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望出山 彭无望的柴刀轻盈地连闪了几闪,一段碗口大小的树桩立刻被劈成二十四根一般大小的木片,他得意地笑道:「嘿,二十四块,奶奶个熊,这般轻松。今天晚上的灶火可要旺得很呢。」 天姥山方圆千里之内,黟山翠谷,花草繁盛,珍禽异兽,成千上万,名胜美景数不胜数。但是这里山势险要,道路难行,时常有猛兽出没,加上当今天下,大乱刚平,百废待兴,天姥山山道年久失修,危险异常,即使善走山路的老樵夫也不愿在这里穿行。而且现在的大唐朝李渊的二皇子李世民励精图治,与民休息,不误农时,同时整顿官吏,派遣得力的地方官管制中土大唐治下的几十个州郡。现在中原一片歌舞升平,盛世可期,再没有人愿意冒上送命的危险在天姥山这种名山大川中讨生活。所以,整个天姥山成了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只有决意与世隔绝的高人隐士才会有兴致到此一游。 而彭无望所在的茅舍正是在天姥山的中心地带,四周完全被高山峻岭和千年以上的绵密丛林所围绕,俨然是一个离世潜修的好地方。但奇怪的是彭无望相貌平常,毫无特异之处,一口的市井粗言,全无隐士的文雅派头。他皮肤黝黑,中等身材,肌肉结实健美,令人一看便知身上有几分功夫。但是,怎么看,他都像一个行镖护院的武师,而不是在如此荒山野岭中混日子的人物。 这时,彭无望随手将另一个碗口粗的树桩抛向空中,然后手起刀落,只见几道闪光划过晚霞满天的长空,树桩似乎象融化在空中一般无影无踪,二十四块木片犹如满天的褐叶蝶纷纷落在彭无望的脚边。 此时,一道青云般的身影从彭无望身后的小丘上飘然落下,象拾草芥般横掠过超过十丈的距离,落在茅舍的后门处。有识之士一定能从这一势惊世骇俗的轻功身法认出来,此人正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天外第一人--鹤神齐笑云。而刚才的一势轻功正是齐笑云的独门身法--浮光掠影。 这位武林奇人身高八尺开外,比普通的武林壮汉起码高上一头,骨格清奇,一头梳理得极为得体的长发半白半褐,一张清瘦的脸颊,丹凤眼斜插入鬓,显示出不怒自威的气势。「这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齐笑云连连摇头,满脸惊奇。 彭无望这时才发现这位来去无踪的武林奇人。「师傅,您回来了!徒儿已经砍完柴了,马上可以做饭!」 「等一等,等一等,你刚才使得可是我教的云龙长风刀法?」齐笑云急切地问道。 「正是,师傅,我刚才使得正是长风九转的心法。」彭无望道。 「长风九转!」齐笑云沉吟了半晌,问道,「好,我来问你,既然是九转,为什么你却要连出二十四刀。」 彭无望奇怪地说:「师傅,是您说的,九字是数之极,极言其多,可作变化万千之意。而且,您也说过,用刀一定要重意不重形,又说用刀如做诗,只要兴致所至,可以任意施展,犹如九天飞龙,不受人力所限,刀到意到,虽百千万刀,犹如一刀,虽一刀也可化为百刀,千刀。所以,长风九转虽然有九刀之数,却可以心随意转,随意挥洒。」 「不错,想不到你竟然也已经懂得这个道理,实在叫我难以置信。」齐笑云叹道,「我的七个徒儿中,想不到只有你能够领悟到这个境界。可是你粗胚一个,连做诗也嗑嗑巴巴。为了让你多领悟些我的武功,我还特意教你学琴吹箫,结果差点活活把我气死。没想到最后还是你最先领悟到刀道的极至。」 彭无望满脸得色,笑道:「师傅,我很聪明吧?」 「你是如何领悟到的?」齐笑云不以为忤,笑着问。 「说来还是我从厨艺中领悟到的。」一说到厨艺,彭无望立刻眉飞色舞,「无论运刀杀敌,和操刀剁菜其实没什么差别,一个刀手会遇上各式各样的高手。一个厨子也会遇上各式各样的食客,所以如何使出绝妙刀法破敌,和如何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征服食客也是一样道理。有的人喜欢清淡,有的人喜欢麻辣,有的人喜欢酸甜,有的人喜欢鲜美。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需要,象我们家是开镖局的,镖师们行镖需要携带方便的食物,所以熏鸡腊肉,烧饼馒头,腌蛋油条是我们的首选。象如果有人生病,鸡汤稀饭,肉松蛋羹才适合他们食用。不同的敌手也是一样,有人出招凶猛,我就避实击虚,有人招式轻盈,我就直击中门,逼他决战。当然,战场之上,千变万化,我随时都会留心换招。象刚才的木桩子,是最简单的敌手,不过我对牠的需求不同,所以才使出长风九转来获得最大的需求,二十四个木片。」 齐笑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将自己震惊天下的绝世刀法与厨艺相比较,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是不得不同意,彭无望所说的不无道理。 他缓缓点点头说:「很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也明白得了如此深奥的道理,这也是你平时喜欢观察思考,多动脑筋的结果。不过你虽然天资聪慧,但是心地却很单纯,无欲无求,所以才能突飞猛进,练得如此武功,也不枉了我一番教诲。来,你将你悟到的云龙长风刀法给我耍耍看。」 彭无望精神大振,兴奋地说:「早就想让师傅看看我的刀法了。」齐笑云笑道:「好志气,我的其他徒儿一听说要在我面前舞刀个个战战兢兢,一丝不苟。只有你这个小子活蹦乱跳,跟过节一样。小心了,如果耍得不好,为师就让你再砍上三年的柴。」 彭无望傲然道:「师傅放心,男子汉大丈夫学得武功,应该行侠天下,造福万民!如何能窝在深山僻谷里打柴度日,今天无望一定要让师尊满意,早日下山,实现我的梦想。」 齐笑云不怒反喜:「好小子,我以前的七个徒儿个个是名扬天下的大人物,但是若论志气,还是你这个市井镖行里打滚长大的小子最有志气。」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不过今天你大话说满,若不给为师露几手,看我如何罚你?」 彭无望兴冲冲地走到屋前的空地中间,手握柴刀,拿桩作势。 「等一下,」齐笑云道,「今天不用柴刀了,就使为师的佩刀吧!」说完一抖手,一把线条优美,修长晶莹,百炼精钢的长刀历电一般射向彭无望。 彭无望叫道:「好,终于可以使这把刀了!」话语声中,他奋身一跃,跳到空中,伸手抄过长刀,连挽三个平花,在弹指之间,已经向四面八方连砍数刀,如果有数个敌人从四面向他进攻,只这几刀就让他们一命难保。 齐笑云看到这里,在心底说了一声好,暗暗叹道:「此子绝非平凡人物。」 彭无望此时长啸了一声,清越振耳,犹如龙吟。他的身影化为一阵灰烟,几乎消失在空地之上,只见到精光闪烁的刀影在空场之上,转折如意,四面飞舞,时如鹤舞九天,时如龙越深潭,时如猛虎穿林,时如灵猿献果,时如飞鸟滑翔,每一刀都不拘成法,自成一格,充满天马行空的灵动潇洒,又有诗中圣者挥毫泼墨的意兴湍飞。 即使是刀中之王者齐笑云见到如此精彩的刀法也是如饮佳酿,陶然欲醉,看的痛快淋漓。 此时,彭无望几个旋身,眼看就要收势了,齐笑云忽然大声说:「喂,来敌势大,招势凶猛,无法硬接,你待如何?」 彭无望振声长啸:「我不接!」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长刀忽然刀光大盛,犹如东升的朝阳,将黄昏时的暗淡一扫而光,接着,数十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正前方奋力劈来。 齐笑云赞赏地喝了一声:「好,以攻对攻,避强击弱,应变的好!」 彭无望收势而立,将长刀掷还给齐笑云。齐笑云收刀入鞘,却从怀中取出一对短刀,掷向彭无望:「我这对鸳鸯刀刚刚打制出来不久,看看你如何耍这对短刀!」 彭无望接过短刀,连舞十数刀,不得要领,呆立在场中。齐笑云笑道:「怎么,是认为这对短刀太秀气,不称手么?」 「一寸短,一分险,这对刀适合紧身肉搏,正是奇险之中见功力,怎么会秀气呢?但是若是对手长枪大戟,十几个人站成一排,我却如何?」彭无望面带难色,用手挠头,苦苦思索。 「你能发现这个问题,实在难得。」齐笑云道,「这样吧,如果你能站在原地,用鸳鸯刀连砍断我面前的十一个木桩,你今夜就可以下山,为师还另赠你这对短刀,如何?」 彭无望犹豫了一下,道:「好,好啊!」 齐笑云满意地点点头,右脚前伸,轻轻一跺地。他面前的十几个木桩霍地漂起空中。接着,齐笑云长袖一挥,同时击在十一个木桩之上。那些木桩犹如重获生机,象十一朵乌云飘向彭无望。 彭无望没想到齐笑云竟说打就打,连忙一个侧翻,躲开迎面而来的攻击。 「如果落地,你就输了!」齐笑云叫道。 彭无望急中生智,身子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高速,连转数圈,鸳鸯双刀脱手飞出,划出两道光滑优美的曲线,厉电般交剪而下,弹指般刹那,穿越了数丈长的距离,衔尾追上了那去势渐尽的十一个木桩,只听一声脆响,十一个木桩被整整齐齐地砍成了二十二段,落在地上。鸳鸯双刀去势不尽,呼啸着飞了回来,彭无望一个旋身飞向空中,探手一捞,将双刀抢了回来,接着收势站立。 「好小子!你出师了!」齐笑云叹道,「好一式离手刀!」 烤肉的香味从彭无望搭起来的香木架上飘了出来,齐笑云闻了闻,忍不住叹了口气。 「师傅,您叹什么气呀?」彭无望奇怪地问,「是不是这肉烤得不好?」 「嗨,」齐笑云叹道,「正是因为烤得太好,我才叹气。」 「怪哉,师傅,难道您不喜欢美食么?」彭无望问道。 「唉,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收你为徒么?」 「难道是因为我的厨艺?」彭无望问道。 「非也。你可知道,三年前,我在青州泰安县的餐馆里遇到你的时候,正准备出家为道,学广成子一般修炼成仙。见到你资质奇佳,又聪明好学,更难得的是心地善良,古道热肠。这在天资聪慧的人身上往往是见不到的。于是动了收你为徒的心思。本来,只想指点你几路拳法,盘桓不过数月,但是,嗨!」 「哦,师傅,你原来只想教我几个月呀?」 「可不,但是,因为你,嗨,因为你菜做得实在太好,引得我欲罢不能,终于还是将心中所得尽数教予了你。你的手艺引出了我的口腹之欲,现在想要学道恐怕又要多出一重心魔。」 「师傅,不是我说你,好好的学什么道么?男子汉大丈夫,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多么逍遥。去学那些牛鼻子整天吃素,真怕您闷出鸟来。」 「这是小孩子的见识,不必多言。这叫各有所痴,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师在尘世中浮沉多年,喜乐哀愁,怨憎愤悲,困苦窘穷,也经历了这许许多多,尘世中的名利起伏,再也无法让我有一点眷恋,而世上我没有办成的大事,也没有几桩。现在更教出了你这样的好小子,再也没有一点遗憾。如果再不找一些更加高远的事业,恐怕这以后活在世上的的时光就要虚度了。」齐笑云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也知道,求仙学道,终数渺茫,但是如果真有其事,能练成长生不死之身,缥缈于云海之外的青天,俯瞰尘世的沧海桑田,白云苍狗,看着人间那些追名逐利的小人终日盘算,却终日虚掷时光,看着那些不甘寂寞的江湖客,日日惹是生非,换来半生更加寂寞孤单的日子,而我超然物外,自在逍遥,何等快哉,哈哈,何等快哉!」说到这里,齐笑云得意之极,仰天大笑。 彭无望连忙将烤肉和酒壶端了上来,笑道:「师傅,你果然说的有理,来,多喝一杯,以后恐怕再也没有酒肉了。」 齐笑云一拍大腿,道:「说的对。这将是我最后一顿酒宴,以后,我齐笑云要遍踏名山,求仙学道,人生大欲,再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痛快,痛快,来,陪为师多喝一杯。」 彭无望连忙抢过酒壶,往嘴里猛灌。齐笑云奇怪地说:「喂,无望,怎么喝得这么急,心中有事。」 彭无望也学他一般叹了口气,黯然道:「今日就要拜别师傅,以后不知何日方能相见,若是师傅修炼成仙,从此仙人永隔,相见更加渺茫,无望心中如何能够无感。」 「哈哈哈,」齐笑云仰天长笑,大声道,「无望,别学小孩子一般,将来你活到为师这把年纪,就会知道人间的聚聚散散,生死别离,都是一场接一场的笑话。来来,今天难得这么高兴,你将为师教给你的少林罗汉拳练一堂给我看看。」 彭无望暗暗将眼泪用力擦掉,紧了紧腰带,来到了他生起的篝火旁边,沉腰坐马,单臂向前,左手护腰,正是罗汉拳的起手势。接着,他右手划圈,左拳急伸,一堂三十六路罗汉拳行云流水般使了出来。 齐笑云看在眼里,笑道:「好,将云龙长风刀法的心法用上,不要拘泥于招势。」 彭无望断喝道:「好!」只见他清啸一声,罗汉拳法转眼间用长风心决使发了,满天满地,都是不住涌现的拳影腿影,彭无望的身影似乎变幻成了十数个,每个身影都在使着一招罗汉拳法。 齐笑云仰天喝下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身子陀螺般转了一圈,将酒壶远远抛开,畅然笑道:「好拳法,为师来了!」说完,他一身青衣已经融进了彭无望的拳影之中。他手中使得也是少林罗汉拳,但是出手之间却缓慢了许多,但是彭无望铺天盖地的拳影却被他轻轻松松地挡在了外门。他的动作虽然缓慢,然而他的身影却幻化万千,一如有形无质的幽灵,令人无法揣摩。 「你懂了么?」齐笑云一拳将彭无望打翻在地。 彭无望一个鱼跃,翻起了身,喜道:「懂了。以招取意,用意取形,以形惑敌,以敌成招。」 「儒子可教!」齐笑云一个旋身跳出圈外。彭无望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地。 「少林罗汉拳是少林寺武功的入门拳法,江湖上人人会使,却不知这套拳法博大精深,就算用一生的时光浸淫其中,也是日有所得。少林寺七十二绝技都是基于罗汉拳的拳理化生而出。当日老夫与少林道信大师花了二十年时光才了解到罗汉拳的精义,合创出了七十二绝技中的一十四项,都已经尽数传与了你,再加上我的云龙长风刀,你已经终生受用不尽。以后见到少林门人,多加照顾,为师与他们渊源极深。这对鸳鸯刀,还有我所佩戴的这柄长刀,都送给了你。」齐笑云说完,左臂一抖,三柄各式长短刀飞向彭无望。 彭无望收下鸳鸯刀和长刀,茫然地望向师傅。 齐笑云抬头望天,道:「天已破晓,你这就上路吧。」 彭无望跪倒在地,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哽咽地说:「徒儿受了师傅天高地厚之恩,无以为报,此地一为别,相逢不可期。师傅还有什么心事未了,就交给徒儿去办吧。」 齐笑云摇了摇头:「为师一无牵挂,只一点,行走江湖,要靠自己本事,若是抬出为师的名号压人,便不必再认我这个师傅了。」 彭无望道:「若是我彭无望抬出师傅的名号招摇撞骗,叫我死无全尸。」 齐笑云点了点头:「你,这就去吧。以后不必再到天姥山找我,我这就云游去了。」 彭无望用力一点头,猛地站起身,转头离去。 出了天姥山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了。在山中苦修了三年,下得山后,再次见到人世中的人人物物,彭无望心中不禁有无限的感慨。 记得拜师之前,彭无望本是山东青州彭门飞虎镖局的总镖头彭地的侄儿。学的是彭门独家的彭氏刀法和彭门长子武学天才彭无忌所自创的锁喉枪法。虽然在武林之中等闲人物不敢与之争锋,但是终究不是独步天下的武学神功。而且,因为彭无望贪恋厨艺,无心学武,在镖局中受尽白眼。后来终于被彭地派去青州酒家练习厨艺,让他一尝所愿。但是彭无望知道,叔父对他实在非常失望。从那一天开始,他在学习厨艺的同时,加紧了武学上的修炼,后来被云游到此的齐笑云看中,作了他的关门弟子。从此练就了一身的武功,同时也学得了一手好厨艺。一生中的心愿已经得尝大半,彭无望心中的自豪之情实在无法抑制。 第2章 运镖长安 彭门在彭无望外出的这些年来发展得好生兴旺。 彭门长子人称武学奇才,外号霸枪的彭无忌靠着自创的锁喉枪法在大唐朝的镖局行中闯出了赫赫名声。飞虎镖局的黑虎镖旗所到之处,三山五岳占山为王的武林好汉,江湖豪杰都要给上几分面子,无人敢动。 彭家二子人称智星的彭无心在镖局中也占有显赫的位置。人们敬重彭无忌,因为他神力惊人,武功盖世。人们敬重彭无心,却因为他多谋善断,智珠在握,无论什么奸诈阴毒的鬼魅伎俩,在彭家二公子眼中也只如儿戏。再加上彭无心风流自赏,文采不俗,在诗词上有着不凡的造诣,更是武林中人争相拜访的一流人物。 彭家三公子彭无惧人称勇先锋,一路彭家刀法刚猛凶悍,擅长以命搏命的搏击之术,江湖中就算有把握赢过他的高手,见到他也要退避三舍。因为他的凶悍足以抵得上旁人十年以上的苦功。 总镖头一刀断岳彭地这些年来已经很少在江湖中走镖了,膝下的几个孩子个个都是人人敬佩的好角色,自己再也不必奔波劳顿,好好地坐在家中,安安稳稳地享起了儿孙福。 彭氏镖局的生意已经过了黄河,直抵长江,真个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彭无望出了天姥山山界,半步不敢停歇,匆匆向青州老家赶去。刚一到泰安县城,就见四弟彭无惧率领着大队的镖师和趟子手,高举着飞虎镖局的镖旗,浩浩荡荡地向镖局门中走去。 「四弟!四弟!」彭无望喜出望外,连忙大声叫道,「三哥我回来了!」 彭无惧在高头大马上转过头来,见到飞奔而至的彭无望,也是大喜过望:「三哥!三哥!三哥回来了!」他的声音洪亮得惊人,整个镖局内都轰轰回响。这一声喊,将镖局内所有的人都惊动了。镖师,趟子手,伙计,杂役甚至丫头,使女们都兴奋地跑出门外,好奇地争相看一看三年未归的少爷变成了什么样子。 彭无惧更是从马上一跃而下,恶虎一般扑向彭无望,兄弟俩个抱作一团,在地上不停地打滚,仿佛是两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彭无忌和彭无心兄弟两个正在镖局里操练趟子手,听到三弟回来的消息,也是喜不自禁,忙不迭地迎了出来。彭地虽然仍在恨这个侄子太不争气,放着好好的武功不学,反而到青州的酒店里学做菜,实在过于丢人。但是,三年不见这个彭家的开心果,心里实在思念的要紧,在椅子上坐得片刻便再也忍不住,快马加鞭地从镖局后院冲了出来。 此时的彭无望已经站在了彭家的练武大厅里面,彭氏三兄弟和一众镖师趟子手,再加上仆人,管家和使女们,真个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彭无望已经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的说书,讲起了这三年来的经历。 虽然,他讲的都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身上的奇闻怪事,但是人们不但不信,还不时发出哄堂大笑。本来彭无忌和彭无心还在绷着脸孔,准备好好对这个三弟说教一番。但是到了后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不要笑,师傅真的教了我一身惊天动地的好功夫。我不能说出我师傅的名字。不过你们放心,从此我彭无望走遍天下,可以说是对手,对手,这个,很少了。」 「喂喂喂,你们不要笑!有什么好笑!你们知道天下最厉害的拳法是什么吗?不知道吧?哈,是少林寺的罗汉拳。喂,喂,哇,什么让你笑得这么厉害?」 「告诉你们,罗汉拳的精奥已经让我领悟得七七八八了,将来我再好好地传授给你们。从此,咱们飞虎镖局的生意就可以走出大唐,直出西域,成为天下第一的大镖局。喂,真有这么好笑么?」 彭地费力地挤进人群,走到彭无望旁边,用力一拳打在他的头上,道:「别吹牛了。老三,你到底有没有把青州酒家的绝活学到手?」 彭无望摸着脑袋,说:「叔父,我已经把他们的祖传绝技,看家本领都学到手了。这一次,我要开餐馆,整个青州的酒家都要没生意做了。不过,我不好意思和我这些授业恩师们对着干就是了。」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行了,行了。」彭地也忍不住笑了,「就这句话还比较可信。那么,你现在是想开餐馆,还是想走镖呢?」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因为无论哪一次这对叔侄讨论起这个话题,总会有一番吵闹,到后来永远是不欢而散。 彭无望想了想说:「叔父,我想我的厨艺已经难做寸进了。不过我刚刚向师傅学了好武功,准备一展身手,好好历练。这三年来,我想了又想,觉得以前自己沉迷于雕虫小技,茫然不知人生在世,大好男儿一定要闯荡天下,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才不负了辛辛苦苦在世上走一遭。所以,我已经下定决心,做一个镖师,行镖天下,看看到底世上有多少英雄好汉。」 「好,......」围观的众人鼓起了震天的掌声,彭无惧兴奋得拿起了大顶:「太好了,太好了,三哥终于想通了。」 彭地老怀大慰,开心得合不拢嘴。彭无忌笑道:「这个小子,一定跟了个好师傅,能把这个顽石点化。」彭无心小声在他耳边说:「不过有点没有眼光,选了这块顽石作徒弟。」兄弟两个齐声笑了起来。 彭地一伸胳膊,全场都静了下来:「好,从此无望就是我们飞虎镖局的一名修行镖师,这一次彭无惧有一趟镖要去长安,无望就随行修炼。不过,今天无望回来,大家高兴!这趟镖就明天出发吧!」众人轰然叫好,一时间镖局里欢天喜地,犹如过节一样。 第二天凌晨,彭无望正在埋头大睡,一只大手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发髻,抖手一甩,彭无望胡里胡涂地飞出了窗户,像一口麻袋一样落在了地上。 「妈呀!痛,痛,疼死啦!」彭无望狼狈地爬起身,向周围一看,不由得脸红过耳。原来,周围站的,全部都是飞虎镖局的镖众。趟子手,镖师,镖头一个个都已经穿上神气十足的飞虎镖局的黑色镖服,大多数人背插单刀,手提长枪。彭无惧更是跨坐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背插双刀,头扎英雄巾,脚踩高筒官靴,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武士服。 「哈哈,帅吗?」彭无惧得意地说,「怕了吧!」 彭无忌大步从彭无望的卧房走了出来,大声道:「好你个无望,第一天保镖就赖床,太不像话!好好和无惧学一学。」说完,将彭无望的衣服抖手丢了过来。 彭无望惭愧地向周围的镖众抱了抱拳,忽然腾空而起,将半空中飞过来的衣服一一接住,凌空将上衣展开往身上一披,又将裤子抖开,往下盘一罩,双手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连续晃动,竟然就在半空开始穿衣服。在他落地的时候,上身下身,头巾,布袜和靴子都已经各就各位。一身打扮干净麻利,决不逊于彭无惧。 彭无望得意地一甩头,笑道:「大哥,四弟,还不错吧?」周围的镖众那里看过这么精彩的杂耍,纷纷和起彩来,掌声络绎不绝。 「三哥,好功夫呀!」彭无惧大声叫好。彭无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住摇头。 「你们以后可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众人逐声望去,只见彭无心一身文士装,手里拿着把折扇,一遛小跑地奔了过来。 「    哎呀,我又忘了!」彭无忌一拍脑壳,「二弟,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怎么回事?」彭无望连忙问彭无惧。 「嗨,我也几乎忘了。」彭无惧也是一拍脑壳,道,「哈哈,咱们镖局要有女眷了!」 原来,整个飞虎镖局除了彭地的老妻,还有丫鬟,侍女外。根本没有女眷。彭无忌倾心练武,心无旁鹜。彭无心自恃奇高,非才华相貌俱佳的女子不顾,所以至今未娶。彭无望天真烂漫,于男女之事本来就看得极淡。而彭无惧虽然早熟的很,自十岁起就开始偷看女孩洗澡,但是至今十八岁,仍然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 这时听到这个好消息,彭无望兴奋得一跃三四丈:「太好了,终于有人愿意嫁给我们兄弟了。」还没有落到地上,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是谁要娶老婆了?」 彭无忌也笑了起来:「瞧把你乐得,是你二哥要下聘了。」 「二哥!」彭无望惊喜万分,望向彭无心,「二哥,你终于遇到让你心怡的女子了!真是太好了。」彭无心俊脸通红,咳嗽了好几声才说:「所以,以后,大家屋里屋外,一定要衣着庄重,千万不要衣衫不整,更不要在院子正中冲凉,以免把人家吓倒。」众人轰然应是,气氛热烈。 「喂,二哥,新娘子长得怎么样?」彭无望兴奋地问。「美,美极了。呵呵,嘿,呵呵!」彭无惧抢过话头,一脸陶醉的表情。 「哎呀,你,你!」彭无心脸气得通红,「四弟,你以后不要老是做出这种***的表情。我看了都受不了。人家大家闺秀,那里受得了你这对色眼。」 彭无惧脸也红了,用力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以后,我绝不看,不看。」 「算了算了,」彭无心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飞钱,道,「这里有二十两黄金的飞钱,你可以在长安贞观钱庄里兑现。然后到永乐坊去转转,那里有一些波斯商人,他们有一些琉璃片,颜色紫黑,放在眼前,你可以看人,但是人却无法看你,乃是奇宝。买到后,再找到『巧手匠』李读,让他给你做一个银耳架子,以后你就带上这琉璃片子见你二嫂吧!」 「好玩好玩!」彭无惧大声叫好。 「我也要!」彭无望也大声叫道。 「我可没钱了,」彭无心道,「不过你保完这趟镖,有大笔的镖银,如果够用,你就自己买一个吧。」 「好哈!」彭无望雀跃不已,忽然想起一事,又问,「二哥,不知嫂子是何许人物?能令二哥如此倾心?」 彭无心脸上立刻显出迷醉颠倒的神情,缓缓地说:「你二哥走南闯北,不知遇到过多少貌美如花的女子,说道才华品行,却也有不少女子令人称道。然而,象梦菁姑娘这样,美如天仙,却又智深似海的女子,却是连做梦都不敢想我可以遇见。更加想不到,梦菁姑娘竟然对我青眼有加,赞赏非常。所以,我彭无心立下誓言,今生非梦菁姑娘不娶。若违此誓,天人共弃。」彭无心说到这里,长长舒了一口气,环目四周,见人人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脸又一红,续道:「我今日将亲自把聘礼送到黟山听松阁方家,放心,我必可带新娘子回家与各位见面。」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彭无望跟着欢叫了一阵子,忽然想到什么,忙说:「咦,方家,方梦菁,这个名字怎么会这么熟?」 「方家,你怎会不知?」彭无忌不满地说,「三弟,你真应该多知道些武林的掌故,这样行镖的时候才不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方梦菁你或许知之不详,但是黟山听松阁百无不知方百通方先生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方百通先生,以他广博的见识,深邃的才学,博古通今,曾经撰写过天下第一录,点评天下武林的杰出人物,字字珠玑,见解独到。武林之中的杰出人物,前辈高手和枭雄霸主无不以名入天下第一录为荣。方梦菁姑娘以才智名著于世,武林之中称她为智仙子,身列武林七仙子之一,美名遍于四海。」 彭无望一拍脑袋,道:「我的妈呀!咱们家这回威风了!」 第3章 客店遇险 从青州道出来,离长安尚有几百里,需要路过济阴,荣阳,洛阳和上洛,最后才能够到达关中长安。然而,彭无望已经难以忍受镖局里为镖众们准备的干粮,整天叫嚷着找一个酒店吃顿好的。彭无惧虽然经验丰富,并没有像彭无望一样大叫大嚷,然而随身干粮干涩难咽,而且从泰安出来,急行百里,好几天都没有吃到荤腥,也已经有一点熬不住了。 「四弟,」这一天,彭无望忽然问道,「你说咱们这一趟,保的是什么镖呀?」 彭无惧警惕地左看右看,好半晌,才神神秘秘地说:「非同小可,非同小可。这次镖,是要将方百通方先生新修订的天下第一录送给关中武林名宿关中剑派元老落日剑欧阳夕照先生一阅。」 「嗨,我当时什么呢!一本书而已嘛!」彭无望拍了拍脑袋,「我一个人就够了么。难道那本书很重么?」 「嗨,不是不是。你不知道这本书有多抢手,尤其这一版。方先生写完每一版的天下第一录,总是会等上两三年,等到书上的排名已经成了昨日黄花,才将书送到长安出版。否则,那些没有被评为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一见此书,立刻会找上那些被评为第一的高手,或决斗,或使暗招,总之一定要让他们的排名被列入名册为止。天下武林从此就要多事了。但是,这一次,欧阳老先生天大的面子,郑重请求方先生将新版的天下第一录借他先睹为快。想想看,这本书写成没过一个月,里面全是武林最新的排名,那些心高气傲的特级高手那个不想先睹为快?还有,这新版的天下第一录,卖价可比黄金,如果谁有了这本书,翻印出版,一本就算黄金百两,也可随随便便卖出他一两百本。那不就发了。所以,那些江湖下五门帮会还不对咱们这趟镖垂涎三尺?」 「哇,这么重要的镖,为什么让我们来保?」 「这是二哥的计谋,让我们来保这个明镖,里面是泰安富商段百万想运到长安贞观钱庄的镖银,货真价实。然而这个暗镖就揣在我的怀里。」 「不对呀,无论如何,这么大的一个镖,实在应该让大哥也来帮忙才对。」彭无望使劲摇了摇头。 「哎!」彭无惧得意的摇头晃脑,「和你这种智力的人谈计谋,简直是和骡子谈情说爱,完全白费劲。如果大哥来保这趟镖,大材小用,谁都想得到大哥其实是要保这个暗镖。只有我们来保,人家才不会起疑心。你没发现么?最近镖局外驰内张,就是为了松懈敌人的警惕。」 彭无望闷哼一声:「你这个家伙,这些话是二哥对你说的吧?」 「你怎么知道?」彭无惧吃了一惊。 「傻瓜,如果以你的智力也能说出这番话,那猴子也会使咱们家的彭门刀法了。」 「我没这么笨吧?三哥,你也太过分了!」 「和你学的。」 兄弟两个正在吵得不亦乐乎,前面的趟子手们忽然欢呼了起来:「少镖头!有一个小酒店,上面挂着猪头,羊头和肥鸡,有肉吃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彭无惧高声大叫,「兄弟们,加快脚步,冲啊!」 镖众们报出一阵欢呼,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向这个小酒店冲去。 「杀鸡,切牛肉,下面,快快,兄弟们还要赶路。」屁股还没有沾着椅子,彭无望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叫道。 彭无惧也跟着叫道:「店家,上酒,上酒,灌饱了黄汤好上路。」 趟子手们在小酒店外席地而坐,照顾镖车。镖师们摘下斗笠,纷纷涌进酒店,立刻占了店里的所有座位。这个酒店的掌柜和伙计们立刻忙碌起来,上酒的上酒,杀鸡的杀鸡,一派火热景象。 掌柜满脸堆笑地对彭氏兄弟说:「两位客官,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彭无惧得意地一仰头,道:「嘿嘿,老板,我们哥们儿要到京城长安去走一遭。」 「哦,长安城?」掌柜满脸艳羡,「长安城离这里可不近呐,而且通关文帖也难得,两位客官真是好福气,能到繁华富裕的长安城去游玩,我们这些小地方的百姓,是做梦也不敢想。」 「那当然啦,呵呵,我们飞虎镖局,西到长安,东到蓬莱,北到辽东,南到江都,镖旗所至,无不通行无阻。」彭无惧更加意气风发。 「老板,我们回来也走这条道,有什么要我们从长安替你带的东西,尽管说。」彭无望慷慨地说。 掌柜的愣了一下,似乎想不到彭无望有这么好的心肠。他咳嗽了一声,道:「我岂敢有如此奢望,客官说笑了。」说完告了个罪,到厨房去催菜了。 这时,彭无望忽然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不寒而栗,脸色忽然变得发白。彭无惧看在眼里,奇怪地问:「三哥,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彭无望沉声道,「奶奶的,有杀气。」 「当然有啦,」彭无惧笑道,「厨房里正在杀鸡,没有杀气才怪。」 「说的也是,」彭无望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一下脑壳。 「大惊小怪,三哥,」彭无惧忽然小声说,「很丢脸的。」 「去,你个没大没小的。」彭无望狠狠擂了无惧一拳。 「菜来喽,」随着一名镖师的欢呼,店小二们纷纷将刚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来,接着,便是一坛又一坛的好酒。白斩鸡,炖牛肉摆满了饭桌。彭无惧和镖众们立刻幺五喝六,放嘴大嚼。 彭无望连忙说:「各位手足,酒喝三分醉,咱们还要赶路。」 「放心,这些家伙自有分寸,三哥,你也喝一杯。」彭无惧伸手提了一坛酒过来,便要往彭无望的酒杯里倒。 「喂,四弟,你忘了,我不爱饮酒。饮酒误事。」彭无望连忙说。 「嘻,三哥,真是可惜,你的人生欠了这么大的一个享受,不完整之至,不完整之至。」彭无惧笑道,话音刚落,又是一大碗酒下肚。 彭无望回想起在天姥山与师父喝酒的情形,想到自此之后,难见师父一面,心中不禁一阵难过。他伸出筷子,加了一口鸡肉,放入口中,用力咀嚼,心中不禁一怔。原来,白斩鸡中竟然透出奇怪的酸味,不象是醋,而且味道古怪,完全把白斩鸡的风味给破坏了。彭无望心中很是烦闷,一口将鸡肉吐了出来。然后,他又吃了一块炖牛肉。炖牛肉当中,竟然透出相同的古怪酸味,将好好的炖肉香味给破坏无存。 「呸,」彭无望一口将牛肉吐了出来,生气地说,「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饭菜做得太也古怪,好好的白斩鸡,炖牛肉怎么会有难闻的酸味。」 「哪里有什么酸味!」彭无惧笑道,「三哥,你不会是味觉出问题了吧?」 「喂,四弟,」彭无望道,「你三哥我三年前已经是厨道的高手,在青州酒店的修行更让我得厨艺出神入化,难道菜里面有怪味都闻不出来么?」 彭无惧还要再说,忽然头脑一阵晕眩,他江湖经验丰富,立知不好,叫道:「好贼子,用蒙汗药。」说完一脚踢翻了饭桌,拔出背上双刀。店里的一众镖师个个东倒西歪,中毒已深,眼见就要全部昏倒。而店外的趟子手们尚有一小半人还未有机会进食,所以还能站立。他们听到彭无局的吆喝,连忙人人擎枪,护住镖车。 彭无望也拿起了大哥彭无忌亲手给他的朴刀,护住了彭无惧,厉声喝道:「那条线上的朋友,这就请现身吧。」 一阵得意的狂笑从店后传来,几十名黑衣大汉涌了出来,领头的是三个穷形尽像的凶徒。领先的一个,头大身小,眼如铜铃,三撇小胡子四外伸出,左手一柄长约四尺的雪亮长刀,右手擎一面铁盾。第二个身材修长,面貌惨白,一双细眼透出阴险狠毒的神情,双手各持一支判官笔。第三个人虎背熊腰,国字脸,浓眉大眼,血盆大口,满脸络腮胡子,单臂提了一柄西瓜大小的铁锤。 「想不到老二的万人迷,竟然没有一竟完功,还有一位镖头站着呢。」那个手提铁锤的巨汉阴损地笑道。 「哼,一个镖头有何可惧。」领头凶汉一声令下,数十名大汉蜂拥而出,瞬时间将酒店内外的镖众团团围住。 这时彭无惧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镖局内,能够带头说话的,只剩下彭无望一人。 彭无望立刻果断地喝道:「将镖头们拖到镖车底下,快。」剩下的十几个趟子手立刻分出六个人冲进店里,将被迷翻的众镖师连同彭无惧一起拖向店外。 「好胆,」领头凶汉一声历喝,「上。」四下里抢出七八个黑衣大汉,刀光如雪,向那六个趟子手扑去。 「接招。」彭无望厉啸一声,朴刀一振,雪亮的刀光立刻将那七八个大汉罩住。这些大汉眼前仿佛出现了十七八柄钢刀,刀刀向他们的要害招呼。他们惊慌地拼命挥舞单刀,东挡西架,乱作一团。只听得一连串叮叮当当的爆响,接着是一阵惊叫,七八个大汉一起飞出酒店,跌在地上。其中三个人裤带被挑断,三个人上衣被砍成二十七八片,另有三个人被点中酸麻穴,在地上抖成一团。 彭无望身后的趟子手们本来自以为性命不保,危在旦夕。但是,彭无望一上场就露了一手这么惊世骇俗的刀法,立刻点燃了他们的求生的斗志,齐声叫好,士气变得高涨。 领头的凶徒愣了一下,厉声道:「好小子,飞虎镖局老大使枪,老二使扇,老四双刀,打那里跑出你这个使朴刀的好手。」 彭无望得意地说:「嘿嘿,怕了吧?怕了就说话,我怎么都会放你一马。我就是飞虎镖局里的老三。今天第一次出来保镖。你们算漏了我这个高手,这次截镖就算前功尽弃了,还是快点走吧。」 领头凶徒仰天狂笑起来:「好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厉啸天纵横江湖三十年,还没有一个后辈敢在我面前口出如此狂言。」 飞虎镖局的趟子手们立刻炸了锅一般,彭无望连忙问身旁的趟子手:「你们怎么了,厉啸天的名头很响么?」 「少镖头,」那个趟子手战战兢兢地答道,「厉啸天是河北绿林十八寨总瓢把子,人称横刀鬼见愁,曾经连败河北三派七帮十八寨三十多名高手,被誉为河北第一刀。那个脸色发白的汉子,一定是厉啸天的结拜兄弟,人称算死鬼的吕不优。他的判官笔也是河北武林一绝,号称可在弹指间连点人身七十二大穴。不过,他最厉害的还是阴谋诡计,真是人见人怕。那个老三,一定是厉啸天的第二个结拜兄弟,镇鬼锤左连山,他神力惊人,一手擂鼓锤法威镇河北。这次截镖的阵容好强呀。」 「明白了,」彭无望连忙挺直腰板,大声说,「各位前辈也算是武林中成名人物,为何要用到如此卑鄙的手段来图谋我们这不起眼的小镖。」 「哼,小镖。」厉啸天冷笑道,「谁敢说天下第一录是一趟小镖?」 彭无望心里一哆嗦:「得了,穿帮了。」 「算你们飞虎镖局倒霉,有人已经放出消息,说你们准备保天下第一录去长安。」一直没有说话的吕不优忽然说,「我算来算去,总觉得你们这趟镖可疑,在这个节骨眼上,飞虎镖局还接这种不起眼的小镖。所以我料定天下第一录一定藏在这趟镖中。用万人迷,是不想多伤人命。不过这次我们露了脸,又要截天下第一录这么炙手可热的物事,难免要把你们杀人灭口。哼,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杀人灭口,」彭无望笑道,「想得到美,就算只我一人,你们未必能留得住,还想把我们杀个干净?想也别想。」 「臭小子,好壮的胆子。」镇鬼锤左连山厉啸一声,右手铁锤一挥,黑影闪动,西瓜大小的铁锤已经来到了面门。彭无望一闪身,躲过了这一锤,双手一振,扑刀刀华闪耀,直取左连山的脖颈。左连山缩颈藏头,铁锤下击,笼罩了彭无望膝部以下的所有要害。彭无望纵身跃起,朴刀一展,「扑扑扑」划出三道刀影,分击左连山的头胸腹。左连山右腿微曲,双手抓锤,以左脚为支点,滴溜溜转了一圈,铁锤舞出一个圆圈,将彭无望的攻势完全瓦解。彭无望叫了一声好,左手一松,右手前伸,只用两个指头夹住朴刀,整个朴刀象单鞭一样抢入左连山的锤影,直取左连山的小腹。 这一连串的攻守转换,令人目眩神驰,连观战的厉啸天和吕不优都生出叹为观止的感觉,暗赞彭无望的惊人刀法。眼力更高的厉啸天已经看了出来,彭无望在这一轮交锋中,已经通过奇异的刀法取得了优势,他的刀法因左连山一而再,再而三的守势将得以完全的展开。 左连山发出惊怒的吼叫,连退数步,擂鼓锤舞得泼水难入。彭无望单手使刀,六尺长的朴刀绕着左连山滴溜溜打转,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忙得左连山嗷嗷直叫。霍然,彭无望抢前一步,双手持刀,万千刀光,化为一股,迎头向左连山劈下。左连山断喝一声,奋力抬锤,击向长刀。这一锤,乃是他毕生功力所聚,非同小可。厉啸天和吕不优知道胜败在此一举,连忙抢上前。彭无望不合时宜地悠然一笑,招式忽变,左手松开握刀的手,右手轻轻一转,下劈的朴刀转了一个圈,竟然变成上挑的招式,挑向左连山的咽喉。左连山毕生功力所聚的一击竟然击在空处,那种用错了力道的感觉,让他难过得想要吐血,眼见彭无望的朴刀已经挑向喉咙,自己却已经招式用尽,不禁发出绝望的吼叫。 「不好了!」厉啸天和吕不优同时飞身扑来。与此同时,彭无望朴刀避开了左连山的咽喉,挑向左连山的单锤。左连山双手因为力道用错,已经虚脱无力,单锤立刻脱手飞出,打着转向飞身扑来的厉,吕二人射去。厉啸天和吕不优无奈下同时出手,合力击开飞锤,但是因为慢了一线,终未能让左连山脱困。左连山已经垂头丧气地呆立当场,被彭无望魔术般的刀法制住。 「好刀法!」厉啸天大踏步走向场中,「三弟既然在你手中,我们已经无话可说,这趟镖就算我们栽了。」 「哈哈,不必!」彭无望收起朴刀对左连天道,「这位大叔锤法确实厉害,奈何我对于破锤的刀法下过特别的功夫,所以侥幸胜了一招半式,不必放在心上。」 左连山黑脸通红,心中既庆幸彭无望饶了他的性命,又感激他保住了他的面子,向彭无望连连抱拳,但是因为口嘴笨拙,无法说出一句象样的话。「三弟,回来。」吕无优虽然也对彭无望义释左连山心存好感,但是,双方对阵,左连山又身处险境,为免夜长梦多,所以出声呼唤。 「嗯,小兄弟,刚才我夸你好刀法,这一回,我不得不说一声好汉子。你就不怕我们翻脸动手么?」厉啸天笑道。 「我认为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但求问心无愧。推己及人,各位相貌堂堂,应是人同此心。如果各位前辈翻脸动手,无论成功与否,今后的日子,每一念及此事,心中如何能安?」彭无望朗朗道来,言语间正气凛然,透露出对自己这番话的深信不疑。 「说得好!」吕不优和厉啸天目光中露出激赏的神情,吕不优手一扬,一个蓝色的葫芦状瓷瓶飞了过来。彭无望探手接过,愣了一愣。 「万人迷的解药,每人一粒,迷毒自解。」吕不优朗声道。 彭无望大喜,连忙将解药交给身旁的一位趟子手,嘱咐他立刻施救。然后,他走到彭无惧身旁,蹲下身,从他的怀里拿出那本武林中人人欲得之而甘心的天下第一录。 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只见彭无望抖手一掷,将天下第一录丢在场中央,然后大声说:「天下第一录在此,如果能够胜过我,就请各位前辈随意观看。」 「光明磊落,好,江湖儿女,理应如此。」厉啸天连声称赞,四尺长刀一举,「好小子,不知彭家镖局何时出了这么个英雄人物。老夫纵横河北,凭的是自创的横刀七式,每式七招,每招变化若干,相生相应。如果你能够接满我的四十九招刀法,我们兄弟拍拍屁股就走。如何。」 「晚辈彭无望,」彭无望兴奋地说,「初闯江湖,今日有幸得遇高手,实是喜出望外,一切就依前辈所说。」 「好。」厉啸天爆喝一声,凌空跃起,四尺长刀厉电般横空而过,刹那间划过四丈的距离,七道刀影,宛如七道白虹,笼罩住彭无望上中下九处要害,左手斜舞铁盾,盾沿直扫彭无望的左肩。凛冽的杀气将彭无望团团围住。 彭无望只感到浑身几乎被厉啸天森严刀气冻僵,周身皮肤寒栗直起,仿佛被一股股有质无形的刀气捆绑了起来。 但是,厉啸天的凌厉刀法却也击起了彭无望争雄斗胜的豪情,他长啸一声,身子猛地向后一跃,直退四丈,避过了厉啸天七式连珠的第一式刀法。厉啸天又是一声爆喝,刀光暴涨,仿佛长出了一尺来长的刀芒,雪片般的刀光幻化出无穷的变化,二十一道惊雷般迅猛的刀光铺天盖地罩向彭无望。 彭无望此时急退的身影猛地一顿,霍然变成向前猛冲的姿势。六尺长的朴刀交在右手,精光四射的刀刃忽然神迹般闪烁出耀目的光华,仿佛彩霞边的云朵轻盈而迅捷地扑向厉啸天。而彭无望的身影,仿佛化为鬼魅,硬生生穿过厉啸天的刀网,直向他迫来。 厉啸天心中一震,从未有人能够在自己横刀七式中最凌厉的三花聚顶式的攻势下,如此毫无迟滞的反击。 刹那间,彭无望强横的刀气迎面扑来,厉啸天只有闷哼一声,托起铁盾,拼命护住周身要害,四尺长刀收回招式,化为一圈圈刀环,护住腰身。「叮叮叮叮」数十声爆豆般的兵刃交击声传来,彭无望这数十记凌厉无匹的攻势刀法,完全被厉啸天的铁盾和长刀封住,但也以攻为守地化解了厉啸天三花聚顶的强猛攻势。只见厉啸天连退了三步,方才站稳脚跟,原来是在被迫转攻为守时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暗亏。 彭无望又是一声长啸,朴刀一展,青烟一般飘向厉啸天的左侧,左脚支地,身子旋风般一转,朴刀迎头斩向厉啸天的脖颈。 厉啸天脚踏七星步,铁盾斜飞,刀花错落,使出了横刀七式中最稳健的守势「铁桶山河」,长刀舞出一片银花光网,将彭无望的攻势化解。这铁桶山河一共有一百七十四手刀招,连环使出,可以将七八人的连环进击化于无形,功力到了高深之处,就算是迎头泼下的水波,也可以尽数挡住,而使一滴水都不沾身。厉啸天希望用这一招先立在不败之地,诱使彭无望不断进攻,在他久攻不下,心焦气燥之时,再谋反击之道。这也是彭无望的刀法之凌厉,令他一向强横的刀式无法施展,心生怯意之故。如果彭无望知道现在厉啸天的想法,一定会感到自豪。 厉啸天铁桶山河使发了,刀盾不停,一口气使了三十多手刀招,再定睛一看,只见彭无望根本没有进攻,只是拿刀作式,站在一边观看。原来,刚才那半柱香的时间里,只见厉啸天在忙乎个不停,彭无望根本是在站着乘凉。 在一旁的飞虎镖局的镖众早已经哄笑了起来,而厉啸天的两个义弟却面色古怪,似乎也在拼命地忍住笑。 厉啸天脸立刻红了起来,收式跃到一边,怒道:「喂,小子,干什么,看我耍猴戏呀?怎么不进攻?」彭无望也有点尴尬,咳嗽了一声,道:「这个,这个,前辈,这个你这一招守势,泼水难入,只有不攻,才可以破!」 厉啸天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的死鬼师父说过的话:如果是纯为守势,即使是天下无敌,泼水难入的守势,也有无法克服的缺点,绝代高手,必可谈笑间破之。现在想一想,彭无望只是站着不动,就将铁桶山河变成徒劳无功的笑话,实在已经到了武道之中的极高境界。因为高手交锋,交手之际,敌攻我守,敌守我攻,你来我往,攻防的转换便如电光火石,岂容细想,如果不能在运招之间,心神活泼,能够兼顾全局,绝不能象现在的彭无望一样,刚一交手,就能够看出铁桶山河的单纯守势,而决定以不攻而克之。相比之下,厉啸天要等到三十多招之后才发觉彭无望的手法,实在已经逊了一筹。 厉啸天叹了一口气,道:「小子,你已经破了我横刀七式中最凌厉的攻势和最稳健的守势,横刀七式中虽然还有五招,但是已经无需拿出来丢人现眼,这一次我们不认栽也不行了。哈哈,小子,和你交手获益匪浅,如果将来我这个半大老头的刀法还能够更进一步,都是拜你所赐呀!」 彭无望连连拱手,笑道:「多谢厉前辈手下留情,其实武功之高下之分,只是小节。能够象前辈这样开朗磊落,做人才有一点意思。」 厉啸天听到此话,心中甚是受用,刚才比武时的失落一扫而空,大笑道:「小兄弟说话,别开生面,甚是有趣。」 左连山也笑道:「大哥,听他这话,忽然我也觉得自己也很了不起了。」 众人一起哄笑起来。 厉啸天又道:「小兄弟,我看你甚是投缘,甚想和你结拜,但是转念一想,你是保镖的,我是劫镖的,水火不同炉,实在无法凑到一块儿去。这样吧,飞虎镖局到河北的镖,我们绝不染指。」 飞虎镖局的众人大喜过望,彭无望连忙道谢。 但是,厉啸天的二弟吕不忧这时心里有点不痛快,因为他一直没有机会和彭无望比试。他对自己的打穴笔法甚是自负,心想:「如果让彭无望和自己比一比点穴功夫,自己未必会输,至少可以挽回一点面子,老大也不必许下这样损失重大的承诺。」 这时,厉啸天和飞虎镖局的众人言笑甚欢,热络的不得了。彭无望和刚刚苏醒的彭无惧已经和厉啸天,左连天称兄道弟,互相约定他日相见之期。人来疯的彭无惧更和左连山一见如故,约定要同去河北幽州和易州的青楼妓寨一起寻幽访胜。 吕不优即使想再提出比试的提议,也无法实现了,更可能引起厉啸天和左连山的不满。他叹了口气,只好默不作声。 这时,厉啸天笑着对彭无望说:「我那几个兄弟,被老弟点了穴道,现在可以解开了吧?」 彭无望拼命一拍脑袋:「忘了,忘了,实在该死,实在该死。」言罢,右掌一拍身前的长桌,桌上的一筒筷子,离桌跃起,彭无望接着一挥掌,击在竹筒的上缘,筒中的数双筷子,激射而出,直飞向躺在七八丈外的几个厉啸天的手下。 只听啪啪数声,那几个大汉应筷而起,精神抖擞,全无萎靡不振的样子。「好厉害的解穴功夫!」吕不优暗暗咋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和彭无望对上。 这时,彭无望和彭无惧已经整理好镖队,准备出发了,彭无惧转身道:「几位大哥,记住约定,我们一定会到河北做客的!」 「好啊!欢迎欢迎!」吕不优连忙说。厉啸天和左连山互望了一眼,笑了起来。 第4章 乾坤一棍 「三哥厉害,真是厉害,」彭无惧一路上不停地说,「三哥,连河北武林响当当的横刀鬼见愁都不是你的对手,从此我们飞虎镖局横行天下,再也不用怕任何人了!」 「当然,当然,」彭无望那里会和彭无惧客气,趾高气扬,得意地说,「不是我吹,我那个师父,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可以说是当世武功第一。当然,他不但武功天下无敌,而且豪放不羁,肝胆照人,乃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这个世上,即使有武功和他一样的人物,也不会活得比他更精彩。如果做人,一定要做像我师父那样的人物才没有白白投胎做人。」 彭无惧点头如捣葱,满脸艳羡:「三哥,真希望我也能够见上他老人家一面,你真是好福气。对了,他到底是谁呀?」 彭无望道:「我要是能够告诉你,我还会不说吗?师父不让我用他的名号闯荡江湖。所以不能说。」 「高人就是高人!」彭无惧连连称赞,「以后我可要和三哥多亲近亲近,让我也粘上一点世外高人的仙气。」 「好好,今后我吃剩的都给你吃,穿旧的都给你穿,玩旧的都给你玩,让你沾个痛快。」彭无望笑道,「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彭无惧见彭无望说的郑重,也吓了一跳,连忙说:「怎么了,三哥,什么事?」 彭无望神色肃穆,道:「我记得吕不优吕二哥曾经说过,有人已经放出消息,说我们准备保天下第一录去长安,这显然是有人和我们作对。到底是谁的消息,如此灵通?」 彭无惧一拍脑袋,大叫道:「三哥,这么大的一件事,怎么不早说?吕二哥有没有提过,是谁说的?」 彭无望道:「没说过。」 彭无惧急得大叫:「三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问清楚?」 彭无望怒道:「你也知道这是个大事,那我没问清楚的原因不是很清楚了吗?如果不是忘了,我会不问吗?」 彭无惧唉声叹气:「糟了,现在暗镖成了明镖,不知道有多少武林高手会打我们这支镖的主意,我们完了。」 彭无望道:「怕什么,有我在,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彭无惧道:「对呀!有三哥这个绝顶高手,绝对没问题!这样吧!我飞鸽传书给大哥,让他小心提防,有人想暗算我们。」 彭无望道:「就是嘛!让大哥去查这个泄露消息的人吧!咱们只管保镖就是了。」 自从知道暗镖的消息被泄漏了之后,飞虎镖局的镖队日夜兼程,绕道汴州,过郑州,直抵商州,再走百余里的水路,就可以到达长安。一路上,无惊无险,没有什么武林人物找上他们,彭氏兄弟这才放下心来。在商州郊外找了一个小客栈住下,准备明日一早,立刻启程,一口气赶到长安。 夜里,彭无望和彭无惧坐在房中,商议明日的行镖路线。商议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按原路进长安,但必须让长安分局的兄弟们出城接应。从此合兵一处,就可以万无一失。于是,彭无惧又拿出一只信鸽,绑上信函,抖手放飞。 忽然,彭无望感到有点不太对头,忽然问:「四弟,怎么头顶这么凉?」 彭无惧抬头一看,道:「何止,还满头星光呢!」彭无望一抬头,才发现满天灿烂的星光照进屋来,把卧室中的一切照得灿若涂银。「今夜果然是良辰美景,只是,咱们的屋顶呢?」彭氏兄弟对望了一眼,突然齐声怪叫,不约而同地破窗而出。只听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两人身处的小客栈已经被一道黑影击中,从中间破开,住在里面的镖局人众纷纷惊叫着破门而出,有些胆小的客人竟然吓得哭叫了出来。 彭无惧霍地从客栈外的战马中拔出双刀,颤声道:「三哥,今天遇上高手,咱们和他拼了!」 彭无望问道:「兄弟,你大名是?」 彭无惧道:「无惧。」 「你外号是?」 「勇先锋。」 彭无望勃然大怒,一指他抖个不停的腿问道:「那你抖什么?」 彭无惧一脸的悲愤:「三哥,没听说过物极必反么?我是每次对敌的时候都紧张到了极点,头昏脑胀,所以才拼了命地奋勇杀敌。你以为我不怕死么?」 彭无望猛地叹了口气,道:「对敌一定要冷静,你看我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身形彪悍的黑衣男子已经出现在乱成一团的飞虎镖局镖众面前。「交出天下第一录,否则,这个客栈就是榜样!」随着这声霹雳天惊的狂喝,摇摇欲坠的客栈平房「轰」的一声,塌垮了下来,原来房子的主梁和支柱都被刚猛之极的劲力震断,更加增添这名黑衣男子的气势。 彭无望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大汉。只见他身材奇高,足足高了自己一个头,双臂粗长,身形健美匀称,一身夜行衣被隆起的肌肉撑得高高鼓起,古铜色的国字脸,浓眉大耳,一双虎眼精光四射,目光中的透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惊人气势。他双腿分立两侧,左手握拳,右手背于身后,一根通体漆黑的齐眉棍就握在右手之中。 「乾坤一棍,雷......野......长...」彭无惧身子摇摇欲坠,眼睛开始翻白。 中原之中,以使棍见长者,除了名镇天下的少林棍僧,就要算这位乾坤一棍雷野长。这个雷野长是个亦正亦邪的高手,对于武道的追求已经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天下第一棍的美称,所以在几年之内会遍了宇内使棍的高手,连败天南地北七十多位使棍的名家,闯下了赫赫的声名。最后,惹怒了年帮,青凤堂和龙神帮的高手,这三个帮会,一个是中原第一大帮,一个是宇内最大的杀手集团,还有一个是称雄于长江黄河的第一大帮。百余名三帮好手齐聚于渭水之畔,伏杀雷野长。渭水一战,三帮好手死伤无数,江水为之泛红三日,雷野长的一根镔铁齐眉棍连杀年帮称雄天下的二十四节气堂的八位堂主,三名长老,而青凤堂恶名累累的三名王牌杀手,神龙帮十八连环坞的七名舵主尽殁于此役。 彭无望也感到非常紧张。雷野长一棍震塌客栈的绝世功力彭无望自问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是先天真气已经有了八九分火候,纯阳内力已经练了三十年以上的结果。除非有惊人的天赋,否则普通人就算穷尽一生的时间,也无法达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境界。看雷野长的年龄,不过三十几岁,显然此人是生就的一幅练武的根骨,而且后天又有绝世的奇遇。但是,彭无望自问绝不能后退。「师父常常教导我要果敢勇决,无所畏惧。如果面对比自己弱得多的对手,就算勇往直前,也不能算勇敢。只有面对强大到无法战胜的敌人时,仍然能毫不退缩,才算是真正的英雄好汉。今天是好机会,好机会。我一定要证明,我是英雄好汉。我是!」彭无望拼命地想着师父的话,为自己鼓劲,「我是绝顶高手,所以比我强的人太少了。错过了今天,以后再也没机会证明自己是个好汉了。今天是好日子,我的好日子。哈哈哈。」虽然彭无望不断地振奋自己,但是他的身子还是抖得厉害。身边的彭无惧已经到了极限,他双眼一片灰白,嘴角流出一片白沫,双手高高举起双刀,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发威般咕噜噜的声音。 「雷野长,想要天下第一录,就从我身上拿吧!」说完,彭无惧一声狂吼,双刀划出一片混乱无序的光幕,扑向雷野长。 「好小子,胆子不小!」雷野长爆喝一声,长棍一抖,化为一条狂舞黑蛇,卷向彭无惧的双刀。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双刀稍一接触,就被长棍上的罡气震上了天,就在半空中碎成无数残片。彭无惧打着转飞了回来,落在彭无望的脚边,双手抱住一棵大树,昏了过去。 「如此武功,还要来送死!哈哈哈哈!」雷野长仰天狂笑。他转向彭无望,厉笑道:「喂,小子,你是不是也要上来送死?」 彭无望怒哼一声,道:「姓雷的,想要天下第一录,胜了我再说。」 「臭小子,我雷野长的名声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么?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这时,四周的镖众聚集在一起,战战兢兢地围在彭无望身边。彭无望从战马上取过朴刀,冲到雷野长的面前,喝道:「姓雷的,放马过来吧!飞虎镖局,只有力战的镖师,想要我求饶,下辈子吧。」 雷野长怒极反笑,喝道:「好,这么有志气,我到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说完,一抖手,手中长棍犹如毒龙出海,夹着凛冽的真气,狞恶地向彭无望扑来。彭无望本想拔身而起,躲开这一招迎头痛击,然后伺机反扑,但是他忽然想起身后还站着镖局的镖众,连忙疾风般舞动朴刀迎向迎面而来的雷霆一棍。刀与棍刚一相交,就听「轰」的一声,朴刀被震碎,碎片被雷野长棍上的罡气催动,猛向彭无望扑来。 在镖众们的惊呼声中,彭无望断喝一声,左右手各划了一个半圆,使了一招少林罗汉拳中的双圆手,所有碎片都集中到彭无望的怀中,他的双掌发出一股柔和的内劲,奇妙地将碎片聚在胸前,然后,彭无望厉啸一声,双掌前推,所有碎片全部飞向雷野长,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雷野长没想到彭无望有这种反败为胜的绝招,怔了一下,镔铁齐眉棍随手挥舞,将碎片击飞。 趁着这个空隙,一名趟子手将一柄单刀丢给彭无望。 「臭小子,这招少林拳使得不错,谁教的?」雷野长问道。 「说出来吓死你,接招!」彭无望再次有刀在手,信心大增,奋勇上前。 雷野长纵横天下数十年,从来没有人如此对他不敬,不由得大怒,齐眉棍一摆,使出了自己成名武林的自创棍法「三兵合一」棍。这种棍法没有什么特定的招式,只是在运棍之时,用特有的刚劲控制齐眉棍,可以使棍具有,枪,鞭,棍三种特性。这不仅需要使棍者具有天下少有的刚猛内力,还要有对三种兵器的极深的了解,才能判断出临敌时使出何种兵器的招式能够创造出取胜的形势。 彭无望使出云龙长风刀中的龙行天身法,身子配合刀式,左冲右突,在雷野长天罗地网般的棍影中拼命挣扎。但是,雷野长的棍法不愧是天下无双的招式,时而棍,时而枪,时而鞭,变化无穷,招式千奇百怪,或刚猛,或阴柔,时而如雷霆闪电,时而如柔柳随风。在彭无望眼中,只看见黑黝黝的棍影神出鬼没,在自己的身子周围晃来晃去,无论自己用什么身法都无法摆脱齐眉棍的纠缠。 「好小子,看看你还能撑得住几招。」雷野长猛然一声长啸,长棍惊天而起,化为一条若隐若现的灰黑色魔影,长龙一般向彭无望的腰际缠来。这一棍看上去似乎缓慢异常,实际上快如雷电,棍的虚影似乎还停在原地,而棍的真身已经到了身前。彭无望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波」地吐了一口气,单刀急缩,横在腰前,只听「当」的一声,单刀断为两节,上半段刀片插入彭无望的腰内有半寸深浅。而雷野长的长棍势尤未衰,眼看就要将彭无望扫倒在地,这一棍要是打实了,就是有十条命,也一起了了帐。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彭无望右手的半截断刀刀柄猛地往前一伸,斜搭在长棍之上,半截刀身按住彭无望自己的身子,再用力一翘,使得整个身子凌空而起,从棍子的上方飞过,而长棍横扫的力道,全部化为托住彭无望向上飞升的劲力。 身在半空的彭无望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了扳平的良机,深深吸一口气,右手的单刀厉电般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射向雷野长的面门。 雷野长神色一凛,闷哼一声,身子猛地一拧,断刀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真可谓险过剃头。就在他躲闪飞刀的瞬间,彭无望已经落在地上。只见他双手撑地,双足上扬,竟然以拿大顶的古怪姿势,使出了一招罗汉踢虎,「嗒嗒」两下,猛击在雷野长的长棍之上。此时,雷野长使在棍上的劲力刚刚耗尽,在这旧力已尽,而新力未生之际,长棍竟然被彭无望踢得倒劈向雷野长的头顶。 「少镖头,接刀!」一名趟子手趁着这个机会,将一把单刀丢向彭无望,被他一把接过。而此时,雷野长微一斜身,握棍的手猛然一松,任由长棍打了个圈,然后猿臂一展,以左手握棍,长棍以海底针的姿势,从下而上,直刺向彭无望的咽喉。这一棍不但有雷野长无坚不摧的刚猛内功,而且也有彭无望倾尽全力一击时所蕴含的力道,真可谓一往无前,势不可当。彭无望不敢硬接,缩颈藏头,单刀一招夜战八方藏刀式,匹练般的刀光绕身而生,以撤劲的手法,一口气不停地连连接下雷野长长江大河般攻来的一十七招进手招式。 雷野长厉啸一声,猛然揉身而上,身随棍走,和彭无望比起快攻。彭无望眼中哪里还有雷野长的身影,只能看到镔铁齐眉棍此起彼伏,铺天盖地,四面八方地猛攻过来。他只能凭着超人一等的直觉,使出云龙长风刀里最为稳健的「雾隐长龙」刀法,长刀以超越人类潜能的惊人速度,在身子周围快速舞动,布起一片银白色的光幕,堪堪抵挡住雷野长无坚不摧的快攻。站在四周观看的众人,只见两个人越战越快,刚开始时,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到一灰一黑两道身影,此起彼落,互相拚杀。到了后来,只能看到两道若有若无的灰黑色的影象,在彼此纠缠不清。到了最后,除了单刀的道道白光,长棍的条条黑气,还有噼噼啪啪的兵刃相交之声,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了。 彭无惧昏过去半晌,这时渐渐苏醒了过来,看见身边的众人正在满面迷茫地向前方望去,不禁觉得奇怪。「你们怎么了?」 「四少爷!你醒了!太好了。」此时,身边一名叫夏彪的镖师蹲下身,扶他站了起来,「现在,彭三少爷正在和雷野长拚杀,情况十分危急。」 「啊!三哥真的和雷野长对上了!」彭无惧大惊失色。 「是啊!」夏彪满面崇敬地道,「四少爷也很英勇,第一个冲上去和雷野长放对,不愧为勇先锋。虽然打败了,但是镖局上下全部以你为荣。」 看过了雷野长强大无匹的攻击力,任何人都已经无法鼓起作战的勇气了。所以曾经和雷野长对敌的彭无惧理所当然地受到众人的尊敬。但是,彭无惧脸色却微微一红,他实际上是想冲上去把天下第一录给雷野长以免去这一场败多胜少的厮杀,谁知因为过分紧张却变成冲出去邀战,结果被雷野长打得半死。 「到底谁赢谁输?」彭无惧急切地问。 「根本看不清。」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这时,雷野长凄厉的啸声再次响起。在旁观的众人眼里,仿佛四面八方的黑色闪电突然向一个方向聚集,凝成雷野长犹如魔神转世的狞厉形象。只见他双手握棍,笔直地指向正前方气喘吁吁的彭无望,厉喝道:「臭小子,试试我这一招三打雷。」言罢,手中的长棍突然挽起十几个平花,犹如一根白蜡杆做枪身的花枪,棍影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以挟泰山以超北海的惊人气势,向彭无望正面攻来。 旁观的镖局中人竟有若干个跪了下来,胆战心惊地呼道:「完了,这还能活命么!」 此时的彭无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经过一夜的拼死力战,一直到刚才,自己竟然完全没有一招攻势,所有的时间都是在拼命地防守,一连接了雷野长不下三百招的猛攻,他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他的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所浸透,还有身上的几处棍伤和刚开始受的一处刀伤更是痛入心脾。 但是,求生的意志使彭无望仍然斗志高昂。眼见雷野长这一式三打雷,彭无望再次「波」地长出了一口气,右手一振单刀划出一道诡异无匹的曲线,神迹般地捕捉到了无穷棍之虚影中真正的长棍的走向,轻若鸿毛地搭在了长棍的上延。这一招云龙探抓,是云龙长风刀中最为精彩绝伦,也是最难练的招数之一。鹤神齐笑云在教这一招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一招云龙探抓,乃是反败为胜的奇招,合天地奥义,只可意会而无法言传,可以说是最难练的,也可以是容易练的。你会了就是会,不会就一辈子也休想再会了。」彭无望当时曾经痛下苦功,但是毫无进展。然而,今日,在这势穷力竭的一刹那,云龙探抓的刀诀如流水般涌入脑海,彭无望竟然在一瞬间融会贯通,并福至心灵地使了出来。 单刀在不停地颤动,彭无望平心静气,在弹指间一连二十七刀都劈在长棍的上延,每劈一刀,长棍上如山洪暴发的力道就减去一分,到了第二十七刀,棍子已经无法再前进一步。 「好刀法!」雷野长爆喝一声,长棍猛地一展,似乎有一道黑气从长棍的头上冒了出来,黑龙一般激射向彭无望的左肩,仿佛齐眉棍突然变长了,变成了一条勾魂摄魄的长鞭,龙蛇般腾舞而来。彭无望完全无法做出任何有意识的反应,因为这一招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这是内家的练气高手在内功登峰造极的时候才能够使出的无上神功--混元罡气。雷野长的这一招三打雷正是需要使出这种极耗内力的罡气来完成招数之间奇幻瑰丽的变换。雷野长的棍罡一现,立见威力,彭无望本能地侧了侧身,让出了肩井穴,但是棍罡所至,他的左肩只是略一接触,立告脱臼,痛入骨髓。彭无望嘶哑地低吼了一声,右手刀连忙迎向劈面而至,凌厉无匹的棍罡。「叮」地一声,长刀断成两段,彭无望胸口剧震,一口血狂喷出来。好厉害!彭无望暗自叹息,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取胜了,敌手之强大,实在超出想象。但是,天性之中的勇悍不屈,和坚韧不拔的意志支撑着他做出最后的反击,他狂吼一声,右手的断刀一式「蛟龙摆尾」猛地抽在飞在半空的另半截断刀之上。那截断刀化为一道烂银色的流星,激射向雷野长。彭无望的身子因为这一招的全力施为而凌空打了个转,乘着这一转之势,彭无望抖手射出手中剩下的另一节断刀,这截断刀后发先至,几乎和前一截断刀同时来到雷野长的面前。在雷野长的眼中,满眼看到的是迎着初升的朝阳,闪着烁烁金光的第一炳断刀,当他缩手回棍,克飞这截断刀之时,另一节飞刀已经到了肋下。 这正是彭无望赖以出师而行走江湖的独门绝技,自创的「脱手刀」。当时彭无望曾经以脱手鸳鸯刀连断十一个木桩,得到天外第一人鹤神齐笑云衷心称赞。可见这一招的凌厉。任凭雷野长武功多么惊世骇俗,但是在这一招奇艳的刀法面前,也无力招架,肋下被断刀插入了两寸,幸好他的内功惊人,在危急时刻,肌肉使劲,将断刀往外推了几分,否则左肺就要被刺穿,一命归阴。侥是如此,左肋也是鲜血长流。 「他妈的,这,这,这不可能呀!」雷野长踉踉跄跄连退了十几步,「这小子还没有练成先天真气,根本算不上绝顶高手,没想到我今天会败在他的手里。」 彭无望此时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勉强爬了起来,几个趟子手上来搀扶,被他一把推开:「走开,我不用帮忙!」说完,用手握住左肩,猛地往上一提,「咯噔」一声,将脱臼的肩胛骨上好,然后从身边的战马上又抽出一把单刀,威风凛凛地面对雷野长一站。 「喂,三哥,怎么办,还要打?」彭无惧凑上来小声问。 彭无望不知道雷野长伤得不轻,只道他只被自己的脱手刀震退了几步,于是小声说:「四弟,我恐怕打不过他!你带着镖车先走,我再缠他一会儿,就会跟上来。前面是渡口,只要上了船,谅他也没本事追来,快快!」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彭无惧大声说。 「你不在这儿,我脱身反而容易,他只是要货,不会要人,你放心,快走。」 彭无惧也是个雷厉风行的角色,没再废话,带上人立刻动身,向码头飞奔而去。而彭无望则和雷野长保持对峙。 雷野长感到肋下的鲜血越流越多,但是他完全无法腾出任何时间来处理伤口,彭无望的气势犹如惊涛骇浪般扑面而来,仿佛他随时会挟风带雨狂攻上前。 而彭无望这边也不好受,身上五六处伤口火烧一般疼痛,插在腰上的刀片到现在还没有拔除。而魔神般的雷野长身上的狞厉杀气森寒可怖,令他无法挪动一步。 第5章 天山剑神 清风渡渡口中,赫然停着飞虎镖局早已经准备好的渡船,众镖众纷纷登上渡船,身背弓弩的镖众在甲板上站成一排,弯弓搭箭,严阵以待。几个武功较强的镖师聚在彭无惧的身边,随时准备接应彭无望。 「四少爷,三少爷能不能活着回来?」夏彪问道。 「混蛋,胡说什么,我三哥武功盖世,一定能够活着回来。」彭无惧恶狠狠地说。 夏彪吓的不敢说话。 另一个叫刘劲松的镖师,立刻附和彭无惧:「对对,三少爷连河北第一刀都不怕,何况......」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远方一道白影一闪而至,眨眼间已经到了渡口。众人定睛一看,这人面如冠玉,三缕长髯,凤目鹰鼻,眼神精华内敛,神完气足,恬静从容。他身高七尺,长袖迎风,头戴高冠,一把暗绿色的长剑斜跨在腰际,俨然一派飘然出尘的高士风范。 「又来了一个!」彭无惧大惊道。 「四少爷,我们怎么办?」刘劲松急道。 「我们和他拼了吧!」夏彪厉声道。 「也只有这样了!」彭无惧无可奈何地想道,随即,他大声道:「各位,今日飞虎镖局的成亡胜败在此一举,大家一定要奋勇向前。」 众人纷纷应和,弓上弦,刀出鞘,拿桩做式,准备迎战。 这时,那位配剑高人冷笑一声:「想不到,称霸长江黄河的龙神帮今日竟然会光顾这么一条小河!」 「龙神帮!」镖局众人齐声惊呼。 与此同时,在河湾的转角处,一艘巨舰冒了出来,舰分三层,船头铸成龙头形状,龙的一双长角直指前方。在最底层伸出左右各七十把巨桨,整齐而富有韵律地拨动水面,舰上升起一道侧帆,速度立刻骤增,飞快地来到飞虎镖局的渡船前。 船上标枪般站着一名身着暗红色武士装的彪悍男子,左眼大如铜铃,右眼被黑罩子蒙着,显然是被人废了,他的右脸有一道四寸左右的伤疤,嘴角冷酷地上翘,显示出他对敌时必然冷酷残忍。 这个男子正是龙神帮内最近风头最劲的黄河分堂堂主:流星震岳陆克忍。他的一手流星锤的功夫可称得上宇内无双。流星锤最轻的也有四五十斤,平常武师就算能将流星锤连续舞动,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如果要将流星锤舞成招数,那就得是一等一的好手。而要把沉重的流星锤舞得举重若轻的,更是顶尖高手。 陆克忍的双流星锤各重八十斤,而他的绝技飞星射日锤法更能将这双重锤舞的犹如柳絮随风。大河上下的武林高手对流星震岳这个外号无不噤若寒蝉,没有任何帮会敢与龙神帮黄河堂争雄斗胜。 「留下天下第一录,放尔等逃生,否则,格杀勿论。」陆克忍扬声喝道。语气中透出一股森寒摄人,令人不寒而栗。 彭无惧心惊胆战,但是为了飞虎镖局的名声,不得不说出自己最不想说的台词:「飞虎镖局行镖,向来镖在人在,镖亡人亡。」 「这是你们自己找死,需怪不得我。」陆克忍冷喝道。说完,左手高举,射出一枚暗红色的火箭。立时间,飞虎镖局的渡船先后左右猛然冒出无数蓝衣蓝裤,头戴白帽的龙神帮帮众。这些人刚一露面,立刻射出无数的飞镖,不少飞虎镖局趟子手中镖到地,痛得惨呼不已,原来镖上涂有烈性毒药,能使伤口溃烂,奇痛无比。 「放箭!」彭无惧毕竟护镖经验丰富,立刻下令反击。 飞虎镖局的弓弩手立刻百箭齐发,立时将不少蓝衣武士射回水中。但是,龙神帮中好手着实不少,这些人敏捷地躲过飞箭,眨眼间已经冲到面前。「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彭无惧身先士卒,双手双刀站在第一个,与龙神帮的好手杀在一处。其他的刀盾手密密地护在彭无惧两侧,圆盾护胸,长刀据敌,而长枪手则藏身于刀盾手之后,毫无防守之忧,一味地咄咄猛刺敌人。这一套防守的阵法,是彭门第一高手彭无忌所创的护镖阵法,在遇到大股的敌人时,这个阵法攻守得宜,再加上平时各人操练纯熟,几十个人配合使出,可以抵挡十来名武林高手,极为高明。 一会儿工夫,龙神帮好手已经死伤多人,但是龙神帮的飞镖再次发射,也使得飞虎镖众节节后退。 陆克忍一声长啸,他身处的龙船上无数弓箭手点起火箭,准备烧船。而尤在船上鏖战的龙神帮帮众忽然一起向彭无惧围攻,似乎要将他擒住。 此时,那个一直作壁上观的佩剑高人忽然一声长啸,身子轻飘飘地跃起,横过七八丈的水面,落到龙舟之上。 陆克忍心中一惊:这手凌空虚渡的绝顶轻功,自己绝难办到,不由得心升警戒,喝道:「哪里来的高人,来和龙神帮作对?」 拿佩剑高人仰天长笑,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找庄行霸来吧。」 陆克忍惊道:「前辈莫非是庄帮主的故人。」 那人微微一笑:「十年前,在七绝岭,我曾经饶他一命,过了这么些时日,他也许已经忘了昔日的交情了。」说完,那人放声长笑了出来。 陆克忍身子微微一颤,问道:「前辈是天山长情剑神顾天涯顾前辈。」 顾天涯轻叹一声:「剑神,哼,剑神。」 陆克忍忙道:「顾前辈,我们只是想截下天下第一录,大量印制,卖于天下,让武林众人得晓武林万事的最新消息,实是出于一番好意,若前辈不加阻挠,敝帮定会将天下第一录免费送到前辈面前。」 顾天涯冷笑道:「天下第一录若流落江湖,江湖中立刻腥风血雨,再无宁日。亏你说的出口。立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陆克忍本该怒火中烧,但是,长情剑神顾天涯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当今武林曾有歌谣:拳出少林,剑出天山。天山剑法博大精深,曾有七十二剑诀之说。和少林七十二绝艺相应成趣。天山剑派在江湖上行走的弟子很少,但是每一位弟子都是罕见罕闻的用剑高手。而剑神顾天涯更是天山剑派的长老,三十年前已经名动江湖,凭着自创的剑法剑试天下,做过无数轰轰烈烈的任侠壮举。乃武林中学剑之人崇拜的偶像。到了十年前,已经极少有人能在他的剑下反攻一招,更不用说战胜他了。 陆克忍本人其实早年也崇拜过顾天涯,今日旧梦重温之下,根本已经提不起一丝战意,他道:「如果前辈确实是顾老英雄,我哪里还敢放肆,一切全由前辈做主。但是,口说无凭,叫我如何相信你是顾前辈。」 顾天涯叹了口气,左手疾伸,一道雪白的剑光经天而起。陆克忍大惊失色,一连退了十几步,双手握锤,圆睁左目,但是死活也看不到剑光的去处。 只听一串「铮铮」之音传来,龙船上百余名弓弩手手中的弓弦全部被无影无形的剑气震断。此时,顾天涯早已经还剑入鞘,跃离了龙舟,回到了渡口。 「收队,我们走。」被顾天涯的绝世剑法吓的心胆俱裂的陆克忍忙不迭地发出号令。 犹如潮水一般,龙神帮的蓝衣帮众,纷纷跃离飞虎镖局的渡船,游回龙舟。彭无惧连忙命令没有受伤的镖众救治伤患,自己则站在船头,和顾天涯打了个对面。 顾天涯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忽然远处一灰一黑两道身影风驰电掣一般奔来。在前面的是彭无望,他一边跑,一边叫道:「四弟,起锚,快起锚,雷野长来了。」 后面的雷野长,在奔跑中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咬牙切齿地边跑边叫:「站住,臭小子,我们今天一定要分出胜负。」 彭无望三步两步来到渡口,一抬脚已经跃上了船。彭无惧连忙迎上前:「三哥,战况如何。」 彭无望忙说:「我还以为雷野长没有受伤,原来他伤得比我还重,血都流到脚跟了。我一见,就知道他没本事留住我,所以就跑回来了。」 彭无惧和镖局众人高兴地欢呼了起来,刘劲松道:「雷野长居然败在咱们四少爷的手里,四少爷从此扬名天下,今后还有谁敢动我们的镖!」 站在渡口的雷野长破口大骂:「混蛋臭小子,谁说我输了。只是被你使了诡计,你下来咱们再战一场。」 镖局众人立刻起哄笑骂起来,似乎再也不怕他了。 这时,雷野长虽然暴跳如雷,但是仍能保持警觉,立刻发现了同在渡口上的顾天涯。他闯荡江湖多年,眼里十分惊人,一眼就看到了顾天涯所配的长剑。 「碧血照丹心!」雷野长大惊之下,连忙问道:「前辈莫非是天山顾天涯?」 顾天涯看了他一眼,道:「不敢,尊架可是乾坤一棍雷野长。」 雷野长心中一喜,想不到顾天涯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只听顾天涯又问:「雷兄似乎也是为了天下第一录而来。」 雷野长老实地答道:「不错,我是好奇,想看一看到底谁是天下第一棍。」 顾天涯笑道:「雷兄,请恕我直言,少林棍僧的棍法庄正严谨,法律精深,他们虽然不在江湖中走动,但是每一个人的武功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棍僧之首提棍金刚无量大师棍法已经到了不愠不火,举重若轻,返朴归真的境界。雷兄的棍法虽然出类拔萃,技惊武林,但是恐怕和无量大师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雷野长满脸惭愧,抱拳道:「前辈法眼高明,在下的棍法急躁爆进,无法控制,昨夜一战,竟然在绝对优势之下,被飞虎镖局名不见经传的镖师彭无望所伤,实在是惭愧万分。从今天起,在下自当刻苦修炼,希望他日能有所成。」言罢,倒提长棍,转身走了。 顾天涯转过头来,面向飞虎镖局的渡船,朗声道:「在下顾天涯,特来此地一阅天下第一录,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彭无望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倒卧在甲板之上,由夏彪和刘劲松为他敷药,暂时无法答话。而彭无惧却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万万想不到连名动江湖的绝代高手顾天涯都想要看一看天下第一录,这趟镖实在是倒霉到家了。 事到如今,飞虎镖局已经山穷水尽,再也无法硬撑。彭无惧垂头丧气地说:「既然顾前辈垂问,我们飞虎镖局哪敢不从。」说完,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天下第一录。飞虎镖局的镖众们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历尽磨难才保住的镖,终于失手,每个人脸上都是悲愤不平之色。 顾天涯看在眼里,朗声笑道:「天下第一录乃天下奇宝,你们既然有胆子保,就应该有失手的准备。不过你们也不必难过,这趟镖是由我顾天涯所截,想来也不会让你们大失面子,至于赔偿的镖银,改日我自会送去青州,咱们这就请吧。」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彭无惧苦着一张马脸,手里紧紧握着天下第一录,向顾天涯走去。「且慢!」只听一声爆喝从彭无惧背后响起,只见灰影一闪,彭无惧手中的天下第一录已经被彭无望夹手夺过。 原来,彭无望刚刚处理好伤势,就听见彭无惧屈服于顾天涯而交出了天下第一录。为保这趟镖,彭无望可以说是费尽心力,和雷野长的一战更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岂能容别人说拿走就拿走。于是他才爆起发难。 彭无惧一见,心胆俱裂,连忙颤声说:「三哥,不可逞强呀!那个人,不,这位前辈是剑神顾天涯,不是旁人,我们根本......」 彭无望厉声喝道:「住口,尚未交锋,岂可轻易言败。这趟镖里,浸满我镖局人众的血汗,怎能轻易放弃。」说完,从腰中陡然抽出长刀,挽了三个刀花,护在身前。镖局众人虽然不敢大声欢呼,却也暗地里叫好,毕竟,谁也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这趟多灾多难的大镖。 顾天涯想不到竟然有人胆敢向他挑战,禁不住细细打量了一下拿刀做式的彭无望。 「你就是刚刚雷野长口中的镖师彭无望?」 「正是在下,顾前辈既然想要夺镖,在下只好在此领教顾前辈的剑法。」彭无望斩钉截铁地说。 「想不到,江湖中小一辈的英杰中,还有像彭小兄这样胆气粗豪的一流人物,难得难得。」顾天涯赞许地点了点头。 「什么胆气粗豪,我彭无望自问胆量不高,只是职责所在,不敢稍有疏忽。」彭无望厉声道。 顾天涯又点了点头,他仰天沉思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我实在不想强人所难,我就在这里一阅天下第一录,看完马上奉还,如何?」 顾天涯仗剑傲视江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任意所之。但是,今天看到彭无望一脸坚毅勇诀,心中起了爱才之念,而且截镖之举,却是自己理亏,所以才会有这一番折衷之言。 彭无望冷笑一声,道:「顾前辈,天下第一录承保之时,曾经言明,只能落到关中剑派欧阳夕照老前辈之手,其他人不能翻阅。我镖局中人尚且不敢一看,何况外人。」 顾天涯长笑一声,微怒道:「我已经退而求其次,彭小兄怎可如此绝决。难道你真要逼我动手不成。」 彭无望厉声道:「顾前辈武功再高,此时不过是个截镖之人。我彭无望武功再差,此时却是个护镖之人。顾前辈仗剑横行天下,却也不能随心所欲。我们看镖护院的,虽然本事低微,但也不是趋炎附势之辈。天下第一录名闻天下,想要先睹为快者大有人在。但是,若因逞一时之快而截镖行抢,虽是绝顶高手,易要归为匪类,我们行镖的一向与天下盗匪为仇,今日虽知必败,也要誓死周旋。」一番话正气凛然,说得镖局上下众人热血沸腾,轰然叫好。 彭无惧更是惭愧得泪流满面,双刀齐举,大声道:「三哥说得对,大不了和他拼了,各位,摆阵。」 镖局人众立刻应声而动,只见人影乱闪,几十个刀盾手和长枪手已经将顾天涯团团围住,后面的弓弩手弯弓搭箭,随时候命。 顾天涯听过彭无望的话,心中一动:此子所言,果然有理。我虽为天下有数的高手,但是截镖之举,又岂能与他人有异,被归为匪类,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他又看了彭无望一眼,又忖道:一直以来,我自恃武功过人,做了不少意气之事,武林之中,虽然赞多谤少,但是怎知那不是世人摄于我的武功而说的违心之言,而自己却又如何能够问心无愧。 虽然顾天涯此时对自己的行为有所悔悟,但是长久以来,他潜心剑道,一直希望达到天下无敌的至高境界,而此时历尽三十余载,自己在世上难逢对手,却不知是自己已经天下无敌,还是自己无缘一见真正的绝代高手,所以他起意想一阅天下第一录,看一看到底谁是天下第一高手,还有谁可以和自己切磋剑艺。他并非好名之人,只是好武成狂,假设自己没被列入天下第一录,他非但不会不高兴,而且会兴奋不已,因为对手甚多,自己可以再有突破。这分好武之心,老而弥坚,越老越是心热。所以,这一次他志在必得,无论如何是不会停手的。 只见顾天涯微微一笑,忽然身子化为虚像,转眼不见了。 本来围着他的众人一齐惊叫,东张西望,不一会儿,顾天涯又出现在阵中,手里已经握有一根三尺多长的柳枝。 彭无望见到如此奇妙的轻功,知道普通人根本围不住他,连忙喝道:「你们都退下,让我先来。」 众人知道了顾天涯的厉害,连忙退在一边,免得糊里糊涂死在当场。 「彭小兄,你和雷野长力战整夜,筋疲力尽,我若使用碧血照丹心与你相抗,那是欺负你了。我这里有一只柳枝。我们在这里只比一比招式,随便你用何种兵器,如果你能够折断我手中的柳枝,或是逼我回守一招,我便输了,如何?」 彭无望听在耳中,大喜过望,暗自心想:这个老儿实在狂得可以,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师傅,也难以在胜我之前,令我无法反攻一招。这一来,我的胜算极高。 只见他朗声道:「一言为定,如果我无法还上一招,这趟镖就算栽到家了,还保什么。」 「好,如此,就准备接招吧!」顾天涯喝道。话音刚落,手中的柳枝指向彭无望的面门。 其实,顾天涯的剑法乃是武林中极为了不起的绝顶剑法,此剑法是顾天涯自创的,后来他的门人子弟把这套剑法列入天山派七十二剑诀之中,后人称之为:倾城剑法。这套剑法分为十八式,克制武林十八般兵器,是天下兵器的克星。 使用这套剑法者,不但要天资绝顶,悟性奇高,而且必须练就高明的内家心法才能够勉强使出此剑法的三四成的妙处,而要完全发挥此剑的威力,还需要对天下的武功招数了如指掌,这就取决于使剑者的江湖阅历和对别派典籍的研究了。 这套剑法如果被使出十成的威力,攻势如潮,专找敌手出招的破绽进攻,往往在一招之间破敌制胜,端的是可怖可畏。 自创成这路剑法,顾天涯的剑法大进,武林之中未逢敌手,连接得下他十招的高手也很少找到。壮年之后,顾天涯的内力修为进入了天山内功先天阶段,一身无坚不摧的先天真气所向无敌,真气所至,草木皆为利刃,和神兵利器没有分别。江湖上的高手更加闻风辟易,无人敢敌。 今日他许下这种承诺,已经留下了很大的余地,彭无望的胜算其实少的可怜。 这些关键,彭无望自是不知。 只见柳枝化为一道绿影,急电般射向彭无望的右手曲池穴。彭无望厉喝一声,单刀自腕底翻出,轰雷一般斩向顾天涯的手腕,端的是既猛又狠。只这一招,已经让顾天涯另眼相看,因为这一招气冲天地,刚中有柔,稳健沉着,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佳构。但是,顾天涯的眼力何等惊人,一刹那之间已经看出了这一招的三处破绽。他手中的柳枝一颤,突然改变方向,激射向彭无望的左腰上三处大穴。这一招看来平平无奇,但是却一下打中了彭无望的死穴。他连忙收回早已经扑空的单刀,一招十万横磨,长刀下垂,横斩在柳枝之上。只听「叮」的一声,彭无望的单刀断为两节,柳枝仍然一无阻碍的长驱直入。彭无望大惊之下,吸气拧身,上半身转了个直角,顾天涯的柳枝堪堪擦身而过。彭无望左脚猛地一蹬,身子急退了丈余,想从身后的趟子手手中再拿一把单刀。但是,他抬头一看,顾天涯竟然如影形随地跟了上来,柳枝一扬,犹如宣花大斧一般当头劈下。四下里的镖众们看得焦急,不少使刀的汉子纷纷喝道:「三少爷,接刀!」手中的单刀便向彭无望丢去。 彭无望猛地吸了一口真气,忽然将这口真气逆行了一个周天,身子趁着这股逆流的真气出人意料的横移了一尺有余,闪开了顾天涯的迎头痛击。只见这枝柳枝劈下,地上立刻裂出了一个巨型的裂缝,长有一丈,宽有两尺,实在是惊世骇俗。 顾天涯有意立威,好让众人知难而退,连使一招「剑转七星」,只见满天的绿影,四面八方掷给彭无望的单刀全部被震飞上天,在半空中碎为粉末,四外飘散。 彭无望被他困在场中,赤手空拳,眼看就要落败。 忽然,他猛然想起一事,双手往怀中一探,抓起两样物事,抖手向顾天涯掷去。那两样物事正是齐笑云赠给他的鸳鸯双刀。鸳鸯双刀化为两道精光,雷电一般向顾天涯交剪而下。顾天涯心中一震,暗道:「这是什么招数,如此奇异?」说时迟,那时快,这两把短刀已经到了顾天涯面前。强横如雷野长也曾经败在这手脱手刀之下,顾天涯也不敢怠慢,旋风般一个转身,让过这一式攻势。他心中好奇难耐,只想:「下一招又如何?」 只见鸳鸯刀飞过他的身子,忽然飞快地旋转,然后竟然倒射而回。原来彭无望此时运起了齐笑云传授的少林绝艺擒龙功。这擒龙功要旨在于巧妙运用真气,使人的掌心产生强大的吸力,可以在数丈之内夺取敌人的兵器。此时,彭无望将这种神功用在操控脱手刀上,真可以说是神乎其技,鬼神莫测。顾天涯虽然阅尽天下的神功奇技,但是彭无望的这一路自创的脱手鸳鸯刀却是闻所未闻,一时之间欣喜异常。鸳鸯刀回飞之时,顾天涯本来可以用柳枝隔当,将这两把鸳鸯刀劈下,但是,一来这已经算是防守了一招,这场架就算是输了,二来,他见猎欣喜,心中万分企盼彭无望接下来的出手。这就好像一个吃遍天下的食客,忽然见到某人所做闻所未闻的美食,自然而然地希望见到他下一道菜是否仍为精品。而顾天涯的这份心情比之食客之于美食尤甚,一时之间,他竟然开始患得患失起来,生怕彭无望的下一招令人失望,自己落得个空欢喜。 对于顾天涯此时的心情,彭无望自是不知,但是两军交阵,动辄可分生死,哪能不全力以赴?此时彭无望可以说是奋尽平生之力,只见他回手接住飞回的鸳鸯刀,左手上甩,右手下摆,两把鸳鸯刀划出两道匹练般的刀光,一上一下向顾天涯飞射而来。鸳鸯刀刚一到面前,忽然飞旋起来,一个倾前,一个滞后,斩向顾天涯的前胸和小腹。这一招彭无望运足了擒龙功,以真气遥控鸳鸯刀,使出了云龙长风刀里精微奥妙的一式刀法「双龙戏凤」,这一式刀法有二十三路,分来需要使刀者刀法极快,可以将手中之刀幻化为两把,分从上下进袭,令敌人无法兼顾。这招双龙戏凤将幻化而出的双刀模拟成两条飞龙,而敌人化为凤凰,双龙争先恐后,想要凑到飞凤面前,有所表现,可以想象这路刀法是多么奇幻瑰丽,引人入胜。此时彭无望以脱手鸳鸯刀使出这一招刀法,真是轻灵厚重,兼而有之,瞻之在前,乎焉其后。瞻之在左,乎焉其右。顾天涯看得心旷神怡,竟然忘了进攻,他的倾城剑法乃是天下凌厉第一的攻势剑法,如果没了进攻,当然就没了优势,一时之间,竟然叠遇险招。 彭无望占尽优势,众镖局人马欢声雷动,而顾天涯得遇妙招,也是欣喜异常,这一刻,竟是所有人都笑逐颜开,情形奇妙之极。 彭无望再吸一口气,运转鸳鸯刀,攻势如潮,一连使出二三十招攻势刀法,其中不少是因时而自创的刀法,也有将云龙长风刀融进脱手刀的刀法,可以说是刀法佳作杰构层出不穷,普通高手根本连一招也挡不住。如果对敌雷野长时,他能有空拔出这对鸳鸯刀,恐怕也能将雷野长打得手忙脚乱。 而顾天涯不但轻描淡写地一一接下,而且还有余舆指指点点,但是看他的面庞殷红如紫,仿佛连尽了十七八坛上好的美酒,形神俱醉,手舞足蹈。 彭无望猛然之间收回鸳鸯刀,猛地插在地上。顾天涯一惊,道:「彭小兄,怎么不打了?」彭无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忽然跪在地上,狂喷出一口鲜血。原来他力战连场,精元损耗太大,操控鸳鸯刀又需要极多的内力,此时的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顾天涯心中一紧,暗道:「顾天涯呀顾天涯,你只知道多看一眼奇招妙式,为了一己之私,却把这位少年累成如此田地,实在罪不可恕。」 此时,众镖师已经团团将彭无望护住,只听他的一声号令,就拼了命冲向顾天涯。 彭无望又吐了一口血,颤声道:「四弟,把天下第一录拿出来,我们输了。」彭无惧无助地看了三哥一眼,猛地一拳砸在地上,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了天下第一录。 「且慢,」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天涯忽道,「这本天下第一录,我不想看了,也不用看了。」言罢,仰天综声长笑,状极欢悦。 镖局众人面面相觑,甚为不解。 顾天涯又道:「我寻天下第一录,只是希望找到能和我匹敌的对手,希图在剑道上更上一层楼。今日见到彭小兄的刀法,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自问平生从未服人,但是对于彭小兄的师傅,我顾某人不得不写一个服字。」 彭无望听在耳中,精神抖地一振,道:「家师若在此,听到这番话,一定欢喜。」 顾天涯仰天大笑:「不敢,不敢。鹤神齐笑云的刀法果然惊世骇俗,天外第一人之称,当之无愧。」原来,顾天涯从彭无望的刀法中看出了云龙长风刀的痕迹。当年齐笑云凭借这套刀法与天下群雄争锋,这套刀法也曾在武林中争相传颂,虽然是多年前的旧事,但是顾天涯阅历丰富,岂会不知。 但是,顾天涯有一层却料错了,他以为彭无望的脱手刀也是齐笑云的创制,其实大谬不然。这套刀法,可以说从头到脚都是彭无望的自创。 「今天才发现武学之道实在深不可测,我顾天涯这些年来未逢敌手,却把天下的高人逸士看小了。」顾天涯接着道,「今日这一战,就这样算了吧,从此以后,我会遍访名山,周游天下,去会一会那些厌倦红尘的天外高人,如果可能,一定要见一见齐老,和他好好切磋切磋。」 彭无望拼命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顾天涯转过身,又道:「好说。彭小兄成就已自不凡,他日定成大器,有空就请到天山洗剑池一叙。」言罢,白光一闪,飘逸的身影已经到了十数丈之外。 良久良久,彭氏兄弟才回过神来。彭无望叹道:「想不到我们竟然能够逃过剑神顾前辈这一关,真是运气好到家了。」 彭无惧看着满地的单刀碎片,心惊胆战地说:「顾天涯功夫真厉害,真气所至,连百炼精钢的长刀也被打成了碎片。」 彭无望道:「光用柳枝,就有如此威力,难以想象如果顾前辈长剑在手,奋剑一挥,会是怎样的威风?」言下甚有憧憬之意。 「算了,那是想也不敢想。还是赶路要紧!」彭无惧连声说。 第6章 落日神剑 飞虎镖局乘船北上,行得三五天水路,已经到了天下闻名的长安城。此时,唐太宗李世民已经与突厥可汗立下白马之盟,外忧暂解。长安又减了一年的赋税,正是百业兴旺,百姓安家乐业,民间富足,街道繁华。虽然唐太宗提倡节俭,严禁大兴土木。但是自唐高祖李渊一代往上,包括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都曾经于长安建筑宫殿。长安多有天下名匠,再加上身为多朝的京城,每代帝王对长安的建设都花过不少心思。所以长安之富丽堂皇可称甲于天下。自有唐以来,建筑上的风格脱却魏晋时代的简约清雅,换上了热烈奔放,华丽精致的风格,使得长安城呈现出一片歌舞升平的极乐景象,令人宛如置身天国之中。 方进入长安,飞虎镖局的这些乡下人真的是大开眼界,所看所听,皆是平生少见的稀奇之事。彭无惧还好些,毕竟以前曾经来过几趟长安。彭无望简直看花了眼,恍恍然不知身在何处。镖局众人只靠彭无惧一人带路,一路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长安贞观钱庄。贞观钱庄的对面,是关中剑派的道场明霞武馆,也就是落日剑欧阳夕照所要求的目的地。彭无惧吩咐手下的镖师将泰安富商段百万的百万镖银卸到贞观钱庄,然后随同彭无望一齐来到了明霞道场。 关中剑派的驻地果然威风凛凛,高门大院,建筑朴素而威严,隐隐然透出一派宗主的肃杀风范。正门全部由黄铜铸成,气派非凡。门口的两尊青铜巨狮张牙舞爪,狞恶威猛,令人肃然起敬。彭氏兄弟二人心中七上八下,踏上了道场门口的台阶。 守门的几名关中剑派弟子,见到二人上前,连忙上前招呼。交待了几句之后,知道是彭门镖局的人,连忙尊为贵客,热情款待。更有数人连忙进到屋内,通报给关中剑派的领袖人物。不多时,兄弟二人已经被领到了内堂,明霞道场的会客厅,坐在檀木制成的会客椅上,品着侍者奉上的上好香茶,静待欧阳夕照的到来。 欧阳夕照并未让彭氏兄弟久等,一听到保天下第一录的人到了,立刻放下一切飞快赶来。他刚一进门,彭无望就感到一股凛冽的剑气迎面扑来。这并不是因为欧阳夕照心中存有杀机,而是身为剑客所无法掩饰的气派。彭无望心中立刻肃然起敬,因为这股剑气刚猛沉厚,显示具有这一身剑气的高手已经上达先天之境,天人交泰,圆转自如。 「好纯的剑气!」彭无望心中暗想,「欧阳夕照身为关中剑派元老,果然名不虚传。」 再一抬眼观看他的面容,不禁微微一怔。只见欧阳夕照身材不足五尺,圆头圆脑,鹤发童颜,笑容可掬,满面红光,甚是滑稽可笑,完全没有一丝大派长老的威严风范。 「好好好,哈哈哈!我等的镖终于到了。」欧阳夕照一句客气话都没说,但是人人都可以感到他的亲切热情,「快快快,让我看一看,让我看一看。」 彭无望从彭无惧手中取过天下第一录,恭恭敬敬地交到欧阳夕照的手上,道:「晚辈等幸不辱命,原物奉上。天下第一录从保镖之日,直到如今,未被任何人动过分毫。」 「好好好,英雄出少年。这趟镖后,飞虎镖局名动江湖,乃是不远之事。」欧阳夕照言罢,一招手,又道:「快拿来。」 一名侍者手持一个托盘,健步上前。欧阳夕照从盘中拿出一张五百两黄金的飞钱,道:「贞观钱庄的黄金五百两飞钱,乃是剩下镖银的尾数,请笑纳。」 彭无望小心翼翼地将飞钱揣在怀中,暗中叹道:这趟镖总算保完了,这些钱可都是用命拚来的,几个趟子手身受毒伤,差一点送了命,光凭这一点,这五百两黄金实在受之无愧。 欧阳夕照和蔼地说;「两位小兄弟一定还没有用过膳,不如在这里用过再走吧!」 彭无望摇了摇头,道:「这次行镖有几个兄弟负伤卧床,我们还要前去照应,就此别过。」 欧阳夕照笑道:「不错,不错,义气为先,理当如此。这位小哥一定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城,有空就让我的几个师侄领你们到处转转。对了,对了,这趟镖竟让贵镖行折损了人手,一定惊险百出,我老了,平日少在江湖走动,但是最喜听闻江湖中的奇闻轶事,有空定要请两位小兄弟讲讲这趟镖的经过。」 彭无望归心似箭,不想多说,刚要再次告辞,却被彭无惧一把推开。只见彭无惧猴子般窜到欧阳夕照的面前,道:「好叫欧阳老前辈得知,这趟镖可算险象环生,惊险非常,啊,对了对了,三哥讲故事最好了,让他来说。」 彭无望也好说书,但此时急着要走,只好说:「欧阳老前辈,下一回造访,在下一定将前前后后的经过如实禀告。」 彭无惧道:「对对,下一次,一定要将三哥大战厉啸天,雷野长和顾天涯的英雄事迹好好说一说。」 彭无望连忙道:「四弟,休得多言,让人笑话,走。」两兄弟转身飞也似地走了。 「厉啸天!雷野长!顾天涯?这......」在欧阳夕照发愣的时候,彭氏兄弟已经走远了。 彭家兄弟回到飞虎镖局长安分局为受伤的兄弟疗伤买药,一转眼过了三四天。几天中,所有人的病情都已经好转,人人精神振奋,因为这趟镖保下来,所得的镖银合计共有千两黄金,人人都有不少的分红。好不容易到了长安,如何能够虚度,这一天,风和日丽,彭无望彭无惧带着二三十个镖众,由本地的常驻镖师引路,到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游玩。 彭无望对四弟说:「老四,二哥不是给过你二十两黄金去买那个什么琉璃片么?可别忘了。」 彭无惧一拍脑袋,叫道:「是啊!这种好事,竟然忘了!三哥,咱们这就去,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永乐坊!」 永乐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穿着奇异的番帮外族的奇人异士,有大食商人,有南海的行脚商,有东瀛的浪人,也有波斯的行商,不少波斯商人从本国带来了妖冶迷人的波斯美女,正在奴隶市场上大叫大嚷,贩卖人口。而南海行脚商的货物更是引人注目,那是只有南海的采珠女才能够入海采获的南珠。大食商人的异国珍宝也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给。 彭无惧早已经被波斯女的美貌钩走了魂魄,如果不是畏惧三哥的威势,又想起了大哥彭无忌的严厉,他早已经倾尽黄金去买上几名美女了。 这时,眼明手快的彭无望已经截住了一个兜售奇异货物的波斯客商,生硬地用京城口音问道:「请问,你有没有紫黑的琉璃片买?」 那个波斯商点了点头,嘶哑着声音道:「有,十两黄金!」 彭无惧叫道:「没这么贵吧?十两黄金可是我们拚了命才赚得到。这样吧!五两如何?」 波斯商大怒,道:「五两?你自己留着吧!我们波斯人万里跋涉才千辛万苦地把货运到上京,我们也是拚了命挣钱。十两已经很公道了!」 彭无惧还想据理力争,彭无望出手一拦,道:「算了,四弟,十两无妨,给了他了事,这里不是青州,别惹出事来。」 彭无惧心中不愤,然而兄长的话不敢违背,只好将飞钱递到波斯商的手上。 波斯商立刻眉花眼笑,飞快地收好飞钱,将货囊中藏在最深处的琉璃片拿了出来,道:「这块琉璃片是我珍藏的极品,你们只要找到巧手匠李读李先生,可以将牠分成两片,然后做个白银架子,带在脸上,不但可以掩藏身份,而且有派头。」 彭无望连忙问道:「如何才能找到巧手匠李读?」 波斯商人四下里看了几眼,小声说:「李先生最近惹翻了青凤堂的杀手,正在东躲西藏,找他可不容易。」说完,一双贼眼飞快地翻转。 彭无惧岂有不知,立刻掏出一两银子,甩在他的手心:「快说!」 波斯商立刻笑眯眯地收下银子,道:「正好,我经常和他打交道,略微知道他的去向,如果风声不紧,他会在东市接些生意。」 「那如果风声紧呢?」彭无望问道。 「风声紧?那时候,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波斯商转身就走,却被彭无望一把拉住:「想溜,这会儿他被青凤堂追杀,还说风声不紧么?想白赚小爷的银子,做梦!」 波斯商人连忙赔笑:「大爷饶命,李先生神通广大,青凤堂普通的杀手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除非是......嘿嘿,除非是青凤堂的首席杀手,或者是四大元老,又或是青凤堂主。」 提到青凤堂主,众人都哆嗦了一下。青凤堂主是一个武功通神的神秘人物,曾经协助西凉薛举行刺过当时还是秦王的唐太宗李世民,在天策府众猛将以及随李世民出征的众少林棍僧的拼死护驾下,才功亏一篑,但是也让李世民身负重伤,以至于迎来了他生平第一次惨败。 这一役虽然是青凤堂主唯一的一次失手,但是,他也因这一役声名大振。为了安抚护驾的众将之心,唐太宗李世民严令史官不得将这一事件载入史册,但是江湖之中对于这一战的传说却沸沸扬扬。 当时,青凤堂主青衣青袍,用一块青色的手帕遮住面容,手里握着一柄青虹剑,犹如魔神降世,出剑犹如奔雷驰电,其快如风,其狠如虎,其准如量,其稳如山,天策府众将之中,只有卫国公李靖,红拂女张氏,程知节和秦叔宝能够在交手时勉强挡住他的一招半式,其他人都是在浦一接触,就败下阵来。 幸好少林棍僧结成棍阵,将他困在当中,无量大师以一柄紫竹棍和他奋力周旋,卫国公李靖则以长枪为辅,攻他身后。十三棍僧和李靖各奋平生之力,才阻住了青凤堂主的锋锐攻势。但是,青凤堂主的剑气已经穿过所有高手,击中了秦王李世民,从而令他吐血受伤,无法指挥军队。 青凤堂主施完剑气,知道大事不成,立刻从容退却。但是,十三棍僧已经有三五人伤在他的剑下,而天策府猛将也死伤无数。 而这只是青凤堂主众多杰出事迹之一,江湖草莽中人听到青凤堂主的名字无不色变。市井之中曾有闻青凤堂主之名可止小儿夜啼之言。可见他的威势。 此时波斯商提到这个名字,仍然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想不到,你个波斯外族竟然也知道青凤堂主的名字。」彭无惧清了清喉咙,道。 「嘿嘿,小人在上京已经居住了数年,乐不思蜀,天朝的文化已经深入我心,深入我心。」说完,波斯商人忙不迭地转身走了。 「大哥,怎么办?」彭无惧问道。 「没办法,只好到东市看一看。」 东市的繁荣更加令人心旷神怡。不但各式的稀奇古怪的物品应有尽有,而且还有来自各地的著名小吃和专门供应各地名菜的豪华酒肆。实在是有钱人的天堂。彭无望拼命按住彭无惧双手,防止他胡乱花钱。但是,手下的镖众已经无法抗拒各种诱惑,大把大把的银两纷纷丢在了这个长安城最大的销金窟。 众人在东市转了好几个圈子,始终打听不到李读的消息,直到太阳西沉,才打道回府。正在彭氏兄弟闷闷不乐地走出东市的时候,忽然一个干瘦矮小却有一个累赘的大肚腩的汉子来到他们的身边,悄声道:「各位可是在找李读?」 彭氏兄弟猛然回头,一齐望向这个男子,不禁暗暗惊叹:这个家伙好大的头。原来,这个汉子身材虽然矮小,但是却有一个南瓜一般硕大无朋的脑袋,颇为显眼。 「你是李读李先生?」彭无望连忙问。 「不错,这些等会儿再说,这里耳目众多,到我的地方详谈吧。」李读急匆匆地说。 彭氏兄弟令当地的常驻镖师带领镖众们回长安分局,兄弟两个带领着得力手下夏彪,刘劲松跟随李读飞快地在人从中穿行。 「我们这是去哪里呀?」彭无望连声问道。 「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再说。」李读不耐烦地说。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了长安西南角的永阳坊,坊内有不少酒肆,但是商户很少,大多数是住户,一片鸡鸣犬吠的市井之音。李读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院落,院前种了几棵参天的白桦,显得十分幽静。李读在院门前站了片刻,大家都以为他要推门进去,谁知他一侧身,走进了紧靠着这个院落的矮屋。 矮屋内摆设十分简陋,完全不象是名震天下的巧手匠***的住处。 「李先生,你住这里?」彭无惧满脸不可思议地问。 「怎么,有问题么?」李读立刻吹胡子瞪眼地问。 「没有,没有,嘿嘿。我们只是想请你为我们做个白银架子。」彭无惧那里敢得罪***,连忙转移话题。 「白银架子,嗯,多大?」李读摆出了大师的架子,「我看你们锲而不舍地找了我一整天,精诚所至,我才出面的。想来,这个白银架子一定有很大的用处。你放心,我李读并非刁钻之人,如果用于急难,我可以酌情减少费用。」 彭无惧连忙从彭无望手中夺过紫黑琉璃片,递到李读手里,道:「***,我希望你能够切开这个琉璃片,做成两片,然后做个白银架子,使我可以带在脸上了。」 李读脸色一变,道:「就这些?」 彭无惧道:「没错。」 李读气得捶胸顿足,大叫道:「这种小手艺你们找个平常手艺匠就行了么!找我干吗?你们知不知道,我显身相见要冒多大的危险。我现在可是在被青凤堂追杀,你们叫我出来做一个墨镜,不不,那个,呵,琉璃镜?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轻重的。」 彭氏兄弟面面相觑,被骂得目瞪口呆。 「十两黄金,一口价。」李读愤愤地说。 「好。」对上了这位大师,彭无惧也不敢还价了。 「你们明天来取,琉璃片先放在我这儿。」李读一脸的不耐烦。 回到长安分局,已经是二更时分,长安本地镖师正在大摆宴席,庆祝这次天下第一录护镖成功,这一次参与护镖的镖众围坐在中间,唾沫纷飞地大讲彭氏兄弟的英雄业绩,长安分局的镖众个个听的入迷。见到这种热闹的场面,彭氏兄弟那有不兴奋的,彭无望连忙抢过说书的角色,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这趟镖的所见所闻。而彭无惧则据案大嚼,穷形尽相,见者绝倒。 正在众人狂欢痛饮正酣之时,突然一向安静而秩序井然的长安城忽然象炸开了锅一样,到处都有惊慌的呼喊声:「失火啦!失火啦!」 更有夜巡的士兵在大声呼警:「青凤堂入城了,青凤堂入城了!」然后,在城的西南角,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惊人的火光照进了长安分局,满堂明亮的烛光立刻黯然失色。 「李先生出事了!」彭无望猛地站起。 「三哥,怎么办?」彭无惧连忙问。 「李先生可能被青凤堂的人袭击了,也许和我们有关。李先生是个好人,不能见死不救,我们去。」彭无望抄起一把单刀,冲出了门口。彭无惧连忙插上双刀,跟了出去。 永阳坊一片火光,李读的矮屋已经成为火海。而在矮屋旁边的院落里,十几个黑衣人尸横就地,身上不是中了数之不尽的飞箭,就是口吐白沫,满面铁青,显然是中了剧毒。不少巡夜的士兵正在一名身材魁梧手持双斧的将领的带领下,和几十个武功精强的黑衣夜行人拼命死战。 「听着,青凤堂在此办事,不相干的快快闪开,否则剑下无情。」一个看来象是首领的黑衣人厉声喝道。 「日你鸟个青凤堂,想在长安惹事,无法无天,还以为这是乱世之时吗?今天老子让你尝尝你程爷爷的三板斧,咱们新帐老帐一齐算。」领头的武官粗声喝道。 「好,看你还倔强!」领头黑衣人怒喝,「七星剑使,七剑齐上,先了结了他。」立刻剑光大盛,七个黑衣人围住了这个武官。 只见这个武官怒喝一声,竟然不管满目凛凛的剑光,忽然板斧一招「力劈华山」使了出来。这招力劈华山看在彭无望眼里,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顾天涯以柳枝使出的那一招类似的招数。这招斧法果然凌厉威猛,只一招,就将一个七星剑使劈成两片。这位姓程的武官半步不停,又接着左斧护住胸前,右斧前伸,斧柄上挑,仿佛是剑法里的一招「羚羊挂角」,刺向另一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长剑一封,欲将此招挡在外门,但是却扑了个空,被斧柄刺中了咽喉,当场毙命。众七星剑使震惊于这名武官神奇的斧法,纷纷舞剑护住周身要害。那武官得势不饶人,双斧齐举,当头照一人劈下,招到中途,忽然健腕一抖,双斧奇妙地改变了方向,直劈化为横扫,成了拳法里的双峰贯耳之势,斩向黑衣人的脖颈。只听噗地一声,一颗斗大的人头被砍了下来。 「好厉害!」彭氏兄弟立刻对这位武官满心钦佩,「好俊的斧法!」 但是,这名武官又将双斧狂舞了一阵,没过一会儿,就又将这三招使了出来,再过一会儿,又使了一遍。开始的时候,这三招确实神妙,但是,不久之后,众黑衣人已经留意了这三招,令其无法奏效,这名武官立刻陷于困境。 「我们去!」彭无望大喝一声,冲了上去。彭无惧紧跟其后,加入了战团。彭无惧双刀飞舞,虎虎生风,倒也罢了。彭无望的刀法立时有了技惊四座的效果,只见他单刀一展,一式「游龙戏凤」轻飘飘地递出,竟凭这一式连绵不绝的刀法与在场的每一个黑衣人都交了一招,端的是,快如风,疾如电,轻似鸿毛,稳如泰山,深得云龙刀法准,稳,疾,轻的要诀。众黑衣人不禁一起「咦」了一声。彭无望手中的单刀猛地刀芒暴涨,与他交手的黑衣人猛地惨叫一声,软软地跪在地上,「波」地吐了一口气,歪倒在地。原来他被彭无望用刀背敲在了天灵盖,昏厥了过去。 「好刀法,好刀法!」正在奋战的程姓武将大声喝彩,「奶奶的,老子今天开了眼了。」彭无望闻声精神一振,单刀疾旋,挡下三名黑衣人联手进攻的狠辣招数,然后一探身,刀交左手,左手食指一拨刀柄,单刀飞快地旋转起来,凛冽的刀光在三个黑衣人腰腹间一闪,三人的腰带同时被长刀削断。一连串惊叫声中,这三名黑衣人顿时狼狈不堪,一会儿工夫就死在武官和彭无惧的刀斧之下。 只这样战得少时,众黑衣人越战越少,渐渐被巡夜的大唐士兵合围了起来。 忽然,一连串呼哨声响了起来,十几个头带黑斗笠,身着黑衣,腰配长剑的夜行人出现在四周的墙头。 正在鏖战的黑衣人首领一见他们出现,立刻喜道:「降龙舵的兄弟,来得正好,快点来支援我们。」 「李读呢?」一个阴沉地声音从一个降龙舵的杀手口中传来。 「他,他向城外逃去了。这个家伙好狠,用手中的暗器伤了我们二十几个兄弟。」 「哼,废物。猎豹舵的人实在是组织的耻辱。给我全部杀了,一个不留!」那个阴沉声音的首领冷冷地说。 「是!」那十几个降龙舵的杀手整齐地应了一声,齐齐地跃下墙,加入了战团。仿佛噩梦降临一般,这十几个杀手手中的长剑竟然发出了强烈到耀眼刺目的光芒,十几柄剑织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亡之网,向众人交剪而下。巡夜的士兵在目眩神驰之际,纷纷倒毙在这些杀手凶残狠毒的剑法之下。彭无惧一声惊叫,肩头中了一剑。彭无望连忙冲到他的身旁,长刀使出雾隐云龙的守势刀法,拼命接下了四面八方递过来的剑招。奇怪的是,这些黑衣人见人就杀,连原先在这里的自己人也不放过。转眼间,那些猎豹舵的杀手全部被自己人杀死,很多人死不瞑目,不知道为什么会遭此毒手。 不一会儿,场中只剩下,彭氏兄弟和那个程姓武官,其他人全部被屠戮殆尽。 「妈了个球,球了个蛋。老子今日又落了单了。」程姓武官不住地嘀咕。 彭无望拚尽全力才勉强接下了攻过来的所有剑招,直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些黑衣人的剑招不但快得惊人,而且剑光如电,耀人眼目,令人根本无从招架。青凤堂降龙舵的杀手果然名不虚传。 「关中欧阳夕照在此,青凤堂休得猖狂!」一声雷霆般的爆喝传入众人的耳际。 一个身高不到五尺的矮小身影出现在西边的墙头之上,他的手里握着长达四尺的阔剑,威风凛凛,正是欧阳夕照。 「杀!」降龙舵的首领一声呼哨,三个降龙舵杀手分从三个方向冲向欧阳夕照。三柄剑闪烁生辉,留光异彩,煞是好看,然而他们出手的剑招却如猛虎下山,凶狠非常。 欧阳夕照「咄」地喝了一声,四尺长剑缓缓画了一个圆弧,阔剑的剑身猛地发出了「铮」的一声,整个长剑发出了太阳般耀眼夺目的精光。三个黑衣人的身影刹那间犹如融化在这片剑光之中。 「这这,这是落日剑法么?」程姓武官惊讶地问。「好强的剑气!」虽然不是首当其冲,但是彭无望仍然感到了那浩浩然充溢天地的凛凛剑气。「我在这里已经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了,不知道那些杀手会如何......?」 彭无惧悄然包扎起伤口,小声说:「三哥,想不到这个老头看起来不起眼,却这么厉害!」 忽然听到三声凄厉的惨叫,攻上前的三名杀手打着转飞落下墙来,浑身浴血,不知被刺了多少剑。 「今日冲着关中神剑的金面,我们就放过他们又如何?」降龙舵的首领一声吆喝,十几名杀手整齐地使出一式剑光错落的攻势剑法,只见十几柄长剑织成一片光网,将彭氏兄弟和程姓武官圈在外门,欧阳夕照看到这种剑法知道这是专门对付高手的剑阵,也不敢贸然追杀上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众杀手隐身而去。 程姓武官怒的大骂:「孙儿们跑得倒快,你程爷爷改天再教训你们!」 彭氏兄弟这时已经来到欧阳夕照的面前,齐齐抱拳道:「多谢老前辈援手。」 「老了,老了,」欧阳夕照叹道,「这几个孙儿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一把老骨头,实在追不动了。」 第7章 红鹰一笑 这时,程姓武官走了过来,对欧阳夕照一抱拳:「我说,欧阳老儿,这回可亏了你,要不然我和这几个小娃儿就完蛋了,改明儿请你喝茶聊天儿吧。」 欧阳夕照开怀大笑:「让鼎鼎大名的程大将军请客,这可不敢当。不过,你实在要谢谢这两个小兄弟。如果不是他们。不管你是叫程咬金还是程咬银,你就算是咬翡翠,咬玛瑙,咬珍珠,咬尽天下的宝贝也活不过今晚。」 彭氏兄弟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站在眼前的就是大唐朝的开国名将程咬金。 「奶奶的。老子说过多少次,老子现在是程知节,别老提我的老名,怪别扭的,都多少年了,你就是改不了。」 程知节转过头,看定了彭氏兄弟。他猛地一拍两人的肩膀,道:「好兄弟,你们对我的胃口,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好刀法,好刀法,奶奶的,我这个人别看我武功不太高。嘿嘿,眼光可是一流的。奶奶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刀法。」他目不转睛地瞪着彭无望:「小子,我知道,你一定是齐笑云的徒弟,嘿嘿,我生平所见的刀法只有齐老先生的刀法可以和你相比。呸呸,是你的刀法可以和齐老先生相比。」 彭无望立刻一阵惊喜,连忙道:「程大将军,您见过我师父?」 程知节仰天大笑,道;「哈哈,当然见过,当今天下有数的高手,那一个我不知道。好了好了,今天老子忙得紧,明天我处理完在京城里捣乱的混蛋以后,咱们老少爷们儿再开一桌酒席,好好聊他个三天三夜。」 欧阳夕照凑过来道:「喂,程兄,怎么,算我一个吗?」程知节佯怒道:「你个为老不尊的老怪物,自己关中剑派金银满地,却天天跑到我这个穷鬼将军府骗吃骗喝,不行!除非你带上得胜楼的宴席来。」「好,一言为定!」 欧阳夕照兴致很高,「我知道这两个小兄弟不简单,没想到有一个竟然是齐先生的得意门生,这可一定要结交结交,哈哈哈哈!」 忽然,彭无望想起李读正逃往城外,仍然是身处险境,连忙和程知节与欧阳夕照订好明日酒宴的时辰,然后就往城外赶去,彭无惧虽然有些疲倦,但是他已经对这个三哥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唯他的马首仰瞻。 长安城西南是一片绵密而广阔的树林,彭氏兄弟沿着一条由凌乱的脚步所踩出来的小道向林木深处疾行。沿途不时看到惨不忍睹的黑衣人的尸体,有些人的胸口裂出了一个大洞,有的人只剩下半片头颅。看来李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手里不是有个威力惊人的暗器,就是有着不同凡响的武功。 彭无惧越看越是心惊,对彭无望小声说:「三哥,这李读可也不是个好对付的,我想,青凤堂这次跟头是栽定了,我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彭无望怒道:「四弟,这么说可不对了。李先生是因为接我们的生意才出的事。在情在理,我们都不该不管。如果李先生有个三长两短,你心里过意得去么?」 彭无惧一缩头,心里暗道:「我出个三长两短,又怎么办?」 又走出足有十几里路,密林中央出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上死伤狼藉,李读在草地上连滚带爬,手里握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长筒,长筒下方是一个精巧的握柄,握柄的前方有一个漆黑的匣子。四面八方都是猎豹舵的黑衣杀手,前仆后继地亡命冲来。李读手中的金属长筒放射出凄厉的火光。冲到面前的杀手胸口立刻爆出巨大的血口,哼也不哼一声,倒地毙命。只一会儿工夫,就有十来个黑衣杀手被他击毙。 「这是什么火器?太可怕了!」彭无惧一见之下,立刻吓得躲到了一片灌木丛中。 彭无望胆气粗豪,一无所惧,气震丹田,大喝道:「青凤堂的,休要猖狂,青州彭无望在此。」 李读紧握手里的火器,急切地叫道:「喂,小兄弟,快往我这里靠,青凤堂降龙舵的高手快到了。」 彭无望连忙冲向他的身边。顷刻间,只听十数声冰冷的呼喝,那头戴斗笠的降龙舵杀手们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彭无惧吓得从灌木丛中直蹦了出来,凑到三哥的旁边,瑟瑟发抖。李读连忙举起手中的火器,向来犯的众黑衣人又是一轮扫射,将最后几个猎豹舵的杀手射倒,但是似乎已经没有后继的**了。他只好收起火器,对彭氏兄弟道:「多谢两位小兄弟援手,李读自有后报。」 彭无望看了他一眼,向前迈了一步,从腰中拔出单刀,横在胸前,道:「李先生,请放心,彭无望在此,自会保您周全。」 这时,众杀手的首领冷冷地道:「李读,事到如今,如果你还想保住你的这条贱命,就快快将你手里的火器设计图交出来。否则,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青凤堂的追杀!」 李读大怒:「设计图死也不会交到你们手里。否则,天下良善,不知还要有多少死于非命。况且,就算我交出设计图,你们也不会放过我。」 这个首领忽然冷笑一声,道:「你这个老头还不算笨,这么看来,我们只好将你擒下,慢慢审问了。」说完,他一摆手,十五名高矮肥瘦几乎一模一样的降龙舵杀手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向横刀做式的彭无望逼近。 彭无望厉喝一声,长刀出鞘,一招「龙入三江」长刀卷起三股雪亮而冰寒的光涛向四外围上来的降龙舵杀手扫去。那个领头的杀手狞笑一声:「来得好!」就这么长剑一探抢入刀光,披面一剑刺向彭无望的左肋。 彭无望一怔,世间真有这种不要命的人,竟然完全不顾劈来的长刀而奋剑直进。彭无望一刀斩在此人的胸口之上,不由自主地往回收了九成劲,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一尺多长的伤口。但是,杀手首领的长剑却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肋下三寸处,直直地没了进去。 彭无望痛得闷哼一声,连退了三步,身上的肌肉一弹,奋力将杀手首领的长剑推出,舞刀做势,一张国字脸已经痛得扭曲了起来。 「哈哈,小子,我就知道,你是刚刚走江湖的雏儿,从来没有杀过人吧?」那个首领狞恶地狂笑起来,「关键时候缩手缩脚,果然是个妇人之仁的蠢人,受死吧!」 彭无望生平第一次领略到江湖的险恶诡谲,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到彭无惧焦急地叫道:「三哥,小心。」只见首领的长剑已经夹风带雨分心刺来,森寒的剑气紧紧将他的锁住,让他浑身冰冷。 彭无惧终于奋起勇气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双刀一绞,想要克飞长剑。然而,首领的剑术何等精深,他一抖手让开双刀,横剑一抹,斩向彭无惧的咽喉,如果这一剑砍实了,彭无惧的大好头颅就会被整个切下来。 就在首领的长剑将要碰到彭无惧的时候,两道青蓝色的寒芒雷电般划过。这位杀手首领的双手被齐齐切了下来。长剑「叮」地一声落在地上。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这种神龙一般的刀法立刻震慑住了所有人。原来,彭无望在关键时刻使出了看家本领,「脱手鸳鸯刀」,一招得手,废了杀手首领的双臂。 「好功夫,三哥。」彭无惧冲到彭无望的身边,脱口赞道。彭无望勉强笑了笑,身子因为所受的重伤而摇摇欲坠。 李读慌忙来到彭无望的身边,察看他的伤势,喃喃地说:「小子,你伤得不轻,如果不止住血,恐怕撑不了多久。」 彭无惧展开双刀,大声说:「李先生,请你为三哥疗伤,我来挡上一阵。」彭无望猛吸一口气,连点了几处伤口附近的穴道,勉强止住了流血。 那个降龙舵的首领好生强悍,虽然双臂被斩,仍然昂立不倒,大声喝道:「这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大家一起上,将这两个管闲事的小子乱剑分尸,再将李读擒下。」周围的降龙舵的杀手齐声应是十数柄流光异彩的长剑犹如十几道白虹向彭氏兄弟交剪而下。 忽然,一道赤红色的光影厉电般地飞了过来,一刹那间,十几柄长剑全被这道赤虹荡开。在场的众人同时惊呼一声,惊讶于这一记犹如神来之笔的封招。这时,眼力高明的彭无望看出荡开长剑的是一柄通体红得犹如火焰的长鞭,长鞭的尖端是一只铁铸的飞鹰,鹰喙突伸,展翅欲飞,状极神俊。那首领更是识得厉害,慌忙大叫:「这是飞鹰鞭,大家小心,快围住她。」就在他张口狂呼的当口,这条红色长鞭轻轻巧巧一个转折,铁铸的飞鹰头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这个首领虽然双手已断,但是无论身法和速度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竟然在未及躲闪的刹那被一鞭刺中,这使鞭者的武功真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 随着首领的惨呼倒地,这使鞭的高手终于出现了。只见她从树丛中飞跃而出,身影矫捷灵动,身披一身红色大氅,头戴红色斗蓬,红色武士劲装英姿勃勃。一阵清风吹过,撩起了斗蓬,彭氏兄弟正好面对着她,见到了她的庐山真面貌。原来使出这绝世鞭法的人竟然是一位双十年华的妙龄女郎。她眉目如画,面色严峻,目射寒光,虽然相貌绝美,但是一股冷然自若的神采令人感到被拒之千里之外。 残留的杀手围将过来,希望合众人之力一举将这名少女围杀。然而这位少女似乎江湖厮杀的经验异常丰富,她一举击杀了杀手首领之后,片刻不停,长鞭连连卷动,犹如灵蛇乱舞,将十几个杀手分割开来,无法聚成一群,只能各自为战。一名杀手提剑猛攻过来,被这名少女的长鞭一鞭缠住长剑。他拼命回夺,那少女并不和他纠缠,就势一探手,长剑回刺,就这么刺进了这名杀手的咽喉。随着这名杀手的尸体飞扑在地,少女一甩长鞭,长剑脱鞭飞出,神奇地插进另一个杀手的胸前。三个杀手趁她出神对付旁人的时候,三柄剑同时刺向她的左肋。那少女左手往腰中一探,一把短剑握在手中,捏一个剑诀,光芒连闪已经将三兵剑挡在外门。右手大拇指一按机括,赤色长鞭上的飞鹰的双翅猛然展开,尖锐的锋喙在阳光下闪烁着摄人的光芒。她右手一抖,长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闪电间已经来到了跟前。三个杀手哪里想到她有如此犀利的鞭中剑的骄人功夫,未及躲闪,鹰翅已到,只听「波波波」三声,三颗头颅飞向半空,满天的血雨飞溅而来,更加称出这位红衣少女的惊人气势。剩下的杀手已被这名少女的武功震慑,然而碍于组织里的严密纪律,竟然一个都没有退却。 那红衣少女长鞭狂舞,势如破竹,奇幻瑰丽的鞭法使围攻她的众人疲于奔命,不多时三个杀手被飞鹰鞭穿胸而过,更有四五个杀手被鹰翅斩下了手足,血流如注。又战了一会儿,又有一个杀手的头颅被少女的鞭中剑斩下,一股鲜血飞溅了出来。残剩的杀手终于忍受不住战场的残酷,发一声喊四散奔逃。但是,这名少女竟然不放过他们,展开轻功,追上他们一一加以截杀,不多时,整个树丛之中只剩下青凤堂杀手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尸体。 彭氏兄弟和李读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浑身上下都披满了从青凤堂杀手身上飞溅而出的鲜血,完全被这位红衣少女的雷霆手段震住了。 红衣少女将长鞭绑在腰间,摘下斗篷,一头流云般的长发飘洒下来,煞是潇洒好看。她冷冷地看了彭氏兄弟和李读一眼,脚尖一挑将彭无望的鸳鸯双刀挑刀手中,看了一眼,道:「这位兄弟,这双刀的招数可俊得很哪!」 彭无望如梦初醒,颇感受宠若惊地双手抱拳道:「好说,姑娘,多谢妳援手之情。彭无望有生之日必有回报。」 彭无惧抢上前,崇敬地说:「姑娘是否就是江湖第一大帮年帮的新任帮主,人称小红鹰的红思雪红姑娘。」 红衣少女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毛,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有几分见识,我在江湖扬名才数月,竟然已经让你知了底细。」彭无惧见赞于她,心中欣喜,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红思雪不再理他,转过头来,对李读道:「李先生,我这次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李读面色凝重起来,道:「令尊红天侠是在下的至交,姑娘的事就是在下的事,还请吩咐。」 红思雪看了彭氏兄弟一眼,淡淡地说:「这位兄弟伤势不轻,还请李先生先行料理,我的事待会儿再说不迟。」李读连连点头,招呼彭无望坐下,然后从身上取出各色药膏,其中绝大多数彭无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见李读手脚麻利地为彭无望清理好伤口,涂上药膏,用白纱布小心地包扎妥当。 彭无望只感到伤口一阵清凉,再无疼痛的感觉,不由得惊叹李读医术上的高明。彭无惧关切地问了他几句,查明他的伤势无恙,立刻笑逐颜开。 此时,红思雪和李读已经走到远远的偏僻角落,面色严肃地小声交谈,似乎正在谈论生死攸关的大事。 彭无望等了良久,才见李读急匆匆地朝南而去,而红思雪却来到了两人的面前。「李先生为何要往南行?」彭无望好奇地问。 「他有要事在身。」红思雪淡淡地说,「不宜久留。我也要告辞了。这位兄弟,以后江湖上生死相搏,千万不要再有妇人之仁,否则只会误事。」 「多谢姑娘教诲,无望一定铭记于心。」彭无望恭恭敬敬地抱拳道。 红思雪点点头,又一抱拳:「那么,告辞。」 「且慢,」彭无望连忙说。 红思雪错鄂地挑了挑眉毛:「怎样?」 「姑娘,」彭无望从怀中掏出一把鸳鸯刀,道,「这是在下恩师所赐的鸳鸯刀。今日姑娘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无以为报,请收下此刀。以后姑娘如果有什么差遣,请派人将此刀交于在下,只要不有违侠义之道,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哈哈,」红思雪忍不住娇笑了起来。本来她面罩严霜,令人敬畏。此时开颜一笑,顿时如春回大地,娇艳无比。旁边的彭无惧生出惊艳的感觉,只看得呆住了。 而彭无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也愣住了,半晌才说:「姑娘,不知在下所言,有何可笑?」 红思雪好不容易收起笑意,叹道:「这位兄弟,你的口气宛若成名江湖多年的英雄人物。你可知只有在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才有资格说出你刚才的话。你在江湖上寂寂无名,又怎能口出狂言。咱们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否则徒增笑柄。」 彭无望心中不由一阵不平,怒道:「姑娘,在下和恩师学艺多年,习得上乘武学,自问已是有用之躯,实不敢妄自菲薄。」 红思雪怔了怔,所谓观其言知其行,彭无望心地纯正坦荡,心到口到,侃侃而谈,言语之间颇有慷慨豪气,虽然口气甚大,但是却令人完全不感到反感,反而觉得此人心地坦诚,可以深交。红思雪点了点,郑重地向彭无望抱了抱拳,道:「小女子刚才出口无状,还请兄弟见谅,将来若有危难,小女子自会找人通知阁下。」 彭无望见到红思雪对自己忽然客气起来,心中十分感激,颇有受宠若惊的欣喜,忙说:「姑娘鞭法出众,别出机杼,在下从所未见。虽然江湖多凶险,但是他日能与姑娘并肩御敌,实是生平快事。」 红思雪听他称赞自己的鞭法,心中也很欢喜。而且彭无望言语之间豪气迫人,完全将自己看成须眉男儿一般,也令她很是快慰。红思雪方当少年,就接管了江湖第一大帮年帮的帮主之位。身边的帮众子弟和年帮的朋友事事不忘她是女子之身,或是屡表倾慕之意,或是竭力扶持,处处照顾,又或是冷言冷语,讥讽她一个女子,难挑大任,令她感到极不痛快,只恨不能生为男儿,可以放手而为。今天竟让她遇到一个完全把她当成男儿的少年男子,使她十分开心。红思雪笑着又抱了抱拳,道:「你这个人很好。希望他日有缘再见。」言罢,转过身,几个起落,就不见踪影了。 彭无望久久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江湖草莽之中,竟然有此奇女子,实在令人神往。难怪江湖之中虽每多杀戮,但是有志之士仍然愿意舍身以赴,行走江湖。」 身旁的彭无惧仍然愣愣地想念着红衣女子红思雪的如花美貌,叹道:「此女之美,实在难以形容。三哥,若是你能将她娶为妻子,不是甚好?」 彭无望怒道:「四弟,对此等巾帼女杰,岂能戏言侮辱?这位姑娘虽然为女儿身,但是豪气不让须眉。你我不但不该出言轻侮,连在心里想一想也是罪过。」 彭无惧道:「三哥,所谓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又何必避讳。」 「唉,四弟,」彭无望不快地说,「你可愿娶这位红姑娘为妻,从此终生不渝?」 彭无惧吓了一跳,忙说:「我可没这个福分,而且也不想就此对哪个女子终生不渝。」 「照呀,三哥我也没这福分,」彭无望道,「既然我们没人想娶她,你如此说话只是把她当作谈资而已。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又是个值得尊敬的奇女子,如此对她,岂非不该?」 「哎,」彭无惧满脸晦气,「三哥,这次又说不过你。」 彭无望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漫不经心地问道:「忙了一夜,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彭无惧猛地一拍脑袋,道:「三哥,咱们忘了,程大将军的酒席快到时辰了。」「快走!」彭无望急道。 第8章 一见倾心 程将军府府宅大是大了,然而装潢朴素,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府里的丫鬟使女也少得可怜。飞虎骠局的人一到齐,再加上关中剑派的数人,丫鬟家丁已不够用。程将军只好将人叫来兵营中的炊事兵来到府中伺候才勉强过关。然而酒席是欧阳老先生带来的,可以说是极尽丰盛,珍馐美味,应有尽有。众人把酒言欢,气氛热烈。与会的众人无不是热血满腔的英雄人物,言谈之间满是惺惺相惜之意。彭无望爱讲笑话,谈吐风趣,彭无惧酒到杯干,甚有豪气,程知节殷勤劝酒,毫无架子,欧阳夕照和蔼亲切,兼之见闻广博,谈起天下奇闻轶事,英雄豪杰,更是意兴湍飞,一时间,酒过三旬,宾主尽欢。 这一席酒直喝到日近黄昏,大家仍然谈兴正浓,不愿散席。这时,欧阳夕照谈到程知节的府宅过于简朴,完全没有大将军府的气魄,程知节叹道:「方今天下才安宁了不到数年的时间。最近玄武门之乱好不容易镇压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反叛。百姓刚有好日子过,我们这些当官的怎么能够讲求奢华,随意浪费呢?欧阳老儿,你可知道,方今天下户不及三百万,绢一匹只可换米一斗。现在,南方萧铣和林士宏尚未平定。北方朔方梁师都勾连突厥,随时南下。东西突厥仍然对大唐天下虎视眈眈,南侵之意,从未稍退。这平定各方的军费开支,已经令我这大将军府只留四壁了,哈哈哈。」听到程知节说的有趣,彭氏兄弟和镖局众人都笑了起来。欧阳夕照却没有笑,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抱拳道:「程将军以天下百姓为重,胸怀大志,高风亮节,在下自愧不如。」 「唉,」程知节一摆手,笑道,「欧阳老儿客气。其实程某粗丕一个,又懂个屁。这些话都是魏徵教我的。我瞧他说得有理,便记了下来。我只懂上阵杀敌,如何治理国家,实在知之甚少。只有见步学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彭无望听了也是心下赞叹,说道:「程将军,人力有时而穷,岂能事事皆会,但是只要全力以赴,也就问心无愧。如果大唐的官吏都如程将军一般,这个天下一定可以重归太平。」 「嘿嘿,小兄弟,想不到你的嘴巴也甜得紧,」程知节仰天大笑,「好,咱们再干一杯。」彭无望虽然不敢多饮,但是今天碰到值得一生钦佩的英雄好汉,心中豪气顿生,连连饮胜。 正在众人尽兴之时,一名负责在府门守卫的士兵奔了进来,禀告道:「将军,门外有飞虎镖局镖众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彭无望和彭无惧同时站起身,道:「我们兄弟出去看看,一会儿便回。」程知节笑道:「快去快回,这里成坛的美酒等你们回来呢。」言罢,众人又笑成一片。 彭氏兄弟走出大门,只见一名镖众神色惊惶地将一张纸条递上,道:「三少镖头,飞虎镖局似乎出了大事,老镖头发出救急信鸽。」彭无望急忙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道:「镖局遇急,速速往援。」 「不好了!」彭氏兄弟互望一眼,同时叫道。 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问彭无望彭无惧如何星夜兼程,驰援飞虎镖局。先说说和两人同时出发的彭家二少爷彭无心。彭无心率领十几个镖局里精明强干的趟子手,护送着七车聘礼,携带家父的书信,日夜兼程向黟山进发。他的脑海里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闪闪烁烁的全都是方梦菁的倩影。 当初在杭州分局初遇方梦菁的种种往事,一一浮现眼前。那时,为了托保天下第一录,方梦菁亲自率领黟山听松阁的好手来到飞虎镖局杭州分局。恰好那时彭无心正在杭州小住,有机会亲自接见武林中人人仰慕的智仙子。方梦菁一身男装,白衣如雪,头戴白色文士帽,手持折扇,清丽脱俗,风采照人,令人不敢逼视。 「久闻彭氏镖局二公子彭无心文采风流,乃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方梦菁见到彭无心时,落落大方地说。 彭无心见到如此佳丽,心中惊艳,忙道:「闻得武林七仙子中的智仙子仙驾光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方梦菁浅笑一声,道:「公子言重了。我这次冒昧到访,是有要事相商。」 彭无心道:「姑娘是否有什么珍贵物品要托保,请只管明言。」 方梦菁却不直接答他,悠悠然走到镖局待客厅中所挂的彭无心新作的丹青仙人图前,默默注视了良久,忽然道:「听闻彭二公子双手判官笔法得自泰山云隐卢麟老先生的真传,而且别有创新,可以连点人身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合共三百六十处穴位。我常以为传言稍有夸大,今天看到这幅仙人指路图,才晓得彭二公子实是实至名归。」 「方姑娘,」彭无心震惊地说,「姑娘眼力高明,彭某衷心佩服。」原来,这幅仙人指路图是彭无心大醉之时,双手持笔,使出泰山判官笔法,从两侧起笔,同时画成,运笔之间,顿挫之际,暗合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的位置,实在是福至心灵的杰作。酒醒之后,再也无法画出同样的佳构来。只是此画玄机深藏,就算是泰山云隐亲自到来,因为不懂丹青,也无法看出此画的玄妙。彭无心每念于此,心中常自惆怅。而此时,方梦菁一语道破玄机,实在是千载难逢的一位知音人。 「小女子混乱猜想,倒叫公子见笑了。」方梦菁浅笑着一个万福,又道,「这幅仙人指路图想必是公子双手持笔,左手从左自右,右手从右至左,同时绘成。公子画艺精湛,左右手同时起笔,仙人双眼神情左右衣着,竟然丝毫看不出分别,实在难得。」 彭无心,道:「姑娘过奖了。」 「小女子有一言相告,不知是否唐突?」方梦菁又道。 「姑娘但说无妨。」 「公子做此画时,意兴湍飞,下笔处剑拔弩张,着墨时色彩浓烈照人,颇有些不符仙人指路那谦和淡雅,恬静从容的风致。但是公子兴之所至,此画直舒胸臆,可见公子实是胸有大志,决非避世之人。」方梦菁缓缓地说。 彭无心此时心中的震惊实在难以用笔墨形容,他一揖到地,沉声道:「彭无心今日得遇知己,实三生有幸。」原来方今唐太宗李世民开立科举制度,广招天下英才,彭无心早存有进京赴考,独占鳌头,出将入相的念头。 方梦菁微微一个万福,道:「先生言重了,小女子妄言,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她从怀中取出「天下第一录」交到彭无心手中,道:「这天下第一录交到贵镖局手上,希望三个月内送到关中神剑欧阳老先生的舍下。」 彭无心惊道:「这天下第一录牵连甚广,觊觎者众,恐怕穷敝镖局全体之力,也未必可以得保不失。」 方梦菁笑道:「武林相争,斗智不斗力,公子号称智星,当有以教我。」 彭无心恍然大悟,笑道:「姑娘识见惊人,在下佩服,若无它事,在下愿陪姑娘游览西湖,可保证姑娘没有白来号称天堂的杭州一趟。」 方梦菁笑着一个万福:「公子客气,小女子打扰了。」 接下来的几天,是彭无心最快乐的岁月,他整日陪着渐成心中最爱的女子游览风景如画的西湖,吟诗作画,畅谈天下风云,武林轶事。如此数天,彭无心已经迫不及待地向方梦菁倾诉了心中的钦慕之意。方梦菁虽然委婉拒绝,但是言语间似若留情。 后来,方梦菁离开杭州返回黟山。彭无心相思成疾,几乎病倒在床。然而,就在几天前,一名自称听松阁门客的人求见彭无心,送上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诗句:一片相思应有酬,诚心可待凤点头。那笔迹正是方梦菁擅长的绢花小楷。收到这封情信,彭无心不药而愈,欣喜若狂,遂有此下聘之举。 第9章 黟山抗凶 黟山山高千丈,七十二峰俊秀奇丽,高耸入云,山上青松巨石千奇百怪,风格各异,犹如一群特立独行的高人隐士聚居于此。山峰终日云雾笼罩,清幽缥缈,山势陡峭,颇令人有高山仰止之感,恍如世外仙境。山脚处偶有峰间飞瀑,或如雪浴飞龙,或如银河倒泄,或如玉带轻飞,令人观之忘倦。最为险奇隽秀的山峰共有三座名曰:天都峰,莲花峰和光明顶。 天都峰是五百里黟山之中最为险峻的山峰,山高万仞,峰头远眺,遥连云海,青葱翠绿,隽逸不凡。此峰陡峭无比,无路可攀,自古未闻有人可以登上。却代代相传着峰顶之上有仙人群聚于此,以扶琴弄箫为乐,故有群仙所都的美名。 莲花峰向为黟山第一峰,高耸无极,云雾环绕,峰顶崖石参差,如花瓣四开,故称莲花。自莲花岭至莲花峰凡三五里人称莲花梗,沿途怪松林立,或如飞龙,或如倒挂金钟,或如迎客老人,更有满山灿烂的杜鹃花,实为人间美景。 光明顶为黟山第二高峰,峰顶平坦高旷,实为游山者的宝地,站在峰顶可纵观四面云海,更可一见黟山日出时云雾流动的景致,可谓五海烟云一峰收。天下闻名的越女宫便建派于此。 黟山也是从春秋战国时代就闻名天下的越女剑的发祥地。而且,天山剑派和黟山也有很大的渊源。越女宫自秦汉以来,一直是天下武学的无上胜地。到了两晋南北朝年间,越女宫中出了一个武林史中惊天动地的人物:名号王琼。两晋时期正是天下大乱之世,厌恶尘世的侠客隐士纷纷投奔越女宫以求躲避尘世纷争,超然物外。然而越女宫自春秋以来一直以女子为尊,入宫的男子一直被贬为杂役,从不授予上乘剑术,被宫中的女弟子指挥奴役,所以宫中的男子倍受压抑,愤懑不平,直到王琼出世。他不愤宫中女天男地的状况,漏夜入宫,偷学宫中的上乘武学。时日久了,他竟然对宫中的上乘武功了然于胸,而且另有创新。但是,他偷学武功的事终于被发觉了。越女宫葬剑池的百余名一流剑手倾巢而出,围剿星夜逃离越女宫的王琼。越女宫中的男性派众敬佩王琼的勇毅睿智,为了掩护他出逃终于和宫中的女子高手们火并起来。 当时的光明顶一役惨绝人寰,数千名男性剑手被百余名葬剑池高手围杀屠戮,血肉横飞,惨不忍睹。这些剑手有些人根本只会一点点基本的剑理,简直可以算是不会武功,然而为了掩护王琼下山,竟然毅然与越女宫决裂,引来杀身之祸,实在可歌可叹。王琼本已经来到了黟山脚下,但是听说了光明顶大战之后。他毅然返身回山,单人独剑闯上光明顶,一个人接下了葬剑池一百零八名绝代高手的联手进攻,负伤三十六处,剑杀五十二人,伤五十六人,直到最后一个追随他的男弟子下了光明顶,他才傲然而去,从此在江湖上声名大振,一时无量。随他而去的越女宫弟子共两百三十四人,这些人在天山开山立派,名曰:天山剑派。王琼在天山建立道观自号随剑散人,广收弟子,成立了声势惊人的天山派。他回忆自己光明顶上一役所受的剑伤,发现自己剑术上的三十六处不足之处,顿悟剑道,创出史上惊天动地的天山三十六路神剑,从此江湖上天山剑派和越女宫分庭抗礼,与少林派鼎足三立。 隋唐以来,越女宫呈露中兴之势,宫中名侠辈出,江湖之中享有盛名的女侠有三成以上出身黟山越女宫,据闻天策府高手红拂女的师尊就是越女宫弟子。在唐初之时,越女宫光明顶,仍然是武林胜地,人所共仰。 听松阁座立在莲花峰的山腰,位于黟山的中心地带,云雾清幽,奇松怪石,山花烂漫,飞瀑隐隐,清泉涌涌,景色秀美无比。 彭无心从来没有来过听松阁,只能在黟山山麓之处寻了个熟悉山路的当地樵夫,有他带路一路行到莲花峰下。凑巧的是这个樵夫曾经见过百无不知方百通先生,所以彭无心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了听松阁。 听松阁院子极小,陈设简陋异常,完全不象一代名家方百通先生携子女所居的地方。但是听松阁的金字招牌却明明白白地挂在正厅之上,不由人不信。穿过那略显寒掺的正院大门,彭无心感到一阵阵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回头看了看随自己进屋的几位镖局中极富江湖经验的趟子手。他们的脸上都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彭无心强自镇定,举手敲了敲听松阁的正门。只听一声隐隐约约的女子的惊呼声传来,接着几枝来势强劲的乌羽箭迎头射来。 「少镖头小心!」几个趟子手刚发出一声惊呼,就有三四人被长箭射中,向后面直掼了出去。彭无心勃然大怒,抄起判官双笔,拨开冷箭,厉声喝道:「是那一路的鼠辈竟敢在听松阁撒野,纳命来!」 只听得一阵耀武扬威的狂笑声传来,五道矫健的身影撞破听松阁的大门从厅内奔了出来。彭无心判官双笔早已经蓄势待发,一见有人出来,立刻双臂一颤,双笔疾点来人的膻中,天突,周天,百会诸穴,下手已经毫不留情。只见来人个个武技惊人,五把金刀此起彼落,不但挡下了彭无心的攻势,而且连消带打,反击凌厉。彭无心疾舞左手判官笔,奋力磕开三人攻来的七记刀招,用力一扭身,利用身法闪开了另外两个人的攻势,但是身上已经有了三处刀伤。 彭无心连退十几步,抬笔做势,暗暗心惊。刚才的一轮交手,他已经试出这五个人当中,起码有三个人的内功比自己深厚,而且这五个人的刀招深藏奥妙,确有不凡的造诣,即使单打独斗,彭无心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够稳胜其中的任何一人。「武林当中,有那五个高手有如此了得的刀法造诣?」彭无心在心中飞快地思付着,突然心中一亮,朗声说道:「原来是洛阳神刀的金家兄弟,失敬失敬。」 武林中以保镖为业的武林世家中,以洛阳百胜神刀金家和青州彭门最为出众。百胜神刀金百霸在隋末之时,曾经效力于隋末名将杨世充,一把金刀使得出神入化,曾协助王世充削平山东瓦岗豪杰李密。后来王世充废了幼帝杨侗,自封为王,金百霸心有不平,辞官归隐。后来李世民兵进洛阳,金百霸会同一众武林好汉开城相助,天下第一坚城最终陷落。这一役金百霸居功至伟,李世民赐他免死金牌,洛阳金刀从此名扬天下。 武林之中都知道金百霸有一个来头更大的夫人。此女出身黟山越女宫,乃是葬剑池的护法高手,不但相貌美艳,而且一身武功比起金百霸只高不底。她和金百霸一共生了六个子女,五男一女。眼前的这五个劲装男子刀法深沉老练,分明走的是洛阳金刀的刀路。 但是出身显赫的金氏兄弟为什么会做起强盗的勾当了,而且还选了天下闻名的听松阁下手?彭无心转了好几个念头,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彭二公子果然见识不凡,咱们兄弟实在佩服。」领头的一个大汉收起长刀,向彭无心拱了拱手。 「不知各位与方百通先生有何冤仇,要在这里设伏相候。」彭无心看了看横尸路旁的几个趟子手的尸体,怒道。 「倒叫彭二公子笑话了。」金家老二接过话头,诡笑着说,「今天咱们兄弟是来请方老先生到府上走一趟,说一说金方两家联姻之事。」 彭无心的脑子嗡地一声胀了起来,满脸气得通红,狂怒道:「呸,无耻狂徒,婚姻之事,岂能拔刀强就,金老英雄当世豪杰,想不到子孙却如此卑鄙无耻。」 那个领头的大汉瘦长的马脸上露出冷酷残忍地笑意,道:「今天我们到这听松阁,便是专门迎娶方家小姐过门,嫁给我金天泰为妻。这个方百通竟然百般刁难,我已经教训了他一顿,杀光了他门下所有家丁仆役。后来还是方家小姐深明大义,终于点头相就,现在我们就接方老头和方姑娘回去成亲了,你这个痴心妄想的家伙还是等下辈子吧。」 彭无心深吸了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沉思道:这金天泰手段果然残忍,先杀了仆役立威,然后威胁方百通,迫使梦菁就范。等到拜堂成亲后,生米煮成熟饭,梦菁只能认命,好狠辣的计谋。今天他们既然让我撞上了,我就算拼了命也要保护梦菁的周全。 这时,金家老二金天霸走上前来,对金天泰说:「大哥,多说无益,全部毙了,不留活口。」彭无心心中一惊:金家兄弟武功高强,只这金天霸,身形彪悍,招大力猛,刀法不凡,我要想胜他,已经不易。今天只要留得性命,便可另作他图。他冷冷哼了一声,道:「金家徒有其名,其实武功低微,实在不值一提。」 金天泰大怒,吼道:「住口,我金家刀法名满天下,怎到你来评述。刚才不知是谁被我们连砍三刀。」 彭无心笑了笑,道:「原来洛阳金家最擅长的就是群起而攻。枉了金百霸老儿自命英雄,生下的儿子个个都是倚多而胜的胆小鼠辈。」 金家兄弟纷纷怒喝,金天霸喝道:「好今日我就和你会会,看看你们青州彭门有什么了不起的艺业。」 忽然,他身后窜出金家五子金天骄,他大声道:「二哥,让我来教训教训这个无耻狂徒。」 金天骄身子矮小,但是四肢强健,浓眉大眼,相貌似乎十分忠厚,但是腮边却有一颗狰狞的黑痣,黑痣上有数根长毛,看上去恐怖异常。 金天霸犹豫了一下,说道:「五弟,小心。」 金天骄狞笑了一声,手舞单刀,越上前来,对彭无心喝道:「彭二,接招。」手中的单刀使了个刀花,迎面劈来,正是正宗的金家六合八卦刀法。 彭无心双笔一振,一笔走偏锋,一笔攻中庭,使得是泰山打穴笔法。两个人各奋平生之力,舍命相搏,互不相让。彭无心招式稳健狠辣,笔路圆滑,一招一式,使得一丝不苟。而金天骄刀法大开大阖,攻势凌厉,出招凶狠有余,但是沉稳不足,似乎渐渐被彭无心的笔招牵制。金天霸和金天泰互望了一眼,眼中都闪出了一丝狡诈的笑容。此时,一旁观战的金家三子金天宝急道:「五弟今天怎么这么性急?」这个金天宝中等身材,和大哥一样的马脸,一只眼大,一直眼小,嘴里虎牙外露,分明一幅凶相。金天泰一摆手,道:「三弟,禁声。」此时,金家四子金天豪忽然道:「趁现在,咱们把那些彭家的趟子手都摆平了,免得碍手碍脚。」金天豪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相貌猥琐,而且双目血红,一头赤发,俨然一个嗜血如狂之人。金天霸附和道:「四弟说得有理。」金天泰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再等一会儿。」 就在这时,彭无心猛然笔路一改,一支笔大开大阖使出了彭门刀法,另一支笔招式轻捷灵动,俨然是一路娟花小楷的笔法。原来彭无心自创了一路判官笔法,乃是取自自己最擅长的双手书法,一笔写狂草,一笔写瘦金,双笔齐飞,此起彼落,甚是了得。金天骄攻势连连受挫,被这路笔法逼得步步后退,眼看不敌。金天霸挺刀喝道:「五弟退下。」 金天骄怒道:「二哥,我还没败。」说完忽然一耸身,单刀刀光一涌,一招「铁马过江」横斩彭无心的腰肋。彭无心喝道:「来得好。」一枝判官笔在单刀上一按,一引。金天骄这一招刀法过于急躁,被这一式笔法带的往前一冲,肋下要害尽数暴露在彭无心的面前。 「不好了!」金家兄弟看出不妙,纷纷冲上前,但是彭无心左手笔已经点中金天骄的软麻穴,右手笔一扬,喝道:「休要上前,否则我这判官笔就刺入他天突穴。」天突穴乃人身死穴,位于咽喉之上,中者立毙。金家兄弟一见之下,都大惊失色,金天泰连忙说道:「彭二公子,有话好说,先放了我五弟。」 彭无心冷笑一声,道:「金大,我若放了他,今天还有活命么?」 金天泰忙说:「只要你放了五弟,我们今天就认栽了,放你们走路。」 彭无心喝道:「我就请金五公子陪我走一趟,只要出了黟山地界,尔等又未追来,我自会放人。」 金天泰看了身后的几位兄弟一眼,只见他们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就道:「彭二公子一向言出必行,我们兄弟是信得过的,就这么决定。」 彭无心哼了一声,道:「好!叫你们躲在听松阁的手下都出来,我好走得安心。」 金天霸怒哼一声,喝道:「你们出来。」只见十五六名黑衣大汉手持强弓硬弩,大步奔出听松阁大厅。 彭无心猛然一抖手,几只甩手箭闪电般飞出,金氏兄弟齐声惊呼,只见几个大汉萎顿在地,咽喉中箭,眼看不活了。 金天宝狂怒道:「姓彭的,我们已经放你走了,你竟然还敢放肆。」 彭无心冷然道:「这几只箭是为我死去的几个兄弟而发,血债血偿,有何不妥?」他将金天骄挡在身前,缓缓后退,其他趟子手手持盾牌护在他的左右。金氏兄弟满目怒火地注视他撤离莲花峰,却无法可施。 撤出黟山地界,彭无心立刻将所有的聘礼存在杭州分局,又买了数匹快马,待一切收拾妥当,他才将金天骄的穴道解开,说道:「回去和你们兄弟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请他们好自为之。」金天骄舒展了一下筋骨,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彭无心,今天你加诸我身的种种羞辱,我他日必定十倍奉还。」说完转身走了。 彭无心冷笑一声,没有放在心上,他的一颗心完全系在方梦菁的安危之上。他披星戴月飞快赶路,连毙三匹好马,终于在七天之内赶到了洛阳。他知道金家强娶方梦菁一事非同小可,必须请出武林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出来主持,才能逼迫金家就范,放出方氏父女。 第10章 遗恨难平 彭无心人称智星,胜名岂是幸至。他先收买金府的仆役打听金家兄弟的行踪。然后先后走访了洛阳武林名宿一向有河南判官之名的铁笔丹心左建德,还有名噪一时的嵩山派掌门江湖人称九龙鞭王的剪水鞭谢满庭。正好彭无心的恩师泰山云隐卢麟,和武林大儒王通玄正在左建德的府上做客,彭无心大喜过望,立刻将在黟山的遭遇详详细细地向几位武林前辈细细分述,希望他们能够出面主持公道。 「金老品行端正,疾恶如仇,以侠名著称天下,武林中人个个敬仰。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卢麟抚须思付道。 「也许他的几个公子是在背着他做出如此之事也未可知。」彭无心猜测道。 「彭贤侄,不是老朽不相信你,但是金老先生制家严谨,金家崇尚孔孟,家教极严,恐怕不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武林大儒王通玄道。 「彭贤侄,此事关联重大,事关方老先生和方姑娘的名节,更关系到洛阳金家的声名,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单凭你的片面之辞,实不足令人信服。」面如赤枣,脾气暴躁的剪水鞭谢满庭大声说。 「这个不难,」彭无心道,「我已经探听到金氏兄弟会在这个月初五将方氏父女运抵金家,到时候他们会逼迫方姑娘成亲,我们可以在那一天登门造访,只要见到方姑娘,一切可以水落石出。」 「好,」铁笔丹心左建德一拍手,道,「方老先生是建德一生中最钦佩的一代名家,如果他在河南有什么差池,我又于心何安。本月初五,我们就去金家走一趟又如何?」 其他几人见他既然如此说,也都同意。彭无心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五月初五,阳光明媚,洛阳正值牡丹盛放之时,满街鲜花灿烂,花香流动,令人神魂俱醉。虽然洛阳牡丹名闻天下,但是彭无心此刻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赏花之情,只有对方家父女安危的焦虑不安。正午时分一到,他立刻会同诸路武林前辈,来到洛阳金家投帖拜会。 洛阳金家位于洛阳东城以东,北市以南的上林坊之中,南边比邻洛水,家宅倚水而建,房屋院落之间遍植松柏,占地广阔,主宅分为两层,结构上承隋晋遗风,颜色则迎合大唐之时的万象更新之气,显得金碧辉煌,整个金宅气势非凡,令人肃然起敬,不愧洛阳第一世家的美誉。 彭无心将一双判官笔藏在双袖之中,暗暗凝聚功力,随时准备任何不测。泰山云隐卢麟是彭无心的师尊,就由他代替彭无心出面将拜贴递给看门的金家仆人,朗声道:「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泰山卢大协同河南建德兄,嵩山满庭兄,大儒通玄居士,以及劣徒青州彭无心特来拜见金百霸金老英雄。」 那些金家的家仆个个神色自若,其中一个为首的家丁恭恭敬敬地接过由彭无心敬上的拜贴,道:「各位高人莅临,我家老主人必定欣喜万分,请各位不必客气,到内庭一叙,我家主人不时便会与各位相见。」 卢麟看了看彭无心,彭无心道:「如此也罢,师父,咱们进去再说。」卢麟捋了捋自己的三缕长髯,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望了同来的几个武林同道一眼。众人同时点了点头,意即进去再说。于是众人以卢麟为首,鱼贯进入园林广阔的金府。 金府客厅极尽豪华,沉香木的座椅桌案一应齐备,客厅的正中高悬金家列祖列宗的画像,四周错落有致地摆设着著名的洛阳牡丹红雀来朝。彭无心仔细地打量了四周一眼,所有的摆设虽然华丽,但是没有一丝结婚喜庆的布置。「难道金家五子收到了消息,将方家父女藏匿到别的地方去了?」彭无心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也难不倒我,金府的总管已经被我收买,方家父女的消息决不会逃过我的掌心。」 待众人坐定,侍者们早已经将上好香茶奉上。彭无心无心饮茶,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眼线。果然,金府管家,一个獐头鼠面书生打扮的人走了进来,交待了金家老爷马上就会来接见之类的场面话,就来到彭无心的身边坐下,顺手将一张纸条交到彭无心手上。彭无心看过之后,心中一定,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只听得一阵豪迈爽朗的笑声传来,一名华服老者大踏步走进客厅。此人身高七尺,比彭无心要高出半头,面色红润,长面细目,金黄色的虬髯迎风而动,双耳大而下垂,笑容可掬,目光犀利,手长腿长,举手投足之间气势迫人,观其容貌举止,可以想象其当初雄占洛阳,威猛无匹的风头气派。 这位老者长笑一声,道:「老儿洛阳金百霸何德何能,竟然劳动诸位同好大驾光临,实在令蓬荜生辉,老夫荣幸之至!」 嵩山掌门谢满庭第一个站起,笑道:「当初洛阳一别,已有经年,金老雄风依旧,可喜可贺。」 「老了,老了!」金百霸仰天大笑,状极欢悦,「岁月不饶人,现在的金百霸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将死之人,再不是当初叱垞风云的洛阳金刀了。谢兄,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精神奕奕。」 谢满庭风趣地说:「托福,托福,在下勉强还可称得上老而不死。」言罢两人同时笑了起来。这时,卢麟,左建德,王通玄一一起身相见。金百霸连连抱拳,连称久仰,礼数十分周到。 卢麟和他讲过几句客气话后,转入了正题:「金老,在下劣徒刚从黟山归来,听说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似乎与令公子有关。」 金老笑了笑,道:「是不是这几个不肖子在江湖上又闯了什么祸事了?竟然惊动了几位的大驾。」 卢麟看了彭无心一眼,彭无心立刻站起身,朗声道:「金前辈,晚辈青州彭无心。此事说出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偏生是晚辈亲眼所见,望金老多多担待。」于是,他将在黟山的所见所闻又仔细说了一遍,连一丝一毫的细节也没有错过。 金百霸的脸色随着彭无心的言语而急剧变化,到了最后,气得宛如紫茄干一般,狂怒地喝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这几个逆子。金福,金福!」 金福总管立刻应声上前,道:「老爷,有何吩咐。」 「去,叫那几个逆子全都给我过来,快,快!」 金福飞也似地走了。 谢满庭连忙劝道:「金老,暂请息怒,令公子也许一时鬼迷心窍,以后多多管教也就是了。」 「管教!」金百霸猛地一拍桌子,一张坚实的茶几应手而碎,「他们滥杀无辜,乱用私刑,强抢良家妇女,逼迫方百通老先生,还想活命么。想一想方老先生何等尊贵之躯,武林人士争相恭迎还来不及,却居然被他们严刑相逼,这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卢麟,左建德,王通玄面面相觑,心想:金老果然疾恶如仇,名不虚传。 彭无心本来担足的心事终于放下大半,剩下来就看金百霸如何处理此事了。 金家五子鱼贯走入金家会客厅,金百霸劈头就喝道:「畜生,全都给我跪下。」金家五子面面相觑,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莫名其妙的表情。 「还不跪下!」金百霸提高了嗓门。 金家五子各个满脸委屈地跪了下来。 「方梦菁姑娘呢?你们把她藏在哪儿了?」金百霸怒道。 金家五子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嘴最快的金天宝脱口而出:「爹,你怎么?」 金天骄忙截住话头:「爹,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方梦菁?」 「还想说谎?」金百霸脱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金天骄的左脸立刻红肿了起来。 金天豪大声道:「爹,我们真的不能说出方姑娘的住所,还请爹见谅。」 「畜生,」金百霸一把掐住金天豪的脖子,「你们闯下天大的祸事,还要隐瞒!说是不说。」言罢,手一紧,金天豪一张猴脸立科胀得通红,连他的一头赤发都仿佛变得更红。 金天泰猛地扑上前,一把抓住金百霸的手,哭道:「爹爹,手下留情呀!四弟不想说出方姑娘的行踪是为了她好,那里又是什么天大的祸事了?」 「还狡辩,你们残杀方府家丁,挟持方百通老先生,逼娶方姑娘,还不是天大的祸事。是不是要等到你们逼死了人家父女才算厉害?」金百霸怒火如狂。 「什么?」金家五子都呆住了。 「什么残杀家丁,挟持方先生,逼娶方姑娘?我们完全都不知情呀?」金天泰叫屈道。 「放屁,人家全都看见了!」金百霸一指彭无心。 金家五子的目光一齐望向彭无心,犹如要喷出火来。金天霸狂怒地喝道:「姓彭的,你好狠毒的心肠,我们五兄弟那里对不起你了,竟然谎言垢陷我们兄弟。」 彭无心怒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知悔改,仍要顽抗。方姑娘如今正被关在夜风轩,我们可以立刻前去查证。」 金氏五子同时一震,仿佛全都没想到彭无心居然能够查出方梦菁的下落。 金百霸再不多言,只道:「大家一起来。」 一时之间,大厅之中的所有人都一起随着金家父子向夜风轩走去。 金家夜风轩是一个环境优美,陈设优雅别致的独立庭院,周围开有池塘,植有青竹,桑榆,海棠和四时花木,甚至养有仙鹤和鸳鸯,院中轻烟弥漫,恍如人间仙境。 众人刚要冲进门去,一道淡黄色的身影飘飞而来,立身挡在夜风轩门前。来人是个年约四十的花服贵妇,娇小身材,头发乌黑,面容较好,一双凤目,两道淡眉,笔直的鼻翼,显示出她刚毅内敛的气质,甚是雍容华贵。可以想象,她在年轻之时,定是个绝世美人。 「夜风轩金府重地,不容外人骚扰。」这位贵妇冷然道。 「阿华,难道妳也有分?」金百霸惊道。 左建德笑道:「原来是人称玉女神剑的金夫人,咱们这可失礼了。」众人恍然大悟,一齐向金夫人施礼。金夫人一一回礼后,对金家五子喝道:「不肖子,方姑娘的事是你们泻露出去的?」金天泰恭声道:「启禀娘亲,此时非孩儿们说出去的,而是有人用了卑鄙手段,从我府下人口中得知。」说完恶狠狠地看了彭无心一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金夫人提高了声音喝道。 众人暗想:这对夫妇果然是良配,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嗨!」金百霸一把拉起金夫人的手,走到路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那有此事!」金夫人勃然大怒。她怒冲冲地来到众人面前,大声道:「各位,方氏父女果然就在此地,然而决非如彭无心所言是被我的孩儿们截走的,而是他们要求在我的夜风轩暂住,以躲避某位多情种子的一再纠缠的。」 彭无心大声道:「此事见到方姑娘便可真相大白,此时无需做口舌之争。」 金夫人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好,好!请进,请进。」 众人终于走进了夜风轩的正门。 「方姑娘,我的孩儿们蒙受不白之冤,请移仙驾一见。」金夫人郎声道。 彭无心冷冷地哼了一声。 只听一声叹息缓缓传来,方梦菁一身淡雅的青色素服,手摇一柄圆扇,轻轻巧巧地从屋中走出。 她看了彭无心一眼,笑道:「果然又是你。」 彭无心一阵茫然,似喜非喜地说:「是,是我。姑,姑娘可好。」 方梦菁叹了口气,道:「本来很好,现下见到你,又不好了。」 彭无心摸不着头脑,道:「姑娘,金家五子可有对妳不轨?」 方梦菁笑道:「金家五子对我很是殷勤周到,金夫人对我也很照顾。」 众人同时「咦」了一声。彭无心惊道:「姑娘,妳是否被人挟持?」 方梦菁道:「挟持?这是从何说起?我为了躲避阁下的痴缠,才特意躲到洛阳金家的。」 「什么?」彭无心只感到五雷轰定,头脑中一片空白。 方梦菁苦笑了一下,道:「彭公子,公子隆情厚意,一片痴心,梦菁深自感动。然而梦菁蒲柳之姿,难托公子深情。男女之事,在乎两情相悦,公子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彭无心只感天旋地转,整个人世间忽然风云横变,令他无从依托。他怔怔地站了半晌,忽然道:「方姑娘,在下却有下聘之意,然而姑娘确也有鸿雁传情,曾为我留诗一首。」言罢,伸手探入怀中,取出方梦菁留给他的那张字条。 方梦菁伸手接过,展开一看,笑了一笑,道:「这绢花小楷确有些像我的笔迹,然而转折间少了空灵柔和之气,凤字的转还处刚劲有力,应该是有人模仿我的笔迹,而且还是一位男士。」 猛然间,一声不屑的冷哼传来,玉女神剑王夫人冷笑道:「恐怕是有人痴心妄想,自己写了出来,聊以**的吧。」 彭无心只感头脑一热,怒视王夫人道:「在下虽不才,却也不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想法。王夫人血口喷人,所为何因?」 「我血口喷人!」王夫人勃然大怒,「你这个不自量力的登徒子,鬼迷心窍妄想迎娶天下闻名的智仙子方小姐为妻。三番五次,派人上听松阁送聘礼,不住痴缠。害得方家父女为图耳根清静,大老远躲到我们洛阳金家来。你还不知悔改,竟然诬陷我们金家逼娶方姑娘,残杀方府家人,劳动诸位武林前辈大兴问罪之师,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武林之中,竟然有你这种斯文败类,真是奇耻大辱。」 彭无心气得满脸通红,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众位武林前辈都露出了被欺骗的愤怒鄙夷的神情。连自己的恩师卢麟也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他心急之下,怒喝道:「金夫人,我敬妳为武林前辈,想不到妳竟然谎言垢陷于我,妳是何居心?不错,我是有过下聘之意,是因为我收到自称是方府家人者所递上的方姑娘的书信。但是妳说我三番五次前去下聘确又从何说起。」 金夫人冷笑了几声,道:「我冤枉你?你问问方姑娘。」 方梦菁叹了口气,道:「确有人三番五次上山,自称彭门人氏,代彭二公子前来下聘礼。」 彭无心猛然惊醒,浑身冷汗直流:原来自己中了金家所布下的圈套之中。他猛地抬头,怒视金家五子,怒喝道:「是你们,定是你们下的圈套,你们派人上山慌称彭门人氏,意图陷害于我。」 「笑话,」金天骄阴阴地笑道,「我们与你素无仇怨,冤枉你什么?」 彭无心不去理他,冲到诸位武林宿老面前,大声道:「各位前辈,师父,这是一个早就安排好了的圈套,他们派人扮成彭门中人,不断滋扰方氏父女,令他们下山暂避到金家。然后他们就在听松阁设下埋伏,等候我下聘而来,然后伏击于我,还对我慌称已经将方氏父女拿下,也杀光了方府家丁。」 金天泰打断他的话头,喝道:「我们又为什么要对你扯谎?」 彭无心冷哼一声,道:「你们本来想设局杀我,为了怕我突围而去,才编了个谎话准备在我突围之后进一步垢陷于我。」 「真是好笑,」金天豪恶狠狠地说,「我们兄弟一起出手,你那里有逃命的机会。」 彭无心一挺胸膛,凛然道:「自古邪不胜正,你们错在不该让金天骄和我比武较量,令我将他制住,才从容脱身,让我有命回来,说出真相。」 猛然之间,金府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回,不但彭无心愣住了,连方氏父女和同来的武林人士也都一阵愕然。 金夫人冷然道:「彭无心,你为了诬陷金府,为自己托罪,也真动了不少心思,好,骄儿,你和彭公子比划比划,看看他是否有制住你的本事。」 这时,卢麟忙说:「金夫人,劣徒行事荒唐,待在下将他带回泰山,好好管教,比武较量,也不必了。」 金夫人向卢麟一个万福,坚定地说:「彭无心此次针对金家而来,背后实有重大阴谋。为了戳穿他的谎言,让骄儿和他比试一场至为关键,还请卢兄见谅。」 彭无心更是心焦,对卢麟道:「师父,弟子所言千真万确,请让我和金天骄比试一场,真金白银,一试便知。」 卢麟叹了一口气,一拂衣袖,道:「随你吧。」 说话间,两个人同时跃到场子正中,互相拉开架势,猛然动起手来。 彭无心一上来就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双手打穴笔法,左手招式刚劲雄浑,专找金天骄身上奇经八脉中的大穴下手,而右手的笔招灵动轻捷,转折如意,专找人身十二正经中的穴道,端的是双笔齐飞,奇幻惊人。 当初,他也是靠这路笔法让金天骄俯首称臣的。 然而,今天的金天骄和那天所见判若两人,他的一柄钢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阴阳吞吐,变化莫测,招式一时开阖果决,一时阴柔小巧,令人捉摸不透。更加可怕的是,金天骄的内力更加怪异,时而阴柔狠辣,时而刚猛异常。在刀笔相交之时,彭无心常常因为错误判断了他手上的刀劲而吃了暗亏。 两个人斗到分时,彭无心行险出击,双笔一交,猛然以双龙取珠之势刺向金天骄的双目。这一招突如其来,又凶险无比,观战的众人都「咦」了一声。金天骄阴狠地笑了一下,猛地一仰身,一招金钢铁板桥,险过毫厘地让开双笔,右手一挺,刀柄已经到了彭无心的胸口。彭无心大惊之下,不得已抛开双笔,左手勉力回挡,只听「咔嚓」一声,刀柄撞在彭无心左手上,骨节立刻寸寸碎裂,彭无心痛得闷哼一声,向后倒去,金天骄左手一探,又在彭无心的胸前补了一掌。这一掌看似轻柔,实则阴狠非常,乃是金夫人得自越女宫的绝技「寒阴箭」。彭无心立刻五脏俱震,狂喷出一口鲜血来。 金天骄得意地收势而立,傲然道:「姓彭的,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金夫人来到他的身边,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冷然道:「彭二公子,你因爱成恨,竟然无耻陷害我们金家,公然来洛阳撒野,打扰方氏父女的清修,真是用心狠毒。但是,你千算万算,却想不到我们家的天骄虽然是我的小儿子,但是他天赋奇高,是我们金家五子中武功最高的。你还想掩饰你的罪行么?」 彭无心悲愤地叫道:「我没有诬陷你们,当初,金天骄武功没有这么高。」他猛然醒悟,又道:「我知道了,金天骄当初是诈作被擒,故意放走我,让我落入彀中,你们好阴毒!」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羞也不羞!」金天霸冷笑道。 「待我杀了他!」金天豪拔出单刀,却被金天泰拦住:「四弟,由他去。」 「大家都看到啦!」金天宝大声道,「我们可没有做什么强娶挟持的恶行,有人想要冤枉我们,可不那么容易。」 彭无心悲愤交集,又吐了口鲜血,用右手拼命支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卢麟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扶住他,出手点了他的几处穴道,帮他止住了痛楚,叹道:「无心,我们学武之人,岂能贪恋女色,迷失本性。你本是个正直忠诚之人,却在情关上把持不定,真是误人误己。」剪水鞭谢满庭冷哼一声,道:「想不到彭门忠义传家,却出了这个不肖子。」 左建德满脸惋惜,道:「本是良质美才,却自甘堕落,委实可叹。」 王通玄连忙向金百霸深鞠一躬,抱歉地说:「通玄听信一面之词,竟然对金老英雄深自怀疑,实数不该,还请金老见谅。」 金百霸哈哈一笑,道:「王老不必客气,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事实真相终有水落石出之日。王老心系武林正义,锐身以赴,金某佩服。」 王通玄面脸愧色,道:「惭愧,惭愧。」谢满庭,左建德,卢麟也纷纷来到金百霸面前,躬身施礼,连连道歉。 彭无心沉冤难雪,金家将所有的事都撇得一干二净,所有的过错全算到了他的头上,他的肺几乎都被气炸了,只感到心灰意懒,万事俱休,猛然对方梦菁道:「方姑娘,妳难道也认为我是这样一个搬弄是非的小人么?」 方梦菁愣了愣,深思了一下,道:「此事的确疑点甚多,不过彭公子行事为人,梦菁并不深知,实在难下判断。」这句话一下子将彭无心最后一点希望都打消了。 彭无心急痛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目如喷火地望向金家五子,怒道:「我彭无心自问与尔等无怨无仇,为何如此彀陷于我?」言罢,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纵身而起,合身向金家兀自扑去。金家五子的脸上都露处一丝意得志满的笑意,从容躲开。 忽然一条漆黑的长鞭魔龙般飞了过来,轻轻巧巧地将彭无心缠住,然后鞭势一展,将他远远地丢在地上。谢满庭收起长鞭,怒道:「彭公子,凡事适可而止,金家也没有追究你什么。你竟然一错再错,向金家屡出毒手,实在无耻之极。」左建德叹了口气:「年轻人不知自爱,迷恋女色,最后有此下场,可悲可叹。」 卢麟气得满面赤红,一把将彭无心从地上抓起来,怒道:「逆徒,还不知悔改吗?」 彭无心满腹委屈,忍不住泪如雨下,哭道:「师父,徒儿真的是被冤枉的。」 卢麟怒火中烧,一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道:「畜生,你还在胡说八道。你的谎言已经全部拆穿,仍然这么无耻抵赖!再问一次,你是否知错?」 彭无心倔强地昂起头来,道:「师父,徒儿被人冤枉,请师父做主。」 卢麟大怒,抬起手就要向彭无心的天灵盖打去。猛然间,他看到彭无心满是泪痕的面膛,想起十数年师徒情深的过往,不由得心头一软,缓缓将彭无心放在地上。「师父!」彭无心哭道,「弟子今生沉冤莫白,但求一死,希望来生再报师父的养育教导之情。」 卢麟仰天长叹一声,道:「卢某教导无方,出此孽徒,惭愧无地。往后你何去何从,为师也不再管,便由得你去吧。」言罢转过身,不再看他。 「师父,你要将我逐出师门?」彭无心惊道。 卢麟默然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彭无心悲痛欲绝,仰天大叫一声:「苍天相弃,为之奈何?」昏倒在地。 王通玄看到此情此景,忙对金白霸道:「彭无心虽然罪大恶极,然而罪不致死,现在已经受了惩罚,金老是否?」金百霸道:「金家岂是赶尽杀绝之辈。」他转过头,对金天泰道:「派人将他送回青州彭门,记住,以礼相待,不可鲁莽。」 彭无心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青州镖局之内,彭母和几位趟子手聚在他的身边,正在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见他醒了,彭母满面焦虑哀痛地说:「心儿,出了什么事情,在这个关键时候,你又伤得如此之重,却叫为娘如何是好。」 「此时一言难尽,」彭无心艰难地说,「大哥和爹呢?」 「你已经昏迷了十多天了,这些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彭母神色黯然地说。身边的趟子手们也纷纷垂下头来,面露悲愤之色。 「到底出了什么事?」彭无心大惊,「大哥和爹呢?」 彭母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哽咽地说:「心儿,你一定要挺住。你大哥彭无忌在泰山与金百霸的比武,被金百霸打下了天烛峰,尸骨无存。」 「什么?」彭无心只感到天旋地转,满眼金星,几乎昏了过去。 「心儿,心儿!」彭母惊慌失措地呼叫着。 过了一会儿,彭无心的神志清醒了一些,急切地道:「大哥英雄盖世,如何会与金百霸比武,又怎么会打他不过?」 「还不是为了天下第一镖的称号!」彭母哀叹道,「你大哥本要去长安赴考武状元,然而为了家里镖局的名声,他决定先和金百霸比武,夺走金家天下第一镖的招牌,这样以后我们镖局的生意,便是没有他,也会很好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彭无心急切地追问。 「就在你去下聘之前的两个月,也就是你刚刚接到天下第一录这趟镖的时候,你大哥已经悄悄写好了战书,送到了洛阳金家。金家过了很久才答应了你大哥的邀战。决定了在半个月前比武,也就是你被人打伤回到镖局的前一天。」彭母仔细地说着。 「我早该想到,这是洛阳金家的毒计。」彭无心狠狠地说,「大哥是如何被打下山崖的。」 彭母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可怜了我的忌儿,他本来占了上风,金老儿又年老体衰,眼看不敌,然而他忽然使出一种奇怪的暗器,这种暗器可以随意飞转,射向任何地方。你大哥措手不及,中了一下。金老儿又趁势一掌将他打下峰顶。」 「那是江湖中早就禁用的飞燕回翔!金老儿好卑鄙,江湖正道,如何能在比武中用如此歹毒的暗器!」彭无心狂怒攻心,一口鲜血喷在被褥之上。 彭母哭道:「心儿,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家里全都要靠你了。」 彭无心艰难地说:「娘亲请放心,我一定要讨回公道。随同大哥前去的镖师呢?」 彭母哀叹一声,道:「心儿,金老儿放出了歹毒暗器后,立刻随同自己的几个儿子围杀随你大哥前去的十数名镖师和趟子手。十七条性命就这样送在了他们父子之手。只有一名镖师死战突围,向你爹爹说明了真相,然后伤发而死。」 「金老贼,我不杀你,誓不为人。」彭无心怒火满腔,大声骂道。 「最可恨的是,金老儿竟然向人宣称咱们家的忌儿向他使用了飞燕回翔,还向人炫耀自己身上的一处被暗器所至的伤口。他还说,忌儿想要杀人灭口,率领众人围攻他,却被自己和五个儿子杀败。」彭母瞋目怒道,「最后,咱们家老爷亲自找到洛阳和他拼命。」 「爹爹怎么样了?」彭无心急切地问。 「嗨,老头子那里是金百霸的对手,被他连打三掌,身负重伤,现在虽然好了些,然而浑浑噩噩,似乎是痴呆了。」彭母哭道。 「哎呀,气死我也!」彭无心狂吼一声,昏了过去。 过了良久,彭无心幽幽醒来,细想这些天来的种种,只感到天昏地暗,黑白颠倒,满腹委屈,一腔悲愤。自己身上的「寒阴箭」的掌伤,隐隐作痛,越来越严重。而心中积郁难舒,胸口犹如堵上了千钧巨石,更喘不上一口气。他知道自己阳寿将近,大仇难报,他连忙找人叫来镖局的司库兼总管,人称金玉算盘满堂彩的司徒仁。此人在彭家已经干了十八年的司库,诚信正直,和蔼可亲,非常值得信赖,和彭家的几子亲比父子。 司徒仁来到彭无心房间的时候,彭无心已经奄奄一息。他连忙走上前,紧紧挨着彭无心的身子坐下,小声说:「彭老太心力交疲,已经睡了,二公子,你有话和我说么?」 彭无心缓缓点了点头,道:「司徒叔叔,我命不久长,但是大仇难雪,实难就此撒手而去,这里我写下了金家对付我们彭家的所有阴谋。一定要交给彭无望和彭无俱。现在彭门力弱,无法抵抗金家的威胁。立刻替我解散所有分局,免得伤及无辜,你收拾好彭家细软,交给我的这两个兄弟,让他们远赴天涯,学成武功,回来为我们报仇。叫无望好好照顾无惧,他是爹尚存的唯一血脉。」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彭无心困难地又喘了口气,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司徒仁。 「少爷,你安心去吧,我司徒仁一定不负你的所托。」司徒仁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说。 「还有,」彭无心哆哆嗦嗦地将另一封书信交给司徒仁,道,「这里有我给方梦菁小姐的一封信,希望她千万不要误会,误会我是登徒浪子。」说完双眼一翻,就此撒手西归。 司徒仁放声痛哭,整个镖局陷入一片哀声之中。 第11章 义结金兰 彭无惧和彭无望连夜离开长安城,要了两匹快马,风驰电掣地向青州的老家飞奔。一路上风餐露宿,披星戴月,日夜不停,这一日到了山东地界的齐州。两个人都是人困马乏,饥渴难忍,于是找了一个饭馆匆匆要了两碗面,埋头狂吃。 一顿饱饭下肚,彭氏兄弟都感到浑身舒泰,精神大振,似乎再走几百里路也没有问题。然而两人的坐骑已经浑身是汗,气喘吁吁,所以两人只好要了一壶好茶,一碟花生,等待马儿缓过劲儿来再说。 「三哥,你看咱们家里会出什么事呢?」彭无惧忍不住问。 「一定是大事,你想想,咱们大哥武功盖世,二哥又机智无双,如果他们都解决不了,肯定是大不寻常。」彭无望说。 「三哥说的有理,不知道会是什么事呢?真想肋生双翅,飞回家中。」彭无惧连连叹气。 这时,只见一位百须白发,面色苍白,眉目慈祥的蓝衣老者和一位举止端庄文静,相貌美若天仙的男装女子互相扶持着走进饭馆。 「三哥你看,那女子相貌实在美极,想不到天下间有此绝色。」彭无惧看到了那男装女子,忙向彭无望小声说。 「胡闹,四弟,现在家门有难,我们全力以赴尚且不及,你还在贪慕女色?」彭无望大怒。 彭无惧忙说:「三哥息怒,我只是想轻松一下。这些天来,我们实在太紧张了。」 彭无望闭口不言,默然半晌,忽然小声说:「不好,四弟,杀气!」 彭无惧大惊:「是找我们的?」 彭无望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抄家伙。」 两个人同时伸手去摸身边的单刀。 忽然,眼前疾风一闪,一名二十多岁,剑眉大眼,相貌倜傥的华服少年箭矢般冲进饭馆。彭无惧猛然想要站起身,却被彭无望一把按住。 这位少年半步不停,来到老者和少女的面前,躬身行礼道:「请问两位是否是......」他说到这里,看了周围一眼,猛然转口道,「从黟山来的那一对父女。」 那名老者慈祥地笑了笑,道:「好说,正是小老儿和小女。」 那华服少年目露敬仰之色,恭声道:「在下峨嵋华不凡。得见高贤,实三生有幸。」 那名老者呵呵笑了一声,道:「哪里哪里。能够见到武林七公子之一的峨嵋小神龙华不凡,应该是我们的荣幸才是。」 彭无惧伸了一下舌头,对彭无望说:「三哥,幸好你拉住我。否则我和武林七公子放对,那时非丢人现眼不可。」 原来,武林后一辈之中,有十四位少年在当时的武林中声名最为显赫,就是武林七公子和武林七仙子。其中,方梦菁,红思雪名列七仙子,各为智仙子,火仙子。方梦菁以才智见长,而红思雪身为年帮之首,武功高强,而且性如烈火,又爱身穿红衣,所以有火仙子之美名。出身峨嵋浣花山庄的华不凡以神龙一般出神入化的浣花剑法名震武林,被人尊为最有才华的少年剑客,出道以来,曾经剑挑横行雁荡山的巨盗帮会十七飞雁,杀伤过无数邪道高手,黑道中人闻名如见鬼。所以才有资格名列七公子之列,号为神龙公子。 只见华不凡听到老者的褒奖,丝毫没有得意之色,只是抱拳道:「惭愧,在下无德无能,受此尊荣,实在名不副实。」老者和少女忙道:「公子客气了。」 华不凡又道:「在下听说两位正在洛阳金家做客,立刻兼程赶来,实在是有要事相告。」 老者忙说:「公子但说无妨。」 华不凡道:「我们武林七公子这些日子互通声气,准备要和天下最大的杀手集团青凤堂斗上一斗,为武林除害。所以我们七公子的手下陆续有人混入杀手集团,希望收集青凤堂的情报,以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老者和少女对望一眼,面露崇敬之色,那少女道:「公子不畏生死,敢于挑战武林巨恶,实在是苍生之福。」 华不凡忙道:「不敢。在下只是追俯骥尾,摇旗呐喊而已。最近,我的一名卧底手下得到确切消息,冒死前来相告,原来青凤堂知道先生要写武林异物志,涉及许多武林隐秘,和青凤堂息息相关。所以,他们派出了堂中四大元老中的人前来追杀于你。」 那老者勃然大怒,道:「青凤堂真是穷凶极恶。我一名平凡写书人,与世无争,就因为涉及一些我都不知是否和他们有关的隐私,竟然杀人灭口。哼!我定要加速成书,公布天下,看他们能耐我何?」他看了华不凡一眼,感激地说:「公子兼程来通知我们父女俩人避祸,大恩大德,感激不尽。」那名少女也站起身,徐徐万福。华不凡连忙还礼,礼数甚是周到。 就在此时,彭无望忽然叫道:「几位小心!」 猛然间,饭馆的屋顶有三处被人震破,三道黑影犹如三道漆黑的闪电凌厉无匹地冲向华不凡,老者和那名美貌少女。 华不凡厉喝一声,从身上拔出配剑,剑光一展,长剑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弧形,剑势竟然一举将三名杀手全部罩在剑锋之下,神龙公子之名,确非幸至。 那三名杀手齐声冷喝,手腕翻转,竟然亮出了六把长剑,立刻满屋都被剑华占满,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杀气横溢。 华不凡大喝一声:「撤剑!」运起峨嵋浣花庄的内功心法,一股刚劲运到剑上,长剑一翻,同时和六把剑一一相交。 果然有两个人的长剑被他活生生震飞,另外一人踉跄后退,面色苍白。 这时,一名杀手猛然抓起一个店小二,当成人肉弹,向华不凡掷了过来。然后,捡起长剑,从后掩杀过来。华不凡连忙左手疾伸,抓住店小二,使出柔劲,轻轻将他送往身侧,然后长剑一探,险过毫厘地让过店小二的肩膀,刺向从背后冲上前的杀手。 猛然间那名被掷到一边的店小二霍然一抖手,射出三把飞刀,直取向华不凡的咽喉,左胸和小腹。接着,饭馆的地板骤然爆裂,从中窜出一个身型骠悍威猛到了极点的巨汉,手中一柄刀刃足有四尺多长的雪亮关刀奔雷一般轰向华不凡的头顶。华不凡浑身上下都被这名汉子身上发出的霜雪般的杀气震得僵硬无比,眼睁睁地看着三柄飞刀分射向自己的要害,偏偏没法阻挡。只见满目之间全是冰雪般寒冷的刀光剑影,华不凡暗叹一声:想不到我今日毙命于此。 在老者和少女的惊呼声中,一道流光异彩的精虹划着奇妙的弧线斜刺里飞了过来,「叮」第一声一起撞开了三柄飞刀,余力所至,竟然令这三柄飞刀倒射向发刀之人。那名大汉首当其冲,爆雷般怒喝一声,舞起大关刀克飞飞刀。此时,华不凡已经脱离了这个大汉无形杀气的威慑,身子冲天而起,长剑划出耀目精芒,一出手就是浣花剑法的绝命杀招:「一叶知秋」。这一式剑招共有七式,每一式共有七剑,每一剑都是一往无回的攻势剑法,或直劈,或斜刺,或横扫,或拍击。这七七四十九剑在一瞬间一起发出,端的是快如闪电,猛若神龙。那名乔装成店小二的杀手立刻身中数剑,一名归阴。而另外的三名黑衣杀手中,也有一名咽喉中剑,惨呼着扑倒在地,另外两人惊惶地连连后退,拼命地舞剑护住周身。 那巨汉闷哼一声,关刀一摆,向后退了一大步,自自然然地躲开了一叶知秋的所有后招变化,他狞笑一声,忽然又往前迈了一大步,恰好抢进华不凡剑式的空当之处,关刀雷电般斩向华不凡的颈项。此人的武功已经到了化境,一招一式质朴无华,以拙御巧,出神入化。华不凡虽然剑法精湛,但是显然武功修为上差了一筹,有些手忙脚乱。他急切间身形急退三尺,勉强躲开关刀的一斩。然而,另外两名黑衣杀手瞧出了便宜,悄无声息地掩到华不凡的背后,四柄长剑毒蛇般交剪而下,插向华不凡的脊背。 「小心后背!」那蓝衣老者和美貌少女同声惊呼。 华不凡叹了口气,并不转身,长剑一式「拨草寻蛇」向背后刺去,剑到中途,剑身一颤,化成另一招「双燕穿云」,径取两人咽喉。只听两声短促的惨叫,两名杀手咽喉中剑,身子向后面直掼了出去。然而就这么阻了一阻,巨汉的关刀又铺天盖地地攻来。华不凡从背后收回长剑,已经来不及退,只好一拧身,一剑刺向巨汉的膻中穴,拼一个同归于尽。 这时,刚才曾经扬威的奇妙精虹再一次疾飞过来,闪电般击向巨汉的印堂。「呔!」巨汉一声狂吼,挥刀扫开华不凡,再横刀一斩,在千钧一发之时,克开飞虹,回身望去,口中喝道:「何方高人,竟然阻挡青凤堂在此办事。」 华不凡,蓝衣老者和那美貌女子也好奇地顺着精虹隐去的方向望去,希望看一看这位两次出手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精虹几个盘旋,落回饭厅靠窗一角的一名灰衣少年的左手之中。这名少年肌肤黝黑,相貌虽然平平无奇,但是眉宇之间一股刚直之气却直指人心,令人一下子忘了他的平凡相貌,只感到他气势摄人,颇有气质。另外有一少年和他同桌而做,塌鼻细目,大嘴大耳,虽有奇相,但是难脱市井之气。那灰衣少年就是彭无望,只见他左手收回鸳鸯刀,右手兀自拿着一杯清茶。 那巨汉冷笑一声,道:「好小子,原来是到这里显功夫来着。你可知我是谁?」 彭无望冷哼一声,道:「青凤堂伤天害理,无恶不作,早已名闻天下,也不用自我介绍了。」 那巨汉浑身一振,怒道:「好小子,果然狂傲,你可知道得罪青凤堂的下场就是灭门之祸。」 彭无望环目一睁,怒道:「哼,如果人人都怕这所谓的灭门之祸,那天下岂不是任你横行。」 「说得好!」华不凡大声喝彩,「兄弟,能和你并肩而战,在下实感荣幸。」 彭无望遥遥向他一抱拳,道:「华兄,好说。」 那巨汉冷喝道:「自寻死路,与人无尤!看招!」说罢,关刀刀信一吐,犹如一片狂风巨浪向彭无望卷来。 彭无望右手拔出单刀,使出云龙长风刀刀法中的「粘」字诀,刀刃顺着劈来的关刀滑了过去。那巨汉「咦」了一声,发觉自己似乎是在将自己的双手手指送上门去让他来斩似的,连忙后退。众人见彭无望只出了半招就将巨汉逼退,无不惊异万分。 那大汉伸出大拇指,赞道:「好小子,鄙人从未见过这么精妙的刀法,好!三十年来,鄙人第一次要全力一搏。小子,你足以自豪了。」 言罢,一提气,双臂和胸膛似乎陡然间涨大了不少,关刀高举过头,蕴了蕴势,然后猛然劈了下来。 一股凌厉的刀气利剑般扑面而来,仿佛无形的巨刃飞来要将他碎尸万段。彭无望识得厉害,大惊下,一把抓起彭无惧远远向屋角丢去,自己飞身跃起。只听得「卡拉拉」的巨响,两人原来所做的桌椅全部被巨汉所发出的刀气震得粉碎。彭无望身子刚要落下,巨汉单手舞刀,一个秋风扫落叶的式子击出,凌厉的刀气如同软鞭一般横扫过来。彭无望大惊失色,右手单刀脱手飞出,钉在地板上,左足在刀柄上轻轻一点,身子再次弹起。接着只听「叮」地一声,单刀被拦腰截断。与此同时,巨汉关刀交在左手,一招「后羿射日」,四尺多长的刀刃已经来到了彭无望的面门。 彭无望也学着那巨汉一般爆喝了一声,右手一引飞出上半截断刀,单刀宛如鸳鸯刀般眨眼间飞过丈许的距离,破开环绕巨汉周身充盈的真气,来到巨汉的咽喉,接着一招罗汉礼佛,双手成拳,从左右同时击在关刀的刀身之上。 与此同时,华不凡长啸一声,手中长剑连颤数下,剑刃曲曲折折地刺向巨汉的后心,这一式乃是浣花剑法的精妙之作:风舞花林。取自微风拂过花树林时万花随风而落的千姿百态。这路剑法攻击之时径取中宫,朴实无华,然而当遭到阻拦之时,却有无数后招相应,犹如风过而万花齐落。此招对于不同的兵器,更有不同的克制之道,乃是剑术修为到了极至才能使出的高妙招数。 「当」地一声狂响,彭无望的双拳击中的巨汉的关刀,令他的刀式从中而断,而脱手的单刀还有华不凡的剑招也已经递到。好一个巨汉,他刀交右手,轻轻一托刀柄,刚好克开彭无望劈手掷来的断刀,而左手醋钵大小的拳头竟然准确地穿过华不凡耀人眼目的剑光,击在剑身的力弱之处,立时将华不凡击退了三四步。华不凡在退却之时,风舞花林的后招已经递出,数十剑快如闪电般刺出,宛如装上了机括一般迅捷快速。巨汉赞了一声,关刀回斩,雪片般的刀光绕身而生,一一接下了华不凡的攻势。 此时彭无望已经安然落地,他脚尖一挑,钉在地上的下半截断刀已经离地而起,无声无息地飞向巨汉的左脚脚踝,同时,他抖手飞出鸳鸯刀,使出云龙长风刀法中的一式「白虹贯日」,取向巨汉的胸膛。 巨汉大吼一声,运足功力,关刀一展,迫开华不凡,一刀斩向破空而至的鸳鸯刀,鸳鸯刀激射上天,直欲破顶而出,接着左足一抬一踩,将彭无望的另一把断刀踩住,然后轻轻一挑,飞射向正要舞剑上前的华不凡。 华不凡硬生生煞住身子,长剑一挡,「叮」地一声,克开断刀。 此时巨汉得势岂肯饶人,关刀一挺,厉电般的刀光立刻兜头盖脑地罩向赤手空拳的彭无望。旁观的众人全都惊叫起来,华不凡急叫一声「不好」,一挺长剑又一次合身扑来。 只见身处狂涛般的关刀攻势下的彭无望右手成爪虚空一抓,身子一个旱地拔葱,窜到半空,再在空中一个懒驴打滚,竟然奇迹般地穿出了关刀的无处不在的刀光,闪到了空处。巨汉一愣,道声好,再次举刀过头,迎头斩下,杀气升到顶点,确是气势如虹。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背后的气流甚是异常,连忙一拧身。 但是已经晚了一步,一道匹练般的刀光穿肋而过,在他巨灵般的身子上深深刻下一道刀痕。巨汉闷哼一声,连退了三步,举刀在身前一扫,才站住身子,定睛观看。只见,那道刀光犹如长了眼睛一般飞回到彭无望的手中。 旁观的众人一起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三位高手各展奇才,争奇斗胜,险象环生,直到现在才分出了胜负,其中的惊险激烈,疏非言语可描述于万一。 华不凡冲到彭无望身边,横剑而立,低声赞道:「兄弟,好刀法。」 彭无望忙道:「华兄过奖。」 那巨汉腾出右手,连点肋下几处穴道,止住出血,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好刀法!敢问阁下大名。」 彭无望心中对这位号称杀手的大汉,不禁也生出了一丝好感,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他朗声道:「不敢。在下青州彭无望。」 那巨汉嘿了一声:「青州,嗯,在下横行江湖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百出的神奇刀法。不知可否相告?」 彭无望想了想,道:「这是在下自创的刀法,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勉强可称为脱手刀。」 「原来是自创的刀法。好刀法。」巨汉仰天叹了口气,又道:「你用内力牵引飞刀的心法,可是少林派的擒龙功?」 「正是,阁下目光如炬,彭某佩服。」彭无望吃了一惊,忙道。 那巨汉点了点头,又看了华不凡一眼,道:「神龙公子,剑法精湛,也是名不虚传。」 华不凡倒持剑柄,抱拳道:「前辈过奖。」 「再过十年,」巨汉接着说道,「公子的剑法必有大成。」言罢,又深深看了彭无望一眼,猛然道:「两位今天是要赶尽杀绝,还是就此作别。」 华不凡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彭无望,似乎有联手杀敌之意。 彭无望道:「今日为了求存,我们以二敌一,胜之不武。他日阁下伤好复出,请到青州一叙,让我再领教一下阁下势不可挡的关刀刀法。」 「彭兄!」「三哥!」华不凡和彭无惧同时惊呼,意识到彭无望是希望他日另选地点单凭一人之力和这名巨汉再决高下,到了那时,可以堂堂正正为世间处害。 「今日我命悬尔手,只要你放手相搏,我哪里还能撑过十招。只要杀了我,你立刻名扬天下,你难道不动心么?」巨汉大笑道。 彭无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巨汉又看了华不凡一眼,道:「神龙公子也是这话?」 华不凡昂然道:「我的命为彭兄所救,当然唯他马首仰瞻。」 「英雄出少年,想我罗一啸当年的两个劣儿,若能长大成人,也应是这番模样,只可惜......」巨汉谓叹一声,双目泪光一闪,神色黯然。 彭无望心中一动,暗想:莫非此人有什么惨痛往事横亘于心,所以刀法之中充盈煞气,凌厉有余,却沉不住气。 只听那巨汉道:「如此,后会有期。」言罢,庞大的身形破门而出,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彭兄--!」巨汉走了之后,华不凡不禁抱怨,「那个人是青凤堂四大元老之首人称雷煞的炮刀罗一啸,如此轻易放他走了,他日他卷土重来,实在不易应付。」 「唉,」彭无望叹了口气,道,「此人英雄气概,若是就这么杀了他,心中实在有憾,只望他日与他公平交手,那时生死无悔,才是生平快事。」 华不凡悚然动容,一伸大拇指,道:「彭兄天生英雄人物,华某佩服,不如咱们就此结拜,结为金兰兄弟,从此誓同生死,不知彭兄意下如何。」 彭无望怔了一下,道:「华兄错爱,我岂能放过。」众人立刻哄堂大笑,刚才的潇潇杀气终于荡然一空。 于是华不凡当即介绍老者和少女给彭氏兄弟认识,这才知道,这老者就是名闻天下的方百通先生,而那美貌少女则是武林七仙女之一的智仙子方梦菁。彭氏兄弟早闻大名,大惊之下,连称久仰。 彭无惧急忙说:「方姑娘,我二哥已经到黟山下聘了,你见到了么?」 彭无望连忙笑道:「对呀,该不会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吧?」 方氏父女尴尬地互望了一眼,都觉得难以启齿,他们本来对彭无心有很大的误会,然而看到彭无心的兄弟如此豪杰,都不知如何应对。 方百通干咳了一声,道:「彭二公子,咳,隆情厚意,我等受之有愧,但是小女已经心有所属,所以,嘿,所以只好婉拒。还请彭三公子,彭四公子见谅。」 彭无惧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也觉得这事儿可能不成,偏偏二哥心热得很,所以我也没有阻止。」 彭无望叹了口气,道:「二哥文采风流,自恃甚高,今生除了对方姑娘倾心以待,再没有对任何其他女子动心,如果不是方姑娘心有所属,我一定要出言相劝,请姑娘重新考虑。」方家父女对望一眼,不知为何,竟然升起一股惭愧之情。 「对了,」彭无望忽然道,「我们彭门有难,我等正在星夜兼程赶回,今日适逢其会,得遇几位,彭某甚是高兴,不过我们马上要赶路回青州,就此告辞。」 华不凡一把将他拉住,道:「彭兄,我们还没有结拜,这样吧!我的好友正好给我送来几匹高昌骏马,日行千里。咱们就在这酒肆之中,八拜结交,然后彭兄可以任选两匹骏马赶路,绝对不会耽误大事。」 彭无望喜出望外,忙道:「甚好。」于是,两个人请来方百通主持仪式,就在这个酒肆的正门八拜结交,互报年龄。华不凡二十有二,彭无望二十正。于是华不凡称彭无望为二弟,而彭无望则称华不凡为大哥。行礼完毕,彭氏兄弟骑上高昌骏马,再次踏上回家的旅程。 第12章 沉冤待雪 彭门镖局的大旗仍然飞扬风中,然而门前的石狮子还有赤红色的镖行大门已经蛛丝广结,似乎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彭氏兄弟互望了一眼,无不大叫不好,飞身下马,飞也似地冲进大门之中。 镖局之中的仆役和丫鬟似乎减了不少,还在的人人白衣戴孝。而镖局中残留的镖师和趟子手个个面色悲愤,磨刀砺马,似乎准备大战一场。 见到彭氏兄弟回来,大家都欣喜万分,纷纷围了过来。领头的几个镖师喜道:「两位少爷及时赶回来实在太好了,还要请两位做主,我们拼了性命也要为大少爷,二少爷还有老爷报仇。」 彭氏兄弟大惊失色,急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了?」 这时,金玉算盘满堂彩司徒仁走了过来,沉声道:「两位少爷,我们进屋说话。」 看完了彭无心写下的遗书,彭无惧放声大哭,而彭无望闷声垂泪,恨得咬牙切齿。 「二少爷蒙受奇耻大辱,冤沉海底,实令人悲愤欲绝。」司徒仁哽咽着说,「然而二少爷在弥留之际,曾经叮嘱你们务必雪此深仇,然而金家父子心计深沉,老谋深算,想要洗雪冤屈,那是千难万难,所以要你们抛开一切,远赴天涯,习练上乘武功,割下金家父子的人头,到他坟前上祭。」 彭无望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好半晌才勉强平静下来,拍了拍彭无惧的肩膀,以示安慰,然而如此深仇,却又怎是如此轻易就能抚平的。彭无惧涕泪交流,已经无法自拔。 「叔父的情况如何?」彭无望问道。 「彭爷神志恍惚,终日痴笑,彭母正在照顾他。」司徒仁叹了口气,缓缓说。 彭无望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司徒仁看了看哭得死去活来的彭无惧,向彭无望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出了门。 彭无望连忙跟了出来。 「彭二公子希望你能够多多照顾无惧,因为他是彭爷尚在人间的唯一骨肉。」司徒仁踌躇着说。 「这是当然,」彭无望哽咽着说,「四弟天性纯良,虽然贪玩,但却不任性妄为,不负了叔父的教导。」 「我想......」司徒仁有些难以启口地说,「我想,二少爷的意思似乎是希望无惧能够另觅所在,传宗接代,而复仇大任,只怕......」 彭无望立刻明白了,他断然道:「叔父待我恩重如山,我父母早亡,叔父对我视若己出,关怀备至,无望怎会忘记。今天彭门深仇待雪,我责无旁贷,定会一力承担。无惧还请司徒叔叔多加关照。」 司徒任感动地说:「三少爷,难为你了。」 「我想见一见叔父,还有去给大哥,二哥上香。」彭无望道。 司徒任点了点头。 彭地本已有些苍老的面容如今更加老态横生,仿佛老了好几十岁,所有的须发皆已雪白。他痴痴呆呆地坐在内院的院子里,颤颤巍巍地抚摸着两个泥塑的童子像,小声地说:「忌儿,心儿,我们不练武了,天下太平了,我们不保镖了,我们去长安,去南海,去天山。我们去好好游玩去。再也不碰刀剑了。」 看到一向和蔼可亲的叔父变成了这个模样,彭无望本已拼命忍住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喷薄而出,他一个箭步扑到彭地的膝前,哭道:「叔父,孩儿来晚了,叔父!」 彭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望儿,你回来了,好,我们不保镖了,就去你的餐馆做小工吧。你是大厨,要照顾我们的忌儿和心儿呀。」 彭无望听到彭地这句话,只感到天愁地惨,五内俱焚,狂吼一声,昏了过去。 入夜时分,彭无望在司徒任和彭母的悉心照料下,幽幽醒转。彭母垂泪道:「望儿,彭家现在人丁单薄,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争一口气呀!」 彭无望拼命爬起床,道:「婶婶,我没有事了。我想看一看大哥,二哥的坟,再好好哭上一场,从此以后,我彭无望,再无泪水可流。」 司徒仁和彭母对望一眼,只好点头。 在彭无忌和彭无心的坟前,彭无望直挺挺地跪着,呆呆地回想着二十年来,两位兄长对自己的悉心教诲,深切关怀,倾心疼爱,往事种种,一例例在眼前飞逝而过,只感到兄长们兄弟情深,天高地厚之恩竟然无以为报。他又想到大哥彭无忌胸怀壮志,希望披挂杀场,荡寇杀敌,扫平突厥,为大唐朝建立永世安宁。又想到二哥彭无惧身怀经略天下的大志,希望有一天赴京赶考,以满腹经纶报效国家。两位兄长志比天高,却被肖小之辈设计陷害,落得一个尸骨无存,一个抑郁而终。而自己胸无大志,却苟活人世,苍天之不公,无甚于此。 「洛阳金家,我跟尔等,誓不能共存于天地之间。」彭无望大声怒吼,伏在坟前,放声大哭。 第二天清晨,彭家所有人等都聚到彭家练武厅中,听候彭家两位公子的号令,好与洛阳金家拼个你死我活。 现在家中的主事之人自然而然由彭无望担当。他来到场中央,面无表情地看了司徒仁一眼,司徒仁向他点了点头。他颌首表示知道了,然后咳嗽了一声,道:「各位,彭家遭此大难,连累各位同受其苦,无望在此致歉。」 镖师中有人高声说道:「三少爷,彭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已经准备豁出性命,这些见外的话,也不用说了。」立刻众人一阵轰然应和,表示赞同。 彭无望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们别无他法,只有与洛阳金家周旋到底。」 众位镖师和趟子手轰然应是。 彭无望又道:「但是,单凭我们彭门一己之力,实在无法与抗,所以我们必须找些帮手相助。」众人面面相觑,也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 彭无望道:「幸好,我这次行镖途中,有幸结识峨嵋神龙公子华不凡,与他结为异姓兄弟。有此子相助,相信复仇一事,大有可为。」 众人一阵喧哗,峨嵋小神龙的名号果然非同小可,大家立刻觉得复仇大计终于有着落了。 彭无望见到众人的反应,感到满意,点了点头,道:「还有,我们长安分局高手众多,也是可观的助力。所以,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无惧和司徒仁率领,远赴峨嵋浣花庄,投奔神龙公子,一路就是我自己,我会赶到长安,带领所有分局兄弟赶到浣花庄与你们回合。到时候,三路兵马合并一处,一起去洛阳金家讨回公道。」 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此法乃是最为稳妥的解决之道,全无异议。 彭无望来到司徒仁面前,小声说:「司徒叔叔,收拾所有细软,带上婶婶和所有家丁使女,华不凡与我兄弟相称,必会收留你们。」他看了看远远站着,低头垂泪的彭无惧,又说:「如果可能,恳求大哥传授四弟武功,以图后计。」司徒仁默默点头,不禁黯然。 彭无望又走回场中,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分头出发。」 一时之间,全镖局上下人声沸腾,人人收拾物品行李,准备远行。 彭无望来到彭无惧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望了他一眼,沉声道;「四弟,小心保重。」 彭无惧费力地将沉重的行李背在身上,对他说:「三哥,骑上华大哥给你的高昌马去长安,快去快回,尽快到峨嵋来找我们吧!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娘亲的。」 彭无望无声地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扶住他的肩头良久,才终于放开,向司徒仁点了点头。 司徒仁立刻道;「好了,轻装简行,我们立刻上路吧。」 于是大队人马在彭无惧和司徒仁的带领下向南而去,而彭无望骑上高昌骏马独自向西而去。 彭无望回头看了看再无人迹的彭门,叹了一口气,平日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第13章 独闯洛阳 洛阳金家自从泰山一战将彭氏一门几乎连根拔起,又夺回了天下第一镖的金字招牌,意得志满,在洛阳花会之时,大摆寿宴,庆贺金百霸六十岁大寿。 金家乃是武林豪门,交游广布天下,出席寿宴的南来北往的江湖好汉着实不少。连天山剑派和黟山越女宫都有弟子前来拜寿,令金家大有面子。少林派也派了弟子前来道贺,而在河南的武林豪杰更是倾巢而出,纷纷前来。洛阳城内,金家家丁广施粥饭,救济贫民,更令得城内万人空巷,争着去金府拜会。 金家财雄势大,设了三天三夜川流不息的流水宴,会同诸位前来拜会的武林同道畅饮美酒,高谈阔论。金家父子更是频频出来劝酒,每令宴会的气氛达到**,一时之间宾主尽欢,气氛十分融洽热烈。 彭无望正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一片欢腾的洛阳城。他假意让所有彭门人氏远赴峨嵋投奔浣花庄以躲开金家的迫害。而自己则单人独骑来到洛阳,希望凭借自己的一身武功,为兄长们报仇雪恨。 他身穿麻布丧衣,以一条白巾扎在头上,跨下高昌骏马上挂着七把单刀,以备不时之需,鸳鸯刀揣在怀中,随时可以拔出御敌。 置身于繁花似锦的洛阳城中,彭无望发现自己与周围的环境竟然完全格格不入。洛阳城中人人笑逐颜开,纷纷议论着洛阳金府的寿宴,讲述着金老爷子如何的慷慨大方。洛阳花会尚在如火如荼地举办着,全国各地的豪商巨贾,公子佳人纷纷来会,洛阳城内冠盖云集,到处都是繁荣昌盛的美景。牡丹花开遍全城,花香四溢,令人熏然欲醉。彭无望环顾四周,颇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凄凉自苦。他叹了口气,策马在城内缓步而行。 忽然一辆马车迎面而来,彭无望连忙策马让过。这是一辆运花的马车,满车所载的是名贵的白色牡丹--月夜流香。乃是牡丹的异种。只见这辆马车在转弯的时候猛然一倾,一盆牡丹飞坠下来,落在地上,花盆立刻粉碎。彭无望不由自主地策马过去,只见落在地上的牡丹花中有一朵花型极美,玲珑剔透,煞是惹人怜爱。 彭无望探身下马,将这朵白牡丹拿到手中,反复观看,竟然生出爱不释手的感觉。他思来想去,终于将这朵白花扎在襟前,然后双腿一夹,策马向洛阳金府冲去。 金府此时正达到整个宴会的最**,金家的五子一女披金挂银,献上寿桃和寿礼,同祝金百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金家唯一的女儿金天虹出落得花容月貌,温柔贤淑,师从黟山越女宫葬剑池护法长老离恨剑李海华,乃是江湖中人人传颂的侠女。此女无论样貌品格,都是无可挑剔,而且直到现在仍然守在父母膝前,未曾缔结婚约。江湖上尚未婚配的青年男子无不跃跃欲试,希望夺得美人归。今天与会的武林少侠倒有大半为了此女而来。金天虹与众位兄长刚一出场,立刻满场轰动,众人万头攒动,纷纷凑前观看。 就在这个全场欢腾,喜庆到了极点的时刻,一声沙哑悲愤的怒吼清清楚楚地从金府正门传来:「金百霸出来受死!」接着,金府的大门被硬生生撞开,守在门口的七八名金府家丁被人用极霸道的手法掷进了院内,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在场的众人全部都愣住了,并非因为这个闯门之人的武功有多高强,而是惊讶于天下竟然有这么胆气粗豪的人物。要知道,此时金府聚集着的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左建德,谢满庭,卢麟赫然就在其中,少林,越女宫,和天山剑派的高手也来了不少。再加上天南地北的武林健者,就算闯门的人乃是铜雕铁铸,大伙一拥而上也能将他打个稀巴烂,试问天下那个有此胆量。 只听得嘎啦啦两声巨响,金府门口高高伫立的两杆金门镖局的镖旗已经被一一斩断,高高的旗杆直挺挺地倒向金府之内。众人发一声喊,纷纷躲闪,旗杆倒在金府正厅的屋宇之上,数十片屋瓦被弹上了半空,然后又劈里啪啦落在地上。 一时之间,整个金府鸦雀无声。因为这斩断镖旗的行为乃是江湖大忌。除非结下了结不开的深仇,否则很少有人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决。 无数双眼睛同时望向金百霸,看他如何处置。 金百霸红润的面颊已经因为狂怒而胀得通红,他双臂一振,长身而起,放声大喝道:「何方鼠辈到金府撒野,快快现身一见。」 一名披麻戴孝,头扎白巾,腰别七把长刀的少年大步从金府门口走了进来。此人皮肤黝黑,中等身材,虽然相貌平凡,然而眉目间深沉的悲愤和似乎与生俱来的豪气令任何人都无法对他生出轻视之心。一见到他,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念头:此人定是身负大仇而来,今日之事恐难善罢。此人正是彭无望。 「何方来的狂徒,竟敢到金府来撒野,可是活得不耐烦了?」金家五子一见彭无望,立刻纷纷喝骂。 金百霸手一举,止住了五子的谩骂,沉声道:「小子,你是何人,与我有何冤仇,竟然斩我镖旗,伤我家丁。」 彭无望定睛看了金百霸一眼,狠狠将这个杀兄伤叔的大仇人记在心里,气沉丹田,大喝道:「在下青州彭无望,今日来到金府,是要向金家讨回几笔血债。」 「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青州彭门的残渣余孽。」金家长子金天泰大笑道。 金天霸也嘲笑道:「你们彭家老大彭无忌打不过家父,还要使出卑鄙的飞燕回翔来找回场子,已经被家父打下天烛峰,此事江湖上众人皆知,无人不是拍手称快。莫非你还嫌不够丢人,要到这里再一次丢人现眼?」言罢,金家五子无不放声大笑,极尽嘲讽戏虐之能事。 彭无望一点不为五人的言语侮辱所动,沉声道:「除了大哥的仇,还有二哥彭无心被冤之恨,叔父地公三掌之仇。」 此时,金夫人正从内堂走出,闻声冷笑道:「彭无心品行低劣,为了纠缠智仙子方梦菁方姑娘,竟然诬陷我们金家五子挟持方百通先生,逼婚于方姑娘,最后戳破了阴谋,惭愧而死,根本咎由自取。彭地年老糊涂,竟然包庇自己的儿子,上金家闹事,我家老爷已经手下留情。彭门子弟行事荒唐卑鄙,如果你真的是彭门弟子,真该找个地洞钻进去,这辈子别再出来见人了。」这一番话,更引来了金家五子大声的嘲笑,旁观的众人议论纷纷,也都在派彭家的不是。 彭无望「哼」了一声,厉声道:「我大哥英雄盖世,人称霸枪,生平与人作战从未占过对手半点便宜,乃是响当当的好汉子,又怎会使出飞燕回翔的卑鄙暗器。我二哥雅量高致,文采风流,乃是第一流的风雅人物,对方姑娘发乎情,止乎礼,怎会做出此等无聊勾当。」 金百霸细目圆睁,怒道:「以你所说,倒是我们冤枉他们了?」 彭无望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金百霸,你真的老了,再也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洛阳金刀了。」 彭无望奇峰突起的这句话,宛如一把利剑插在金百霸的心头,令他脸色大变,浑身一颤。 金天宝大声道:「姓彭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夫人看了丈夫一眼,神色也变得焦急起来。 彭无望连理都不理金天宝,双目直视着金百霸,大声道:「如果你还是当年的英雄好汉,怎么会设下如此卑鄙无耻的伎俩陷害我家两位哥哥。你怕大哥的武功胜过你,又想抱住天下第一镖的名声,所以用飞燕回翔暗算他。你又怕二哥机智过人,看穿你的诡计,于是利用方姑娘,设下圈套,让二哥含冤受辱,郁郁而终。更无耻的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你竟然痛下杀手,杀了我彭门镖局一十八条人命。叔父找你算账,令你恼羞成怒,连打他三掌,令他生不如死。金百霸,你扪心自问,你还配不配称英雄好汉,愧不愧对你昔年的赫赫威名。」 金百霸被这一番话触动了心事,竟然半晌没有说话。金家五子一见不好,连忙纷纷喝骂,斥责彭无望血口喷人。金夫人惊讶地和众位儿子互望了一眼,心中都不禁一震:想不到彭门出了这么个言辞锋锐的人物。实则彭无望生性质朴,心地单纯正直,一心只想到英雄人物应该如此,于是一番言语遂脱口而出,真可谓心到口到,心中想得畅快,嘴上说得也流利。给人的印象,便是牙尖嘴利,口齿便捷。 旁观的众人立刻议论纷纷,多出不少人认为彭无望的话颇为可信。 「哼」金夫人冷笑一声,「好一张多生是非的利嘴。你红口白牙,将这许多罪名生生安到我们金家头上,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真凭实据。」 「金夫人说笑了,」彭无望沉声道,「是非曲直,妳我心中有数便是,又岂同衙门审案。难道没有真凭实据,我彭家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么?今日无望孑然一身,誓报此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言罢从身上抽出一把长刀,横于胸前。 第14章 五子伏诛 「娘亲,让孩儿教训教训这个狂徒。」金天宝大喝一声,拔出腰配的单刀,挽了个刀花,猛地披向彭无望的顶门。 「孩儿,小心!」金夫人失声道。 彭无望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天宝狂舞着金刀冲到自己的面前,不禁心中一阵感伤:这大概是我今生所杀的第一个人。只见他长刀一展,快捷无匹地劈中金天宝的面门,然后快速回刀,险过毫厘地挡开金天宝攻来的一刀,侧身一让,躲开金天宝失去控制的躯体。 旁观的众人只看到两个人影猛然相遇,然后又各自分开,接着金天宝手脚毫无意义地挥舞了一阵,才全无生气地跌倒在地。 「宝儿!」金百霸和金夫人齐声狂呼,金家四子哭叫着围到气绝身亡的金天宝身边。 彭无望看了一眼染上金天宝鲜血的长刀,心中一阵厌恶,随手将长刀插在金家的青石板地上,又从腰畔拔出一把崭新的长刀。 金天泰狂怒地大叫:「各位兄弟,不用将江湖规矩,一齐上,将这个臭小子碎尸万段。」 金家四子一起发声喊,同时冲向彭无望。 一时之间四把金刀犹如四条金蛇,拼命将彭无望缠在正中。金天泰出刀狠辣老练,金天霸招大力猛,恨不能一招就将彭无望披成两半。金天豪刀法凶残狠毒,金天骄刀法可称四子之冠,刚柔并济,攻守有度,沉稳刚猛。 彭无望大仇当前,反而沉住了气,深吸一口气,左手往腰畔一探,又抽出一把长刀,双手使出两套不同的刀路。左手刀法刚猛凌厉,大有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正是云龙长风刀法中最为神妙威猛的横江刀法。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此路刀法暗合蛟龙施威,横江而过,万兽低头,风云色变的情景,共分二十四式,每一式只有简单的一路变化,然而对敌之时,可以随着敌势的变化而生出无数精微神奥的刀招,看似简单,实则大巧不工,以拙奴巧,若对刀道没有深刻领悟之人,决难使出这路神刀。 彭无望心思单纯,然而正因为他全无杂念,反而易于集中精神,再加上他一向勤于思考,勇于创制新招,所以虽然学艺不满五年,已经上悟刀道至理,将这路刀法使得圆转如意,流畅自如。然而他的左手刀法杀气极胜,当初在天姥山时,鹤神齐笑天曾经指出彭无望左手乃天生的攫命之相,出手必有人亡,所以曾经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不到关键时刻千万不要用左手使刀。彭无望谨遵恩师教导,即使在对上雷野长,顾天涯还有罗一啸这些绝顶高手之时,仍然不肯动用左手的杀招。 直到今日,为报家门的血海深仇,彭无望终于使出了左手神刀,下了誓杀此仇的决心。 彭无望的右手使得是雾隐云龙的守势刀法,将周身上下守得滴水不漏,刀法绵密细致,如蛛结网,飞蛾难渡。 这套双手刀的心法是彭无望从彭无心的双手笔法偷师而来,如今使了出来,也暗含代表二哥洗雪深仇之意。 旁观的众人看到彭无望的绝顶刀法立刻群情耸动。在座的诸人占了大半是精通武功的江湖中人,刀法的好坏,难逃他们的法眼。尤其是象卢麟,左建德和谢满庭这样的一流高手,更有惊人的眼力,早就看出彭无望的双手刀法左手雄浑,右手轻灵,乃是当代刀法万中难求的佳构。众人见到如此惊人的刀法,如何不动容,如何不惊叹。而在座的一流高手们已经看出来,金家剩下的四子,绝难逃过命丧彭无望的刀下的死局。 嵩山掌门性如烈火的谢满庭猛然站起身,大声喝道:「金家几位世侄请退。」金天骄爆喝一声,金刀刀光暴涨,拼命接下了彭无望气势如虹的一刀,大叫道:「几位兄长,咱们退!」金家几个儿子已经被彭无望的刀法杀得心寒胆丧,虽然表面上还在不依不饶地露着凶相,然而心底下早就盼着躲得越远越好,听到这几句话,如奉纶音,连忙抽身急退。 「想跑,哪有那么容易?」彭无望怒喝一声,双手同时使出横江刀中的「青翼横空」,双刀同时左移七寸,然后猛然奋勇直进,划出两道精奥奇妙的弧线罩向抽身急退中的金家四子。与此同时,谢满庭厉啸一声,藏在袖内的剪水鞭灵蛇般穿出衣袖,化为一道墨影,拦在金家四子面前。刀芒鞭影一经相交,立刻爆出满场气劲相击的阵阵巨响。 彭无望这一招可以说是平生刀法中的力作,是他在激战之中,通过不停地提升气势直到一个极限之时才如霹雳横空一般使出的横江刀的绝顶杀招,而且双手同时,威力提升了何止一倍。谢满庭的这招「如封似闭」虽然守得似那铁桶江山,尽展嵩山揽龙鞭法的神髓,然而却也无法封住彭无望这一式奇刀。只听得一连串的惨叫,金天豪,金天霸同声惨呼,一人背后中刀,一人后脑中刀,一齐扑倒在地,眼看难以活命。幸好谢满庭的出鞭及时,否则金天骄,金天泰亦难逃活命。 「好大的胆子!」谢满庭大怒道,「你这个小辈竟然当着我们众人之面连杀金家三子,莫非欺我们河洛无人?」 金百霸和金夫人冲入场中,扶起已经咽了气的金家两子,金夫人忍不住失声痛哭,金百霸虽然闭口不言,然而脸上已经老泪横流。 此时,嵩山派的几位与谢满庭同来的几位好手冲上前与他站成一排,挡住了彭无望。河南判官铁笔丹心左建德,天山剑派的几位前来送礼的弟子,少林派的拜寿来的弟子还有和金家渊源极深的黟山越女宫弟子也来到了嵩山派人士的身边,以示共进退之意。 这些人可以说是现在金府之中武功最为高明的人士,如果他们都挡不住彭无望,相信很难再找出另外的人手了。 谢满庭厉声道:「小辈,如果你想在今天再开杀戒,就先过我们这一关!」 彭无望怒道:「今天我为家兄家叔和彭门子弟报仇,就算是天王老子挡路,我也要一脚踢开。」言罢,将染满金家两子鲜血的长刀用力插在地上,又从腰畔抽出一把长刀,交在右手。 这时,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传来,声音虽然不大,然而清脆悦耳,犹如银铃一般动人心魄,使得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得缓和了一些。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明眸皓齿,秀气得惊人的白衣女子扶着一名慈眉善目的白须老者缓缓从金家被撞得四分五裂的大门走了进来。 「方先生!」「方老!」「方姑娘!」众人纷纷惊喜交集地叫了起来。 彭无望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方老先生!」金天骄犹如见着了救星一般大叫道,「你来得正好!」 金百霸猛然间大喝一声,道:「姓彭的,现在方老先生来了,你说我冤枉你的二哥,哼,当时方老先生也在,就让天下豪杰听一听谁是谁非。」 彭无望「呸」了一声,道:「金老儿,你们当天早就设下圈套,诓我二哥和方家父女入局,如今二哥已死,再无对证,我们彭家就算百口千舌,也再难分辨。」言罢,神色黯然,感到自己才德不足以服众,难为二哥洗雪冤屈,不觉满心遗憾。 「你们彭家卑鄙无耻,根本无从辩白。你今日欺上门来,不但蛮不讲理,而且凶残万分,就算我们金家不报杀子之仇,今天在场的一众豪杰也须放你不过。」金夫人厉声说道。在场的众人群情激愤,纷纷应和金夫人所言。 彭无望悲愤以极,不但不出言怒骂,反而仰天狂笑,笑声震耳欲聋,状若欢畅不已,其实笑声凄厉,显示出他的心绪已经激愤到了极点,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臭小子,你笑什么?」谢满庭,金百霸,金夫人齐声骂道。 「我笑什么?」彭无望满目泪光,头仰着天,大声道,「我笑什么?我笑大哥二哥一生正直,天地可鉴,竟然会被肖小垢陷。我笑我彭无望早已豁出命去,竟然会被人以此身相挟,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 「各位请慢动手,且听小女一言。」方百通忽然在这个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开口说话。在场的众人虽然人人身份显赫,然而对于天下闻名的方百通先生,也都要给上三分面子。连彭无望也暂时收住了长刀,怔在当场。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智仙子方梦菁的身上。方梦菁在众人的注视下,神态自若地咳嗽了一声,朗声道:「我在回家的路上收到彭家二公子寄给我的书信,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希望各位听我慢慢道来。」 金家的二子连忙说:「方姑娘,妳千万不要听彭二的一面之词。」金百霸和金夫人互望了一眼,不由得满脸忧色。 方梦菁道:「好吧,我现在就将彭二公子给我的书信念上一遍,让在座的众位英雄都听上一听。」接着,她不由分说地将整封信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念了出来。在这封信里,彭无心将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这里不再细说。 方梦菁念罢,顿了一顿,道:「如果彭二公子所说的全部属实,那么洛阳金家的种种行径,只能用卑鄙下流,无耻之极这八个字来形容。」 众人一阵默然,信中所说的所有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然而句句都有前因,全无破绽,如果这是谎言,这个谎言实在编得太好太真。 「方小姐,这些一定是彭二公子谎言垢陷于我们金家,做不得准。」一个清越的女声传了出来。原来是金家唯一的女儿金天虹说的。 方梦菁笑了笑,道:「或许是吧,信中所说的黟山听松阁,似乎和我们真正的听松阁的景象相差太远。如果彭二公子所言属实,那么定是金家五子买通了一个熟悉黟山地形的樵夫,让他将彭二公子引到那假的听松阁的。」 金天泰不耐道:「方姑娘,这些全都是假设,完全没有真凭实据,如何可以乱说。」 方梦菁从容笑道:「不过我总觉得彭二公子所言千真万确,字字属实。」 金家众人大怒,金天骄道:「方姑娘,请问妳凭什么认为彭二公子说的是真的?」 方梦菁叹了口气,道:「你们的计谋虽然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不堪一击。彭家公子死得实在冤枉。」 这一次,彭无望喜出望外,而金百霸,金夫人,金家二子都勃然大怒。金天泰喝道:「方姑娘,我们尊重妳武林七仙子的身份,可妳也不要太仗势凌人了。什么计谋,什么漏洞百出,妳倒说说看。」 方梦菁颇含深意地笑了起来,道:「整个阴谋的唯一破绽,就是那个引彭二公子去假听松阁的那个樵夫,只有他可以证实彭二公子所说的都是真话。我回到黟山之时,已经派遣方家好手寻到了那个樵夫,今天,我也把他带来了。」 金天泰仰天大笑,大声道:「笑话,笑话,你怎么可能把他带来,我已经把他给一刀......」 「天泰!」「大哥!」金夫人,金天骄和金百霸同时惊叫。 「阿弥陀佛!」从少林寺来贺寿的高僧无为禅师高颂佛号,满面都是慈悲之色,黯然道,「一念之差,造此冤孽,金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卢麟气得满脸通红,推开挡在身前谢满庭,冲到金百霸面前怒道:「金兄,我平日与你无冤无仇,你居然如此居心叵测地算计我那好徒儿。只可惜我那好徒儿无心,......」说到这里想起当日彭无心满面冤屈的惨痛神情,心中一阵绞痛,竟然哽咽难言。 天山剑派前来贺寿的众人面面相觑,同时叹了口气,望向金家众人,目中满含鄙视,纷纷退到旁边。河南判官左建德嘿了一声,怒视了金百霸一眼,似乎在说亏你还号称豪杰,居然如此下作。 「金贼,如今你还有何话说,纳命来!」彭无望忽然感到天地重现光明,二哥的奇冤竟然在方梦菁的几句话下重新昭雪,这简直是他连做梦都想象不到的事。此刻,他厉喝一声,双刀齐举朝金家众人猛冲过去。 卢麟,左建德还有少林寺的众位僧人纷纷向两边退开,为彭无望让出一条道路。但是,谢满庭以及嵩山,越女宫的高手,再加上河南的一众武林高手居然一个没有退后,仍然挡在金百霸的面前。 谢满庭厉啸一声,剪水长鞭猛然一抖,鞭身一阵轻微的颤抖,犹如乌龙一般卷向彭无望的脖颈,其他几名嵩山高手一个使锯齿刀,一个使点刚枪,两人使剑,还有一位好手手持双叉,六位高手分从六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彭无望掩杀过来。黟山越女宫的数位女子高手都是使剑,五柄长剑交织成一片光网,将彭无望围在正中。金百霸,金夫人一人使刀,一人使剑,汇同众位高手一齐向彭无望围了上来。 卢麟大怒,高声道:「谢兄,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你为何还要护着金百霸这个恶贼。」 谢满庭已经和彭无望乒乒怦怦地打了起来,听到这话,大声道:「洛阳城破之时,金兄开门相助,立下大功,圣天子御赐免死金牌,河南豪杰谨遵圣命,誓死护卫金家上下。」河南一众豪杰轰然应是,或使刀枪,或摆拳脚,纷纷围在金家二子的面前。 金百霸既感激有惭愧地说:「谢兄,有劳了,金某惭愧。」 谢满庭长笑一声,道:「金兄,你我数十年交情,就算你以前做过什么,今天也不必说了。」 卢麟怔了半晌,转头望向无为大师。 无为大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卢施主,金家持有免死金牌,乃是圣上御赐之物,你我同是大唐子民,如何能够逆旨而行?」 卢麟怒道:「金百霸行事如此卑鄙,我怎能坐视?」 无为大师道:「金施主多行不义,自有报应,今日之事,你我只能不管了。」 卢麟愤然看了场中的金百霸一眼,费然长叹,将判官双笔收回袖中。 此时,被围在场中的彭无望跌遇险招,已经左支右绊,情形危急。方梦菁看在眼里,有些着急,猛然回头看了方百通一眼。 方百通点了点头,大声道:「金先生,传闻圣上御赐给你免死金牌,不知是否属实,可否拿出来一观?」 他这一喊,众人的攻势立刻缓了下来,大家心里都有了想立刻见一见免死金牌的冲动,毕竟,现在众人都是在为这个劳实子的牌子拼命。 金百霸长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当头一举,大声道:「免死金牌一出,如圣上亲临。」众人见那金牌造型精美气派,完全是由赤金打制,两条金龙张牙舞爪盘旋左右,中间赫然四个大字:「免死金牌」。 李世民当年身为秦王,为了大唐东征西战,扬威于天下,军令如山,制下极严,深得天下英雄的敬重。如今的河南好汉们有不少都曾经在军队中服役,对于大**旅当年攻打洛阳的那场名流千古的大战仍然记忆犹新。如今见到金百霸手中的金牌,钩起对前尘往事的追忆,无不热血沸腾,轰然下跪。片刻之间,洛阳金府跪倒了一片,只剩下彭无望,和手持金牌的金百霸。 「大胆鼠辈,」金百霸怒视着昂然而立的彭无望,道:「免死金牌在此,如御驾亲临,尔安敢不跪。」 彭无望冷笑一声,大声道:「别说是一块无声无息的死牌,便是当今皇上挡在我面前,也难阻我取你首级。」 「好大的胆子,藐视当今天子,乃是死罪!大家齐上,将他拿下!」金百霸连忙喝道。 谢满庭首先响应,剪水鞭卷起十几个大小不同的圆圈,罩向彭无望的头颈和四肢。 彭无望持刀一挡,将剪水鞭的鞭稍克在外门,右手刀猛地前伸,在盘旋如蛇的鞭身上连点数下,化去了谢满庭这一招「深渊腾鲛」所有后招变化。谢满庭愣了一下,自己这一招「深渊腾鲛」乃是揽龙神鞭的精奥招式,就算是武林高手也要连退数步,接足此招的七十二记后招变化才可以反守为攻。而现在,彭无望只用了一招刀式,就占了先手,实在令人又惊又佩。谢满庭看在眼里,不由得起了敌恺之心,抖擞精神,将一条剪水鞭使得犹如蛟龙出海,怪蟒穿林,每一招每一式不但法度精谨,而且轻灵厚重兼顾,攻时如射月擒虎,守时如铜墙铁壁,渊廷岳峙。彭无望双刀左手刀换为「雾隐云龙」刀法,右手刀使出「横江」刀,众人只见一团烂银的光雾绕在彭无望的周身,挡下了谢满庭的所有攻势,而一道厉电般的刀光宛如青电横空,势如破竹地向谢满庭展开毫无保留的全力进攻。 两个人交手了近百招,各出奇招,互不相让,旁观的众人完全看得呆住了,即使是金家众人也忘记了进攻合围。谢满庭身为嵩山派掌门,乃是天下有数的使鞭好手,近年来少在江湖中动手,但是手中鞭法只有越来越精湛,这次来贺寿的众人,看到他手中武林罕见的绝世鞭法,无不暗自庆幸,希图多看几招。而嵩山派的好手更是如醉如痴,只见掌门每一招鞭法无不是自己曾经习练过的,然而转折之中,竟然能多出这许多微妙神奇的变化,实令人叹为观止,这些弟子只顾着欣赏,哪里还记得合围攻敌。金百霸,金夫人看到谢满庭的鞭法不由得暗自惭愧心惊,自己夫妇这些年来贪图安逸,功夫实在荒废太多。这也是金百霸想使阴招取胜彭无忌的原因。 斗到分时,彭无望忽然心中一动,双手同时使出「横江」刀法,只是各使不同的招式,他的攻势猛然暴涨了一倍,犹如两个彭无望同时出招一般。 彭无心创出这路双手出招的武功,并不是双手任意出招,而是事先演练纯熟,左手出何招,右手就使何招跟进,看起来似乎双手招式诡异多变,然而受到招式的限制,难求克制强敌。所以,在和金天骄的交手过程中处处受制,落于下风,最后惨败。 而彭无望并不知道这些,他使的双手刀法却是双手任意出招,一神守内,一神游外,心意齐动,双手齐飞,乃是真真正正的双手刀,而且他心里仍然相信,自己的二哥一定也是这样出招的。他却不知,这路心法可称是他自己首创的无双心法。 旁观的众人只见彭无望的手中的刀光暴涨了一倍不止,烂银般的光团将谢满庭的鞭影越逼越后,越逼越小,渐渐变成了一个堪堪环绕周身的鞭圈。谢满庭此刻完全采取了守势,拼命用长鞭挡开宛如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刀光。「不好了!」嵩山派的高手一起惊叫,原先那五名高手分使各自的兵器也围了上来。 「你们!」谢满庭心中圭怒,心想:你们这一冲上来,岂不是认定我会输么?嘿。他自重身份,不肯再斗下去,抽身撤在一旁。 彭无望此时已经和使锯齿刀的高手过了三招,「横江」刀法使发了,光华万丈,在第四招上一刀削在这人的发髻上,顿时发丝翻飞,整头长发跨了下来,这个使刀高手狼狈不堪,一个侧身滚翻,退出圈外。那两名使剑高手联手进袭,双剑化为两道白虹,一取胸膛,一取小腹。彭无望耸身越起,双脚在双剑上重重一点。这对使剑高手双剑猛地下坠,插在地上。彭无望借力再越起,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旋身,左脚横飞,将这两个高手同时踢飞了出去。 旁观的少林寺高手同时爆喝了一声彩,个个看得血脉贲张,激动不已。原来,刚才彭无望的那一招,是少林寺中的传统武功「弹腿」。他们那里想得到,原来这普普通通的弹腿,可以演绎出这么神妙的招式。 另一个使点钢枪的高手奋力拧枪攒身就刺,出招如电,十分迅捷。而使双叉的高手双叉齐举,交错击向彭无望的面门。彭无望此时身子仍然悬在空中,眼看就要中招。然而,好一个彭无望,只见他就这么在空中猛地一拧身,双脚齐飞,使双叉的高手双叉被踢的脱手,纷飞向两旁。彭无望旋身之式不停,左脚轻扫,踢歪了使枪高手的点钢枪,右脚后踢,点在使叉高手的胸口,这个高手身子一缩,向后面直掼了出去,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这招少林弹腿,此起彼落,左右开弓,招式巧妙到了极点。 旁观的少林高手们又忍不住喝了一声彩,纷纷赞叹。连无为大师都缓缓点头,心里暗自惊叹。谢满庭和那使枪的高手怒视了少林寺众人一眼,暗道:你们少林寺摆明了偏帮彭无望,今天暂且不记,以后再和你们慢慢算账。 那使枪的高手长啸一声,长枪连抖三四个枪花,恶虎一般扑向彭无望。彭无望也猛扑了上来,却不是扑向这个使枪高手,而是冲向站得最近的金家人,金天泰。「不好!」谢满庭一展长鞭,挡在金天泰的身前。那个使枪的高手已经来到了彭无望的面前。彭无望看也不看,右手刀抖手一刀,沿着枪杆滑了上去。这一刀宛如闪电穿云,弹指间已经到了面前,那名高手眼看自己的双手全都要被这一刀斩断,吓得惊叫一声,松开长枪,向旁边闪开。谢满庭的长鞭已经卷向彭无望的双刀。 彭无望右手刀趁势收回,忽然又一探,竟让谢满庭卷了个正着。谢满庭感到鞭子一紧,立刻猛地一收,已经夺下了彭无望的右手刀。这时,彭无望的左手刀趁着谢满庭的鞭子为了卷他的长刀而让开的瞬间,脱手飞出,闪电般穿过金天泰的胸膛,钉在金家大堂的青石板地上。金天泰面目恐惧地扶着自己的胸口,张开口,怪异地**了两声,坐倒在地,头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旁观的众高手心中对金家的恶行那有什么好感,此时见到金天泰伏诛,无不暗暗称快。 「姓彭的,我今天和你没完没了!」金夫人看到爱儿一个个死在彭无望刀下,哪里还忍得住,抖手拔出长剑,和身冲入场中。金百霸,环顾一下四周,只见围观的众人人人对他目含轻蔑,老脸胀得通红,拔出自己成名兵刃,八卦紫金刀,冲到了场子正中。 此时金夫人,金百霸和谢满庭围着彭无望,刀,剑,鞭齐举,使的都是进手招式,显然他们都已经动了真怒。金百霸的刀法果然有独到之处,老辣沉稳,攻守兼资,暗和奇门八卦的阵法,隐隐有刀阵的森森门户。金夫人的剑法出自越女宫,凌厉狠辣,攻势如潮,变化万千。这三个当代武林的名家合力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彭无望再抽出两把单刀,却也有些挡不住三人天星海雨的攻势。 四个人斗到五十招,彭无望已经知道无法取胜,他猛地一咬牙,双刀脱手飞出,分击向金百霸和谢满庭,然后从腰中又取出一把单刀,以力劈华山的威势,扑向金夫人。金夫人只感到森寒入骨的杀气已经进入自己的全身上下,不由得心中一紧,长剑回收,横在额前,希图挡下这一招。「不要!」金百霸惊到,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一刀无法硬接,只能通过对攻,或是侧避才能化解。 「叮」地一声,长剑被斩成两节,金夫人的眉心被划出一道血痕,幸好她早退了一步,才没有被劈成两半。 此时,一声奇异的「嗡嗡」之音传来,一道黑色的诡异之物犹如梦魇中的鬼怪向彭无望的后心打来。 「小心,是飞燕回翔!」方家父女齐声大喊。 「阿弥陀佛!」无为大师和卢麟不由得趋前了一步。 彭无望感到风声不对,急忙拧身闪躲。只见一团黝黑的物体从身边飞过,但是在牠飞到身前的时候,忽然神迹般地停住了。彭无望看到这个物体是漆黑色的燕子形状,燕子双翼锋锐无比,嘴缘也极为锋利。忽然,这枚暗器不可思议地回飞了回来,燕嘴忽张,数十枚乌黑的梅花针铺天盖地地射向彭无望。 彭无望大惊之下,一个铁板桥功,身子犹如断了一般倒了下来,紧紧贴在地上,数十枚带毒的梅花针险过剃头地擦身而过。然而那枚燕形暗器却终于没有避过,重重地钉在了彭无望的一条右腿上。幸好他及时缩了三寸,否则,这一下直接就可以把一条右腿撤下来。 谢满庭趁势长鞭轻舒,将痛得几乎昏过去的彭无望从地上卷起来,长鞭在他身上捆了二十几扎,绑得结结实实的。 「卑鄙!」「无耻下流!」「用这么恶毒的暗器!难怪彭家大少爷会死的这么惨!」见到武林中人人切齿的阴毒暗器被金百霸使了出来,旁观的武林众人纷纷喝骂。连河南的武林豪杰都神色愤怒,显然想不到金家竟然会如此下作无耻,没有一点武林名宿的风范。 金百霸对于众人的喝骂充耳不闻,举起紫金刀一刀向彭无望的顶门劈去。 「住手!」无为大师,卢麟,还有一直旁观的河南判官左建德一起出手,拦在彭无望面前。 金百霸怒道:「你们干什么?他杀我四个儿子,为什么不让我杀他报仇?」 谢满庭来到他身边,劝道:「金兄,不要冲动,杀他之事,可以从长计议。」 金百霸大怒:「谢兄,咱们数十年的兄弟,难道你忍心见我不得报杀子之仇?」 谢满庭神色一暗,心道:金兄实在无复当年之雄姿,此次明明是你自己暗摆阴谋,陷害彭门在先,却还要夹杂不清,真是让人心冷。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卢麟却已经大声骂了出来:「姓金的,明明是你自己害人在先,彭家三公子杀你四子,是你罪有应得,活该,你要想动他,先问问我。」 左建德也大声道:「原先我们还不知道,原来你不但当着我们众人之面,陷害彭二公子。还在泰山之巅,用飞燕回翔暗算彭大公子。我想,彭家的一十八个镖师和趟子手,也是你们动手加以残杀的。你这四个儿子是其罪当诛,你凭什么杀他。」 金百霸满脸赤红,黄须横飘,狂怒道:「我金百霸当年杀人无数,从来不用任何人来管。今天只是杀一个仇人,竟然不得!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如果再拦着我,当心我这口金刀无情。」 「你敢!」卢麟抄起判官双笔,踏前一步。 金夫人怒哼一声,大声道:「彭无望杀我四个儿子,就是和黟山越女宫为敌,杀之不足惜。」 话音刚落,她望了站在身边的金天虹一眼,金天虹脸色惨白地犹豫一下,才点了点头,来到了黟山越女宫众弟子面前,道:「众位师姐师妹,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到了,我们金家......」 「不必再说了,」一个看似首领的华衣女子大声道,「彭无望既然杀了金夫人的儿子,金师妹的哥哥,就是和越女宫为敌,再难活于世上。众位师妹,立刻护卫金氏夫妇。」众越女宫女弟子齐声应是,华衣飘飞,犹如朵朵飞花来到金氏夫妇的身边。 「哼!」左建德冷哼一声,道,「早闻越女宫弟子狂妄傲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名领头的华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很多话。」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已经闪电般递了出去。左建德哪里想得到此人说动手就动手,猛然抽出手中的镔铁双笔,一招「如封似壁」封在面前。哪里知道越女宫子弟中又出来三个持剑弟子,三柄剑犹如三道白虹分击左建德的咽喉,前胸和腰迹。这越女宫的弟子配合默契,剑法精妙,即使是铁笔丹心左建德也难以抵挡,被越女宫弟子的剑势逼退了三步。 卢麟怒喝一声,判官双笔一招「双燕归巢」双笔分取越女宫两名弟子的身上七处大穴。那华衣女子冷笑不绝,长剑一展,剑光闪烁之间,不但将卢麟的攻势全部接了下来,而且还守中有攻,剑法犀利。左建德单笔一展,护在卢麟的身边。华衣女子厉声道:「剑阵!」 只见七名持剑弟子展开迅捷无比的身法,将两人围在正中,七柄长剑此起彼落,向两人展开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这些越女宫弟子个个剑法精湛,而且出手奇快无比,所出的剑法全部是毫无保留的攻势剑法,剑招奇幻惊人。 一般的剑阵总是有人进攻,有人防守,所以攻守之间难免迟滞,会给人以可乘之机。而这越女宫的剑阵七个人全部都是攻势,就如一个有十四只手的神怪在向左,卢两人出招。 只在电光火石的十数招间,左,卢二人身上连中数剑,扑到在地。无为大师慌忙挡到两人面前,洪钟一般怒喝一声,完全不管越女宫的剑众,只是双掌前推,使出了少林神功「须陀山掌」,这路神掌招数简单,但是内力的使用方法堪称一绝,可以在瞬间聚集功力,逼出惊天动地的掌劲。无为大师对于这路掌法浸淫多年,功力深厚,这回为了救人,全力施为,更是惊人。只见两股山洪暴发般的掌力向越女宫众人迫去。只听一连串的惊呼之声传来,七名越女宫弟子一齐被这掌力震飞,卧倒在地。然而,无为大师的胸前衣襟也被划了一个口子。 那身为首领的华衣女子收起长剑,笑道:「无为大师,承让承让。」 原来那名女子已经在无为大师出招之时使剑破开他的掌风,在他胸前划了一道,这一剑再深几分,无为大师恐怕立刻就会丧命。 无为大师成名江湖多年,一双肉掌会遍天下英雄,从未输过半招。如今,虽然他是在以一对八的情形之下输了一招,然而对手却是他的徒孙一辈,已经无颜再出手。 他默然半晌,道:「越女宫剑法名震天下,名不虚传。今日之事,老衲无颜再管,就此告辞。」倒在地上的左建德和卢麟互相搀扶着起来,怒视了那群越女宫弟子一眼,一跺脚,相携走了。 这时,华衣女子道:「金老爷,现在没人可以挡着你了,你愿意怎么做,随你。」 金百霸「嘿」了一声,抓起金刀兜头罩脸向彭无望的面门劈下。猛然间,谢满庭的长鞭斜飞了过来,「铮」地一声撞开了金刀。 金百霸大怒,转头怒视谢满庭道:「谢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满庭木无表情地说:「金兄,谢某为尊当年天子圣命,又敬重金兄当年的豪气才屡次出手相助,希望金兄这一次看在谢某的薄面,不要再为难这位彭小兄。」 「你要护着他?」金百霸脸色阴沉地说。 「不错。希望金兄体谅谢某苦心。」谢满庭道。 「好好好!」金百霸仰天狂笑,道,「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弟,这个面子我一定给你。」 谢满庭暗中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忽然看见金百霸的金刀已经迎面向他的顶门劈来。 「谢前辈,小心!」本来一直重伤倒地彭无望忽然站起身,和身向金百霸撞去。金百霸此刻一心想除去谢满庭这个绊脚石,完全没想到彭无望这会儿会扑过来,被他撞歪了身子,金刀一晃只砍中了谢满庭的左臂,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谢满庭的半边身子。 「掌门!」那些嵩山派的高手大惊,纷纷冲到金百霸的面前大声喝骂:「姓金的,想不到你竟然连我家掌门也不放过。」 「姓金的,你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姓金的,你好狠!」 谢满庭狂吼一声,一把将金百霸的金刀夺了过来,奋力摔在地上,狂怒地吼道:「金百霸,你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耻小人。今日,我谢满庭瞎了眼睛,竟然还为你拼命。好,好,好。你这一刀劈得好,也将我劈得清醒许多。我和你今日划地绝交,从此你金百霸的事,再也和我无关。」说完他猛然撕下衣袖,丢在地上,然后抓过身边手下的一柄锯齿刀抖手在地上划了一条长约一丈的横线。他将刀还给身边之人,又道:「今日我嵩山派个个负伤,无力再战。但是,彭小兄曾经救我一命,如果他有什么意外,嵩山派全派上下,誓报此仇。」说完,拂袖而去。 那名华衣女子看了看仍然歪歪斜斜站着的彭无望,道:「姓彭的,你这人倒好得很,谢满庭这么对你,你还救他。可惜,他走的太急了,连他的鞭子都忘了给你解。你认命吧。」 金百霸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便去拿刀。 此时,金天骄忽然跑了过来,大声道:「爹,不必麻烦,看孩儿将他砍成八块。」说完手提长刀向彭无望走去。 旁观的众人被这一幕幕奇诡无常的变故弄得目眩神驰,莫名其妙。连方家父女都不知如何是好。金天骄的突然行动更令人出乎意料。只听得方梦菁惊叫一声,金天骄的金刀已经来到了彭无望的面前。「骄儿,小心!」金夫人喊道。 彭无望大喝一声,侧身让开刀锋,用肩膀猛然撞向刀面。 「来的好!」金天骄运足腕力就势横刀结结实实拍在他的肩膀之上。 只听「啪」的一声,彭无望的肩膀被这一刀拍得犹如对折一般歪斜了下来,原来是整个肩胛骨都脱了臼。彭无望惨叫一声,疼得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围观的众人见到如此惨景,立刻鼓噪了起来,纷纷怒骂金家行径无耻,无奈越女宫人护定了金家,令人不能越雷池一步。方家父女对望了一眼,一时之间,竟然都想不出什么解决之道。 金天骄毫不迟疑,完全不为众人的怒喝鼓噪之声所影响,金刀一抖,斜切向彭无望的右肩。这一刀如果劈实了,彭无望就会从右肩自左腰断为两节。「姓彭的,受死吧!」金天骄意得志满地狂叫道。此时,瘫在地上的彭无望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金天骄,嘴角竟露出一丝冷笑。 一切就在众人完全无法想象到的情形下发生了,彭无望的右手忽然神迹般地从腋下穿出,握住了本来将自己牢牢捆住的剪水鞭,然后用力一扯,竟然将剪水鞭从自己的身上轻而易举地解了下来。金天骄早就被彭无望的武功吓坏了,现在看到他从剪水鞭的捆绑中脱颖而出,哪里还敢出招,连忙向后急退。其实,他的这一刀如果继续劈的话,一定可以让彭无望身受重伤。然而他未战先怯,反而给了彭无望杀他的机会。 「孩儿小心!」金夫人和金百霸齐声惊叫,双双奔上前来。然而此时的彭无望已经长身而起,一招少林龙爪手扼住金天骄的咽喉,健腕一拧,龙抓手化为少林罗汉拳中的「苦海回头」,只见金天骄的脑袋硬生生地被拧得面向从身后赶来的金氏夫妇,而身子却还是正对着彭无望。 「天骄!」「骄儿!」金氏夫妇发出两声撕心裂肺惨呼,扑到软软瘫在地上的金天骄身边。 「杀了他!」越女宫华衣女子冷喝一声。她身后的五六位弟子同时拔剑冲上前来,各自拟准自己的方位,数十剑铺天盖地地刺向彭无望的周身。 第15章 十日之约 彭无望此时左肩胛骨完全脱臼,而身上的几处伤口也阵阵左痛,实在已经难以支撑,然而为了彭门洗雪深仇的强烈意志让他做出了更加凌厉的反击。他右手一探,抽出鸳鸯刀,一招自创的离手刀「游龙戏凤」喷薄而出。这离手刀犹如天外流星般神奇地出现在所有越女宫弟子的面前,根本分不出先后顺序。越女宫的这几个弟子刚刚出山,哪里见过如此奇异的神妙刀法,立刻同时中招,五六只握剑的右手全部被划出了长长的伤痕,五六柄剑也落在了地上。 华衣女子清啸一声,手中长剑一挺,在弹指间划过三丈的空间,匹练般刺向彭无望的左胸。彭无望此时浑身剧痛难当,已经难以自由腾挪,他一咬牙,微微晃了一下身子,让开左胸的要害。华衣女子的长剑深深刺进了他的左边肋骨。彭无望闷哼一声,右拳闪电般击向华衣女子的左脸。华衣女子连忙想要拔剑抵挡,但是剑刺在彭无望的肋骨之中,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拔出。就在这迟疑之间,「砰」地一声,彭无望的右拳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她左脸颊之上,只听她惨叫一声,滚倒在地,立时昏了过去。 此时,所有挡在彭无望面前的相关人等,都被他一一打倒,只剩下围在金天骄尸身旁边的金氏夫妇。 彭无望面无表情地握住兀自插在他左肋上的长剑剑锋,闷哼一声,奋力一拔,长剑应声而出,一彪鲜血狂喷了出来,面前方圆一丈之内的青石板地皆被染红。躺在他面前的众越女宫弟子为他的气势所摄,纷纷往后退去,有些伤得重的,竟然连站起来都免了,手脚并用地向后就爬。连与他仇深似海的金氏夫妇也被他刚才以身体为媒,力创越女宫首席女弟子的惊人手段震慑,迟疑着不敢上前。 一时之间,在场数百个武林人物鸦雀无声,甚至没有人有一丁点的动静,人人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浑身浴血的彭无望。 「杀人者死,此乃天理。」彭无望操着因为强忍着剧痛而沙哑的嗓音缓缓说道,「金百霸,我有说错么?」他伸出右手扶住自己的左肩,用力向上一送,希望将脱臼的肩胛骨入臼。然而,刚才金天骄的这一刀实在砍得太重,两个关节之间被撞出太远,没法装上,骨头摩擦血肉经络,痛得彭无望又是一声闷哼。旁观的虽然有不上刀头上舔血武林豪杰,然而这么惨烈的伤损情形也还是第一次见,无不看得牙根发冷。 彭无望一跺脚,右手上托,将整个左肩提了起来,再向下一压,接着右拳猛地往肩膀上一砸,只听骨节「咯吱」一声脆响,骨节终于给他接了回去,彭无望拼命咬牙忍痛时咯吱吱的声音,连和他相隔老远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换作是个旁的人,早就昏了过去,可好个彭无望,竟然不叫一声。他还能狂笑一声,说道:「金老贼,受死吧。」 旁观的众人此时哪里还忍得住,纷纷议论了起来。「看,这姓彭,还要打呀?」「当然啦,血海深仇哇,哪能不报?」「嘿,看他浑身是伤,连骨头带肉都不灵了,还打?」「这才是真英雄。」「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铁血硬汉。今天给姓金的拜寿,可没白来。」「厉害,厉害,彭门竟然有这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师父是谁呀?」「彭地?」「金老爷有免死金牌,我们是不是该帮帮手?」「帮你个头!先不说你是不是白白送死,就说金老贼做的那些混账事,你说你该帮吗?」 事已至此,金百霸和金夫人互望一眼,同时大喝,一刀一剑催动起惊天攻势,拚了命似的向彭无望扑来。彭无望气沉丹田,左手虚空一抓,本来立在石板地上的闪亮鸳鸯刀重新回到自己手中。彭无望大半自创的绝学乃基于这鸳鸯刀,鸳鸯刀在手,他立刻信心百倍。只见他右手一送,鸳鸯刀化为一道洞穿天地的厉芒直接射向金百霸和金夫人。虽然金百霸号称无敌神刀,而金夫人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女神剑,但是遇上这连剑神顾天涯,鹤神齐笑天都赞叹不已的离手刀法,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狂舞刀剑,使出泼水难入的护体功法,严密防住周身要害。 鸳鸯刀犹如通灵神器,上窜下飞,横斩竖劈,宛如游龙戏水,又似青凤翔空,在彭无望施出的擒龙功力的牵引下,做出了一个个神奇瑰丽的招法变化,可谓招招神妙,式式无双,可以说是他出道以来的巅峰之作。金氏夫妇虽然下了拼死之心无奈在彭无望的奇幻攻势下,不但先机尽失,而且进退失据,只有一招招的硬挨,心中的憋闷苦涩,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数招过后,金夫人腰部中刀,惨呼一声,跌在地上。一直拔剑护在旁边的金家六女金天虹那里还忍得住,惊呼一声,扑上前来,挡在母亲身前。 彭无望看在眼里,心中一动,左手急伸,运起擒龙功将鸳鸯刀硬生生地隔空提起,流星般该向击向金百霸。金百霸此时已经眼花心跳,那里还抵挡得住,只能尽力一扭身,鸳鸯刀划胸而过,带起满天血雨。 「爹!」金天虹惨呼一声,拼命扑到已经倒在地上的金百霸身上,转头对彭无望道:「姓彭的,你要杀我爹爹,先杀了我吧!」 彭无望冷哼一声,一甩手,鸳鸯刀精光一闪,破云穿雾般来到金夫人的面门。 「娘亲!」金天虹惨叫一声纵身一扑卧在金夫人身上。彭无望哪里想到这金家六小姐有如此孝心,为了避免误伤了她,他猛地一摆手,一股擒龙真气应手而出,鸳鸯刀歪了歪,斜飞了出去,但是刀刃到处,金天虹的发髻被一刀削断,满头青丝披散了下来,称得她一张俏脸更加苍白,惹人怜爱。 彭无望收回鸳鸯刀,胸口一闷,连忙用袖子掩住脸,将一口血吐在袖子上。原来,他强运真气,催动擒龙功,内力已经损耗良多,再也撑不住几招了。 此时,旁观的智仙子方梦菁不忍看到金天虹如此狼狈,走上前来道:「彭三公子,今日你连杀了金家五位公子,彭门大仇也报得了大半。金氏夫妇重伤在身,已被你重创,而且声名尽毁,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请公子放过他们吧。」 彭无望哼了一声,道:「金家的两个狗贼,卑鄙无耻,设计陷害我家两位哥哥,又杀了我们镖局十八位兄弟,大仇不共戴天,决不能饶。」 方梦菁轻轻一笑,道:「彭公子想必也为金家小姐的孝心感动,所以两次手下留情,希望你可怜金姑娘一片至孝,放过她父母的性命。」 彭无望叹了一口气,心想:她有孝心,我也有兄弟情,岂能厚此薄彼。他正要开言拒绝,忽然看见金天虹已经将父母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和身扑在二人身上,除非一刀将她劈开,否则要杀金氏夫妇,可谓千难万难。此时的金天虹乱发披肩,俏脸铁青,一身华服皱褶不堪,但是风姿卓越,煞是动人心魄。 彭无望怔了一下,垂下眼睛,忽然看到自己襟前的那朵玲珑雅致的月夜流香牡丹,此花在他力战数场之后仍然结构不消,风华犹在,只是花瓣之上,多了几滴鲜血。 「苍天不仁,难容世间英物。这金姑娘身处金门,却清纯仁孝,出淤泥而不染,可以舍身救父救母,就如这跌落凡尘白牡丹,虽于泥泞之中,仍清雅照人。我今日何妨放过金家这位至情至孝的好姑娘,免得她步上大哥二哥的后尘呢?」彭无望暗暗思付道。 他默然良久,道:「好,金姑娘,我给妳十天期限,妳好好和妳的父母相聚,十天之后,我彭无望必再次到访,取妳父母性命。」 言罢向方梦菁道:「方姑娘,今日多亏妳出言相助,我二哥才得以洗雪冤屈,大恩不言谢,此后姑娘如有差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方梦菁掩嘴轻笑了一声,道:「彭公子,你襟前这朵月夜流香,确是精致美丽。」 彭无望脸上立刻一红,暗道:好厉害的才女,只一转眼就猜出我刚才的心意。 他也是个伶俐的人物,恭恭敬敬地取下襟前的白牡丹,送到方梦菁面前,道:「既然姑娘看着喜欢,彭某只有割爱相赠,望姑娘笑纳。」方梦菁点了点头,意含赞许,欣然接过牡丹花。 此时金天虹早已经吩咐家丁将金氏夫妇扶进府去,然后面色雪白地转头对彭无望道:「彭公子高义,小女子感激不尽。但是,父母至亲之命,却也不能轻易让你拿去,我五个兄长的大仇,我也非报不可,你若要杀我,请立刻动手。」 彭无望一摆手道:「彭某一言九鼎,此事十天后再说。妳想找什么帮手,随妳的便。不过我劝妳还是抓紧时间多与父母相聚,不要耽误时间了。」 说完再向方氏父女一抱拳,飞身跃上高昌战马,飘然而去。 第16章 一刀扬威 彭无望洛阳一战一天后就已经在整个洛阳城传颂开来,几天后整个河南都传得沸沸扬扬,武林人  士交相传颂彭门三公子不但武功盖世,而且豪气冲天,一人独斗嵩山派,越女宫,金家上下五子一女和金氏夫妇二人,神勇过人的英雄事迹。而金白霸的声名却跌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对金家的卑鄙行径切齿痛骂,轻蔑异常。伴随着一年一度的洛阳花会,这些武林中的奇人轶事更使洛阳城增添了几分热闹。 虽然那场武林大战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暂居洛阳晓风客栈的方家父女仍然对这个话题津津乐道。 「彭无望的离手刀法堪称最近武林中最为新颖超凡的新创刀法,嘿嘿,为父纪录武林轶事多年,所见的各路千奇百怪的武功不胜枚举,然而以擒龙功催发离手刀这种奇异武功,可谓不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方百通在客栈房中的桌案之上奋笔疾书,神色兴奋不已。 「爹爹,看来,武林轶事录中,又要多一个名字了。」方梦菁笑道。 「哎,我还不敢这么就将他的名字写上了,因为还不能肯定这路刀法就是他自创的。」方百通摇头晃脑,似乎意犹未尽,又道,「女儿,妳看他在一开始独斗金家四子哪路刀法,有什么特别?」 方梦菁侧头想了想,笑道:「爹爹想要考女儿么?我看,他右手使的是『雾隐云龙』刀法,这是鹤神齐笑天的云龙长风刀法中的一路。他的左手,嗯,应该是『横江刀法』,也是云龙长风刀法中的一路。只是他双手同时施展,又多出了无数精奥变化,这些招式出于何门何派,恕女儿才识浅薄,无法辨认出来。」 「能看出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不愧是我方百通的好女儿。其实,彭无望的出招根本没有多出任何变化,只是他双手各使一路刀法,左右开弓,一神守内,一神游外,根本不拘泥于双手配合之变化,而是双手任意出招。」方百通轻抚长须,满含赞叹地说。 「任意出招?这怎么可能?」方梦菁惊道。 「一手成方,一手成圆,嘿嘿,女儿,这个彭无望甚是难得,他不但惊才绝艳,乃是武学上旷世难逢的奇才,而且心地质朴,坦荡耿直,这个诚心正意的品性恐怕更是难求。否则即使让他想出了这个奇门武学,也因为杂念太多而难以融会贯通。」方百通越说越是激赏,几乎将颌下的胡须捻下。 方梦菁掩嘴轻笑道:「我说呀,彭无望这个人根本是个傻小子,世上的这许许多多人情世故,他都懵懵懂懂。」 「哎,不要小看他,这个后生可还傻中有精,你看他直闯金府的气势,嘿,任凭金家舌绽兰花,该杀就杀,一点也好处也没法从他身上捞着。可怜他们想出这许多鬼魅伎俩,放到彭无望身上可就全行不通了。」方百通抚掌笑道。 「爹爹,你也夸够了吧?」方梦菁娇嗔道。 「对对对,还有我的宝贝女儿,嘿嘿,不愧是我方百通的好女儿,三言两语就揭破了金府的阴谋,才智过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方百通连忙笑着说。 方梦菁笑着点点头,这才放过了他,转头望向窗外,观赏着夏日洛阳百花盛开的美景。 正在方家父女谈兴正浓之时,突然烈风扑面,三个手持双剑黑衣蒙面的杀手似乎从天而降一般从三道朝街的窗子破窗而入。六道剑光匹练般交剪而下,方家父女只来得及惊叫一声:「青凤堂」,完全来不及躲闪。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一道灰衣身影破门而入,手中轰雷般的烈焰刀光迎头罩向那三个黑衣杀手。 只听得一连串的惨叫之声,两名杀手四剑齐断,一个咽喉中刀,一个面门中刀,横尸地上。而第三个杀手一条左臂被斜斜砍下,惨呼着滚到在地。方家父女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刚刚扬威洛阳的彭无望。只见他抖手飞出鸳鸯刀朝客栈的地板掷去。果然,一阵巨大的迸裂声传来,客栈地板裂了一个大洞,一个青衣身影冲天而起,手中映月弯刀迎头砍下。然而,奈何彭无望的飞刀已经先到了一步,刀光如电,穿胸而过。那青衣人一声惨叫,身子直贯出丈余,摔在地上,这个人五短身材,手臂粗壮,面目狰狞,双目幽蓝,似非中土人士。只见他在地上挣扎了片刻,蹬了蹬腿,咽气归西。 彭无望一屁股坐在客栈的椅子上,脸色铁青,扶住桌案,暗暗调息着体内混乱不堪的真气。 方氏父女互相看了一眼,方百通上前作了个揖,道:「多谢彭小兄再次出手相救,方某感激不尽。」 方梦菁上前一揖,道:「彭兄武功更上一层楼,小女子钦佩不已。」 彭无望暗中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道:「方老前辈,方姑娘不必客气。」他转头对仍在地上**的仅存黑衣杀手道:「回去告诉青凤堂主,想杀方家父女,先过我彭无望这一关。」 那黑衣杀手好不容易止住**,颤声道:「你就是彭无望。」 彭无望哼了一声,道:「正是,下次换个高手再来。青凤堂莫非真的无人了。」 那黑衣人看了看横死地上的青衣人一眼,低声道:「彭无望果然名不虚传,这次真是失策。」他一跺脚,纵身从已经破烂的窗口越出,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看到那黑衣人走了,彭无望整个人都垮在了桌上,张口喷出一股鲜血。方家父女大惊。方梦菁见机最快,连忙关上大门。 方百通扶起彭无望,放他躺到床上,连声问:「彭小兄,你怎么样?」 彭无望又喷出一股鲜血,道:「我可能受了极重的内伤,至于受伤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方梦菁将所有窗帘都拉了起来后,才来到床前,对方百通道:「爹爹,我对医术了解得多一些,让我看一看。」 方百通点了点头,对彭无望道:「小兄弟,我这个女儿不但智谋超群,而且医术如神,你放心好了。」 方梦菁嗔道:「爹爹,现在不是夸女儿的时候。」说完坐到彭无望身边,拿起彭无望的右手把起脉来。 方百通笑了笑,嘀咕道:「夸女儿还要分时候么?」言罢,悠悠然坐到桌边,开始继续他的著书。 方梦菁把脉良久,又观察了彭无望的脸色,道:「彭兄,你的伤势没有大碍,只是最近你连场大战,消耗过多内力,精气虚耗,而且诸多外伤未愈,伤连肺腑。而且,你最近休息不够,气血两虚,加上你身上中过先天罡气,越女宫剑气和嵩山派内功的冲击,虽然伤势都不算重,但是积累下来,实在危害不小。不过,既然有我在,我可以多给你开些补气宁神,舒筋活血的方子,再加上些大补之物,相信你一个月内就会完好如初。」 彭无望急道:「方姑娘,我十天后还有一场大战,麻烦妳尽早治好我的伤势。」 方梦菁道:「彭兄,恕我直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你这病根早在几十天前已经种下,实在难以快速根治。」 彭无望叹了口气,忽然笑了笑,道:「方姑娘肯为我医治,我已经感激不尽。竟然还诸多要求,实在该死。」 方梦菁连忙起身万福,道:「彭兄言重了。阁下三番两次相救于我们父女二人,就算是再苛刻的事,我们也会尽心为你办妥。」 彭无望惶恐地撑起身子,刚要说话,坐在远处的方百通摆了摆手,道:「算了,女儿,彭小兄,大家都不要太客气了,治病要紧。」方梦菁连忙扶住彭无望的身子,让他躺回床上。 方梦菁找人处理好尸体,洗净屋内血迹,写下一个药方,请店小二出去抓药,又请人要厨房炖一碗燕窝茯苓汤,然后来到彭无望的身前为他施针。 方百通正将一卷武林轶事录收尾,见彭无望精神还好,就问道:「彭小兄,不知你是为了何事才找到我们的?」 彭无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在下身受重伤,身无分文,整个洛阳城举目无亲,又没钱医病,忽然想起方老前辈和方姑娘总算相熟,所以才冒昧前来。想不到竟然阴差阳错,出了这些事故,真是世事难测。」 方百通抚掌笑道:「彭小兄果然快人快语。承蒙彭小兄看得起老夫和小女,才能救得我们性命,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老前辈,过奖了。」彭无望笑道。 「对了,彭小兄,你的武功实已到达出神入化的地步,真是心明眼亮,洞察先机,竟然预先料到那青凤堂四大元老之一的『踏月追魂』差博所有腾挪变化,一刀将他置于死地,这份武功,就算当今武林的七大公子,也有所不及呀。老夫佩服,佩服。」方百通捻须笑道。 彭无望大惊:「老前辈,你说那青衣人是青凤堂四大元老之一。」 「怎么,你不知道么?」方百通惊道。 「晚辈委实不知。实不相瞒,晚辈根本对这个差什么的武功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在屋中。只是,先前炮刀罗一啸也曾经以这个办法突袭我大哥。我想,这回是不是也会有个什么人象罗一啸一样冲出来,所以抢先射出鸳鸯刀,只是保险起见,想不到真有个人窜出来,算他倒霉。」彭无望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家父女互望了一眼,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滑稽感。原来,踏月追魂差博乃是名满天下的一等一的刺客。他本是波斯人,十三岁到达中土,已经精通波斯武功。到了中原,重新投山拜师,学成了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尤其他的弯刀刀法,混合了中原武术和波斯武功的精华,乃是当世有数的诡异刀法,饮恨此刀之下的武林名家,英雄好汉不计其数,已经被收在方百通的武林轶事录中。他虽然武功比起雷煞炮刀罗一啸来,稍差一线,然而已经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大魔头,不想却无缘无故地枉死在彭无望一招毫无目的的刀法之下,实在冤枉之极。 方百通看了看桌上刚刚饮过差博鲜血的鸳鸯刀一眼,叹道:「真是报应,差博手下枉死的冤魂无数,今日该有此报。」 此时方梦菁为彭无望施针完毕,笑道:「彭兄今天再展神威,从此天下闻名,可以预期。」 彭无望长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嘿,天下闻名实非所愿,只希望早日得报大仇,从此了无牵挂。」言罢,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菁儿,他可是睡过去了?」方百通问道。 「正是,爹,他说睡就睡,倒是干脆得很。」方梦菁笑道。 「哈哈,有趣,有趣,今日终于见到一个和自己女儿聊天聊到打瞌睡的男儿。」方百通捻须笑道。 「爹!」 第17章 约战少林 当金百霸和金夫人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整个金氏镖局里只剩下几个端茶送水的仆人,其他的护院,趟子手,镖师还有府中家丁全部都已经不见了。金百霸看了看躺在同一间屋子里的金夫人,颤声道:「夫人,妳还好吗?」 「呸,好什么?这一回我们金家声威尽失,就算捡回性命,也不过是苟活人世的废人。」金夫人切齿道。 金百霸环视了一下四周,道:「夫人,我们的家丁仆众呢?」 金夫人冷笑一声,道:「你问我,却叫我去问谁。」 这时,金天虹匆匆从门外奔了进来,看到父母同时醒来,大喜道:「爹,娘,你们都已经醒了!太好了。」 「虹儿,过来。」金夫人向她摆了摆手,道。 金天虹连忙走到了她的床边,问道:「娘,什么事?」 金夫人道:「是不是你遣退了所有的家丁仆众?」 金天虹点了点头,道:「娘,彭无望十天之后就会再次来金府,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放过金家,所以女儿遣散家众,免得他们枉死填命。」 金夫人哼了一声,道:「好,好,果然是个侠义心肠的好女儿,和妳爹早年时候一模一样。」 「娘?」金天虹心中一颤,问道,「妳是不是认为我作得不对?」 「哼!我问妳,妳有没有向咱们黟山越女宫求援?」金夫人声色俱厉地说。 「娘,我已经让师姐方飞虹去求援了。但是,黟山和洛阳相距千里之遥,我想她们可能赶不过来了。」金天虹颤声道。 「所以妳才会花去这许多功夫去作无谓的事。」金夫人怒道。 「夫人,妳又何必埋怨女儿呢?她这么做也不过是不想多伤人命。」金百霸沉声道。 「呵,现在你又想做英雄了?当初你又何必用飞燕回翔害死彭无忌?」金夫人冷笑道。 「夫人,唉,都怪我一时糊涂,行错一步,惹来这灭门之祸。」金百霸叹道。 「算了,娘,现在我们命在顷刻,何必互相埋怨,」金天虹小声劝道,「让我们抓紧这最后十天好好相聚。」 「妳胡说什么?」金夫人大怒,「难道妳想我们全家就这样在这里等死么?」 「除了这样,娘,我们还能做什么呢?」金天虹哭了出来。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抓紧时间逃出洛阳,留得有用之躯,好为妳那五位苦命的哥哥报仇雪恨!」金夫人大声道。 「不,不能逃!」金百霸忽然大声道。 「什么?夫君,你难道有什么退敌的良策不成?」金夫人问道。 「没有,不过,我金百霸一生雄据洛阳,早已经落地生根。让我金百霸避祸出逃,我宁愿一死。」金百霸斩钉截铁地说。 「难道你忍心看你的女儿陪你一死么?」金夫人大怒。 「娘,女儿的意思和爹一样,誓与洛阳金家共存亡。」金天虹低声道。 金夫人看了看他们父女二人几眼,费然长叹一声,道:「这叫自作自受,好吧,虽然为娘的做了许多阴险之事,从此天怒人怨,但是为娘总算还有个有出息的女儿守在身边,有个有骨气的夫君同生共死,也算够了。」她轻轻拉住女儿的双手,目光中露出慈爱之色。金天虹感到眼圈一阵发热,叫了一声「娘亲」,扑进金夫人的怀中。金百霸颤抖着走下床,来到妻女的身边,张开长长的双臂,将二人一起揽在怀中。 方飞虹带领着在洛阳一役中多少带着点伤的越女宫同门星夜兼程向黟山赶去。自从出道以来,方飞虹以越女宫神女殿第四代首席女弟子的身份闯荡江湖,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江湖之上,无论黑白两道,正邪高手,都要对她退让三分。然而,洛阳一战,彭无望以一柄飞刀,一套普普通通的罗汉拳,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和同门师妹们一一击倒,在天下人面前让越女宫的声誉蒙受天大羞辱,更让自己从此在江湖之上抬不起头来,此仇此恨,她说什么都不会就此算了。 刚刚离开了河南境内,方飞虹忽然看见黟山越女宫的神鹤在天上横掠而过。越女宫所在之地有几处与世隔绝的水潭,特别适合水鸟生长,乃是从北方飞来的仙鹤栖息之地。从战国时代以来,越女宫人氏代代饲养仙鹤自娱,仙鹤经过数十代的精心培养繁衍,吸收黟山甲于天下的钟灵之气,渐渐生出一种身躯巨大的奇异品种,这种仙鹤体积庞大,气力惊人,不但独具灵性,而且非常的勇猛善战,甚至可以作为征战沙场的神兽。她欣喜之极,心想:真是太好了,神鹤舞处,必有宫中高手出没,难道是天女宫的众位师叔师叔祖卜算出今日的危机? 方飞虹立刻仰头努嘴一声呼哨,清越的哨声直上云间。那正在碧空翱翔的神鹤听到这哨声,也长鸣了一声,俯冲了下来。这只神鹤,身长一丈开外,双翅一展,足有三丈,从空中飞来的声势,飞沙走石,惊天动地,众越女宫弟子的马匹嘶吼不绝,竟然纷纷受惊。幸好越女宫子弟个个武艺精湛,熟练地勒住缰绳。方飞虹飞身下马,冲到神鹤地面前,亲昵地揽住牠的脖颈,低声道:「小鹤乖,小鹤听话,告诉我你的主人们呢?」 嵩山山高万丈,居于天下正中,自古以来,世人称之为中岳,被历代君王视为王者之山,为各代君王所衷。秦,汉,北魏君王都曾在此祭奠过山神。太室山东南麓黄峰盖下秦代建有太室祠,后称中岳庙,此时正值此庙极盛之时,善男信女,烧香拜佛者络绎不绝。山中汉代所建的汉三阙,太室阙,少室阙,启母阙闻名遐尔。太室阙,太室阙是汉代太室山庙前的神道阙,建于东汉时期,阙身四面雕有人物、动物、建筑物等五十余幅画,形态生动,线条流畅。另有隶篆铭文,是书法雕刻艺术中的上上之选。 少室阙在少室山下,铭文叙述了大禹在古时治理洪水时「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 启母阙在万岁峰下,是启母庙前的神道阙。在阙的东北面,耸立着一块几丈高的石头,名为「启母石」。相传古时大禹治水感动上天,天帝施展法力,将大禹变成可以开山凿渠的力士,从此治水方有成效。 已有两百余年历史的嵩阳书院建于嵩山南路,自古才子辈出。院内汉代册封的将军柏至今高耸入云,清荫染碧,煞是引人。 但是,嵩山最为闻名天下的所在乃是位于少室山上的少林寺。寺院建在郁郁葱葱的丛林环抱之中,所以起名「少林」,意为建在少室山下密林中的寺院。此寺建于北魏年间,乃是佛祖达摩祖师自海而上,经南越蛮荒之地,过江都,后一苇渡江,来到嵩山建寺而成。达摩祖师在这里讲经说法,开坛论禅,从此确立了禅宗在中国的地位。而在隋末唐初,少林寺又因为一段十三棍僧救唐王的佳话,身价百倍。现在身为天子的唐太宗李世民因为感念少林僧众的救命之恩,下了一道圣旨,钦赐少林寺的十三僧紫金袈裟,允许少林寺驻扎僧兵。从此少林寺确立了在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的超卓地位。也开启了被后世盛赞的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契机。 在大唐武林中,论剑道中的极至剑罡,剑气,以越女宫推为第一,论剑法变化,天山剑派当仁不让,论拳脚腰马功夫,则首推少林。所以有剑出天山,拳出少林,罡出黟山的口谚。 天下第一录的作者方百通每每谈到天下第一派时,往往犹豫不决,从来不下断语。实在是因为,黟山越女宫,嵩山少林寺和天山剑派顶尖高手层出不穷,从来没有分出过高下。但是,正是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第一的盛名何等威风,即使武林中的绝代高手,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也无法等闲视之。 就在彭无望勇闯洛阳的前一天,嵩山少林寺的大雄宝殿之内被放入了一封战书。大雄宝殿乃是少林寺的正殿,殿中如来佛相高达十丈开外,金碧辉煌,宝相**。少林寺弟子对于大雄宝殿敬重有加,每天早晨,午后和黄昏时分,都有专职的弟子负责打扫,清洗佛像。每日在寺内巡逻的武僧更是将大雄宝殿视为巡查的重点,早中午各有三班一流好手在此巡视。但是,这封战书却是在正午十分,杂役弟子刚刚清洁完佛像,而巡寺的武僧正在大雄宝殿集结的时候,宛如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被放在了如来佛像的手掌之上。然则留书之人轻功之佳,实令人匪夷所思。 战书被巡寺的武僧首领在最快的时间里送到当今少林寺的主持方丈无尘大师的手中。战书乃是黟山越女宫的宫主仙羽一剑左念秋的亲笔所书。上面写着: 无尘大师安好,自江左一别,匆匆三十年,光阴似水,滑指而过,实令人怅然若失。回想当年,嵩山之巅,拳剑论交,酣畅淋漓,令本宫神思牵绊,未敢一日或忘。当日之天下第一之争,平局收场,未分胜负,实为憾事。近年来听闻渡远大师羽化仙游而去,未有机缘再次领教大师旷世难逢的绝代武功,令人深有沧海遗恨之慨。 今膝前有一小徒,尽获本宫真传,隐隐有青出于蓝之势,特命其携本宫昔年所配之天痕剑,来会少林寺诸位前辈高手。 此战若越女宫侥幸胜出,则天下第一派之名终有归属,解去多年深悬武林同道心中之惑,岂不快哉。 少林方丈无尘禅师知道事关重大,立刻传令知客僧去请来,罗汉堂,达摩院,般若堂,戒律院,菩提院和藏经阁的诸位主事一起商议对策。 无尘大师待诸位主事都看过这封战书之后,缓缓说道:「各位师弟,老衲主持本寺未到五年,便遇上这天大的难题,不敢擅作主张,所以请来诸位商议一下。」 主持罗汉堂的无畏僧首先开口:「师兄,越女宫自恃祖传剑法神功,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这次竟然还欺上门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若然那个什么小徒真敢闯上山来,就让我先出马,看看她是否真的是三头六臂。」 无畏僧乃是当年十三棍僧中的一位,本来在寺中职位低微,但是勤奋好学,武功进步神速。王世充剿灭少林寺一役之中,他以一柄戒刀连杀王世充麾下七员大将,带领十数名少林子弟杀退了过千的郑军,护寺有功,被破格提升为罗汉堂主事,专司护院之责。此僧虽然已经剃度,但是仍然性如烈火,豪言快语,一派江湖豪杰的风范。 主持戒律院的无念禅师一摆手,道:「无畏师弟,稍安误躁,你如此性急,难保不犯嗔戒。我们少林寺乃是守礼之地,若然越女宫想要闯山,我们也要先和她们讲明道理,然后在动武不迟。此乃先礼后兵之道。」无念大师执掌戒律院,铁面无私,执法极严,连无畏僧见了他都肃然起敬,不敢有丝毫放肆。这时见他言之有理,连忙说:「无念师兄所言甚是。」 达摩院主事无痕大师思索了半天,摇了摇头。无尘大师见状问道:「无痕师弟,莫非你有话要说。」 「唉,」无痕大师叹道,「师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对于这个越女宫宫主口中的小徒的来历武功一无所知,我们达摩院实在难以因材施教,**出能够对付她的弟子。」无痕大师所司的达摩院专门负责传授门下弟子少**功,所以他一看到战书分外紧张,因为如果少林寺找不出能够敌得过越女宫门人的弟子,可以说他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哈哈,」般若院的主事无忧大师笑了起来,「无痕师兄不必过虑。想那越女宫弟子不日便到,你哪有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训练出可以克制她的弟子?而且越女宫宫主在信中已经言明会战少林寺诸位前辈高手,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她会选上达摩院的第三代弟子。」般若院专司搜集江湖之上各门各派的武功家数,然后编辑成册,以供少林弟子参详比较,或是创制新招。少林寺七十二项绝艺中就有相当多的武功乃是来自般若院,无忧大师常常涉足江湖,收集武林中的新鲜招式,见多识广,所以比无痕禅师多懂一些人情世故。 无痕大师长出了一口气,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既然她是冲着我们来的,就让我们这几把老骨头去挨挨越女宫的神剑好了。」 众位老僧都笑了起来。 「阿弥陀佛,」菩提院的主事无量禅师忽然道,「方丈师兄,达摩祖师所创少林寺所为何事?弘扬佛法,钻研禅理,普渡苍生才是本寺正道。武功比试,江湖虚名不过是鸡虫争鸣的小事,实不足以介怀。方丈师兄何不将此事搁下,不作理会。所谓万事皆有前因,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应当随缘面对。」 无量禅师乃是十三棍僧之首,武功盖世,禅功精湛,主持菩提院,专研禅机佛理,对于江湖中的风云变化完全不感兴趣。 「阿弥陀佛,无量师兄金玉良言,贫僧深以为然。」一直没有说话的藏经阁主事无休禅师开口道,「老衲执掌藏经阁多年,本寺僧众入阁之后,多去钻研七十二项绝艺,勇猛精进,废寝忘食。而对于金刚经,法华经,阿含经和迦楞经却碰也不碰。这些禅经佛理积尘日深,无人理会。而七十二绝技的手抄本却被翻得封页横飞,破烂不堪,实在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谓。」 无畏僧看了无痕大师一眼,无痕大师瞟了脸色微红的无忧大师一眼,三个人脸上同时露出惭愧之色,垂下头来。 无尘大师沉思了良久,道:「我派自达摩祖师始,确立禅宗正统的地位,历经百余年来的风雨飘摇,经五代十国,隋末唐初,仍然屹立如山,僧众云集,而曾经盛行一时,与禅宗分庭抗礼的净土宗,青黄两宗却渐渐势危,颇有后继无力之感,诸位可知原因否?」 无量大师长颂一声佛号,道:「本宗佛法不重形式,废除诸项繁文缛节,讲究缘法顿悟,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法理简明深刻,引人入胜,乃是佛法正道,皈依者众,乃是当然之事。」 无尘大师点了点头,道:「这确是原因之一。」 无休大师听出方丈的言外之意,道:「方丈师兄莫非另有高见?」 「阿弥陀佛!」无尘大师缓缓点了点头,道,「诸位师弟可知南北朝之时,中原有多少佛寺?」无休大师主持藏经阁,知闻甚博,忙道:「有名的大约有五百多座,没有列入典籍的,相信有上千座之多。」 「正是。」无尘大师抚掌道,「如今这些寺庙安在?」 「唉,大多毁于战火,实令人嗟叹。」无量大师长叹一声,脸上露出悲天悯人之色。 无尘大师又道:「而为何我少林寺又能够在烽火连绵中屹立如初,绵延至今?」 无畏僧猛地一拍大腿,道:「照啊,方丈,那是因为我们少林寺讲求以武健身,以武护道,以武降魔。历代训练武僧护院,才能保证禅宗佛法的昌盛。」 无尘大师含笑点头,道:「不仅如此,我寺自红叶禅师始便有自强不息的传统,广开耕地,招募俗家弟子,教习武功,太平之时,用于强身健体,乱世之时,用于保寺护国。所以虽然经历两百余年连绵不绝的战火,仍然粮草充足,香火旺盛。这正是少林寺生生不息之因由。我寺前辈弟子创制七十二项绝技也正是因为遵循这自强不息的生存之道。」 无休大师听罢连连点头,道:「方丈师兄所言甚是,少林寺之所以屹立至今,实是我寺武僧抛头颅,洒热血,用千千万万奋战不屈的性命换来的。」 无量大师犹豫了一下,道:「这一点我也同意,但是这一次不同护寺保院,而是武林中的意气之争,似乎有些文不对题。」 无尘大师笑了笑,道:「若在平时,将天下第一派之称让与黟山越女宫又如何。而当今天下虽然盛世之机已是一触即发,但是南方林士宏,萧铣尚未平定。北方朔方梁师都也未向大唐称臣。更可虑者,白马之盟已经快要到期,塞外突厥联军随时南下侵唐。若是让他们成功,这刚刚平静的天下又会如煮开了的沸水般动荡不停。天下老百姓更没一天好日子过。」 无量大师问道:「天下之争,并非我辈修佛之人所能管得,方丈所说之事与这次比武有何关系。」 无尘大师道:「以武护道,以武降魔乃是少林传统精神。而在数年之前,我寺更出了十三棍僧救秦王的一段佳话。数天前,当今天子派了密使前来,商议北上迎战**厥之事,老衲未经各位同门批准,已经一口答应了圣上的请求,决定组建一支五百人的僧兵,遣往河西雁门关听从李靖元帅的调遣,准备荡平突厥,为大唐建立长治久安的基业。」 无畏僧又是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好,好,方丈师兄,你做得对。自陈朝到现在,百余年来,我们中土便倍受北方胡族的欺凌压迫,平民百姓死伤无数,如今大唐天子奋发有为,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我们岂能错过。」 无量大师思量了一会儿,道:「此乃至善之举,老衲全力支持。」 无休大师担心地说:「**厥骁勇善战,骑战之术无敌于天下,此战恐难操必胜。」 无忧大师道:「老衲云游天下之时,曾见过突厥战士入侵中土所做的种种恶行。这些逐水草而生之辈,心中全无道德理法,兴之所至,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视人命为草芥。若能将他们逐出漠北,让边境住民免受战火之苦,老衲愿意倾身以赴,不计成败。」 许久未说话的无念禅师忽然道:「此事无论成败,都是为本寺争光的盛举,老衲愿意随军出征,主管军纪。」 无畏僧大喜,道:「从没见过无念师兄和我的心思一样过,我愿意做个先锋,一起出征。」 无尘大师见大家反应热烈,心中也甚是欣慰,道:「所以,这次比武,我们少林寺绝不能输,这不仅与我们少林寺的名誉息息相关,而且会影响大**旅和我们少林寺僧兵的士气。为了能够以昂扬的士气开赴边关,与大唐官兵一起和突厥决战,少**功天下第一的名号绝不能让与他人。」 与会的一众僧侣个个血脉贲张,激动不已,纷纷朗声应是。 无尘大师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无忧大师,道:「无忧师弟,你曾经游历天下,见闻广博,不知最近这几年来,越女宫可有什么杰出的弟子行走江湖?」 无忧大师沉思了一下,道:「最近江湖传闻越女宫出了一名剑道天才,她四岁学剑,八岁得悟剑道,在十六岁时已经学全了越女宫驰名江湖的八十路剑法,在十八岁时出道,曾经遍会江湖上三十六位剑法名家,其中包括天山剑派古剑池的三位护法,还有人称雁荡五圣的五位剑法高手,未尝败绩。江湖中赠她剑仙子的雅号,位列武林七仙子之首。」 无痕大师惊讶地说:「我入寺之前已经听说过雁荡五圣的大名,难道他们数十年的深厚功力,竟然敌不过个十八岁的女娃子?」 无尘大师抚须道:「早闻黟山越女宫乃是奇花异草多生之地,历代门人都习练有栽种人参,何首乌和灵芝之类的大补之物的本领。想那剑仙子一定自小服食灵丹妙药,内功修为精进极快,所以小小年纪便可以精通越女宫八十路的剑法。」 无痕大师更是担心,道:「如果她小小年纪竟然练成剑罡,我寺老少两代僧众,恐怕都非敌手呀!」 无尘大师沉吟了一下,道:「本寺年轻一辈高手,除了罗汉堂和达摩院的十八罗汉,首推俗家弟子中的铜拳铁掌郑担山,可惜他出寺办事,不知能否及时赶回。」 无忧大师笑道:「妙极,郑师侄不到二十五岁就练成了伏虎拳,韦陀杵,般若掌和百步神拳四项绝技,位列武林七公子,正可以和这位大名鼎鼎的剑仙子会上一会。」 无痕大师摇了摇头,道:「差远了差远了,只会四项绝技,如何能够胜得了精通八十路剑法的越女宫剑仙子。」 无尘大师叹道:「此事我们只能尽力而为,成败如何只能随缘而定。」 第18章 苦战剑仙 越女宫葬剑池七大首席护法,众星捧月般护卫着越女宫天女殿的年轻一代首席弟子人称剑仙子的华惊虹,策骑着毛色雪白的大宛骏马,缓缓而来。方飞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力眨了眨眼皮,在凝神仔细看了又看,才确定了自己并没有看错。 武林中人人仰慕的七仙女之首华惊虹出落得犹如出水芙蓉,清雅而秀丽,风华绝代。她高挑身材,峨眉凤眼,瓜子脸庞,目光温和柔美,与她那清高出群的气质一称,反而给人一种高贵脱俗的感觉,宛如水中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亲近。曾经闻名天下的天痕剑被她轻轻松松地斜背在肩上,显出一股洒脱不羁的风范。 「方师姐,妳不是在洛阳为金家贺寿么?怎么会在这里?」华惊虹看到方飞虹一路风尘的模样不禁奇怪地问。 听到华惊虹柔和华美的嗓音,方飞虹竟然升起一股受宠若惊的欢喜,她连忙答道:「我,本宫弟子遇险,我正要赶回黟山搬请救兵。」 此言一处,除了华惊虹以外,所有越女宫人都鼓噪了起来。原来,越女宫近年来锋头一时无量,除了少林派,天山派,没有任何人敢动他们的门人。越女宫出身的武林女侠出没江湖路上就差没有横着来走了,现在竟然遇险,简直是罕见罕闻。 葬剑池的首席长老离恨剑李海华怒道:「何人如此大胆?青凤堂?少林派?还是天山剑派的古剑池高手?立刻给我们详细讲来。」 方飞虹不敢怠慢,连忙从头到尾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讲了出来,当然在言语之间,把彭无望形容成了一个桀骜不逊的莽汉,而把越女宫门人说成了地地道道的受害者。这还是因为彭无望的英雄气概,让她实在无法将他说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离手刀?」华惊虹对彭无望的武功发生了兴趣,「他是如何操控已经脱了手的飞刀的?」 方飞虹连忙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凭借手上发出的真气。」 「颇似本宫的御剑飞仙之术!」华惊虹转过头来对离恨剑李海华道。 李海华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他是怎么破的越女宫千手观音剑阵。」 方飞虹想了想道:「他在我们没有列成阵势之前,用离手刀一举击伤了我们所有参与布阵的弟子。」「好手段!」华惊虹和李海华同时道。 方飞虹见状忙道:「如今彭无望放下狂言,说要在十天后来取金伯伯,陈师叔(金夫人娘家姓陈)和金师妹的性命。」 华惊虹心中一动,望向李海华,李海华心系爱徒金天虹的安危,道:「华师侄,此事性命攸关,实非等闲,不如我们暂缓少林寺之行,先去解决了这个彭无望再说。」 华惊虹道:「甚好,我也很想见识这个彭无望的刀法。就当是为少林寺之行的磨剑练习,也未尝不可。」 方飞虹大喜,连忙策马引路,就这样越女宫一行人等浩浩荡荡地向洛阳进发。 经过十天的休养,彭无望感到自己的伤势已经好了八成,虽然方梦菁劝他在歇息几天,但是彭无望急于报仇,那里肯听,只是收下了方梦菁相赠的八枚延生续命丸。这一天,彭无望首先护送方家父女出城,在城门口找到了嵩山派的门人,将保卫方家父女的任务交给嵩山派人。嵩山派掌门谢满庭曾经蒙彭无望救回性命,对于他的所托之事哪会不从,而且百无不知方百通乃是名满天下的人物,嵩山派也有心接纳,所以彭无望对于他们的安全终于放下心来。 接着,他重新回到洛阳城,找到一家打铁铺买了两把单刀跨在腰间,再一次来到了洛阳金家。洛阳金家的金碧辉煌的家宅庭院依然屹立如初,然而那些趾搞气昂的金家仆人,和威风凛凛的镖局大旗已经都不见了。现在的金家,门可罗雀,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雄风气派。 「活该!」彭无望不屑地啐了一声,「多行不义,真是应有此报。」他一脚踹开金家的红漆大门,一个纵身,越了进来,放开嗓子大声叫道:「金百霸出来受死!」这一声大吼,彭无望依足了师傅所授的少林寺佛门狮子吼的功法,一口真气从嘴中直喷出来。嘹亮的嗓音在整栋金宅中轰轰传送。 这时,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一阵清幽的鹤鸣之音,十数条白衣身影从金府中犹如踏波仙子一般飞跃了出来,十数柄剑的精芒将彭无望的眼睛都映得花了。 「妳们是谁?」彭无望眼力日渐高明,已经看了出来,这些白衣人中起码有七个足以和自己打个平手,甚至胜算极高的高手,而其他的剑手也是千里挑一的顶尖好手,凡三四个联手,自己必定不敌。 「黟山越女宫,莲花葬剑池!」一阵清音传来,领头的七名持剑高手朗声吟道。 「今日彭某为报大仇而来,尔等若是事不关己,就请立刻离开。否则刀剑无眼,就恕彭某不客气了。」彭无望大声道。 「好大的口气!」金夫人得意洋洋的尖嗓音从门内传了出来。金天虹扶着伤势未愈的金百霸,和金夫人一起走了出来。他们身后,还有一名青衣黄襟,白色披风,身材高挑婀娜,高盘发髻,斜背古剑的绝美女子。 金夫人冷笑着说:「姓彭的,别以为自己真的天下无敌了。放眼看看,在场的都是足以制你死命的高手。还要妄想报仇。此话应该由我来说。今日我定要报那杀子之仇。」 站在场中的方飞虹也嘲讽地说:「彭无望,你也不擦擦眼睛看看,今日我越女宫高手尽在于此,看你能威风到哪里去。」 葬剑池高手之一的李海华怒道:「臭小子,竟然敢和越女宫弟子为敌,莫非是真的不想活了。」彭无望大怒,道:「越女宫弟子怎地,莫非就可以横行无忌,肆意妄为了?」 李海华怒火更炙,厉声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纳命来!」言罢,长剑应手而出,猛点向彭无望的眉心。彭无望同时虎啸一声,双刀闪电般从左右射出,横江刀法喷薄而发。李海华冷笑一声,长剑一抖,幻出清清楚楚的二十七道剑影,四面八方击向彭无望的全身上下所有要害。彭无望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出手实在太慢,远远比不上这位越女宫高手。他大惊之下,暴喝一声,双手同使雾隐云龙,一片瀑布般的刀光迎面而生,结结实实地硬挡了李海华凌厉无匹的越女宫神剑--二十七劫。只听得一阵密如油炒爆豆的比比卜卜之声,李海华被彭无望的刀势硬生生迫退了半步,一时攻势无法继续,而彭无望,则被李海华的惊人剑气冲退了十五六步,险险一交坐倒在地。 李海华怒笑一声:「哈,如此浅薄功力,竟然敢和黟山越女宫争强斗胜!」 彭无望「呸」地一声,大声道:「可笑,如果我武功盖世,和妳们争强斗胜还提什么敢或是不敢?」 李海华身边的葬剑池长老流星剑风迎花怒道:「好个饶舌的小子,李师姐,让我来了结他。」「哎,」李海华忙伸手一拦,道,「风师妹,如此小辈,不配和我等交手,让华师侄对付他。」风迎花愣了一下,没有说话,退到一旁。原来,此行人等当中,虽然有七个人可以算是华惊虹的长辈师叔,但是若论剑术,却仍然没有敢和华惊虹相提名论,包括李海华在内,李海华若是坚持让华惊虹出战,必定是试出彭无望的武功确有惊人之处,即使出动葬剑池护法,也难操必胜。原来,李海华虽然利用自己苦练数十年的精纯素女功力将只练过几年少林上乘内功的彭无望逼退十数步,然而单从招数上,自己却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是彭无望诡异奇幻的双手刀法在仓促之间,竟然一五一十地挡下李海华苦练多年的二十七劫神剑,而且将她逼退了半步,令她心底大有英雄出少年的感叹,生怕自己的师姐妹们大意出手,不小心被他胜上一招半式,那越女宫的威名就真的荡然无存了。而华惊虹则不同,因为在李海华还有所有越女宫人心中,华惊虹已经成了剑神的象征,她绝不会输。 这时,彭无望已经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罢,而且刚才出手的李海华在剑术和功力上的修为,他今生只在齐笑云,顾天涯,罗一啸和雷野长身上得窥仿佛,实在是罕见罕闻的高手。不过,既然面对罗一啸,雷野长时,自己都有取胜之机,今日也不会例外。他见李海华暂不出手,他乘机脱下外氅,随手丢到一边,双手紧握长刀,而他赖以屡败强敌的鸳鸯刀则被他咬在嘴里。他这一幅剑拔弩张的气势,确有令人不敢小觑的派头。 李海华若无其事地对从内院缓缓走出的华惊虹道:「华师侄,事情的来龙去脉,陈师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这个小子就在这里。」 华惊虹轻声应了一声,轻抚罗衣,缓步上前,来到场中。她好奇地看了看双手持刀,而且嘴里还咬着一把的彭无望,忽然对李海华道:「李师叔,妳是要杀他,还是要捉他。」 金夫人立刻大声道:「华师侄,不必对他客气,请将他碎尸万段,为我的五个儿子填命。」华惊虹点了点头,来到彭无望的面前,轻声道:「这位公子,你也听见了,陈师叔说要取你性命,那就请恕小女子得罪了。」言语之间,似乎早就将彭无望看成了个待宰之人。 彭无望气得满脸通红,怒骂道:「妳这个臭丫头,年纪没见比我大,口气却大过我百倍。妳以为你是谁?观音大士呀?」 他看了看李海华,又道:「喂,那个谁呀,你也不是一定能打过我,怎么,还派自己的师侄来送死,你们越女宫断粮啦?」 李海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大喝道:「华师侄,还和这等市井小人罗嗦什么,快快取他性命。」华惊虹朗声道:「遵命。」言罢,原来还在背上的越女宫天痕剑忽然神迹般跳到她的手中。她一刻未停,抖手一剑斜劈向尚在五丈开外的彭无望。 彭无望愣了一下,暗道:「此女莫非失心疯了。」然而,正当他迟疑之间,一道比利剑更加锋锐的剑罡成浪尖形状扑面而来。彭无望急叫一声不好,猛吸一口气,身子闪电般横移一丈,堪堪将这股势不可挡的凌厉剑罡闪过,然而剑气擦身而过,令他浑身剧痛,犹如马上要散架一般。 「好厉害,」彭无望心底一阵惊骇,「她刚才那个谁更厉害百倍,这剑罡如此凌厉,只怕剑神顾天涯的威势也胜不了她多少。」 华惊虹看他闪过了自己练成的先天剑罡,惊喜地点了点头。所谓见猎心喜,华惊虹自领悟剑道以来,可以说是当者披靡,无人敢迎其锋,剑罡一出,更是不见对手。然而,彭无望能够闪开剑罡,而且行有余力,可见这一战似乎还有一点看头。 华惊虹微笑了一下,手中的天痕剑忽然展开了一束彩虹般的艳光,犹如一道娇媚照人的羽翼铺天盖地地罩向彭无望。 「是彩翼剑法!」观战的众越女宫弟子心中一阵火热的兴奋。这彩翼剑法乃是越女宫剑道到了极高境界才能够领悟的绝顶剑法之一,此剑法以丰富多变的剑式,演化出犹如凤凰羽翼开合舒展般雍容华美的剑招,出招者必须对剑道有深刻的体验,可以从心所欲地依照彩翼剑法的剑理临场创制出合适的招式,不但要克敌制胜,而且不失彩翼剑法华美动人的特点。若是只顾到克敌,则招式流于狠辣,失却了举重若轻,优美自如的风度,而过于追求招式的华美,又流于华而不实,徒增笑柄。 而此时华惊虹随手使出彩翼剑法,不但招式优雅华美到了令人颠倒迷醉的境界,而且剑势凌厉无匹,剑剑都是夺魂摄魄的索命杀招,实在已经得到了彩翼剑法的精髓所在。 彭无望那里挡得住如此繁复精奥的剑法,他只有奋力使出雾隐云龙刀法,双刀化为一片铜墙铁壁般的烂银光幕,单凭一口精纯悠长的真气,力撑局面。 就这样,两个人一攻一守,连过了七十多招,刀剑相交一百九十三次,仍然保持着僵持不下的局势。但是,此时的彭无望已经满头热汗,额角青筋暴露。而华惊虹不但未见一丝疲态,反而剑法使得更加得心应手,挥洒自如。 忽然间,华惊虹撤剑后退,剑交左手,接着剑华犹如流星般一闪,二十七道雪亮剑影分击向彭无望身上九处要害,十八个大**位。这二十七道剑影排成整齐精妙的雪花形状,二十七道剑光刚好排成三朵晶莹剔透的雪花。 彭无望一声长啸,灰色的身影猛虎般扑上前来,矫捷若龙般穿过层层剑影,双手长刀同时横江刀法中的「青翼横空」,厉电般的刀光犹如展翼横空的飞龙,劈向悠然自得地挥洒剑光的华惊虹。原来,彭无望知道如此齐奥难敌的剑招实在难以招架,所以只好来一招同归于尽,不顾一切地施展攻势刀法,意图抢回主动。然而,他虽然想得不错,但是怎奈华惊虹剑式太快,如迅雷急电,只见一朵雪花端端正正印在彭无望的左肩之上,彭无望急忙一个凌空倒翻身,才没有让这九剑印实,否则,整个左肩就要离身而去了。 「好!」观战的众越女宫弟子同声叫好。 金天虹连忙来到师傅李海华身边,问道:「师父,华师妹似乎也使得是师父曾经使过的二十七劫剑,怎么会如此不同?」 李海华爱怜地抚着她的头,笑道:「师父的二十七劫剑法远远不如妳华师妹。二十七劫剑法虽然只有一招,但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刚才华师侄所使的二十七劫,剑影交织成雪花形状,有个名堂,叫雪花劫。而且,华师侄还可以令剑影交织成八卦形状,那就是本宫剑法登峰造极之作,叫八卦劫。好徒儿,慢慢学吧,咱们越女宫的剑法神妙之处,学得越多,体会的就越深。」 金天虹神色激动地用力点了点头,道:「徒儿定当瑾尊师尊教诲,刻苦用功。」 彭无望此时右手一抖,单刀插在地上,然后取过衔在嘴里的鸳鸯刀,奋力一掷,鸳鸯刀化为一道若有若无的银灰色影象,犹如梦魇中才会看见的诡异飞虹,沿着一条奇奥优美的弧线斩向华惊虹的腰腹要害。 此招一出,满场震惊,因为这一招充满狂放摄人的想象力和惊天动地的无敌气势,快如电,疾如风,攻掠如龙,飘逸如神。这正是彭无望自创出来的离手鸳鸯刀法。华惊虹虽然剑法如神,也不禁被这一招的威力所摄,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长剑轻舒,依着鸳鸯刀划出的奇美弧线轻轻一引,那气势如虹的鸳鸯飞刀立刻方向一转,激射上天,化为一片迎着烈日光芒的烟花火箭,险险看不见了踪影。 斗到此时,在场所有的越女宫弟子齐声欢呼叫好,纷纷称赞华惊虹此招以虚克实,以柔克刚,发挥了越女宫阴柔剑法险与柔的极至。 彭无望看在眼里,也不禁赞了一声:「姑娘,好剑法,若在平时,彭某真服了妳。」 「今日便又怎样?」华惊虹也因为自己使出这一招平日里绝难一挥而就的绝世剑法而心中窃喜,不觉口气中也亲切了少许。 「今日彭某为兄长报仇,虽然明知不敌,也绝不罢手,就算妳武神转世,我也要打得妳再去投胎。」彭无望仰首望天,右手麻利地撕下衣襟,包扎好了左肩的伤口。 「好大的狗胆,」李海华和金夫人齐声骂道。 「好,今日你我不分胜负,绝不罢休,彭兄以为如何?」华惊虹笑道。 「甚好,姑娘颇有豪气,彭某佩服。」彭无望仍然眼望青天,右手往背后一探,猛然抽出 一把精华耀眼,雪亮如秋水的长刀。 华惊虹眼力何等锐利,眼角轻扫长刀一眼,立刻郎声道:「彭兄豪气惊人,直到此时才亮出看家本领,小女子深感钦佩。」 彭无望大声道:「此刀乃师尊所赐,饱饮世间恶人鲜血,历尽沧桑,若非出于无奈,彭某焉敢让牠再染风尘。」 此时鸳鸯刀已经落到彭无望的身前,只见他长啸一声,右手雪亮长刀刀芒猛然暴涨数倍,一刀砸在飞落而下的鸳鸯刀的刀柄之上。「叮」的一声清音朗朗入耳,鸳鸯刀发出惊魂摄魄的嗡嗡闷响,怒电般笔直射向华惊虹的前胸。与此同时,彭无望右手长刀,左手单刀同时横举如雄鹰展翅,双脚一顿,身子激射向前,随着鸳鸯刀的走势和身攻上前来。 「来得好!」华惊虹立剑在胸,一招剑法中最为平淡无奇的「朝天一炷香」,长剑的尖端顶在飞射而来的鸳鸯刀的平刃之上。鸳鸯刀竟然凭空打了个转,倒射回来。彭无望没想到鸳鸯刀竟然会倒飞回来,危急间猛地一扭身,任凭鸳鸯刀划身而过,带出一蓬血雨。尽管如此,彭无望激射上前的身法并没有减缓,反而更加飞快。他的左手刀一横,接住了从身上喷出的血水,然后平平地一摸,数百点血滴飞溅向提剑胸前的华惊虹,而右手的长刀以开山断岳的气势斜劈而下。华惊虹清啸一声,天痕剑精华一闪,一蓬细雨般的剑光应手而生,以一路奇奥绵密的守势剑法推开了彭无望右手长刀的惊人攻势,然后长剑斜斜一带,将所有飞来的血滴纳入剑刃之上,长剑接着一推,划出一个曼妙的圆环,紧紧将彭无望的身形锁住。彭无望一声长啸,身子拔地而起,直跃向半空,然后左手单刀脱手飞出,奇怪的是此刀并非斩向华惊虹,而是盘旋着飞往别处。接着,彭无望双手握刀,长刀以力劈华山之势压顶劈来。 华惊虹没有想到彭无望在此危急时刻竟然凌空跃起,以以强击弱之势全力出击,她未及细想,身子往前一越,长剑忽悠悠划了个大圆弧,「当」地一声撞在彭无望竖劈下来的长刀之上。彭无望这一招劈空,身子一斜,似乎失去了平衡。华惊虹长剑一展,二十七剑犹如装上了强力机括般闪电击出。这二十七道剑影隐含奇门八卦方位布阵而出,奇妙的笼罩了方圆七丈所有可供腾挪的空间。这正是李海华曾经提到的越女宫剑法的登峰造极之作:二十七劫之八卦劫。 眼看着彭无望无幸于这一招惊天动地的绝世剑法。忽然,一道白芒如天外流星般回飞而来,扫向华惊虹的腰背。这一记先于华惊虹的八卦劫而击来,使得华惊虹不得不提前应变。只见她轻轻巧巧地一个旋身,轻易地避开了这一击,长剑依然有条不紊地递出了八卦劫。 彭无望看也没有看华惊虹的出手,半空中一个空心跟头跃在了这道白芒之上,身子立刻随着这道白芒电射出十丈的距离,不使一招而化解了华惊虹几乎可以以之横行天下的越女宫神剑。华惊虹这一招八卦劫倾尽全力,况且她也是刚刚练成这式剑法,还不能收发自如,二十七道剑芒所列成的八卦影象全部击在地上,方圆七丈的青石板地犹如落了一道炸雷,青石板统统粉碎上扬,形成一个灰飞尘扬的圆圈。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华惊虹和彭无望的刀法剑法震慑住了,过了良久,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从刚才电光火石般的交手所带来的震撼中解脱出来,做出任何反应。 而华惊虹和彭无望却似乎把周围所有人的存在都忘却了,只是用双眼紧紧地锁死对方的身形,一动也不动。 彭无望此时已经身中九剑一刀,鲜血在自己的脚下迅速积成了大大的一滩,触目惊心,然而,从彭无望的神色中竟然无法找到一丝因重伤而萎靡不振的神情。只见他长刀在左,短刀在右,身子微弓前倾,双目怒睁,左腿屈膝蹲地,右脚前踏少许,宛如一只就要择人而食的猛虎。 华惊虹身子直挺挺地站立着,右手握剑,左手食指抚剑,捏了个兰花剑诀,衣带迎风,裙襟挥洒,她明眸闪烁,顾盼若情,犹如一位惜别人间,就要凌波归去的天外仙人,令人不禁升起顶礼膜拜的冲动。 「好厉害的剑手,她身为女子,年纪似乎也没我大,竟然练就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剑法,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可恨,我当初醉心雕虫小技,没有好好学武,若是我早几年遇上师父,就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彭无望强忍着因重伤而引起的一阵阵剧痛,和肌肉痉挛,稳稳地握着师父的长刀和鸳鸯刀。 「如此刀法,乃我平生仅见。」华惊虹好奇地打量着浑身浴血的彭无望,「此子不但刀法如神,而且坚毅不屈,若不是曾经身受重伤,功力只能使出八成,说不定今日还有一番苦战。」她从容地一摆长剑,朗声道:「彭兄,你已经身负重伤,还要逞强?」 彭无望苦笑了一下,大声道:「我知道今日定是无法为家门复仇,早就想要抽身离去,他日再来领教。不过,看来贵派众位高手似乎并不想放我走。」 华惊虹往左右一看,果然,所有越女宫的高手或是守住门口,或是守住围墙,布成了铁桶一般的阵形,摆出一副翁中捉鳖之势。 华惊虹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众位师叔师姐妹以多欺少,早就吃定了彭无望,今日就算赢个他,也没什么光彩。她想了想,转过头,对师叔李海华道:「李师叔,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 李海华何等样人,一下子就了解了自己这个师侄的心思,心想:换了自己,在这种情形之下也不会想要再打下去,胜之不武,实在无趣之极。一时之间,她回想起了自己初闯江湖时英风豪气,只感到自己的这个师侄不但继承了越女宫的神剑,而且继承了越女宫的英侠豪气,实在令人欣慰。她笑了笑,刚要点头答应,却见金夫人声嘶力竭地大声道:「彭无望此子当诛,华师侄万勿手下留情。」她恶狠狠地盯着彭无望,又道,「彭无望,想要活命,就给我们跪地求饶。」李海华惊愕地看了金夫人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玉女神剑陈静华么? 突然之间,彭无望仰天虎啸一声,厉声道:「彭某岂是摇尾乞怜之辈,看招。」他重新将鸳鸯刀咬在嘴上,左手长刀一挑,将本来立在地上的那把普通单刀挑到半空。然后右手握拳,奋力击向单刀刀身,只听叮的一声,单刀碎成十五六片。他接着用右手拿回鸳鸯刀,左手长刀一伸,将所有碎片纳入刀身,然后展动身形向华惊虹猛扑了过去。 华惊虹敛神凝气,天痕剑剑尖直指彭无望的来路,待彭无望来到身前一丈之内,猛然使出先天剑罡,五道青虹犹如五道屏风般层层封住彭无望的去路。接着华惊虹长剑一旋,八道剑罡应手而出,与那五道凝而未去的青虹合为一处,分击向彭无望全身三十六处大穴,而且封死了彭无望所有可供腾挪的去处。这正是越女宫不传之密八阵图。 彭无望厉啸一声,长刀划起一道惊虹,使出了横江刀法的杀招「青翼横空」,但是,这一次,他将这一招使得出奇的缓慢,而且分成了若干个不可解释的段落。在每一个段落,一片单刀碎片就应刀而出,划出一个个怪异的曲线,击向华惊虹的要害,迫使她无法有效的施出八阵图的杀招。华惊虹眼力惊人,看出这些碎刀片所依循的轨迹正是云龙长风刀杀招的出招轨迹,「龙困浅滩」,「风随云龙」,「龙飞在天」,「云龙探抓」,「龙腾深涧」,「龙形百变」,「猛龙腾海」,「龙行万里」,「游龙戏凤」。这正是彭无望平时百思不得其解的云龙长风刀的绝顶杀招「长风起万龙」。今日被华惊虹一迫,竟然依靠一柄碎成十五六片的单刀使了出来。 在华惊虹眼里,此时的彭无望犹如身化千万,每一个彭无望都在向她出招,而且每个彭无望所出的招式都不一样。 「好刀!」华惊虹扬声赞道,她清啸一声,身子飞旋升起,天痕剑精华跌现,八阵图剑法应手而出,依照伏曦六十四卦的方位,数十道剑罡喷薄而出,在地上激起高达丈许的烟尘,几乎所有向她击来的碎刀片都被她一一震碎。 华惊虹立刻转守为攻,身子犹如乳燕穿云,穿过被她的剑罡激起,仍未消退的烟尘,天痕剑一阵微颤,带起一涛强过一涛青芒,剑气所经之处,爆裂之声阵阵传来,原来是金府青石板地经不起华惊虹的剑气而破裂。彭无望长刀鸳鸯刀并举,依着刚刚使出的长风起万龙的余势,堪堪抵着华惊虹一波高过一波攻势。华惊虹得遇高手,杀招尽出,痛快淋漓,心中狂喜异常,只听她再次清啸一声,长剑剑招越递越快,青芒如浪,一浪高过一浪,到了分时,华惊虹清吟若凤鸣,身子冲天而起,天痕剑凝为一道厉芒劈波斩浪而来。此时的华惊虹宛如凌波踏浪的东海仙子般飘逸出尘,而剑招也如天外经虹,奇幻瑰丽,不可方物。 「超海神剑」!李海华和众为葬剑池高手同声低呼,面面相觑,都有着无尽的喜色和震惊。原来,越女宫八十一路剑法中,最为神秘而不可解释的是第八十一路剑法「超海剑法」。这路剑法只有剑意,而无剑招,更无心法。历来只有在剑道上修为到了炉火纯青的高人,才能够略窥门径。史上只有王琼一人得悟此套神剑,并以此为根基,悟出了天山三十六路神剑,开创了天山派。 如今「超海剑法」再现江湖,而且出自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手中,怎能不让众位葬剑池高手,欣喜若狂。 彭无望只感到自己犹如一叶扁舟被卷入了一场铺天盖地的海啸之中,满目皆是森寒刺目的剑光,满耳都是凄厉的剑啸之音,周身都被寒冷入骨的剑气包围。彭无望此时只感到万念俱灰,如此剑法,就算是师父亲临,也难以抵挡,自己彭门一门血仇,再也无望洗雪一清。 只听得「轰」的一声,彭无望的长刀,鸳鸯刀统统被震飞出了三丈之外,身子打横飞出,重重摔在地上。华惊虹的剑余势未衰,眼看就要将彭无望砍成两端。 突然之间,华惊虹手腕一抖,天痕剑斜飞了出去,插在彭无望的身边三尺之处。彭无望奋力撑起身子,怒道:「姑娘不必手下留情,彭某技不如人,死而无怨。」 华惊虹默然半晌,忽然对李海华道:「李师叔,师侄甚想留下此人性命,不知妳意下如何。」金夫人刚要说话,李海华一抬手,拦住了她的话头,道:「恭喜华师侄,此次得悟超海剑法,师姐若是知道,定必欣喜异常。」 华惊虹笑了笑,道:「这次得悟神剑,彭无望此子居功至伟,若非他以绝世刀法相邀,师侄自问此生都无缘一窥超海剑法的神髓。」 李海华想了想,道:「饶他一命,又有何妨,反正他还是会自己送上门来。」此话一出,一方面同意了华惊虹的要求,另一方面,也向金夫人暗示:彭无望还是会到越女宫来找妳,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金夫人不敢再作争辩,只有狠狠着不出声。 华惊虹对彭无望道:「你走吧,金氏夫妇我们带走了,你想要找他们,就到越女宫去吧。」彭无望看了看金家夫妇一眼,怒哼了一声,用力支起身子,想要站起来,然而他身上轻重伤不下二三十处,根本使不出半点劲来,只站起一半身子,又仰天摔倒在地。 一众越女宫年轻弟子忍不住哄笑了起来。华惊红心中不忍,抢上前几步,伸手想要扶他起来。彭无望大怒,奋力甩开她的双手,道:「彭某未成废人,姑娘不必费心。」 越女宫弟子纷纷鼓噪起来:「不知好歹!」「我们华师姐扶你一把,是你几生修来的,自以为了不起。」「混账,我们已经饶你一命,还如此嚣张!」 华惊虹一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喝骂。此时,彭无望已经连试了三次,仍然没有站起身子。他嘶哑地低吼一声,就地一滚,滚到长刀和鸳鸯刀旁边,伸手将鸳鸯刀放入怀中,然后右手握住长刀,奋力在地上一撑,这才站直了身子。 华惊虹悚然动容,拱手道:「彭兄傲骨,小女子佩服。」 彭无望剧烈地咳嗽了数声,哑声道:「姑娘虽然是非不分,然而本质不坏,若在平时,我倒要结交一番,不过此番,咳,咳,恐怕在下不久又要领教姑娘高招。」言罢,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华惊虹默默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愣住了。 李海华笑着走到华惊虹身边,道:「华师侄,此子确有过人之处。」 华惊虹点了点头,喃喃道:「如此敌手,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李海华同意地一颌首,道:「既然超海剑法已成,师侄有何打算?」 华惊虹双目之中神光一动,道:「师叔,我想回黟山向师父禀明一切,然后带同本宫精锐直奔天山。」 李海华一拍手,道:「对,相比之下,与少林的争强斗胜已经是小事一桩。既然妳已经有超海剑法傍身,妳就有了挑战剑神顾天涯的资格。是时候为越女宫争回一口气了。自从王琼叛逃出宫,越女宫一直受制于天山派,武林之中都认为以剑**,天山派竟胜我们一筹,还有什么剑出天山之说,这实在是越女宫的奇耻大辱。如今终于有复仇的一天,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华惊虹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李海华扬声道,「整队,回宫。」 第19章 惊闻噩耗 彭无望刚刚走出洛阳金府就感到天旋地转,满眼金星乱闪,从浑身的剑伤处传来阵阵剜心蚀骨般的痛楚。他茫然看了看周围的街道行人,沉沉地叹了口气,拼命挨到街角的一处不显眼的墙根下,缓缓蹲下身,想勉强运气疗伤。但是,他刚刚千辛万苦地提起一股真气,突然胸腹之间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猛地扑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彭无望缓缓从昏迷中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客房之中。屋中的摆设十分朴素简陋。只有一床,一个木架,架上放了一个黄铜脸盆,屋角放了两个简朴的木椅,还有一张黄木桌子,桌子的一角放了一盏油灯。 彭无望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不出自己身在何处,于是提高声音问道:「请问有人么?」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有一个僧人打扮的青年冲了进来,见他醒了过来,惊喜地道:「彭施主,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这位师傅,请问我这是在哪里?」彭无望茫然问道。 「哦,施主,这里是少林寺。」这个青年僧人双手合十道。 「少林寺!我怎么会在这里?」彭无望惊奇地问道。 「这个,是大师兄郑担山送你回来的,你一连昏迷了三天,大师兄命我们一定要细心照料于你。」那位僧人道。 「我和贵师兄素未谋面,承他如此照顾,实在惶恐。」彭无望诚恳地说,「不知贵师兄身在何处,可否一见,让彭某当面致谢。」 那位僧人一拍脑袋,道:「对了,彭施主终于醒转过来,这个天大的喜讯一定要尽快告诉大师兄才对。彭施主,请你稍候,我立刻去找大师兄去。」言罢,转身飞奔出了客房。 彭无望错愕了半晌,刚刚回过神来,一个身材雄伟魁梧的壮汉已经大踏步走进了客房。此人中等身材,但是肩膀极宽,肌肉结实粗壮,国字脸,粗眉阔鼻,大嘴大耳。他的眼睛非常醒目,左眼大如铜铃,右眼细小成一线,赫然是个大小眼。他的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油光锃亮,显然是少林派人士。 那位青年僧人随着那个壮汉一起进来,朗声道:「彭施主,这位就是我们的大师兄铜拳铁掌郑担山,武林人称僧公子,乃是武林七公子之一。」 只见那郑担山大手掌一挥,道:「行了,虚延,不必在这里为我吹嘘了,没的让彭兄弟笑话。你先出去,我和彭兄有话要说。」那位年轻僧人向彭无望合什行礼后,转身出了房门。 彭无望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被郑担山一把拦住,道:「彭兄弟不必客气,你重伤初愈,还是躺着说话吧。」 彭无望勉强一抱拳,道:「大师你好,多谢你相救之恩。」 郑担山脸色尴尬,大手用力挠了挠头,道:「彭兄弟不必客气,其实,嗨,其实我不是和尚,我只不过是个秃子。武林中人叫我僧公子,其实是个误会。郑某从来没有出过家,是少林俗家弟子。」 彭无望险些笑出声来,忙道:「郑兄,彭某冒失,请恕罪。」 郑担山笑了笑,道:「不知者不怪,对了,彭兄,你既然已经醒了,说明你的伤势已经转危为安,恭喜恭喜。看来,少林大还丹还是效用如神。」 彭无望大惊,道:「怎么,郑兄将少林疗伤圣药大还丹与我治病!彭某贱命一条,实在承受不起。」 郑担山笑道:「应该是我们少林寺向你致谢才是。彭兄不必客气。」 彭无望大惑不解,道:「彭某与少林寺毫无瓜葛,不知郑兄所指何事?」 郑担山展颜一笑,道:「彭兄,你可知道,你与剑仙子华惊虹的一场大战,挽救了少林寺的天下第一派的声誉。」 彭无望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问道:「不知道郑兄此话何解?」 郑担山笑道:「彭兄,实不相瞒,你可知道越女宫此次大举下山,所为何事?她们是冲着少林寺来的,华惊虹是希望凭借一身惊天动地的神剑,会战少林高手,为越女宫夺回天下第一派的美名。」 彭无望大惊道:「竟有此事,越女宫实在太目中无人了!」 郑担山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千里迢迢希望快速赶回少林寺增援,在路上看到越女宫的神鹤,心中一时好奇,就潜近查探越女宫的虚实,这才发现越女宫的实力实在惊人,不但华惊虹剑法惊人,而且随行的葬剑池护法也个个是不可多得的绝世高手。当时我心里就没了底儿,盘算少林寺的实力虽然雄厚,但是恐怕也难以抵挡如此强大的阵容。」 彭无望忙道:「非也,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名闻天下,足以和越女宫分庭抗礼。」 郑担山叹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我听到了有关你和洛阳金家的恩怨,见到越女宫的人想去插手你和金家的是非,所以就潜进金家,希望见识见识越女宫的剑法,当然,也希望伺机相助于你。但是,看到华惊虹的彩翼剑法后,我便有了难以匹敌的难过感觉。嘿,真是好剑法。」 彭无望陪他叹了口气,道:「我虽不知道什么是彩翼剑法,但是华惊虹剑法如神,彭某实在自叹不如。」 郑担山一拍他的肩膀,道:「所以我非常佩服你,真的。嘿,我不太会说话。不过,见识过华惊虹的剑罡后,我是说什么都不敢冲出去和她放对了。可是彭兄弟你可真厉害,竟然还和她拼斗了如此之久,交手不下四百余招,真是虽败尤荣。后来,我听到华惊虹对葬剑池首席护法李海华说她已经悟出了超海剑法,准备去天山找顾天涯的晦气,我们少林寺才逃过一劫。如果不是彭兄弟你拼命阻击了华惊虹的进攻,令她转了念头,我们少林寺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彭无望满脸愧色,道:「郑兄言重了,彭某竭尽全力,仍然败在一位年华不满双十的少女手下,实在惭愧。」 郑担山忙道:「彭兄弟千万别这么说,华惊虹的武功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换了是我,根本接不下五十招。尤其是她的剑罡,真是厉害。等闲高手如果能够使出一道剑罡,已经足够称霸一时,此女倒好,一出手就是几十道,端的是山崩地裂之势。好家伙,我已经和本寺的长老们说了此事。看来就算是罗汉堂,般若院和达摩院的高手也难以相抗衡。」 彭无望道:「郑兄,我彭某决不会与越女宫善罢甘休,待我伤好之后,一定要刻苦练功,再上黟山和华惊虹一决高下。」 郑担山拍了拍光头,又道:「听到彭兄此话,在下实在佩服。对了,峨嵋华不凡已经用飞鸽传书告知于我,你四弟和飞虎镖局众位兄弟家眷已经抵达四川成都,兄弟可以放心了。只是......」 彭无望心中一惊:「怎的?」 郑担山叹了口气,道:「在去往成都的路上,你们镖队遇上巴西郡剧盗蜀山寨巴山七煞的截击,你们的司库司徒仁力战不屈,饮箭身亡,你四弟和多数兄弟都受了伤,还好你结义兄长华不凡接到讯息,率领浣花剑派的众高手前去营救,才让你们的镖队幸免于难。不过,华兄就身受重伤,其他的浣花派高手也伤亡惨重。」 彭无望只感到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自己的身子用力地晃了晃,满眼金星乱冒。郑担山连忙一把扶住他,谦声道:「对不住,这些恶讯应该迟些让你知道,可是我的嘴实在管不住。」彭无望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摆了摆手,道:「郑兄,我没有事。能否请你告诉我,华大哥的伤势如何?」 「华兄似乎并无大碍,可惜司徒大叔忠心护主,死得极为惨烈,身中数十箭,火化之时,更烧出了两升的箭头。华兄在传书中再三立誓,定要为司徒前辈讨回公道。」郑担山连忙说。 「蜀山寨,我定要将你们杀个鸡犬不留。」彭无望奋力一拍桌子,彭的一声,一张黄木桌子四分五裂,碎片纷纷散落在地。 郑担山又道:「彭兄,千万莫要冲动,巴山七煞绝不简单,并不是容易对付的。」 彭无望怒哼道:「管他如何,我彭无望一人一刀,无牵无挂,定要杀他个痛快。」 郑担山叹道:「彭兄,那巴山七煞不但个个武功强横,而且人人诡计多端,更擅用毒药暗器,在武林中闻名已久,决非易与之辈。当初,华兄曾经遍邀蜀中高手攻入蜀山寨,但是却被困在寨里的埋伏之中,好不容易杀出重围,但是人手损折过半,可谓铩羽而回。听说巴山七煞和巴陵郡的大梁朝皇帝萧铣以及江南林士弘狼狈为奸,欲联手对付将要南下的**。蜀山寨易守难攻,位于蜀道要冲,扼巴蜀而镇汉中,连汉中的**对他们都没有丝毫办法。彭兄若要对付他们,最好等到我们邀齐了帮手,再从长计议。」 彭无望闭上嘴不再说话,但是心里却涌起了滔天巨浪。 第20章 青凤堂主 巴陵郡洞庭湖畔,君山岛上,湘妃竹林之中,青凤堂总舵内一片肃杀之气,令人再也感不到洞庭湖风景的秀丽迷人。青凤堂主一身青衫,斜挎一柄青鱼皮鞘的青锋剑,脸上罩着一块青色手帕,默默站立在靠一扇没有湘妃竹遮挡的窗前,看着夕阳慢慢隐向洞庭湖中。他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站在总舵之内的青凤堂所有特级杀手和仅存的三大元老心中不禁一阵阵的发冷,因为青凤堂主沉默的越久,他做出的处罚就越严重。 这一次青凤堂的集会,青凤堂主未说一言,已经拔剑斩杀了猎豹舵和降龙舵的舵主,任由他们的尸体横放在总舵的大厅之内。看着两位舵主临死时惊恐万状的面容,厅内的青凤堂高手人人自危,没人敢发一言。 「猎豹,降龙二舵舵主受命活捉巧手匠李读,并暗杀百无不知方百通,两个月过去了仍无进展,死不足惜。」良久,青凤堂主终于开口说话了,众人心中反而松了口气。「罗兄弟,你说,你在扑杀方百通之时,为何空手而回?」 罗一啸咽了一口唾沫,大声道:「禀堂主,属下本来有十足把握取方百通的首纪,然而却遇到神龙公子华不凡和另外一个彭姓少年的阻截,以至功败垂成。」 青凤堂主听罢,沉吟了一会儿,道:「华不凡的浣花剑法确有一功,但是应该不会放在罗兄弟的眼里。你说的彭姓少年可是最近因为与洛阳金百霸的恩怨而闹得沸沸扬扬的青州彭无望?」 罗一啸想了想,道:「属下未敢确定,但是依据传闻,彭无望性格行事,和与我交手的彭姓少年颇为相似。」 青凤堂主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你过来!」这一句话抬高了嗓门,声如洪钟,镇得在场的众人耳中轰轰作响。一个浑身绷带的黑衣杀手连滚带爬地跑进厅来,东倒西歪地跪在青凤堂主的面前。 「你说,」青凤堂主大声道,「踏月追魂差博是被谁所杀。」 那名黑衣杀手颤声道:「差长老是被青州彭门的彭无望所杀。」 罗一啸大惊道:「差老弟是被他所杀?他用了什么招式,和差老弟拆了多少招?」 厅中所有人都露出凝神倾听的表情,因为大家心中都在猜测这一次的集会一定是选拔人手暗杀彭无望,所以彭无望的武功招式就格外引人注意。 那名黑衣杀手颤声道:「小人并未看清彭无望出手的招式,只看到一道精亮耀眼的白虹刹那间穿过差长老的胸膛,差长老根本来不及发招。彭无望一出手,我们同去的两个兄弟就横死当场,而我也被削掉一条左臂,第二刀便要了差长老的性命,刀法凌厉无比。」 青凤堂主「嗯」了一声,转过头对罗一啸道:「罗兄弟,你怎么看?」罗一啸双目圆睁,大声道:「这一定是那彭无望的离手刀法。据彭无望当初所说,此刀法为他所自创。如此看来,这路刀法果然凄厉凶悍,竟让差老弟未及发出一招。说来惭愧,我也败在这路诡异的刀法之下,腰上挨了一刀,伤得不轻。」 青凤堂主又「嗯」了一声,缓缓道:「此人屡次坏我大事,必须铲除。照此看来此子武功奇高,卢兄弟!」 四大元老之一的魔斧卢在远踏前一步,朗声道:「堂主,请吩咐。」 青凤堂主道:「卢兄弟,你带领麾下三名金带杀手立刻去洛阳扑杀彭无望,一月成事,逾时必咎。」 「是。」卢在远轰然答道。 忽然,罗一啸走上前来,躬身道:「堂主,属下已经和彭无望约好,待属下伤愈复出,便和他一决生死,还请堂主见谅。」 青凤堂主哼了一声,道:「罗兄弟,你我都身为杀手,岂可意气用事。」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心中都是一紧,替罗一啸捏了一把冷汗。 罗一啸脖子一梗,沉声道:「罗某承诺在前,不愿违背,请堂主开恩。」 青凤堂主眼中厉芒一闪,冷然道:「你想抗命?」 罗一啸默然半晌,沉声道:「大丈夫一言成诺,生死无悔。如若堂主不允,便请赐罗一啸一死。」 青凤堂主点了点头,道:「算了,罗兄弟豪杰本色,应该如此。卢兄弟。」 卢在远道:「是,堂主。」 「带领你手下高手伏杀方百通父女,如若彭无望出手相助,杀无赦。」 罗一啸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青凤堂主看了看仍然跪在身前的黑衣杀手,冷然道:「入我青凤堂,生死已成等闲之事,贪生怕死,苟延残喘者,有不如无。」言罢右手轻抚腰畔的青锋剑。众人只见眼前微弱的青芒一闪。那名黑衣杀手惨呼着从地上直蹦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厅外跑去,刚刚跑出门外,他的身子忽然从正中间裂开,分成了整整齐齐的两片,跌落于尘埃之中,鲜血宛如烟花般四外飞溅,将湘妃竹林的地面染成了赤红色。 第21章 杀机四伏 方百通和方梦菁父女在嵩山派已经做客多日,仍然迟迟没有看见彭无望从洛阳金家回来,心中不禁对他都有些挂念。 这一日,方百通对方梦菁道:「梦菁,彭无望彭小兄已经去了多日,但是始终未见回来,不知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方梦菁扶了扶垂在额前的秀发,轻声道:「彭兄武功高强,而且机警坚毅,决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越女宫高手可能已经插手了金彭两家的恩怨。」 方百通抚须道:「越女宫高手如云,如果大队人马前来,彭小兄绝难占得什么便宜,但是,越女宫远在江南,不会这么快就赶到了吧?」 方梦菁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到洛阳看一看,一切便知分晓。」 方百通叹道:「如今我们托蔽于嵩山派,给人家带来很多不便,若是抽身离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起码不会连累旁人。」 方梦菁笑道:「爹爹所言甚是。想那青凤堂也不敢在豪杰云集的河南洛阳惹是生非。」 当即,方氏父女二人收拾好了简易的行李,在书桌上留下了一封书函,便准备动身。 谁知二人刚刚走出大门,已经有嵩山派的弟子报知了掌门人剪水鞭谢满庭。谢满庭此时正在和刚从少林寺来做客的昔日抵抗王世充的战友无畏僧下棋聊天,一听说方百通父女留函出走,大惊失色,连忙协同无畏僧一起迎了出来。 「方先生,慢走!」性如烈火的谢满庭大声喝道。方百通和方梦菁互望了一眼,同时苦笑。「方先生,不知我嵩山派有何怠慢之处,竟然要不告而别。」谢满庭大声道。 「谢掌门万勿责怪,」方百通先生一揖到地,「只是小老儿生**好游玩,实在不愿在一地耽搁太久。」 谢满庭满脸难色:「当日彭兄弟将你们父女交托于我,言道青凤堂正在追杀于你,要我护你们的周全。彭兄弟曾有大恩于我,如果我让你们有什么闪失,我谢某实在无颜面对彭兄弟。」 方梦菁灵机一动,道:「谢掌门,我们父女正要到洛阳去打探彭兄弟的行踪。他为家人复仇,已经去了数日,仍然不见回来,不知是否出了什么意外?既然他是谢掌门的恩人,不如我们一同到洛阳打探一番。」 谢满庭想了想,道:「如此也好。」 这时,无畏僧忽然道:「你们说的彭兄弟,是不是那个和洛阳金家结仇的彭门子弟?」 谢满庭忙道:「正是此人。他小小年纪,刀法却高明得很,我的揽龙鞭法也不是他的对手。不但如此,此人英雄了得,以德报怨,在金百霸的刀口之下救了我的性命,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 无畏僧大喜道:「太好了,我生平最爱结交英雄人物,今日既然有机会见到如此好汉,岂能错过?」 方百通仰天大笑道:「早闻少林无畏僧人在空门,心在凡尘,不脱豪杰本色,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无畏僧也笑道:「方先生好一张臭嘴,你敢揭我的短,我定不饶你。」众人一起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少林弟子从太室山下飞奔而来,正是那个郑担山的师弟。 无畏僧见状,对方百通和谢满庭道:「方兄,谢兄,我的师侄来了,寺里可能有事,且等我一下。」谢满庭大声道:「你这个和尚事可真多,快去快去。」 无畏僧不以为许,大步来到那个少林弟子面前,道:「本经,有什么急事找我?」 本经见到无畏僧大喜道:「师叔,天大的好事,黟山越女宫的高手已经取消了此次来少林挑战的安排,我们这一次化险为夷了。方丈特意让我来通知你一声。」 无畏僧大怒:「混账,难道我们少林寺会怕那个什么越女宫高手?你这个家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本经忙道:「师叔,这一次越女宫派来的是一个会使超海剑法的高手,据郑师兄道,那个高手可以一口气使出六十四道剑罡,乃是百年难遇的绝代高手。这一次没有找到咱们少林寺,实在侥幸哪,师叔。」 无畏僧倒吸一口冷气:「什么,那不是比仙羽一剑左念秋还要高明,超海神剑能够再现江湖,实在祸福难料啊。」 他看了看本经一眼,又道:「这么说她不会来了?」 本经道:「对,她已经转道天山,说是超海神剑艺成,要去挑战以倾城剑法著称于世的天山剑神顾天涯。」 无畏僧眉毛轻挑,叹道:「二十年来,终于有人敢到天山挑战剑神顾天涯了。此人有此魄力,看来一身武功已经到了巅峰之境。惭愧,我少林寺虽然人才辈出,但是无人武功能够到如此傲视武林的地步。难道她竟是那个无忧师兄口中的那个什么剑仙子?」 本经躬身道:「正是。」 无畏僧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么,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再挑战少林了?」其实他心里在思量:为什么她不顺道把少林寺给挑了? 本经道:「郑师兄道,那个女子在与青州彭无望的交手中领悟到了剑法的极至,悟出了百年未现江湖的超海剑法。根据郑师兄的推测,她可能是急于在剑神顾天涯手中印证这路剑法。郑师兄还说如果没有和她势均力敌的高手与她过招,她根本无法使出超海剑法,所以......」本经不敢再说下去。 但是无畏僧心里明白,在剑仙子华惊虹心中,在少林寺已经没有和她势均力敌的绝代高手了。无畏僧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他忽然想起一事,道:「刚才你说彭无望,他怎样了?」 本经道:「彭无望被华惊虹打成重伤,现在正在少林寺别院修养,郑师兄正在陪他。」 「好,好,你先回去。」无畏僧道。 本经转头飞奔而去,无畏僧来到方谢二人身边,笑道:「方兄,谢兄,方姑娘,这下好了,不必再到洛阳了。彭小兄正在我少林别院疗伤,咱们这就去见见这个最近武林风头最健的小伙子。」 方梦菁关心地问:「他的伤势如何?」 谢满庭也关切地问:「怎么?凭彭小兄的武功,竟有人把他打成重伤!」 方百通道:「你们无须性急,到时候相信彭小兄自会向我们说明。」众人议论纷纷地向少室山走去。 话说彭无望在少林寺又修养了一两日,心中系挂司徒大叔血海深仇,哪里安定的下来。这一日,看看自己的身子能跑能跳,全无大碍,立刻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到巴蜀去,任凭郑担山如何苦口婆心的劝阻,他都全然不听。最后,郑担山只好亲自送彭无望出了少林寺。 在少林寺后山的树林里,郑担山对彭无望道:「彭兄弟,本来我实在希望和你多聚几日,但是既然你报仇心切,我也不便强留。这几天少林寺在用人之际,我不能离开,待以后几日,江湖上平静下来,我郑担山一定赶赴巴蜀,与彭兄并肩作战。」 彭无望连忙道:「郑大哥太客气了,报仇乃是彭家私事,不便劳烦郑大哥,我快去快回,希望很快能回来和郑大哥喝酒聊天。」 郑担山听得豪兴大发,道:「兄弟,果然豪气迫人。为兄佩服。对了,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华六弟,他会在巴蜀接应你。巴山七煞实力足够和整个巴蜀白道武林和官兵对抗,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彭无望笑了笑,道:「彭门血仇,不能假手于人,郑大哥好意,彭某心领了。」 郑担山叹道:「彭兄弟莫要太固执了。」 彭无望摆摆手,笑了笑,不再多言。 郑担山叹了口气,不再规劝,用力拍了拍彭无望的肩膀。彭无望向他拱了拱手,道:「告辞了。」郑担山正要拱手回礼,突然彭无望一摆手,皱眉道:「不对,有杀气。」 第22章 密林遇袭 魔斧卢在远接到青凤堂主的命令,当即带领本部最为精干的三名金带杀手飞骑赶往方百通父女出没的河南境内。卢在远五短身材,但是手中的宣华大斧却奇大无比,就象船桨般大小,十分可怖。但是他的斧法却另辟蹊径,以阴柔的招数为主,而斧上的劲力却是阳刚内力,这一阴一柔,成了卢在远成名江湖的本钱,为他赚得魔斧的美名,武功只在差博之上。死在他手上的成名人物足有百人,而且大多人是在自己的同门好友共聚一堂之时,被魔斧卢在远当众击杀。卢在远杀人之后,往往轻松自如地冲开被害人同门亲友的围杀,飘然而去,成了武林中人的可怕梦魇。魔斧之称,由此而来。青凤堂横行江湖三四十年,其中相当数量的名声是卢在远创下来的。所以,卢在远的武功不但极高,而且手下也是青凤堂中的精英。 这次随同他一起赶赴河南的高手,就是打闪剑岳廉,阴阳剑赵放,和千手追魂程红衣。打闪剑岳廉以左手快剑著称,左手剑在弹指间可以发出八剑,每一剑都能够准确地刺中人身的一处死穴,出道江湖以来,向来以一剑毙命,江湖中人闻名丧胆。在他的杀人纪录里,赫然有三位少林寺的无字辈高手名僧。阴阳剑赵放以一柄长约四尺的长剑和一柄七寸左右的短剑闻名江湖。长剑为阳,短剑为阴,招法刚柔并济,诡异莫测。长剑的剑法源自嵩山嵩阳神剑,刚猛凶悍,也还罢了,短剑招法却乃青凤堂主亲传的追风刺的招法演化而来,最长于埋身搏击,逼人决胜负于刹那尺寸只见,凶险异常。而三人中最为可怕的,就是千手追魂程红衣。他的祖父就是飞燕回翔的制造者,毒阎王程江。程红衣不但身藏飞燕回翔,而且更研究出了巧妙操控这种诡异暗器的法门,令飞燕回翔更加可怕。而且,程红衣还以一手连珠满天花雨掷金针暗器手法名镇江湖。这手满天花雨的手法本来是两晋时期鲜卑族女子高手慕容飞霞首创的暗器手法,用来一次掷出两百三十枚绣花针,分射多人,或是全身大小要害。而在程红衣手中,这套手法被改制成了一次掷出三十六枚重约七两的三棱透骨镖,而且连环不停,直到射完囊中四百余枚透骨镖为止。虽然暗器的数量减少了,但是威力却提升了一倍不止,在他将连珠镖的手法使发了的时候,透骨镖满天飞舞,犹如一个百余人的弓箭队在轮流发射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这四个青凤堂的顶梁杀手在这一天已经来到了太室山下,作伏杀方百通父女的准备。在嵩山派卧底的回报中,本来提到方百通父女将会到洛阳打探彭无望的消息,但是不久之后,又有探子回报说方百通父女将随同无畏僧和谢满庭前往少林寺。仓促之下,卢在远当机立断决定在嵩山少室山的密林中埋伏,一口气解决方百通父女,无畏僧和谢满庭。 本来,青凤堂行事一向谨慎,不会多生事端。然而,自从青凤堂多次截杀方百通父女未遂,还损兵折将以来,江湖之中对青凤堂的恐惧已经开始减退。更加上武林七公子联手通檄天下,共同剿灭青凤堂,武林中响应的门派竟然不少,令青凤堂威风日减。所以这一次卢在远决定以此行动立威天下,重振青凤堂声威。再加上这次出手的阵容十分庞大,本来是要对付曾经一招间杀死踏月追魂差博的彭无望的。现在彭无望不在,虽然无畏僧武功高强,武林中盛名久享,谢满庭也是威震天下的高手,但是敌暗我明,而且青凤堂来此的都是精英猛将,所以卢在远并不担心。 四名青凤堂高手观察完地形,立刻分散埋伏,藏身于直通少林寺正门的林间小路两旁的树林之中。 这四个人杀人累累,杀气异常浓厚,虽然他们尽力屏气宁声,收敛气息,但是森寒杀气仍然让天赋异禀,对杀气极为敏感的彭无望感察到了。 彭无望一拉郑担山的衣袖,道:「有人在林间埋伏,快去看看。」郑担山一怔,道:「彭兄如何得知的。」 彭无望茫然摇了摇头,从腰间拔出仅剩的这把齐笑云赠送的精炼长刀,纵身窜进密林深处,郑担山一头雾水,挠了挠光头,跟在他的后面。 越往林深处行去,彭无望越感到杀气浓厚,他的直觉感到敌人似乎就在自己的身旁。他凝神在林中仔细地察看,突然发现在路旁的一株遮天蔽日的古树之上,露出一只青黑色的武靴。彭无望立刻大喝一声:「暗算伤人的鼠辈,快快现身。」言罢一个腾跃,越上那株古树,长刀精华闪烁,象那片藏人的树阴劈去。 藏在古树之上的正是打闪剑岳廉,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藏身之处天衣无缝,没想到竟然被彭无望看破,心中大惊,飞快地抽出长剑,一招落英在林,斜斜刺向彭无望的顶门。彭无望断喝一声,长刀变砍为封,在间不容发的刹那克开了长剑。岳廉一吐气,剑光急闪,数十剑如狂风暴雨般刺向彭无望。彭无望自从身入江湖,从来没有见过纯以速度取胜的快剑,一时之间竟然被岳廉攻了个手忙脚乱。但是他刀光错落,虽然失之法度,但是也老老实实地一一挡下了岳廉如潮的攻势。这时,郑担山也赶到了树下,一腾身越上树梢,一招「百步神拳」隔空打向岳廉。岳廉出道以来,一向以一招克敌,这一回自己的快剑竟然被来人全部挡下,心中惊讶万分,这时郑担山的百步神拳已经隔空打至,浑厚的拳风几乎让他窒息。岳廉连忙一个翻身跃下树。郑担山的隔空拳打在树丫上,碗口粗的一棵树干被拳风催折,和岳廉一起落下地来。 无巧不成书,此时方百通一行人正好出现在这条小路之上。卢在远立刻下令:「不必管岳廉,上。」程红衣首先发难,双手一抖,三十六枚三棱透骨镖暴风雨般袭向方百通等四人。卢在远和赵放双斧和双剑交剪而下,随着三十六枚透骨镖闪电间来到四人面前。 无畏僧以刀法见长,此刻身上没有戒刀,心中一急,连忙使出自己成名的绝技袈裟伏魔功,一把把身上的紫金袈裟解了下来,抖手掷向飞扑而来的卢在远和赵放。这件袈裟灌注了无畏僧三十年的精纯阳刚气功,劲气横溢,宛如一面厚厚的墙壁一般,所有激射而来的飞镖全部被这股气劲挡了回去。谢满庭断喝一声,从腰间抽出剪水鞭,一招如封似闭挡在无畏僧和方氏父女面前。这一招他曾经在洛阳金家使过,虽然被彭无望所破,但是其威力仍然人所共知。这些时日,他更加意改进,令这一招越发严谨浑厚,宛如铁桶江山,在四人周围布下了一重严密的防卫网。 卢在远的脸上露出冷酷的微笑,他猛然吸了一口气,身子微躬,竟然停在了半空之中,任由赵放飞过自己的面前。赵放立刻明白了卢在远的用意,怪叫一声,身子盘旋着向上升了一尺。卢在远突然一脚踢在赵放的臀部之上,令赵放身子奇迹般地拔高了一丈开外,高高地超越了无畏僧和谢满庭,箭一般地冲向方百通。 「不好了。」谢满庭和无畏僧同时惊呼。谢满庭连忙身形急退,意图从半空中截住赵放。卢在远看到此时谢满庭的鞭式已经露出破绽,冷笑一声,身子鬼魅一般冲到谢满庭的面前,四尺半的宣化大斧迎头向谢满庭的顶门砍了下来。无畏僧惊呼一声:「谢兄小心!」手腕用力一抖,紫金袈裟犹如一片飞云一般裹向卢在远的身子。这一招袈裟伏魔功非同小可,如果让这件袈裟裹实了,附在袈裟上的气劲足够将人身上的十八根肋骨同时震断,令人七窍流血而亡。卢在远吐了一口气,左手大斧车轮般一转,削在袈裟之上,右手宣化斧原式不停,照旧砍向谢满庭的顶门。卢在远的斧法刚柔并济,阴柔的招式,纯阳的劲力,变化万千。无畏僧误以为卢在远的劲力偏重于阴柔,所以他附在袈裟上的劲力刚猛无比。谁知卢在远的斧劲同样的刚猛,再加上卢在远的劲力集中在大斧的锋刃之上,而无畏僧的劲力则集中在袈裟上,以点破面,卢在远的大斧势如破竹地撕开了无畏僧的袈裟,干净利落地破了他的袈裟伏魔功。 谢满庭为了及时挡住赵放的攻势,剪水鞭一振,魔龙一般卷向横空而过的赵放。左脚猛一踏地,身子飞快地后退,希望闪开卢在远的当头一斧。然而,卢在远这当头一斧灌注了他苦练了数十年的纯阳劲力,化为无坚不摧的罡气,随着这一斧喷薄而出,势可开山破石,并不是连退数步就可以化解的。谢满庭只感到一股狂猛地劲力迎面扑来,想要闪身已经不及,他连忙运气护身,同时剪水鞭鞭花连闪,挡住了赵放向方百通刺出的数剑。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谢满庭被卢在远的斧罡正面击中,身子被直抛了起来,打着转飞了出去,同时他一口鲜血狂喷了出来,化出一天的血雾。「谢兄!」无畏僧惊叫一声,狂怒地向卢在远扑了上来,双拳使出金刚伏魔拳中同归于尽的一招:「人鬼同途」,左拳以雪花盖顶之势劈向卢在远的头顶,而右拳则如铁锤一般直掏卢在远的心窝,拳到中途,双拳猛振,同时转向,一击顶门,一击小腹,同时揉身而上,准备这一招的后招。这路人鬼同途本来是崆峒派的杀招,包括了近身搏击中的索喉,擒臂,切腹等等狠辣招数,后来被般若堂长老收录在藏经阁中,接着被一位高僧引用在金刚伏魔拳中。那个时候,少林寺创业为艰,经常有武林中的魔头到寺中惹是生非,少林僧众为了护寺死伤无数。这位高僧为了维护少林的存亡,违心地创制了这路歹毒狠辣的拳法,意在让护寺武僧在与比自己武功高强的敌手交锋之时可以与敌同归于尽,或者临死之前给敌手沉重打击,其中含有儒家的威武不能屈之意。卢在远在成功地击伤了谢满庭之后,一时疏神,竟然被无畏僧攻入了近身范围。无畏僧的拳招狠辣异常,他的长斧被圈在外门,只能用斧柄和双腿阻挡无畏僧发了疯一般的猛攻。 此时,赵放已经来到了方百通面前,一脸的狞笑,尖声道:「方老头子,你阳寿已尽,受死吧。」言罢,右手长剑已经递出。眼看方百通就要遇害了,忽然,方梦菁从旁边扑了上来,奋力挡在了方百通的身前,惊叫道:「爹爹,快跑。」方百通急道:「女儿,妳快跑。」说着就要将她推开。这时,赵放的剑尖已经到了方梦菁的咽喉。突然,一道艳丽的刀光划空而来,「叮」地一声克开了赵方的长剑。 原来,彭无望已经冲到了近前。 此时,卢在远被无畏僧的「人鬼同途」连连逼退了数步,他使尽了身法仍然无法摆脱无畏僧的纠缠,突然双手一扬,双斧脱手飞上半空,接着他短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从无畏僧高大的身子旁边飞快地滚了过去。等到无畏僧回过头来,卢在远已经从半空中接住了双斧,一招「大鹏展翅」扫向无畏僧,凌厉的斧风顿时让无畏僧的前襟多了两道裂痕,无畏僧怒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向后退了数步。 这个时候,彭无望已经接近了卢在远等人的战团,他高声喝道:「大师,接刀!」抖手将自己的长刀递给了无畏僧。无畏僧长刀在手,精神立刻百倍,使出「罗汉刀法」和卢在远杀在一处。 忽然,方梦菁的惨呼声悠悠传来:「爹!」 第23章 单刀抗贼 原来,赵放的右手长剑虽然被彭无望的鸳鸯刀克飞了,但是,他左手真正的杀招「左手断刺」飞快递出。方百通连忙将方梦菁往旁边一推,赵放的左手短剑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方前辈!」彭无望撕心裂肺地爆喝一声,拚了命地冲上前。谢满庭和无畏僧看到方百通倒在血泊之中,也是心胆俱裂,同时狂喝:「方先生!」谢满庭狂舞剪水鞭杀向赵放。而无畏僧更是发了疯一般攻向魔斧卢在远。 一招得手的赵放在刹那间身形向后急退两丈,向卢在远靠拢。卢在远的双斧一展,在无畏僧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仍然能够同时兼顾被谢满庭和彭无望杀得左支右拌的赵放,显示出傲视当世的惊人武功。此时,打闪剑岳廉和郑担山激斗着向众人靠近了过来。本来,以郑担山的武功,根本不必惧怕和以快剑闻名的岳廉放对,但是,隐藏在暗处的千手追魂程红衣的暗器源源不断地向打得热火朝天的郑担山各处要害不断射来,令他缚手缚脚,眼看就要被岳廉一剑钉在地上,幸好郑担山腿上练过少林梅花桩的功夫,移动迅捷诡异,令无数杀招落空,这才勉强撑到现在。 此时卢在远看到敌手众多,不易取胜,立刻一声呼哨,招呼所有同党准备撤退。听到哨声,赵放,岳廉心领神会,同时断喝一声,向程红衣隐身的地方冲去。卢在远一声长啸,双斧犹如一对振翅欲飞的青鸟,闪烁着诡异的韶光,无数乱羽一般的斧影,狂潮般四散飞扑向猛攻过来的谢满庭,无畏僧和彭无望。 只听一声闷哼,谢满庭因为躲闪卢在远这一招「青魔展翼」,被程红衣的淬毒飞镖打中了右肋,仰天昏倒在地,顷刻间毒气已经布满全身。 此时,卢在远已经退到了程红衣的身后,程红衣立刻长身而起,双手连扬,三十六枚飞镖暴雨一般飞射向彭无望,无畏僧和郑担山。 彭无望厉啸一声,和身穿过交剪而下的满天镖影,双拳猛轰向阴阳剑赵放。谁知道程红衣的暗器功夫非常厉害,在发射三十六枚飞镖的同时,竟然连珠不断地射出五枚飞燕回翔。无畏僧和郑担山因为躲闪飞镖,慢了一步,没有冲到程红衣的近前,立刻被五枚诡异无比的飞燕回翔团团围住。彭无望因为冲得太快,已经冲到了程红衣的近前,幸运地躲开了飞燕回翔的攒射。卢在远的双斧迎头砍来,恰中关键地挡住了彭无望猛攻向赵放的双拳。彭无望无奈地一个倒卷帘席,闪开了双斧的截杀。 就在他百忙中回头看时,无畏僧左肩鲜血长流,怀中抱着满脸黑气的郑担山。而郑担山的身上密密麻麻钉满了乌黑的梅花针。 「飞燕回翔?」彭无望惊怒道,「卑鄙!」 「好好!今天可以尽杀罗汉堂首座,嵩山派掌门还有僧公子郑担山,好!」卢在远一挥斧,「杀回去!」 彭无望一个倒翻,跃到无畏僧的面前,急道:「大师,快跑!我挡住他们!」无畏僧怒道:「我和他们拼了!」 彭五望急了:「大师,快去搬救兵,还有一线生机,带上谢前辈和郑兄,他们的毒不能耽搁了。」无畏僧迟疑道:「那你!」 「我挡住他们,快走!」彭无望一把抢过无畏僧手中的长刀,虎吼一声,冲向卢在远。 无畏僧愤然一跺脚,扛起郑担山,将谢满庭夹在腋下,对方梦菁道:「方侄女,快跟我走!」方梦菁惊道:「大师,我......但是彭兄!」 无畏僧道:「我们快去罗汉堂搬救兵,否则大家尽数没于此役,也没什么好!」方梦菁回头看了彭无望一眼,只见他正在奋力挡住卢在远,赵放,程红衣和岳廉的合力进攻。转瞬之间,她感到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彭无望身处在卢在远及手下三名金带高手的联手进攻之下,第一次感到自己离死亡是如此的接近。卢在远的斧罡,随时可以将他劈成两断,而赵放的阴阳剑,岳廉的打闪剑也是他闻所未闻的招数。程红衣虽然已经用完了所有的飞燕回翔,但是他飞镖仍然防不胜防。只不过两三招,彭无望已经连遇险招。而无畏僧和方梦菁刚刚离开不久,随时会被这四个煞神追上。在第四招上,彭无望已经被卢在远的斧罡撩中,身子横飞了出去。此时速度最快的岳廉飞快地冲向无畏僧和方梦菁离开的方向,意图追杀。彭无望顾不得身子的剧痛,拼命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追在岳廉的身后。而他的身后,卢在远和其他两人也紧追不舍。 前方无畏僧和方梦菁的身影又一次映入眼帘,彭无望心急如火,狂吼一声,和身扑向岳廉。岳廉听到风声,猛一回头,抖手一剑刺向彭无望的胸膛。彭无望抬起左手一挡,长剑穿肘而过,牢牢地钉在了他的骨头上。岳廉惊慌地想要拔出长剑,但是剑刃牢牢地钉在彭无望的骨头之中,没法拔出。就在这时,彭无望的长刀已经到了眼前,只听扑哧一声,岳廉斗大的人头离颈而飞。此时,卢在远的大斧开天辟地般地劈来。彭无望已经抱起岳廉的尸体,扔向卢在远,卢在元收势不及,一斧将岳廉的尸体劈成两段。趁着卢在远发愣的时候,彭无望已经冲上前,一刀猛劈向卢在远的顶门。卢在远一怔,抬斧一撩,「叮」地一声,长刀飞向半空。没有了单刀的彭无望揉身而上,从后面抱住了卢在远,用右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卢在远横行江湖数十年,从来没有遇见一个人能够和他做近身肉搏。他连忙用力挣扎,不停地用斧柄向后猛刺,想把彭无望赶开。彭无望什么都不管,只是紧紧收紧胳膊,和卢在远一起到在地上,滚成一团。程红衣和赵放见到这个局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飞镖和长剑都递不出去,怕伤到卢在远,只能围着这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团团乱转。彭无望已经被卢在远的斧柄连插了数下,肋下鲜血长流,而他刚劲的右臂也让卢在远渐渐窒息,卢在远已经无力握住斧头,只能用手疯狂地捶打着彭无望。彭无望只感到自己的十八根肋骨好像都已经被打断了,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他拼命地咬牙挺住,不断地收紧胳膊,并带着卢在远在地上发了疯一般地翻滚,让赵放和程红衣无法向他发招。 四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彭无望感到怀中的卢在远终于挣脱了他的臂膀,扑在地上拼命喘气。程红衣和赵放短剑飞镖向他攻了过来。他感到自己身上中了赵放的一剑,倒在地上,程红衣的飞镖钉在他身旁的地上。接着,赵放又向他刺了一剑,他的神志渐渐模糊,恍恍惚惚中,他似乎爬起了身,用力抱住了赵放。他感到仇恨洋溢在全身的血液之中,他举起赵放的身子,向程红衣挥去。他感到身上有几处麻痒难当,好像中了程红衣的飞镖。他感到程红衣和卢在远似乎在发愣,他想向他们扑过去,但是自己的身子仿佛有一座山那么重,他根本动不了。他似乎还有一点力气,他发现怀中的赵放仍然在抽搐。「他还活着!」他依稀记得就是怀中的这个人杀害了方百通先生,他不能让他再活着。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赵放举了起来,然后艰难地抬起膝盖,就这样,他似乎将赵放折成了两段。接着,他看到卢在远和程红衣开始后撤,然后转身逃跑。他听到了浑厚和祥的佛号,无数柔和的声音正在朗诵着经文,他感到最后的力气已经渐渐消失了。他的心中一片平和,然后他似乎看到了二哥和司徒伯伯微笑的样子。 第24章 二度养伤 那里是一个漂亮的花园,非常华美,非常宽广,似乎有整个天下一样宽广。彭无望从来没有见过,象那么大的花园。那里有美丽的喷泉,清澈的溪水还有似乎和苍穹一样高的花树。凤凰和鲲鹏到处飞翔,麒麟和水龙在湖水间嬉戏。 带翼的飞马在低空中盘旋飞舞,美丽的花瓣从飞马身上四散飞落。 他在一片草地上盘膝坐下,他很开心,希望永远不用再到别的地方去。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快点回来,快一点,你不想再看见你的四弟了么?」四弟!对了,他想了起来,他的四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他的身子仿佛通过了一条长长的布满了银色光华的隧道,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一个轻柔的声音惊喜无限地说。 彭无望用力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四周。很熟悉的地方,仍然是那间他曾经养过病的少林客房,黄木桌子已经被他打碎了,所以换了一张,油灯还是以前的那一盏,那黄木架子仍然依样地摆在那里,黄铜脸盆里仍然盛满了清水。在他的床前加了几张椅子,最靠近的一把椅子上坐着那天下知名的才女,方梦菁。那声欢呼正是她发出的。 「是妳,我怎么会在这里?」彭无望无力地说。 「彭兄,你能够活转下来,真是邀天之喜。」方梦菁双目含泪,双手合十,显得极尽喜悦。 「方姑娘,我......」彭无望霍然想起方百通遇刺之事,大声道,「方老先生可安好么?」 两行清泪立时从方梦菁脸上流了下来,她颤声道:「家父为奸人戕害,已经驾鹤西去。」 「青凤堂作恶多端,万死难恕。」彭无望切齿道,「可惜,几经周折,终是救不了方前辈的性命。」 「我父女承蒙彭兄多番相救,虽然阴阳相隔,但是同感盛情。」方梦菁言罢躬身深深一礼。 彭无望手忙脚乱地说:「方姑娘请勿多礼,这,这太见外了,彭某二哥得方姑娘洗雪清白,这番大恩,便是粉身碎骨,也是难保。」 方梦菁俏脸微红,道:「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彭兄太客气了。」 「你们两个都太客气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郑担山大踏步走了进来,喜笑颜开地说:「你这个家伙,可是命硬,身上中了魔斧卢在远几十记铁拳,再加上阴阳剑赵放的三五七剑,还刺猬般插满了十几枚千手追魂程红衣的毒镖,硬是死不了。便是阎王老子,也怕了你。」 「郑兄,你的伤都大好了?」彭无望关心地问。 「都差不多了!谢满庭谢前辈,和无畏师叔也无大碍了,他们听说你醒了都要来看你,寺中弟子已经寻担架去了。我已经通知了寺中诸位师叔师伯,他们都要当面向你致谢呢。」郑担山笑道。 「谢我什么?」彭无望听到有这么多少林高僧要来,心中不禁又是兴奋,又是惶恐。 「谢你什么?当然是谢你救了罗汉堂的长老无畏师叔了!」郑担山道。 「这......」彭无望欲带分说,客房们已经洞开,十数位紫红袈裟的少林高僧和嵩山掌门谢满庭鱼贯进入室内,当先一位正是少林主持无尘大师,而排在他身后的则是主持罗汉堂,达摩院,般若堂,戒律院,藏经阁,菩提院的诸位高僧。 谢满庭的身上仍然缠满了绷带,但是精神已经大好,他迫不及待地随着众僧来到彭无望床前,关切地说:「彭兄弟,你真的醒了,这太好了。老夫还以为你......嘿,老天有眼,老天有眼。」说完已经乐得合不拢嘴。 无畏僧大着胆子越过无尘大师,抢先一步来到谢满庭的身边,对彭无望道:「彭小兄,你还记得我吗?」 彭无望仔细地想了想,猛然道:「你,你就是那天的那位大师!」 无畏僧高兴地说:「好兄弟,总算没有把我给忘了。我法名无畏,在少林出家,可不是郑师侄那样的假和尚。以后你叫我无畏就好了。」 这时,无尘大师笑了笑说:「无畏师弟,彭施主重伤初愈,别让他太费神了。」 彭无望连忙说:「不妨事的,当天是否是无畏大师救我回来的?」 无畏僧忙道:「不是,不是,那天你拼却了一条性命挡在后头,是你救了我一干人等的命才是。哦,那天我是找了我的几个师兄还有这位无量大师出马,才吓退了那些青凤堂的畜生。」他一把将无量大师拉到面前,将他指给彭无望看。 彭无望勉强在床上直起身子,惊喜地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您是否就是天下闻名的少林提棍金刚?我曾经听到顾天涯前辈对雷野长提及前辈,言下对前辈的棍法极为推崇。」 无量大师本来恬静释淡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震撼之色:「顾先生竟然语及贫僧,我一个糊涂少林守戒僧,怎堪如此荣宠。」言下竟有不胜之喜。原来顾天涯行剑江湖,不但任侠之名风靡天下,而且对诸家武学自有惊人评论,和方百通的天下第一录各善胜场。顾天涯所作所为,极得天下武人的崇拜,无量大师虽然清淡无为,力守戒律,但是得到顾天涯一语之赞,竟也喜形于色,禅心失守,自此终身不忘。 「无畏师弟,你可知道,其实吓走青凤堂高手的并不是贫僧,却是彭小兄自己呀。」无量大师转过头,笑着对无畏僧说。 这时,无尘大师接过话头,笑道:「听那些赶去接应的寺中高手回报,那魔斧卢在远,和另一个善施暗器的高手,目瞪口呆地看着直挺挺站立的彭施主,脸青唇白,已经面无人色。相信即使没有我们这些少林寺里惹厌的和尚,这干妖魔人物也不敢久做逗留。」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郑担山对彭无望道:「你不知道当时你有多威风,岳廉的人头就在你的脚边滚来滚去,赵放那被折成两段的身子,就那样被你抱着。说到威风煞气,那是一时无量。」 彭无望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尘大师忽然笑道:「说着说着,都已经忘了到此的正题。彭施主,贫僧率同本寺众位同门来此,正是来感谢施主对本寺罗汉堂主持无畏师弟的援手之恩。」 谢满庭道:「彭兄弟,我到这里也是来感谢你再度救我性命,从此如有差遣,谢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彭无望忙道:「我适逢其会,只是有个机会和众位联手抗敌而已,至于援手,救命什么的,那都是不相干的。」 谢满庭笑道:「彭兄弟,你施恩不忘报乃是美德,我也不来怪你,但是,你看我和无畏僧可是有恩不报之人么?这些话,以后不必再提。」 无畏僧也道:「谢兄所言深得我心,就是这句话。」 彭无望挠了挠头,红着脸不再说话。 无尘大师看在眼里,道:「今天,彭施主刚刚醒转,还需休息,我们不可打扰太久。」他转过头对郑担山道:「去叫香积厨弄些上佳素斋,让彭施主好好调理一下身子。」 谢满庭笑道:「彭兄弟,我这就让人去办些大补之物让你进补一下。」 等到众人走出房门,彭无望对方梦菁道:「方姑娘,如今令尊仙逝,妳今后有何打算?」 方梦菁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淡淡地道:「青凤堂与我仇深似海,我会到江都一行,筹划对付青凤堂一事。」 彭无望忙道:「不知可有彭某效力之处。」 方梦菁惨然一笑,道:「青凤堂不是指日便能铲平的,待彭兄一雪家仇之后,再从长计议不迟。」 司库司徒仁的身影立刻又在彭无望的眼前浮现,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两个月后,彭无望经过少林诸僧的运功打气,还有方梦菁的精心医治,再加上谢满庭派人送来的种种大补之物。人参,茯苓,何首乌,天山雪莲便如蚕豆花生般喂将下去,他的全身武功已经尽复旧观。 几日之前,方梦菁由郑担山率同几个得力师兄弟协同谢满庭护送南下,直抵江都。彭无望又接着练功数日,自觉已经复原,立刻向无畏,无尘,无量诸僧一一辞行,赶赴巴蜀。 在少林寺里的两个月,众僧已经和他混得谙熟,知道他要离去,无不依依惜别,颇为不舍。无畏僧更是千叮万嘱,让他一偷得空,便要来少林做客。彭无望本来就是好交之人,立刻满口应允。 第25章 浣花剑派 一路之上,彭无望连换数匹快马,水陆并行,不到半月,已经来到了巴蜀境内。 此时的蜀郡,巴西郡,汉川郡已经被大唐勇将史万宝和柴绍占领,巴蜀,汉中一带尽入唐室版图。大唐水师和精骑可以凭借巴蜀的地利,直扑巴陵郡,长沙郡和鄱阳郡。但是蜀中巴山的蜀山寨却如同一颗锋锐无双的钉子深深地扎在巴西郡中,令诸路**不敢轻易发动攻势。此寨经巴陵大梁皇帝萧冼辛苦经营二十余年,屯精兵数万,战将百员,粮草更是堆积如山,用于扼制**。寨中不但遍布重重机关陷阱,更加网罗了许多江湖上横行无忌的黑道高手,巴山七煞更是这些高手中的王者。江湖传闻,与巴山七煞交过手的高手,几乎都没有存活下来。近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浣花剑派与巴山七煞的交手也以浣花剑派的惨败而告终。峨嵋小神龙华不凡是迄今为止与七煞交手而幸存下来的唯一一名武林高手。其他追随他的战友全部丧生。 彭无望乘船自嘉陵江顺江而下,刚抵巴西,就看见数万的大唐官兵旌旗闪烁,战马嘶吼,似乎正在进行着军事集结。他此刻心中只想着复仇一事,对这些军旅视如不见,只在巴西城内打听浣花剑派的所在。 一个年迈的长者听到他的询问,苦笑一声,道:「年轻人,你初来巴蜀,也许不知,浣花剑派此时已经和蜀山寨连打了数场大仗,你只要跟着送棺材的伙计,或是寿衣店的掌柜,定可找到浣花剑派。」 彭无望听得心头一紧,连忙谢过老者,急匆匆地跟着一过运棺材的车队,赶往浣花剑派。 浣花剑派坐落于涪水河畔一处风景雅致的山坳之中,恰在巴西和涪陵两郡之间,一条大道横跨绵水直通成都,交通便利,物产丰富,是一个富庶丰足的养生之地。山坳中四季如春,百花争芳,谷中三条清泉交错流过,溪边花树林立,水中落花载浮载沉,如诗如画,浣花剑派之名由此而来。剑派中历代高手于花林中领悟到上乘剑术,遂成一派,在当世数百种剑术派别中另开蹊径,自成一格,成为剑法中的一股清流。隋唐以来,派中高手辈出,盛极一时,被武林中人所景仰。随着武林七公子之一的华不凡出世,更加将浣花剑派的剑术推向一个新的高峰,在他的带动下,年轻一代的高手迭出,使浣花剑派成为一支实力强劲的武林劲旅。但是,如今的浣花派白绸遍布,招魂幡四处飘扬,斗大的奠字触目惊心,一桩桩棺木排着队进入剑派的青铜大门,门内一阵阵哀鸣之音,令人见之辛酸,闻之落泪。 彭无望见此情景,那里还忍得住,他心酸地大吼一声:「大哥,二弟来晚了!」旋风一样冲进门来。 「是,二弟么?」门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白布包头的华不凡大踏步迎出门,一把抱住彭无望,悲喜交集地说:「二弟,我们兄弟终于见面了。」 「大哥!」彭无望双眼发酸,他拼命忍住热泪,颤声道:「大哥,府上什么人过世了?」 华不凡明亮的大眼中闪出悲愤无比的神色,狠狠地说:「我家几位叔伯兄弟和我的几个师叔师兄弟在最近一役中被蜀山寨的狗贼杀害。现在我浣花派死在巴山七煞手上的已经有两百三十四人。此仇此恨,荡平东海,也难洗清。」 「大哥,如今巴山七煞再不用大哥烦心,小弟明日就杀上山去,将蜀山寨踏为平地。」彭无望慷慨激昂地大声说。 「二弟,」华不凡激动地拉住彭无望的手,说,「千万不要鲁莽,巴山七煞凶狠残暴,无人能挡,二弟虽然一身绝艺也难幸免。为兄不想让你为了我们浣花剑派的血仇送了性命。」 「大哥说的什么话来,浣花剑派为了营救我们镖队才与巴山七煞结仇,又为我们折损了这许多兄弟,我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怎么还说这么见外的话?」彭无望颇为恼怒地说。 「二弟有所不知,巴山七煞之所以看上了你们的镖队,正是被我们连累了。」华不凡将彭无望硬拉到客厅的座位上,沉声说。 「此话何解?还望大哥明示。」彭无望一头雾水,连忙问道。 华不凡面色沉重地看了看剑派大门外迎风飘扬的招魂幡,叹道:「巴蜀武林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混乱。自从萧冼这个恶贼在巴陵建立大梁王朝,大批黑道恶尽恶绝的强人云集巴山,巴山七煞更在那里开山立寨每日滋扰巴蜀地方,直将整个巴蜀弄得民不聊生。先父华公大鹏曾经联结青城,峨嵋和巴山剑派与巴山七煞为敌,发誓为巴蜀除害。经过连场恶战,先父与诸位派中前辈相继被巴山七煞所杀。我华不凡在峨嵋金顶许下誓言,有生之日,定要洗雪家仇,用巴山七煞的人头为家父上祭。」 「这五年来,我华不凡广结天下侠士,更联结所有与蜀山寨结仇的门派,数次攻上蜀山寨。然而,每一次都是损失惨重,伤亡累及。但是,蜀山寨也不好过,因为我浣花剑派的关系,折损了大批的人手。所以我们彼此都将对方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最近,巴山七煞收到讯息,说是我和二弟结拜,而二弟的家小也正在赶往巴蜀,立刻布下陷阱,故意散布消息,说是要截夺彭家的镖车,意图诱我上钩。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浣花剑派的关系,彭家财产虽多,却那里放在蜀山寨的眼里。」 「大哥,」彭无望激动地紧握住华不凡的手,颤声道:「但是大哥明知是个陷阱,还毅然闯入,我彭门上下,同感大恩!」 「什么大恩?」华不凡苦笑道,「没有将你们镖队完整无缺地救出来,令司徒大叔枉死,我才惭愧无地。你于我本有救命之恩,此乃我应尽之责。」 「大哥不必再说,别说残杀司徒大叔的血仇,既然巴山七煞与大哥为敌,也就是与二弟我为敌。我又岂能坐视。」 华不凡沉吟半晌,忽然说:「难得二弟有此心意,为兄在此谢过。」 彭无望大喜道:「大哥,你终肯让我和你并肩作战了。」 华不凡勉强笑了笑,道:「当然,二弟武功盖世,此战可操必胜,明天我就找齐浣花派所有高手,同赴巴山和蜀山寨一决生死。今晚,你且陪大哥我共谋一醉。」 彭无望犹豫了一下,道:「本来我颇不敢饮酒,怕醉后失态,但是既然大哥相邀,我就豁出去陪大哥痛饮一番。」 「甚好。」华不凡兴奋地长身而起,大声道,「备酒!摆宴!去叫彭家四公子无惧前来,就说他的三哥已经到了。」 酒席片刻之间已经备齐,彭无望和彭无惧相见自有一番悲喜。席间,华不凡殷勤劝酒,彭氏兄弟慨叹旧恨新仇,酒到杯干,片刻之间,已经连饮数坛竹叶青美酒。这竹叶青入口清淡,但是后劲十足,半瓶已经难挨,何况连尽数坛。恍惚之间,彭氏兄弟双双醉倒,彭无望勉强撑起身子,倒在桌前。彭无惧却甚是狼狈,滚倒在华府客厅的长毯之上。 华不凡看着醉倒的彭家兄弟,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弟,不是做哥哥的不想带你前去,只是此行太过凶险,你年纪尚轻,大好年华,正当快意人生,何必无缘无故抛掷在我浣花剑派的恩怨之上。」 第26章 夜袭巴山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浣花剑派的内厅密室之内云集了来自青城,峨嵋,五凤刀,大雪山和巴山剑派的数十名高手。华不凡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几个尚未露面的重要人物。二更时分,一阵轻盈的风铃声传入众人耳际。七匹快马风驰电掣般直闯入浣花剑派的大门。 「柴将军来了!」华不凡大喜,连忙开门迎客。室内的众人也纷纷露出热切欣喜的神色。 在李**中威名赫赫,即将入赘皇室,迎娶大唐公主的玉郎君柴绍将军一身威风凛凛的黑色盔甲,披着暗色大氅,大踏步走进门来,身后四名亲卫高手踏着整齐的步伐,前后左右严密地护住他的周身。接着走进来的,是两个相貌堂堂的年轻汉子。其中一个人身高六尺,白面无须,细眼长眉,嘴唇极薄,目光冷峻锐利,显出一副坚毅不拔的神色。他的双腿虽短,但是双臂很长,手握着一双长约五尺,银杆白穗的短枪,左边枪杆上刻着七十二的字样,而右面的枪杆上刻有三十九。另一个汉子身高足有八尺,阔脸环眼,鼻直口阔,双臂粗如巨木,双手各提着重达五十余斤的开山斧。他的目光没有刻意装出的凌厉摄人,但是只要他随随便便一站,众人便感到一股铺天盖地的煞气扑面而来。 「参见柴将军!」密室中的所有高手一起向这位纵横沙场的大唐名将躬身施礼,语气之中满是热忱。 柴绍将军俊美秀逸的脸上露出一丝激动的神色:「各位不必客气。今天能够邀请众位高手云集巴山共讨蜀山寨,真是柴某毕生之幸。」 大家见身负如此盛名的大唐主将全无一丝一毫的架子,对众人格外尊敬,语气如此至诚感人,无不热血沸腾,决心为他效死出力。 华不凡踏前一步,朗声道:「柴将军,华某不才,已经汇集了巴蜀武林所有成名立万的白道英杰,只等将军一声令下,我们星夜杀入蜀山寨,誓要除去巴山七煞,为世间除害。」 柴绍将军微微一笑,道:「华兄弟不必性急,荡平蜀山寨这件事虽然迫在眉睫,但是却万万草率不得,因为这关系到南征江汉的大唐水师的生死存亡。」 众人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华不凡连忙问道:「请问柴将军,可是大将军李靖率领的水师?」柴绍将军笑着点了点头。 室中众人轰的一声,同时发出惊喜赞叹的呼声。原来,李靖将军转战天下,号称不败,乃是万人景仰的常胜神将,此时听到李将军的名号,一众武林人士那里还抑制得住心中的激动。 华不凡身边的浣花剑派长辈师叔万花剑常大横好奇地问:「柴将军,李大将军真的这么快就要南征了?」 「不错!」柴绍将军眼中露出刀锋般的厉芒,「萧冼此贼,我大**将早欲生啖其肉。兵贵神速,李靖将军分派副将率领二十万新军集结洛阳操练,以掩人耳目,自己已经率领十万精锐水师乘风南下,指日可抵巴陵,生擒萧冼。但是,蜀山寨地处蜀地要冲,汉中,巴蜀的军需和粮草都受到蜀山寨威胁。据闻蜀山寨中更有萧冼布下的数万精兵,上百悍将,如果他们扼守咽喉,断绝大**粮道,形势便很危急。所以,李将军命我和史万宝将军率领三万精兵秘密潜入巴西郡待命,随时可以杀上巴山,踏平蜀山寨。」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跃跃欲试的一众武林高手,笑了笑说:「蜀山寨机关密布,陷阱遍地,为了减少攻打蜀山寨的伤亡,我和史将军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山下邀战,一路换上蜀山寨军校服装偷偷袭寨,来一个里应外合,一举擒下蜀山七煞。听说华兄弟曾经多次闯入山寨,对于寨中各种布置了如指掌,所以我特别邀请了他以及浣花剑派诸位高手助阵。」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环顾了周围众位青城,峨嵋,巴山,和大雪山的众高手,笑了笑:「没想到华兄弟如此尽力,竟然又请来了如此众多的高手名家,此行可操必胜。」 这时,巴山剑派掌门一剑落七雁左镰踏前一步,圆睁丹凤眼,沉声说:「先师天绝道长,还有我众位师兄师弟不下七十人,尽数遭巴山七煞毒手,如果华兄弟让我们错过了如此的报仇良机,以后恐怕休想安枕。」 众人被他说动了心事,看了看苦笑着的华不凡,纷纷露出一丝惨痛的笑意。峨嵋首座灭尘大师,青城左护法双剑断肠都大生,大雪山首席高手千里飘雪万电星纷纷走出行列,向柴绍将军宣誓死战。人人面呈悲愤之色,恨不得立刻杀上蜀山寨。 柴绍将军神色也是一阵激动,大声说:「各位,为了这次袭寨,我特地请来了中原武林七大公子中的两位前来助拳。」 他回头使了个眼色,他身旁的两个青年汉子立刻踏前一步,那个提双枪的汉子道:「在下厉寒罡!」而使斧的大汉则朗声道:「在下岳堂威。」 众人嗡地一声,纷纷惊喜地低声欢呼起来,气氛更加热烈。华不凡欣喜地冲上前和两人热络地打着招呼。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武林七公子名震天下,端的是非同小可。双霹雳厉寒罡一双短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枪出如雷,宛如银电横空,而且据闻他的先天罡气已经初具规模,可以在枪上附上无坚不摧的罡气,取人性命于无影无形,出道以来连会黑道一百一十一位好手,未尝一败,他的枪上刻的数字就是此枪所取的人命之数。而鬼斧神兵岳堂威则以他无坚不摧的无双神斧威震中州,普通的斧法以刚猛狠辣见长,而他的重达百斤的开山斧却被他使得轻柔如风,迅捷如电,举重若轻,实在已经到了自重返轻,返朴归真的上境,连方百通先生都曾经在他的武林轶事录中夸奖过他的斧法,引为上品。 「有了两位助阵,这次袭寨必胜无疑!」 「有两位公子出手,七煞必擒!」众人纷纷议论。 厉寒罡和岳堂威连连谦逊,但是脸上已经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柴绍将军看到众人士气已经高昂到了极点,非常满意,立刻下令让大家一起换上蜀山寨寨兵军服。他已经暗中联络了蜀山寨一个头目,让他在三更时分率领一小队人马下山,然后由众家高手一起出手,将这些人马击毙,然后由这个头目带领众人潜入蜀山寨破除机关陷阱,在五更时配合杀上山来的史万宝将军里应外合夺取蜀山。 在出发的时候,一个大**校飞骑而至,来到华府门前飞身下马,冲到柴绍跟前跪倒施礼,郎声道:「柴将军,李大将军有书信在此。」 「拿来我看!」柴绍将军取过信件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写道:「柴兄如晤:近来虽无确信,但已可测,林士宏可能已与萧冼老儿联兵抗我,其旗下军师崔国秀狡猾多智,居心叵测。如若联兵一事属实,崔国秀必会到蜀山一行,兄里应外合一计恐被其人识破,慎之慎之。愚以为,兄可枕兵于要道,困死巴山,待愚大破萧冼,蜀山寨无需强攻,可以坐克。望兄查纳愚言。」 柴绍读完此信,心中很是不满:「李将军凡事过于谨慎小心,实在太过多虑,别说联兵一事尚未可知,即使属实,谅那崔国秀又安能预知此计。李靖莫非想要抢我头功不成?」他没有将信遍示诸君,只是将牠收入衣内,郎声说:「今日我将与各位一同上山袭寨,希望各位奋力死战,为国出力。」 众人大惊,华不凡连忙说:「柴将军,不可,此行过于凶险,将军千金之躯,万勿涉险。否则我辈万死难恕。」众人纷纷点头。 柴将军仰天一笑:「当今天子昔日与敌作战,常身先士卒,奋勇向前,打下了如今的锦绣河山。柴某不才,愿效今上勇武,对敌之际,绝无退缩阵后之理。」 天已近三更,此夜乌云遮月,长风阵阵,正是偷营截寨的大好时机。蜀山寨上被买通了的头目带领着百十来个巡寨的寨兵,渐渐接近了柴绍,华不凡等人埋伏的地点。 第27章 第一秀士 此时蜀山寨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蜀山七煞端坐大寨聚义堂正中,正在和一个白面长须,博冠青衣的秀士商议着什么。这个秀士打扮的人双目斜视,满是阴险狠毒之意,面色青白,鼻翼细长,胡须上翘,一副猥琐的样子。但是,盘踞正厅的七位凶名威震巴蜀乃至整个中原的巴山七煞却露出一脸凝重和恭敬的神色仔细地听着这个秀士的每一句话。这个人正是李靖将军顾忌极深的青衣秀士崔国秀,江南林士宏的首席智囊。 「李靖将军乃是当世奇才,深明兵贵神速的道理,绝无可能在洛阳大张旗鼓地练兵,我敢确定,他已经率领精锐人马南下洞庭湖,来取巴陵,形势实在万分紧迫。」崔国秀慢条斯理地说。 「啊!主公危矣!」巴山七煞的首脑天锤煞吴天宏大声道。他那洪钟般的声音震耳欲聋,崔国秀被他的叫声也下了一跳。吴天宏本来为萧冼手下的一员大将,乃是少林弃徒,一身十三太保横炼功夫出神入化,不畏刀剑矢石,而且自外而内创出了一门独一无二的外功内练的无上心法:太保横炼罡,将此心法用于自己的双锤之上,使自己的双锤锤法威力更加凌厉摄人,方百通在著天下第一录时,曾经三次将他的锤法列为宇内第一。再加上他的一身洪荒巨兽般恐怖的天生神力,使他毫无疑问地稳居七煞之首。 崔国秀看了看他,笑了笑,道:「吴兄勿慌,李靖将军必会兵出汉中,如果我们蜀山寨出动一支人马,在巴东,夷陵一带游击策应,专截**粮道,再派一支人马佯攻成都,让唐兵疲于调动,则即使是李靖将军,恐怕也会束手无策而无功而返。」 「妙计,妙计!」七煞纷纷赞叹,只有左手剑煞岳帅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左手剑煞岳帅空自创出的左手剑法专攻偏锋,奇险无比,动辄以死相拼,凶悍无双,剑招微妙精深,令人惊叹。当年左手剑煞曾经自创杀手会与青凤堂抢生意,被青凤堂扫平之后,岳帅空被七名青凤堂金牌杀手追杀千里,仍然安然无恙逃到巴山,占山为王,即使青凤堂主也不能将他怎样,可见他有多么可怕。 所以,在巴山七煞中,岳帅空以其通神剑法和深沉多智,坐了第二把交椅。 崔国秀看到了他的表情,已经心中有数,笑道:「岳帅兄,我知你心意。不错,李靖将军算无遗策,绝不会看不出蜀山寨的作用,我已经从巴蜀的探报口中得知,史万宝和柴绍已经率领三万大唐精锐直扑巴山,指日可达巴西郡。」此话一出,七煞全部大惊失色,尤其沉不住气的就是老七血煞独孤一残。此人性情暴躁易怒,残忍成性,最喜食人鲜血,斩人头颅。手中一把九环大砍刀,长四尺,宽十一寸,壁厚刃薄,削铁如泥,一套血战刀法当者披糜。当年浣华剑派巴山一场血战,掌门华大鹏就是被血煞独孤一残吸干颈血而亡。他一听到大唐出兵的消息当场就蹦了起来。 「慢来,慢来,独孤兄。」崔国秀笑道,「柴绍其人我所深知。此人多谋果敢,凡事争先,不甘人后。如果李靖让李世绩将军夺取巴山。他一定遍派弓弩手,长枪盾牌队死守住巴山诸路出口,然后深沟高垒,困死我等于山上。因为唐兵势大,军容严整,我等就算三头六臂,也难突出重围。幸好,李世绩被派守长安,北防突厥无暇分身。 柴绍一来,必定引军猛攻大寨,誓要斩将夺关,争夺首功。如此,我等正好以逸待劳,乘机将其击溃。「 吴天宏等人大喜,连忙附身过来,问道:「崔先生,计将安出。」 崔国秀胸有成竹地轻摇折扇,道:「试想蜀山寨山高墙厚,如果强攻,非要十万雄兵,古语有云,十则围之。如果想用三万精兵强取,必须用计。」 「如何用计?」吴天宏问道。 「攻城之计,无非里应外合,只要我们详加部署,严查内奸,特别是最近几日出外巡山的将校一定要严密彻查,就可以将计就计,让柴绍的内应无所遁形。然后,寨主可以佯装寨中失火混乱,引诱山下**攻寨,再利用强弓硬弩,机关陷阱杀伤**。趁着唐兵败退的时候,寨主可以选择精锐掩杀,这样唐兵可破。接着,寨主可以兵分两路,依前计而行,则大梁国无忧矣。」崔国秀娓娓道来。 吴天宏大喜,立刻命令老三日月煞庄刑,老四雨煞林千叶率领寨中亲信头目严查几日来下山巡查的头目住所。老三日月煞庄刑以一对长短不一的日月刀称雄于汉中巴蜀,长刀为月,短刀为日,长短变幻,招式繁复多变,凶残狡猾,这路刀法被人誉为刀中鬼品,首创于巴山孤道人,孤道人以此刀法横行一世于魏晋时期创下鼎盛的声名。传到庄刑手中,他又将许多点穴捻上的功夫揉合进刀法中,创出以刀制穴的神功。以此稳坐第三把交椅。庄刑喜好刑名,平生最爱用刑,他所创出的许多用刑的花样让人生不如死,任你如何刚强也要如妇孺般哭嚎喊叫。而他也最喜欢听人痛苦惨号之声。 老四雨煞林千叶本名已经不可考,人们只知道他的暗器功夫乃是当世一绝,比起千手追魂程红衣只强不弱。他的三门透骨钉分为两节,一节发射后随即被后一节上的弹簧弹出,射速更快。林千叶更擅长飞弹之计,利用手指弹出的飞弹改变已经发出的暗器的去向,让人防不胜防。而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更是他的看家本领。而他的锯齿飞镰刀法也堪称一绝,攻守诡异,奇兵迭起,令人无法提防。 这两个人动作奇快,立刻派出三百来个亲兵,彻底搜查了所有头目的住所,终于在一个叫钟福的小头目家中发现了大唐长安印制的刻有贞观字样金锭。 两个人立刻将金锭拿给崔国秀过目。「大唐印制的金锭,在巴蜀还未开始通行,一定是从北方带过来的。看这些金锭璀璨如新,尚未被人动用过。想来是柴绍新从长安带来的。好,钟福何在?」 吴天宏立刻吼道:「老五,查一查花名册。」 老五毒煞木雀胆应了一声,立刻取了花名册来。木雀胆天生对毒物着迷,他所制作的毒砂一经施展,方圆数丈之内,寸草不生,人畜皆亡。他的身上毒物如云,毒蛇,毒蜘蛛,毒蝎子满身都是。他以***为兵刃,钩锁刺挑,灵动无双,飞菱枪法,名闻天下。更要命的是,***中间被挖成了空心,埋进了恐怖之极的金蚕毒蛊,此毒一经染身,必哭嚎七七四十九天,中者全身无力,但是感觉却异常清晰,每一份痛苦都深深感受,而且想要自杀,亦不可得,实令人生不如死。 吴天宏端着名册一看,大叫一声:「不好,钟福今夜巡山去了。」 崔国秀轻摇折扇,想了想,道:「今夜月黑风高,正是劫寨的良辰,寨主请早下决心,尽快布置。」 吴天宏拱手道:「还请崔先生不吝赐教。」 第28章 惨陷重围 柴绍,华不凡,厉寒罡和岳堂威带领着一众武林高手再加上柴绍在军中精选的好手在钟福的带领下,趁着黑夜悄悄摸进了蜀山寨的大寨辕门。寨中十八道暗桩,三十六处机关和一百多道陷阱全部被众人巧妙绕过。沿途之上,柴绍手下精兵已经在各处泼洒了火油,准备一有机会立刻点火烧寨。到了大寨辕门,突然一哨人马说说笑笑地从侧营出来,其中还有人拎着酒壶,显得格外兴高采烈。 众人连忙敛声屏气,缩在钟福身后,看他如何应付。钟福强作镇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走到跟前,对打头的首领道:「常爷,看你满脸喜气,莫非寨中有什么喜事发生?」那个常姓首领立刻笑着用力一拍钟福的肩膀,道:「钟兄手脚何时变得这么缓慢,巡山如此之久?你怎不知,如今今上已经和江南林士宏结盟,江南第一秀士崔国秀正在火速往援咱们蜀山寨,从此我等可以高枕无忧了,哈哈哈!」 钟福立刻随着常首领的笑声附和了几下,偷偷看了柴绍一眼。 柴绍立刻松了一口气,暗道:「原来崔国秀不在山上,李靖兄还是多虑了。」 这时,常首领吩咐手下众人将手中的酒壶尽数递给了跟在钟福身后的众位巴蜀武林高手。「各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何不一起跟我们痛饮几杯,以作庆祝?」常首领笑着说。 钟福建推托不掉,连忙取过酒壶,笑道:「说的甚是,应当庆祝,应当庆祝!」说着,举壶饮胜。常首领看了看他身后的众人,皱了皱眉,道:「奇怪,钟兄手下的儿郎似乎不好此物。」 钟福回头一看,原来同来的众人无人动酒。 柴绍立刻举起酒壶一饮而尽,笑道:「常爷,我们今夜巡山,本不宜饮酒,但是即是常爷赏酒,我等自当奉陪。」 「痛快!」常首领看起来很是高兴,回头道,「来,多备美酒,招呼这些兄弟。」他手下的寨兵不敢耽误,立刻搬来数坛美酒,摆在众人面前。众人见柴绍将军身先士卒,已经饮下此酒,并无大碍,未免被怀疑,也都纷纷举起酒壶饮胜。 那位常首领看到众人全都饮下此酒,神色一喜,道:「钟兄,你带来的这些袭寨的将官好像酒量很好,这酒如此之烈,尔等竟然不倒!」 众人一听到这句话宛如耳闻晴空霹雳,全都怔住了。常首领率领众寨兵飞快地向后疾退了十数丈,各人都提刀擎枪,严阵以待。 「常爷,这酒?」钟福大惊失色。 「嘿嘿,姓钟的,你吃了熊心豹胆,竟敢背叛七位寨主,如今喝下寨主的药酒,看你如何收场。」常首领大笑道。 「不好,酒中有毒。」钟福在众人之中武功最弱,立刻不支倒地,倒地之际仍然**道,「姓常的,是五寨主的毒么?七步断肠散?逍遥转魂丹?情人笑?」 这时,一个洪钟大吕般的笑声传来,一个胖大的中年和尚,扛着月牙铲,大踏步走到众人跟前,笑道:「嘿嘿,五哥的药尔等还无福消受,你们喝下的是老子的秋波醉。」来人正是七煞之中最令人切齿痛恨的老六花铲煞花和尚。他的月牙铲法乃是出自洛阳千佛寺的镇寺之宝伏魔卷上的神功,本为刚猛正大的正道武功,但是他在其中夹杂了无数自创的阴毒招式,令这路铲法正中藏邪,奇正变换,更加诡异多变。他的点穴功夫可称西蜀第一,左手五指具可认穴,扣穴奇准,善点奇门要穴。而他最令人痛恨的则是利用点穴功夫和自制的**迷香偷香窃玉,不知道毁了多少良家妇女的清白。而秋波醉正是他拿手的**,只要喝上一点,就会令人浑身无力,偏偏神志却异常清醒。别人趁机施诸身上的酷刑都能够清楚感受,端的是残忍无比。 钟福大惊失色,道:「六寨主,饶命,饶命啊!」 花和尚的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放心,我必饶你性命,我的三哥正在刑堂等待尔等,哈哈哈哈!」 想到日月煞庄刑的酷刑,钟福绝望地惨叫一声,趁着身上还有一点气力,心一横,嘴上一使劲,将舌头咬得粉碎,自尽身亡。 「上!」花和尚一摆手,数十个如狼似虎的寨兵立刻冲到一众武林高手的面前,便要拿人。 「呔!」猛然间,只听柴绍一声爆喝,一口酒水从他嘴中喷出,他大声道:「如此三流诡计,焉能骗倒你家柴将军,咱们杀!」他猛然从地上窜起来,直向花和尚杀去。 花和尚仰天大笑:「柴将军,你以为将酒含在口中,就没事了,那你也太小看我的秋波醉了。」果然,柴绍在冲了几步之后,终于不支倒地,不住喘息。 「给我抓起来!」花和尚大声道。 突然,一道剑光划空而过,随着剑光闪烁,十数个寨兵惨叫着溅血倒地。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神龙公子华不凡。只见华不凡从怀中掏出十数枚药丸,递给周围众人道:「列位莫慌,家父曾密制九转造化丸,专解奇毒,快快服下,暂时可解迷毒。」 花和尚大怒,厉喝一声:「尔等休想。」冰盘般大小的月牙铲铺天盖地砸向华不凡。华不凡举剑相迎。柴绍从他手中接过造化丸,分给众人之中武功最高的十数个高手,纷纷服下。 这时,天锤煞吴天宏,左手剑煞岳帅空,血煞独孤一残率领寨中所有黑道高手从大堂杀了出来,而日月煞庄刑,雨煞林千叶,毒煞木雀胆带领着精锐寨兵从大寨辕门口掩杀过来。华不凡拼出死力,奋力缠住花和尚,不让他后撤一步,阻止住寨中弓箭手放箭。柴绍,厉寒罡,岳堂威,浣花剑派万花剑常大横,大雪山千里飘雪万电星,青城左护法双剑断肠都大生,峨嵋首座灭尘大师服下造化丸后,纷纷跃起出战,一时之间蜀山寨中宛如煮了一锅沸水,沸腾了起来,到处都是高呼鏖战之声。 第29章 携酒闯山 彭无望在华府的大厅之中酣睡了片刻,忽然坐了起来。他怔怔地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厅堂,渐渐回忆起了刚才的梦境。那是青州山上牧童儿曾经唱过的山歌。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和四弟在山上游玩时结交的游伴唱的山歌。非常的单纯动听,悠扬悦耳。他也梦到过江南的风景。那时,自己十二岁,二哥带他到杭州去玩,曾经听到采莲的姑娘们的歌声,温柔婉约,令人陶醉。那时自己一无所成,但是却无忧无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回忆已经被他深藏心中,不再提起。 金百霸,越女宫,青凤堂,蜀山寨!这些名字,却成了他无时或忘的心事。「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彭无望的心中一阵烦闷。他站起身,环顾了四周一眼,突然大声道:「我要杀了金百霸,挑了越女宫,灭了青凤堂,踏平蜀山寨!我彭无望要让这些名字永远消失!」他仰起头,得意地大笑了起来,龙吟般的长笑之声传出数里,透出一丝恐怖摄人的决心。 他的身旁,彭无惧正在呼呼大睡。他立刻用力摇了摇无惧的身子,大声道:「无惧醒来,无惧醒来!」 彭无惧喝得烂醉,哪里还起得了身。彭无望叹了口气,从他的腰上解下一把长刀,配在身上,又把自己的身上师傅赐予的长刀配在左腰,摸了摸怀中,鸳鸯单刀还在。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走进华府的客厢。 「可有飞虎镖局的人醒着。」彭无望对着厢房大声喊道。 一个刚从茅房出来的大汉来到他的身边,粗声粗气地说:「少镖头,你要找人使用?」 彭无望醉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那个彪形大汉憨厚地笑了笑,说:「少镖头,我是镖师侯在春。」 彭无望摇摇晃晃地点点头,说:「好,你是铜虎侯在春。我知道,我知道。」 侯在春看了看他的脸,关切地问:「少镖头,你醉了?」 「侯兄,」彭无望揽住侯在春的肩膀,「我们飞虎镖局待你如何?」侯在春立刻正色道:「恩同再造。」 彭无望点了点头,又说:「那,司徒伯待你如何?」 侯在春一听到这句话,眼泪立刻盈满眼眶:「司徒大伯对我有三次活命之恩,在春粉身难报。」 彭无望嘿嘿笑了两声,道:「如此,你可愿意和我一同上巴山为司徒伯报仇,为飞虎镖局雪耻?」 侯在春大喜,立刻道:「少镖头说的哪里话来,我侯在春在华府日夜苦练,天天盼望杀上巴山报仇,盼得颈子都长了,哪里还有不愿意的。」 彭无望大为满意,道:「好,今夜我要单身血洗巴山,可有一样,我初到巴蜀,路途不熟,需要有人领路,你可愿往?」 侯在春惊道:「少镖头要一个人去?」 彭无望道:「不错,怕了?」 侯在春是一个血性汉子,最怕人家说他胆怯,他忙说:「少镖头说笑了,我侯在春岂是怕死之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好,」彭无望大声道,「你多准备火油烈酒,抗上咱们镖局的大旗,带我去巴山。」 「好嘞!」侯在春也不多想,立刻前去准备,不多时,烈酒火油各准备了三大坛,用一个扁担挑了扛在左肩,右手举着一面绣着飞虎标志的镖局大旗。 彭无望举**过扁担,道:「你什么也不用想,掌好镖旗,给我带路就是。」侯在春不敢猜测彭无望的想法,一心一意地掌起镖旗,大踏步向着巴山走去。 一路上不必细表,只说侯在春带着彭无望一路上健步如飞,不到四更已经到了蜀山寨的寨门之前。蜀山寨寨门高达数丈,门上设有刁斗,上有弓箭好手把守。门前站满了手握快刀长矛精悍寨众。左右还有巡营僚哨的寨中网罗的黑道好手,吴天宏还在门前派了几员大梁朝的得力将领把守,可谓刁斗森严。 彭无望走到寨门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蜀山寨大门一番,仰天笑道:「好一个蜀山大寨,柴木高耸,正好用来点火取暖。」侯在春望到蜀山寨大门本来心胆正寒,此时听到彭无望的嘲讽之语,恐惧顿消,心中豪气横生,对这位少镖头的胆识从心底敬佩起来。 寨门前的哨兵早就发现了醉得摇摇晃晃的彭无望,再听到彭无望的大笑,一个个不怒反惊。原来,蜀山寨名成数十年,威震巴蜀,仇家众多,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孤身一个从正门来骂阵的。众人都想,此人不是个疯子,就是有惊天动地的艺业。 其中一个头目越众而出,点指骂道:「哪里来的疯汉,竟到蜀山寨门前撒野,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彭无望冷冷地哧了一声,转头对侯在春道:「在春,喝道。」 侯在春愣了一下。喝道本来是行镖者在镖路上一边大声喊着自己镖局的名字,一边驱车赶路,意在让三山五岳的绿林好汉知道这通镖为本镖局所保,相好的,识相的则快快闪开,不要徒惹死伤。用在此处,不伦不类,甚是不妥。 但是侯在春是个实心眼的汉子,既然镖头吩咐,他立刻冲到彭无望身前,提起嗓子,大声喝道:「飞虎--,威扬----。」侯在春本为趟子手出身,积功而升为镖师,曾经干过三年的喝道手,声音嘹亮无比,在这寂静的夜里,这一句飞虎威扬声传数里,在巴山群岭中引起阵阵声势惊人的回声。 守寨门的众蜀山寨兵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古怪的场面,统统被侯在春的这一声喝道喊得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变。 彭无望非常满意,大笑了数声,扛着装着火油烈酒的扁担,慢悠悠走到侯在春身边,道:「在下飞虎镖局彭无望,今日上山讨一笔血债,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你们快快逃命去吧。」 此时守在寨门口的几员梁朝大将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人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飞虎镖局的杂碎,饮多了几杯,在这里撒开了酒疯。」 另一个大将也狂笑着对彭无望道:「呔,兀那小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蜀山寨兵多将广,凭你一个,想讨血债,哈哈哈哈,你还是快快回家多吃些娘奶再来。」这一句话更引得所有寨门前的哨兵一起大笑了起来。 侯在春见到少镖头受辱,便要上前拼命,被彭无望一把扯到了身后,只见彭无望脸上仍然挂着冷笑,大声道:「人道蜀山寨兵雄将勇,高手如云,我今看来,全是一些长鼻尖耳,伏案待宰的猪猡鼠辈,真真可笑。」言罢仰天大笑,一口真气以佛门狮子吼的心法喷涌而出,将这笑声带出十里,犹如数百面铜锣大鼓在蜀山寨众人耳际同时敲响。 守寨的诸人功力差的立刻惨呼着躺倒在地,来回打滚,大股大股的鲜血从耳鼻之中汩汩留下,不多时就昏厥的过去。 「是少林狮子吼,大家快攻!」一员守寨的黑道高手惊呼一声,率领着几十个巡营高手呼啸着扑了上来。 彭无望厉喝一声,身子旋风般打了个转,肩挑的扁担里三坛烈酒,三坛火油旋风一般射向诸人。那些黑道名家哪会在意,拳打脚踢,一坛烈酒,一坛火油当场被打碎,湿淋淋地泼溅了众人一身,而另外四坛则被彭无望以特殊手法扔到了寨门前,摔得粉碎,油滴酒液四外飞溅。 彭无望随手扔了扁担,「铮」地一声抽出了双刀,道:「在春,火褶子!」侯在春条件反射般取出火褶子,迎风一摇,抖手丢了出去。一股火星子飞入冲过来的众黑道高手的人群之中,有人想要出掌去挡,只听「蓬」地一声,这个人的手掌首先被点燃,接着寨门之前瞬间化为一片火海。 威风不可一世的蜀山寨转眼变为修罗地狱,无数满身披着血红火焰的寨兵惨嚎着来回打滚,有些人被烟熏昏在地,不多时便被活活烧死,有些人被四外的火焰吓得魂飞魄散,举刀乱斩,砍死了不少自己同伴。更有些人不住拍打身上的火苗子,退得远远的不敢上前。 彭无望被十几个没有被焚的黑道好手围住,他双手同使「横江刀法」,左冲右突,上砍下劈,两把长刀化为两条身披银焰的蛟龙上下翻滚,将这十几个人全部裹在了刀影之中。过不多时,一个手舞三节棍的高手,左手被一刀削飞,三节棍断为数节,惨呼着滚倒在地。接着,彭无望一刀斩向一位使鬼头刀的高手面门。此人鬼头刀上撩封招,身子往左边一缩。彭无望刀一抬,轻轻巧巧打了个盘旋,自左向右,横扫了过来。这人哪里想到彭无望变招如此快捷,已经来不及抵挡,惨呼一声,一只右手,一颗头颅,同时被砍了下来,鲜血横标了出去,溅了周围同伴一身。众人心胆俱裂,诸般兵刃发了疯一般舞动,章法渐渐混乱。彭无望战不多时,身子腾空而起,刀中夹脚,以弹腿功夫踢中三人。这三人身子直挺挺向后倒飞而出,米袋一般重重落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一个黑道高手狂吼一声,开山大斧泼风般劈向彭无望面门。彭无望长刀疾伸,后发先致,重重劈在此人顶门之上。这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砍出去的大斧收势不及,剁在了大腿之上,鲜血飞溅。 众人之中,一个气力最勇的胖大和尚,手舞一对戒刀,挽起斗大的刀花,围着彭无望发了疯一般,横砍竖劈,勇猛异常。彭无望怒目圆瞪,对着这个和尚大喝一声:「呔!」,一口佛门罡气狂涌而出,重重撞在这和尚的面门之上,这和尚七窍流血,竟然被活活震死。围攻彭无望的诸位高手看到武功最强横的活人屠铁和尚竟然被彭无望一声震死,全都吓得心寒胆裂,其中一个胆子被吓破,脸色变得铁青,竟被活活吓死。剩下的好手又战了几合,被彭无望砍瓜切菜般连杀数人,最后的几个胆气全消,抱头鼠窜。彭无望也不追赶,只是得意地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煞气。 身后的侯在春直到此时才回过味来,狂喜地挥舞着飞虎镖旗大叫:「好啊,少镖头威震蜀山!」 第30章 喋血巴山 彭无望的这场大火也引着了数十丈外柴绍手下精兵所偷偷洒下的火油硫磺等引火之物,蜀山寨大小十八处暗桩,三十六道机关,一百多号陷阱全部陷入烈焰之中,毕毕卜卜地狂烧了起来。整座蜀山寨宛如一支被点燃的牛油蜡烛,到处都是火焰,满寨皆是硝烟,烈焰直破云霄,仿佛要把苍天都烫出个洞来。 蜀山寨大堂之内,一场恶斗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华不凡,厉寒罡,岳堂威三位武林公子,剑,枪,斧使发了,互相掩映配合,拼出死力,力战巴山七煞,柴绍将军指挥手下四卫,拼力救下身中秋波醉尚未解毒的一众巴蜀高手和大唐精兵,在都大生,灭尘大师,常大横,万电星,左镰等一众一流高手的掩护下,杀散蜀山聚义堂中的高手,向着内堂冲去,因为后堂地域狭窄不利群战,可以让众人多支持片刻。 在后撤途中,血煞独孤一残一马当先,挥舞着长达四尺的九环大砍刀将血战刀法使发了,攻若奔雷,击如闪电,连杀柴绍手下四卫中的两人,又将一个浣花派高手斩为两段。雨煞林千叶连发三棱透骨钉,飞钉在空中变速射出,连连击中奋勇作战的诸位巴蜀高手,其中华不凡的另一位师叔黑鹰快剑钱根平被射中眉心,当场阵亡。大雪山千里飘雪万电星长啸一声,抖手射出自己赖以成名的二十七枚雪花镖,众人只见一片烂银般的光华一闪,十数个蜀山寨的好手纷纷倒地。 毒煞木雀胆冷笑一声,抖手射出自己的独门暗器,销魂砂,一片青蓝色的光幕罩向正往内堂冲杀的几个巴蜀高手,峨嵋日月护法金乌道人,玉兔道人首当其冲,身中无数毒砂,连惨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双双倒地而亡。峨嵋首座灭尘大师悲愤地怒吼一声,手舞峨嵋铁剑脚踏九宫步,数十剑狂风暴雨一般杀向木雀胆。木雀胆疾舞***,一步不让地连挡下灭尘大师的几十记强攻,忽然双手一拉枪身,一股金黄色的烟雾直喷向灭尘大师。「不好!」灭尘大师身子一仰,一个金刚铁板桥,向后疾翻。然而,金蚕毒蛊的剧毒已然沾上的他的肌肤。 灭尘大师怒吼一声,长剑脱手飞出,一式峨嵋神剑「千里飞龙」,铁剑闪电般划过七丈的距离,奔向木雀胆的小腹。木雀胆大吃一惊,向左疾闪,长剑笔直地钉入他的右腿内侧,鲜血狂飙而出,他惨叫一声,伏倒在地。灭尘大师此时感到浑身犹如万刃加身,剧痛非常,心里明白中了天下第一奇毒。他奋起余力,铁掌猛地向顶门一拍,自尽身亡。 此时峨嵋派的门人高手犹如炸了锅一般,人人恨得双目赤红,挥舞长剑怒吼着围向伏倒在地的木雀胆,要将他乱剑攒死。 日月煞庄刑,左手剑煞岳帅空联手冲到木雀胆身前,岳帅空一柄长剑自左路刺出,剑腕一抖,连刺十剑,竟无一剑落空,或中咽喉,或中小腹,或中胸膛,或中右臂,或中小腿,一众峨嵋高手竟然来不及递出一招,就纷纷倒地。庄刑倒拖着木雀胆左腿,往后疾撤。这时,只听一声长啸,双霹雳厉寒罡手舞已经变得血红的烂银双枪冲到庄刑面前,举枪疾刺他的眉心。庄刑左手短刀,刀花一绽,封住了这闪电一枪。但是厉寒罡的雷电枪法堪称世间奇技,在牠的枪招被封之时,微一顿挫,数十枪宛如电闪雷鸣一般刺向庄刑。庄刑右手长刀背在身后,左手短刀舞得犹如风车一般,拼力抵挡。左手剑煞后退一步,脚尖一挑木雀胆,木雀胆向后倒飞而出,左手长剑一闪,从侧面攻向厉寒罡的左肋,围魏救赵,解了庄刑之围。厉寒罡振奋精神,双枪此起彼落,宛如银电横空,将两个人团团罩住。 庄刑在刚才仓促迎战,吃了暗亏,被厉寒罡的枪中罡气拂中,受了点内伤,心中极是愤怒。他向岳帅空一点头,日月双刀一展,迎下了厉寒罡所有攻势。岳帅空明白他的意思,长啸一声从厉寒罡头顶掠过,长剑一展杀入巴蜀高手战团,一时间惨呼声迭起,情形万分危急。厉寒罡和庄刑闪电般接连交手三十六招,竟然棋逢对手,完全分不出高下。庄刑怒哼一声,长柄月刀刀光暴涨,刀尖沿着厉寒罡手少阳三络经上诸穴一路点将上去。厉寒罡看出厉害,双枪一错,一个「十字横拦」挡住月刀攻势,左脚一抬,疾踢庄刑小腹。 庄刑向前一进身,短柄日刀一招「雏鹏亮翅」,猛削厉寒罡脚踝。厉寒罡的腿上练过特别的功夫,此时见到庄刑这招,正中下怀。他左脚猛缩踏地,身子凌空而起,左右脚轮番踢出,狂风暴雨般踢向庄刑小腹,胸膛和左右双臂。庄刑大回环,蟒翻身,日刀身前一划,月刀向前疾探,正是日月神刀的妙招「金乌邀月轮」,日刀严密护住身前,作防御态,而月刀则作攻击状,见到厉寒罡双腿踢到,月刀忽然后撤,如银龙一般卷向厉寒罡的双膝,日刀盘旋舞动,疾削小腹。只听砰砰两声,庄刑左肩右腿被厉寒罡踢中,他只感到自己宛如被千斤铁锤击中一般,身子好像散了架似的,栽倒在地。而厉寒罡的双腿则被庄刑的变招刀法砍中,鲜血狂喷而出,他的双枪将将挑中切向小腹的日刀,将此刀挑得脱手飞出,落在数丈之外。原来,厉寒罡的踢腿中间可以突然加速,让人防不胜防。庄刑完全没有料到此节。而庄刑的日月刀妙招也大出厉寒罡意料之外,所以二人双双重伤倒地。 在聚义堂正中,天锤煞吴天宏,左手剑煞岳帅空率领一众黑道高手,围住华不凡,岳堂威和柴绍率领的巴蜀高手,杀得昏天黑地。天锤煞吴天宏的双锤使开了,宛如两团乌云在场中翻滚,铜锤所到之处,任何兵刃只要碰上立刻弯曲或是折断,绝无幸理。华不凡的长剑连换了三把,还是抵挡不住这位宇内第一锤法名家的铜锤。岳堂威的开山斧被铜锤砸出了七个缺口,浑身上下负伤十余处,但是他仍然全无惧色,抡圆了大斧,拼命挡下了吴天宏大部分的攻势,靠着细密的斧招勉强克制吴天宏大巧不工的锤路。柴绍疾舞双锏,抵住左手剑煞岳帅空凌厉无匹的偏锋剑招,已经满头冷汗,气息不匀,但是凭着多年征战杀场的胆识和经验,苦苦支撑。他麾下剩下的两个亲卫高手已经尽数被吴天宏锤杀。 此时雨煞林千叶,花铲煞花和尚击毙了围攻他们的数个巴蜀高手,也加入到了吴天宏等人的战团,瞬时间形势急转直下,巴蜀高手纷纷倒下,眼见支撑不住。 突然间,聚义堂内堂忽然喊杀震天,一位全身火红衣装少女手舞长鞭,率领着七位青色劲装的汉子从内堂势如破竹地杀将出来,十数名蜀山黑道高手被他们砍瓜切菜般地斩杀。这名红衣少女双目赤红,厉声道:「巴山七煞,你们把李伯伯藏到哪里去了?」 吴天宏仰天大笑:「好妳个红思雪,竟敢带人偷上山来找李读那老匹夫,嘿嘿,我们的刑堂哪里是这么容易发现的。」 他使了个眼色,花铲煞花和尚立刻率领数十名黑道高手将红思雪一干人等团团围住。花和尚淫笑道:「姑娘好胆,蜀山寨从来都是抱着姑娘上山,还真没听说有自己送上门的,今天让妳来得去不得。」 「呸,我先封了你的恶嘴。」红思雪长鞭疾舞,鞭头上的铁鹰疾风般袭向花和尚咽喉。花和尚舞动月牙铲挡住,两人杀到一处,红思雪手下的一众高手则被蜀山寨的寨兵团团围困,陷入恶战。 虽然红思雪和她手下高手都是生力军,而且人人武功高强,但是蜀山寨人马太多,杀散了一层又围上一层,再加上巴山七煞武功绝顶,渐渐的所有袭寨的高手被逼到了窄小的内堂角落的一个房间之内,众人死死守住门窗,再也无力冲出重围。 这时,柴绍将军负伤多处,最重的一处是左肩的剑伤,岳帅空的长剑几乎是透肩而过。华不凡被吴天宏的大锤撩中,左肋肋骨断了六根。岳堂威身负大小伤二十七处,由于连连硬接吴天宏的锤招,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厉寒罡双腿重伤,被青城,巴山,大雪山的一众高手从庄刑的手中抢回,已经由于失血过多而昏迷了数次。浣花剑派常大横左臂重伤,大雪山万电星右臂折断,双剑断肠都大生中了雨煞的暗器,奄奄一息,灭尘大师英勇战死,一剑落七雁左镰一只右眼被岳帅空刺瞎,左手三根手指被削飞。红思雪是唯一毫发未伤者,全靠她奋力突围救护,将一众高**进这间坚固的厢房,获得残喘之机。 第31章 祸在旦夕 「点火!烧了聚义堂,烧死这帮不知死活的混蛋。」吴天宏大声发令。 这时,崔国秀轻摇折扇,缓缓来到他的身边,笑着说:「寨主不必动怒,这些人身陷死地,性命只在旦昔,不足为惧,你只要派三百名弓弩手围住厢房出口,则万无一失。现在分秒必争,寨主不妨布置一下守寨的事宜,准备大破**。」 此时,厢房内的柴绍一眼看到正在为吴天宏出谋划策的崔国秀,勃然大怒,大喝道:「恶贼崔国秀,果然是你!」 崔国秀仰天大笑,手握折扇,微微拱手道:「请了,柴将军,识破你等诡计的,正是区区。我家大王已经和大梁皇帝联手,共抗**。」 柴绍怒喝:「挑梁小丑,苟延残喘,迟早必被天朝所灭。」 崔国秀冷笑道:「世事难料,安能断言,谁会想到柴将军威风一世,却会死在此地。」言罢一声大笑,转身走了。 此时已经四更天了,吴天宏立刻排兵派将,布置守寨的方略。三百名弓弩手半月形排开,围住厢房弯弓搭箭,蓄势以待,防止众人突围。 突然,蜀山寨从寨门开始,忽然烟火直冒,烈焰冲天,寨中机关,陷阱和暗门全部被点燃,燃得半边夜空血红一片。 吴天宏大惊失色,大声问道:「怎么回事,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血煞独孤一残,花铲煞花和尚,雨煞林千叶来到吴天宏面前道:「大哥不需多虑,想是哪个寨兵不小心点燃了柴绍一干人等洒在寨中的火油,我们这就率领水龙队去扑灭就是。」 吴天宏恼怒地说:「也好,可恶,立刻找出纵火之人,凌迟处死,以正效尤。我和二弟立刻点兵派将,设伏退敌。」 三煞立刻率领数个亲信冲下寨去。 吴天宏对岳帅空道:「二弟,我这就率领本寨二万精兵,三十员偏陴副将在十八暗门处设伏诱敌,你率领剩下的寨兵守好大寨,万勿有失。」 岳帅空看到吴天宏的神色很是不安,道:「大哥,有崔国师妙计相助,事事料敌在先,此战必胜,何需忧虑?」 吴天宏叹了口气,道:「我总感到心惊肉跳,似乎有什么大祸将至,二弟,你格外小心,如果异变横起,立刻让弓弩手用火箭烧了聚义堂,我宁可新盖一座,也不要让堂内众人和山下兵马里外呼应。」 岳帅空笑道:「大哥忒也多虑,现在一切如愿,大胜可期,我会小心留意堂内动静,务求生擒诸贼,让老三多些新肉用刑,让老六也可以一品芳泽。」 吴天宏大笑起来,心里明白二弟并非得意忘形之徒,只是希望用此话鼓舞士气,心中甚是感激,他拍了拍岳帅空的肩膀,点了点头,仍然感到很大的不妥,但是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得叹了口气,大步走出山寨正殿。 岳帅空看着吴天宏的背影,心里也隐隐感到莫名的心悸。 此时守在聚义堂厢房中的红思雪大声骂道:「巴山鼠辈,今夜尔等大祸将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房内诸位白道高手对她侧目而视,由衷钦佩她不让须眉的英风豪气。 岳帅空正在心潮汹涌,听到这声呼唤,更是烦躁,抬起手就要下令放箭。但是转念一想,冷笑一声,暗道:「此女命在顷刻,何必跟她斗气,今日蜀山寨外患极重,我一定要镇静以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紧紧握住自己名成天下的左锋剑。 山寨中的大祸越烧越旺,火焰的红光直照出十里之外,人群哭喊的声音也越来越高。岳帅空心中焦躁不安,连声命道:「快,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三位寨主已经去了些时候,怎么火还没有扑灭?」立刻有三五个头目奔下山去察看。 这些头目刚去不久,忽然山下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啊----!」接着哭喊声大作,无数寨兵涌回大寨正殿,人人脸色青白,双目突起,牙齿不住打颤,一时之间大殿之内满是上牙打下牙的嗒嗒之声,倒也谓为奇观。 岳帅空大怒,大喝道:「出了何事,尔等如此模样,真是扫了咱们蜀山寨的威风!」 就在此时,一个浑身浴血的头目跌跌撞撞地奔进大殿,惨叫道:「二寨主,大事不好,敌人杀上山来,三位寨主抵挡不住,七寨主被斩断了左腿,不少山下的守将已经战死。」 岳帅空大惊失色,「铮」地一声拔出长剑,问道:「敌人来了多少人马?」那个头目狂喷一口鲜血,伏倒在地,颤声道:「俩,两个!」说完栽倒在地,胸前鲜血绷现,已经气绝。 「什么?」岳帅空拿剑的左手第一次开始无法控制地抖动,「两个人?」 此时,守在厢房中的白道诸高手欣喜若狂,本来受了重伤的,都噌地一下坐起了身,兴奋地议论纷纷,询问来的是谁。 「一定是天山剑派的顾天涯!」左寒罡强忍着双腿的剜心剧痛,兴奋地说。 「说不定是那越女宫的宫主。」岳堂威斜倚在墙上说。 「难道,难道是,难道是爹爹已经治好了伤,和李叔叔联手杀上山的?」红思雪激动地颤声说。 「不不,或许是白马公子郑绝尘和银缨公子萧烈痕联手上山。」华不凡喘着气说。 「难道是李将军亲自带领高手上山来了?」柴绍将军激动地暗想。 第32章 神刀展威 正在众人猜疑之间,一声令人心惊胆裂的长啸由远及近,倏然而至。 「呔,蜀山寨众人听了,我彭无望今日上山为取巴山七煞狗命,与其他人并不相干,若想活命,快快让了开来!」 众人只见一个身着灰衣,手舞双刀的青年汉子浑身浴血,正在大踏步杀上山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无比的壮汉,奋力挥舞着绣着一只暗色飞虎的镖旗,正在为这名少年呐喊助威。来的,正是醉酒闯山的彭无望和为他喝道的镖师侯在春。 血煞倒在血泊之中,被雨煞林千叶倒拖着扯出战团,花和尚双目赤红,将月牙铲舞得风雨不透,只守不攻,只是发了狂一般吆喝:「长枪手,长枪手快上,围住他,给我围住他。」数十个守在大寨正殿的长枪手纷纷跑了过来,数十柄长抢团团围住彭无望和侯在春。 花和尚这才勉强喘了口粗气,大骂道:「你奶奶的小贼,你和我巴山寨有何深仇,非要欺上山来。」 彭无望冷笑了一声:「问得好,我今天是来为我镖局战死的司库司徒仁报仇。」 「就为他?」花和尚怪叫道。 「还有,为我大哥浣花剑派华不凡一派上下两百多条人命讨一笔血债。」彭无望大喝道。 花和尚怪叫一声:「臭小子,你大哥眼看就要归天,你和他一路去吧!」说完大手一挥,数十名长枪手齐声呐喊,举枪一起刺到。 「二弟小心!」华不凡看到彭无望为他涉险,心如火焚,恨不得冲出房去,被众人死命拉住。 「是彭兄弟?」红思雪一眼认出彭无望,大为惊讶,「这就是几月之前死也不肯出手杀人的青头小子。」 这时,众长枪手排成整齐划一的队形用结成的长枪阵困住彭无望,希望一举将他扎成刺猬。彭无望右手将已经卷刃的单刀随手一丢,从怀中取出了他的鸳鸯刀,大喝一声,抖手射了出去。鸳鸯刀在空中划出了一条雪亮如月华的奥妙曲线,忽悠悠转了一个大大的半圆,闪电般杀到面前。只听得一连串的「扑哧扑哧扑哧」之声,十数个长枪手咽喉鲜血狂喷,惨呼着卧倒在地。 花和尚大惊失色,连连向后倒退,大声呼喝:「见了鬼了,姓彭的拼命了,大家趁他没刀的时候上啊!」 剩下的长枪手发一声喊,整整齐齐地排成队列,井然有序地杀了上来。 彭无望看着花和尚,脸上突然露出老猫戏耗子的微笑,他右手一抬,本来钉在地上的鸳鸯刀突然从土中飞射而出,划着弧线,倒飞了回来。只见寒光闪处十数个长枪手脸上露出恐怖绝望的青色,纷纷惨呼着溅血倒地。长枪手的阵型立刻乱成了一团,不少吓得肝胆俱裂的寨兵四散奔逃,本来冲在前面的拼命后退,跟在后面的人仍然要向前,两下撞在一起,互相践踏,死伤无数。彭无望运用擒龙功将鸳鸯刀使发了,宛如一条银光闪耀的匹练,又如一尊长啸发威的白龙,围住了他的周身,不停旋转,横飞如西风摧落叶,纵舞如猛龙出深渊,寒光闪处,鲜血飞溅,惨呼不绝,人头乱滚。花和尚几乎已经魂飞天外,自出道以来,大小数百战,他从来未有见过如此神勇的人,如此神奇的刀法。彭无望身形展动,犹如虎入羊群,人到哪里,蜀山寨的寨兵就潮水一般后退,恰似劈波斩浪的飞艇,又如割草芥的镰刀。那数十名长枪手被他杀尽杀绝,其他围上来的黑道高手和蜀山精锐被他杀得望风而逃,尸横遍野,血流成溪。花和尚和林千叶发现只在几盏茶的时候,身边的手下已经一个不剩了,不是被彭无望杀死,就是落荒而逃。 花和尚杀红了眼,大声吼道:「姓彭的,有本事就将我们兄弟也宰了。」说完泼风般舞动月牙铲,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伏魔十八铲。彭无望收起鸳鸯刀,左手舞刀,使出「横江刀法」,和他杀到一处。 林千叶将自己的锯齿飞镰刀被刀身后,右手疾伸,数十枚三棱透骨钉激射而出。接着他转头对左手剑煞岳帅空道:「二哥,点子太硬,并肩子上啊!」 岳帅空哪里还有迟疑,左手猛地拔出左锋剑,厉啸一声,扑上前来。 华不凡,红思雪同声大叫:「巴山七煞好不要脸!」围着他们的三百弓弩手万箭齐发,他们虽然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重新躲回厢房之内。 岳堂威强忍伤痛,探出头去,往外看了看,道:「华兄,你这个二弟的武功,当真厉害,似乎在你我之上。」 厉寒罡抚着自己腿上的伤口,叹道:「瞧此人年纪不大,刀法竟然如此神奇多变,武功已如此深不可测,我辈妄称武林七公子,实在惭愧万分。」 华不凡听到众人称赞自己的结义兄弟,虽然担心无望的安危,但是心中也暗暗为自己的二弟高兴得意,他沉声道:「我的二弟,姓彭,名无望,乃是青州彭门的第一高手,在山东齐州,我和方百通父女被青凤堂四大元老之首罗一啸率众袭击,眼看无幸,幸好二弟出手相助,才脱离险境。」 众人脸上立刻显现崇敬之色,厉寒罡道:「能从罗一啸的关刀刀法下逃生者,当世也无几人,真是英雄人物。」 华不凡更是兴奋,似乎肋上的断骨也不疼了,他道:「何止如此,二弟还用他自创的脱手刀法伤了罗一啸的左肋。」 「什么,」岳堂威几乎蹦了起来,「能把罗一啸打伤,他有这么厉害!」 花不凡不由得笑道:「这还不算,本来我的意思,当时就要杀了罗一啸。可是我那个二弟,认为此时杀他非英雄所为,就和他约了日子,要在青州与其单打独斗。就连那个威风不可一世的罗一啸,都对他赞不绝口。」 众人互望了一眼,人人膛目结舌,怔在那里。 柴绍咳嗽了一声,叹道:「如果换了是我,只要杀了罗一啸,立刻名扬天下,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你的这个二弟乃真英雄也!」 华不凡听到此话,热泪盈眶,挣扎着来到柴绍跟前,纳头遍拜,道:「得柴将军金口一赞,实是毕生之幸,我代二弟在此谢过。」 众人看到华不凡如此重义,尽皆感动。 第33章 刀斩三煞 就在此时,红思雪惊呼一声:「不好!」众人立刻从厢房的窗子望了出去。只见彭无望怒目横眉,扶住右肋。原来,雨煞林千叶的飞弹加上透骨钉终于建功,他射出的飞弹改变了飞钉的走向,令彭无望猝不及防,连中了两钉。 「着!」此时的岳帅空厉喝一声,左锋剑寒光一闪,正中彭无望左腿。彭无望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花和尚欣喜若狂,大吼道:「姓彭的,你的死期到了。」言罢,月牙铲高高举起,照着彭无望的头顶劈落。 彭无望身后的侯在春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少镖头。」身子一耸,就要扑到彭无望的身上。 观战的众人也焦急万分,华不凡第二次站起身来,双目血红,就要冲了出去。被红思雪长鞭卷住身子,拉了回来。 月牙铲刮动着凄厉风声,离彭无望的头顶越来越近。很多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看着悲惨的一幕。 猛然间,一道明亮犹如烈焰般的灿烂刀光从彭无望的怀中飞出,刀光如雪,映着满寨的火光,将花和尚的双眼都晃花了。只听得「噗」的一声,花和尚只感到右臂一轻,鲜血喷泉一般狂涌而出。鸳鸯刀卷着花和尚右臂的鲜血,刀光变成了桔红色,宛如一条血龙,闪电般射向正在为自己的暗器功夫洋洋自得的林千叶。 「四弟小心!」岳帅空急叫道。 林千叶刚抬起头来,血红的刀影已经到了跟前,他感到自己忽然飞到了高高的半空。他一生之中都从未能够运用轻功跳得如此之高。接着,他看到花和尚的月牙铲远远地飞到了一边,一条右臂落在地上。然后,他看到自己没了头颅的身子,在原地手舞足蹈了一番,颓然扑到在地。他听到二哥岳帅空撕心裂肺地惨叫:「四弟!」他终于明白自己完了,他张开嘴,发出了一生中最后一次嚎叫:「真快!」 看着林千叶的头颅落在地上,岳帅空忽然回过神来,狂吼道:「六弟,快闪到愚兄身后!」 花和尚已经有些吓得傻了,听到岳帅空的厉吼,突然明白过来,飞快地转过身,仓皇叫道:「二哥救我。」发足向岳帅空奔去。 这时,血红的鸳鸯刀在空中划了个大圆弧,被彭无望的擒龙真气引了回来,厉电般和花和尚擦身而过,落回了彭无望的手中。 岳帅空飞身来到花和尚身边,一把将他抓住就要往身后送。这时,花和尚满脸绝望惊恐地看着他,突然一股鲜血狂喷而出,将岳帅空溅了一脸。 「六弟!」岳帅空大惊叫道,「你怎么了!」 花和尚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发出了「吱吱」两声,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岳帅空立时明白,彭无望的离手刀在倒飞而回的时候,顺势在花和尚的咽喉一割,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将他杀死。 「彭无望,纳命来!」左手剑煞岳帅空狂怒地厉啸着扑向彭无望。 彭无望力战连场,连杀二煞,又受了三处重伤,身子疲惫不堪,连站都站不直了,面对岳帅空天星海雨般的狂猛攻势,只有拼尽全力使出「雾隐云龙」的刀法,只守不攻。但是,岳帅空命成天下数十载,左锋剑的剑法出神入化,快如流星闪电,普通人根本连看都看不清,又如何招架。彭无望虽然刀发精奇,无奈气力难继,数十招过后,身上又中了三剑,虽然不是要害,但是血流不止,形势更加险峻。 又过了三五招,岳帅空剑光连晃,引开彭无望的长刀,长剑宛如毒蛇寻穴,深深刺入彭无望的右腿。彭无望左腿已经受伤,此时右腿中剑,哪里还支持得住,眼看就要跌倒。他只要倒在地上,就完了。岳帅空煞白的脸上露出了狞恶的笑意,他不急着杀彭无望,此人连杀他两个兄弟,岂能如此让他便宜死去。他的下一剑就要刺彭无望的琵琶骨,废去他的武功,然后让庄刑慢慢将他折磨致死,如此方消心头之恨。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彭无望就要被擒的时候,彭无望突然抬起了本来受伤极重的左腿,用膝盖闪电般克向岳帅空握剑的左手。这正是罗汉拳中的一招「罗汉踢虎」的第二路变化。此招拳法共分膝踢,脚踢,胯踢三路变化,本来是罗汉拳中看似普通的一招。但是彭无望用在此处,却恰中要害,巧妙凌厉之极。他身子倾斜着,刺在腿中的长剑就被他的左腿肌肉借着倾斜的姿势紧紧地别着,而左腿左膝的出招又因为身子的姿势而加倍凌厉。这是他倒下之前最后一招,就因为出完此招,便无以为继,所以这一招更显出了一往无回的磅礴气势。岳帅空看出此招厉害,拼命收剑,但是长剑被别住,一时竟然难以拔出。他本该立刻撤剑,但是他却被彭无望这一招的气势摄住,下意识地握紧长剑,死也不肯松手。于是,彭无望的膝盖重重地克在他的左手之上。 只听得「嗒」地一声脆响,岳帅空赖以横行天下的左手,被彭无望踢得手骨粉碎,左锋剑离手而去。「啊!」岳帅空惨呼一声,右手紧紧握住支离破碎的左手。彭无望本来要倾倒的身子因为这一招的得手而撞正了回来,他趁势抖手一刀,劈向岳帅空的顶门。 岳帅空下意识地往后一跃,退到三丈之外。彭无望实在支撑不住了,扑倒在地。岳帅空感到头顶一阵冰凉,鲜血汩汩流下,瞬间就在地上汇成了大大的一滩。他牙齿咯咯作响,强自撑住身形,哆哆嗦嗦地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感到眼前一黑,浑身无力,跪在地上。岳帅空满心不愤,强运真气,想要再次站起身,但是就在他运气之时,他忽然狂喷出一口鲜血,惨呼一声:「气煞我也!」倒地而亡。原来,彭无望的这最后一刀,已经将他的头骨砍裂,**不保。 守在厢房里的一众武林高手同声欢呼起来。侯在春心中已经将彭无望敬为天人,见他倒地,立刻冲上去扶起了他,连声呼叫:「少镖头醒来,少镖头你可要紧?」 彭无望缓缓挣开双眼,沉声道:「在春,我不要紧。接着给我杀,杀到蜀山寨鸡犬不留为止。」 此时蜀山寨还有不少兵丁,聚义堂前更有三百名弓弩手,侯在春哪里能够杀净。但是侯在春此时已经将彭无望看成了天神一般,别说是让他拼命厮杀,就是让他去死,他也丝毫不皱眉头。 他将彭无望轻轻放平在地上,举起镖旗,立目横眉,大吼道:「如今蜀山寨覆亡在即,尔等还用我动手么?」 那三百名弓弩手已被彭无望吓得魂飞魄散,此时见到二寨主那么高的武功都被他一刀斩杀,心志已经被夺。再听到侯再春气势汹汹的厉吼,哪里还撑得住,发一声喊,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一众武林高手趁势蜂涌着杀了出来,将仍然滞留在寨中的寨丁杀的杀,收降的收降。那受了重伤的三煞庄刑,五煞木雀胆,七煞独孤一残被众人抓住,木雀胆当时就被峨嵋派的残剩高手乱刃分尸,独孤一残被华不凡数剑斩死,从此华不凡才算报得父仇。庄刑被柴绍将军收押,准备按照大唐刑律予以斩首。 红思雪,华不凡和侯再春三人将已经陷入昏迷的彭无望送下山,派了精干的唐兵送回浣花庄。接着,伤势不重的诸武林高手重整旗鼓,杀下山去。 山下的战势已经明朗,蜀山军大败。 原来,吴天宏在寨中点将的时候发现手下的大部分偏陴副将都被彭无望在杀上山的时候斩于刀下。此时史万宝将军已经开始调动攻城部队拆除蜀山寨的防御鹿角倒刺和沙土工事。吴天宏没办法,只好亲自率领兵马下山交战。山寨中的机关陷阱都已经付之一炬,弓弩手缺弓少箭,原来弓箭都放在库房中,而库房都被大火烧毁。 如此一战之下,哪里轮得到他不败。蜀山寨被精锐无比的大唐骑兵杀的大败,两万多人马全军覆没。吴天宏血战突围,连杀十数名唐兵大将,杀回寨中。但是,大寨已经被诸巴蜀高手劫得,数十名唐兵布好箭阵,一阵强弓硬弩,将吴天宏射了回去。 吴天宏单人独骑,在三万**之中纵横冲杀,左突右冲,无法突围,血战一昼夜,脱力而死。蜀山七煞之中,死得最为壮烈的,就是此人。 崔国秀躲在山寨之中,被红思雪擒获,送回到柴绍军中。 在天明之时,庄刑,崔国秀被推到了成都闹市之中,当众斩首,巴山七煞从此覆亡。成都举城欢庆,家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第34章 梦醒时分 彭无望从一阵又一阵的可怕梦魇中悠悠醒来,瞪着眼睛看着华府客房的天花板,静静地回想着梦中的景象。那些宛如修罗地狱般的一幕幕画面,一一浮现眼前。他梦见自己化身成嗜血如命的魔神,势不可挡地残杀着他所遇见的每一个人。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己明明满心不忍,但是身躯中的一个恐怖绝伦的声音却像恶魔一样驱使着他不停地杀,杀,杀。他在梦中看见的鲜血已经汇成了溪,化成了河,聚成了海。 彭无望咽了口口水,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忽然他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有着十七八处伤口。他大惊失色,冲口而出:「大哥,大哥何在?四弟,四弟?」 这一声呼唤,哗啦一下子叫进了一屋子人。当先的两个正是彭无惧和华不凡,接着的是一大群服饰奇异,打扮精悍的各色人等。有出家的道人,有剃头的和尚,有劲装急服的汉子,也有羽扇冠巾的风流秀士,还有一位似曾相识的红衣美女。 「二弟,你终于醒了,这可太好了,为兄早就知道你是个打不死的英雄好汉。」华不凡欢喜至极,双眼忍不住盈满了热泪。 「三哥,三哥!」彭无惧扑到彭无望身边,放声大哭,「三哥,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五夜,小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身后的那一大群僧俗人等呼啦一下子冲进了房,你一言我一语,有喊阿弥托佛的,有喊善哉善哉的,也有大声欢呼的,也有迫不及待自我引见的,更有什么都不说上前倒头就要下拜的。一时之间,满屋子的人声轰轰不绝于耳,让彭无望不知如何是好。 华不凡连忙大声道:「各位,我二弟伤势已经见好,请不必担心。我现在就去请川中名医前来,如果二弟已无大碍,自会出厅与各位相见。」众人喜笑颜开,纷纷又是欢呼,又是大笑地走出了房门。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彭无望惊问。 「二弟,难怪你不知,那日你带着侯再春闯上巴山与蜀山七煞激战,为兄也在山上,只不过那个时候,为兄以及同去的战友被三百强弓硬弩手围在蜀山聚义堂的厢房之中,命在旦夕。」华不凡笑着说,「你力杀三煞,大败蜀山军,救了我等一干人的性命,自己却昏迷倒地,我们冲出来的时候,你并不知道。你刚才看到的诸人都是巴蜀武林白道一流高手,也是你救下来的数十条性命。」 彭无惧颇为恼怒地大叫道:「三哥,这是你的不对,你要上巴山,为何不唤小弟前去,反而叫上侯阿大,让他白白看了这许多的好戏,却让我见不到一场。司徒大伯的仇,我也想报啊!」 彭无望惊的脸色都变了:「我什么时候上的巴山?」 华不凡和彭无惧互望了一眼,同声道:「五天之前。」 彭无望惊道:「我,我这一醉,竟醉了五天?」 华不凡忙道:「二弟,你哪里是醉了,你受了重伤,是伤口中了风毒才昏迷如此之久的。」 彭无望紧紧闭上眼睛,慢慢回忆起了五天前的若干片断,猛然道:「这么说,那不是梦,是我酒醉之后的妄为。」 彭无惧大笑道:「三哥,这哪里是妄为,这是天下第一号的英风义举,现在巴蜀成都的大街小巷,哪里不在传颂三哥大战蜀山七煞的英雄事迹。」 彭无望用力扶住头,沉吟了很久,忽然问:「我杀了多少人。」 华不凡愣了一下,说:「听铜虎侯在春说,你上山之时血战十七场,杀死寨丁两百余人,斩杀护寨高手四十一人,大梁守山偏陴副将二十九人,又杀了蜀山三煞。」 彭无望心里咚咚直跳,紧张地问:「可都该杀?」 华不凡大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二弟,这些人恶尽恶绝,除了好事,什么事都干,你说该不该杀?」 彭无望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所以,小弟虽然醉酒,但是却没有妄杀一人。」 彭无惧也笑了起来,道:「我当三哥担什么心,原来如此。」他转头对华不凡说:「我三哥不敢饮酒就是因为怕酒后妄为,如今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华不凡大笑道:「如此饮酒,竟可一扫世间奸佞,应该多饮才对。」 彭无望尴尬地笑了几声,心里却明白,自己每逢醉酒,都感到热血狂涌,想要狂放一番,如今身有武功,妄为起来更加难以控制,以后还是少饮酒为妙。 这时,华不凡礼聘的几位川中名医鱼贯走进房间,仔细诊查彭无望的伤势。 「如何?」华不凡紧张地问。 一位名医抬起头来,捻须微笑道:「彭少侠体质之强健,实乃我平生仅见。这些喂了毒的透骨钉所引发的伤势竟然愈合的如此迅速,真是难以想象。」 另一位医师笑道:「彭少侠双腿的剑伤大体愈合,虽然需要十数天的静养,但已无大碍。」 华不凡和彭无惧同声欢呼起来,华不凡激动地说:「这真是老天保佑。」转头对几位医师道:「各位这些天来辛苦了,礼金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会让师弟们亲自送到诸君家中。」 那几位医师同时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道:「华公子客气了,能够为彭少侠医伤,是我等的三生之幸,如何还要什么诊金。就算我们能够答应,那些巴蜀的老百姓恐怕都要把我等的脊梁戳烂了。」此言一出,众人都哄堂大笑。 待到送走了几位医师,华不凡和彭无惧放心地搀扶着彭无望,走出了客房,来到浣花庄的大堂之内。 大堂之上,高朋满座,大雪山,峨嵋,青城,巴山,浣花剑派参战的众家高手都在这里。还有武林七公子之中的厉寒罡,岳堂威。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红思雪赫然也在其中。 当彭无望一出现在华府大堂之内,能站起来人都统统站了起来。厉寒罡和岳堂威尚有重伤在身,难以站起,但也都挺身拱手,神态激动。 「彭少侠!」「彭英雄!」「彭兄弟!」之声络绎不绝。 彭无望手足无措,诚惶诚恐地四面拱手,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二弟!让我来一一引见。」华不凡笑着牵着彭无望的手,来到厉寒罡面前,道:「二弟,这位就是武林七公子之一的霹雳公子厉寒罡。」 彭无望拱手道:「厉公子,久仰。」 厉寒罡挣扎着将身子往前一倾,道:「彭少侠,蜀山解围之恩,莫齿难忘。」 彭无望忙说:「厉公子客气,那日适逢其会,纯属机缘巧合,请不必放在心上。」 这时,岳堂威探身上前施礼道:「彭兄说的哪里话来,活命之恩铭感于心,岂能相忘。」 彭无望看了一眼华不凡。华不凡道:「这位是开山公子岳堂威。」 彭无望忙道:「原来是岳公子,在下不才,不会说话,但在蜀山之中我本豁出性命闯寨,没想到众位就在山上。你说我救了你,我还要说你救了我呢。」这句话立刻让周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岳堂威大指一伸,笑道:「彭兄风趣,不过虽然你杀了岳帅空后,昏倒在地,但是蜀山寨的杂碎都被你吓破了胆,只凭你手下的侯在春一人便可救你下山,我等全然是不相干的。不过如果没有你,我们恐怕要被这些恶贼一窝端了。」 彭无望脸红了起来,摸着头说不出话来。 这是华不凡已经引着青城,峨嵋,大雪山,巴山的诸人来到近前。一剑落七雁左镰纳头便拜,大声道:「我恩师天绝道长和我派上下七十多条人命的血仇今日能够得报,全赖彭英雄。从今以后,我派两百七十九人,听凭彭英雄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彭无望吓了一跳:「前辈言重了,言重了。」 双间断肠都大生大声道:「我青城派上下百余人同感彭兄大恩,和左兄说的一样,今后如果彭兄弟有何差遣,只要稍一个口信给我,万死不辞。」 峨嵋诸位高手同时上前,齐声道:「恩师大仇可以得报,全赖彭英雄。今后如有差遣,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 大雪山高手万电星也走上前来,拱手道:「我大雪山前掌门的血仇终于得雪,彭少侠对我派实有再造之恩,我万某不才,不敢以本派作保,但是如果少侠要找人使用,只要一句口信上山,我万某便是拼了性命,也会为你办妥。」 彭无望连连拱手,嘴里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几丝细汗从额角流下。忽然,他挺了挺胸,大声说:「各位前辈,我彭无望不才,有幸和众位并肩作战,灭了蜀山寨,深感荣幸。试想如果只凭我一人,那是万万做不到这些的。而我和蜀山寨却仇深似海,不可不报。这么看来,可以说是众位前辈助我灭了巴山七煞。而不是我助了众位。所以,报恩的事,那是万万不敢当的。请我大吃一顿,那倒也罢了。」 众人都被他的话逗笑了,诸位掌门高手纷纷说:「好主意。彭兄弟初到巴蜀,我们理应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时,华不凡引着红思雪来到彭无望面前,笑道:「二弟,可知她是谁?」 彭无望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咦,是妳,怎么妳也来了?」 华不凡惊道:「二弟,你们认得?」 红思雪笑了笑:「华公子,我和彭兄确有一面之缘。」 彭无望怔怔地看着她,回忆起了初遇小红鹰红思雪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大哥二哥尚未遇害,自己护镖成功,意气风发,正同四弟驰援巧手匠李读。那个时候,无忧无虑得好象就要飞上天去,彭无惧甚至还在为一幅小小的琉璃镜患得患失。如今虽然只过了匆匆数月,但是宛如桑田化为沧海,自己的人生已经天翻地覆,不复往昔。 这时,彭无惧在身边轻轻道:「三哥,三哥,怎么了?」 彭无望霍然回过神来,颤声道:「红姑娘,久违了。」 「彭兄,多谢你援手,让我能够在蜀山刑堂救出李大叔。」红思雪捋了捋自己鬓边的秀发,笑着说。 「李前辈?他怎会在巴山?李前辈安好么?」彭无望急切地问。 「幸好庄刑还没有来得及给他用刑。他老人家并无大碍。此事说来话长。」红思雪淡淡地说。 彭无望看她如此,也就不再细问。 他看了彭无惧一眼,忽然问:「侯在春在哪里。」 这几天是侯在春最焦急,也是最得意的时候。焦急的是彭少镖头不知道能不能醒转过来。得意的是,彭无望勇闯巴山,每一个细节都看在他的眼里,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众人的宠儿。不但镖局上上下下的镖师趟子手每天不断围着他问这问那,连彭四少爷和巴蜀诸大门派的前辈名家,武林高手都不住地向他打听彭无望闯山的经过。他口齿笨拙,叙述不清楚,但是众人还是对他讲的每一个字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是他这辈子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殊荣。更加让他惊讶的是,许多人都把他当成了崇拜的偶像,因为整个巴蜀只有他一个人有胆子有机会替彭无望打着镖旗闯山。这种事,没有胆色,那个敢干? 从巴山回来,侯在春走在大街小巷,总会有人将他认出来,大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家家户户的巴蜀百姓就会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回家,不是酒饭伺候,就是厚礼相赠。侯在春这几天简直宛如活在梦中,走在云端。 当彭无望走到浣花庄大院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口拙嘴笨地向一大群浣花子弟和彭门手下讲着彭无望如何力杀蜀山寨中二十九员梁朝大将的英雄事迹。虽然,他讲得结结巴巴,但是因为情节实在太过惊险,每个人都听得傻了。最后,侯在春讲到自己如何在彭无望身后奋力厮杀,如何和彭无望血战连场,险死还生,众人看着他的样子,都有些不信,只是大笑。 这时,彭无望一眼看到侯在春,无数血与火的回忆流水般涌进脑海,他只感到双眼一酸,哑声说:「在春!」 侯在春猛地回过头,发现自己敬为天神的少镖头就在自己身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少镖头,你好了!」 「在春!你!」彭无望一阵激动,冲上前紧紧抱住侯在春,颤声道,「你还活着,这太好了。」 侯在春哪里还受得了,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哽咽着说:「少镖头!」周围的众人,本不信侯在春的话,此时看到这番情景,哪里还有怀疑,一个个怔怔地流下泪来。 第35章 年帮之祸 不知不觉,彭无望已经在华府住了七八天。这些天里,彭门镖局诸人士气振奋,人人兴高采烈。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彭三少爷已经杀了金百霸一家五子,只剩下金百霸夫妇没有伏诛,被越女宫子弟救走。如今那么难缠的巴山七煞也被少镖头连窝端了,大家都觉得只要有三少爷在,任何困难都有解决的一天。这些天来,大家一边和浣花子弟夜夜狂欢,一边在彭无惧和侯在春的带领下加紧练功习武。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如今彭无望理所当然执掌彭家镖局,今后所有人都是他的手下。彭三公子的声名现在已经是天下皆知了。如果今后行走江湖手底下没有两下,不但自己丢人现眼,最要紧的是丢了彭无望的人可太不像话。而侯在春现在,压力可大了,大家都把他看成了镖局中的顶梁柱,彭无惧还任命他为副镖头,如果手上没有本事,那还不抓瞎了。他练起武来,就跟疯了似的。 再有,每个人心里不说,但是都已经心照不宣了。彭无望这次重振了飞虎镖局的声威,一定会重返青州泰安,重建总局。那么开局的时候,如果没有金百霸夫妇的人头开祭镖旗,如何能够扬眉吐气。所以,大家都是一个心思,拼命练武,将来和彭少镖头一起杀上黟山越女宫,将金百霸夫妇拎出来一刀宰了。可见巴山一战令飞虎镖局众人多么的振奋了,他们甚至感到威震天下数百年的黟山越女宫也没什么可怕的。 彭无望的伤势好得飞快,心情也格外舒畅,这些天来不是和一拨又一拨的巴蜀武林高手欢宴,就是教导镖众们彭门武功。以前那些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似乎又回来的似的。 这一天,他和华不凡到成都夜宴归来,刚刚要跨入华府客房,一个浑身黑色劲装的大汉忽然出现在彭无望身边,沉声道:「彭少侠请了。」 彭无望稍微饮了些酒,并没有醉,但是口齿有些不清了,含含糊糊地说:「嗯,请了。」 那个大汉左右看了一下,悄声道:「彭少侠,李先生和我帮帮主请你到客厢一聚。」 彭无望一惊:「李先生,我一直没见过他,当真有些失礼。」他想了想,道:「今夜见见也好,你头前带路。」 那个大汉恭敬地躬身道:「彭少侠,请。」 来到年帮厢房,大汉将他引到红思雪的房间之内。彭无望四外看了看,只见这间房间四周布满了十一二个劲装汉子,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神情彪悍威猛。他有些奇怪,但也不在意,只是歪了歪头,大踏步走进屋。 屋内坐着李读和红思雪两个人。看到李读大大脑袋,和臃肿的肚子,彭无望心中涌起亲切的感觉,他笑了起来,向李读拱了拱手:「李先生,久违了。」 李读笑着回礼道:「小伙子了不起,几个月来江湖之中,从河南到巴蜀,到处都在传颂你的英风伟绩。」 彭无望笑了笑:「我忙着报仇雪恨,都是身不由己的事,那也没什么好说。」 李读想不到他说出这些话来,仔细琢磨之下,竟然呆住了。 红思雪肃然起敬地站起身笑道:「如此看来,彭兄还有大志未酬。」 彭无望一惊,看了看她,笑了笑说:「是啊,红帮主看出来了。我其实想干的是游历天下,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如果不能一偿所愿,我倒希望缩守泰安,做一个饭馆的大厨,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也就算了。复仇这种事,劳神费心,我可不想干一辈子。」 李读捻须大笑,连声道:「佩服佩服。」 红思雪看他的眼光忽然明亮了起来,她没再多说,只是从身后的包裹中取出一物,递到彭无望面前,道:「彭兄,这物事在我这里搁了许久,倒也无甚损害,如今还给你吧。」 彭无望定睛一看,正是数月前自己赠给红思雪的信物:鸳鸯刀。 「红帮主有事相求?」彭无望沉声问。 红思雪笑道:「那日我的确救了你一命,但是巴山顶上你也救了我一次,所谓两不相欠,我已经没资格凭这柄刀来求你做任何事。」 彭无望笑了笑,道:「但你还是有事求我。」 红思雪和李读惊讶地互望了一眼,李读咳嗽了一声,沉声道:「彭小兄如何得知。」 彭无望忍不住笑了起来:「嘿,别看我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粗人,可也不是个呆子。你们如果没事找我,何必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把我约在这里。你这屋子外面,守着十多位好汉,这件事看来还是个不小的秘密。」 李读笑着看了红思雪一眼,红思雪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钦佩之情,微笑道:「彭兄心中颇有计谋。」 李读笑道:「我早说过这小子智勇兼备,正堪使用。」 「红帮主有事请讲,彭某乐意效劳。」彭无望扶了扶身边所佩的长刀,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这些日子,他屡屡力挫强敌,已经了积累丰富的经验和信心,世间恐怕真的没什么事难得住他。 红思雪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开口。 彭无望看着她,不觉笑了:「红帮主,咱们互解危难,可以算是过了命的交情,有事请讲当面。」 红思雪的脸上仍然布满了为难之色,踌躇不言。 彭无望看了看李读,道:「李先生,不如你来说吧。」 李读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道:「这年帮之事,我可以出力相助,但是却不能做主,还要思雪自己来说。」 彭无望又看着红思雪,等了许久,红思雪仍然不愿开口,急道:「红帮主,彭某敬妳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豪杰,愿意和妳刎颈相交,若是有何差遣,只管讲来。又何必做那小儿女状,当真让人闷煞。」 红思雪眼中露出感动之色,站起身来,学着男子之态,向彭无望拱了拱手,道:「彭兄高义,思雪在此谢过。」 彭无望大笑摆手,道:「不必多说了,快快讲来。」 红思雪深深吸了口气,道:「如此,我便将本帮的大事讲与彭兄,然后再提相助之事。」 彭无望连忙道:「请说请说。」 红思雪叹了口气,道:「彭兄,你可知道我帮在江湖上声名如何?」 彭无望挠了挠头,想了想说:「我大哥常对我说年帮创帮数百年,创立义军,结社联帮,抵制官府重税,对抗贪官污吏,除强扶弱,济困扶危,做了无数济世救民的壮举,堪称天下第一侠帮。但是,......」他看了红思雪一眼,迟疑了一下。 红思雪苦笑了一声,道:「彭兄只管讲来。」 彭无望尴尬地笑了笑说:「但是隋末之时,贵帮豪杰辈出,创立七股义军,但是军威不肃,良莠不齐,分别被今上的大**和瓦岗军所灭。之后,贵帮声名日下,恶迹昭彰,嘿嘿,近年来听说贵帮和神龙帮,青凤堂联手做过很多大事。无论对错,只说神龙帮,青凤堂乃武林败类群聚之帮,和他们联手,未免太坠了年帮的英名。」 红思雪的脸上露出一丝黯然的神色。彭无望看在眼里,连忙咳嗽了一声,不再说话。 「彭兄说得不错,我年帮这些年来,出了大批的不肖之徒,所作所为,令人发指。」红思雪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我邀请彭兄相助的原因。」 彭无望一听,立刻振奋了起来,道:「莫非红帮主要我相助铲除这些不肖之徒,重新整顿年帮?」 红思雪苦笑了一下,道:「我并非要重整年帮,而是要解散年帮。」 此话一出,宛如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雳,将彭无望震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年帮身为天下第一大帮,基业之深厚无论哪朝哪代的帮会都无法企及。魏晋南北朝之时,天下被北方胡族滋扰压迫,汉人被欺凌得痛苦不堪,尤其是在城镇从商的商贩,兵荒马乱之时,往往一身家当都要赔在四处流窜的乱兵手下。 为了让所有行脚从商闯天下的汉人在乱世之时寻出一条活路,南晋第一大侠年恨情创立了四海帮,成为了庇护四海闯荡的行脚商的大帮会。年恨情逝世之后,江南道大侠郭梦得继承了年恨情遗志,改四海帮为年帮,设春夏秋冬四坛,二十四节气堂,三百六十五个分舵,广邀天下豪杰加盟,在地方创立行会,保护商贾,公买公卖,利润均摊。当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年帮联结乡里,抵抗北方胡族的掠夺和南方贪官污吏的剥削,声势越来越大,代代豪杰辈出,端的是威震四海。如今更是总揽了天下所有最赚钱的行当,南方的私盐,珠宝,巴蜀的绸缎,粮食,塞北的兵刃,骏马,中原的酒楼饭庄和集市,甚至所有走街串巷的小贩,都统归年帮管辖。 年帮的力量的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光是二十四节气堂堂主,就是一股可怕之极的武林劲旅。四季坛主更是武功盖世。那三百六十五个分舵舵主也都是武功惊人的名家,手下更有大批的好手。年帮帮众遍及全国,绝不下于百万。年帮之主,见了皇帝都不必叩头。 而如今,红思雪竟然要解散如此庞大的帮会,那将是几百年来江湖中最惊天动地的大事。彭无望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彭兄弟可是有话要说。」红思雪看着他的样子,不觉得微笑着说。 「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说么?」彭无望摇晃着脑袋,只感到脑中千头万绪,一片混乱,似乎有无数念头,却又无从谈起。 「你可是要问我为何要解散年帮?」红思雪又问。 「对,」彭无望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忙不迭地说,「我正有此意。」 红思雪叹了口气,看了看李读,李读拼命地捻着自己的几屡短髯,只是点头。她挑了挑眉毛,道:「这本是李先生和家父商量后的意思。现在家父下落不明,多半遭人陷害,我红思雪立誓秉承家父志愿,正因为我也同意家父和李先生的看法,年帮实在已经到了末路穷途。」 彭无望茫然地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年帮虽然近年来有些良莠不齐,但是只要重整帮务,精简帮众,仍然大有可为呀?」 红思雪苦笑了一声,道:「我年帮乃是应乱世而生,自立帮之日起,就已经不被各朝官府所容,也正是通过联结乡里,对抗朝廷,成立行会,历朝历代官府的苛税没有落到我们头上,令我们的声势越来越大,直至如今的百万之众。但是现在圣天子出世,天下眼看就要结束这三百余年的战乱,迎来太平盛世。而我们年帮仍然聚集豪商巨贾,哄抬物价,屯聚居奇,牟取暴利,沿袭三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传统,和官府的官税官价抗衡,贩卖私盐,走私黄金,私造制钱,这些虽然是乱世之中的生存之道,但是在盛世之时,已经成了致乱之因。想当初创帮的天下第一侠年公也不希望看到年帮如今的模样。」 彭无望听得似懂非懂,茫然不知如何评说。 红思雪看了他一眼,叹道:「我自小师从李先生,李先生经常将这些道理讲给我听,所以如今我才能想得如此明白,但是彭兄,嗨,也许还是不太能领会。」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光,轻轻道:「连一心相助于我的彭兄我都无法说服,如何将这些道理讲给那些刚愎自用的长老。」 彭无望忙说:「红帮主千万不要气馁,我再听几句,说不定就明白了。」 红思雪和李读相视而笑,李读道:「小伙子,你可知道年帮大半帮众如今在何处?」 彭无望道:「不知道。」 李读笑道:「就在巴陵郡。」 彭无望大惊失色:「巴陵!萧冼的老巢。」 「正是!」 彭无望百思不得其解:「那里马上就要变成战场,年帮子弟在那里做什么?」 红思雪接过话头:「他们要相助萧冼对抗大**。」 「他们疯了?」彭无望又惊又怒。 红思雪摇头叹道:「他们没有疯。因为他们也知道,在太平盛世之中,年帮最赚钱的生意将会被官府查封,赌场,青楼,私盐,黄金全部都会被禁,没有了这些入账,年帮就无法维持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庞大产业,也就是破亡在即。」 「他们就为了维持年帮入账而对抗大唐?」彭无望只感到一阵荒谬,「他们何必这么想不开,年帮维持不了,解散了就完了么,大家落个干净。都是武林子弟,游荡江湖,难道会饿死不成。」 「着啊!」红思雪和李读同时击掌笑道。李读笑道:「这小子倒也不笨。明白这个道理。」 红思雪微微点头,道:「可惜年帮众位长辈不但不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反而积极筹备对抗唐兵之事。四坛坛主有三坛已经下了春夏秋冬帖,召集四方帮众聚集在巴陵,声势极大。家父早在两年前已经有所察觉,他老人家力主解散年帮,以免让帮中无辜子弟为了这个理由而丧命。但是帮中长老有的固执己见,不愿解散年帮,有的因为年帮的关系积累了大笔财富,早就将年帮看成了摇钱树,绝对不会坐看年帮解散。更有无数通过贩卖私盐,人口而发家的恶霸通过投靠年帮寻找庇护,他们也绝不会看着年帮土崩瓦解。只可怜那些应召而来的帮中弟子,根本不知道被人利用,只因为感激本帮昔日的一点点恩惠,就要为这些自私自利的帮中长老和恶霸抛头颅洒热血,不但枉送了性命,而且还会在青史留下骂名。」 彭无望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杀到巴陵将这些年帮要员一一斩死于刀下。「可恨!可恼!」彭无望怒声道:「红帮主,我彭无望决心全力相助于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该怎么做,妳只管吩咐。」 红思雪大喜,道:「有彭兄弟相助,大事可成。」当下将详细情形一一讲来。 原来年帮原帮主赤焰龙王红天侠力主解散年帮,被帮中显贵嫉恨,暗中联结青凤堂,神龙帮屡次向他下毒手。红天侠受伤远遁,不知下落。他的女儿红思雪成为年帮之主之后,仍然秉承红天侠志愿,全力进行着解散年帮的准备,并邀请红天侠挚友李读一同进行这项计划。 年帮显贵竟然联结萧冼,劫持李读到蜀山寨,本来应该将他杀死,但是因为垂涎他的火器制造之术才留了他的性命。幸好被彭无望和华不凡等诸侠解救,方才没有受刑。 现在,红思雪更收到春夏秋冬帖,让她到巴陵主持年帮大会,并要她只带一名随从前往,如果不从,立刻杀死已经不幸落入他们手中的红天侠。这其实正是要将她诱入巴陵,将她杀害。 「家父在不在他们手中并不知道,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本来决定孤身前去。但是如果家父真的在他们手中,我投鼠忌器,不能放手而为,所以希望彭兄同往,伺机救出家父。」红思雪将实情娓娓道来。 彭无望听得心摇神驰,大声道:「红帮主,彭某立誓定要救出红前辈,让妳们父女团圆。」 红思雪笑了笑,道:「为了年帮帮众数十万条性命,我们父女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次能否救出家父,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一定要说服那些听命驻守在巴陵的年帮子弟,在**攻入城中之前从速撤走。否则,生灵涂炭,我年帮数百年的名声不保不算,这数十万条性命,却也要葬送了。」 彭无望对红思雪深深一揖,沉声道:「红帮主高义。如今我才知道,那些舍生取义的道理并不是拿来骗人的。」 第36章 侠之大者 第二天清晨,彭无惧起了个大早,冲到侯在春的房间,将正在这里蒙头大睡的巨汉一把拎了起来,道:「侯阿大!给我起来,咱们该去练武了。」 原来,两个人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练成出类拔萃的武功,以后和彭无望一起重振飞虎镖局,扬威武林。所以,他们天天早起练功,互相督促,齐头并进,这些日子以来,功夫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当他们洗好脸,冲到华府练武场中的时候,才发现彭无望早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了。今天得彭无望,一身飞虎镖局特有的黑色劲装,背上负着长途远行时遮阳的斗笠,,腰上斜挎着那柄已经饱饮热血的秋水长刀,肋之下,腰眼之上系着两个刀囊,刀囊中赫然是履立奇功的鸳鸯双短刀。他头上高扎英雄巾,襟前插着白牡丹,脖子上还特意挂了一条威风凛凛的红巾。两个人抬起头,看了看彭无望的脸。彭无望今天似乎精神特别好,仿佛要去赶赴什么欢庆的宴会,红光满面,双目奇光四射,印堂甑亮,令他本来平平无奇的面孔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气。 「三哥,你今天要去赴宴么?」彭无惧好奇地问。 「赴宴?」彭无望诧异地笑了笑,歪着头想了想,道,「嗯,算是去赴宴吧。」他看了看彭无惧和侯在春,问道:「你们每天都这么早起来练武?」 「是啊!」彭无惧和侯在春自豪地一起答道。 「好!」彭无望喜道,「你们肯这么用功,将来一定能够重振飞虎镖局!」 「当然啦!」彭无惧笑道,「有三哥带领,我们飞虎镖局一定可以镖行天下。」 彭无望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说:「三弟,在春,你们过来,我今天要教你们一点特别的功夫。」 「三哥要教我们武功?」彭无惧欣喜若狂,欢叫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彭无望对侯在春道:「在春,你去找两个案板,一尾鲜鱼,一斤猪肉,还有两把菜刀。」侯在春想也不想,立刻向厨房冲去。 「三哥,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彭无惧问道。 「四弟,你可知道为兄为什么能够屡败当世高手?」彭无望问道。 「不知?」 「嗯,为兄凭借的,就是双手刀法。你也是使双刀的,但使得是一路刀法,你可知道,为兄手舞双刀的时候,使得却是两路刀法,左手一路,右手一路。」彭无望缓缓说道。 「两路刀法!」彭无惧仔细想了想,忽然感到一阵无可名状的狂喜,霎时之间冷汗直流,脑子发胀,宛如一个久贫之人猛然在屋子后院发现万两黄金。 彭无望看了看他的样子,仿佛回到了自己在天姥山顿悟双手刀法之时的情景,心中一阵感慨。 「三哥,怎么样才能催动双手刀法?」彭无惧热切地问。 这时,侯在春已经将所有东西找来,摆在彭无望的面前。 彭无望将鱼和肉分别放在左右案板之上,沉声道:「双手刀法,一心二用。左手成方,右手划圆,一神守内,一神游外。心中混沌,脑中自在。你们看!」他双手分别握住两把菜刀,霍然之间,彭无惧和侯在春只看到两把菜刀化为一片灰色的刀影,层层裹住了左鱼右肉。不到三十弹指的功夫,一尾鲜鱼已经鳞片尽褪,而那一斤猪肉也被斩成了细密的肉馅。 彭无惧和侯在春看得膛舌难下,目瞪口呆。 「你们日后练功,先由此练起,一手剁馅,一手去鳞,如果这两样事同时完成,根基则成,再依据这本心法练习,必可练成双手刀法。」彭无望说完将一本手抄的薄薄的册子递给彭无惧。 彭无惧和侯在春两颗脑袋立刻凑在了一起,出神地看着这本彭无望手写而成的心法。 「还有,」彭无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递给侯在春,道:「这是峨嵋,巴山,青城,大雪山诸派高手留给我们的信物,日后如有危难,可以请他们援手。但是,如若你们双手刀法已成,立刻将信物毁去,免得你们好逸恶劳,凡事都四处求人,更小心不可让这些信物落入恶人手中。」 侯在春点头称是,心中对少镖头的更加敬佩。但是彭无惧心中却隐隐泛起一丝惊惧,急切地问道:「三哥,你难道又要走?」 彭无望神色一黯,笑道:「不错,这一次又要走很久,但是以我的武功,你们不必担心。」 彭无惧对他的武功已经崇拜得五体投地,立时放下心来,笑道:「三哥放心,镖局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我一定会打理的妥妥当当的。」 「嗯。」彭无望用力点了点头,道,「那为兄就走了。我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一年,你们不必在巴蜀相侯。」 「三哥保重。年关将近,三哥办完事,可要尽快回来。」彭无惧大声道。 侯在春依依不舍地说:「少镖头保重身体,早些回来。」 他们当然没有想到,彭无望这一次几乎可以算是和他们永诀。因为他这一去,九死一生,祸福极是难料。 彭无望翻身骑上了门外守候的骏马,回头看了看四弟和侯在春,心中豪气横生,突然问道:「四弟,你认为为兄这几月来所做之事如何?」 彭无惧双挑大指,满脸崇敬地说:「三哥力杀金氏五子,独创蜀山寨,做的都是震惊天下的侠举,什么人听了不对三哥挑起大指。」 彭无望摇头笑了笑,道:「错了。为兄所做的,不过是报仇雪恨之事,便是猫狗畜生,若有父母子女惨亡,也会去报仇,这那里算是侠举。侠之大者,济世救民,扶正祛邪。四弟,将来你双手刀法有成,千万要记住这句话。别以为快意恩仇,就足以自豪。」他扬了扬头,看了看东方血红的朝阳,傲然一笑,向两人挥手做别,快马加鞭,赶上在数百丈外缓辔而行的红思雪。只见一黑一红两条人影霎那间消失在东方灿烂的霞光之中。 第37章 风云交汇 巴陵郡位于洞庭湖畔,风物秀丽,景色动人。八百里洞庭云雾缭绕,水白风清,宛如仙境。但是十数年来,如此神仙居所却被倒行逆施的大梁皇帝萧冼霸占,苛捐杂税频仍,官兵凶悍扰民,州府腐败无能,官富民贫,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直将这块宝地搞得乌烟瘴气,盗贼横行,成了天下最为凶险的所在。 如今,大唐兵马指日就要南下。受苦已久的黎民百姓无不暗中奔走相告,雀跃不已。天下谁不知道大唐天子李世民英明廉政,爱民如子,大唐制下的州郡,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若不是故土难离,现在的巴陵子弟恐怕早就已经举家北迁了。 但是,在最近的十数日内,从大江南北,****,涌来了无数身着青色劲装,上绣春夏秋冬图的汉子。这些人满面忧色,行藏隐蔽,匆匆而至,互相之间并不谈话,只是各自准备着几日的干粮,手里都提刀持剑,或是衣袖之中暗藏弓弩。 在洞庭湖东岸二十里处的年帮临时总舵之中,春,夏,秋三坛的坛主都已经到齐了,而二十四节气堂堂主,三百六十五个分舵的舵主也已经聚集在年帮总舵的大堂之内。这个总舵乃是春坛坛主江湖上人称富贵神龙的龙千鳞龙老爷子的庄院。龙家数代继任年帮春坛坛主,乃是执掌江南所有青楼,赌场和珠宝交易的总瓢把子,龙头老大。凭着年帮的威名,再加上龙家自身的苦心经营,江南龙家已经成为誉满天下的大世家,富可敌国,黑白两道,****的朋友无论是谁,都要给足他们面子。 龙家主要经营天下闻名的珠宝,因为经手的数目太大,不停有横行江湖的绿林好汉来打他们的主意。为了对抗天下的盗贼,龙家世代苦练武功,代代高手辈出。龙千鳞龙老爷子的混元一清气功冠绝武林,能在他掌下走过十招的高手满打满算都不超过五个。 龙氏山庄方圆七十里,大小院落不下数百间,主厅宽广宏大,雕梁画凤,极尽奢华。跨院宽广之极,足够做演武场之用。护院的庄丁就不下六百人,如今招待了数千人的年帮诸路英豪仍然有不少空房无人居住,由此可见龙家山庄的广大。 这次年帮用春夏秋冬帖召集所有帮众在巴陵聚义,反抗大唐,龙千鳞龙老爷子正是最主要的发起人。他麾下的春坛立春堂,雨水堂,惊蛰堂,春分堂,清明堂,谷雨堂六堂堂主全部到齐,就连众堂麾下九十个分舵的舵主也都到得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这一天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江湖人称富贵金龙的龙千鳞率领麾下所有分堂分舵弟子,还有龙家的亲卫高手心腹,端端正正地坐在龙家庄暂时充作年帮总舵的英雄厅之中。龙老爷子今年六十四岁,身材中等,一头鹤发,脸色惨白,双目深陷眼眶之内,闪烁着阴戾摄人的寒芒。左边面颊之上,留着一道三寸来长的刀疤,使他整个脸的形状都仿佛在扭曲着,颤抖着。他的左手少了一指,右手五指粗大,仿佛比左手粗壮了一倍。今天他身穿暗绿色锦绣长袍,疏了个高高的发髻,长袍里面穿着紧身武士服,脚上蹬着薄底快靴。 辰时刚过,只听得英雄厅外一阵喧哗,两个相貌奇特的奇装老者率领着百多个劲装疾服的男女大踏步走进厅来。 龙千鳞沉沉地哼了一声:「叶兄,宗兄,你们倒真的沉得住气。」 一阵大笑声朗朗传来,两个老者中那个紫袍青襟,红发黄眼,身材高大的轩昂老者大笑道:「龙千鳞,枉你白白活了几十年,竟然这么沉不住气。这些年来,你想要杀红天侠父女,只怕已经快要想疯了。」 龙千鳞怒火如狂地猛一拍桌案,只听得轰隆一声,一盏雕龙画凤,精致非常的茶几被他一掌击得粉碎,只剩下四条腿深深埋进大厅之中的青石板内。 「宗浩古,你别在这里装模作样地做好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哼,你在塞北贩马做毛皮生意也就罢了,你竟然将中土的霹雳火弹和诸葛神弩贩给**厥,私谋暴利,难道你也希望红天侠父女活着找你算帐?」 原来,宗浩古本来是横行塞外的马贼首领,人称过眼一箭。这乃是形容他率领的马贼来去如风的作风也是形容他的刀法。宗浩古的快刀传自三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太行三十六刀,端的是快如闪电,猛若雷霆,出道三十年来从未逢过对手。后来他投身年帮,积功成为坛主,统领夏坛六堂九十一舵,在河北一带做骡马毛皮,和兵器生意。和**厥颇有来往。 夏坛坛主宗浩古一头红发立时根根倒立,他的双眼一眯,淡黄色的眼眸中露出惊人的杀气:「姓龙的,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 龙千鳞冷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姓宗的,别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今日我们开这个年帮大会,就是要一齐动手,杀死红思雪,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这时,一旁的蓝衫白带,三屡长髯,面如古铜的瘦长老者连忙拦到两人中间,道:「两位都不必吵,这次我们共聚此间,本为了替年帮寻一个长存之计,大家目的一致,又何必为了小事乱起纷争。」 龙千鳞和宗浩古听到蓝衫老者的劝告,都重重一跺脚,返回自己的座位坐好,显然都对蓝衫老者甚为钦服。 而这蓝衫老者则正是秋坛坛主,巴蜀,海南的门阀阀主,四十年前以一只孤军与大隋的开国皇帝杨坚二十万大军苦苦周旋十年而最终得保巴蜀自治的霸主七星神剑宋铮。宋铮以及他统领的宋家堡总管海南巴蜀所有的蜀锦,黄金,珠宝,青楼,赌场,镖行,乃至行脚商,摊贩,客栈,当铺生意,还有江南,川南一带的私盐生意。如果李世民统一天下,而红思雪解散年帮成功,龙千鳞的损失的只是他的家族生意,宗浩古最多再去做回马贼,而宋铮不但会失去所有的家族产业,而且他苦心经营四十年的巴蜀天下,也将统统失去。所以,他应该是三人之中最不希望李世民得天下,也是最想杀死红思雪的人。 这时,宋铮理所当然地坐到了摆在英雄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微捋长髯,缓缓问道:「红思雪这个丫头真的一个人来?」 龙千鳞干咳一声,道:「宋兄明鉴,当初为了安这个丫头的心,我在春夏秋冬帖上讲明她可以带一个人前来。」 「嗨,」宋铮捻须长叹,道,「我们本来意在对她有所图谋,又何必故作大方,多让她带一个人来。只要红天侠在手,根本不愁她不来。这么做,虽然无关大局,但是若让外人知道,真是枉增笑柄。」 龙千鳞听得满脸通红,但是也不敢嗔目反驳。宗浩古听到这话,心里暗暗好笑,一双黄眼偷偷瓢了龙老爷子一眼,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抓了抓颌下的一大把红胡子,道:「我说,既然红思雪已经要来了,我们留着红天侠也是无益,不如一刀将他杀了干脆。」 宋铮冷笑一声,道:「也好,就请宗坛主这就去动手,今后我们就听宗坛主的号令,奉你为帮主。」 宗浩古听到这里,满脸是汗,连声称道:「不敢,不敢。」原来他忽然想到,如果杀了上代帮主,这个弑主犯上的罪名可是要被千刀万剐的,到时候非但自己当不成帮主,也当不成坛主,更连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龙千鳞心中暗出了一口气,连忙问道:「以宋兄之见,该当如何。」 宋铮目中寒光一闪,道:「只要红思雪敢来这里亲口宣布解散年帮,我们就可以以叛帮之罪在英雄厅公审她,堂堂正正将此父女二人杀死。」他笑了笑,看了看春夏两坛坛主,道:「到时候,龙兄,或是宗兄若是想当帮主,我都无异议。」 龙千鳞和宗浩古连忙谦让道:「岂敢,岂敢。」 这时,宗浩古猛然道:「不好,我这次,可是做错了?」 宋铮,龙千鳞齐声问:「怎么了?」 宗浩古额头冒汗,道:「我没想到宋兄提醒的利害关系,又听到陪着红思雪前来的是那个人,所以一时情急,精选了高手去截杀她。」 「什么?」宋铮,龙千鳞都是大吃一惊。宋铮道:「到底是什么人和她一起来了?」 宗浩古叹了口气,道:「这个人才出道不过一年,已经在江湖上着实做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曾经打败过乾坤一棍雷野长,战胜过青凤堂四大元老中的炮刀罗一啸,踏月追魂差博和魔斧卢在远。洛阳一战,连败嵩山掌门谢满庭,洛阳神刀金百霸,玉女神剑陈静华,越女宫弟子十数人,力杀金家五虎,端的是威震中原。」 宋铮双目一睁,沉声道:「难道是那个单人匹马独闯蜀山寨,刀伤血煞,力杀雨煞,花铲煞和岳帅空的少年高手青州彭门的彭无望?」 宗浩古惊道:「什么?他什么时候去了巴蜀?」 宋铮叹道:「此事我也知之不详,但是巴山七煞威名太响,这一次全军覆没,消息立刻传遍了巴蜀大街小巷,相信随着巴蜀船队和商队北上,此事必将轰传天下。」 龙千鳞大惊道:「宋兄,你兄长的弃徒岳帅空如此剑法,难道竟然敌不过一个少年么?」 宋铮闭上眼睛,叹道:「兄长牧公一生有两大憾事,第一,没有见识到剑神顾天涯的倾城剑法,第二,门下出了一个无恶不作的逆徒岳帅空。」 原来,宋家一门俱是豪杰,长兄宋牧独创了南海偏锋剑法,剑倚偏锋,专走奇门,开辟了一个武学的新天地,启发了后世盛行的左手剑,乱披风剑,从此威震天下。后来晚年寂寞,收了一个弟子,正是左手剑煞岳帅空。宋牧将自己的剑法倾囊而授,但是岳帅空因为性格偏激倔强,不服管教,数次与秉性梗直的宋牧顶撞,被他逐出门墙。后来岳帅空在江湖上独创杀手会,杀人无数,令宋牧海南一派蒙受了极大的恶名。 龙千鳞转头对宗浩古道:「此人如此厉害,你手下的人能够抵挡么?他可是战败过雷野长的高手。上次围杀雷野长,我们损失了八位堂主,三位长老。」 宗浩古道:「上次我们失之大意,派去的又不是以武功见长的堂主长老,才被他先声夺人,连杀数人。这次我们是暗杀,我已经和青凤堂达成协议,让他们派了高手训练我坛下数十个死士,又让我坛硬功最强的大暑小暑两堂堂主还有二十几位善使奇门兵刃的舵主一齐出马,应该没有问题。」 宋铮怒道:「宗兄,上次我们和青凤堂合作,我已经很不赞成,结果大家一起闹得灰头土脸。这次为什么又要和青凤堂扯上关系?」 宗浩古赔笑道:「我只是借重他们的特长,并不是和他们同流合污。宋兄何必动怒?」 宋铮冷然道:「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祷这次暗杀失败,如果你成功,这个弑主之罪,恐怕非你承担不可!」 宗浩古目瞪口呆,用手拼命扶住座椅,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38章 惊天陷阱 红思雪和彭无望二人到达洞庭湖东岸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湖畔的行人多已散去,红思雪笑着对彭无望道:「彭兄弟,可惜我们来的时候不好,否则我们大可以在此风景绝佳之地游玩一番,再去年帮总舵。」 彭无望笑道:「这洞庭湖名不虚传,果然风物极佳,不过还是正事要紧,等我们解散了年帮,一身轻松,再到这里游玩不迟。」 红思雪悠悠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湖上的血红落日,轻声道:「只怕我们很难有命再到这里一游了。」 彭无望仰天大笑,朗声道:「红帮主所言甚是,我们命在顷刻,确难有缘和洞庭再聚。不过,若是一处景色无缘再看一遍,那么就一遍也不用看了。」 红思雪细细想了想这句话,感到话中深意,不禁一怔。 「龙府庄园就在二十里之外。」红思雪隔了很久才说道。 「明天再去吧,我很想睡个好觉,养养精神。」彭无望伸了个懒腰。 「彭兄的这份镇定自若,小女子甚是钦佩。」红思雪笑道。 「过奖,过奖。」彭无望得意地大笑起来。 两个人在湖边的一个小小客栈里打尖,向店家要了一桌酒宴,准备放开一切,大吃一顿。端菜上桌的店小二个子出奇地高大,足足比彭无望高出一个头。当他笨手笨脚地将酒菜摆满一桌之后,彭无望笑道:「小二哥贵姓?」 店小二木讷地说:「小人姓贾。」 彭无望转头对红思雪道:「红帮主,在下一直以为江南人士总是要比北方人矮一些,想不到这位小二哥这般高大!」 红思雪笑道:「凡事都有个例外,怎能一概而论。」 彭无望举起酒杯,道:「红帮主,在下不堪久饮,只此一杯相敬,实在抱歉。」 红思雪双手捧杯,置于眉前,道:「彭兄客气,请随意。」 当二人正要将酒一饮而进之时,突然,一个彪形大汉猛然从客栈的旁边的房门破门而入,急道:「彭兄弟,那酒饮不得。」 彭无望闻声转头一看,惊讶地说:「是左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这个人就是彭无望初出茅庐第一战的对手,镇鬼锤左连山。红思雪已经感到形势不妙,从腰中抖手撤出飞鹰鞭,左手探囊取出短剑。 左连山急叫道:「彭兄弟快走,酒里有毒,这里有埋伏。」 这时,一个阴侧侧的声音传来:「左连山叛帮,杀!」 只听得「扑楞楞」一阵大响,十数只诡异莫名的六尖五刃飞镖闪烁着青蓝色的寒光向着彭,红,左三人飞来。左连山身形巨大,难以闪避,背上连中七镖,惨呼一声,笔直地躺倒在地。 「小心,蝴蝶镖!」红思雪长鞭一展,六丈长的鞭身犹如蛟龙搅海,一阵翻滚将迎面而来的蝴蝶镖全部击落在地。彭无望看到左连山倒地,悲愤地狂吼一声,左右手同时撤出长刀,一片雨幕般的刀光泼拉拉展开,将迎面而来的飞镖不是击得粉碎,就是借式反弹了回去。 「冲!」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又传来。 只听得一连串哗楞楞的声音,小客栈的四壁同时破了四个大洞,七名手握镔铁狼牙棒的巨汉冲入屋内。 「向屋外撤!」彭无望大喝一声,右手一抖,将单刀脱手掷出。这一手掷刀乃是彭无望在连番恶战中悟出的绝招,他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壮士断腕」,出招时单手成爪,反握刀尖,大拇指使力,可以随心所欲让单刀在空中向各个方向旋转飞翔,甚是凌厉。一名冲在最前面的巨汉不及躲闪,被在空中旋转飞来的单刀划中咽喉,嘶哑着惨嚎一声,仰天倒地。 「你先走!」红思雪脚尖一点地,纵身飞上桌面,飞鹰鞭抖成三丈,连划三个大圈,「八方风雨」这一式鞭招在红思雪手里似乎已经化腐朽为神奇,多出了十几种空灵的变化。那些手舞镔铁狼牙棒的巨汉在红思雪的软鞭面前似乎愣住了,难以做出任何应变。一个巨汉不及闪避,被撩中了面门,飞鹰鞭上锐利的尖缘在他的面门上打出了一个两寸深大洞,他当场连哼都没有一声就倒地身亡。 趁着这个机会,彭无望右手一拖左连山的右脚,抢步往外冲去。刚一冲出屋外,数十枚发着凄厉啸声的乌黑***镖从四面八方飞射过来。彭无望左手猛振秋水长刀,展开「雾隐云龙」的守势,长刀泼洒出一片又一片雪亮的光幕,将将把所有飞来的蝴蝶镖震飞了开来。 这时,屋内惨呼声起,又有两个巨汉被红思雪的鞭中剑斩杀。 红思雪借着连杀三人的锐势奋力冲出了客栈,来到彭无望身边。彭无望将左连山护在身后,不停拨打着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 红思雪侧目一看,只见客栈旁边正好有一棵高大葱郁的柳树,立刻高声呼道:「彭兄弟,树!」彭无望也是个伶俐的人,立刻心领神会,右手拖起左连山,暴喝一声,突然发力,将左连山高高抛起,几达六丈,正好挂在了一根特别粗大结实的枝桠之上。 就在这时,屋里剩下的三名巨汉同时冲了出来,纷纷狂吼道:「红思雪,妳的死期到了。」 突然,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狼牙棒退,刀阵,上!」 宛如潮水一样,手舞狼牙棒的巨汉还有躲在客栈周围发射暗器的黑衣蒙面汉子纷纷向两旁闪开。在彭无望和红思雪周围突然出现了三十多名手握朴刀的灰衣大汉。这些人都以白布蒙面,手中的朴刀刀刃几达五尺开外,足有大半个人一般长短,刀光如练,反映着此夜的月光和周围无数青衣汉子所打的松油火把,把人的眼睛都已经映花了。他们高矮胖瘦,几乎一模一样,显然是精心挑选出来特意为了组成刀阵的高手。 这三十多个汉子斜举朴刀,遥指彭无望和红思雪的要害,每个人的双脚都牢牢地钉在地上,鞋底深深陷进土里,显示出他们的功力都不可小视。 这时,八名身材魁伟的紫衣劲装大汉缓缓走到刀阵的正中,分别占据了东,南,西,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八个位置。 这八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样江湖中极为罕见的外门兵刃。东首的紫衣汉手中拿着青铜狼牙棍,西首大汉手中紧握鸳鸯跨虎篮,南首一人平举凤翅镏金镗,北首大汉斜握金背开山槊。西北角的大汉双手各举紫金龙凤环,东北角的壮汉怀抱镔铁雷震铛,西南角的紫袍客倒提独脚紫铜人,而坐镇东南的大汉手中正是已经在江湖中绝迹了三十年的龙虎双铁牌。 彭无望虽然只在江湖中闯荡了一年,但是这一年中,他遇到的江湖好手却数不胜数,令他的眼界大开,多了许多见识。此时一看这些奇形怪状的外门兵刃,立刻对红思雪道:「红帮主,他们的外门兵刃是来对付我的双手刀和妳的飞鹰鞭的,千万小心!」 红思雪看起来十分冷静,她扬声道:「大暑堂朱堂主,小暑堂李堂主,事已至此,请你们出来见一见故人之女吧。」 这时,一个宛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远远传来:「红帮主,我们知道如此伏杀于妳,既不光明磊落又愧对故人,哪里还有脸面相见。」 红思雪朗声道:「朱堂主和李堂主不但是江湖闻名的铁汉子又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家父以前常常向我提起。如今你们布下如此刀阵相待,必然有你们的苦衷,思雪万万不敢责难二位。只是思雪如今重任在身,无论如何决不能死,只有得罪了。」 那个洪亮的声音再次传来:「红帮主,年帮创帮数百年,诺大个基业乃是无数本帮先烈的鲜血生命浇灌而成,其间历经数朝更替,从无改变,如今妳竟然联络有关人等力图解散,不知居心何在。」 红思雪朗声道:「天降英才,乃为一代所用。年帮历代英豪苦心孤诣,奋发图强,发展年帮,乃是拯救天下挣扎于北方胡族压迫之下的中原百姓。如今圣天子出,励精图治,统一了中原,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已经可以自谋生路。年帮的存在,已无必要,反成祸端。年帮基业宏大,解散确实可惜,但是大义所在,我辈年帮子弟实在别无选择。」 远处传来的洪亮声音又再响起:「年帮既然无数王朝都无法解散,大唐天子又凭什么来将之除去。我们年帮子弟既入年帮,性命已经归年帮所有,如果年帮没了,我们宁愿一死。」 红思雪大怒:「你们愿意一死殉帮,思雪万分感动,但是天下千千万万年帮子弟性命却不能随意糟蹋。你们举众叛乱,伙同萧冼啸聚南方意图另建他国,让生灵涂炭,中原四分五裂,只会让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太平盛世毁于一旦。更会让塞外虎视中原的突厥人趁机南下。朱堂主,请你以天下苍生为重。」 「这......」朱堂主的声音黯淡了下来,沉吟良久。 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巧言狡辩,杀!」朱堂主和李堂主的声音同时传来:「你干什么?」 第39章 一刀纵横 就在此时,八个紫衣大汉同时爆喝一声,风翅镏金镗,独脚紫铜人抢先刮着金风卷向彭无望的顶门和小腹,与此同时,鸳鸯跨虎篮,青铜狼牙棒,金背开山槊,龙凤紫金环,镔铁雷震铛,龙虎双铁牌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六个不同方向向红思雪猛攻过来。接着,那三十多名手舞朴刀的彪形大汉齐声爆喝,雪亮的刀光惊涛骇浪一般从四面八方狂涌而至,宛如数十个冰盘聚在彭,红二人四周,要将二人活活碾碎。 彭无望一看到众人的出手就知道他们主攻的目标是红思雪,向自己攻过来的紫衣大汉只不过是来牵制自己。他大喝一声:「红帮主,小心!」自己展开传自天外第一人齐笑云的浮光掠影的绝世身法,闪电间挡在了红思雪身前,秋水长刀自左而右,划出一道森寒彻骨的刀光,锋刃所在,皆是指向紫衣大汉的虎口。 红思雪心中感激,知道这八件威猛霸道到了极点的兵器,凭自己的飞鹰鞭绝对无法消受,只有彭无望的刀法勉强可以与之抗衡,但是也吃力之极。 这八个紫衣汉显然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面对彭无望巧招,各自显出了丰富的经验和灵活的应变。手舞开山槊的壮汉大翻身,斜插柳,左手背后,单手舞槊,电射彭无望的胸膛。使紫金环的大汉双环一绞就要来锁彭无望的单刀,变招之快,令人赞叹。使雷震铛的大汉,将雷震铛一竖立刻封死了彭无望所有的进手招式。使鸳鸯跨虎篮的高手更是惊人,跨虎篮中的锁环一开,竟然因势乘便,想要废掉彭无望一条右臂。手握青铜狼牙棍的高**霆一般暴喝一声,一百八十斤的狼牙棒竟然连晃两下虚招,闪开彭无望的来招,直取彭无望的天灵盖,想要拼一个两败俱伤。那个使双铁牌的汉子无疑是八人之中的最杰出者,双铁牌十字交叉,锁向彭无望的长刀,铁牌尖顶斜指彭无望的双肩肩井穴,竟然是守中有攻的厉害招式,左腿斜移一步,右腿旋风般扫向彭无望的腰眼,一招两式攻守得宜,沉稳狠辣,一派一流高手的风头气势。 这时,原来攻向彭无望的两名好手立刻配合其他朴刀手的攻势,向红思雪扑来,只在转瞬之间,彭红二人就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危险境地。 彭无望厉啸一声,拧身撞进使双铁牌的紫衣大汗怀中,长刀闪电般左右一撩,荡开他的双牌。这一招可以说是彭无望在连场众寡悬殊的大战中悟出的拼命招式,通过向一个敌人的贴身肉搏,让其他的敌人为了此人的安全而有所顾忌。狼牙棒,开山槊擦身而过,紫金环只来得及在彭无望手背上划上一道浅痕,跨虎篮的锁环扑了个空,令手握跨虎篮的高手怔了一下。而使双铁牌大汉的飞腿没有击中彭无望的腰眼,却踢中了彭无望的臀背处,加速了彭无望前冲的势头。这时,彭无望已经撞入了他的怀中,左肘闪电般撞中了他的腹节大穴,这个大汉立刻感到浑身一阵暖洋洋的可怕感觉,完全失去了力气。彭无望左手一发力,竟然赤手把这个两百多斤的大汉举了起来,「呜」地一声朝四外横扫而出。围攻他的几名紫衣汉投鼠忌器,不敢上前,连连后退。只有手舞狼牙棍的汉子悍勇无匹地攻了上前,狼牙棍猛扫彭无望的左腰。彭无望不欲拿手中紫衣大汉的性命为自己挡灾,单刀勉力一挡,只听噹的一声大响,过百斤的狼牙棍被硬生生磕了出去,但是彭无望抵受不住从狼牙棍上传来的一股强猛刚劲,嗓子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那手舞狼牙棒的汉子狞笑一声,想要接着进攻。手舞雷震铛,紫金环的大汉飞快挡在他面前,厉声喝道:「拓跋兄且慢,你没看见于兄落在此子手中么?」 那拓跋姓大汉仰天大笑,道:「你们汉人真是罗嗦,如此心慈手软,如何做大事。」 这时,被彭无望抓在手里的于姓汉子大吼道:「拓跋君,你这个混帐东西,你那一棍要不是被彭无望挡住了,岂不是连我一起打成肉泥,你好狠!」 彭无望哪里有兴趣听他们在争吵什么,趁着众人不备,丹田一运气,将于姓汉子高高抛起,向使雷震铛和紫金环的大汉扔去。右手刀交到左手,厉电横空一般向叫拓跋君的大汉猛攻过去。 此时,红思雪被手舞独脚铜人和镏金镗的大汉以及数十个朴刀手团团围住,已经陷入了苦战。血红色的飞鹰鞭骄矢如虹,上下翻飞,和满天的刀影搅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解。而独脚铜人和镏金镗的金色影象,此起彼伏,对红思雪造成极大的威胁。所有人都在吐气开声,高呼鏖战,情形凶险异常。 而这时,彭无望已经和拓跋君战在一处,在众人眼中,闪电白虹一般的雪亮刀光织成了一片光与影的巨网,而身在光网正中的拓跋君宛如在渔网中绝望挣扎的鱼儿,性命已在顷刻。于姓汉子被其他几个紫衣大汉一起出手接住,五个人滚成一团,但是还好都没有受伤。当他们站起身来,并没有立刻再次冲向彭无望,而是站在一边,以不屑的目光看那拓跋君独自迎战彭无望。于姓汉子并没有站起来,他被彭无望以独门手法闭住了穴道,没有三个时辰休想动弹。 这在彭无望来说可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抓紧时机,加速催动横江刀法,数十招凌厉杀招并成一招,雷霆霹雳般轰向拓跋君。在拓跋君眼中,彭无望宛若有形无质的幽灵一般融化在满天森寒的刀影之中。 猛然间,彭无望一声长啸,忽然收起单刀,一把将木立在地上的拓跋君高高举起,向那数十个大汉组成的刀阵中扔去。这时,旁观的众人才看清,拓跋君身上有十数处地方鲜血长流,已经被彭无望杀死于刀下。 当拓跋君的身子落入刀阵的时候,红思雪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眼看难逃乱刀分尸的死局。这数十名大汉有一半都是年帮夏坛的舵主身份,功夫极硬,底子极厚,加上这套厉害之极的刀阵,足以困死当今世上任何顶尖高手。 然而拓跋君的死尸却将这个局面完全改观了。彭无望的这一招掷人可说非常考究功夫。他的投掷点正捡在这个刀阵的攻势最盛的一点,那里的杀气和刀影最是浓厚。而无论如何,拓跋君都是年帮礼聘的高手,错伤了他后果难料。所以,见到拓跋君的尸体飞来,刀阵中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收住攻势,朴刀交织在一起,凌空将拓跋君的尸体托住。就在这关键性的一刻,彭无望就地一滚,趁势钻进了刀阵,趁着不少人都平举朴刀托着拓跋君尸体的短暂刹那,贴着地面,单刀盘旋,连出三十六刀,这三十六刀本来脱胎自雾隐云龙刀法,三十六刀绕身而生,可以阻挡任何方向的进攻。这时,彭无望将刀招由内而外反转过来,立刻使雾隐云龙刀法成为攻势刀法,凌厉的刀光贴着地面,飞射向众位大汉的膝盖。彭无望半步不停,用臀,肘,腰,胯使劲,身子在地上滴溜溜打转,长刀无微不至地关照了刀阵中的每一个高手。 由于他出刀的姿势太过古怪,而且选的时机又是得宜,不少刀阵中的高手措手不及,纷纷中招,东倒西歪地横卧了一地,每个人都是双腿中刀,脚筋受损,无法站立。 直到手舞独脚铜人的大汉大喝一声,用独脚铜人全力砸向彭无望的顶门,令他不得不闪身跃起,接着使凤翅镏金镗的汉子又用镏金镗分走了彭无望的攻势,才勉强阻止住彭无望势如破竹的连续得手。彭无望趁势后退,来到红思雪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腰带,用力一抛,硬生生将红思雪抛过众人头顶,落在酒店旁的巨大柳树之上,正好在左连山的旁边。这时,失去了凭借的拓跋君尸体才颓然落地,发出「砰」地一声。 好一会儿,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挺刀而立的彭无望。在这电光火石般瞬间,彭无望凭着绝世刀法和远超跻辈的聪颖应变,擒于姓汉子,杀拓跋君,力破流水刀阵,救出红思雪,更刀伤二十余名一流高手,端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场上的所有主动,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良久,李堂主和朱堂主的声音才远远传来:「好功夫!」言下充满激赏之意。 第40章 一剑穿心 红思雪站在巨柳树上,看着身在敌人阵中的彭无望,心中涌起了深深的崇敬和感激。在自己自份必死的刹那,她完全没有对获救保存任何希望,因为实力的差别实在太大了。而彭无望宛如神迹般出现在眼前,在完全没有可能的情况下为自己挡住了所有攻势,并且重重地挫折了敌手,使眼前出现一片光明。他那沉毅勇武的英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红思雪的心中。 她不能自禁地看了看横亘在眼前的八百里洞庭。夕阳下的洞庭湖风平浪静,映射着黄昏的余韵,泛着粼粼的波光。晚归的渔船在渔歌的应和下,悠闲自得地驶向岸边,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地,正在进行着如何激烈凶险的恶战。天际间,归船的渔鹰的翅膀在虚空中划出优美绝伦的曲线。曾几何时,她已经完全放弃了享受洞庭美景的心愿,因为年帮的重担压得她根本无法呼吸。她静静地承受着,忍受着非人的压力,希望死亡可以为她带来难得的安息和与父亲的重聚。她曾经以为死亡就像一池温水,只会让她感到愉悦,感到轻松。但是,就在刚才,数十柄森寒彻骨的朴刀将她团团围住,就要将她乱刃分尸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死亡的来临是如此的狞恶,而生命竟然如此美丽。 彭无望的声音悠悠地传来:「红帮主,红帮主!」 红思雪这才从恍惚中会过神来,颤声道:「彭兄。」 彭无望大喝道:「红帮主,妳先带我的左大哥走,在下挡他们一刻,随后就来。」 红思雪断然道:「彭兄,你我同生共死,我绝不先走。」 彭无望傲然一笑:「红帮主请放心,这帮乌合之众哪里放在我的眼里,妳先带我左大哥走,他的伤不能再拖了。」 红思雪看着彭无望挺立如山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对他充满了信心。如此英雄,岂会死于肖小手中。 「彭兄小心,左大哥由我带走,红思雪在此立誓,誓要救回左大哥性命。」言罢,红思雪抓起左连山的腰带,一纵身,飞落树下,几个纵跃,就不见了踪影。 「还不追!」一个紫衣大汉忙说。立刻,数十名朴刀手就要展动身形。 彭无望突然大喝一声:「你敢!」这一声大喝,声如铜钟大吕,响亮异常,那个手舞鸳鸯跨虎篮的大汉措手不及,被他当头一喝,只感到天旋地转,口鼻发热,惨叫一声,昏死在地。这就是彭无望赖以屡破强敌的狮子吼。 这漂亮之极的一手立刻震慑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越雷池一步。 看着这些所谓的高手惊惧的目光,彭无望心里一阵苦笑。他强自撑着身子,平举着威震敌胆的秋水长刀,和在场的数十名高手对峙着。没有人上前进攻,因为没有人再有这个胆量和勇气,也因为所有人都对彭无望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意。 良久,良久,忽然,彭无望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沧桑,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彭无望忽然沉重地跪在地上,右手握着长刀杵着地面,张口狂喷出一口鲜血。他仍然在笑着,笑得浑身发颤,笑得他不得不用手捂住肚子,似乎完全停不下来。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笑什么,刚才,他力擒于姓汉子的时候,已经被他的飞腿所伤,经脉受到严重的伤害。而他仍然强压下伤势,力杀拓跋君。拓跋君是突厥人中一流的好手,要想在照面间杀他,绝不容易。彭无望在这一战中已经消耗了本来用来保命护体的真气。以地趟的姿势使出绝世刀法,连伤二十多人已经是超额的损耗。接着,他将拓跋君的身子掷向刀阵,再从刀阵中将红思雪的身子掷向巨柳树,这两掷又耗用了大量真元。然后,他用狮子吼叫昏了使跨虎篮的汉子,用尽了最后的一点真气。现在,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边缘。任何人只要轻轻一拳,他都抵受不了。而在场的高手因为摸不清真相,竟然傻傻的和他对峙了长达两柱香之久,难怪他要笑出来了。 在场的众人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既气愤彭无望将他们活生生唬住,还对此横加嘲笑,又感到自己的刚才的样子却是可笑。同时心底不禁由衷地敬佩这名相貌平凡的少年大义凛然的豪气,视死如归的胆色。 「你们还不去杀了他!」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中透露着无穷无尽的仇恨,仿佛和彭无望有着解不开的深仇。 没有人动手,李堂主和朱堂主也没有发出任何命令。每一个人都不忍心就这样下手诛杀一个有着如此豪情气魄的英雄人物,哪怕是敌人。 「哼,好!」突然,一个浑身黑衣的身影宛如黑色的闪电,从树影间飞射而出,手中寒光迫人的利剑疾刺向彭无望的左心。此人正是负责为夏坛训练流水刀阵的青凤堂长老一线惊魂宁射月。剑法之快,当世少有人及,曾经一剑刺杀天山派顾天涯座下七大弟子中的五人。这五人的剑法得自顾天涯真传,江湖上声名显赫,武功绝顶。然而在一线追魂的剑下,根本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可见宁射月的出手是多么可怕。青凤堂四大元老,踏月追魂差博,一线追魂宁射月乃是至交,人称青凤双煞,一同闯荡江湖十余年,情谊深厚。如今,差博死在彭无望离手刀下,宁射月自然对他恨之入骨。 彭无望被宁射月手中寒光闪耀的长剑映花了眼睛,浑身被刺骨的杀气团团笼罩,完全无法闪避。他仰天长叹一声,看了荡荡烟云的洞庭湖,心中想到:原来,我彭无望就是死在这八百里洞庭之内,也算死得其所。 冰寒的感觉从他的左胸透入,彭无望感到身上的血肉都要被宁射月剑上的寒冷凝固了。他看到宁射月惨白色的瘦长脸庞,和细如柳叶,闪烁着残忍无比凶光的眼睛。他的嘴唇极薄,紧紧地抿着,嘴角在奇异地颤动,他似乎非常享受那种杀人攫命的感觉,因为他的鼻翼非常激动地吸张着,似乎呼吸因为兴奋而急促。 彭无望感到所有的力气都已经消失了,他无力地跪倒在地,秋水长刀从他松脱的左手落到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全场静悄悄的,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完全无法接受象彭无望这样的英雄人物,就在这里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宁射月将长剑从彭无望的左胸拔出,就着月光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感到跪在地上的彭无望似乎还没有死透,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臭小子,你的命还挺硬!好,我也好该斩下你的人头,回去向堂主邀功。」 彭无望缓缓抬起头,看着他,颤抖着说:「你休想!」 宁射月仰天大笑:「到了这一步,你还想要反抗吗?哈哈哈!」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双脚一阵彻骨的剧痛,不由得惨叫了一声。他猛然低头一看,才发现彭无望趁他得意忘形的时候,从怀中拔出了鸳鸯刀,分左右插在他的双脚脚面之上。「臭小子,老子要把你千刀万剐!」宁射月行走江湖三十年,从来没有受过重伤,如今竟然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垂死之人暗算受伤,简直颜面无存。叫他如何不恼怒,他长剑一挥,直取彭无望的颈项,誓要将他头颅削下。就在此时,两条黑影飞快地扑来,一柄长刀,一杆铜棍同时杀来,结结实实地将他的长剑荡了开来。与此同时,彭无望长啸一声,耸身投入了洞庭湖中,一阵涟漪之后,整个身躯消失在洞庭湖的浩淼烟波之中。 宁射月没有取到彭无望的人头,自己还受了重伤,心中大恨,怒道:「你们想怎样!」 阻止他的两个高手,正是夏坛大暑堂堂主朱明,小暑堂堂主李存厚。李存厚用力将手中铜棍往地上一顿,厉声道:「你这个青凤堂的孽障,在我们面前大开杀戒,还将我们年帮放在眼里么?」 宁射月冷笑道:「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将我们青凤堂请来为你们暗杀年帮帮主,现在过河拆桥,还要满嘴仁义道德,我呸!」 朱明对李存厚怒道:「我早觉得宗坛主与青凤堂合作大为不妥,如今果然应验不爽。人道青州彭无望乃是仁义无双的好汉子,今天竟然眼睁睁被我等和青凤堂一同将他杀死,说什么为了年帮大义,我去他妈的。」 李存厚用力叹了口气,沉声道:「年帮存亡在际,我等心中大乱,竟然进退失据,作出这样的大错事,死后到了黄泉,也没脸见历任帮主。」 朱明大吼道:「为了年帮收支这种小事,竟然把全帮几十万人聚到巴陵郡帮助大奸鬼萧冼对抗大**,老子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了。我不干了,不干了!宗坛主要怪我叛帮就怪吧。老子不干了!」 李存厚鄙视地看了宁射月一眼,道:「青凤堂宁长老你听着,你我的合作到此为止,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宁射月眼中射出惊天的怒炎,他恶狠狠地说:「李存厚,朱明,总有一天你们会后悔今天惹恼了我青凤堂。后会有期!」 言罢,他一声唿哨,招来了十数名黑衣剑客,他们抬来一个竹椅,架起宁射月,一阵寒风吹过,眨眼间,所有人都消失了。 李存厚,朱明看了看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同时叹了口气,用干涩的声音嘱咐手下的高手好好保管彭无望遗落在地上的秋水长刀,和鸳鸯双刀。 第41章 白马公子 红思雪提着左连山两百余斤的身子,提气连续奔驰了十余里,终于支撑不住,将左连山小心放到路边。自己盘膝而坐,勉力调整体内已经乱成一团的真气。一股蚀心的焦虑不期然从心底涌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充满期盼地向洞庭湖方向望去,希望彭无望能够一脸满不在乎地飞驰而来。她甚至能够猜到彭无望见到她时会说的话,「红帮主,几个毛贼而已,那里难得到我彭无望,已经打发了。」但是,一个小小的莫名其妙的声音不断地在心中重复:「死心吧,他不会来了,死心吧,他来不了了。」 突然,一阵密集的轰鸣声远远的传来,宛如数百面牛皮大鼓一起用力敲响。红思雪立刻飞身站起,一抖手将飞鹰鞭亮了出来,心里想: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和他们拚了,自己已经无力再逃。也不想再逃了。 一阵嘹亮悠长的马嘶之声传来,一匹通体雪白如玉的白马闪电般来到近前,一个身穿白色劲装,肩披白羽大氅,腰悬箭囊,斜背一柄银色长弓的英俊少年来到了红思雪的面前。这个少年印堂饱满,虎目炯炯有神,眉毛很细很长,脸上轮廓分明,宛如刀削斧刻,令人印象深刻。他的嘴唇极薄,脸上常挂一丝笑意,露出一口洁白闪亮的牙齿。从他坐在马上的身形来看,此人起码身高七尺开外,身形虽然瘦削,但是却给人一种雄壮威武的感觉。 跟在他身后的是百余名白衣劲装的彪形大汉,个个白衣银弓,腰佩长刀,跨下白马。这些大汉一个个精神饱满,太阳穴高高耸起,眼神凌厉迫人,一看就知道人人都是高手。 这些人的控马之技出神入化,虽然互相之间离得很紧,但是没有一匹马露出焦躁的仪态,静静地围成一个圆形困住红思雪。 红思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想:「竟然是他,难道今天真的在劫难逃。」 只听这名英俊少年在马上一抱拳,笑着朗声道:「红帮主,冬坛坛主郑问天之子,郑绝尘有礼了。」 红思雪勉力压下心中焦虑,镇定地说:「郑公子,久仰白马公子大名。难道你今天是来取我性命的不成。」 原来此人正是天下人人敬仰的武林七公子中的白马公子郑绝尘。郑绝尘以家传的控马术,银弓白羽箭名震天下。他的神弓绝技曾经威震西北,东北,和西南的三股势力最庞大的马贼。令他在关外胡族里都享有赫赫威名。江湖传言,白马一现,危如垒卵,银弓一响,命如悬线,白羽一发,九死一生。 郑绝尘仰天大笑,朗声道:「就算本来打算如此,看到红帮主,如见天人,任谁都要打消这个念头。」 红思雪虽然巾帼不让须眉,但是听到郑绝尘的调笑,也忍不住脸色微红,嗔道:「郑公子岂可如此说话。」 郑绝尘一脸毫不在意的笑容:「红帮主乃天仙一般的人儿,就算人们不说,心里也定会如此想来。我只说出心里话,红帮主怎忍责怪。」 红思雪秀眉微皱,道:「郑公子性情中人,我又怎能责怪。只是如今郑公子将我围在当中,究竟何故。」 郑绝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吟良久,道:「本来我想要质问帮主为何要解散年帮,但是看到红帮主后,我忽然感到妳解散年帮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他笑着看了看天空,又道:「如果我说,从今天起,冬坛九十分舵,六堂堂主,从此全力支持红帮主解散年帮的壮举,如此可否博得帮主红颜一笑。」 红思雪自从十四岁以来,不断遇到对自己钟情的男子,但是却很少有人想郑绝尘这样,刚一见面就摆明车马来追求她。 红思雪无力地叹了口气,道:「笑一下给你看又有何难,只是你说的话可是当真?抑或只是轻浮言语。」 郑绝尘没想到红思雪竟然如此潇洒不羁,心中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他傲然一笑,道:「家父称病在家,曾经让我暂领冬坛坛主一职,一切便宜行事。我郑绝尘所说的话,便是铁板上钉钉,永无更改。」他突然转过头,对身后的手下道:「我决定拥护红帮主解散年帮,尔等有何异议?」 他身后这些白衣白马的豪汉齐声答道:「愿意誓死追随少坛主。」 郑绝尘大吼一声:「什么少坛主,再没有少坛主,只有我白马公子郑绝尘。」众人轰然称是,声震天地。 红思雪双目忽然亮了起来,忙说:「郑公子,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郑绝尘优雅地笑道:「红姑娘请吩咐。」 左连山吃下郑绝尘喂下的山西郑家的疗伤圣药雪蟾丸,蝴蝶镖上的剧毒已经化去,伤势已经被控制住了。看着他俯卧在马上沉沉睡去,红思雪终于放下心来,看了看在身旁策马的郑绝尘。郑绝尘朝她微微一笑,道:「红姑娘不必担心,彭兄应该无甚大碍,朱老伯,李大叔最爱英雄人物,彭兄如此豪杰,他们必不会加以杀害。」 红思雪缓缓点头,心中仍然非常焦虑,那种心悸的感觉让她无法安心。 月色如水的洞庭湖畔,一切都归于平静,只有飞鸟惊林的鸣声,所有的杀伐争斗都已经消失无痕。红思雪,郑绝尘和百余名白衣大汉策马挺立在湖滨,茫然不知所措。 「可能彭兄已经离去了。」郑绝尘沉思着说。 「彭兄如果突围而出,一定会想办法和我会合。」红思雪怔怔地看着地上彭无望遗留下来的一大滩血迹。 「红姑娘无需担心,明日我会陪伴姑娘一同到龙家庄去,见到朱老伯,李大叔,一切自会明了。」郑绝尘沉声道。 「只有如此,公子高义,思雪在这里谢过。」红思雪抱拳道。她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披着一身的银色月光,寂寥落寞地策马离湖而去。 郑绝尘看着她月色下的仙姿,一时间不禁痴了。 彭门镖局的众人在彭无惧和侯在春的领导下,重整旗鼓,收拾好遗在华府的所有彭门细软家当,准备重返青州泰安,复兴飞虎镖局的往日声威。 临走的时候,成都万人空巷,妇孺百姓携家带口地聚在华府,敲锣打鼓地欢送彭家镖局离蜀。华不凡特意找了安排的一个大型的欢庆会,请来了巴蜀有名的锣鼓队,还买来了最好的炮竹,亲自来为彭无惧等人践行。场面极为热烈。 彭无惧,侯在春,华不凡三人站在华府两个巨大的华柱之下,低声地谈论着彭无望的去向。「二弟真的和年帮帮主红思雪走了?」华不凡关切地问。 「是啊,」彭无惧说,「离走的时候还教了我和在春武功,而且嘱咐了很多事。」 后在春接过话茬:「三少镖头一身戎装,别提多威风了,走的时候兴高采烈,好像是去赴什么宴会。」 华不凡用手扶着下巴,沉思着说:「二弟如此兴奋,必定要去做什么大事,而且他还特意教授你们武功,这似乎......。」他看了二人一眼,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彭无惧忙道:「华大哥,难道三哥有危险?」华不凡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如果不是大事,何必如此急着传授武功,这总令我心中不安。」 侯在春大声道:「少镖头不会有事的,蜀山寨那么凶险,少镖头都闯了过来,天下难道还有什么事能难道他么?」 华不凡闻声展颜一笑,轻轻拍了侯在春一把,道:「我是关心则乱,事实确实如此,二弟武功高强,早已经纵横无敌,我是多虑了。」 彭无惧和侯在春都笑了起来。 这时,一阵震天的欢呼声传来,原来,华府的家人就要开始燃放炮竹为镖队送行,这个风俗意在用阳刚的炮竹来驱走邪鬼,为远行的人及其亲属带来幸运。一个华府好手纵身一跃,上了高柱,将手中火戳子递向已经早早放置妥当的大串鞭炮。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激动地注视着这个好手的一举一动。突然,明明绑的结结实实的两串炮竹一起凭空落到了地上,发出啪地一声。众人齐声惊叫了起来。 华不凡感到浑身一阵颤栗,他看了彭无惧和侯在春一眼,发现两个人的脸色都已经变得铁青。三人同时想到了彭无望。 第42章 死过翻生 彭无望浸在冷冷的湖水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本来以为自己是个视死如归的汉子,但是此刻,他只感到对生命充满了依恋。 「我还没有重建飞虎镖局,还没有自己保过一次完完整整的镖。还没有让飞虎镖局成为天下第一的大镖局。就这么死了。」 「我还没有看到无惧,在春练成双手刀法。还没有为大哥,二哥杀死金百霸夫妇。还没有为叔父找到良医来医治他的痴呆症。就这么死了。」 「无惧,大哥,在春他们知道我的死讯,不知会怎样。」 「红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安好,我就这么死了,谁陪她去解散年帮?她一个女儿家,就算再坚强,又能够承担多少。何况她的父亲还在敌人手里。」 彭无望费力地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左胸的伤口汩汩地流出了鲜血,血在水中渐渐散开,化成云雾一样的形状。力气在一点点地消逝,彭无望感到从未有过的安详。 「就要死了么?」彭无望无力地笑了笑,「我一定错过了世上很多精彩绝伦的事,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人,这些我来世能够看到么?」 他的脑子中忽然重新出现了刚才与年帮帮众激战的种种片断。敌方好手的一招一式,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什么!」彭无望虚弱地睁大眼睛,幻觉中他似乎看到自己正在和年帮好手重新展开了激战。敌手的每一招都好像放慢了很多很多。 「那是破绽!好多破绽!」彭无望精神似乎为之一振,「老天,原来破敌制胜竟是这般容易,那些破绽如此明显,可笑我在交手的时候竟然视而不见。我只顾着自把自为地出招,根本不去看敌人的招式有什么可乘之机。白白耗费力气,真是笨蛋。」 「这一招!」彭无望喃喃自语,「我只要把刀刃放在左手靠前三寸的地方,那个什么君的人,就会自己把双手送上来乖乖让我一刀斩下。可惜,我只顾着以攻对攻,耗费了几十招来逼他回防,真蠢,真蠢!」 「还有这一招!」他又说,「分明一腿就可以踢中那个使紫金环的家伙的小腹,但是为了遵守云龙长风刀的刀路,竟然转了个身去砍他的手腕,真蠢,真蠢!」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彭无望顿悟了刀道的极致,虽然还未成为天下无敌的绝代高手,但是已经向那个方向迈出了关键无比的一步。 「可惜,我就要死了,我所领悟到的一切都要和我一起葬身洞庭湖。」彭无望沮丧地闭上眼睛。感到身子渐渐向湖底沉去。 突然,彭无望被一阵奇异的漩流所惊动,他睁开眼睛发现一条长达两丈的黑色影象由远及近飞速游来。两颗血红色的眼睛离他越来越近。 在这个黑影离他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时,彭无望看清了这个水中怪兽的长相。牠有一张长长的尖嘴,嘴里满是细密锋锐的牙齿,嘴的两旁长着长长的宛如翅膀的鱼鳍。牠的身子半黑半黄,乌金色的鳞片覆盖了整个身体,只有腹部是较为明亮的淡黄色。牠的背上长着狰狞可怖,宛如马鬃一般的鱼鳍,随着水波诡异地颤动摇摆着。 「鳝妖!」彭无望的脑海里闪现出青州饭庄里自己的授业师傅刘大海曾经讲过的在洞庭湖的悲惨往事。 那时候刘大海随着父母在洞庭湖游览,突然之间,湖水浮动,一条巨大的半黑半黄的水妖猛地冲出水面,一头将船撞出一个大洞。同行的所有人都坠入水中。接着,刘大海听到人们恐惧的尖叫。 他仍然记得刘大海师傅给他讲述这段可怕经历时那种惊恐万状的表情。 「你永远忘不了那种响动,就算你被吓死了,到了地府,你一定还记得。我听到牙齿撕咬血肉的声音,那声响够把你大前天吃的饭菜都捣鼓出来,哪怕你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刘大海眼睛看着苍天,泪汪汪地说:「我爹娘就是这么死在鳝妖的手下。我听人说,鳝妖最讨厌挡在牠面前的东西,无论什么牠都会撞一个洞出来。如果水里有什么东西挡了牠的去路,不管牠饿不饿,都会一口咬下去,把挡路的鱼啦,人啦,水兽啦什么的咬掉一大块肉下来。我的爹娘被捞上来的时候,腰上都有一个血洞,他们是活生生疼死的。」 说到这里,刘大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出来,那个样子让人看了都会感到由心窝里发疼。 彭无望记得自己曾经大声地拍着胸脯说:「刘师傅,你放心,我如果见到鳝妖,一定把牠一刀两断,为你报仇雪恨。为洞庭湖除害。」 那个时候志气冲天的豪迈少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奄奄一息,不死也没用的人了。彭无望自嘲地笑了笑,本来发誓要为洞庭湖除害,如今却将要成为洞庭湖之害的食物,把牠养得更加肥头大耳。 「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了。」彭无望苦笑了一下。 鳝妖的躯体在水中妖异地盘旋了几下,血红色的眼睛闪烁着贪婪饥渴的光芒。牠霍然张开血盆大口,闪电般向彭无望扑了过来。 「就这样窝窝囊囊死在这个畜生手里?」彭无望看着鳝妖越离越近的血红眼睛,心中一阵不平,「这就是我彭无望的下场?我可是要镖行天下,会尽英雄的彭无望啊!我人生的落幕应该像天上的炸雷一样惊天动地,那才是我,那才是我彭无望应该的下场。我决不能这么一声不响地死在这个畜生手里。」 此时,鳝妖的血盆大口已经离他的咽喉越来越近了,只差三尺的距离。彭无望的脑海里迅速闪现出他刚刚悟出的刀道至理。「牠这么不顾一切地冲到我面前,完全没有掩护自己的咽喉,鳍下脆弱部位等弱点,如果我手里有一把刀,应该一刀顺水推舟斩向牠的鳍下破绽,一定可以把牠迫退。但是,我手中根本无刀。就算有刀,我这个将死之人又如何有力气出招。」 突然间,他猛地想到:糊涂,我这个人就可以是一把刀,借助水流的力量,我根本可以使出这招顺水推舟,击向牠的鳍下破绽。但是我的刀刃呢? 「哈哈!」彭无望恍然顿悟,「以人为刀,人最锋锐的地方当然是他的牙齿。我彭无望虽然手足无力,但是还有一副坚硬的牙齿,想要我死,就先打碎我的牙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鳝妖的大嘴咬住彭无望咽喉之前的一刹那,彭无望的身子借助水流突然顺着鳝妖前扑的势子顺了过来,令彭无望的身子和鳝妖的躯体平行了起来。鳝妖腥臭的大嘴和彭无望的脸擦身而过,形势之惊险,真是百口千舌也难尽述。 「我咬!」彭无望把握时机,一把抱住鳝妖的身躯,一张大嘴猛地咬向鳝妖咽喉。一口温凉的鲜血清泉般涌进彭无望的身体,令他精神一振。 原来,彭无望此人天赋异秉,心脏生在右胸,宁射月的那一剑只伤了他的肺叶,并没有刺穿他的心脏。但是,他的伤势仍然令他难逃一死。 而这鳝妖的鲜血则救了他一命。其实,这哪里是什么鳝妖,只是一条在洞庭湖富饶的水文环境中生长了千年的千年黄鳝。这千年黄鳝性情凶猛,好斗成性,牠的鲜血乃是百年难遇的大补之物,可以刺激生机,活血怯病,保命护体,更可以医治百毒,具有起死回生的神效。彭无望本来伤重难治,但活该他命不当绝,让他碰上这个造化,新鲜的千年鳝血以千百倍计地刺激了他体内的勃勃生机,令他流血不止的伤口渐渐开始收口愈合。 千年黄鳝受到彭无望牙齿的攻击,疼痛难忍,长达两丈的身躯在水中拼命地翻滚摆动,试图摆脱彭无望。彭无望吸了几口鳝血,还没想到有什么益处,但是力气已经长了一点,他一有点力气,心思就开始记挂起自己对刘大海师傅许下的誓言,想要振奋精神,趁此良机,为洞庭除害。至于自己的安危荣辱,他又开始放在一边了。他咬牙忍住鳝妖拼命摆动所带来的痛楚,奋力抱住鳝妖瘦长的躯干,一张嘴也不闲着,发了疯一般狂吸着鳝妖的鲜血,心里想:我把你的血吸干了,看你还能不能折腾,哪怕把我自己给胀死,我也不松嘴,咱们爷儿俩同归于尽吧。 鳝妖疼得疯了,猛地跃出水面,在月光照耀的水面上不停地跃动着,想要把彭无望甩下身来。彭无望正好一口气快憋不住了,立刻张开鼻翼深深吸着气,但是一张大嘴还是不离开鳝妖的咽喉。一人一兽在广阔无垠的八百里洞庭斗上了法。鳝妖从湖东游到湖西,再从湖北游到湖南,从浅滩游向深湖,又从深湖游向湖岸。一路上或是盘旋潜入深水,或是猛地蹿出水面再重重地落回水中,或是沿着一个圆圈拼命地游了一圈有一圈。可是彭无望越喝鳝血,越长气力,竟然咬牙坚持住没有落下鳝背。这段时候,彭无望也不闲着,吸了这么长时间血,鳝妖也没有短什么力气,彭无望一转念,张口咬下鳝妖咽喉一大块肉,吐了开来,然后接着再咬,连咬了五六口,破开了鳝妖咽喉的大块鳞片皮肤,突然,彭无望一口咬到一个圆圆滚滚的东西,他刚一咬到这个玩艺儿,鳝妖立刻疯狂地颤抖了起来。「有反应!还咬不死你?」彭无望大嘴一张,一口把那个圆圆滚滚的东西咬了下来。 鳝妖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身子旗花火箭一般窜上了六七丈高的天空,然后重重地跌回到水里。彭无望嘴里还含着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瘁不及防被带到了如此高空,又摔下来,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的身子再也撑不住了,脑子嗡地一声,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第43章 侠不留名 不知道过了多久,彭无望悠悠地从昏迷中醒来。当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简陋的木屋之内。木屋里满是刺鼻的鱼腥味,墙角还挂着几串鱼干,屋外还晒着一张渔网。再向周围一看,彭无望吓了一跳,发现屋子里密密麻麻聚了一大群人,正在他的床边一张简陋的木桌周围议论纷纷。这时见他醒了过来,众人一阵欢呼,纷纷围了上来。 「恩公!你醒了,太好了!」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精干汉子热切地对彭无望说。 「你叫我什么?」彭无望莫名其妙地问。 「恩公,难怪你不知道,我们洞庭湖......。」那个精干汉子说。 「别说了,我知道,你们闹鳝妖嘛。」彭无望恍然说,「那个鳝妖死了没有?」 「恩公知道鳝妖的事?」那个精干汉子回头看了众人一眼,「他知道鳝妖的事。这说明他是专门来为我们除妖的。」众人发出一片崇拜感激的议论和欢呼声。 「不是不是。」彭无望连忙说,「你们误会了,我不是专门来除妖的,我是适逢其会,顺手料理牠。」 「恩公不必再说了。」精干汉子大声说,「我们知道,你们是那种行侠仗义,不肯留名的英雄好汉。但是,鳝妖前前后后伤了我们千百条人命,今天恩公不惜性命,为我们除了洞庭之害,天高地厚之恩,让我们如何能够忘记。你们都过来!」 在他身后的数十人纷纷来到彭无望的床前,倒头就拜,恭恭敬敬地连磕了数个响头,齐声说:「我辈同感恩公大德,永生不忘。」 精干汉子赔笑着说:「恩公,我们都是洞庭湖的捕鱼人,每天打鱼都提心吊胆,生怕有一天遇上鳝妖赔上性命。如今鳝妖已经被恩公亲......亲口杀死。我们都了却心中大石,开心得不得了。」 彭无望干咳了一声,说:「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别客气。」 「恩公的高姓大名可否见告,我们要为恩公塑造往生牌位,日日供奉,香火不断。」精干汉子接着说。身后众人纷纷称是。 彭无望连忙说:「我的名字还是不告诉你了。我可不想被人供在牌位上。」 精干汉子忙说:「名字不告诉我没关系,我们会把恩公的面貌牢牢记住。」 彭无望拿他没办法,勉强挺身坐起,说:「我有要紧事,要走了。」 精干汉子连忙把他拦住:「郎中刚刚处理完恩公的伤势,虽然看起来好了大半,但是仍然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够痊愈。」 彭无望大笑道:「我感到自己已经一切如初,各位不必挂心。」 精干汉子满脸急切地神色,说道:「恩公,你就这么走了,我们心里太过意不去了。你为我们除了大害,我们一定要有回报的。」他回头看了看村中的几个老人。一个老人颤巍巍地说:「咳,赵老大,那就快把恩公的珠子还给他吧,这事儿可别忘了。」 「噢,对对对!」那个赵老大飞快地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交到彭无望手里。 「这是什么?」彭无望定睛一看,发现手中拿的是一颗通体晶莹如玉,温热如春,颜色白中透黄,光华照人的珠子。「这不是我的,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这玩意儿。」他忙说。 「哪里,哪里。恩公,你忘了,在你和鳝妖激战的时候,你的嘴里牢牢咬着的就是这个珠子。我们把你从水里救出来的时候,你仍然一直咬着不放。你这么看重这东西,还说不是你的?」赵老大侃侃而谈。 「噢,想起来了。」彭无望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鳝妖咽喉里面的那个圆滚滚的东西,他一把牠咬下来,这条鳝妖立刻气绝身亡。「该不会是个宝物吧?」彭无望好奇地想。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赵老大说:「老赵,是你们救起我的?那是你们救了我的性命吧,这个珠子就送给你们吧。这说不定是个宝物,能值不少钱。」 众人「轰」地一声,纷纷议论了起来。赵老大失笑道:「恩公,刚才我们还在讨论怎么报答于你,怎么转来转去,你又要把这所谓的宝物送给我们了?这可不是纠缠不清了?」 彭无望仔细想了想,也不禁头疼了起来,说:「按道理,我是欠你们救命之恩,因为除妖什么的,与我全不相干的,我真的只是路过,不小心撞上这怪物。」 赵老大狡黠地笑了笑,说:「恩公,你不是有要紧事么?再不走要耽误了。你要是执意要送这个给我们,嘿嘿,我们就死活不让你走。」 彭无望急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那我......」他看了看赵老大坚定的神色,只好叹了口气,说:「算了,那我把牠拿走就是,但是你们可不要给我修什么往生牌坊,我受不起。」 「知道,知道,我们再商量商量。」赵老大不置可否地说。 「算了,我懒得理你们。」彭无望被他们烦得受不了了,「我是青州彭门的镖头,飞虎镖局的。你们总算救了我一命,以后有什么麻烦,只管来找我,好吗?青州彭门,青州道上人人都知道。」他说完这几句话,将那颗珠子随手放到兜里,耸身冲出了房门。 赵老大愣了一下,立刻说:「大家注意,恩公走了,立刻开始找匠人修建彭恩公的往生祠。」这时,一个工匠一样的人走上前说:「老大,恩公没留个名儿就走了,我们在牌子上写什么?」赵老大想了想,说:「他是飞虎镖局的,就写飞虎彭公,便可以了。」众人齐声称善,认为这个名字甚是威风。 第44章 锦绣公主 「启秉堂主,」宁射月狼狈地从担架上爬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跪在青凤堂主面前,激动地说:「属下不负所托,终于杀死了彭无望。」 静静伫立在堂内的所有青凤堂元老和舵主们悚然动容,发出一阵小小的议论声。 宁射月非常满意众人的反应,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雷煞炮刀罗一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紧紧闭在了一起,良久,才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声,心中暗自为这位英雄气概的少年感到由衷惋惜。而曾经和彭无望拼死搏杀,两败俱伤的魔斧卢在远露出大大松了一口气的神色。那一日彭无望将他死死抱住,要和他同归于尽,那种凶悍刚勇,不顾一切的狠辣作风,令他夜夜恶梦环绕,不能重新振作。如今听说这个克星已死,终于让他完全解脱了出来。站在他下手方向的程红衣也露出重获新生的释然模样。 面蒙青巾的青凤堂主有些心神不属,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说:「我叫你去杀年帮帮主红思雪,你办妥了没有?」 宁射月神色一窘,支支吾吾地说:「本来我可以得手,但是彭无望从中搅局,大破我精心创制的流水刀阵,年帮的八大金刚也拿他没办法,其中灭神棍拓跋君被他当场斩杀,而红思雪则被他从阵中救走了。」 青凤堂主「哼」了一声,道:「年帮的人真是废物,那你是如何将他杀死的?」 宁射月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我......。我是趁他不备,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嗯,」青凤堂主点了点头,道,「好,不愧为本堂长老。为何不将他的人头取下?」 宁射月战战兢兢地说:「启秉堂主,我本想取他头颅,但是他临死拼命,将我的双脚刺伤,而年帮的大暑小暑堂堂主竟然公然叛帮,将我的杀招拦下,令我空手而回。」 「算了,」青凤堂心不在焉地一摆手,「你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是杀死我堂大敌,可以将功补过,退下吧。」 宁射月本以为有些奖赏,但是看到青凤堂主越来越森寒的目光,只感到浑身发冷,完全没有办法控制地起了一身寒栗。此时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犹如皇恩大赦,一身轻松地飞快退到一旁。 青凤堂主若有所思地来到靠湖的窗前,看着窗外橘红色的夕阳霞光,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我要见一个客人,你们退下。」站在厅中的青凤堂精锐如释重负,纷纷告辞离去。 青凤堂内堂建在君山岛青凤堂总舵的地下密室之中。这座密室共有十八个房间,按照伏羲卦位安置,潜藏着青凤堂秘密训练的几十名精锐杀手。他们日日潜伏在这里,只有晚间才在君山岛训练,没有任何旁骛,所以武功锤炼得扎实异常。这些死士只为青凤堂主一人尽忠,青凤堂内的长老和舵主对他们完全没有指挥调动的权力。这些杀手的武功之高几乎可以和已经丧命的伏虎降龙舵舵主相比,凡七八人联手便是青凤堂四大元老都要想办法突出重围,而不是和他们缠斗。可以想象当这些悍勇的死士被放出君山岛做恶,将会是多么可怕的毁灭力量。而今天,青凤堂主却把他们全部召集了起来,埋伏在内堂的周围,一有异响立刻全力扑杀出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客人让青凤堂主存下这么大的戒心呢? 内堂会客厅的门被缓缓打开,一个娇柔婉转,艳丽妩媚到了极致的声音悠悠传来:「萧姑姑,真是好久不见了。」 青凤堂主的眼神一阵波动,纤长而白皙的手掌牢牢握住了腰畔的青峰剑。 走进内堂的是一个双十年华的胡服少女。此女巧笑嫣然,明眸皓齿,肌肤赛雪,双眉如画,目如新月,嘴如涂丹,青丝飘洒,容颜之美,便是穷尽世间妙手也难描述于万一。她身着的胡服兼有汉装的华丽多姿,和胡服的简洁轻便,窄袖细腰,长裙瘦裤,足踏藏青色小蛮靴,襟洒赤***花纹,颈系白底蓝花锦绣丝巾,上衣花纹是蜡染的纹路,色彩奔放,下身的长裤却是朴素的淡黄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畔的双短剑。剑鞘呈鲜艳夺目的鲜红色,上面画着飞凤青鸾的五彩图案,极为华丽,给人印象深刻,只看那精工细作的剑鞘便知道匣中必非凡品。 「侄女,很久没见了。」青凤堂主用一种苦涩的声音道。 陪着这位华服少女进来的是两个气宇轩昂的突厥青年。左边的一个身高九尺往上,瘦削而孤傲,脸色惨白,目光如电,腰畔挂着一柄长足有五尺的马刀,气势上高峻如山,凛然无畏。另一个青年中等身材,国字脸,粗眉细目,高鼻鹰眼,目光热烈如火,大嘴裂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他的笑容狞厉如野兽,令人感到他冷酷无情,视万物如猪狗的神气。一柄点刚枪松松垮垮地扛在肩上,看似漫不经心,但是无论是谁都看得出,一遇到攻击,那柄点刚枪一定会像风火雷电般将来敌刺穿。 青凤堂主冷然看了这两个突厥青年一眼,心里暗想:「我麾下只有罗一啸可堪比拟。」 「阿锦,吉厉还好么?」青凤堂淡淡地问。 「伯伯日日都在筹划南下之事,诸事繁琐,夜夜都生白发。」那少女轻笑着说。 「妳身为**厥锦绣公主,又是大草原上第一才女,应该为妳伯伯分忧才是。」青凤堂主不冷不热地说。 「侄女儿才疏学浅,那及得上姑姑雄才伟略,自组青凤堂威震中原,难怪可以成为顾天涯的红颜知己。」胡服少女笑着说。 「砰」第一声大响,会客厅内的巨型檀木桌子被青凤堂主虚空一掌,击成了碎片。那两名突厥青年刚要拔刀擎枪,那少女厉声道:「谁敢乱动。」那两个青年噤若寒蝉,连忙后退站好。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青凤堂主颤声道。 那少女的眼中露出黯然的神色,缓缓道:「姑姑,妳还在为那个绝情绝义的负心人烦恼。」 「烦恼?为他烦恼?我可以为他烦恼吗?」青凤堂主厉声说,「他是万人敬仰的中原豪杰,是天下无双的天山剑神,而我呢,我算什么?一个将心都剜出来给他却被他无情抛弃的突厥蠢女人,一个三十年来发誓要杀尽天下汉人的杀人魔王。我能为他烦恼吗?」 「伯伯日日都在盼妳回去。」胡服少女轻声道。 「算了,我哪里还有脸回到突厥去。」青凤堂主渐渐恢复了冷静,冷然道,「听着,我青凤堂已经在中原扎根,决不会背井离乡回归突厥。如果妳来这里是为了劝我回去,我劝妳最好死了这份心。」 「姑姑的心意,锦绣自然明白,」胡服少女微笑着说,「姑姑误会我的意思了,事实上我这次来,是为了刺杀唐皇之事。」 「刺杀李世民?」青凤堂主皱了皱眉头,「我已经出手过一次,被十三棍僧坏了大事,这次又要我出手?恐怕结果还是一样。十三棍僧武功极强,我没有完胜的把握。」 「姑姑,这次伯伯已经作了安排,在冬季到来之前,他会在河西雁门进行几个部落军队的集结。十三棍僧将会赶赴雁门关协助**防守要隘。在唐宫之中,再也没有足以与之抗衡的高手阻您的去路。」少女婉转道来。 「什么伯伯的安排?」青凤堂主冷笑了一声,「吉厉除了好勇斗狠,还有什么脑筋。这个计策恐怕出自阿锦妳的脑子吧?」 少女羞涩地笑了笑,道:「姑姑夸奖了。」 「突厥振兴有望,才出现妳这样的一代人杰。」青凤堂主慨叹道,「能够将飞燕回翔的暗器重新在中原武林流传,挑起中原好汉的内斗,再挑拨年帮聚义巴陵,和大唐兵马火并,年帮根深蒂固,即使战败,**经此一役必在民间结下无数血仇,从此恩怨纠缠,斗争频仍,大唐国从此一蹶不振,乃是指日可待之事。只此两点,已经足以证明侄女雄才伟略,远胜于我。」少女一脸天真可爱的笑脸:「姑姑可把我宠坏了。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大唐威势日盛,早晚威胁突厥和关外各族的生存发展,强汉的兴起,一定意味着草原各族的衰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突厥的千秋大业设想。姑姑,妳也是突厥的后代,应该......」 青凤堂主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不想刺杀李世民,但是时不我与,武林七公子勾连各门各派,在智仙子的策划下正图谋对我青凤堂进行大举绞杀。存亡在际,我不能稍有松懈。希望吉厉和侄女儿体谅我的苦衷。」 胡服女子笑了笑,道:「姑姑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话好说。不过在姑姑对付完这次围剿,希望妳能够慷慨相助我族,成其大事。」 青凤堂主沉思了一下,道:「也好。」 胡服女子高兴地一拍手,道:「太好了,姑姑终于答应了。对了,智仙子方梦菁我所深知,听说她奇谋妙断,智深如海。现在她为报父仇,倾力策划,实在是一大威胁。如果姑姑能够将她刺杀,必定会打乱七公子的阵脚。」 青凤堂主一击掌,道:「对,侄女提醒的极是,我一直安排刺杀七公子的计划,因为人手不足,感到捉襟见肘,现在经侄女儿提醒,立刻是另一番局面。」 胡服少女一笑站起身,向青凤堂主点头一礼,飘然而去。随行的两个突厥高手如影随形,一瞬间,三个人宛如融化在青凤内堂外漆黑的隧道中。 第45章 歌以咏志 彭无望呆呆地立在洞庭湖滨,怔怔地出神,他昏迷了一夜,现在已经是客店遇伏的第二天。洞庭湖上渔舟往来,渔歌悠扬,轻烟薄雾,将那如画山水,涂抹得更加玄妙迷人。八百里洞庭果然美如仙境。 「嗨!」彭无望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只感到腹中一阵激烈地鸣响。「哈哈!」彭无望仰天大笑,「想不到我彭无望的肚子也有造反的时候。」 这一次死里逃生,到现在对彭无望来说仍然感到如在梦中。谁能想到本来要取自己性命的妖兽,到头来却救了自己一命。 「鳝妖一生蛮横霸道,见人就咬,如今被我咬死,果然报应不爽。」彭无望豪气满胸,「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彭无望此生再无所惧。」 他看着洞庭的美景,心怀大畅,禁不住唱起了青州郊外流传的牧歌: 「生在深谷爱望天, 望天只想去翻山。 一生只愿化鹏雁, 振翅长空云涯边。 三十年后虬髯客, 三十年前牧羊郎。 牧羊童子想戎装, 虬髯将士想放羊。」 这首歌描述着青州豪杰少年时一心只想翻山越岭去体验啸傲疆场的豪迈激昂,等到千辛万苦走出了自己的家乡,当上的镇守边关的将士,却又怀念起了乡下牧羊的平静生活。 彭无望此时仍然无法了解这首牧歌最后几句的意思,只是着迷于前面几行充满豪情的歌句,在嘴上反复的吟唱,表达心中的喜悦。 这首歌曾经是彭家四兄弟最爱的牧歌,当彭无心把这首歌教给彭无望和彭无惧的时候,彭无忌碰巧听到,立刻听得痴了,定要彭二公子仔仔细细地教他学唱了一遍,把牠牢牢记在心里。 平常时候,彭无忌一偷得空,就会非常起劲地唱着这首歌,彭无望戏称这首牧歌已经成为彭无忌的老婆,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彭无忌那个时候曾经用力拍着彭无望的肩膀,道:「三弟,好男儿志在四方,虽然明知到了天涯海角,一定会思念故乡,但是真的男子汉仍会毫不在意地踏上征程。因为人生天地间只匆匆数十寒暑,如果不能将生死荣辱统统经历,而只是默默无闻逐年逐月地熬下去,不是太浪费了么?」 彭无望记得当初自己曾经笑着说:「大哥心在四方,但始终要回家的,到时候就由小弟唱着这首歌带你回来吧。」 彭无忌大喜,用力一拍彭无望的肩膀,道:「如果将来大哥在天涯海角走失了,记住,唱起这首歌,带我回家吧。」 彭无望听着自己用咿呀的声音不停地唱着这首牧歌,想到大哥从此再也无法回来,眼中不仅溢满泪水。 他却不知道,在自己引吭高歌的时候,湖畔树荫下却有一行人在默默聆听。那正是刚刚从君山岛乘船出来的突厥锦绣公主一行人等。他们在中原江湖上行走,都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姓名,而取了汉人的名字。本来,锦绣公主想要到年帮总坛去看看年帮人众是否已经将红思雪斩杀,然而听到了彭无望的牧歌,却让他们停了一停。 「此人中气何等充足!」面罩轻纱的锦绣公主轻声说。 「中原人士少有如此豪迈的歌喉,看此人气势......」那个瘦高的突厥青年沉吟了起来。 「嘿,他的气势如何?跋山河,是否强盛于你?」那个中等身材的突厥青年笑着说。 「比我高出一筹有余。可战,可别小看他,依我看,仅凭我们两个,虽然有七八成胜算,但是也休想不无牺牲地取他性命。如果单打独斗,我们全不是对手。」跋山河一口气把话说完。 「我可不服,虽然他的气势确实惊人,高我一筹,但是以命搏命,我未必怕他。」可战厉声说。 「不必争吵!」锦绣公主轻声说,「此人如此武功,确实是他日我突厥大军南下侵唐的一大威胁。本来我想合我们三人之力把他先料理了。但是,我们此行力保机密,如果在短兵相接中露了底,就得不偿失了。何况,此人足有在临死前,杀死我们中一人的能力。我们无论是谁,都绝不能死在这里,所以,算了,我们走吧。」言罢,转身走了。 跋山河紧跟其后。可战满面不服地看了彭无望一眼,狠狠地啐了一口,也跟在锦绣公主身后,消失在林荫之中。 彭无望唱罢牧歌,只感到一身轻松,心中快美异常,茫然不知自己实在是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深深吸了口气,暗道:好,先去找个地方医肚子,医好肚子去找龙家庄,好好跟那些年帮要员谈谈,如果他们懂道理,解散年帮,那倒罢了,如果他们顽固不化,嘿嘿,说不得,只好一刀一个。对了,红帮主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我也要赶快。 第46章 风中奇缘 洞庭湖边最著名的店铺要算是何师傅的大肉包子铺。何师傅的大肉包子足有馒头大小,主要是菜陷儿,菜陷儿的里面包裹着三条五花肉,非常香甜味美。这一天,他的店铺里迎来了三个贵客。两男一女,男人都是一色的青蓝色武士服,一个腰配马刀,一个肩扛钢枪。而那个女客则身着胡服,面蒙轻纱,风姿卓绝。三个人就要了五十多个包子,何师傅惊讶得下巴都掉了,五十个包子足够普通少壮十个人的口粮。 「看那老板呆头呆脑的样子,准是被咱们的食量吓坏了。」可战笑着小声说。「你这家伙,每天吃下半头牛的分量,不知道都长在哪儿了?」跋山河微笑着说。 锦绣公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拿起一个包子,小心地掰开,然后出乎众人意料地大大啃了一口,突然笑道:「这么香的包子,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可战大喜,道:「既然姑娘这么讲,我可要大嚼一番,犒劳犒劳我的胃肠。」 跋山河深深看了锦绣公主一眼,道:「姑娘似乎对中原美食情有独钟。」 锦绣公主明亮如星的明眸白了跋山河一眼,道:「中原人喜好享受,饮食上花的功夫,比我们在骑马上花的功夫还要多,怎让人不喜爱。」 可战双目寒光一闪,压低声音道:「这样好逸恶劳的种族,迟早被我们强悍的突厥所灭。」话虽如此说,但是他还是三口两口,塞下两个大号的包子。 锦绣公主的脸上现出深思的表情,缓缓道:「汉人积弱,无怪被塞外各族欺凌了三百余年无力还击。但是,汉人人口之多,所学之博,著论之精,委实令人惊叹。当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拜读孙子兵法之时,那种深深的震撼感直到如今仍让我不能或忘。兵法中对行军作战所提出的精辟见解,宛如暮鼓晨钟,敲进我的心灵,在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以前部落征战时的那些所谓的著名战役,在我眼中失去了所有意义。汉人军旅或许远远不如我突厥民族,但是军事人才绝对比我族优胜。这一点,希望我每一个族人都要牢牢记住。」 跋山河一脸迷醉地看着锦绣公主的因深思而迷蒙的美目,半晌才道:「我族军旅有锦绣公主的领导,必能战无不胜。」 锦绣公主的眼中露出一丝坚定的信心:「大草原各族存亡在际,正是英雄辈出的时代。我自少苦读兵法韬略,就是相信只要有机会学习,突厥人一样能够精通汉人呕心沥血写成的兵法,这样,汉人对我们军事上的优势便荡然无存。我不但要精通兵法,还要在大草原各族之中广泛传授兵法韬略,训练我突厥人自己的军事人才。总有一天,我大军健儿必会跨过长城,将目光所及的地方,都变成突厥人的牧场。」 可战和跋山河的目光中都露出了憧憬的神色。锦绣公主极目四望,饱览着洞庭湖的湖光山色,道:「你们看,这洞庭的美景多么的美丽迷人。我突厥族人终日困守塞外苦寒之地,历尽风霜,熬尽艰苦,挣扎求存。而这些汉人,则守着如此美景,优哉游哉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逍遥日子。这是何等不公平。」 可战和跋山河脸上都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缓缓点头。 锦绣公主仰了仰头,道:「锦绣山河,强者居之,我塞外诸族日夜期盼,跃马汉人的万里江山,这个绵延数代的梦想,就要在我辈手中完成。」 跋山河和可战低声应是,心中热血激荡,都下了誓死追随锦绣公主的决心。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豪迈的声音传来:「喂,店家,给我二十个包子。」一个中等身材,相貌平常的少年汉子走进店来。 锦绣公主三人一听这声音暗吃了一惊,同时向那个少年汉子望去。他们都认出此人就是刚才在洞庭湖上放歌的豪士。不错,此人正是彭无望。 可战立刻就要伸手去摸身边的钢枪,被跋山河一把拉住。 锦绣公主用力一摇头,制止了可战鲁莽的举动,低声说:「不要多生枝节,快点吃吧,吃完立刻就走。」 这时候客人不多,只得彭无望一桌,和锦绣公主一桌,统共两桌客人。奇怪的是,两个桌上的客人都是闷声不响,甩开腮帮子狂吃。令可战目瞪口呆的是,彭无望吃饭的速度竟然比他还要快上一倍。三口两口,七嚼八嚼,二十个包子全都没影儿了。 「店家,算帐!」彭无望心满意足地一抹嘴,伸手到怀中去掏银两。一个店中的伙计笑嘻嘻地来到他的面前,道:「谢谢客官,三两四钱。」 彭无望掏了好久,才勉强凑出了四两银子,摆在伙计面前,说:「喂,别忘了找钱。」 伙计翻了翻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声:「看起来像个汉子,原来是个空心萝卜,这么小气。」收起银子到柜台去找钱。 可战和跋山河都替他出了身冷汗,凭他们揣度出来的彭无望的功力,真是吹口气就能把这伙计宰了。他竟然还敢对彭无望出言不逊。 彭无望也是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道:「兀那个伙计,别白眼看人,小爷的银子都是一刀一枪赚来的,你又不是我老子,凭什么要我赔钱来养你。」 那个伙计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立刻发起了飚,污言秽语地骂起街来。彭无望不甘示弱,和他展开对骂。两个人唾沫纷飞,互相把对方的十几辈祖宗都关照了一遍,骂得难分难解,直到包子铺的老板从屋后冲出来,将那个伙计训斥了一番,彭无望才收嘴不骂,大声道:「幸好老子有要事,否则我今天就把你嘴给骂歪了。」一拍肚子就要走出门。 可战看得完全不懂了,小声对锦绣公主道:「那个家伙莫不是疯了,那个伙计如此可恶,应该一巴掌把他满嘴牙打落就完了,何必那么费事,跟个泼皮无赖一般和他对骂。真丢脸。」 跋山河满脸敬意地看了彭无望的背影一眼,道:「可战,你懂什么,中土的英雄豪侠不会凭借武力仗势欺人。此人正是这种光明磊落的豪士。他宁可和店伙对骂一场,让他知道自己绝不好欺负,也不会对他动拳脚。」 锦绣公主也赞赏地看了彭无望一眼,小声说:「可战,你可要和人家学学,动不动就拿着你的钢枪乱捅。杀孽太重。」 可战满不在乎,道:「我也不想,不过从小就是这样,捅啊捅的,渐渐的就习惯了,想改也难。」 彭无望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店铺,听到另一桌客人隐隐约约的议论声,虽听不真切,但也猜出是在谈论自己,于是不由自主地往邻桌看去。 就在此时,一阵清风吹过,将锦绣公主的面纱掀起了一角,她那风华绝代的芳容,立刻纤毫毕现地出现在彭无望的眼前。 「那是什么?」彭无望只觉得一阵眼花,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就在这一刻,他体验到此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对美丽的感动。他曾经迷恋过春天里的微风,深爱风里那种充满清香的气味。他也曾经迷恋过夏天里的花朵,深爱那种生机盎然的绽放。他曾经花去几个时辰傻傻地站在窗前,看着秋天潇潇的落雨,迷恋于那种洗尽铅华的潇洒痛快,冬天的雪让他乐而忘返,一整天呆在塞北的冬雪里在他看起来是最自然的事,看着漫天六角形炫目的雪花缓缓落下曾经是他童年最美的回忆,他仍然怀念那些幻梦般的好日子。这些,都是他理解中的美丽,虽然他不会形容,但是他完全了解这些美丽。但是,锦绣公主的美,是他完全不了解的。轻柔如风,灿烂如花,飘逸如雨,炫目如雪。在这所有的能够形容的美丽之中,她的脸还有另一种彭无望最最无法了解的美丽。那就是神秘:神秘宛如夜空最深邃角落里的繁星,神秘宛如最动人心魄的海潮尖峰上那一抹雪白,神秘宛如幽静的碧绿湖水中映射的一影惊鸿。 彭无望感到仿佛站在秋雨过后的樱花园里,轻柔的春风披满衣襟,灿烂的花朵绚烂地绽放,漫天落英中飞雪飘飘而至。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锦绣公主秀美的面容前,升到了最浓烈绚烂的巅峰。而这种人在巅峰般的感受,是彭无望以前根本连梦想都未曾梦想过的。 看着彭无望怔怔地站在店口的样子,跋山河和可战的脸上露出一阵了解的神色,他们同时回忆起了初见锦绣公主时那刻骨铭心的场面。他们的表现,或许还没有彭无望像样。即使现在,已经过去了经年,但是对着不蒙面纱的锦绣,他们仍然会恍惚失神,一如彭无望现在的样子。彭无望不由自主地来到锦绣公主的面前,用力地咳嗽了一声,用干涩的声音说:「姑娘,妳......好美。」 「轰」地一声,跋山河,可战同时站了起来,包子铺里的温度骤降了下来,杀气横溢,五尺长刀和点钢枪一左一右指住彭无望,同声喝道:「狂徒,出口轻薄,罪该万死。」 锦绣公主轻轻一举手,二人闷哼一声,一起收起了兵刃。 「公子出言轻薄,未免于礼不合。」锦绣缓缓地说。 彭无望这才幡然醒转,长长出了一口气,深深鞠了一个躬,道:「姑娘,请恕在下冒昧。在下,我只是想知道,姑娘仙乡何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好大的狗胆,竟敢盘问我们少庄主。」可战激怒之下,报出了锦绣公主的假身份。 锦绣这次南下策划侵唐,化名为公孙锦,是塞外神兵山庄的少庄主。而可战,跋山河则分别化名为李刚,李强,为神兵山庄的护法。实际上,神兵山庄一百年前就被突厥秘密地尽遣高手满门剿灭,斩草除根。所以,这个假身份完全无懈可击。 彭无望愣了一下,忙对可战说:「这位兄台,你误会了,我只想打听一下这位姑娘的双亲,将来下聘的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下聘?」三个人同时惊叫了起来,连锦绣公主都不例外。 「是啊,」彭无望一脸诚恳地说,「姑娘,在下彭无望,青州彭门人士,家里世代经营镖局,薄有储蓄,青州故居尚有百亩良田,房舍七十余间,家境还算殷实。我彭无望二十一岁,双亲早亡,由叔父带大,有堂兄弟一人,姓彭名无惧。今天一见姑娘,自问已经难以自拔,愿意娶姑娘为妻,从此祸福与共,生死相依。愿姑娘怜我一片真心,愿意屈身以就。我彭无望保证姑娘一生衣食无缺,生活美满。」 这一番话,说得锦绣公主一行三人一个个脸涨得通红,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半晌,跋山河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这算是什么?」 彭无望眼圈一红,道:「在下没有什么长辈。叔父虽然仍在人间,但是为人所害,已成痴呆。彭某孜然一身,只好自己为自己提亲。虽然礼数上,欠缺了一点,但是彭某一片真心,天人可鉴。望姑娘垂怜。」 可战惊得连打了两个响嗝,好不容易喘过气来,道:「你想得可挺美,凭你百亩良田,几间房舍,就想娶我们少庄......主?」 彭无望心里一惊,忙说:「不知道姑娘家世,我这番可是鲁莽了。但是我彭无望眼看就要重建家中镖局,到时候日进斗金,姑娘家里要多少聘礼,相信我都没有问题。」 锦绣公主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尴尬的情况,也有些手足无措,愣了半晌,道:「等你凑足黄金万两,就到神兵山庄找我下聘吧。」说完匆匆忙忙站起身,随手丢下几两银子,率领着可战,跋山河风风火火地逃走了。 彭无望惊得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但是锦绣一行人已经走远了。「黄金万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到。」他没精打采地想着。 「神兵山庄?」他接着又想,「神兵山庄?我一定会找到的。」他感到心底阵阵甜丝丝的感觉。 深吸了一口气,彭无望看了看已近天顶的艳阳,长笑一声,暗道:「原来男女之间如此美妙,我以前全然不知。老天待我实在太好。」他微笑了一下,忽然想起:「对了,先去年帮总坛救出红天侠前辈,解决年帮之事。然后,我定要好好活下来,重建飞虎镖局,争取早日赚到黄金万两,赢得美人归。」 于是,在洞庭湖滨,彭无望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恋爱的甜美滋味。 第47章 碧血不祥 仓皇逃出包子铺的锦绣公主一脸的哭笑不得,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可战笑到肚子痛,道:「好一个汉猪,竟然胆敢这么随便就想娶咱们的公主,真是滑稽。」 跋山河苦笑了一下,道:「我真不希望看到他得知我们真实身份之后的样子。」 锦绣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我的面提亲,也算难得。」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失笑了起来。 密林深处,年帮夏坛参与狙杀红思雪彭无望的八大金刚和数十名舵主,以及坛中好手聚在一起,激烈地谈论着什么。 「朱大哥,李大哥你们真的决定了?」立夏堂堂主章建问道。 「不错,以前我们被年帮之义迷浑了脑子,被坛主的强令所制,竟然想要聚集坛中精锐,和大唐无敌天下的军旅拼命,徒然丢了性命还在其次,将来大唐一统巴陵,我辈年帮子弟就算已经把年帮解散,官府也不会再放过我们。这许许多多帮中好汉的性命就要白白糟蹋了。」李存厚叹息着说。 「非也!」小满堂堂主刘雄义大声道,「我年帮子弟历经数代经营,根基之深厚无可比拟,如今聚甲五十万于巴陵郡,我谅那大**马未必就能将我们击退。如果在此时退避,年帮数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叫我们如何有面目面对年帮列祖列宗,前辈英豪。」 「放你妈的屁,」朱明大吼,「你没听过红帮主说吗?年帮先辈创立年帮是为了天下苍生,如今四海一统,老百姓已经可以自谋生路,无需对抗官府,年帮已经无用,解散正当时也。」 「哼,」立夏堂堂主章建大声道,「红思雪阴谋解散年帮,早就不是年帮帮主,我们绝不能听她妖言惑众!」 朱明厉啸一声,喝道:「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各走各的。」 李存厚一挺胸,站到了朱明的身旁。 这时,芒种堂堂主于文光一晃手中双铁牌,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红帮主,彭少侠都是英侠人物,他们说要解散年帮,说是为了咱们年帮子弟,我想来是不会有错的。彭少侠本可拿我的人头去挡拓跋君的灭神棍,但是他没这么做,还为此受了重伤。这样的好汉,怎会指条瞎路给我们走。」说完,他大步走到了朱明身边。 夏至堂堂主方汉看了看手中的紫金环,沉重地叹了口气,走到了立夏堂,小满堂两位堂主的身边。 于文光一看,惊道:「方大哥,你?」 方汉仰天长叹一声,道:「于二弟,大哥我也认为红帮主没有做错,但是我于家代代深受年帮大恩,年帮荣辱兴亡,与我休戚相关,实在不能置身事外。」 剩下的夏坛各分舵舵主,和各分舵麾下的好手各自追随自己的首脑分开两旁站里。 刘雄义厉喝道:「朱明,李存厚,于文光,你们这是叛帮了?可还记得帮规第七条:叛帮者死。」 朱明环目一瞪,道:「姓刘的,我等便是叛帮了,又如何?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宗坛主自领坛主以来,为谋高利,不顾信义,不顾帮众生死,忠义兄弟大多横死塞外。我朱明早已看不惯。叛帮而出,是早晚的事。」 章建大喝一声:「呔,朱明,你好大的胆子。你现在全家大小二十余口都在总坛,你若敢叛帮,这些人都要陪你一起去死!你不怕吗?」 朱明悲愤地仰天长啸一声,道:「他们是我朱明的血亲,便不在乎和我同死。如果你们胆敢动他们分毫,我朱明今生就和你们没完没了!」 章建慑于朱明的气势,不由自主地连退两步。 李存厚沉声道:「章兄,刘兄,方兄,我们这就要叛帮而去,你们是要留住我们,还是大家好说好散。」 刘雄义闷哼一声,身子一耸,就要扑上前,被方汉一把按住。方汉小声对刘雄义道:「刘兄,两败俱伤,又有何益?」 章建狠狠吐了口痰,道:「也罢,你们把彭无望的双短刀和长刀留下就可以走了。」 朱明,李存厚,于文光互望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黯然的神色。李存厚一抖手,将彭无望的鸳鸯双刀和秋水长刀掷到章建跟前,沉声道:「拿牠们去向宗坛主邀功吧。不过,多年兄弟,我不在乎提醒你一句,英雄碧血,乃为不祥,尔等好自为之。」 第48章 白羽扬威 这一天的天气异常的晴朗。多日云雾缭绕的洞庭湖畔今天风和日丽。但是,整个洞庭湖异常的平静,连鱼跃鸟鸣的声响都罕有听到。似乎这些飞禽走兽,都感到了弥漫在整个巴陵郡的滔天杀气。 天色已经接近正午,龙家庄内一片肃然。年帮各堂堂主,各舵舵主,以及所有为年帮效力的各方高手云集年帮会客厅外的宽广跨院之内。人数在千人以上。而年帮其他次一级的帮众,齐备刀枪剑戟,强攻硬弩,分布在龙家庄附近方圆三百里的各个村庄之内。所有人都知道,红思雪将要在今天孤身前往龙家庄赴约。而且,每个人都明白,红思雪将要宣布解散年帮的消息,而从此,这个孤独而倔强的美丽少女将要成为年帮所有帮中的强仇大敌,再也不能成为自己的帮主了。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一匹赤色鬃毛的胭脂马由远及近缓行而至。马上的少女一身赤色武士服,足踏红色薄地快靴,黄色衣带,血红披风,头戴青色斗笠。她的脸色雪白,不带一丝血色,眼帘下垂,让人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是,每个人都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森寒杀气。这股杀气,澎湃而浓重,还在不断地激荡和上扬。仿佛一片宽广无际,浪潮不断的死亡海洋,扑面而来。这股杀气里面,浸透着不惜一切的决心,和什么都豁出去的绝望。 龙家跨院里的三张太师椅上,坐着主导这次年帮大会的三大坛主。过眼一箭宗浩古,富贵神龙龙千鳞,七星神剑宋铮。龙千鳞惨白的脸上渗出惨淡的铁青色,一双阴戾的深目透出摄人的凶光,三寸长的刀疤在不断扭曲的脸上颤动,宛如一只正在爬行的蜈蚣。宗浩古一头淡红色的头发无风自动,宛如一股惨烈燃烧的火焰,一双淡黄眼睛,死死盯住缓缓走进正院的红思雪,杀气横溢,宛如一只就要择人而食的野兽;一只强劲无比的右手,牢牢握住腰畔的鲨鱼皮刀鞘的长刀。而蓝襟白带,三缕长髯的宋铮,泰然自若地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悠然自得地扶着自己的长髯,饶有兴趣地看着缓缓策马而来的红思雪。 在他们的下手处巍然站立着二十四节气堂的各堂堂主。 春坛:立春堂,雨水堂,惊蛰堂,春分堂,清明堂,谷雨堂。 夏坛:立夏堂,小满堂,芒种堂,夏至堂,小暑堂,大暑堂。 秋坛:立秋堂,处暑堂,白露堂,秋分堂,寒露堂,霜降堂。 冬坛:立冬堂,小雪堂,大雪堂,冬至堂,小寒堂,大寒堂。 而在各堂堂主下手,站立着三百六十五分舵舵主。龙家跨院之内,刀枪耀眼,杀气弥漫,仿佛修罗地狱。 此时的红思雪已经策马来到了跨院的正中,随即勒住马头,让胭脂马在跨院正中站立,而自己则高居马上,冷然俯视着面对着她的年帮三大坛主。 宋铮微微一笑,缓声道:「红侄女,何不下马一谈。咱们也有经年没见了。」 红思雪目中寒光一闪,忽然从怀中拿出一枚金光四射的令牌,此牌做工精美绝伦,上刻春风夏花秋雨冬雪图,背面精雕五个大字,春夏秋冬令。她将这枚令牌高高举在空中,厉声喝道:「春,夏,秋坛坛主好大的胆子,见到年帮帮主,因何不跪,难道想要叛帮不成。」 春夏二坛坛主「轰」一声同时站起身形,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因为红思雪还没有宣布解散年帮,所以按照帮规,她仍然是帮主,向她行礼是应有之义。 秋坛坛主宋铮仍然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沉稳地一笑,道:「红侄女,宋某当年得前帮主特赦,人前不跪,见谅。」 红思雪冷哼一声,道:「宋伯伯乃巴蜀霸主,当然不必,但是其他人么......」她忽然综声一喝:「春夏秋冬令在此,有不跪者,要受三刀六洞之刑。还不跪下!」 这一声厉喝,清越如凤鸣九天,声势摄人。二十四节气堂堂主,三百六十五分舵舵主一时间为其所摄,不由自主纷纷跪下。 宗浩古,龙千鳞勃然大怒。龙千鳞喝道:「混帐,还不给我站起来。这个人再也不是本帮帮主。她多年策划,阴谋解散年帮,毁灭年帮数百年大业,乃是年帮罪人,还不给我把她拿下。」 宗浩古狞厉地冷笑道:「红丫头,妳那个想要颠覆年帮的老父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今天给轮到妳了。」 红思雪神色一黯,朗声道:「宗浩古,是你在洞庭湖滨设伏杀我?」 宗浩古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宋铮,宋铮环目四顾,忽然向他点了点头。宗浩古精神一振,厉声道:「不错,就是我宗浩古设下的埋伏。与妳狼狈为奸的彭无望已经被我们斩杀,来呀!」 他向身后一挥手,小满堂堂主刘雄义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越众而出,来到红思雪马前,抖手将彭无望遗在湖畔的秋水长刀和鸳鸯双短刀掷到地上,然后飞快地退回到行列之中。 宗浩古得意无比地仰天一笑,道:「红思雪,妳今日之来,所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我要杀妳,又有何错?」 红思雪看着地上映射太阳光华的三把刀,心中一片茫然。虽然她早就料到彭无望必定凶多吉少,但是看到他向不离身的奇兵利器无助地躺在地上,她的心里仿佛有一件她爱如性命的东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感到一阵头昏目眩,彭无望的音容笑貌支离破碎地纷纷呈现在脑海之中。 「姑娘,在下和恩师学艺多年,习得上乘武学,自问已是有用之躯,实不敢妄自菲薄。」 「红帮主,咱们互解危难,可以算是过了命的交情,有事请讲当面。」 「红帮主,彭某敬妳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豪杰,愿意和妳刎颈相交,若是有何差遣,只管讲来。又何必做那小儿女状,当真让人闷煞。」 「红帮主高义。如今我才知道,那些舍生取义的道理并不是拿来骗人的。」 「红帮主所言甚是,我们命在顷刻,确难有缘和洞庭再聚。不过,若是一处景色无缘再看一遍,那么就一遍也不用看了。」 「他真的死了?」红思雪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长刀,「他死的时候,是孤独一人。我并没有在他身边。他的魂魄,是不是也要孤零零地在奈何桥上漂泊?」 一阵令人心悸的刺痛从红思雪的心口传来,她感到喉中一阵温热的血腥气,一口鲜血已经到了嘴边。红思雪倔强地抬起头,将那一口热血咽下,用那更加沉毅的目光牢牢注视着宗浩古。 「不错,我今天是来解散年帮的。我以年帮帮主身份在这里正式宣布,年帮从此解散,各堂各舵自堂主舵主以下全部不能再称自己为年帮子弟。大家立刻脱下春夏秋冬服,这就散了去吧。从今以后,这个天下,再也没有年帮了。」 虽然大家全部都知道红思雪是来解散年帮的,但是如今听到她亲口讲了出来,仍然感到无法相信。所有人都「轰」地一声,混乱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有的小声议论,有的大声怒吼。而宗浩古,龙千鳞同时怒喝道:「大家不要听她的。红思雪已经叛帮,大家听着,现在我们召开公审大会,审判红思雪叛帮之罪。」 跨院中的年帮子弟纷纷怒喝:「我们不能解散年帮!」 「誓与年帮共存亡!」 「杀了红思雪,捍卫年帮!」 一阵哗楞楞地巨响,无数柄长刀出鞘。几百双血红色的眼睛同时看着龙千鳞,宗浩古和宋铮,只待他们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去将红思雪斩成肉酱。 突然,一声清朗悠扬的长啸霍然而至,啸声强劲,把众人的耳鼓震得嗡嗡作响。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啸声发起的方向。只见龙家庄最高的雕梁主厅之上,巍然屹立着一条孤零零的身影。此人背阳而站,整个人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令人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到他手中一柄五尺长的巨大银弓,和手中扣住的五支精致的白羽箭。弓弦已经如满月般拉到了极致,看那银弓的分量,不下三百石。而此人将牠拉至满月仍然行有余力,其功力之深,手力之稳,令人瞠目难下。 「红帮主有令,年帮已散,谁敢不服?」此人朗声道。 夏坛小满堂堂主刘雄义一个箭步飞身出列,仰头朝此人喝道:「哪里来的鼠辈,竟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只看到微弱的白光一闪。刘雄义感到喉头一甜,狂喷出一口鲜血。他感到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周围的众人都用一种惊恐万状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挣扎着想要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这时,他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看到了自己在阳光下的影子,就在自己嘴的部分,那里有一个金黄色的光圈,阳光透过自己的身子,在此处留下一片光晕。接着,他失去了所有意识,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所有人的脑中都闪现出关外豪杰最津津乐道的一句口谚:白马一现,危如垒卵,银弓一响,命如悬线,白羽一发,九死一生。 直到此刻,人们才依稀听到扑楞楞一声悠扬的弓弦颤音。每个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横死地上的刘雄义身上。他们看到,在他身后,一只白羽箭深深地嵌入土中,只剩下短短的一段白羽翎露在外面。 「白马公子郑绝尘!」宗浩古厉声道。 「不错!」郑绝尘仍然高高站在龙家主厅之上,朗声道,「宗浩古!你这个背帮叛族的畜牲,你私自将中原出产的诸葛神弩和江南霹雳堂的霹雳火器卖给关外**厥意欲助牠南侵。还敢在这里指手画脚,干涉年帮内务。」 宗浩古大惊失色,厉声道:「你这个黄口孺子,血口喷人,说我勾结外族,有何证据。」 郑绝尘大声道:「你的蠢行早就被家父发觉,霹雳火器已经被我们白马堡的兄弟拼死截下,但是诸葛神弩已经流到域外。要说证据,我们擒获的都是你直系的亲信,难道还不够么?」 宗浩古惊慌失色,忽然吼道:「大家不要信他妖言惑众,一齐上,把红思雪和郑绝尘擒下。」 龙千鳞也道:「春坛辖众听着,一齐上,将郑绝尘红思雪杀了!」 立刻有四名轻功极高的好手几个纵跃,就要飞身跳上龙家主厅。只见白色光华接着几闪,一名好手的胸**出一朵灿烂无比的血花,他的整个身子本来已经凌空跃起,但此时却加速坠到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另一个好手闪电般躲到一扇矮墙之后,但是白光闪动,矮墙爆裂出一个大洞,白羽箭穿体而过,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两个好手同时飞身而起,跃向主厅屋脊。一道白光洞穿了前一个人的咽喉,又势如破竹地将后一个人的心脏射穿,两个人在强大的冲力下重重摔到地上,将地砸了一个大坑。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把目光从白马公子身上收了回来。 这时,七星神剑捻须微笑道:「好箭法,一箭七伤,郑贤侄的七羽箭比起令尊只强不弱。」「七羽箭?」 宗浩古和龙千鳞立刻同时发现,自己麾下冲向红思雪的七位高手,整整齐齐地倒在红思雪的马前一丈处,每个人都是咽喉中箭。原来,郑绝尘在如此电光火石的瞬间,连射十箭,前三箭连杀四名攻向自己的高手,后七箭也就是郑家妙绝天下的七羽箭,乃为一弦而发,一次洞穿七名高手的咽喉。如此神技,真可以称作天下无双。 郑绝尘神箭一出,立刻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场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剩下红思雪傲然策马而立,而郑绝尘手持长弓,高立于龙家主厅。 红思雪高高抬起头,朗声道:「年帮各位,请听小女子一言。年帮创业之初,乃是为了抵抗北方胡族对我大汉祖先的迫害。当时北方胡族入侵中原,大肆侵略,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官府包庇北方胡族,对汉人百般欺压,百姓苦不堪言。年帮正是应时而生,为了解救天下万民而立。创帮数百年间,在历代帮主经营之下,年帮北抗胡族,南斗豪强,不服官府压榨,做出了无数可歌可泣的任侠壮举。为天下万民敬仰。各位身受年帮大恩,为了维护年帮的生存,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实在令人敬佩。但是......」 当她刚要申明解散年帮的要旨之时,龙千鳞忽然振臂一呼:「大家听着,莫要......」突然,一道白光闪电般已经来到他的近前。龙千鳞多年精修混元一清气功,感觉敏锐无比,在生死立判的瞬间,他全力一扭身,身子闪电般往旁边一让,一只白羽箭擦着他的左颈直没入土中。龙千鳞吓出一森冷汗,暗运真气,抱元守一,再也不敢多嘴。 宗浩古冷哼一声,「仓」地一声撤出自己名扬天下的快斩刀,刚要说话,三道厉电交错而来,射向他的小腹,胸膛和左眼。他厉啸一声,快斩刀,雷电般闪动了两下,两枚长箭被他斩断,但是射向他小腹的白羽箭眼看就要把他洞穿。他努喝一声,身子飞快地一扭,勉强让开要害。而龙千鳞此时及时一掌推出,这枚白羽箭被他拍落在地。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完全掩饰不住对白马神箭的惊骇。 此时,红思雪已经洋洋洒洒地继续讲了下去:「数百年来,年帮虽然吐故纳新,但仍然混进了不少奸佞小人。他们屯聚居奇,私牟暴利,私造制钱,引起民生混乱,为江湖正派所不容,但是摄于年帮势大,大家敢怒而不敢言。如今,乱世将去,盛世将来。老百姓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我年帮仍然坚持乱世的作风,贩卖私盐,人口,遍开赌坊青楼,抵制官府,抬高物价,此乃治乱之因,如果太平盛世被我帮所误,就算我们年帮一帮人众,统统以死谢罪,下落黄泉,也没有面目面对创立年帮的列祖列宗。」 「唐兵势大,挟威南下,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抗。而宗浩古,龙千鳞和宋铮却欲拿年帮数十万帮众的性命为赌注,和唐兵对抗。无论胜负如何,年帮的声誉自此将会一落千丈,而江南的百姓也将会再没有好日子过了。各位,听我一言,年帮今日解散,并不意味着年帮的声名将会冰消瓦解。如果你们想要报答年帮的大恩,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 红思雪的这番话,说得众人心中一动,很多人虽然仍然抱持着为年帮尽忠,服从坛主调配的心思,但是也多多少少被红思雪的一番话所打动。只有那些托庇于年帮的江湖黑道和奸商巨贾的手下,根本不会动心,因为年帮亡了,他们骤失靠山,必定会被江湖上的仇家所杀,或是倾家荡产。 此时,郑绝尘大喝一声:「好话说尽,各位难道还不觉悟?冬坛各堂各舵听着,从此没有年帮冬坛了,如果想要继续跟着我郑家的,就到山西找我们郑家,如果想离开,现在就走,否则莫怪我不留情面。」 山西郑家在冬坛人众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神圣地位,现在又听到红思雪振聋发聩的一番话,所有人都萌生退意,立刻有几百个人放下兵刃,相继散去。没有人阻拦他们,因为郑绝尘的神箭正在弦上。 宗浩古和龙千鳞同时向身后打了个眼色,立刻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悄悄退到后厅,去调集春夏两坛十二堂十余万帮众,准备不惜一切,杀死红思雪和郑绝尘。 宋铮看在眼里,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忽然,龙千鳞朗声唱道:「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忙夏署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豪杰初创四海帮,威震天下勇名扬,年帮三百六十舵,英雄好汉聚一堂,二十四堂惊天地,春夏秋冬我称王。大家难道忘了年帮百年的英雄业绩?年帮若灭,我辈何生!」 宗浩古也大声道:「大家不要被红思雪蛊惑,杀了他们,捍卫年帮!」 龙千鳞的歌谣正是年帮三百年来在各地聚义时所唱的节气令。前几句是沿袭民间对二十四节气的歌谣,而后几句则是年帮历代为了激励帮众对抗北方胡族的统治,聚义造反时,常常吟诵的句子。 节气令是年帮帮众最爱的歌谣,歌中吟唱的也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事。听到这首歌谣再次被人唱起,终于激起了在场所有年帮帮众的血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们怒目拧眉,舞刀持剑,渐渐向红思雪逼近。 红思雪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抖手撤出了自己的飞鹰鞭,事到如今,已不可为,只有力战而死而已。 郑绝尘大喝一声:「还不现身!」 只听轰隆轰隆两声巨响,龙家跨院东西两侧的院墙突然颓然朝外躺倒,宛如两个神力惊人的力士将两片围墙拔倒。原来,院墙上勾了十数个铁钩子,铁钩子另一端被人拴在了数辆骡车之上,骡车向外飞驰,巨大的拉力将院墙拉倒。与此同时,东西各有数十匹白马犹如钱塘江初升的潮水,风驰电掣地奔进跨院,在院子中间夹风带电地来回奔驰了两个来回,纷纷聚到红思雪的周围,呈扇形将红思雪护在中间。 「嘡啷啷」一声清脆的金铁之音,百余名白衣豪汉整整齐齐地拔出马刀,刀光闪亮,耀眼生华。 郑绝尘喝道:「山西郑家誓与红帮主同生共死,你们要杀她,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通得过我的白马阵。」 宗浩古双目从淡黄色变成了赤红:「大家莫要害怕,跟着我冲过去,看他能奈我何?」 龙千鳞从身后拿出一杆古槊:「来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数百名年帮高手,缓缓向院子正中的白马阵围了过来。 第49章 正义直言 彭无望来到龙家庄方圆二十里附近,已经开始看到东一群,西一群的年帮子弟。他用力吐了一口气,摸了摸刚刚在铁匠铺买来的一把劣质的单刀,就要大喝一声冲了进去。他本来想得极是简单,只要手舞单刀见人杀人,见鬼杀鬼,一路杀到年帮总坛,救出红天侠,和红思雪汇合,然后一同杀出去就是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多番出生入死,早就将这种枪林箭雨的场面视如无人之境。但是,一阵轻轻的啜泣声,阻止了他大杀四方的决心。 一个年纪轻轻,不到十八岁的年帮少年颤抖地握着一柄已经生了锈的鬼头刀,一边拼命在一块磨刀石用力磨着刀,一边轻声地哭着。 旁边的另一个三十来岁的年帮大汉用力地叹着气,粗声道:「小松,别哭了,你这么哭个不停,大叔我听着心烦。」 小松哽咽着说:「宋叔,我好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娘了。我好想我爹爹。」 宋叔一拍大腿,怒道:「真没出息,胆小如鼠,怎么做年帮子弟。」 小松道:「宋叔,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和大**开战?听人说大**马都是天兵神将,我怕打不过他们。」 宋叔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打不过也要打,我们代代受过年帮大恩,难道现在年帮有事,我们不管吗?」 小松哭道:「村里人都骂我们,说我们是萧冼的走狗,是助纣为虐。」 宋叔怒哼一声:「他们懂什么,别理他们。」 小松又问:「唐兵如果打赢了萧冼,年帮真的会完了?」 宋叔挠了挠头,想了良久,道:「应该是了,既然坛主这么说,那又有什么错。」 彭无望听完这番对话,黯然退回了庄外的一片树林之中。「他们并不是坏人,只是被人利用了,我彭无望挺刀而入,恐怕错杀了不少好人,虽说是为了大义所在,但所犯下的杀孽,和那些巨奸大恶,又有何分别。」彭无望难过地想着。 他心乱如麻地在龙家庄外四处乱转,忽然他撞见了一个头缠白纱的妇人。「恩公,恩公!」那个妇人看到他立刻惊喜地叫了出来。 彭无望心中一惊,看了看这个妇人一眼,问道:「这位大婶,妳认识我?」 这位妇人道:「当然啦,你是我们十数个渔村渔户的大恩人么。我见过你,我家里那口子就是赵老大,你见过的。」 彭无望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赵大婶,无望有礼了。」他回头看了看龙家庄的方向,问道:「赵大婶,妳这是往龙家庄走吧?那里近日将有大事发生,妳还是别去了。」 「嗨,」赵大婶道,「恩公有所不知了,我家那个崽子什么不好学,去学人家入帮会,被他舅舅带去了龙家庄。听人说是要和大**开战。我们家里就这么个独苗苗,都靠他来继后香灯,我今天拼了命也要把他拉回去。他爹已经回村去联络所有人,只要有孩子在龙家庄的,都要去龙家庄,把他们拉回来。」 彭无望心中一动,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到?」 赵大婶说:「嗨,我也不知道,我等不及了,所以一个人来了。」接着,她转念又说:「恩公,你可别生气,我那口子本来要找人去给你修建往生祠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这事儿只好耽搁一下。」 彭无望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让他不要忙活这事儿了么。算了,别谈这个,这样,大婶,我也是要去龙家庄,不如咱们一起去。」 赵大婶大喜,道:「太好了,恩公,我本来是拼了命的,现在有这么有本事的人跟着,我安心多了。咱们这就走吧,我怕我家那崽已经和人打上了。哎,他本来身子就弱,但是太好强,天天想着什么闯荡江湖,真让人担心。」 一路上,赵大婶不停地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渔村子弟如何加入的年帮,年帮中有多少渔村子弟。 彭无望仔细地听着,大概了解了情况。原来,年帮江南总坛世代居于龙家庄,这些年来招收了超过三千多渔村的子弟,他们经过一定的训练,被编入了春坛,负责来往的船运,漕运。他们在年帮中地位低微,不被重视,但是什么危险的活计都要让他们负责。彭无望用心地听着,心中也依稀有了些计较。 这时,两个人已经到了龙家庄的后庄门外。后庄的院落足有数百间房,是龙千鳞特意设计来驻扎年帮基层子弟的,足能容兵十万。附近绵联的村落又可以容纳十万有余,龙千鳞世代的粮仓也在附近,藏粮丰富,尽够五十万人吃月余。而宗浩古,龙千鳞的亲信子弟则在这些年帮子弟护卫之中的内院居住,他们私设的刑堂和议事厅也在内院之中。 后庄门外守候的年帮子弟一眼就认出了赵大婶,不耐烦地说:「又是妳,赵大婶,妳回去吧,妳儿子在这里好得很,妳不必担心。」 赵大婶大怒,冲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又哭又喊:「你这个万麻子,你不得好死,我儿子是不是已经死了。你还骗我,你叫他出来,我要他回家。」 万麻子又气又窘,用力甩开赵大婶,亮出长刀,大骂道:「妳个死疯婆子,别在这里撒泼,快点滚回去,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赵大婶一点都不怕,抓着他的手,道:「你杀了我呀!杀了我呀!为什么不让我见儿子,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万麻子无奈下不得不拿起长刀比划了一下,突然之间,一道微光闪过,长刀断成了七八节,散落一地。 「见了鬼了!」守门的几个年帮子弟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到是什么打碎了万麻子的长刀。这里除了赵大婶,就是和她同来的这个相貌平常的青年,想来是她的侄子辈,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武功。 「太邪了!」守门的首领哆哆嗦嗦地蹲到地上,将断刀拿到手中看了又看,说,「算了,万麻子,让赵大婶过去吧。这太邪了,难道触犯了神灵?要不怎么会出现这怪事儿。」其他年帮中人纷纷应是,有一个人道:「最近风云交汇,来往神灵必多,李头儿,咱们还是快摆香案,多祭些香火给各路神明。」行走江湖的人每日刀头舔血,所以特别笃信神佛。只见几个人冲进内院商量焚香祭拜的事项。 万麻子对赵大婶连连挥手:「去吧去吧,妳呀,赵家阿哥可不像妳这么怕出事。他不会回去的。」 就这样,糊里糊涂,赵大婶和彭无望就风平浪静地进了龙家庄,穿过几个院子,终于来到了赵家阿哥住的地甲院。 一看到赵大婶,赵家阿哥就满脸通红地跑了出来,大声说:「娘,妳怎么来了,快点回去。这里的兄弟都在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赵大婶用力打了他一下,「你这个不孝子,咱们赵家就你这个独苗子,你不好好爱惜身子,见天在年帮鬼混,还不给我回家。」 赵阿哥大窘,小声说:「娘,是舅舅带我来的,我已经斩了鸡头,立了血誓,要与年帮共存亡。」 「哎呀,这可叫我怎么活呀,」赵大婶哭天喊地,「杀千刀的罗大虎,你不得好死。」 这时,一个粗豪汉子从地甲院走了出来,一把拉住赵大婶,大声道:「大姐,妳这是干什么,快快回去,这里就要开战了。」 赵大婶用力打了他的头一下,怒道:「你这个该死的,还当我是你姐呀,我们家里就这个独苗子,你要和年帮一起完蛋,自己去啊,为什么还要带上我家的孩子。」 罗大虎,也就是那个粗豪汉子小声说:「大姐,咱们罗家深受年帮大恩,如今年帮眼看有难,难道咱们不管么?」 彭无望看到这里,心中无限感慨,正要说话。突然,院门外一阵嘈杂的喧闹声,数千个渔家夫妇,老人小孩子,成群结队聚到龙家庄门前,哭喊连天,纷纷要求让自己的丈夫,爹爹,儿子回家。万麻子,李头儿抵挡不住,纷纷后撤,赵老大率领着这群渔家村的人众浩浩荡荡冲进了院子。刚一到院子里,数千人就「嗡」地一声散了开来,找儿子的,找爹爹的,找丈夫的,乱成一团。年帮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多年来和这些渔村父老关系一直不错,而且身为江湖子女,也不应该和不会武功的妇孺为难,而最重要的是不少年帮子弟来自渔村,所以没有人能够控制住事态的发展,一时之间,年帮后院之内人头乱涌,语音交杂,争吵不断,呼喊连天。奇怪的是,前院的年帮要员似乎在进行着什么紧要的事情,根本没有一个人来这里主持大局。 彭无望看在眼里,只感到这是个天赐的大好机会,他一挺身,飞身上了一所庄院的屋顶,俯瞰着众人,大声道:「各位,且听彭某一言。」这句话他用足了内力,声如洪钟,响彻四野,立时之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吵闹,抬头观看。 赵老大眼睛尖,一眼认出了彭无望,倒头就拜,大声道:「恩公!」来自渔村的父老乡亲看到彭无望状如天神,立在屋顶之上,兴奋之下,纷纷下跪,欢喜地喊着:「恩公,恩公又来帮我们了。」 赵家阿哥来到赵大婶身边,问:「娘,这位大哥怎么是你的恩公?」 赵大婶一把把他拉到地上跪下,道:「你这个不孝子,这位恩公杀了作恶了几百年的洞庭湖鳝妖,是咱们十八个渔村,十数万打鱼户的大恩人。」 赵家阿哥如遭雷轰,目瞪口呆地望着彭无望,双腿一软,噗嗵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恩公!」 在场出身渔村的年帮子弟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相信横行洞庭数百年的鳝妖就这么被杀了。这个喜讯让他们欣喜若狂。忽然之间,呼啦啦一声,庭院里跪下了数千人,有些人欢喜得哭了出来。 罗大虎眼圈通红,喃喃地说:「二弟,你的仇终于报了。」原来他的亲兄弟罗二虎在打鱼的时候被鳝妖一口叼走,从此再也没有浮上湖面。 彭无望实在不喜欢看着这么多人在他面前跪下,但是他转念又想,勉强压下情绪,大声道:「各位,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来龙家庄。」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彭无望大声道:「你们听到我的名字就知道,我就是青州彭无望。」 青州彭无望这个名字宛如晴天霹雳在在场的年帮人众耳边炸开。所有人都轰地一声乱了起来。 「不可能!」罗大虎颤声说,「青州彭无望已经被杀了,这里所有人都知道。」 彭无望仰天大笑,朗声道:「我中了青凤堂刺客的穿心一剑,本来必死,但是那个洞庭湖鳝妖实在不长眼,竟然想要拿我来裹腹,被我咬开喉咙,饮尽颈血而亡。而我则得以生还。」 众人纷纷议论,啧啧称奇。 彭无望忽然大喝一声,道:「各位,年帮为何围杀于我,你们可知道?」 众人沉默了良久,赵家阿哥鼓足勇气大声说:「是因为你和红思雪勾结,阴谋解散年帮。」 彭无望看了他一眼,缓缓点点头,大声说:「不错,我彭无望是来解散年帮的。因为我对年帮的敬佩,就好像你们对我杀死鳝妖的感激,是一样的强烈。」 众人哗然,罗大虎奇道:「恩公,不,彭公子,我是说,既然你敬佩年帮,应该我们一起捍卫年帮,为什么还要解散牠。」 彭无望仰天大笑,道:「你们想一想,如果我杀了鳝妖之后,硬要留在你们渔村,吃你们的,喝你们的,用你们的,还要杀你们的儿子,霸占你们的妻子,你们会怎么样?是忍耐我,还是群起攻之,把我赶出渔家村。」 众人默然,突然,一个渔家汉子大着胆子说:「恩公,你不会这么做的。」 彭无望双目一瞪,道:「为什么?」 这个渔家汉子犹豫着左右看了看,说:「我知道你是侠客,侠客都是不会这么做的。」 彭无望一拍手,道:「说得好。当年年恨情首创四海帮,是为了在乱世的时候为捍卫四海行脚商的利益。我崇敬年帮,因为牠让咱们汉人在乱世能够保存一线生机,直到盛世来临。我们都知道,当时的人们盛赞四海帮为天下第一侠帮。自从成帮以来,年帮北抗胡族,南扶汉室,做了多少任侠的壮举,那个谈起年帮不是挑起大拇指,赞一声好。」 年帮子弟顾盼自豪,看着身旁的亲人,暗自想到:「看看,人家恩公都说我们的帮会是侠帮来的。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彭无望接着说:「你们试想想,假如把年帮看成一个侠客,牠在乱世横生的时候,是为了保护世人,那么当乱世结束了,年帮这位侠客该何去何从?是继续呆在这里,让人们年年供奉,日日进拜,养着牠,护着牠,宠着牠,还是拍拍手走路,只把侠名留下。」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只是把持着尽忠年帮的思想,不断地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年帮大业。但是,他们万万没想过,年帮大业之存在,到底所为何事?看到众人都露出深思的神色,彭无望欣慰地喘了口气,接着大声道:「各位,年帮的使命已了,现在就是他要走的时候了。大家还是脱下春夏秋冬服留到家里世代保存。若有一天,乱世再临,相信一定有人会重新穿上春夏秋冬服,重组年帮,让天下汉人重新聚在年帮大旗之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彭无望的呼吁,只是迟疑着,不知所措。但是他们的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彭无望所说的,一点不错。 「各位,你们还犹豫什么?你们想一想,现在人们都是怎么称呼你们?怎么称呼年帮?看看现在的坛主都是在和谁合作图谋大事。是同青凤堂,神龙帮,是同大奸鬼萧冼。想一想百年之后,人们怎么想年帮,他们还会称牠为侠帮么?那么年帮数百年来所做的侠举,还有没有人记得?」彭无望厉声喝道。 所有人都悚然动容,深深地思索着彭无望的话。数十年来灌输的忠义护帮的思想和现在彭无望的正义直言不断激烈地冲突。他们很多人都是不识大字的粗豪汉子,这些深奥的道理,不是一时半会儿会想清楚的。 良久良久,罗大虎忽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想通了,年帮的声名比我们的性命还要重要,我不会再助纣为虐了。年帮解散了,但是年帮大义绝不会消失!」 赵家阿哥也站了起来:「彭英雄是我们的恩公,他说的话我们怎会不听。」 李头儿也说:「算了,我也觉得和萧冼同谋够丢人的,现在年帮解散了,我也不用背这个骂名。」 万麻子大声说:「走了走了,这春夏秋冬服我也不要了。」 当有一个起头,事情就会变得好办了很多,余下的人纷纷站起身,脱下春夏秋冬服揣在怀里,就要散了开去。 「且慢!」彭无望忽然大声说。 「恩公还有何吩咐。」罗大虎大声问。 「你们这么走了,太不负责任,这附近数十个院落还有数十万年帮子弟,他们也和你们一样受了当今年帮要员的蛊惑,难道你们忍心看着他们自陷死路?」彭无望大声道。 这数千年帮子弟这时才真的服了彭无望的侠义情怀,纷纷大声应是,道:「我们这就去劝服他们。」彭无望怕他们遇上危险,和他们一同前往。 这样一处处地劝服,事情进展非常顺利,除了几个冥顽不灵的年帮头子,和一些黑道人物,其他的人都被彭无望全力劝服,纷纷散去。而剩下的人,待要阻拦,都被彭无望一一收拾。 这样,直到午后时分,数十万帮众散去大半,剩下的也没有信心和唐兵较量,开小差的又跑了不少。等到彭无望在罗大虎的引导下来到年帮内院的时候,只剩下宗浩古和龙千鳞的亲信护卫留守。奇怪地是,如此的大事发生之后,前院年帮元老们仍然没有现身。 「恩公小心,这里的亲卫都是宗坛主和龙坛主的亲卫,武功很高。」罗大虎小声说。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彭无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个人能应付,多了你出来,反而受制于人。快走吧,赵大婶在等你呢。」 罗大虎感激地点了点头,说:「恩公,你看,我的外甥非常佩服你的为人,想要和你学武。」 彭无望一笑,说:「只要他吃得了苦,就让他三个月后到青州找我。」 罗大虎大喜,深深一揖,转头离去。 第50章 唐兵南下 自夷陵到九江绵延数百里的江段上,大唐的水师舰队在攻击力最强的龙头飞轮三帆斗舰带领下,顺江而下,宛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毫无准备的大梁水师大寨面前,三帆斗舰势如破竹的冲破水寨的护栏,船头的八弓大弩箭和四盘投石车立刻暴雨骤雨一般向来不及转头的巴陵双头水师战船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在百息之内,三十艘大梁水师最得意的双头战船在码头内被投石车投来巨石和火油罐砸毁和烧燃。大梁水师首领鲁万祺当场阵亡,身中八枚带火弩箭,燃成了一堆木炭。 水师船队的总元帅李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率领的军队一眼,心中无限感慨。自从出世为将,戎马半生,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消灭巴陵大梁国,杀死曾为隋炀帝贩卖人口,令无数良家妇女沦为娼妓的巴陵会大头子,梁朝后裔萧冼。如今终于一偿所愿,如何不叫他心怀大快。 这时,副将来报:「大梁水师全军溃败,三百艘剪水舟四散逃亡,所有双头战船尽数摧毁,百余运粮船被截获,但是有十几艘破浪飞舰仍然在游击反抗,伺机逃窜。」 李靖点了点头,道:「令后队清场,中军和前锋以最快船速南下,直击巴陵。命缁运官将物资运上快船,和大军一起南下,要快!」 副将一愣,立刻出去传令。 这时,李靖身边的柴绍将军疑惑地问:「李兄,何不将那些破浪飞舰和三百剪水舟息数歼灭,以策万全,否则让他们逃了回去,徒令萧冼有所防备。」 李靖笑了笑,道:「就让他们去通报又如何,他们有我们快么?柴兄,莫忘了,兵贵神速。」 柴绍恍然大悟,由衷地一竖大指,道:「李兄高才,柴某叹服。」 大唐水师前锋半步不作停留,飞快地顺流而下,拔南郡,破酆阳,宛如雷滚霹雳,闪电间已经抵达巴陵。巴陵水师大寨虽然接到了前方告急的六百里快马加急战报,但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大唐水师已经宛如一柄烧得通体透红的利剑,猛烈地刺入仓皇迎战的巴陵水寨之中。数十息间,巴陵水师的所有攻击力最强的凤尾穿浪战舰都陷入了熊熊的烈火之中。当大唐的龙头三帆斗舰靠岸的时候,整个的水面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成战力的大梁朝战舰。足有两层楼高的三帆斗舰居高临下,下雹子般把巨石,飞弩,烈火罐向靠岸驻扎的大梁陆军倾泄而下。一百艘运兵船冒着岸上的如雨飞箭趁着潮水靠到岸上。舱门洞开,数千匹战马飞驰而出,每三匹马上座着一名红盔红甲的天策府精兵。只见这些精兵熟练地操控着这三匹战马齐头并进地冲进大梁军的军营。只一个冲锋就将仓促抵抗的过万梁兵杀得大败。这些精锐人马每人都有一把弩弓,一柄扑刀,远射近劈,勇猛无匹,任何人马稍微和他们接触就立刻溃败了下来。在他们四外冲杀的时候,另外的运兵船舱门大开,数千名步兵肩背弩匣,手握长刀,在岸边列阵排开。这时,天策府骑兵在战场上冲杀了一番之后,划了一个优美到了极点的弧线,返回本阵,这时,这些列队的步兵纷纷来到骑兵近前,飞身上马,立刻组成了过万人的精锐骑兵大队。 李靖此时已经在第一时间下了船,将船队交给柴绍指挥,自己则来到了骑兵队的前方,大喝一声:「儿郎们,给我杀!」众唐兵见李将军身先士卒,无不士气大振,齐声呐喊,声震天地,宛如天边万里而来的霹雳炸雷,将在场的所有大梁士兵的心魄都震碎了。无数胆子较小的梁兵发了疯一般哭喊,无论督战队如何督促都不敢向前,四散逃亡。不少人死在督战队的大刀利斧之下。李靖率领的一万骑兵宛如割草芥般杀散了梁朝的五万人的骑兵大队,接着半步不停地冲入了组织混乱的梁朝步兵阵,第一个冲锋就在场上留下了过万人的死尸。等到这个宛如铜浇铁注的镔铁雄师势如破竹地将梁朝二十万人的大营从北杀到南之后,李靖立刻将三个传令兵派到阵尾,经过一番快速的调配,这个万人骑兵大队奇迹般地完成了大军的头变尾,尾变头的变阵,李靖快马驰到阵前,大喝一声:「再随我来!」 大唐骑兵又一次从南到北杀入大梁军的阵营之中。所有唐兵的眼睛都变的血红,见人就杀,逢马就砍,这一次冲锋只用了两千息的时间,就将大梁朝的战阵杀了个对穿,战场上遗下三万多大梁官兵的尸体。与此同时,柴绍将军已经指挥剩余的部队完成了在江边的集结。此时见李靖将军一身煞气地杀了回来,柴绍立刻喝令整个**大阵缓缓前移,与李靖的骑兵靠拢。此时,大梁朝的骑兵营,步兵营,火器营,后备营,斥候营已经被杀得一片混乱,根本组织不起应有的抵抗。李靖将军看了看柴绍,柴绍点了点头。李靖微微一笑,忽然举起手上的长枪:「兄弟们,跟我杀到巴陵城去。」 在场的唐兵热血沸腾,同时大声应合,一起催马。十万大**旅海潮一般向大梁朝的残兵杀去。这一次冲杀持续了一天一夜,十万大军日夜不停,追着梁朝的败兵衔尾厮杀,一直到巴陵城外,尽歼了没有来得及逃入城内的三十万梁朝军队。缴获了三万担粮食,俘虏了附近乡镇的三千梁朝催粮兵。完成了对巴陵城的合围。 「萧冼完了。」李靖望着天愁地惨的大梁城,豪气冲天地说。 柴绍笑了笑:「只是不知道是今日还是明天。」两人互望一眼,同时仰天大笑,充满了壮志得酬的激越。 第二天,当李靖在监督**修筑攻城的营垒之时,柴绍将军飞骑赶来,道:「李兄,坏消息。」 李靖看着巴陵城头上的大梁军旗,道:「怎么?」 柴绍道:「说来好笑,天下第一大帮年帮的人在洞庭龙家庄聚义,想要和我们对抗。他们居然纠集了五十多万人,我们的兵将为了安民没有动过龙家庄,否则立刻就要有冲突。」 李靖叹了口气,道:「奇怪,这些江湖人物一般不会明目张胆和官兵对抗。年帮的确是我们今后要对付的帮会,但是他们不可能这么未卜先知,料到我们会对他们不利。这其中必有人暗中主持。」 柴绍道:「李兄,给我一万骑兵,我保证在一天之内将他们聚歼。」 李靖想了想,道:「不可。这些人总是百姓,只是受人唆使。若是现在和他们相争,必有死伤,从此恩怨纠结,说也说不清。对我们大唐以后在江南的吏治极为不利。最好是他们能自行散去,否则......」他缓缓皱起了眉头。 柴绍问道:「如此,我们该拿他们如何?」 李靖想了想,道:「命令一万骑兵在我军南侧布置散兵阵势,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他们北来攻我,便与他们游斗,以劝服为主。」 柴绍叹道:「只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