楚。比之容氏母子丧心病狂不仅意图谋害郡主甚至不顾手足之情欲射杀皇子的恶行。 反观寿王在这件事上处处流露出兄友弟恭以及仁爱之心,两者相较高下立判。尽管厉帝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并非这么高尚,多半是因为听到风声想着借此机会拉太子下马,才会半路拦下定王,以郡主安危为托词劝说定王闯承香殿相救郡主。自己再借机出面相救,好博得两家人情。 厉帝扫了眼寿王心里暗叹。罢了罢了,寿王这孩子算是最肖似自己的,更何况帝王之家兄弟间哪有不争斗的。只要他们不闹出大风浪,他也就乐意看着。太子以为自己因为元后只故不会简单易储,这些年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也该给他吃些苦头长长记性。这些人都得给他记清楚这个天下是朕的,朕才是天下之主。 “既然是事出有因,临宸你为何不早说。你这孩子这么些年还是不善言辞。本来应当嘉奖你的,不过你行事太过莽撞竟敢以下犯上,这次功过相抵,你也好记住这个教训。”厉帝又剜了眼寿王斥道:“还有你这个做兄长的,这等大事你也应当向朕禀报。岂能让临宸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不过朕念在你也是关心则乱才会犯下此等错误,传朕旨意寿王机敏果决,行事雷厉特赏黄金百两,南海红珊瑚六株以示嘉奖。” “儿臣,谢父皇恩赏。” 虽然二人回答的异口同声但是内心想法却截然不同。 厉帝疲惫闭上眼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殿内众人自然不敢多言,纷纷躬身退了出去。 徐后执掌后宫一应事物这会出了甘露殿就迫不及待吩咐人将容氏好生请去承香殿闭门思过。太子虽然内心怨愤但碍于是厉帝亲自下得旨意,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容氏被带走。 此事最大的受益者寿王如今自然是高兴不已,若非仍在甘露殿前不便喜形于色寿王简直都想仰天大笑。云繁将寿王如今表情看的分明不由讥笑。一力揽下罪责,说是自己拜托定王闯承香殿救静宁郡主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这样的手笔多半是出自窈窈之手。 移眼看向一脸沉郁的定王微微一叹,只是可惜定王明明是做了所有事情的人,却抵不过寿王三言两语将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而他只是得了句厉帝不痛不痒的夸赞。 第二十九章我心向君 寿王心中的高兴岂是一句话就能说清的。自己作为最后出场的旁观者反倒是成了最大的赢家,坐收渔翁之利。既得了沐王府的人情又得了定王的人情,能有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倒是真要好好感谢那位消息灵通的帝王燕谢瑶光。 果然寒山寺的批命没有纰漏,凤凰照命,得之可得天下。话又说回来,叶临宸那家伙实在蠢钝如猪不值得成为自己的对手。眼下自己倒是要好好打起精神应对太子,他敢保证太子一党定然咽不下这口气。 “临宸,等等皇兄。”寿王一面想着一面跑向叶临宸朗声道:“是为兄对不起你。父皇的那些赏赐等会皇兄让人送你府上去。” “皇兄不必客气。我还有事就不打扰皇兄告辞。”利落转身拂袖而去,丝毫不给寿王半分面子。 寿王暗恼面上仍是客气的关切询问几句目送叶临宸离去。 静宁郡主瞥了眼寿王,摇摇头上前缓声道:“静宁多谢寿王殿下仗义出手,感激不尽他日必有重谢。” “都是一家人,郡主何必客气!” 两人又互相客套几句,才各自离去。几位当事人都走了,云繁这个旁观者瞥了眼越走越远的叶临宸快步走了过去赶在叶临宸走出宫门前低声对他小声道了句谢小姐似乎不太好。不等对方反应人便大步离去,叶临宸望了眼离去的云繁眼中升起狐疑。 策划一切的谢瑶光正抱着手炉慵懒的蜷缩在软榻上执棋与顾青芷对弈。见朱雀进来扬眸示意她禀报宫中情况。 “小姐,枕月说陛下已经惩治了容氏,太子倒是安然无恙。寿王也受了陛下嘉奖。” “那定王呢?陛下没奖他?”顾青芷惊奇的看向谢瑶光。 “没有” 谢瑶光拈棋在棋盘边缘敲了两下冁然而笑,“青芷你觉得陛下会看不出寿王的伎俩?” 厉帝也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夺嫡之路才能成功登基,焉能不懂这些夺嫡伎俩。虽然他如今对寿王多加宠爱但是对于太子的恩宠也丝毫不落,但凡有一方势头盖过必然动手打压免得打破双方制衡。 别看眼下他对太子寿王争斗不休漠不关心,那是因为他深知帝王家哪有不争斗的。只要不动摇社稷朝廷根基这二人怎么斗都行。 思及此处谢瑶光倾唇眼中笑意耐人寻味。更何况还有陆后一事,任凭今日之事就像扳倒太子实属可笑。她几乎能想象当时场景以容氏的聪慧必定将所有过错揽于己身又屡屡提及陆后,只希望厉帝感念与陆后情谊饶恕太子。 厉帝也承她心思顺势而为既不损形象又能达到目的,日后也会想办法替容氏复位。敛眸喟叹至于临宸……自己一早也料到厉帝多半也不会奖赏于他,毕竟对于他而言这个儿子的存在无关紧要。 “陛下真的是……极重权势。” 谢瑶光沉首莞尔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瞥了眼窗外倾唇缓声道:“时候不早你也赶紧回去吧。朱雀你去替我送客然后再到门口迎接定王。” “你这便赶我走?”顾青芷嫣然挪揄斜眄谢瑶光一眼,“哦,原来是定王要来啊。那我确实该走。” “就知道瞎想。朱雀若是你遇见苏珝询问定王为何而来,你只管说是奉了我的命令来迎接定王。倘若他在细问,你说我想把庭燎交由定王教养。”谢瑶光抬眸瞥了眼顾青芷。 “喏” 倚窗而坐目光落在屋外那株开得正艳的蔷薇上缓缓叹息一声。 朱雀这会子刚陪同顾青芷到苏府门口就看见定王一脸沉郁的踏进了府门而苏珝似乎在同定王交涉什么,大有阻拦之意。想起谢瑶光的嘱咐施然上前。 “定王殿下,您来了。请随奴婢来。”朱雀折膝行礼莞尔道:“我家小姐已经恭候多时。” 苏珝狐疑瞧了眼二人。朱雀出现的可未免太过巧合,据他所掌握的情报这二位可是素无交集又如何谈得上应邀而来。难不成客院那一位是在替谁招募力量么。 “原来是谢小姐邀了定王殿下,我就说殿下您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句,是微臣失礼。”苏珝敛了狐疑面露恭谨地朝叶临宸拱手拘礼缓声道。 “无事是我来得迟,劳烦朱雀姑娘带路。” 朱雀颔首侧身后退一步引着叶临宸前往客院。见着二人走远苏珝面露肃色缓慢牵唇,双唇嗫喏吐出一个“查”字。顷刻花丛晃动有道人影一闪追寻着朱雀前去客院。 客院内谢瑶光瞧着随朱雀一道来的叶临宸,起身折膝盈盈一拜。朱雀任务完成识趣的退了出去与卓靖一道守住院子,毕竟刚刚好像有尾巴缠上了自己。 叶临宸不开口,谢瑶光也不起身。反倒是抬首对上叶临宸审视的目光隐约察觉到在叶临宸身上压抑着一股怒火。勾勾唇,看来定王这回是带着怒气来的。 “谢小姐可真是策算无疑,人在屋里就能算计到我会来找你。”叶临宸语气不愉,抬手抚上温热尚存的茶盏狠狠一眸瞪向谢瑶光。 无奈抿唇继而起身浅浅勾唇,“殿下这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原来他这身怒气竟然是冲自己来的。 “静宁郡主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如殿下所见几乎所有。”知晓他的来意后,谢瑶光索性不瞒径直告诉叶临宸自己所知一切,见叶临宸目光闪烁沉声道:“不过……” “不过为了达成你的目的,你故意只说一半消息。好让郡主感激你,可真是好算计”见谢瑶光不瞒叶临宸眼中冷意乍现陡然出声打断谢瑶光的话。 听着叶临宸咄咄逼人的发问谢瑶光微有些怔仲敛了笑意,“是我一时失察才导致郡主险入虎口,对于这点我很抱歉。殿下莫不是郡主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你敢说不是?”上下扫视一番谢瑶光,眼中怒意翻出,“我知你手中能人不少,能获悉这样的消息并不奇怪。你在获悉消息后先是假意告诉郡主宫中有人要害她却不肯细说情况。后面又请我去救郡主,等郡主进了承香殿你再现身相救好让郡主更加感念你的人情。因你设局容氏母子获罪当然你并不满意这样的结局,所以你又把寿王也算计进去。他们都说是寿王一举两得,我看收益最大的是你——谢瑶光。” 第三十章君安我安 咄咄逼人的语气犹然在耳畔回响。谢瑶光清冷双目不尤一低,沉首喟叹。她实在意想不到的是叶临宸竟然会对自己误会到这个地步,也难为祖父说纵然你能驭万物但你想要驭人心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世间唯有人心最难掌控。 不过叶临宸说的不错这个局从头到尾最大的收益者都是自己。寿王的青睐,郡主的感谢还有定王的怒火,浅浅勾勾唇这样看她确实收益最大。 这会子谢瑶光不说话叶临宸只当她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又见她神色冷然当下心中更是郁愤难挡。忍不住隔着衣袍拽住谢瑶光拢在宽大广袖中的纤细手腕目光冰冷的凝于她面上,入骨的冰凉渗透手掌亦如她面上一样似是永远敷着一层冰雪。 “谢瑶光!”叶临宸冰冷的声音响起,眸中凌厉闪烁,“你听着我不管你如何算计其他人但是有一点我绝对不允许你去算计如同静宁郡主这样的人。谢小姐长于繁华之地想必未曾见过饿殍遍野之景更不知道什么叫将士自当马革裹尸还,可是我知道静宁郡主更知道。于她而言朝堂上的权势纷争永远抵不过家国安宁,如果没有那些血洒沙场的将士又岂能让你们这种贵人在京城吟风弄月,玩弄人心。我知道你自认行事狠绝,不在乎做阴险无耻之事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提醒你,你既已择定我为主君就不该再三触碰我的底线,去算计那些你不该算计的人!我今日的话还望你务必牢记于心,否则我不介意就此中断你我的合作!” 谢瑶光沉首眉眼中似有深色,珠瞳中荡漾着一片苦笑显然是……十分酸涩。被人误解至斯倒还真是头一回,匿在袖袍下未被抓住的手指尖猛然一缩,眸中的痛色愈发深邃。然而容不得她作答眼尾睇见雪刃斜刺而来,不作他想用手堪堪握住了剑刃。 瞬忽之际露出了被白纱缠住的手掌,叶临宸不由移眼见到了一抹扎眼颜色,赤红与雪白相映几乎灼伤人眼。呼吸不由一滞。侧首看向剑来的方向,只见一黑衣年轻人正持着剑,眨眼间已经转为剑刃在下但他眼中却是震惊不已显然没有想到谢瑶光会徒手握剑。 “卓靖!”谢瑶光蹙眉忍着痛斥道。 “小姐!您这是在干什么!”卓靖看着谢瑶光被血侵染的手掌,黑白分明的眼中痛惜寸寸涌出。 “你还不退下!”谢瑶光收回手拢于袖间扬眸,眸中责备之意不减,“主君在此,岂容你冒犯” “可是小姐他……他怎么能对你……” “好了,卓靖你莫再逾矩。还不赶紧退下。” 语气冰冷,不容反驳。 卓靖漠然收剑躬身退出。“主君在上,岂容你冒犯”仅仅九字却不断在耳畔回响。叶临宸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卓靖,他在那个清俊年轻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不甘和愤怒还有无尽的酸楚涌现而出。 “瑶光管教不严,险伤主君。还请殿下责罚。”苦涩褪去取而代之的仍旧是一片化不开的漠然之色。 “他也是护主之切,你又何必如此”。 “即是我的下属就当遵循我立下的规矩。”谢瑶光抬首眉眼一寸寸扬起,缓缓倾唇,“他今日敢当着我的面拔剑即便是事出有因,那也是不忠。” 言语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殿下刚刚所言瑶光自当谨记于心。”谢瑶光深睨一眼叶临宸,缓缓牵唇,“我知道殿下反感一切权谋,只是殿下瑶光希望您清楚一点,安平之下必有牺牲而帝王之路向来都是要踏着累累白骨才能走到终点。面对太子、寿王这样的豺狼往往只有比他们更心狠手辣才能活下去。就像是苗人养蛊,活到最后的那只蛊虫才是最凶猛的一个。” 厉帝对太子和寿王之间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尝不是在学习苗人养蛊呢。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这二人撕咬的再凶都没有关系。毕竟厉帝也想看看这两个儿子谁才是笼子里最凶猛的哪一个顺便考究一下谁才更适合继承帝位。 叶临宸闻言嘴角微微抽搐。拿苗人养蛊这种事情来和皇室夺嫡做比较,这样的比喻委实罕见。不过皇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手足相残、虎毒食子、弑师害友此类事情层出不穷。这样一想胸中更是郁愤不平,仿佛有一团浊气堵在胸口叫人呼吸不畅。 谢瑶光看到叶临宸神色的变化,语调依旧未改依然冷硬,“我知殿下心中不适,只是瑶光行事手段向来如此,还望殿下您能够慢慢适应。殿下您若想登上那个位置,就必须牺牲一些东西。” “我明白,谢小姐无论你要怎么对付太子寿王我都不会横加干涉,包括我自己都能让谢小姐你利用。唯独只有一点对于那些干实事的正直官员我希望谢小姐能够谨慎行事”叶临宸苦涩一笑,睇向谢瑶光拢在袖中的手目光闪烁,“毕竟想他们这样一心一意愿意替百姓着想的人已经不多了,总得护着点。” “对于这样的人我也很钦佩。自然不会利用太多,不过……必要的时候还是会利用一二的。还望殿下见谅”。谢瑶光面上浮起柔呢笑意将之前冷意悉数洗涤干净。 “你记着就好。你的伤不要紧吧,你好端端的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呃……我府上倒是也有些治外伤的药。我让人给你送些来?虽然可能比不了你手上的名贵伤药但在外伤上效果奇佳,军营里时常用。” 闻言谢瑶光冁然莞尔,零零碎碎的笑意顺着眉眼中铺展开来,越发衬得容颜璨然。叶临宸原本睇向远处的目光不由回收凝滞在那张含笑容颜上,一时心绪杂芜仿若有什么顺着血液流遍周身,酥酥麻麻地似是有虫蚁在身上缓缓爬过。 轻咳一声仓惶移眸睇向他处也顾不得其他拿起茶盏浅啜茶水,好将心头杂念压下。 见叶临宸举止奇怪,谢瑶光不由抬首抿唇望着他,眼中疑惑渐重。 “谢小姐好好休息。我先告辞。”言罢放下茶水转身就走,颇有落荒而逃之意。 谢瑶光勾了勾唇角缓声道:“我送殿下一道出去吧!” 叶临宸没有拒绝,两人一道走出房间。看到抱着剑站在门旁的卓靖。有一丝无奈在谢瑶光眼底滑过,但她仍旧没有停留牵着庭燎和叶临宸一起消失在卓靖的视野中。 第三十一章锋芒暗藏 “还未谢你救出庭燎。” “殿下,不必客气。”谢瑶光笑意僵在嘴角,叶临宸在她的目光中读到一丝冷厉。正当他准备回过头去看看是什么的时候,却被谢瑶光一把拉住。 “怎么了?” “殿下,庭燎这孩子我觉得跟着你确实挺不错的。希望殿下能对他严厉,切莫因为觉得他可怜而放松对他的磨练。” 不明所以的叶临宸见谢瑶光面色凝肃,脱口道了个好字。 “臣不知,定王殿下驾临府中。还望殿下恕罪”。苏清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躬身对着叶临宸道:“殿下不如今晚在臣府上用膳。” “无妨,本王是来带庭燎走的。本王觉得这孩子跟着本王也算是一种最好的磨练。”叶临宸摸着庭燎的头微笑道:“本王还有要是在身,就不叨唠苏侯爷。” 苏清临看着叶临宸转身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叶临宸和谢瑶光,这二人竟然会有交集。目光一转落在一旁谢瑶光的身上,却未瞧见谢瑶光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苏清临不由的想到刚刚府中的暗探说,今日谢瑶光竟然去了寿王府上。思及此处,他想是不是谢瑶光已经投靠了寿王,此番是替寿王拉拢定王。若是这样谢瑶光留不得了。 “侯爷,瑶光先行回去了。”谢瑶光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谢小姐费劲心思救下的人就这般拱手相让?老夫还以为谢小姐是真的赏识那个孩子呢。” 步伐稍滞扭头望向苏清临掀唇哂笑一声,“各人有各自的归处,跟着我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对于这个孩子而言喋血沙场或许才最适合吧!” 翩然回首,眉眼带笑其间犀利毫不掩藏。低低一句很期待能成为您的对手随风吹散在夕阳下,只在苏清临眼底留下一片锐色。 想这样的隐患只有趁早拔除才不会成为致命伤。 谢瑶光回了客院款步走向一见她来就折膝跪地的卓靖缓缓摇首:“你可知我今日为何罚你?” “属下不知。” “即是不知又何必留在我身边,你我本无契约你大可自行离去,我会给你一笔丰厚钱财。”谢瑶光眼皮一掀冷然开口,“我身边不需要一个不守规矩肆意妄为之人。” “您请息怒,属下知错。” “错在何处?” 短短四字却夹杂无尽冷意。 “身为下属不应当对主上刀刃相向更不该顶撞主上。”卓靖深深看了眼长身而立的谢瑶光,瞥见风拂起她如瀑垂下的青丝沉声道:“属下甘愿前去刑堂领罚,静思己过。但属下斗胆还请小姐您好好照顾自己,这些日子我会调惊蛰过来。” 许久未闻谢瑶光回答,俯身拜别。继而足下一点消失在客院内留谢瑶光一人在落日下伫立。朱雀见状无奈摇首轻叹进屋取了苏绣披风替她披上。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 “这些年我约莫对他太过纵容。”谢瑶光敛眸轻嗤一声,拢紧披风款步返回屋内。 卓靖去得快,惊蛰也来得快。惊蛰以前听同僚说起过咱们这位主上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是一个极为好相处的人比卓老大不知道好了多少。不过惊蛰今天看到一脸漠然来到暗堂指派自己来保护主上时,格外震惊。他前脚刚想走就听见有人议论卓老大今日不知何故惹恼了主上,自请去刑堂领罚。 是以当惊蛰来到谢瑶光身边时,才开口提个卓字。谢瑶光冷冷睇了他一眼问他是不是想和卓靖一样刑堂领罚,若是想现在就可以走。别留在这里打扰她。惊蛰连忙摇头摆手,哪知谢瑶光剜了他一眼绛唇轻启看着他道了聒噪二字。 卓靖一被谢瑶光调走,所居客院就不知道多了多少双盯梢的眼睛。惊蛰察觉此事当即向谢瑶光禀报,谢瑶光闻言也只是嗤笑一声嘱咐惊蛰不必干涉,大有任其发展之意。甚至出门时客院内只留下苏家仆婢守着,好几回朱雀都向谢瑶光禀报过,她与谢家往来书涵又被翻阅过的痕迹。闻言只是点点头仍旧不在意此事。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苏家前几日出任务的死士和暗探都被人半路伏击废了一身功夫悉数送回了苏家。以至于坊间开始传闻苏家这是惹怒了江湖某门派才会遭此报复,伤人却不杀人大有示警之意。但是苏清临很清楚这样的手笔多半是出自谢瑶光一手,这样的举措无疑是在告诉他一件事情好戏还在后头。 清闲自在的日子过得实在惬意。苏琬因着要陪着祖母郑老夫人,好些时日不曾上门寻过谢瑶光。反倒是谢瑶光日前听闻郑老夫人身体不适特意差人送了一株老山参以示感谢。至于谢什么却是无人得知。 这日清晨客院迎来了一位不算稀客的稀客——苏瑀。苏瑀这些日子倒是未曾涉足客院不过仍旧是每日派人来询问有无所需,也不知道是不是授了寿王的意。谢瑶光很清楚她说的这些多半苏清临也会知晓所以每次回答的答案让人听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 谢瑶光起身面有疏离的客套一笑,“瑀公子怎么来了?”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殿下很感激前几日谢小姐出手相助。后日于画舫设宴邀请你来。” “多谢殿下,瑶光自当赴约。”谢瑶光沉首莞尔一笑。 见谢瑶光欣然应允,苏瑀也不耽搁关心几句后遂拜别谢瑶光。 苏瑀才走没一会。苏琬紧跟着来了许久未见苏琬谢瑶光略有错愕,忍不住掀唇挪揄苏琬几句。直到她面上泛绯方才将话揭过去。 “瑶瑶,我听说这几日你身体又不太好可曾请过大夫来瞧瞧?” “无碍,老毛病了。反倒是你好些日子没来我这今日怎么突然来了”。谢瑶光面上笑意和煦捧着茶盏掀眼看向苏琬。 “唉,这不是我明日要随祖母出远门一趟。约莫没这么快回来,就来告诉你要是你在府里实在闷得慌可以找天月来陪你聊天对弈。” “她太聒噪吵的我头疼,还是别了”抬眸眼底滑过一丝讥意莞菀而笑,“倒是你随你祖母出门还是要注意自己安危。” “好,本来是打算同你一道用膳的。不过我已经答应了祖母,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第三十二章意料之外 目送苏琬离去看着她的背影,谢瑶光不由晃神。敛眸喟叹一声,琬儿若有一天我亲手毁去苏家你可会因此怨恼于我亦或者就此与我为敌?若你会倒也还好,若是不会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你才好。你要知道,终归我与苏家是誓不两立的。 耳畔忽闻夜枭嘶啼,掀眸远睇天际瞧见日渐西沉勾了勾唇。这帝京怕是又要起风了。 赴宴那日苏瑀一早就遣人来通报说是马车已备好,谢瑶光尽管来就行其余一切无需操心。对于苏瑀的办事妥当,谢瑶光还是认同的。携了朱雀上了马车嘱咐惊蛰暗里跟着,从苏府一路到运河上倒也安稳。 步下马车环顾四周,精巧的双层画舫飘在水上在绿柳映衬下显得格外惹眼。移眸瞧见寿王正立于画舫头上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快些过来。谢瑶光扬唇跟着引路的仆役一道踏上画舫,趁着无人注意朱雀附在耳边压低声音道了句画舫四周都有死士在盯着。 “寿王殿下。”折腰盈盈一拜。 “谢小姐快请起,何必跟本王这么客气。”寿王面上含笑虚扶一把谢瑶光邀她一同入内。 画舫内正站着一位青衣文士,见二人进来先是朝寿王恭敬行礼转而目光落在谢瑶光身上。他看着谢瑶光,同样谢瑶光也在打量着他。不过片刻,双双移眼看向他处。 “谢小姐这位是我身边的幕僚——姜怀信。” 谢瑶光敛眸扫了眼姜怀信,莞尔一笑,“姜公子。” “姜某不才当不上公子二字”姜怀信颔首对着谢瑶光一拱手,“早就听说谢小姐才名,今日瞧见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闻言谢瑶光微微扬眼瞧了姜怀信好一会,眼底滑过一道微不可见的锐利。 “你二人日后都是要共事的,何须如此客气。” 两人深以为然点点头依次随着寿王背后入座。侍女鱼贯而入奉上菜肴,瞧着那些菜肴谢瑶光眼波微凝唇际掀起一丝冷笑。有意思啊,看来苏瑀这是把自己一应喜恶全都告诉了寿王,一敛眼帘将珠瞳迸出的锐利掩住面上笑意越深邃。单凭一点喜恶就想掌控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当日若非谢小姐提点本王,本王也没法轻易折去太子一翼。”寿王亲自替谢瑶光斟酒递了过去面带喜色,“本王敬你一杯” “殿下客气,为主上分忧本就是我的责任。”谢瑶光伸手接过酒盏,双眉微微一弯笑意浸满一双凤眸。 “欸,谢小姐此言差矣。”寿王抬手击掌,有几名侍者端着几个箱子鱼贯而入。谢瑶光目光落在几口箱子上,就听见寿王开口道:“本王知道谢小姐不在乎金银珠宝,不过一些奇珍不成敬意还望谢小姐笑纳。” 言罢,几名侍者依次将木箱打开。谢瑶光目光一扫,继而落在寿王面上朱唇轻启,“殿下,此番邀瑶光前来怕是另有其他事情吧?” 深知寿王连着两次三番的送礼以及高调的命人上门接她都是为了向京城其他人彰显一件事情,谢瑶光已然投了他麾下。寿王生性掌控欲极强早在那日朝凤楼前谢瑶光就有所察觉。 对于寿王而言他从不相信这世界会有没有欲望的人,人人皆有欲望或轻或重绕是谢瑶光这样的人也不可能避免。欲望犹如深渊,窥不见底所以越是有欲望的人越好掌控。更何况寿王对自己一派的官员想来是以恩待之,驱使人为他所用。 “我们的人在宫里得了消息,说陛下有意为容氏复位。”姜怀信看了眼寿王见他无议沉声开口。 为容氏复位?这才几日就按捺不住了么?眼中滑过讥意。降容氏为妃的第二日朝廷上就议论纷纷,朝臣纷纷开始猜测起容氏究竟是因何触怒了圣颜,不过因着是皇帝的家务事也不敢当面议论私下猜测几句也便算了。毕竟圣心难测容氏虽然得宠多年也难免会有遭到厌弃的时候。 “消息属实?” “母后让人传的消息。那日后她在承香殿按了眼线进去。” 谢瑶光沉首开始思量起个中细节。陆家二字在心头涌现出来,勾勾唇。她倒是忘了容氏身后还有一个陆家,元后母族亦是太子的外祖家。这么多年来陆家的人一直在朝中挂着闲职,行事又低调,要不是这次她决计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陆家。若这背后真的是陆家的话,那也不奇怪毕竟与其费劲心思培养一个新人入宫倒不如全心全意帮助容氏,毕竟容氏母族无势极好掌控而且容氏有宠无子,太子就是她唯一的倚仗。 “那倒是奇怪了。殿下瑶光以为其中必定有蹊跷,想来你比我更清楚陛下那日怒火有多大吧!”谢瑶光冁然而笑轻睇一眼跳动的烛火,缓慢牵唇,“殿下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是陆家的手笔呢?” “陆家?哪个陆家?” “是太子的外祖——陆家吧。”姜怀信扫了眼谢瑶光,沉声开口。 一语道破,寿王赫然惊醒。他怎么忘了还有一个陆氏,陆氏这些年在朝中可谓极尽低调。不过逢年过节陛下对他们的奖赏恩赐却是有增无减而陆氏也尽心尽责的在为皇帝做事。暗骂了句陆家阴险狡诈,寿王眼中浮现厉色。这陆氏留不得,必须尽快除去。 “陆氏在朝中名声颇好,殿下你若是想要对付陆氏切不可操之过急。”谢瑶光睨了眼寿王似是洞悉他心中所想,浅浅勾唇,“狩猎吗重要等到猎物松懈的时候才能一击致命。” 眼中含笑面上遍布森冷之意犹如罗刹拈花而笑。 “这点属下倒是和谢小姐想法一致。陆氏三朝元老若说他在朝中没有半点影响力,属下是不信的。陆氏能够历经三朝不倒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正因如此殿下您想要对付他们还得徐徐图之。” 寿王颔首眉心纹路却拧得更深。本来以为容氏经此一事必然再难翻身,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请动陆氏出手相救,将原本的死局打开甚至把陆氏退到明面上与自己相对。让自己顾忌陆氏之名不敢贸然动陆氏。 “既然要动他们,为什么不从他们最在意的下手呢?”凤眸半敛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语气中似有危险蛰伏。 第三十三章两方暗杀 陆家的清廉正直,无论在朝野还是民间都是赞誉有加。像他们这样的人饱读孔孟圣贤之书,谨奉公理、修身护名。他们是世俗意义上的好官,可惜却是最不知变通的恶人而且他们极其爱重名声,把名声看的比命重要。越是这样反倒易出异类,“水至清则无鱼”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要虚名做什么,倒不如放手一搏。 “名利?本王省得!” 名利双刃,正刃伤人反刃伤己。 谢瑶光扬唇轻笑话尽于此,也不耽搁当即拜别寿王。姜怀信目送着谢瑶光一步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移眸回到寿王身上,眼中淌过一丝复杂。 “殿下,谢瑶光此人精明世故,处事圆滑,手段毒辣令人胆寒。”姜怀信这话不知是褒是贬摇首喟叹道:“殿下若想掌控她,还需费些心思。” “无妨。本王就喜欢快刀,快刀才能杀人。那些人安排的怎么样了?” “已经在路上埋伏好。” 寿王颔首移眼看向墙角那株蔷薇上,微微勾唇。 马车上谢瑶光微掀眼帘盖过一半珠瞳,手指摩挲着袖中九连环。深吸一口气而后重重吐出,抬眸眼中厌恶丝毫不掩。 “果然人是最厌恶蛇的,待久了确实恶心。”语气十分玩味,谢瑶光缓慢倾唇道。 “小姐你还没用膳吧?不如我们去揽星楼。”朱雀将茶递给谢瑶光继而问道。 “走吧!” 马车徐徐驶进城内但走的却是一条僻静小道。车内谢瑶光掀帘往外瞧了眼,不由勾了勾唇。寿王这主意打得确实不错。 车身突然剧烈一晃继而传来动物的哀嚎声,马车于瞬间倾斜有血迹慢慢在车帘上晕染开来。谢瑶光牵唇目光一凌,朱雀手按在腰间整个人都护在谢瑶光身前。耳畔闻得利刃破空声,抬头见车顶被凌厉剑气劈开有黑衣人举剑直刺而下。朱雀当即挥掌逼退那一剑借着这个功夫抓住谢瑶光的手跃下马车。 袭击她们的是六名黑衣死士,见谢瑶光出现在人群里当即分做两部分,一部分缠住朱雀一部分直扑谢瑶光。谢瑶光也不惧轻巧折身避开扑向自己的剑锋打量起每一个持剑死士,眼中讥诮不掩。闻得一声尖哨只见另有一队黑衣死士从小巷内冲出,谢瑶光眼中才滑过一丝错愕。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想杀自己。 眼瞧又有人冲出来朱雀不由着急,暗恼惊蛰跑哪去了怎么还不出现。挥剑隔开一剑趁此功夫放出信箭。两队黑衣人不是互不认识这会子瞧见朱雀求援,为首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当即高喊:“吾等奉令诛杀谢瑶光,任务完成前决不可退。今日谢瑶光必须死。” “行刺我?谁给你们的胆子”语气狠厉,谢瑶光面上毫无惊惧绛唇轻启:“杀!” 耳际先是拂过一声碎裂声响,几乎同时便传来清脆地踩踏房檐的声音。随即——十余条黑影出现在谢瑶光面前将她保护在身后。 “动手吧!” 十人闻吩咐而动开始处理行刺谢瑶光的死士。 “何人在此滋事斗殴?” 一声低喝。 谢瑶光掀眸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见叶临宸勒马于巷口,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几个连纵落在她身侧,长剑挥出一道光影将谢瑶光护在了身后。 朱雀这边见叶临宸突然加入战局不由松口气,开始全神对付那两边的黑衣死士。 望着将她护在身后的叶临宸谢瑶光微微一愣,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叶临宸宽厚的手掌带着习武之人常有的粗糙和老茧,谢瑶光心下不由酸涩起来正当她分神之际有雪刃迎面而来,但未劈到谢瑶光。在刀刃袭来的一瞬间叶临宸便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动作敏捷。同血色一起撞入眼中的是叶临宸的一声闷哼。 谢瑶光目光一滞看着那名持剑死士,眼中冷意迸出几乎是本能的抽出袖中匕首狠戾的刺过去。见谢瑶光遇刺朱雀领着人当即扑了过来,将二人团团围住,手中刀剑仍滴着血。 “叶……”谢瑶光敛眸急忙将话收在喉头,缓声道“殿下您没事吧?” “我无事……咳咳……倒是谢小姐你怎么会遇见这么些事”叶临宸握拳掩唇低咳看着谢瑶光道:“这些人都是死士吧?” “约莫是哪个不开眼的,杀人勾当做到我头上来了。霁月” “属下在。” “把这些人都带回去。”谢瑶光挑眉冷哼,珠瞳中杀意愈发浓重:“严加审问,我倒要看看是谁单子这么大!” 霁月应诺。当即命人下卸了剩余几位死士手脚关节连着毒囊也一并拔除后才各自拖着各自的目标消失在巷口。 “谢小姐既然无事,本王也……咳咳……咳咳就先行回去了”叶临宸一手按着伤口忍不住低咳起来,在他眼中谢瑶光看到一丝死灰色弥漫。 见他咳得厉害谢瑶光不由再度睇向他,在他指尖看到一抹扎眼血色。当即指示朱雀点住叶临宸周身几处大穴防止毒素蔓延。 “殿下,剑上有毒请随我前往悬壶堂拔毒!” 语气颇冷。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咳咳。” “什么叫不碍事?”黛眉一扬谢瑶光倾唇斥道:“您是我的主君,为救我这个属下受伤,我自然不能看着你这样回去。” 移眼瞧向脸带怒意的谢瑶光,颇觉有趣的勾勾唇总是点头同意随谢瑶光去悬壶堂拔毒。 行了片刻才到悬壶堂后门。示意朱雀上前敲门,才一会出来一青衣药童打开门面露疑惑的望着一行人。 “你们是……?” “我姓谢” “原来是东家小姐快请进” 几人随药童进到屋内,药童替几人关上门。谢瑶光熟练的从药柜内找出金疮药,又吩咐朱雀去打一盆清水来。 “殿下,您不介意瑶光跟您上药的话。就麻烦您脱衣吧” 叶临宸一愣还是配合的脱去了上裳。看到叶临宸露在外面的肌肤时,轮到谢瑶光倏忽怔神。大大小小的伤疤,纵横交错在背上。有的是剑割伤的,有的是刀砍伤的……谢瑶光伸手拂过那些伤疤,眼中有一丝悲切。 “怎么吓着谢小姐了么” “殿下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吧”谢瑶光将金疮药与解毒的药粉混在一起撒在叶临宸伤口上,薄唇微抿。 “苦算不上。本王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沙场上刀剑无眼难免受伤”叶临宸嗤笑一声:“本王能活至今日,也算是老天庇佑。” 第三十四章心狠手辣 谢瑶光闻言,未在答话。她心中暗想,我既然回来了。我就不会在允许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我会倾我所有扶持你登上帝位。 “殿下药上好了,我送您出去吧?” “没事,我自己出去。倒是谢小姐你最好还是尽快安排你的人来接你。”见药已上好叶临宸也不多说起身拜别谢瑶光。 谢瑶光敛了笑意目中陡然升起一片杀意。既然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她倒是不介意还他一份大礼。 “朱雀备轿去南柯楼。”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南柯楼设立在姑苏城最繁华的烟花之地——平康坊内。常人只知道南柯楼的姑娘都是色艺双绝,莺歌妙舞委实是京城一绝但谁也想不到一个这样的烟火之地实为谢瑶光秘设的暗堂。推杯换盏间最是容易走漏消息,更何况还有床笫之间的胡言乱语呢? 因着还是白日,南柯楼未曾开门。作为第一个敲门的女客在小厮惊愕目光注视下带着一身怒意踏入楼内。问讯而来的华鸾原以为是有人上门闹事,领着侍女大步而来。 “谁这么大胆子,大白天的来我南柯楼闹事!” “……是我。”谢瑶光拂开幂笠扫了她一眼,朱唇轻启。 “啊呀是主上啊,属下……”华鸾敛了怒意笑眯眯走向谢瑶光沉声道:“那些人扛不住刑已经招供。” “你做得不错。”谢瑶光嗓音柔婉眼中却逐渐透出冷意。 争执声由远及近传入耳际,不由回身望去。惊蛰与卓靖缠斗在一块但是看样子似乎是被卓靖一路从后院撵到了前厅。站在谢瑶光这里看惊蛰可谓是狼狈不堪,惊蛰不知谢瑶光来了心里不由叫苦他这造了什么孽,动手也不打不过只能硬扛着挨揍。实在委屈的很。不过好在老天保佑主上没出什么意外,否则他估计要被扒了一层皮。 “老大你先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别舞刀弄枪的行呗!” “若是小姐今日有半分闪失,你拿命来抵么!” “卓靖”谢瑶光扬唇无奈的看着争执中的两人缓声道。 “小姐,您……没事吧?”卓靖偏首狠狠剜了眼故作凝肃的惊蛰沉声道:“是我驭下不严使惊蛰擅离职守,害您陷入陷境。” “无事,倒是你的伤不碍事吧?” “无妨。刺杀您的主谋已经问出来了是方瑜玹指使的,另一批是寿王府的人。”卓靖轻嗤一声眼中陡然浮起嘲意。 寿王倒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寿王是想用这种法子促使自己更加倚重于他,彻底断绝转投太子的可能。反倒是方瑜玹,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敢在大历皇城动手刺杀一国客卿。既然方瑜玹敢出手那么就得好生承担冲动之举所带来的后果。卓靖与她相识良久对谢瑶光心思不敢说全部知晓但也能大概明白。早在询问出的一瞬间就潜入驿馆把方瑜玹绑了过来一顿严刑拷打,半死不活的扔在地牢内任其自生自灭。 地牢就设置在南柯楼一处荒废院落里。院落位置非常偏僻而且也不起眼,然而除了谢瑶光以及卓靖几位主事者知晓以外外人一概不知南柯楼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此刻的方瑜玹正蜷缩在阴冷潮湿的牢房内,身子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疼痛而不住的颤抖。方瑜玹不由懊恼起来,想他堂堂西狄文武状元却被人囚于牢狱中,他方瑜玹自十岁以来从未受如此耻辱,如今竟然……。思及此处他不由恨起那个将他抓来此处的黑衣男子,一顿严刑拷打以后将他扔在这里任由鼠蚁啃咬他。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方瑜玹努力的支着身子向后挪动,想要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人的模样然而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原以为你是个惜命的没想到却是如此不知死活!”谢瑶光抬眼哂笑一声。 “明明是你手段卑劣!圣贤的脸都让你丢尽,女子就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方瑜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啐道:“如此不知廉耻,简直……是最为下贱” 下贱?谢瑶光掀眸目光在方瑜玹身上周游一圈,眼帘低垂内里暗藏残酷滋味皱眉捏住方瑜玹下颔,细细打量一番转而厌恶的松开手取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模样是差了些。不过送去欢颜楼倒也不是不行。”轻浅地勾了勾唇,挥手示意卓靖下去安排。 欢颜楼是姑苏最大的小倌坊,这事方瑜玹是听人说起过的。当下听谢瑶光这么说,脸上染了怒意。 “你敢?我乃西狄方家子嗣岂容你侮辱。” “你觉得我敢不敢?”谢瑶光冷睇方瑜玹一眼,倾唇缓慢道:“方家岂会为了你一个庶子得罪谢家,得罪我!” 方瑜玹望着谢瑶光惊惧顺着他眼眶一寸寸透出仓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方家就是他最大的倚仗如果连方家都厌弃他的话,他在西狄焉能还有立足之地。他深知谢瑶光所言非虚,以她的手段绝对有能力让方家放弃他。毕竟对于他那个父亲来说,家族地位远比一个人的死活重要。 “晚了。” 拢了拢垂下的披帛,慢慢扬起唇梢缓步踏出牢笼。 “不不,求求您饶了我一命吧!等我回了方家,我可以让方家为你所用!” 和她谈条件?止步翩然回首神色中似有厌恶和不耐,眼皮微微一掀嗤笑道:“方瑜玹,你有什么资格拿方家同我谈条件或许你说一个我敢兴趣的条件,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其实……我之所以知道您会从那走全是因为有人告诉我的”方瑜玹见谢瑶光目露犹豫,忙道:“那个人似乎姓苏。” 谢瑶光敛眸意味深长地瞧了眼地上的方瑜玹。苏清临这是打算借刀杀人么?轻嗤一声移开目光继续缓步走出牢内。见谢瑶光走远方瑜玹方才送了一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谢瑶光这笔账老子迟早要跟你算。 “卓靖,安排惊蛰去一趟方家。” “是,不过小姐您为何要放方瑜玹回去。此人心术不正,绝非善类。” “谁说我是纵虎归山?”谢瑶光莞尔一笑,眸中厉色不掩:“没了方家他算得了什么。今日后你随我回去吧,他们也实在安逸太久。” 第三十五章暗夜猎手 谢瑶光遇刺的消息早她一步传进苏府的。因着此事苏瑀连着派人来了客院好几趟,跑空几次后他终是按捺不住亲自上门得到的结果仍是谢瑶光未归。 然而作为这次刺杀事件主要人物的谢瑶光却直到酉时才回苏府。她前脚刚进客院没多久,陡然间风雨大作,倾盆大雨倒卷而下。她静立窗前抬头看着深沉夜幕,时不时有银亮的闪电划过,照在她脸上显得有几分森冷。 “这场雨来得可真是时候。”谢瑶光掀唇抬手抚过雕花窗棂上的纹路莞尔道。 “可不是,小姐咱们还是搬出去吧?”朱雀扶了谢瑶光于铜镜前坐下替她卸去钗环,扬眸道:“这地方住着不安全。” “都安排好了?”凝视着镜中素白容颜唇角微勾,目光锐利如刃。 “应您的要求全部安排好了” 闻言点点头摆手示意朱雀退下。屋内只留两盏烛火为纱罩所笼,虚虚渺渺的立那里。谢瑶光半倚在榻上,身上的雪白中衣越发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满头乌发随意散在肩头隔着榻前屏风,烛火稀落将她的影子投映在屏风上粗瞧倒像是一副美人图。榻上的她把玩着手中盈寸长的匕首,借着烛火隐约能看见刃上泛着幽蓝光泽。敛眸浅浅露了笑意遂扬手利落地收匕入鞘。 风要来了呢…… 雨顺着房檐而下化成一道珠帘垂落,院内的芭蕉被风雨捶打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现今正是亥时多数人此刻已经坠入梦乡,整个苏府除了巡逻的侍卫以外基本上只有值夜的仆役在府内走动。 十余道黑影利落地跃过重重屋脊,身形稳当的落在院内。通过简单的手势交流,确定了现在整个客院之内出了朱雀会武以外没有其他人会武。朱雀已被他们迷晕,现今纵然屋内之人有通天本事也难逃一死。 相互点点头,除了一人进入屋内以外。其他人都留于外面以防有人闯入。等到那人进屋以后,院中的梅树上飘来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若非几人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怕是很容易忽略这声音。余下几人互看一眼齐齐跃起,直逼梅树从四面围成一道剑网。 梅树上那人低笑一声,抽出佩剑。借力在梅枝上跃起,手中的长剑荡开一道碧色。那几人中有眼尖的已认出那是何剑!断水剑!越八剑之一。已经由不得他多想,高手过招切忌分心。对方手中的断水剑,犹如春日情人的手拂过面容时犹带着一丝寒意。几人向后一个折身,稳当的落在地上。 “阁下身手不错,不知姓甚名谁?” “死人不用知道我的名字。” 细长闪电从天际划过映在锋利剑刃上在雷声响起之前陡然带起一片血色,左侧持剑死士捂着喉咙目露惊恐地倒在地上。其余人见此立刻举剑刺了上去,试探不出对方虚实唯有尽快击败他才能完成任务。卓靖因着有谢瑶光的吩咐处处留手又存了猫戏耗子的心态,时不时露出破绽给那些了机会却在不经意间夺人性命。 室内在那刺客进来的一瞬陷入黑暗。他侧耳辩听扇屏后的榻上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不由冷笑一声屈臂擦净剑刃,眼中有压抑不住的兴奋雀跃。毕竟能杀了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可算是一件极度值得自豪的事情。缓下脚步以剑挑开垂下的纱幔,动作轻柔似是贾氏温柔挑帘羞窥韩橼。然,在那一瞬间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惧多年喋血生涯他敏锐的察觉到屋内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再度看向榻上时却发现那上面根本没有人。而在他身侧却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下意识举剑刺向黑暗但就在此时他眼前一缕幽蓝闪过接着只觉颈上一凉热血喷溅而出洒在纱帐上。 沉首扫了一眸倒在地上面露疑惑和不甘的黑衣死士,牵唇目露惋惜喟叹:“太过轻敌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确实不会武功不过……谁说只有兵刃才能杀人呢?” 谢瑶光眼帘一掀移眸看向桌上寥寥升起的烟雾款步行至桌前,漫不经心地拿起茶盏浇灭了焚着的香料唇际浮起讥讽。端着茶盏站到窗边凝目瞧着混战中的一群人,猛地将茶盏抛掷于地。 早先前就约定清剿现场已掷杯为号。卓靖闻声神色倏然凛冽,出招已不似之前那般随意。招招逼人,剑势里带着迫人的寒意。那几人对视一眼,心下已有了计较。屋内那人看来并不能小觎,现下只有除去眼前这男子才能杀了屋内的人。 卓靖挑眉看了眼三人,冷笑一声。身影直扑左上方那人,举剑平削向那人面部。那人心下一凌,向后急掠而去。然而正当他靠在树上喘气的时候,一柄利剑至他胸口穿过。持剑的正是被他们迷倒的朱雀,他睁着眼不甘地倒在地上。卓靖和朱雀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两人一道奔向对方剩下的两人。另外两人看了眼卓靖和朱雀神色有些惊慌。虽然他二人对上卓靖确实有几分吃力但是还算可以应付。要是朱雀也加入战局,那么二人便不是敌手,思虑间两人心中已有了计较,折身冲向谢瑶光所处的屋内。 卓靖和朱雀暗道不好,提气纵身去追那二人。眼见二人夸触碰到门卓靖抬剑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逼得那两人连退数步才站稳,捂着胸口吐血。 耳际闻得“吱呀”一声,谢瑶光拢着狐裘立于门前抬眸扫了眼剩下两名死士,浅浅露了笑意。 二人见眼下这等情况,很清楚任务已经失败当下欲咬舌自尽。然卓靖他们又岂会给二人机会疾步冲上去顷刻间卸了二人下颔遂将手伸入口中扯出一个青色珍珠大小的蜡丸上面裹着一层油纸,手上稍用力连牙一并扯出,甩手扔在地上。如今自杀法子已被断绝,二人面露不由惧色惊恐地盯着谢瑶光。 像他们这样的死士一旦失手被擒,除去一死毫无办法。 “想活命么?” 谢瑶光懒得与二人绕弯,径直抛出问题。这世间谁人不惜命,纵有利益能驱使人走上刀头舔血的日子可是这种日子越长内心反倒是越发恐惧死亡,毕竟无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第三十六章故人长眠 “您想要知道什么” “我对你们是谁派来的没兴趣。我想跟你们谈个交易。”见对方坦然如此,谢瑶光敛了笑意手指抚着衣上梅花纹路沉声道:“放两位回去继续盯着你们的主子,不算难事吧?” “仅仅如此?”其中一人忍不住发问。 “是,他日事成必予以丰厚赏钱若是不幸身死,我自会寻人为你二人立碑祭祀。当然作为交易同时我也会给你们假消息让你们有立功机会。” 古来因利来者必因利散,利益不合总是局势分崩离析的第一步。谢瑶光给出的条件实乃丰厚,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内心最害怕的除了死亡就是死后长埋黄土,无人祭扫终究湮没在天地间。 而谢瑶光恰好抓住了他们的弱点予之利诱,驱使他们为自己所用。 交易达成。遂命朱雀领着二人下去查看伤势,至于这二人刺杀失败如何跟他们背后的人圆谎就并非谢瑶光所能插手的。但是为了确保这二人不死,谢瑶光极大方的给了二人一封密函,一封她与寿王今日来往的密函。 风收雨歇,血色散尽。瞧着满院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谢瑶光不由拧眉继而沉首喟叹,眼底滑过一丝惋惜与无奈。 “把这些尸体都扔到前院吧”谢瑶光静默半响偏首望向那株被风雨捶打一番后勾着首的海棠,轻叹一声:“苏琬那边也得让她知道。” “喏”卓靖利落击掌立即有几名黑衣剑士从黑暗中走出朝谢瑶光拱手行礼,一人拖着一具尸体消失在夜幕下。 榻上自然是睡不得,谢瑶光裹着狐裘缓步行至书案前折膝坐下。翻阅起近日呈上来的消息、密函。拧着眉看完手上最后一份密函眼中锐利浮现,执着朱笔圈出“吴钩台”三字。 派人在吴钩台上暗查多年得到的消息寥寥无几唯一所获的只有一条——台首姓祁。而当年那个枢密院指挥使……也是姓祁呢……敛眸眼底滑过一丝杀意。 她并非没有怀疑过这二人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因着吴钩台审核极为严格她的人即便顺利进去所能知晓的消息也是少之又少。 灯下美人抬手抵额,绛唇嗫喏缓缓念出:“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继而将一应书涵投进火盆中看着他们燃烧殆尽,面上笑意微冷。吴钩台是帝王身边的好刀,是替帝王审视朝堂江湖的眼睛。 或许他们做的事情并不容于世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谢瑶光看着化为灰烬的书涵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能把吴钩台的刀转个方向呢? “小姐,那些人已经处理干净”卓靖躬身立于谢瑶光沉声道:“剩下那两人属下也让人盯着他们回去了。” “你做得很好。明日的元宝香烛可有准备好。”谢瑶光迎上卓靖的目光莞尔询问。 “已全部准备好。” “嗯,你回去歇着吧。”谢瑶光拢紧狐裘缓步走去西厢。 第二日天还未醒。谢瑶光携了朱雀一道出门,暗中嘱咐卓靖一路跟着,必要时解决掉一些令人厌恶的尾巴。两人行至谢家在朱雀街的酒肆便没人踪迹,这些自然苏府的暗探告知苏清临的。然而谢瑶光和朱雀在进入酒肆以后便换了早已备好衣服,乘马车出了城。 马车停在里姑苏城几十里的玄都山下。谢瑶光抬头仰望着玄都山,神色中有一丝悲切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散落在风中。朱雀替谢瑶光撑着伞,一道拾阶而上。 山道上落满枯叶,石像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满目荒凉。谢瑶光不由冷笑起来,谁又会想到曾经声名显赫的姑苏顾氏,一族的埋寝之地竟然会变得如此荒凉。 等二人踏入顾氏的陵地,谢瑶光绕过几处墓碑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谢瑶光敛衣折膝跪在地上,神色略有哀痛。朱雀也同她一样跪在地上,将元宝香烛一并取出递给了她。 “祖父,窈窈来看您了”谢瑶光恭敬地举着香朝墓碑叩拜,勾唇轻笑一声:“我这次回来见到了临宸还有那些故人,他们如今过得挺好的。临宸那您不用担心我会竭尽所能帮他,至于其他人……大抵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接过朱雀递来的酒盏,手一斜酒顺着杯口方向倾泻于地:“祖父这杯酒,窈窈敬您。窈窈知道若是您在天有灵必然是知道我想法,不管您怎么想,但我还是要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我要那些寒门士子知道你们并不是白白牺牲。若您真的要怪罪于我,等窈窈死后自会去您面前请罪。” 语罢。俯身稽首叩拜,眼中神色决然。纵然前路荆棘遍野,她亦坦然无惧。她会持刀斩断所有荆棘,踏着白骨劈开这遮天蔽日的乌云,还无辜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小姐,有人来了您要不要回避一下?”卓靖沿着小径大步而来环顾周遭确定无人后方才开口。 谢瑶光略微思虑终是颔首,三人一道藏在了不远处的杏树后。 见到来人的时谢瑶光面露诧异,那人青衫束发,步伐沉稳。当他驻足的时偏首扫了眼杏树方向冷笑一声,眼中闪过讥意。谢瑶光看着来人,目光闪烁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这位赋闲多年的永宁侯——黎倓 “恩师,黎倓来看您了。”黎倓折膝似是没瞧见尚余温度的灰堆,稽首叩拜。 真当谢瑶光愣神之际。朱雀突然扯着谢瑶光衣袖指着山门方向小声道:“您看。” 黎倓瞧见叶临宸时眼底滑过诧异,抬首道:“定王殿下你也来了?” “黎侯爷。”叶临宸神色漠然朝着黎倓一拱手以示尊敬。 “恐怕世上只有你我还记得,这里还有故人长眠。”黎倓拿起一坛酒递给叶临宸,仰头饮酒放声大笑:“可笑,恩师他当年一手教出来的人却亲自把他推向死路。” “顾太傅也想不到那人会是一匹豺狼吧。听说这些年那人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叶临宸端着酒同黎倓一样仰头饮酒面露悲戚。 “是啊,这匹豺狼确实混得风生水起。上柱国?当年太祖皇帝亲封的八位柱国可就仅余他们这一家。你说他是不是好手段呢。” “终有一日他们会沉冤昭雪。”叶临宸闭目偏首看向左侧的坟茔。 第三十七章剜心之举 谢瑶光静默的听着二人的一番话,眼底哀痛乍现。当年的顾家是何等的显赫,教育了两代帝王。 纵然声名显赫,却抵不过帝王的猜忌。最终还是化作白骨,长埋地底。曾经的繁华鼎盛,都不复存在。 黎倓闻言未语,默然看向某处。叶临宸亦不再理会黎倓径直走到不远处的一座孤坟。打开手上的食盒将里面的糕点逐一放在那座坟前。 “十二年过去了,你还是没能忘记顾家那个小丫头么?”黎倓看到孤坟上的名字,眼神微闪。 “侯爷能忘了曾经的故人么?”叶临宸没有抬头,只是低声回应了一句。 曾经的故人?怎能忘?如何能忘记恩师对他的一番教导?就算时隔多年他也忘不了那些故人……曾经他们也一起把酒言欢,畅谈人生。 忆到此处黎倓眼神中弥漫上一层怅然。可惜啊,可惜这种日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也见不着。 未等他回话,叶临宸起身便走。 “本王军中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待叶临宸走远以后,黎倓长叹一口气。看着恩师墓不由苦笑起来。恩师,若是顾家还在,按照您那么疼爱的性子,窈窈以顾家嫡女的身份嫁给临宸这孩子……想来一定会是红妆十里,锦绣成堆。 那丫头是个聪慧的,性子脾气倒是不像您只是可惜那么早早的就死在阴谋诡计下,若她还活着必能继承您的衣钵。 倏忽偏首掀眸再度扫了眸杏树,负手而立讥笑道:“阁下看了这么久,何不现身一见。也让本侯看看是哪路神仙打起了老夫的主意。” 谢瑶光摇首示意两人暂在此侯着,自己则缓步从树后走出。面色从容的一步步走向黎倓,在她身上黎倓瞧不出一丝畏惧,唯独在她出来的一瞬感受到一闪而逝的悲戚。 黎倓不禁抬眼打量起面前的谢瑶光,见她一身雪白襦裙,发间只缀了一朵玉雕梅花。明明瞧着是一副病弱模样然而她那双看似目光迷离的凤目却若有若无的闪着一抹算计和灵气,又仿佛有那巨蟒盘旋在密林间正朝外嘶嘶吐着蛇信。 “黎侯爷。”谢瑶光似乎瞧不见黎倓眼中的试探屈身恭敬一拜。 “你是?你为何会知道老夫名字,我记得我不曾见过你。”黎倓眼中升起狐疑,负手振袖而立。他远离朝局多年辞任以后一直赋闲家中甚少与人往来,眼前这个女子又是如何识得他? “晚辈谢瑶光,曾经听人说过侯爷一箭三雕的故事,素来仰慕。”谢瑶光掀唇含笑瞧了眼面带狐疑的黎倓继而侧首睇向眼前坟荧:“而家父仰慕顾太傅已久特让我来此祭拜。” 谢瑶光,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听人说起过几回眼下整个姑苏城就属她最为炙手可热,原以为是个有些年岁的女子想不到竟是这般年轻。 瞧上去也就不过双十的模样,竟有这般见识手段。听茶楼酒肆议论她的时候,都说她是天降奇才以一孩童之手击败西狄状元的挑衅又在静宁郡主文试上一举扬名。 “秦琰那家伙告诉你的?没想到他那么一个死板的老头,还能把你教得这般能言善辩。”黎倓扬首凝视谢瑶光良久,继而偏首望向他处。 低笑一声。谢瑶光缓慢拢袖,言语中柔意款款:“老师教的是老师教的,但我也总不能事事都循规蹈矩吧?” “诡辩”黎倓睨了眼谢瑶光拂袖离去,显是不愿意与谢瑶光多费口舌。 目送黎倓离去,谢瑶光颇为无奈地摇首。黎侯爷,经过当年的事情你怕是早已心如死灰了吧。 所谓的骨肉亲情,恩师之情与皇家而言也不过尔尔。见黎倓走远了,朱雀和卓靖才走出来。 谢瑶光款步走到叶临宸刚到的那座坟茔前折膝倚着墓碑坐下。墓碑上粗糙地刻着顾长歌之墓,抬腕手指顺着名字笔画一笔笔描过最后忍不住闭目手指用力抠在其上凹处,谢瑶光的眼底浮出讥诮。 谁又能想到本该躺在墓里的她却好端端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呢?祖父当年和厉帝做了何等交易她不得而知……只记得那夜沉沉睡去后醒来已经是在逃亡路上,路上的记忆只有如同跗骨之蛆的杀手和不断减少的护卫……最终在洛水终结了一切。 捻起叶临宸刚刚摆放的糕点。入口浓郁的红枣香顺着唇齿一寸寸荡漾开流淌在四肢百骸间。 谢瑶光眉梢一舒,这个味道好像很久前尝过味道,似乎是慧姨姨做得呢?终是忍不住垂眸喟叹一声,真是很久没有尝到姨姨的手艺了。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是否回去?”朱雀缓步上前屈身询问。 谢瑶光点点头,三人方才离开玄都山。在城内转了好几圈,顺道去谢家铺子里查访,翻阅了几本账册又在揽星楼用过两膳。 在掌灯时分几乎与苏琬同时回到苏府,和她料想无差整个苏府上下毫无异况。即便是路上遇见苏珝,他也只是客气疏离的打个招呼。 酉时。谢瑶光正在灯下习字守于廊下的朱雀,瞧见苏琬来了回身朝着谢瑶光点点头。见苏琬面带愧疚进了屋内,压下眼底愧疚迎了上去。 “琬儿,你这是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拉起苏琬的手于桌边坐下,察觉到对方手微微颤抖着,谢瑶光唇角笑意渐散:“有谁欺负你了?” 苏琬现在心下是五味杂陈。瑶瑶她昨日在院子里遭到行刺险些丧命,可父亲竟然无动于衷也不派人保护。而且她偷偷跑去暂时寄放尸首的地方瞧过,那些面孔都很熟悉。 她知道谢瑶光必然是知道这批杀手是父亲派的,可今日仍旧是心无芥蒂的关怀自己,越是这样自己越是感到愧疚。她实在想不明白父亲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瑶瑶。他与瑶瑶可并无利益冲突。 “瑶瑶,对不起我……我真不该邀你来家里住的”苏琬凝视着那双神色柔和的眼睛,面上愧疚逾重。 握住苏琬的手,谢瑶光沉眸言语中柔意款款:“琬儿,这不关你的事。你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不是么?” “明明你可以置身事外的……为什么非要卷进来……”苏琬忍不住抬腕掩面低泣,语气哽咽身形颤抖着:“我……不知道父亲他是什么立场,也不明白父亲他为什么要杀你。但是我多么希望你远离这等是非。” 闻言谢瑶光目光落在瓶中那朵开得正艳的扶桑花上,阖眸喟叹一声:“琬儿,人非太上孰能忘情忘欲。既有欲望注定是挣脱不了这个枷锁的。” “可是……你明明有能力” “琬儿,你可曾听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谢瑶光面露凝肃,浅浅勾唇眼底滑过一丝惋惜:“我有我的选择,况且我不觉这是坏事。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会如此,天色已晚你快回去吧。我已经派人去找住所了,你不用担心” 苏琬抬首怔怔地望着谢瑶光:“你要走了啊……也好。这里确实住着不安全” “待我乔迁新居,必然请你们来府上做客。”谢瑶光轻轻一下,目光柔和瞧着苏琬。 话尾笑意犹然在耳。苏琬却不由自主垂首看着那一灯如豆眼中怅惘流露。 果然身处漩涡之中是没法幸免于的……只是她想不到整个家族居然会和夺嫡势力相连这么紧密。一环环扣在一起形成紧密的网,笼住一切。 “琬儿,其实朝堂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敌人,只要政见不合便是敌人。说不定那一天我又和侯爷握手言和呢。”谢瑶光洞悉苏琬心中所想莞尔一笑:“事情还没坏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可能因此于你断绝来往。” 心知谢瑶光这是在安慰自己,苏琬心下酸涩难耐连忙拜别,转身步履蹒跚的走出客院。 谢瑶光望着那越发举步维艰的背影,敛眸掩去珠瞳中的惋惜终是忍不住喟叹一声。往后日子还长,琬儿……接下来你将要面对的,你又如何能承受住呢? 我与苏清临是不可能化敌为友的,亦不可能和他政见相合。 “苏小姐性子这般善良。倒真不像她父亲” “与苏清临而言,有些黑暗未必要让琬儿也沾染上”谢瑶光思及此处不由哂笑一声。 谢瑶光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在她还是顾长歌的时候。生母早亡的苏琬便爱缠着她,顾长歌在哪苏琬便在哪。 彼时年少都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谢瑶光自然是把苏琬当妹妹看的。 然而顾家经逢巨变一夕败亡。谢瑶光对苏琬的情谊止于幼时……此后再遇不过是为着达成目的。 第三十八章筹谋划策 春日里煦色韶光,风景正好。因那事以后苏琬几乎未曾来过客院,反倒是苏瑀越发来的勤快,时不时替寿王传达一些信息给谢瑶光,等一个解决办法。 他来得勤快可是谢瑶光听久了,也难免觉得乏味趁着今日苏瑀上朝之际谢瑶光早早的就带着朱雀出门踏春。 揽星楼内院其实别有洞天。游廊如蛇一样蜿蜒伏在水面上,阶下芳草丛生。紫藤顺着廊檐垂落而下,为风一拂满地碎香。日光懒散散地洒在青石地面上,落下斑驳光影。 水榭里谢瑶光倚着软枕独自一人对弈,因着无人叨唠颇为自得。按照苏瑀透得消息,寿王已经找到了陆氏的一些隐秘旧闻准备在今日在朝堂上对其发难。思及此处谢瑶光不由勾唇,眼底滑过一丝讥诮。寿王他啊……还是操之过急了。 “主子,顾小姐在外求见。” 门外传来侍女禀报的声,谢瑶光略微拧眉倾唇道:“请她进来吧。” 顾青芷见谢瑶光懒懒的靠在软枕上,行至她身边落座捧起茶盏莞尔道:“你猜猜今日朝堂出了什么事?” “寿王的人参陆家了吧。” 捧着一瓮茶遂捻起翁盖,缱绻茶香沿着水气在榻上四散开来。 “你果然知道。我听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你为寿王出的主意。”顾青芷指间捻子思虑片刻落在棋盘上,轻轻勾唇道:“你想不想知道寿王到底做了什么?” “你讲便是。”抬手搁开了顾青芷正欲偷棋子的动作。 如谢瑶光所想,寿王一党的确在今日对陆氏发难。所呈奏状毫无半句废话,言辞犀利的指出了陆家庶一支青州长史陆焕在任上收受商贾贿赂,收刮民脂民膏,横行乡里。 已有百姓联名上书请愿严惩陆焕,还青州一个太平。厉帝看到折子的时候勃然大怒,立即下旨要求御史台即刻派人前往青州查办陆焕。 “陆焕可惜了……”看着棋盘上棋子逐渐步入死局,谢瑶光唇角微勾:“白白浪费这么一个人才。” “你的意思是?”闻言顾青芷面有疑惑地睇向谢瑶光。 谢瑶光慢慢扬起唇梢,指间捻子而落从偏僻处破开了顾青芷的围困:“他是个贪官但又是一个好官,只不过寿王只看到了一面。” 陆焕是个干实事的。他在青州为百姓做过很多事情,疏导水利、垦荒盐田诸如此类种种数不胜数而这般功绩全数落在了青州刺史——王雍启身上,而王雍启恰好是寿王的人。是以在他治下的青州百姓都只记住了刺史王雍启的功绩,对陆焕印象只有一词贪官。 但是根据谢瑶光掌握的资料,陆焕这些年贪墨款项悉数赠予了青州百姓前些年青州水患是他暗里出钱安置百姓。然而这等功绩仍旧是被王雍启抢了,只因陆焕身上有个永远洗不掉的贪字。 “我对陆焕有几分印象,他初到任的时候确实为百姓做过不少事。他又何必贪上这些呢?”顾青芷眉目微动,面露不解看向谢瑶光。 “青芷你说是虎口夺食容易还是自己吃成硕鼠再反哺百姓容易。”谢瑶光似乎想到什么,面色微凝不由叹道:“他的路没错。” 顾青芷赫然一怔。虎口夺食以命相搏也未能得个好结果但是倘若反其道而行之,先将自己吃成硕鼠再反哺于百姓,只不过是名声有污但是却真正做到了点子上。以自己名声为赌还百姓一个太平安宁。 陆焕能做到这个份上,她自愧不如。清廉者修身护名,也未能真正为百姓做什么事而陆焕的道虽污名加身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百姓。 “他如今回京只有死路一条,寿王为了斗陆氏决计不会让他活着。”谢瑶光捧起茶水,微微沾湿嘴唇沉首无奈一笑。 “瑶瑶,你不打算救他么?” “就算我想要救他,他也不会同意的。他自有他的风骨,况且他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未曾贪墨不是?” 从陆焕决意踏上这条路就开始,他就很清楚一旦事发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 “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好官。”顾青芷摇首喟叹,目光睇向泛起层层涟漪的湖面。 她为官几载深知朝廷这滩水绝非想象中这么平静,内里暗流汹涌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恰好是这样一个混乱的环境,朝廷虽然不无道但是朝廷上却有人其心不正借用手上权力贪墨,陷害无辜者数不胜数而陛下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继续任用他们……这也是陛下的道。 为君者不但要用忠臣还要用奸臣,忠臣谋事,奸臣谋利,方才能治世。而陆焕之道无差,却只能成为政治斗争上的牺牲品。 浅浅勾了勾唇,谢瑶光放下茶盏落子:“是我给寿王出的主意。不过他的方法并没有落在点子上,皇帝也不会因此厌恶陆家。陆家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名声有损。” “你算计寿王?”话尾一落,顾青芷蓦地抬首发问。 “他前几日与我说陛下有意为容氏复位,我当时便想是不是陆氏出面了。”谢瑶光捻子左右细瞧,在角落落子破开了顾青芷的困局。 “啧,你倒真没想错。我听人说起太子最近梦到了陆后托梦与他,说是容氏带她养育太子之恩她没齿难忘,只盼来世结草衔环报此恩德。”顾青芷扬唇讥诮一笑:“之后太子在陛下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又请来陆氏求情,陛下一事心软遂起了为容氏复位的心思。陛下到还是真的痴情。” “痴情?他若真的痴情又怎么时隔多年移情到燕姨姨身上。”谢瑶光眼帘一掀,不由哂笑。 顾青芷闻言哑然失笑。于情上说厉帝确实算不上痴情人,倘若他真的痴情也不会在元后薨逝没多久就开始宠幸燕妃,对她宠爱有加。甚至差点动了立燕妃为后的心思。要她来说厉帝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在天下人面前树立一个名声,在百姓面前树立一个贤德明君形象。 “这倒也是。但是这回不能动陆氏那寿王不会回头找你麻烦?” 会么?谢瑶光眉目一弯面上露了清浅笑意。寿王和太子本来就明争暗斗了多年,因着有皇帝两相权衡倒也相安无事。不过这回寿王提刀上阵对上陆氏,无疑是存了不会让陆氏安然退场的心思。 第三十九章物尽其用 但是可惜了他所动得只是陆氏庶支的一位远不能伤到陆氏的根基。此击无果后寿王必然会想办法从其他途径把陆氏扯出来,暴露在阳光下。又何来功夫找她麻烦呢而且她用处还大着呢。 姑苏世家纷杂林立,各大世家一直在战战兢兢地维护名声。陆氏常年正直清廉名声在外在百姓间口碑颇好,寿王想单凭一个陆焕就败坏陆氏的名声几乎不可能。 而且以陆氏行事的果决为一族清名必然会将陆焕在族谱上除名。眼下这件事情除了让百姓拍手叫好,顺便让几大世族族长打起精神看看能不能拉陆氏下马外毫无影响。 “他现在没工夫找我麻烦。不过我还是得再帮他一把,让这火烧得再旺点。”谢瑶光拢袖起身远眺湖面,珠瞳中浮现冷笑。 “你这回又想算计谁?”顾青芷面露凝肃,低声疑惑发问。 闻问。心知顾青芷为官几载虽然在谋算一事上多有敏感可是却远不算不上精通,谢瑶光嫣然一笑,目光柔和:“我挺想会一会陆氏的老族长——陆令山。” 已故陆后的父亲。 世家内的阴私外人并非不得知,只因谁家没有个阴私之事。而姑苏局势早已为大世家所把持,旁人就算有这个心也没入场的机会。只能在旁谨小慎微的围观着,以图能分个浅利好谋求以后的路。 至于一直处在末位的陆氏,更是因为陆令山辞官后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大不如从前光景但是因为有着厉帝宠爱日子倒也还凑合能过。 此次寿王突然发难弹劾陆氏,无疑给了这些人几分觊觎之心。先下大厦将倾,各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挤进大族之列。 陆令山在女儿亡故以后就辞去一切职务甘愿赋闲在家,旁人只道陆令山因爱女早忘所致的悲伤过度。但是根据谢瑶光掌握的消息真实情况却并非如此,陆令山一直觉得女儿的死另有蹊跷。 而皇帝不愿彻查此事,更甚劝陆令山放弃查明真相后,陆令山一怒之下愤然递了折子辞官归隐。 “你要是想见他,不如我替你引荐?” “不,冒昧上门只会引他怀疑而且我手上确实有件关于徐后死亡的真相。”谢瑶光冁然莞尔,黛眉一偏:“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寿王在挖挖陆氏的秘闻,这个消息才能有他该有的价值。” “啧如此你倒是在坑寿王,他要是走错一步可就把陆氏得罪了。” 与顾青芷并肩而立,谢瑶光屈指轻叩栏杆莞尔道:“我不仅要算计陆氏,还要容氏和陆氏生隙。” 二人相识多年彼此信任至极。谢瑶光自然不怕顾青芷将话传扬出去,索性如实相告。 听谢瑶光这么一说顾青芷大约也猜出来,她的算计是什么不由深看了谢瑶光好几眼。 “唉,在这点上你倒是真有太傅遗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无妨。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谢瑶光知好友心意真诚,只不过自己要做的事实在太过凶险。 顾青芷无奈摇首遂拜别谢瑶光。 算着时候差不多,谢瑶光遂动身去拜访寿王,恰逢这个时候寿王正好下朝回来,见到谢瑶光寿王不由一喜。 “瞧殿下面露喜色,想来定是遇上好事。”谢瑶光长身一揖莞尔道。 “多亏谢小姐给本王出主意。”寿王今日心情颇好可称得上春风满面,听谢瑶光这么一说不禁道:“那陆焕死有余辜。” 谢瑶光闻言沉首一笑,掩去眼尾锐利。 二人并肩走在青石道上,转过回廊凉亭方才至了一处僻静之地。寿王含笑引了谢瑶光入内,推门就瞧见姜怀信已经在屋内侯着。 环顾四遭,谢瑶光眼底滑过惊讶。屋内摆着一列列整齐的书架而站在她的位置上看去正好能看见上面放着一卷卷竹简,思虑一番她大约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想不到寿王已经对自己这般信任连这种机密之所都带自己来了,看来自己也得送寿王一份大礼。 “谢小姐你觉得陆氏会有下一步动作么?”姜怀信捧着茶盏笑睨眼谢瑶光。 闻问。谢瑶光并不理会他抬眸瞧了寿王一眼莞尔道:“殿下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见寿王颔首,谢瑶光面上笑意渐敛,缓缓倾唇:“殿下莫不是真以为一个陆焕就能让陆氏名声受损吧?” 谢瑶光这话说的直白锐利。不过好在寿王这些年为了笼络人心,对于从谏如流一向做得很好。听闻此言也只是大度一笑,似是丝毫不介意谢瑶光如此行径。 “殿下应当清楚陆焕不过是陆氏庶支的子嗣。可是纵然他有污名,皇帝也不会因此将陆氏如何。”谢瑶光微微勾了勾唇角,珠瞳间浮现出讥意:“打蛇要打七寸,殿下这回不仅没打到蛇反倒是打草惊蛇,让陆氏有了防备。” 眼尾余光瞥见姜怀信看了自己好几眼,谢瑶光扬唇面上讥意不掩,捧着茶盏浅抿一口衔茶于唇间耐心等着寿王下一句请教。如她所料寿王闻言当下变了脸色,凝肃的看着自己。 “那谢小姐觉得本王该如何?”寿王不由端坐虚心求问。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殿下大可以迎刃而上”谢瑶光面目森冷,唇齿一张一合吐出的字只让人觉得遍体生寒:“往日对于凶猛的兽类,其他兽类自然不敢招惹,可是对于重伤垂死的猛兽呢?其他兽类怕是都想上去分一杯羹。殿下,物尽其用” 谢瑶光声音温和却犹如春来冬退时幽谷间冰雪消融顺着潺潺溪水而出尤带着寒意。尤其是最后四字更是狠狠地砸在了寿王心上,留下一道深痕。 眼波微凝。寿王眉梢蹙得更深。 寿王蹙眉,嘴唇嗫动沉声询问:“谢小姐的意思是要本王借刀杀人?” “殿下是个聪明人。借谁的手来杀陆氏想来不用瑶光再提点吧?”谢瑶光舒眉对寿王轻轻一笑:“刀要用在刀刃上。” 寿王不同于太子,是个极具判断力且心思深沉之人。谢瑶光只消对他稍稍一点拨,就能掌握其中利害关系。原本因着手下人把陆焕揪出来参了陆家一本,被谢瑶光这么一点拨,兴头瞬间被浇了大半。 第四十章真相如何 其实寿王并非不清楚陆焕这种小角色未必能撼动陆氏这棵根深蒂固的大树,只是他太想打压太子,想借此机会把太子最大的倚仗连根拔起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寿王的刀用错了地方非但没能伤到陆氏反倒是让太子一党起了警觉。 按照谢瑶光给的提议对于这种垂死的猛兽最好的办法就是群起攻之。姑苏世家本以苏、徐、萧、庾、陆上五姓为首,陆氏因着陆令山赋闲后族中子弟基本都鲜少有任要职的,一再衰败若非有皇帝暗中扶持怕是早已败亡而薛、林、姜更是绞尽脑汁的想把陆氏拉下来。 下三姓中薛氏是公开支持寿王的,林氏公开支持太子,唯独剩下一个姜氏态度暧昧不明,这几年也从未见过他向哪一方表现出投诚之意。 对于寿王而言若是能借此机会扶江氏上位继而得到姜氏的支持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买卖。姜氏有军功在身有了他的支持便算是在军方有了力量。 只不过这样一做薛氏那边恐怕又要跟自己闹起来,虽然薛氏并不会因此与自己生嫌但是也保不齐有别有用心的人暗里下绊子。 抉择两难。 “殿下刀选好了,下一步就该选择从哪一处落手。我听说陆家嫡系二房有个小孙子,平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在陆氏老家那块无恶不作借着家族的名义大肆在盐地上敛财。”谢瑶光冁然莞尔,眼尾掠过一丝锋利:“陆家二房就得这么一个孙子。” 寿王闻言面上一喜。世间除了人情债难还剩下的就是这子孙债,没想到陆氏出了个陆焕还不够,二房的人居然还打起了盐地的主意。种种结合在一起让人不得不联想这些事情会不会都是陆令山的授意。 有了这件事情压轴何尝搬不倒陆氏,这谢瑶光可真是个宝贝给自己提供了这么个好消息,可惜眼下最大的难题是借谁的手去推到陆氏。 思虑一番寿王故作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叹道:“说来本王眼下还有一个难处,就是用哪把刀来杀陆氏?” “殿下觉得是姜氏的用处大呢还是薛氏用处大?薛氏是王妃母族无论如何也不好与你生嫌而姜氏与殿下您毫无关系,若是你这次提拔他们必然对殿下你感恩戴德。”谢瑶光舒眉,施施一笑:“我还是那四个字物尽其用。” “我道觉得不尽然,姜氏立场不明若是他们是故意装出无党派故意引殿下您上当呢?选他们实在太冒险,还请殿下自己思量思量。”姜怀信朝着寿王一拱手沉声道。 “殿下花开待折,可别让人抢了先。时候不早瑶光先行告辞。既然姜先生有姜先生的意见,我自然也不会反驳。不过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起身施然拜别寿王。留下寿王一人呆愣原地,谢瑶光踏出屋内的时候唇际泛起一丝冷笑。 “殿下您当真相信她说的么?”姜怀信待谢瑶光走后上前一步低声询问。 寿王摆摆手示意姜怀信即刻去安排后续事务:“如她所说花开待折,本王不得不下手。行了你赶紧让人去安排把这个消息递给江氏。” 不得不说寿王的动作的确快,也确实奏效。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姜氏带头对陆氏发难列举陆氏二房纵亲行凶,私授贿赂,把控盐地其罪当诛。这厢陆焕还在押解路上,又出了这档事。可真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本只是庶支出了岔子,没什么大影响。没想到嫡系宗族比庶支胆子还大居然敢沾染厌恶,莫不是嫌命活得不够长。寿王此举委实打了陆氏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事情到这个份上,皇上仍未有所表示只是下令将陆氏二房一门系数收监等候审问。 寿王经上次谢瑶光一劝非常有耐心的等着皇帝审判陆氏。当然他期间也没忘了让苏瑀给谢瑶光送礼以示感谢。至于陆焕一被押解到京城,经刑部一审对贪墨一事供认不讳。厉帝获悉后即刻下令一月后处死陆焕,已安民心。 日子过得这般快。距离陆焕处斩的日子不过只剩两日。谢瑶光早早携了朱雀出门前往揽星楼处理事情。 如今揽星楼内食客议论的最多的就是陛下对陆氏的态度,有人说陛下完全是顾及元后才迟迟不肯处置陆家亦有人说陆家已经失宠,皇帝正在给陆家罗列罪名好一具覆灭陆家。 百姓间众说纷纭,有些好事者更是大胆妄为跑去陆府门口扔菜叶鸡蛋把陆家弄得出门都得小心翼翼的。还有些小童创了首童谣讽刺陆家,沽名钓誉,不是什么好人。 陆氏在京中地位瞬间一落千丈,成了百姓厌恶至极的存在。 世人就是这般有趣。但凡有一点错误就开始诋毁,任凭之前对她们有多好。 “主上,陆老太师来了。”朱雀轻声扣门道。 谢瑶光敛容推开门去瞧着面前的陆令山长身一揖迎他入门。对于这位与自己祖父年岁差不多甚至还有几分交情的长辈,她还是很尊敬的。亲自斟茶递了过去,陆令山不接她也不闹直接将茶放在桌上。 “姑娘,特意差人寻老夫究竟意欲为何?”陆令山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抬眸看向谢瑶光。 “老太师果然是个爽快的。”珠瞳中隐有暗流涌动,谢瑶光冁然而笑:“实不相瞒我是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此言一出,陆令山眼底滑过一丝警惕。而谢瑶光自然没有错过这一细微表情变化,微微勾了勾唇。 “什么样的交易。可以让寿王身边的红人找上我这个糟老头。”陆令山睨了眼谢瑶光毫不留情的斥道。 “譬如陆后之死。”谢瑶光语调娓娓。 寥寥六字仿佛在陆令山心里落下炸雷,他浑浊的双眼终于微有晃动。 陆氏的死一直是砸在陆令山心头的一根刺。当初陆氏死得时候,陆令山尚在外地等他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女儿已经入棺而身边伺候的那些人也悉数被遣返出宫,说是皇后娘娘生前遗命如此。 之后陆令山也派人寻访过这些人,却发现这些人已经不见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第四十一交易目的 故此陆令山更加笃定了自己女儿是被人害死的想法,为这事陆令山进宫寻过皇帝好几次。可从皇帝那根本就得不到答案的陆令山因此愤而辞官归隐。 只是陆令山听过眼前女子名姓。知道谢瑶光虽然看着年轻但是心机手段却不比朝中那些个老狐狸逊色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她如今又是寿王的幕僚,谁能保证她是不是奉了寿王的命来试探陆氏。 见陆令山刹那明了自己的心思。谢瑶光含笑瞧着陆令山,只见他眼中神色再归浑浊抬眸扫了眼自己:“我陆家不涉纷争但是涉及家族安危兴亡的时候还是会为此拼上一拼。” 谢瑶光闻言温婉而笑。她很清楚其实陆氏并非重伤垂死的雄狮,他更像一头蛰伏沉睡的猛兽虽然在世家之末但是从来最擅长于明哲保身。 陆令山能够携陆家经文帝、明帝两代不倒又扶持当今陛下登基,自然是有他的手段。即便如今一时式微,也不过是表面而已。倘若说陆家无半点能力,又怎可能会有如今的地位。 正如谢瑶光掌握着大部分不为人知的秘密,把这些秘密化作刀刃即可夺人性命又能用这些秘密与人做交易从而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这便是谢瑶光的手段。 同样陆令山也很清楚欲望犹如深渊,无穷无尽尤其是同魔鬼做交易更是万劫不复。 两方博弈,较心之举。 谢瑶光扬眸,倾唇笑道:“老太师果然行事拘谨,陆家能走到今日您功不可没。也难怪明帝会对您信赖有加。” 听出谢瑶光话里意有所指,陆令山眼中透过一丝怀念。明帝在位时治下的江山可真谓一个太平盛世,陛下继位后虽无大错但是和明帝比又逊色不少。 而当初自己奉先帝密旨扶陛下登基本就是为了完成君之所托,为此还赔上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可惜到最后还是……。 “你想说什么便直说,老夫素来不喜欢与人拐弯抹角!” 见他开门见山,谢瑶光也乐得爽快一会。毕竟与陆令山这样的人交谈,你越是掩饰他反倒对你疑心越重。 “老太师是个爽快人。晚辈又怎敢与您绕弯子呢?”谢瑶光眼皮一掀,倾唇缓声道:“先皇后身体如何您应当比我清楚,当初她诞下太子以后,身体虚弱本来好生养着没事。但是有人却觉得先皇后太碍眼。” 陆令山蹙眉长身而起,行至窗前负手而立,语调洪钟:“你如何知道这些?” “我既决意涉身朝局,自然会顺势去查一些隐秘旧闻。”谢瑶光与陆令山站至一块,目光落在行人如织的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生机勃勃之相,冁然莞尔,“虚不受补。” 短短四字却足以让陆令山赫然一怔。先后与陛下成亲多年,异常恩爱而在先后生产在即的时候陛下却带其前往行宫避暑,路上遭遇行刺为救皇帝先后替皇帝挨了一刀以致早产。 可就在没多久……陆氏突然亡故。陆令山也并非没有怀疑过自己女儿是被人害死的,寻访宫中无果,寻求皇帝也得不到答案后,陆令山心灰意冷下才决意远离朝政颐养天年。 然而如今谢瑶光的话却重新燃起来陆令山心头怒火,她的女儿果然是被人害死的。 “后宫手段诸般蛇蝎,要想杀人于无形最后的办法就是在药上动手。而先皇后本就缠绵病榻,突然死去又会有什么奇怪呢?当时在皇后身边侍疾的正是容氏”她回眼看向陆令山,婉丽掀唇拢袖而笑。 眼尾睇见陆令山忍不住在宽大袖袍下握拳,身形颤抖。谢瑶光便知自己目的达成一半,浅浅露了笑意。 “谢姑娘莫不会以为老夫就因为你告诉我这个就帮寿王吧?你别忘了太子才是老夫的外孙。”陆令山睇了谢瑶光一眼,冷声斥道。 “当然没有。”见他没了警惕,谢瑶光扬唇轻笑一声:“只不过实在不忍老太师您多年寻不得一个真相,碰巧得了这个消息就想着不如献给您。” 话到恰处。话里玄机如何却是要陆令山自己推敲一二,谢瑶光提供的消息已经在陆令山心中炸开。 容氏于他不过是抚养外孙成人,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是害死女儿的元凶。 这样一想陆令山心中不由冒出一个大胆想法,女儿的死亡不仅是容氏的算计更有皇帝的默许在此,容氏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遂布局算计毒害先后,再借此机会夺得抚养太子的权力。因为容氏知道,皇帝答应过元后,太子绝不会轻易废黜。倘若太子一旦登基她便能顺势而上,连带着容氏一族也能鸡犬升天。 “你还想做什么?除了太子其余事情老夫都能帮你。” “放弃容氏。最重要的是希望陆氏一族都辞官归隐。”谢瑶光转眼望向苍穹洒下的一脉韶光上,“我知道您未必会同意我这个主意。但是您一定比我清楚陆氏已经被寿王盯上了,皇上也在等着您的态度。您难道不觉得这个时候及时抽身出来对您和陆氏才是最好的退路。” 陆令山闻言一顿。陆氏如今的光景基本上是靠皇帝撑着又因为太子之故才给了陆家几分面子,但是陆家二房深陷盐地一案而陆家庶支又有贪墨一事。 陛下如今概不发难为的就是在等陆家的一个态度,恐怕以陛下的心思已经开始在怀疑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太子的授意。 如今只有陆家辞官归隐,陛下才不会疑心太子。但这么一做也便意味太子会失去外祖家这个助力。 谢瑶光扬唇看着陆令山凝肃的面容微微莞尔。 “你确实很聪慧。不过老夫还是有句话要忠告你,聪明不是什么坏事但是要小心反被聪明误。”陆令山深看她一眼,沉声允诺:“今日之事,除了你我老夫决计不会再让他人知晓。” 闻言颔首谢瑶光长身一揖含笑目送陆令山离去,恰逢夕阳西下投在陆令山身上越发显得他背影充满沧桑,看着他步履蹒跚地下楼。不由沉声喟叹。 “这打击对他还是太大些。” 第四十二贵重之礼 原本还在观望的姑苏世家今天得了个意外消息。三朝元老——陆令山赶在上朝之前特意入宫向陛下递了一封辞呈,陛下拉着他谈了很久。 最终传了一道圣旨,说是陆家满门对大历贡献丰盈今虽族中子弟无道无德,但朕念在陆太师劳苦功高免其罪责,遂罢免陆家一切职务恩准除陆焕及二房一干人以外的其他所有人返乡养老。 旨意一下,陆家几乎是乱做一团好在有陆令山在。平静地接了旨意也不顾众人咄咄发问命所有人收拾东西,明早离京。这旨意下得突然,打了太子一个措手不及。等他赶去的时候陆家已经人去宅空而容氏也未能得以复位。 随着陆氏举家搬迁一同引起热议的就是那位名动姑苏的帝王燕最近打算在城中寻一处住所搬出苏府的事情。 不少人得了消息都纷纷上门推选但是这位帝王燕丝毫没有要理会的意思,反倒是搬出了寿王来堵住众人,自己在苏府安得自在。 最终谢瑶光还是选了苏琬推举的宅子。苏琬怕免得尴尬又邀好了徐天月和萧翎雨一道前往。 大历民风开放,贵女出门也不必都乘马车。于是苏琬,徐天月,萧翎雨都懒得乘马车连带着谢瑶光也只得和她们一样。苏琬对谢瑶光还是有些自责,两人一路上也不多言。 谢瑶光心知苏琬想法,也不多数什么。早点让苏琬看清也好,以免以后苏琬更加难受。 萧翎雨察觉出二人心中有结,但却不知是什么她也不好开口。倒是徐天月活泼性子,一路上拉着谢瑶光有说有笑。谢瑶光一一淡笑回应,只是笑容给人的感觉并不真实。 “瑶瑶我和你说这家琅玕轩的首饰极为不错”徐天月笑吟吟挽着谢瑶光胳臂又指了指街边都食摊:“这家的馄饨也好吃,待会你一定要尝尝。” “你这个馋鬼,你以为人瑶瑶跟你一样啊!”萧翎雨扬唇嫣然一笑忍不住挪揄起徐天月。 谢瑶光眼尾扫了眼神色漠然的苏琬莞尔道:“既然是你推荐想必不错,待会来尝尝便是。”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琅玕轩,店内伙计见到是谢瑶光进来刚想迎上来,看见谢瑶光动作后立马将话收在喉头嘱咐其他人去请徐掌柜出来迎接东家。 “你们看这个好不好看?”徐天月拿起台上摆着的一支掐丝蝶倚昙花流苏簪在手里晃了晃:“瞧这蝴蝶可真是栩栩如生。” “好看好看,你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苏琬睨了眼一脸笑意的徐天月嗔道。 “还不错。”谢瑶光对自己铺子的东西向来都是很满意的,况且这簪子是她当时无聊随手画了个花样交给徐掌柜让他造这个打一副头面,没想到他真的做出来了。思及此处面上露了笑意:“这簪子要是我没记错,应当是一套头面。天月你若是喜欢我送给你当做礼物可好?” 言罢,几人面上都是一愣。琅玕轩的首饰向来都是价值不菲的,这会子谢瑶光就这么随意相送? 徐天月愣愣地望着谢瑶光,她是因为苏琬之故才结识谢瑶光的,初识她觉得谢瑶光性子冷淡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没想到日子久了出了觉得她待人和善,平易近人外更多是觉得她谈吐优雅而且见识颇多,跟她们这些名门贵女比起来丝毫不逊色。 只是,谢瑶光突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实在……萧翎雨向来心思细腻,刚刚谢瑶光对伙计的眼神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过既然人家不说,她没必要点破。倒是苏琬一路都是神情厌厌的,让萧翎雨看起来忧心不已。 “大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徐掌柜从柜台一旁的帘子后疾步而来,长身一揖。 “徐掌柜客气。最近正好在选住所顺道同他们来街上逛逛”谢瑶光虚扶徐掌柜一把,扬唇冁然莞尔:“那套头面做得不错!” 徐掌柜是个聪明的人,明白谢瑶光话里有话。也不多言即刻命伙计将东西打包好递给徐天月。 徐天月看着伙计递过来的头面不免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正当她犹豫之际又听见谢瑶光吩咐徐掌柜在打两套一模一样的分别送到苏府和萧府,动作越快越好。 尽管三人都是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礼物也实在太贵重。 “瑶瑶这也太贵重了吧……?” “这花样是我画的,全当是我送你们的见面礼。若是你们戴着好看,其他贵女也得效仿你们那我这铺子岂不是日进斗金?”谢瑶光敛眸面上精明之色不掩,倒真像她说的那样替她宣传这个头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有不接的道理。 除了琅玕轩几人也没了吃馄饨的心思。 出了琅玕轩,几人都无心再去吃馄饨。徐天月为了缓解气氛,便说先去看看她们选中的园子。看了几家谢瑶光都觉得不尽满意加之几人都有些乏了便打算去酒楼里用过膳再去苏婉推荐的院子看看。 徐天月小心绕开了有谢家徽记的酒楼,选了一处景色尚佳的地方。因着知晓谢瑶光身子不好,也不敢点酒只点了一壶香茗但菜色皆是极嘉之品,只不过几人之间气氛有些沉闷。 “怎么你们今天都这么沉默,尤其是你琬儿今怎么都不说话!”徐天月捧着茶水斜睇苏琬,开口笑斥道。 “又不是都像你一样饶舌鹦鹉似得,这一路何曾见你停下过。”谢瑶光抬手掩唇眉梢一挑挪揄道:“我看这糕点都不能塞不住你的嘴。” “我觉着应该让伯父给你择个夫婿。”苏琬接过谢瑶光的话茬笑道。 “好啊,你们俩就知道贫嘴贫舌打趣我。”徐天月起身跺脚柳眉一挑叉着腰朗声道:“苏琬你这个没心肝的,看我不挠死你!” 说罢撸起袖子作势去挠苏琬。苏琬被她这么闹,两人绕着谢瑶光躲避着。 “瑶瑶,你瞧瞧这两人竟比那猴子还皮。”萧翎雨被这二人一逗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谢瑶光也不说话只是含笑颔首。 “瑶瑶你快来帮帮我,把这只皮猴给收了。”徐天月躲在谢瑶光身旁冲着苏琬做怪脸。 苏琬不由笑道:“你这泼皮猴子好生无赖,收了人家的礼还要人家帮你。哪有这种道理的!” 第四十三疯癫女子 “好了,你们俩在闹店家可就要来赶我们走。”谢瑶光抬手制止了徐天月的动作拉她坐下,又招呼苏琬也一块坐下方才继续道:“不久我也将乔迁新居,你们不妨来我这小坐拾花煮茶岂不快哉。” 苏琬闻言一愣看向谢瑶光温和的目光小声道:“我也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就怕你不来了呢。”谢瑶光夹了一块芙蓉糕给苏琬,嫣然莞尔。 两人间气氛一时凝滞,萧翎雨瞥了两人一眼。实在不明白二人间究竟发生事情,但也不能就放任两人不管。 “哎呀,不是还有琬儿推荐的宅子我们没去么?”萧翎雨笑吟吟地拉着谢瑶光的手道。 谢瑶光微笑颔首,几人一道往苏琬推荐的院子去。朱雀街上熙熙攘攘,徐天月和谢瑶光走在前头,苏琬被萧翎雨拉住故意落在后面。 萧翎雨看着苏琬摇首低声道:“琬儿,你应当知晓瑶瑶她从来和我就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为她如此呢?”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原谅的是……瑶瑶在我家中遇刺。府中侍卫竟然连半点反应都没有,这让我如何能在坦诚自然的面对瑶瑶她。没想到……”苏琬自然的隐去了刺客是她父亲指使的事情,她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知二人间发生何事的萧翎雨听到这话不由一愣。谢瑶光如今在京中算得上炙手可热虽然未曾公开支持寿王但是种种迹象表面,她已然成为寿王的幕僚。 而她们身后的家族,因着姻亲关系在夺嫡一事上都保持着明确的立场,唯独只有苏瑀是公开支持寿王。如此一想谢瑶光既然投靠的寿王而苏瑀如此大胆的支持寿王,这二人又为何会生了嫌隙。 “琬儿,这不算什么大事的。你看瑶瑶她自己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在意这些。”萧翎雨不禁劝慰起苏琬,免得她郁结于心伤了身体。 苏琬垂眸不语,她心下苦楚又如何道于萧翎雨听呢?这些事情终归还是自己做的不对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本来她跟瑶瑶是能做很好的朋友。 “翎雨,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苏琬语气凝噎沉首喟叹一声,“最近看见瑶瑶就觉得心中有愧,若是不邀她去寒山寺哪里会来这么多麻烦。” 萧翎雨一抬眼深望了谢瑶光的背影虚假,不由摇首,“琬儿,那说不定就是她的路呢?就算没有你我,指不定她也还是要抽中帝王燕签的。我虽不知道你们俩发什么但是我觉得瑶瑶她自始至终也没有怪过你。” “是么,也许吧。” 苏琬低笑一声拉着萧翎雨快步上前追上前面两人。四人嬉嬉闹闹的耍作一团,苏琬时不时和徐天月拌嘴几句将之前的沉郁驱赶的一干二净。 萧翎雨见状面上浅浅露了笑意,眼尾余光不由自主睇向谢瑶光在她看向苏琬的目光里读到一丝转瞬湮没的惋惜。 几人说话间瞧着离苏琬推荐的园子还有一拐角距离。突如其来的怒骂声让几人忍不住止步凝望声音来源方向。 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在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追赶下踉跄的从巷子中跑出来,见那女子边跌边爬躲避家丁的殴打,时不时从她口里蹿出几句碎语,隔着远听不真切。 当她抬头瞧见谢瑶光一行人的时候,不顾一切疯狂扑向谢瑶光所站的位置险些把人撞到,好在苏琬及时扶住了谢瑶光。 那女子回头见家丁追了上来,急忙抱住谢瑶光的腿哭喊起来。把周围人目光都吸引过来聚集在她身上。 她目光呆滞,手似乎忍不住的开始乱抓乱舞冲着谢瑶光大喊。 “嘻嘻嘻……好多好多尸体哦!……那骷髅还会说话……啊啊啊啊……姐姐你怎么死了!!救命啊……!” 追上来的家丁见那女子这个模样慌忙喊道:“你这疯婆子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哈哈哈……我看见了!好多尸体……还有那么多血!那些血……啊嘿嘿嘿,湮没了骷髅呢。”她偏首瞪了眼那群家丁一个个数过去:“一二三四……五,嘿嘿嘿,姐姐说……你们一个……都逃不掉……都得死!” 此话一出,那些个家丁赫然一怔正准备上前强行拖走地上的疯女人时,苏琬上前拦在了疯女人面前。 “你们是哪家的家丁!怎么敢当街行凶,欺负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苏琬扬眸朝着几人怒斥道。 “这位小姐,这是我们府上的家事奉劝你还是别管!”为首的家丁睨了眼苏琬,以为她是哪家小户的女儿毫不客气地斥道:“这女人疯得很,小心被她咬了!” 徐天月见那些个家丁呼嗤苏琬,上前和苏琬站一块恰好挡住地上的疯女人,“哟,你们又是哪家的狗见人就咬啊。本小姐姓徐,不服气叫你们主子来徐府找我啊!” 听到徐府的名字,家丁们面色一变连忙陪着笑道歉不等徐天月回答拔腿就走。 “你别怕,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谢瑶光俯身折膝温柔地用手帕拭去地上女人眼角的泪痕趁着无人注意压低了声音:“开始吧……” 那女人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一把推开谢瑶光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奔向刚刚出来的小巷,一边跑一边大喊。 “嘻嘻嘻……好多骷髅哦。你们要不要来瞧瞧呀~”回头看了眼谢瑶光他们,一脸兴奋的指了指巷子:“就在这里哦!” 谢瑶光敛眸压在眼尾滑过的锐利。 苏琬面露同情地望了眼那站在巷口欢呼雀跃的女子叹道:“要不我们去瞧瞧?那姑娘看的确实是个可怜人,也不知道那帮家丁会不会去找她算账。” 几人都颔首一道走向那女子。 等几人到了,苏琬刚开口问:“姑娘,你刚刚是在哪里看见好多尸体的?” “前面!前面有处好大的园子。里面有好多漂亮的姐姐,我姐姐她也在里面!”说完她便完前跑去。 谢瑶光闻言无奈摇摇头开口道:“走吧。” 跟着她在巷子里绕了好久才走到一处荒废很久的园子,大门上蒙了一层灰目之所及到处都挂着破败的蛛网。 苏琬倏忽一怔看着面前的宅子神色微闪。那女人见她们跟了上来兴奋地拍着手轻而易举的将门推开,口中仍旧念念有词。 第四十四章废园残骸 徐天月被这猝不及防的开门扑了一脸灰,不停打着喷嚏。 “好了别闹,瞧你这花猫脸。”萧翎雨拉过徐天月替她将脸上的灰擦净。 “呸这什么鬼地方啊,落小爷一脸的灰。”徐天月伸着脖子往里瞧了瞧不忘拍走身上的灰尘嗤道:“这破地方明天我就让爹派人拆了它。” “还小爷呢?当下伯父揭你的皮。”萧翎雨目光柔呢望着一脸郁愤的徐天月,不禁挪揄。 眼见这那女人顺着假山吃力的行走,几人也提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环顾四遭眼见杂草丛生,山石无辜地横斜散落在各处,池塘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绿苔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而不远处的屋舍更是肮脏不堪,褴褛的纱帘无力地垂落随风起舞,四周寂静无声不闻虫语鸟音。 “瑶瑶你说这里会不会有女鬼啊……刚刚那个让是不是已经被女鬼附身了呀?”徐天月拉着谢瑶光的手小心翼翼地靠着谢瑶光一侧,压低声音询问。 闻问。谢瑶光勾了勾唇角。有没有鬼?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里的东西一定比鬼更可怕。 “我看你倒是话本子看多了,大白天哪来的女鬼。”苏琬轻笑一声。 “我就是那鬼,我现在就来把你吃掉。”萧翎雨敛眸扬手做出怪脸作势去吓徐天月。 谢瑶光被她们仨一逗眉目间不禁染了笑意。不经意间压下了珠瞳间浮现的讥讽。 言语间原本还走在前面的女子突然不见了踪影。四周一片寂静唯听见风戏竹叶时的沙沙声,一阵阵的由远及近传入耳际,倾耳细辩一会。徐天月渐渐变了脸色,目露惊恐地盯着前方。 “你们有没有……听见?” 除了谢瑶光外的两人都点点头。她们听见了这个园子里仿佛有人在哭。低低的呜咽声顺着风声徐徐而来,在这寂静的园子里显得格外可怖。 “有鬼啊!”徐天月突然惊恐的指了指前方,手指颤抖着,“你们看她飘过去了!” “别怕,我们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谢瑶光扬唇轻嗤一声,缓步往前走。 徐天月亦步亦趋的挂在谢瑶光身上,生怕自己掉队。苏琬等人瞧见徐天月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徐大小姐最怕的居然是鬼。 随着谢瑶光的步子越往里走去,呜咽声也越来越清晰而他们看到的景象也越来越荒凉,衰败之色更显。 即便四处都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但是这个地方不怎知么就是给人一种荒凉萧瑟之感,鼻翼扑动间都感觉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嘘。”谢瑶光突做噤声动作扬首示意她们往前看去。 随着谢瑶光的目光瞧见那个疯女人坐在井边呜咽而在她手里赫然怀抱着一颗头颅,她目光热切地看着手上的骷髅。仿佛那骷髅空洞的里有着神采似得。 被眼前一幕吓得不轻的徐天月,躲在了谢瑶光身后瑟瑟发抖。 那女人仿佛没有察觉到女人在看她,轻车熟路的吃力地摇起井上木轴。随着她的动作一具无头的骷髅被她连带木桶一起拉了上来,那骷髅四肢尽断无力地趴在木桶上,看样子是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将骷髅抱出来和头颅放在一起,那女人看着地上的骷髅突然掩面痛哭,哭着哭着又大笑起来握拳狠狠地砸在地上。 苏琬和萧翎雨未曾见过这种赫人场景亦被吓了一跳,呆滞的看着那个陷入疯癫的女人。 “这……她不会真被鬼附身了吧” 仿佛听见萧翎雨说话一样,她狠狠地瞪了几人一眼起身扑向不远处一间破败的小屋内。她刚刚推开门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还有几只惊慌失措的老鼠从屋内奔出来。待那些老鼠四散奔逃干净后几人齐齐望向小屋,在那里面看见了恐怖至极的一幕。 屋内好几具白骨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皆是四肢尽断。 谢瑶光凝目瞧着屋内诡异的情景,眼中掠过一丝无奈。 “看来她没有骗人这里面的确有尸体”萧翎雨当先反应过来看着跪在屋前掩面痛苦的女子沉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京兆尹走一趟。” “嗯,看这些尸骨的模样想必死前也受了折磨。真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心狠就把他们丢在这种地方。”徐天月瞧见眼前情景这么惨烈,不由同情起这些无名尸骨。 苏琬斜眄一眼神色自若的谢瑶光喟叹道:“我去京兆尹报案吧,这园子其实是我推荐的。我也想不到这里面会是这样。天月麻烦你去一趟诚惠商行,我在那边选的园子。” “好,我这就去。” “琬儿,京兆尹那边我陪你一块去吧?这里……。”萧翎雨思付一会睇向谢瑶光一时想不到她去哪比较好。 “我留在这等你们吧。”谢瑶光轻叹一声,面露柔和地看向那女子:“她也是个可怜人。” 待几人一走,谢瑶光面上笑意渐敛目光落在那疯女人背上。 “属下,棹歌拜见主上。”疯女人恭谨地转身朝谢瑶光长身一揖。 “你做得很好。”谢瑶光扬唇称赞目光转而落在井边那具尸骨上,“你姐姐很快就会得到安葬,这园子里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得到安宁。” 棹歌闻言面上再度涌上悲切重重叩首三下,“主上的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 “各取所需罢了。” 闻言棹歌不由愣神恍然间回到五年前的雨夜,棹歌亲眼目睹姐姐被人拖进这个园子的时候。她上门求这园子里的贵人放了姐姐,可那些人不由分说把她毒打一顿告诉她,你姐姐已经死了。 又见她姿色不错意图对她不轨。就在这个时候她眼前剑光一闪有热血喷溅在她脸上,头上也多了一把伞。 她看到一双清冷的凤目漠然凝望着她良久绛唇轻启,“想报仇么?我可以帮你但是……。” “只要您能帮我报仇,我什么都能答应您”棹歌连忙叩首道。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在这里蛰伏。时候到了我会给你报仇的机会。” “我凭什么信你!”闻言棹歌开口反驳道。 “你还有选择么?”眼前的女子莞尔一笑珠瞳间沁出冷意,“力量是靠等同代价获取的,想要报仇得先有力量。” 闭目敛了飘忽的思绪默默为亡姐收敛遗骨,谢瑶光凝目瞧了棹歌一会沉首就披帛递给棹歌示意她将这盖在白骨上。 第四十五章九死未悔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苏琬已经回到了园子里,京兆尹的人跟她一块来的。 他们一进来就开始在园子里搜罗,两名仵作被派到屋子里验尸。而棹歌也已经被带回了京兆府衙先行看押,苏琬几人作为发现尸体的人也自然被请到了京兆府衙询问。 京兆府衙的人因为几人都非身份一般之人。仅仅只是问了下如何发现此园子有尸体的事情,便放了几人回去。 京兆府尹——裴淮看着手头上这个棘手的案子有些头疼。棹歌一口咬定这园子的主人是户部尚书张钦,里面豢养了不少私妓。 而且京兆府衙的人确实在园子的各处都发现了尸体,加起来居然有数十具。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年轻女子的尸骨。 且因为发现尸体的人身份尊贵,在京城已经起了不小的波澜。但是更另裴淮焦头烂额的是,他实在不知道这件事从何下手。 回到苏府,苏莞亲自送谢瑶光回到客院的时候。 苏琬表情很认真的向谢瑶光俯身行了一记大礼,随后沉声开口道:“瑶瑶这处园子是我没选好,给你惹了麻烦,抱歉” 谢瑶光摇首轻叹一声目光柔和地望着苏琬冁然莞尔:“琬儿,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这园子藏着尸体谁能预料到呢?倒是你今日没有被吓着吧?” “我想可能是天意吧。也许是这些女子的冤魂不甘于就此长眠才会让我选中这座园子,替她们伸冤。说不定我是做了件善事呢。”苏琬目露怅惘睇向夜幕冷月,“希望她们能沉冤昭雪。” “你做得是件好事。”谢瑶光抚上苏琬肩头宽慰道。 苏琬起身朝谢瑶光告辞遂转身出了客院。踏出客院的时候最后看了眼谢瑶光站在风中的身姿,眼中泛起一丝泪光。 也许从那日她被祖母带去寒山寺祈福,父亲就部署好了一切,只为铲除谢瑶光。她一直以为只有哥哥是支持寿王的,父亲也是默许哥哥支持寿王。 没想到父亲居然藏得这么深。她与瑶瑶怕是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时候,家族的利益与她而言是解不开的枷锁。只希望将来她们最好不要站在对立面,哪怕一直这样客套下去。 日前那场废园藏骸一案在京中惊起了轩然大波,或许是因为发现这种骇人事件的人身份都尤为贵重,尤其是里面还有一位连陛下都另眼相看的谢瑶光存在。京兆府司以及其他各大小府司都不由打起精神应对。随着京兆府司的介入,在园子里各处枯井荒塘里挖掘打捞统共清出十余具尸骨,经仵作判论这些尸骨大多数都为年轻女子而且皆是四肢尽断,很明显她们在死前遭受了极大折磨。 此话一出京中开始流传起各种鬼魅传说,有不少人宣称自己在这里听过女人的哭泣声甚至还有人说路过这时看见白影飘过。 而苏琬几人作为第一个发现园子藏尸的证人,基本上每日都被请去京兆尹喝茶。由着几人身份实在特殊,裴淮在询问多次无果后把念头打到了棹歌身上,想从棹歌身上套出话。 棹歌是个聪慧的一口咬死了这个院子就是户部尚书张钦名下的园子。 仿佛询问多次这个疯女人给裴淮的答案都是张钦后,裴淮只能把矛头对准商行老板。 那老板倒也狡猾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敢随意攀咬贵人只说这园子是从一个叫唐等的人手里买的,别的一概不知。 被上头催的焦头烂额的裴淮陡然得了这个消息,立马吩咐人去四处查访这个唐等是谁。 裴淮日子过得水深火热。然而作为事件目击者之一的谢瑶光日子却格外清闲,这不今日趁着天色方好携了朱雀出门踏春。 “小姐,您大老远跑来这荒山做什么?”朱雀一面打伞一面忍不住抱怨起泥泞的山路。 谢瑶光睇向山景莞尔道:“你不觉得这里景色很好么?” 云雾缭缭。入眼见黛色青山连绵起伏,木叶清冷的香气随风而动,跃入鼻间。山色潋滟空濛远眺似有水墨由苍穹倾泻入画,独成一派异景。 “好是好,可这山里还是冷了些”朱雀虽在嘟囔着不忘把手炉塞给谢瑶光小声叮嘱,“您啊可得好好照顾自己。” 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眼前为翠竹所覆。在这片挺拔竹海中有座孤坟显得格外扎眼。坟是新立的坟,上面没摆祭品反倒是摆了些笔墨纸砚。 可见立坟之人心思如何。 谢瑶光缓步走到坟前,抬眸凝视着墓碑上的字迹,绛唇轻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碑上刻的是楚国大夫屈原所著《离骚》中的一句。 与她声音一道响起的是叶临宸低沉的嗓音,偏首相视一眼,压下眼底疑惑浅浅露了笑意。 “没想到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还能在这遇见殿下。”谢瑶光拢住披帛,手摆在腰间稍屈膝一福身。 “我与陆焕有过几分情谊”叶临宸移目凝望着墓碑前的笔墨纸砚轻叹一声,“早些年,他未入仕在我帐下做过几年文书。当时他与我说过很多想法愿望,没想到如今他却走了这么一条路。” “殿下,您觉得陆焕的路有错么?”谢瑶光温和一笑。 闻语,叶临宸一怔好半响才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是我所见到的确也都是真的。” “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的。殿下为什么不相信内心的判断呢?我觉得陆焕的路没有错,否则他碑上也不会刻着虽九死犹未悔”谢瑶光眼帘轻掀,莞尔倾唇,“也许他不是世人眼中的清官。” “因为他知道以一己之力对抗不了这个浑浊世道,所以他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对吗谢小姐。”叶临宸凝肃的望着谢瑶光,眸中有呼之欲出的愤慨。 “是。他虽不是清官但确实是个好官。他比其他人都清楚时世积弊,非旦夕可除”扬眸,原本压住的笑意不受控的从珠瞳中涌出。 “世间对错岂是善恶能度量的。陆焕的想法,你一定很清楚吧”瞧向谢瑶光沁着笑意的面容,缓慢牵唇:“我亦要沉疴肃清,太平大同。” 谢瑶光闻言眼底滑过一丝错愕。这倒是叶临宸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和自己说出他的内心想法。敛眸掩住眼中闪逝地悲戚,祖父您瞧见了吗?您的路,窈窈正会替你走下去的。 第四十二贵重之礼 原本还在观望的姑苏世家今天得了个意外消息。三朝元老——陆令山赶在上朝之前特意入宫向陛下递了一封辞呈,陛下拉着他谈了很久。 最终传了一道圣旨,说是陆家满门对大历贡献丰盈今虽族中子弟无道无德,但朕念在陆太师劳苦功高免其罪责,遂罢免陆家一切职务恩准除陆焕及二房一干人以外的其他所有人返乡养老。 旨意一下,陆家几乎是乱做一团好在有陆令山在。平静地接了旨意也不顾众人咄咄发问命所有人收拾东西,明早离京。这旨意下得突然,打了太子一个措手不及。等他赶去的时候陆家已经人去宅空而容氏也未能得以复位。 随着陆氏举家搬迁一同引起热议的就是那位名动姑苏的帝王燕最近打算在城中寻一处住所搬出苏府的事情。 不少人得了消息都纷纷上门推选但是这位帝王燕丝毫没有要理会的意思,反倒是搬出了寿王来堵住众人,自己在苏府安得自在。 最终谢瑶光还是选了苏琬推举的宅子。苏琬怕免得尴尬又邀好了徐天月和萧翎雨一道前往。 大历民风开放,贵女出门也不必都乘马车。于是苏琬,徐天月,萧翎雨都懒得乘马车连带着谢瑶光也只得和她们一样。苏琬对谢瑶光还是有些自责,两人一路上也不多言。 谢瑶光心知苏琬想法,也不多数什么。早点让苏琬看清也好,以免以后苏琬更加难受。 萧翎雨察觉出二人心中有结,但却不知是什么她也不好开口。倒是徐天月活泼性子,一路上拉着谢瑶光有说有笑。谢瑶光一一淡笑回应,只是笑容给人的感觉并不真实。 “瑶瑶我和你说这家琅玕轩的首饰极为不错”徐天月笑吟吟挽着谢瑶光胳臂又指了指街边都食摊:“这家的馄饨也好吃,待会你一定要尝尝。” “你这个馋鬼,你以为人瑶瑶跟你一样啊!”萧翎雨扬唇嫣然一笑忍不住挪揄起徐天月。 谢瑶光眼尾扫了眼神色漠然的苏琬莞尔道:“既然是你推荐想必不错,待会来尝尝便是。”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琅玕轩,店内伙计见到是谢瑶光进来刚想迎上来,看见谢瑶光动作后立马将话收在喉头嘱咐其他人去请徐掌柜出来迎接东家。 “你们看这个好不好看?”徐天月拿起台上摆着的一支掐丝蝶倚昙花流苏簪在手里晃了晃:“瞧这蝴蝶可真是栩栩如生。” “好看好看,你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苏琬睨了眼一脸笑意的徐天月嗔道。 “还不错。”谢瑶光对自己铺子的东西向来都是很满意的,况且这簪子是她当时无聊随手画了个花样交给徐掌柜让他造这个打一副头面,没想到他真的做出来了。思及此处面上露了笑意:“这簪子要是我没记错,应当是一套头面。天月你若是喜欢我送给你当做礼物可好” 言罢,几人面上都是一愣。琅玕轩的首饰向来都是价值不菲的,这会子谢瑶光就这么随意相送 徐天月愣愣地望着谢瑶光,她是因为苏琬之故才结识谢瑶光的,初识她觉得谢瑶光性子冷淡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没想到日子久了出了觉得她待人和善,平易近人外更多是觉得她谈吐优雅而且见识颇多,跟她们这些名门贵女比起来丝毫不逊色。 只是,谢瑶光突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实在……萧翎雨向来心思细腻,刚刚谢瑶光对伙计的眼神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过既然人家不说,她没必要点破。倒是苏琬一路都是神情厌厌的,让萧翎雨看起来忧心不已。 “大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徐掌柜从柜台一旁的帘子后疾步而来,长身一揖。 “徐掌柜客气。最近正好在选住所顺道同他们来街上逛逛”谢瑶光虚扶徐掌柜一把,扬唇冁然莞尔:“那套头面做得不错!” 徐掌柜是个聪明的人,明白谢瑶光话里有话。也不多言即刻命伙计将东西打包好递给徐天月。 徐天月看着伙计递过来的头面不免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正当她犹豫之际又听见谢瑶光吩咐徐掌柜在打两套一模一样的分别送到苏府和萧府,动作越快越好。 尽管三人都是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礼物也实在太贵重。 “瑶瑶这也太贵重了吧……?” “这花样是我画的,全当是我送你们的见面礼。若是你们戴着好看,其他贵女也得效仿你们那我这铺子岂不是日进斗金”谢瑶光敛眸面上精明之色不掩,倒真像她说的那样替她宣传这个头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有不接的道理。 除了琅玕轩几人也没了吃馄饨的心思。 出了琅玕轩,几人都无心再去吃馄饨。徐天月为了缓解气氛,便说先去看看她们选中的园子。看了几家谢瑶光都觉得不尽满意加之几人都有些乏了便打算去酒楼里用过膳再去苏婉推荐的院子看看。 徐天月小心绕开了有谢家徽记的酒楼,选了一处景色尚佳的地方。因着知晓谢瑶光身子不好,也不敢点酒只点了一壶香茗但菜色皆是极嘉之品,只不过几人之间气氛有些沉闷。 “怎么你们今天都这么沉默,尤其是你琬儿今怎么都不说话!”徐天月捧着茶水斜睇苏琬,开口笑斥道。 “又不是都像你一样饶舌鹦鹉似得,这一路何曾见你停下过。”谢瑶光抬手掩唇眉梢一挑挪揄道:“我看这糕点都不能塞不住你的嘴。” “我觉着应该让伯父给你择个夫婿。”苏琬接过谢瑶光的话茬笑道。 “好啊,你们俩就知道贫嘴贫舌打趣我。”徐天月起身跺脚柳眉一挑叉着腰朗声道:“苏琬你这个没心肝的,看我不挠死你!” 说罢撸起袖子作势去挠苏琬。苏琬被她这么闹,两人绕着谢瑶光躲避着。 “瑶瑶,你瞧瞧这两人竟比那猴子还皮。”萧翎雨被这二人一逗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谢瑶光也不说话只是含笑颔首。 “瑶瑶你快来帮帮我,把这只皮猴给收了。”徐天月躲在谢瑶光身旁冲着苏琬做怪脸。 苏琬不由笑道:“你这泼皮猴子好生无赖,收了人家的礼还要人家帮你。哪有这种道理的!” 第四十三疯癫女子 “好了,你们俩在闹店家可就要来赶我们走。”谢瑶光抬手制止了徐天月的动作拉她坐下,又招呼苏琬也一块坐下方才继续道:“不久我也将乔迁新居,你们不妨来我这小坐拾花煮茶岂不快哉。” 苏琬闻言一愣看向谢瑶光温和的目光小声道:“我也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就怕你不来了呢。”谢瑶光夹了一块芙蓉糕给苏琬,嫣然莞尔。 两人间气氛一时凝滞,萧翎雨瞥了两人一眼。实在不明白二人间究竟发生事情,但也不能就放任两人不管。 “哎呀,不是还有琬儿推荐的宅子我们没去么?”萧翎雨笑吟吟地拉着谢瑶光的手道。 谢瑶光微笑颔首,几人一道往苏琬推荐的院子去。朱雀街上熙熙攘攘,徐天月和谢瑶光走在前头,苏琬被萧翎雨拉住故意落在后面。 萧翎雨看着苏琬摇首低声道:“琬儿,你应当知晓瑶瑶她从来和我就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为她如此呢?”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原谅的是……瑶瑶在我家中遇刺。府中侍卫竟然连半点反应都没有,这让我如何能在坦诚自然的面对瑶瑶她。没想到……”苏琬自然的隐去了刺客是她父亲指使的事情,她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知二人间发生何事的萧翎雨听到这话不由一愣。谢瑶光如今在京中算得上炙手可热虽然未曾公开支持寿王但是种种迹象表面,她已然成为寿王的幕僚。 而她们身后的家族,因着姻亲关系在夺嫡一事上都保持着明确的立场,唯独只有苏瑀是公开支持寿王。如此一想谢瑶光既然投靠的寿王而苏瑀如此大胆的支持寿王,这二人又为何会生了嫌隙。 “琬儿,这不算什么大事的。你看瑶瑶她自己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在意这些。”萧翎雨不禁劝慰起苏琬,免得她郁结于心伤了身体。 苏琬垂眸不语,她心下苦楚又如何道于萧翎雨听呢?这些事情终归还是自己做的不对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本来她跟瑶瑶是能做很好的朋友。 “翎雨,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苏琬语气凝噎沉首喟叹一声,“最近看见瑶瑶就觉得心中有愧,若是不邀她去寒山寺哪里会来这么多麻烦。” 萧翎雨一抬眼深望了谢瑶光的背影虚假,不由摇首,“琬儿,那说不定就是她的路呢?就算没有你我,指不定她也还是要抽中帝王燕签的。我虽不知道你们俩发什么但是我觉得瑶瑶她自始至终也没有怪过你。” “是么,也许吧。” 苏琬低笑一声拉着萧翎雨快步上前追上前面两人。四人嬉嬉闹闹的耍作一团,苏琬时不时和徐天月拌嘴几句将之前的沉郁驱赶的一干二净。 萧翎雨见状面上浅浅露了笑意,眼尾余光不由自主睇向谢瑶光在她看向苏琬的目光里读到一丝转瞬湮没的惋惜。 几人说话间瞧着离苏琬推荐的园子还有一拐角距离。突如其来的怒骂声让几人忍不住止步凝望声音来源方向。 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在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追赶下踉跄的从巷子中跑出来,见那女子边跌边爬躲避家丁的殴打,时不时从她口里蹿出几句碎语,隔着远听不真切。 当她抬头瞧见谢瑶光一行人的时候,不顾一切疯狂扑向谢瑶光所站的位置险些把人撞到,好在苏琬及时扶住了谢瑶光。 那女子回头见家丁追了上来,急忙抱住谢瑶光的腿哭喊起来。把周围人目光都吸引过来聚集在她身上。 她目光呆滞,手似乎忍不住的开始乱抓乱舞冲着谢瑶光大喊。 “嘻嘻嘻……好多好多尸体哦!……那骷髅还会说话……啊啊啊啊……姐姐你怎么死了!!救命啊……!” 追上来的家丁见那女子这个模样慌忙喊道:“你这疯婆子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哈哈哈……我看见了!好多尸体……还有那么多血!那些血……啊嘿嘿嘿,湮没了骷髅呢。”她偏首瞪了眼那群家丁一个个数过去:“一二三四……五,嘿嘿嘿,姐姐说……你们一个……都逃不掉……都得死!” 此话一出,那些个家丁赫然一怔正准备上前强行拖走地上的疯女人时,苏琬上前拦在了疯女人面前。 “你们是哪家的家丁!怎么敢当街行凶,欺负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苏琬扬眸朝着几人怒斥道。 “这位小姐,这是我们府上的家事奉劝你还是别管!”为首的家丁睨了眼苏琬,以为她是哪家小户的女儿毫不客气地斥道:“这女人疯得很,小心被她咬了!” 徐天月见那些个家丁呼嗤苏琬,上前和苏琬站一块恰好挡住地上的疯女人,“哟,你们又是哪家的狗见人就咬啊。本小姐姓徐,不服气叫你们主子来徐府找我啊!” 听到徐府的名字,家丁们面色一变连忙陪着笑道歉不等徐天月回答拔腿就走。 “你别怕,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谢瑶光俯身折膝温柔地用手帕拭去地上女人眼角的泪痕趁着无人注意压低了声音:“开始吧……” 那女人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一把推开谢瑶光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奔向刚刚出来的小巷,一边跑一边大喊。 “嘻嘻嘻……好多骷髅哦。你们要不要来瞧瞧呀~”回头看了眼谢瑶光他们,一脸兴奋的指了指巷子:“就在这里哦!” 谢瑶光敛眸压在眼尾滑过的锐利。 苏琬面露同情地望了眼那站在巷口欢呼雀跃的女子叹道:“要不我们去瞧瞧那姑娘看的确实是个可怜人,也不知道那帮家丁会不会去找她算账。” 几人都颔首一道走向那女子。 等几人到了,苏琬刚开口问:“姑娘,你刚刚是在哪里看见好多尸体的?” “前面!前面有处好大的园子。里面有好多漂亮的姐姐,我姐姐她也在里面!”说完她便完前跑去。 谢瑶光闻言无奈摇摇头开口道:“走吧。” 跟着她在巷子里绕了好久才走到一处荒废很久的园子,大门上蒙了一层灰目之所及到处都挂着破败的蛛网。 苏琬倏忽一怔看着面前的宅子神色微闪。那女人见她们跟了上来兴奋地拍着手轻而易举的将门推开,口中仍旧念念有词。 第四十四章废园残骸 徐天月被这猝不及防的开门扑了一脸灰,不停打着喷嚏。 “好了别闹,瞧你这花猫脸。”萧翎雨拉过徐天月替她将脸上的灰擦净。 “呸这什么鬼地方啊,落小爷一脸的灰。”徐天月伸着脖子往里瞧了瞧不忘拍走身上的灰尘嗤道:“这破地方明天我就让爹派人拆了它。” “还小爷呢?当下伯父揭你的皮。”萧翎雨目光柔呢望着一脸郁愤的徐天月,不禁挪揄。 眼见这那女人顺着假山吃力的行走,几人也提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环顾四遭眼见杂草丛生,山石无辜地横斜散落在各处,池塘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绿苔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而不远处的屋舍更是肮脏不堪,褴褛的纱帘无力地垂落随风起舞,四周寂静无声不闻虫语鸟音。 “瑶瑶你说这里会不会有女鬼啊……刚刚那个让是不是已经被女鬼附身了呀?”徐天月拉着谢瑶光的手小心翼翼地靠着谢瑶光一侧,压低声音询问。 闻问。谢瑶光勾了勾唇角。有没有鬼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里的东西一定比鬼更可怕。 “我看你倒是话本子看多了,大白天哪来的女鬼。”苏琬轻笑一声。 “我就是那鬼,我现在就来把你吃掉。”萧翎雨敛眸扬手做出怪脸作势去吓徐天月。 谢瑶光被她们仨一逗眉目间不禁染了笑意。不经意间压下了珠瞳间浮现的讥讽。 言语间原本还走在前面的女子突然不见了踪影。四周一片寂静唯听见风戏竹叶时的沙沙声,一阵阵的由远及近传入耳际,倾耳细辩一会。徐天月渐渐变了脸色,目露惊恐地盯着前方。 “你们有没有……听见” 除了谢瑶光外的两人都点点头。她们听见了这个园子里仿佛有人在哭。低低的呜咽声顺着风声徐徐而来,在这寂静的园子里显得格外可怖。 “有鬼啊!”徐天月突然惊恐的指了指前方,手指颤抖着,“你们看她飘过去了!” “别怕,我们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谢瑶光扬唇轻嗤一声,缓步往前走。 徐天月亦步亦趋的挂在谢瑶光身上,生怕自己掉队。苏琬等人瞧见徐天月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徐大小姐最怕的居然是鬼。 随着谢瑶光的步子越往里走去,呜咽声也越来越清晰而他们看到的景象也越来越荒凉,衰败之色更显。 即便四处都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但是这个地方不怎知么就是给人一种荒凉萧瑟之感,鼻翼扑动间都感觉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嘘。”谢瑶光突做噤声动作扬首示意她们往前看去。 随着谢瑶光的目光瞧见那个疯女人坐在井边呜咽而在她手里赫然怀抱着一颗头颅,她目光热切地看着手上的骷髅。仿佛那骷髅空洞的里有着神采似得。 被眼前一幕吓得不轻的徐天月,躲在了谢瑶光身后瑟瑟发抖。 那女人仿佛没有察觉到女人在看她,轻车熟路的吃力地摇起井上木轴。随着她的动作一具无头的骷髅被她连带木桶一起拉了上来,那骷髅四肢尽断无力地趴在木桶上,看样子是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将骷髅抱出来和头颅放在一起,那女人看着地上的骷髅突然掩面痛哭,哭着哭着又大笑起来握拳狠狠地砸在地上。 苏琬和萧翎雨未曾见过这种赫人场景亦被吓了一跳,呆滞的看着那个陷入疯癫的女人。 “这……她不会真被鬼附身了吧” 仿佛听见萧翎雨说话一样,她狠狠地瞪了几人一眼起身扑向不远处一间破败的小屋内。她刚刚推开门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还有几只惊慌失措的老鼠从屋内奔出来。待那些老鼠四散奔逃干净后几人齐齐望向小屋,在那里面看见了恐怖至极的一幕。 屋内好几具白骨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皆是四肢尽断。 谢瑶光凝目瞧着屋内诡异的情景,眼中掠过一丝无奈。 “看来她没有骗人这里面的确有尸体”萧翎雨当先反应过来看着跪在屋前掩面痛苦的女子沉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京兆尹走一趟。” “嗯,看这些尸骨的模样想必死前也受了折磨。真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心狠就把他们丢在这种地方。”徐天月瞧见眼前情景这么惨烈,不由同情起这些无名尸骨。 苏琬斜眄一眼神色自若的谢瑶光喟叹道:“我去京兆尹报案吧,这园子其实是我推荐的。我也想不到这里面会是这样。天月麻烦你去一趟诚惠商行,我在那边选的园子。” “好,我这就去。” “琬儿,京兆尹那边我陪你一块去吧?这里……。”萧翎雨思付一会睇向谢瑶光一时想不到她去哪比较好。 “我留在这等你们吧。”谢瑶光轻叹一声,面露柔和地看向那女子:“她也是个可怜人。” 待几人一走,谢瑶光面上笑意渐敛目光落在那疯女人背上。 “属下,棹歌拜见主上。”疯女人恭谨地转身朝谢瑶光长身一揖。 “你做得很好。”谢瑶光扬唇称赞目光转而落在井边那具尸骨上,“你姐姐很快就会得到安葬,这园子里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得到安宁。” 棹歌闻言面上再度涌上悲切重重叩首三下,“主上的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 “各取所需罢了。” 闻言棹歌不由愣神恍然间回到五年前的雨夜,棹歌亲眼目睹姐姐被人拖进这个园子的时候。她上门求这园子里的贵人放了姐姐,可那些人不由分说把她毒打一顿告诉她,你姐姐已经死了。 又见她姿色不错意图对她不轨。就在这个时候她眼前剑光一闪有热血喷溅在她脸上,头上也多了一把伞。 她看到一双清冷的凤目漠然凝望着她良久绛唇轻启,“想报仇么?我可以帮你但是……。” “只要您能帮我报仇,我什么都能答应您”棹歌连忙叩首道。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在这里蛰伏。时候到了我会给你报仇的机会。” “我凭什么信你!”闻言棹歌开口反驳道。 “你还有选择么?”眼前的女子莞尔一笑珠瞳间沁出冷意,“力量是靠等同代价获取的,想要报仇得先有力量。” 闭目敛了飘忽的思绪默默为亡姐收敛遗骨,谢瑶光凝目瞧了棹歌一会沉首就披帛递给棹歌示意她将这盖在白骨上。 第四十五章九死未悔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苏琬已经回到了园子里,京兆尹的人跟她一块来的。 他们一进来就开始在园子里搜罗,两名仵作被派到屋子里验尸。而棹歌也已经被带回了京兆府衙先行看押,苏琬几人作为发现尸体的人也自然被请到了京兆府衙询问。 京兆府衙的人因为几人都非身份一般之人。仅仅只是问了下如何发现此园子有尸体的事情,便放了几人回去。 京兆府尹——裴淮看着手头上这个棘手的案子有些头疼。棹歌一口咬定这园子的主人是户部尚书张钦,里面豢养了不少私妓。 而且京兆府衙的人确实在园子的各处都发现了尸体,加起来居然有数十具。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年轻女子的尸骨。 且因为发现尸体的人身份尊贵,在京城已经起了不小的波澜。但是更另裴淮焦头烂额的是,他实在不知道这件事从何下手。 回到苏府,苏莞亲自送谢瑶光回到客院的时候。 苏琬表情很认真的向谢瑶光俯身行了一记大礼,随后沉声开口道:“瑶瑶这处园子是我没选好,给你惹了麻烦,抱歉” 谢瑶光摇首轻叹一声目光柔和地望着苏琬冁然莞尔:“琬儿,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这园子藏着尸体谁能预料到呢?倒是你今日没有被吓着吧?” “我想可能是天意吧。也许是这些女子的冤魂不甘于就此长眠才会让我选中这座园子,替她们伸冤。说不定我是做了件善事呢。”苏琬目露怅惘睇向夜幕冷月,“希望她们能沉冤昭雪。” “你做得是件好事。”谢瑶光抚上苏琬肩头宽慰道。 苏琬起身朝谢瑶光告辞遂转身出了客院。踏出客院的时候最后看了眼谢瑶光站在风中的身姿,眼中泛起一丝泪光。 也许从那日她被祖母带去寒山寺祈福,父亲就部署好了一切,只为铲除谢瑶光。她一直以为只有哥哥是支持寿王的,父亲也是默许哥哥支持寿王。 没想到父亲居然藏得这么深。她与瑶瑶怕是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时候,家族的利益与她而言是解不开的枷锁。只希望将来她们最好不要站在对立面,哪怕一直这样客套下去。 日前那场废园藏骸一案在京中惊起了轩然大波,或许是因为发现这种骇人事件的人身份都尤为贵重,尤其是里面还有一位连陛下都另眼相看的谢瑶光存在。京兆府司以及其他各大小府司都不由打起精神应对。随着京兆府司的介入,在园子里各处枯井荒塘里挖掘打捞统共清出十余具尸骨,经仵作判论这些尸骨大多数都为年轻女子而且皆是四肢尽断,很明显她们在死前遭受了极大折磨。 此话一出京中开始流传起各种鬼魅传说,有不少人宣称自己在这里听过女人的哭泣声甚至还有人说路过这时看见白影飘过。 而苏琬几人作为第一个发现园子藏尸的证人,基本上每日都被请去京兆尹喝茶。由着几人身份实在特殊,裴淮在询问多次无果后把念头打到了棹歌身上,想从棹歌身上套出话。 棹歌是个聪慧的一口咬死了这个院子就是户部尚书张钦名下的园子。 仿佛询问多次这个疯女人给裴淮的答案都是张钦后,裴淮只能把矛头对准商行老板。 那老板倒也狡猾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敢随意攀咬贵人只说这园子是从一个叫唐等的人手里买的,别的一概不知。 被上头催的焦头烂额的裴淮陡然得了这个消息,立马吩咐人去四处查访这个唐等是谁。 裴淮日子过得水深火热。然而作为事件目击者之一的谢瑶光日子却格外清闲,这不今日趁着天色方好携了朱雀出门踏春。 “小姐,您大老远跑来这荒山做什么”朱雀一面打伞一面忍不住抱怨起泥泞的山路。 谢瑶光睇向山景莞尔道:“你不觉得这里景色很好么?” 云雾缭缭。入眼见黛色青山连绵起伏,木叶清冷的香气随风而动,跃入鼻间。山色潋滟空濛远眺似有水墨由苍穹倾泻入画,独成一派异景。 “好是好,可这山里还是冷了些”朱雀虽在嘟囔着不忘把手炉塞给谢瑶光小声叮嘱,“您啊可得好好照顾自己。” 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眼前为翠竹所覆。在这片挺拔竹海中有座孤坟显得格外扎眼。坟是新立的坟,上面没摆祭品反倒是摆了些笔墨纸砚。 可见立坟之人心思如何。 谢瑶光缓步走到坟前,抬眸凝视着墓碑上的字迹,绛唇轻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碑上刻的是楚国大夫屈原所著《离骚》中的一句。 与她声音一道响起的是叶临宸低沉的嗓音,偏首相视一眼,压下眼底疑惑浅浅露了笑意。 “没想到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还能在这遇见殿下。”谢瑶光拢住披帛,手摆在腰间稍屈膝一福身。 “我与陆焕有过几分情谊”叶临宸移目凝望着墓碑前的笔墨纸砚轻叹一声,“早些年,他未入仕在我帐下做过几年文书。当时他与我说过很多想法愿望,没想到如今他却走了这么一条路。” “殿下,您觉得陆焕的路有错么?”谢瑶光温和一笑。 闻语,叶临宸一怔好半响才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是我所见到的确也都是真的。” “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的。殿下为什么不相信内心的判断呢?我觉得陆焕的路没有错,否则他碑上也不会刻着虽九死犹未悔”谢瑶光眼帘轻掀,莞尔倾唇,“也许他不是世人眼中的清官。” “因为他知道以一己之力对抗不了这个浑浊世道,所以他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对吗谢小姐。”叶临宸凝肃的望着谢瑶光,眸中有呼之欲出的愤慨。 “是。他虽不是清官但确实是个好官。他比其他人都清楚时世积弊,非旦夕可除”扬眸,原本压住的笑意不受控的从珠瞳中涌出。 “世间对错岂是善恶能度量的。陆焕的想法,你一定很清楚吧”瞧向谢瑶光沁着笑意的面容,缓慢牵唇:“我亦要沉疴肃清,太平大同。” 谢瑶光闻言眼底滑过一丝错愕。这倒是叶临宸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和自己说出他的内心想法。敛眸掩住眼中闪逝地悲戚,祖父您瞧见了吗?您的路,窈窈正会替你走下去的。 第四十六章推波助澜 “君既有所求,吾辈岂有不应之理。殿下放心,承君一诺,必践其行。”谢瑶光牵唇瞧着叶临宸,长身一揖。 耳际忽闻雷声由远及近在苍穹响彻,不由睇向头顶。不知何时聚起了黯淡浓密的云无精打采地趴在苍穹上,好似在酝踉着一场大雨。 “看着天似乎……要下雨了呢。”谢瑶光扬首轻笑一声。 “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个竹亭,咱们走快点。大抵是能赶在下雨前到的”叶临宸思虑一会沉声道:“山路崎岖,不然我背你吧?” 不等谢瑶光答话,朱雀不由一乐。连忙把谢瑶光的手交给叶临宸笑道:“小姐您就听殿下的呗。淋着雨可不好。” 谢瑶光睨了眼朱雀正想开口。 “你若是介意,我在想其他法子……” 微微一点下颌。谢瑶光珠瞳中碾过一丝无奈笑意。 刚踏进竹亭。缱绻细密的雨迫不及待地倾泻而下,敲打着檐角。谢瑶光仰首隔着繁密的雨丝远眺春雨中愈发朦胧的黛色山峦,浅浅倾唇。 “对了谢小姐怎么也会在此处你和陆焕”叶临宸默不作声的侧身挡住了徐徐而来的山风 “素未相识。”谢瑶光似是未察觉到叶临宸的动作,勾了勾唇角:“世人不记得他做的事但是上苍会记得他的所作所为。而我只是来送他一程。” 陆焕的死与她关系莫大。尽管就算没有她,陆焕所作所为也会成为政治博弈的牺牲品。但是身处黑暗久了,对于黑暗中的光总是会想护着它一点,免它溃散在黑暗。 “我想陆焕如果泉下有知,见到自己想法被人理解他一定会很高兴。” “是,他不会白白牺牲的。”谢瑶光眼帘低垂遮住了珠瞳中欲迸出的锋锐雪刃。 没人会白白牺牲,所有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江南的雨不似他处,即便下得再急再大,也不会那般磅礴。反倒是越发的缠绵细密,仿若在苍穹织就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无声地将万物拢于其下。 “对了,谢小姐对于废园藏尸一事你有什么看法?”叶临宸睇向谢瑶光忍不住发问。 闻问。谢瑶光蹙眉瞧了眼叶临宸,掀唇道:“殿下想趟这滩浑水” “诚如你所说。但我总不能事事都倚仗你吧……况且迟早要和他们对上的,不如主动出击抢占先机”叶临宸唇边呷笑目光却逐渐凝肃,一字一顿:“我想要户部。” 短短五字飘在她耳边,却犹如千斤之重。 谢瑶光掀眸,凝视着叶临宸。唇边缓慢沁开笑意。 “如君所愿。” 言罢,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随着裴淮派去查访的人深入调查,他愈发头疼起来。唐等此人找是找到了,不过他身份也有几分特殊是,户部尚书张钦府上的管家。 按照京中的物价一个管家的月列算上主子打赏,撇去养家糊口,剩下的银子也不够盘下那么大一个院子。 可是唐等此人死咬这园子是自己的,本来是盘下来准备给母亲颐养天年然而母亲没住多久就病逝于此,这宅子也就因此难以转手好容易卖给了一座胡商,可是没过几日胡商就将宅子退还给商户,收拾行李走了。 一来二去这宅子就荒废至今。至于为什么园子里会有那么多尸骸,他一概不知。 查至此处,案情陷入僵局。如今的裴淮两头为难,只恨不得这老天赶紧劈下个雷把他劈死。 苏府客院内。 谢瑶光端坐在书案前,跳动的烛火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光影。一手抵着下巴很是随意的翻阅着手上书涵,目光却尤为雪亮。随着手边书涵一封封被拆开眼中笑意也愈发浓烈。 “这园子里还有这么多趣事啊”谢瑶光冁然莞尔顺手将信函悉数投入火盆,“我现在好奇苏清临打算做什么。卓靖你走一趟把这封信放苏清临书房里。” 卓靖应诺从谢瑶光手里接过信函,隐没在夜色中。 “小姐这是给苏清临送礼”朱雀将手在刚熬好的药汤递了过去。 “是太子的礼亦是他人的催命符。”谢瑶光唇边呷笑,眉目却逐渐透出清冷意味。 要想沉疴肃清,就得先将这些蚕食人命的毒瘤剜出。 苏清临本是在书房内处理公务,突有黑影闯入院中。那人身手极佳未曾惊动府内任何守卫连 他培养的死士也未曾惊动,将书涵放在窗上冷冷扫他一眸,轻嗤一声遂纵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书涵上字迹张扬,很明显透出一顾挑衅意味。不由敛眸利落地将信撕开翻阅入目仍是那张扬字迹但是内容却一点点在苏清临眼中聚起惊骇。骤然敛容将纸靠上火烛,瞧着焰色一点点蚕食纸张将至满页松手任由那纸张化作灰烬散落一地。 苏清临面上掠过一丝狠戾。这催命符来得可真是时候。 第二日一早。朱雀刚打开房门就看见苏瑀的小厮毕恭毕敬地站在房门口。 见谢瑶光出来赶忙迎上去躬身道:“谢小姐,我家公子说寿王殿下请您赶快去他府上一趟。有要事相商。” 谢瑶光眉梢一挑,随即颔首离去。刚到府门口就遇见了下朝回来的苏清临和苏珝,在他俩面上读到一层喜悦。 两人互视一眼。对上谢瑶光那双暗藏杀机的凤眸,苏清临面上露了和蔼笑意颔首道:“谢小姐这是要出门么?” “有人邀约”谢瑶光款款而笑,目光越过苏清临落在苏珝身上徘徊良久移目:“看侯爷今日红光满面想来定是有什么好事” “也许是吧,听闻谢小姐打算搬出去?” “叨唠太久而且我俗务缠身也不好多打搅您”谢瑶光施施然作揖款步离去。 苏清临望着谢瑶光离去的背影,眼中骤然聚起杀意。不由想起昨夜那个在他书房送书涵的的黑影,那般惊艳的身手除了谢瑶光身边那个叫卓靖的诡异护卫,他委实想不出来京中势力中谁还能请到这般身手之人。 但若是谢瑶光给他送得催命符,谢瑶光到底在谋划什么明明是寿王的幕僚却把这样机密的消息递给敌对一方? 被谢瑶光这么一弄,苏清临越发觉得自己遇上了劲敌,除去谢瑶光的心思也愈发强烈。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户部实在是个肥差。 这些年张钦当户部尚书,确实给太子捞了不少钱。要是就这样轻易地舍弃张钦借此折去寿王一臂,难免有些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