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坞旅舍 “这雨下得真突然!江南的黄梅天呀,真是毫无道理。”岳晴宜坐在临窗的餐桌旁,看着窗玻璃上如注的水流,边说边咬了一口菜肉包子。 彼时,她还不知道,世事无常更甚于这梅子黄时雨。一场将改变她整个人生的风雨马上就要来临,而此时依然毫无预兆。 “晚上不能出去放河灯了!”向瑶雪失望地趴在桌上,“我好不容易才想好心愿的。” “明天再去吧,也不着急。”岳晴宜的心情倒很悠闲,“反正咱们的长假才刚刚开始。” 岳晴宜是个刚参加完高考的学生,向瑶雪是她的同班同学。两人趁着高考后的长假出门旅游,第一站就选了江南水乡。 游玩江南水乡,自然要逛逛古镇。 晴宜觉得,那些商业化的水乡古镇大同小异,还是要去些一般游客不常去的地方才有意思。两人在火车上得到一位资深驴友的指点,有一个名叫南亭的古镇刚开始开发,游人不多,还保留着水乡古镇原有的韵味。她俩当即问清了线路,下火车后就搭上了前往南亭镇的中巴。 此时,两人就坐在南亭镇一间名叫“花坞旅舍”的小旅店里,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晚上的行程。 岳晴宜吃完包子,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花坞旅舍的装修是典型的水乡风格。一进店门就是前台,前台后有一扇小门通入厨房。店门右手边是一条走廊,走廊上放着几张油腻腻的餐桌。穿过走廊,有一个小小的活动厅,连接公共浴室、楼梯和一层的客房走廊。二楼则全部是客房。 南亭镇近两年才开始发展旅游,还不是热门的旅游景点。所以,旅舍里的客人并不多。 晴宜和瑶雪来的早,占了靠窗位置最好的一桌。 隔壁桌是个挺漂亮的姑娘,背着画板,应该是来小镇采风的,此时被雨困在屋内,便拿了铅笔继续涂抹白天的写生。 画画的姑娘旁边那桌,坐了一个大学男生,穿着印校徽的文化衫,正在用笔记本电脑浏览网页。但晴宜敏锐地发现,他每隔一会儿就要偷偷从屏幕上方瞅一眼那个画画的漂亮姑娘。 再旁边一桌坐着两个休闲打扮的男青年,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挺拔,气质坚定,像是军人或者运动员。两人正埋头吃面,偶尔低声交流几句。但晴宜隔得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最靠门口的一桌坐的是位温文尔雅、学者模样的老人,只叫了一壶茶,边饮边看着窗外。 然而所有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如最里面一桌那两个油腻腻的中年男子惹人注目。 那二人都是同款的地中海式秃头,左边那个敞着衬衫,右边那个把T恤卷到了胸口,露出不相上下的啤酒大肚。两人就着一盘糟卤毛豆高谈阔论,从谈话的内容看,他们是来南亭镇考察旅游市场的。 此时,他们已经喝空了十来个啤酒瓶,吹牛的嗓门也越来越嘹亮。 晴宜默默数着,十分钟内,他俩至少提到了各自认识的八个董事长,并“谈成了”三笔金额都在千万级的生意。 晴宜毕竟是个刚走出高中校园的小女生,第一次独自出门旅行,社会上的事每一样她都觉得新鲜。这两个中年男子虽然庸俗聒噪,但听听他们离谱的吹牛,她倒也觉得有趣。 然而,那两个人又灌了三瓶啤酒后,言行越来越不像话。 “这南亭镇还是开发不够。你看,这都没什么夜生活。”衬衫男用衣襟扇着风说,“想想人家云南的丽江、大理古城,晚上一条街全是酒吧夜店。进去逛一圈,看中哪个姑娘,请她喝杯酒就可以带回去浪漫一晚上,啧啧……” “张总你还怕没女人啊?”T恤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说,“现在的姑娘都喜欢有钱、有阅历的‘大叔’。以你如今的身家,看上哪个姑娘,随便一勾手指头,还不都立马投怀送抱?” “李总又拿我开心了。”衬衫男张总面露得意,嘴上却说,“这得罚酒、罚酒!” “好、好、好,喝就喝!”T恤男李总边说边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就当我为张总的谦虚,敬张总一杯!” 张总哈哈大笑,也把手中的酒喝完,说:“你这太会说话了!我得陪你一杯!” 李总摇摇头,说:“我这人嘴笨,只会说实话。您就是太谦虚,看不清自己的魅力,找机会试试您就知道了!现在的小姑娘呀,可开放着呢……” 两人说话间,猥琐的目光已经在餐厅里三位姑娘身上打量了一圈。 张总看见那个画画的漂亮姑娘,眼睛明显一亮。 李总心领神会,贼笑道:“试试?敢不敢?” 张总被他这么一激,哪还坐得住,当即表示:“试试就试试!” 李总大笑着连声称好。两人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就走到了那个画画的漂亮姑娘桌旁。 张总一屁股坐在姑娘旁边的凳子上,嬉皮笑脸地搭讪:“美女,交个朋友呗。” 那姑娘画画时十分专注,没注意听这两人的聊天。这时,她才发觉危险,却已经被那两个中年男子堵在了座位里面。 “美女你这画得是南亭镇吧?画得真好!”李总看了一眼姑娘的画板,浮夸地吹捧道,“我们这位张总,是个大老板,正打算投资搞南亭镇旅游产业。你的画这么美,正好可以用来给南亭镇做旅游宣传呀!到时候你的画可就值钱了。” “怎么样?美女,来一起喝一杯,谈谈合作的事情?”张总一张油脸几乎凑到了姑娘脸上。 “不、不用了。”那姑娘往座位里面挪了挪,发现身后是墙,没有退路,只能恳求道,“我要走了,请你们让一让。” 除了那位喝茶的老者,屋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那个男大学生甚至已经攥起了拳头。但毕竟那张总暂时还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大家都选择了观望。 “美女不要怕呀,我们又不是坏人,一起坐过去喝一杯吧。”李总也在旁边帮腔,“反正都是出来玩嘛!” “就是嘛,别害羞,走吧走吧。”张总说着,就准备动手拉那姑娘。 晴宜看不下去了,想了想,起身走过去,拍了拍那姑娘的肩,说:“姐姐,不好意思,请问你有吹风机吗?我出门忘带了,想借用一下。” 那姑娘也很聪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赶紧答道:“有的,有的!在我房间里。走!我这就去给你拿!” 她说完,不顾形象地提起裙摆,准备跨过长凳逃出包围。 “旅店没有吹风机吗?你问前台借就行了。”李总瞪了晴宜一眼,拦住那姑娘,说,“你别管她。” “这位姐姐都答应借给我了!你们和她又不认识,不要缠着她!”晴宜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向瑶雪也跟了过来,扶着那姑娘的胳膊,帮她从长凳上方跳了出来。 “嗨,你这小丫头!”张总显然是喝多了,听到晴宜这话,立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端着酒杯的手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晴宜,喝问道,“你有没有家教?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晴宜也是嘴上不吃亏的主儿,冷笑道:“我家长辈里可没有流氓。” “我替你爹妈揍你信不信!”张总酒疯一撒到底,竟真的放下酒杯开始撸袖子。 花坞旅舍的老板齐墨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容貌清俊,气质温文,据说还是名校博士毕业,因为厌倦了科研,才放弃高校教职来南亭镇开旅店。这时,他刚听到动静赶过来,及时上前拉住张总,劝道:“先生您别生气、别生气!年轻人说话冲,您别着急,有话咱好好说!” 张总俨然一个酒疯子,根本不听劝,一把甩开齐墨,把手中酒杯掷在地上,抬手就往晴宜晴宜脸上挥去。 晴宜没想到他会真的动手,要躲已经来不及,缩起脖子闭上了眼睛,等待这一巴掌落在脸上。 然而,张总似乎喝多了酒,腿脚不听使唤,脚下凭空打了个绊子,不仅巴掌挥空,整个人都一跤跌在地上。 “哎哟,张总!您没事吧!”李总赶紧去扶他。 张总这一跤跌得不轻,在地上呲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在李总和齐墨的搀扶下爬起来。 “真晦气!”张总一边骂,一边用阴沉的目光看了晴宜一眼。 晴宜也不怕他,用鄙夷的目光瞪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摔把酒摔醒了,张总没再找晴宜的麻烦,只是说:“回房睡觉吧。这破地方没意思,明天赶紧走!” 齐墨目送他们走上回客房的楼梯,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收拾地上被张总打碎的酒杯。 晴宜和瑶雪想帮忙,被他制止了。 他小心地用手捡起地上的碎片,装进垃圾桶里,捡到墙角边时,动作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微微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向屋里各位客人看去。 晴宜不明所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画画的姑娘惊魂刚定,正拉着她和瑶雪的手道谢。 看书的大学生正盯着她们这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搭话。 门口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旅舍。 那两个像运动员的青年也消失了一个。剩下的那个,眉目舒朗,神色沉静,正端起碗来将最后一口面汤喝干净。 第二章 浮生梦 “雨大了。”齐墨把装有碎酒杯的垃圾袋做上“小心锐器”标记,放在旅舍门外,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说,“夜路湿滑,不安全。我劝各位晚上都别出门了吧。” “反正出不了门,不如大家一起聊聊天吧。”那个大学生终于想到了一个能和画画的姑娘说上话的办法,“我看着咱们年纪都差不多,不如认识一下,后面也许还能一起活动。” 齐墨一笑,向后厨走去,说:“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我叫郭飞,是东河大学的学生,趁着大四课少,来南亭镇玩。”那个大学生首先自我介绍道。 “我叫孙绮,是艺术学院的研究生,来南亭镇练习建筑素描的。”画画的漂亮姑娘跟着说。 “我叫岳晴宜,她叫向瑶雪,我们是高考完出来旅游的。”晴宜代表自己这边的两个人介绍道。 他们各自说完后,都把目光投向了最后那个男青年。 男青年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自报家门道:“我叫关临风。” “看你这年纪,应该也是大学生吧?”郭飞倒是很热情,“你哪个学校的?” “哦,不是。我不是大学生。”关临风应该是不想多说自己的事,只回答了一句,又沉默下来。 好在这时候,齐墨端了一个茶托过来,将茶杯发给大家,又一一给大家斟上茶,化解了尴尬。 他忙完,也坐到了桌旁,参与进他们的聊天。 郭飞的兴趣在孙绮,也不再强行和关临风对话,另起了一个话题说:“哎,你们来南亭玩,有没有听说过南亭镇水鬼的传说?” “水鬼?这里有水鬼呀?”瑶雪最喜欢听这些鬼怪故事,顿时兴奋起来。 孙绮被瑶雪孩子气的表现逗笑,也帮着追问:“什么传说,郭飞你给我们讲讲呗。” 她发了话,那郭飞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拿出说书的架势,先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才说道: “我也是在网上看的。据说一百多年前,南亭镇的大户赵家,有个很美丽的女儿,因为拒绝了族长儿子的求爱,遭到报复,被诬陷说她与继父私通,最终被含冤沉塘。少女枉死之后怨气难消,变成水鬼,杀死陷害她的族长儿子,又要向不辨是非的宗族长老索命,但最终被赵家请来的专职降妖捉鬼的‘玄师’击退。后来这一百多年,南亭镇一直没再闹过水鬼。但不知怎么的,最近两年,突然又多了很多关于南亭镇水鬼的传闻。” “去年,有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夜里点着灯乘船去看水镇夜景,在无风无浪的情况下,突然就翻了船。翻船以后,船夫会水,想去救他,但船夫在附近的水里摸了许久,也没摸到人。后来,镇民们听到消息赶来,沿河找了一里多地,才找到了作家。但是作家已经淹死了。” “这也不能说就有水鬼呀。”瑶雪有点失望,“听起来就是一起翻船事故嘛。当时天黑,船夫在水里没找到人也正常,后来尸体顺水漂远了呗。” “可是,镇民们找到尸体的地方,是在翻船地点的上游。”郭飞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塑造出诡异的氛围。 “有点可怕。”孙绮觉得后背冒冷气了,赶紧喝了一口热茶。 “这之后,南亭又先后出了三起游客溺水的事故。虽然事故原因都是游客下水摸鱼,或者是在河边玩耍时踩空落水,但有了作家的事在前,网上就有很多人议论,说这些溺水的游客,都是被水鬼拖下水的。” “就一个多月前,清明节的时候,又有个女孩子溺水身亡。这个女孩是个coser……coser,cosplay你们懂吗?” “就是那种穿着动漫、游戏人物的衣服拍照片的人?我们学校里也有人搞这个。”瑶雪说。 “对,就是那种。那个女孩子出事时,就是和朋友来南亭镇拍照片的。她的摄影师朋友后来在网上写过一个贴子,回忆当时出事时的情形。那天也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下着雨的夜晚,那个coser女孩挺高兴,觉得夜雨的场景很难得,正好可以拍一组照片,就穿起行头,和摄影师朋友打着伞、带着摄影设备出了门。她们在河边拍照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灯箱突然倒了,晃到了摄影师的眼睛,就这么一瞬间,那个女孩就已经不见了.......” “下雨天在河边拍照本来就危险,这次事故也可以用意外落水解释呀。”晴宜问,“你特别仔细地讲了这个故事,是因为它和之前那三起落水事故有什么不同吗?” “聪明!”郭飞给她树了个大拇指,“这次的确有不同。摄影师后来导出了那天拍的相片,发现当时她被灯晃到眼睛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快门!也就是说,有一张照片,记录下了事发当时的场景!” “照片拍到水鬼了吗?”三个女孩子都紧张起来。 “网上有这张图,我搜一下……”郭飞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敲了几个字,说,“你们来看!” 照片上的地方的确是南亭镇,晴宜和瑶雪今天还曾路过背景里的那座拱桥。因为拍照时灯箱在晃动,照片正中有一大片光晕,光晕边缘,一个穿着日式和服、梳着丸子头的少女,正在向河中跌落。而那少女身后,竟然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晴宜将照片放大,仔细观察那个影子,依稀看出那是一个长发及地的白衣女子,下半身浸在水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抓着和服少女的脚踝。 “这是因为曝光原因产生的影子吧。”齐墨说,“要不就是有人PS上去的。我是不相信什么鬼怪的。” “这些都有技术大牛分析过了。”郭飞说着,用浏览器打开了一个摄影论坛,找出一个热门的贴子,“好几位资深摄影师都说,他们知道的曝光技巧拍不出这种影子。还有人用软件试着还原过这张照片,结果发现,照片根本没有PS过的痕迹。” “高人何其多!只是这个论坛里的人没看出这照片处理的手法吧。”齐墨仍然不信,转眼瞥见三个姑娘认真的表情,不由笑道,“你们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以前没见过。也许这次在南亭镇能见到呢!”瑶雪的语气听起来是又害怕,又觉得刺激。 “你信吗?”齐墨突然又问一直没做声的关临风。 “信。”关临风语气平静,“我也很想会会这个水鬼。” “我在这里开店八年了,从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恶鬼。”齐墨冷冷地说。 “我不知道要怎么区分鬼的善恶。但在我看来,人鬼各有其道,鬼留在人间总归不好。何况,这水鬼还害过人。”关临风的语气也强硬起来。 “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本来有客人在,我不想动手的。”齐墨抱歉地看了晴宜等四人一眼,说,“对不住你们了。” 他话音刚落,郭飞和孙绮便先后伏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晴宜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趴倒了。瑶雪最后一个倒下去。 “你倒机警,一口茶也没喝。”见局外人都睡着,齐墨的态度明显放松了许多,问关临风,“玄师难道不应该保护普通人吗?你就看着他们喝茶,也不提醒?” “我知道鬼界有一种奇药,叫‘浮生梦’,人鬼服后皆昏昏入睡,醒来则会失去入睡前的一段记忆,就好像梦醒后遗忘了梦境的内容。这药对人无害,可见齐老板并不想伤害他们。”关临风边说,边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杯。 杯底如起雾般慢慢浮起一片白絮,随着茶汤的晃动,白絮的形状渐渐清晰,最后变成一片白色的花瓣浮在翠绿的茶汤上。 “浮生缈若梦中花。听闻这浮生梦,一片花瓣的份量,可忘一日之忧。这茶里放的恰好是一日份的药量,你应该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水鬼的事吧。”关临风将茶杯放在齐墨面前,说,“只是,听说这浮生梦之所以能让人失去记忆,全靠制药时加入的一滴孟婆汤。孟婆汤在鬼界管理极严格,因此,这‘浮生梦’在鬼界也属禁药。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看不出,你这么年轻,见闻倒很广博。可惜,好几位比你年长许多的玄师也曾来过南亭镇,都铩羽而归。”齐墨不答他的问题,只是拿起茶杯,握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旋转着,说,“我劝你即刻离开。这里的事,不是你能管的。” 随着他的旋转,茶杯中的水如煮沸般翻滚起来,渐渐形成一个泉眼。 “我曾三次在玄师悬赏的‘白泽榜’上看到南亭镇水鬼,然而每次过不了多久,南亭镇水鬼的名字便被抹去。我原以为是玄师中有人在保护这水鬼,如今见到齐老板,才发现事情还不止这么简单。”关临风语气平静,仿佛没有看见齐墨的动作,“然而水鬼伤人,南亭镇人心惶惶,我受人所托,不得不来蹚一蹚这浑水。” “只怕你没这个本事。”齐墨冷哼一声,挥手一扬。 茶杯中的水化作九颗水珠,像利箭一般从九个角度向关临风袭去。 关临风拧腰移步,避开左侧四颗水珠,右手轻扬,挥出三枚铁莲子,击碎面前的三颗水珠,同时左手抄起桌上的茶壶,挡住了最后两颗水珠。 茶壶应声而碎。关临风反手在其中两枚碎瓷片上一弹,碎片便向齐墨的方向射了过去。 齐墨双手飞快地结了一个手印,然后两掌相对、分开约一尺,迎向两枚碎瓷片。碎瓷片飞到他两掌间的空隙里,便如射入了泥胶一般,速度立刻减缓,徒劳地向前冲了一小段,最终悬停在了他两掌之间。 齐墨见关临风站在原地没动,有些意外,说:“以你躲避水珠的身法,此时趁我双手齐用,想欺到我身侧进攻并不难。我原本已想好七个后招应付,但你居然停手了。你是决定接受我的建议离开南亭镇了吗?” “碎瓷片虽锋利,但你有气劲护体,被击中也不会受伤。你原本随手就能拨落这两枚瓷片,却大费周章地用气劲收住它们,想必是怕瓷片乱飞,伤到屋里睡着的这几位。我身为玄师,如果反不顾伤人,趁机进攻,岂不是连鬼怪都不如。”关临风微微一笑,转身看了一眼伏在桌上的几个人,却突然变了脸色,“糟糕!刚才那两个小姑娘跑到外面去了!” 齐墨闻言看去,也是一惊。 晴宜和瑶雪刚才坐的位置空空如也。 桌旁的窗户大开着,急风裹挟着寒雨灌入屋来。 第三章 白衣女子 “雨好大……”向瑶雪紧了紧领口,防止雨灌入衣服里,不满地说,“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在旅馆里看热闹,非要跑出来?” “不跑出来,等着被杀人灭口吗?”岳晴宜恨铁不成钢地跟她分析道,“你也听到刚才那个玄师的话了。齐墨为了不让我们知道他的秘密,竟然在茶水里下药。他发现我们没喝下他的药,能放过我们吗?” “你说,齐墨也是鬼吗?”瑶雪听到这里,又来了兴致,问,“可是他有脚、有影子,光天化日下在旅馆进进出出都没什么事。感觉和我们人类没有什么不同啊?” 晴宜对她抓重点的能力表示服气。向瑶雪是她多年的好朋友,跟她感情很好,但她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想法和做事风格大部分时候都比较古怪。 她决定不再跟瑶雪讨论,自己来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南亭镇只有两家旅馆。她们不能回花坞旅舍,如果想找个地方睡觉,只能去另一家。但晴宜不敢这么做,因为齐墨一旦干掉关临风,赶来追杀她们,肯定也会先去另一家旅馆找人。 南亭镇的居民也不可靠。他们这么多年跟齐墨相安无事,说不定根本是一伙的。 最保险的选择自然是离开南亭镇,能跑多远跑多远。但南亭镇不是热门景点,她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进出小镇的公路上,车流量并不大。先不说她们两个女生深夜搭车安全不安全,这么晚了有没有车经过这里都是问题。 “咱们先找个能躲雨的地方藏起来吧,熬过今晚再说!”晴宜最终做出了决定。她一边说,一边胡乱把黏在脸上的湿头发拨开,开始向周围打量。 南亭镇是个真正的古镇,建成的年代很早,旅游开发也刚起步,夜间道路照明原本就不好。此刻又值大雨,能见度就更差了。 瑶雪想起包里还有一个防水手电,赶紧拿了出来,打开电源向四下里照去。 她们面前是一条狭窄的石板路,两旁的泥土地上长满青苔,暗绿色一直蔓延到右边河道旁的石阶上。路左侧围墙边种着两树夹竹桃,本是花团景簇,遇此风雨,红花已落了满地。 眼前只有一条路,两人也没什么好商量的,沿着路向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能见度越来越低,手电筒微薄的光仅能照亮前方一两米的路。 “你听到了吗?”瑶雪突然问。 晴宜放轻脚步,竖起耳朵,果然听见一个“咕嘟咕嘟”的声音从河道那边传来。她脱口而出:“在水里!” 瑶雪拿手电朝河道那边照过去。两个女孩子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水中伸出一双苍白的手臂,扒住河岸边的岩石。手臂的主人在河水中浮浮沉沉,不时从水面上冒出头来,似乎在努力往岸上爬。 “有人落水了!”晴宜立刻想跑过去救人。 瑶雪拉住了她,低声说:“不、不是……你看她的衣服。” 晴宜这才注意到,水中那“人”穿着一身古代的衣服,白衣白裙,湿漉漉的黑发披散下来,像水草一样漂浮在河面上,头发下露出的小半张脸白里透青。 晴宜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在这一瞬间竖了起来,想要尖叫,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她们刚在花坞旅舍听过传说、看过照片。眼前这泡在水里的白衣女子,分明就是那张模糊照片上的水鬼! 瑶雪犹豫地征求她的意见:“水鬼……应该上不了岸的吧?” 晴宜拼命点头。这点头与其说是同意,不如说是期望。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左侧围墙下,尽可能地远离河道。 可惜打脸转瞬即至。 那白衣水鬼没花多少工夫,就从河里爬到了岸上。她僵硬地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雨水,跟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美丽的脸,无神的大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她看到围墙下的晴宜和瑶雪时,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下雨时她能上岸!”晴宜拉起瑶雪就往前跑,“她发现我们了!” 泥土地上苔藓湿滑。两人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地跑出十几米后,晴宜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瑶雪弯腰去拉她,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水鬼离她们只有两米远了。她毫不犹豫地从脖子上拽出一个红底绣着金色葫芦的符袋,伸进两根纤纤玉指,拈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纸,在那水鬼扑过来时,将符纸扔到了她的脸上。 水鬼发出一声痛呼,双手胡乱在脸上摸索,将那张符拨落在地上。 瑶雪趁机扶起晴宜,继续往前跑。 她们沿着石板路跑出几十米。左侧的围墙上终于出现了一个缺口。 那缺口大约三十厘米宽,正好能挤进一个人。围墙里面是个小院,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什么情况。缺口周围还堆放着一堆垃圾。 瑶雪先看到缺口,惊喜地说:“躲这里!” “不要!如果这小院只有一个出口,水鬼把洞堵上,咱们就被瓮中捉鳖了。”晴宜一边说,一边抢过瑶雪手中的手电,从围墙的缺口处丢了进去,然后拉着瑶雪,蹲在了垃圾堆后。 “这能行吗?”瑶雪表示怀疑。 晴宜也很紧张,用颤抖的手捂住她的嘴,让她别出声。 水鬼没过多久便追到了这里。她看了一眼前方空荡荡的路,又看了一眼围墙上的缺口,几乎没有犹豫地就从缺口钻了进去。 晴宜这才小声对瑶雪说:“我想明白了。她是靠灯光找到咱们的。郭飞讲的故事里,作家遇害时是点着灯乘船出游,coser小姐姐遇害时是带着灯箱在拍照,咱们刚才也是打开手电后她才出现的。” 她说完,把耳朵凑到围墙上,听见水鬼裙摆拖地的“沙沙”声时近时远,对瑶雪比了个“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沿着两人刚才来的路往回走去。 她不确定这水鬼的智力在什么水平。但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如果在小院里没找到她们,多半会沿着路继续往前找,不一定能想到她们会往回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时,晴宜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平日里觉得悦耳动听的音乐,在这时变成了催命的铃声。 两人不需要商量,拔腿就跑。晴宜边跑边掏出手机、按下“拒绝”。 但水鬼已经闻声追了出来,动作快的像是被一阵风吹到了晴宜身旁。她一把打落晴宜手中的手机,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河道的拖去。 手机掉落在地上,来电人显示赫然着“齐老板(花坞旅舍预订)”。 水鬼的手冰冷潮湿,力气却巨大无比。晴宜奋力反抗,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瑶雪扑过来,抱住晴宜另一条胳膊,拼命往另一边拉。 晴宜感觉到她俩正一点一点滑向河边,抱着最后的希望,对瑶雪喊道:“你还有那种符纸吗?” 瑶雪急得快哭了,说:“没有了!白师父就给过我一张!” 转眼间,水鬼已经将二人拖到了河边的岩石上。 危急关头,一道金光闪过,击中水鬼的手臂。 水鬼大叫一声,放开了晴宜。 晴宜没有防备,顿时失去平衡,一跤摔在地上。她一边手脚并用地爬离河边,一边向金光飞来的方向看去。 石板小路上站着的一个高个的青年男子。那青年剑眉星目,下颌微方,挺拔的鼻梁下,线条优美的嘴唇仿佛带着时刻都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在这种夜黑雨急、鬼怪环伺的情况下,晴宜仍不由注意到,这绝对是个不输给电视上当红小鲜肉的帅哥。 她也认出了这个青年。他正是在花坞旅舍时跟关临风坐在一桌的那个人。看来,他和关临风一样,也是个玄师。 帅哥玄师右手食指、中指合并,凌空写了一个“魄”字,向水鬼一指,那“魄”字便化作一道金光,向水鬼面门袭去。 水鬼也不简单,脚下不迈步,整个身体向旁边平平移开半米,躲开了那道金光,竟然还顺势拉起地上的晴宜,纵身朝河中跃下。 帅哥玄师右手在左臂上一扣,扯下一条铁链,大力挥出。铁链如有灵性,飞到水鬼身侧即在空中回转,正好圈住水鬼的右脚脚踝,在她入水前将她扯了回来。 晴宜半个身体都被拽到了河面上,此时虽被水鬼放开,重心却已找不回来,仍尖叫着向水中跌去。 但她只摔下一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接住,托回岸上。 她控制着发软的腿脚,勉强站住,抬头望去,正和接住她的人目光相对。 “抱歉,得罪。”关临风收回揽在她腰上的手,绅士地道了句歉。 晴宜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临风把她交给跑过来的瑶雪,嘱咐道:“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再乱跑。” 另一边,那帅哥玄师正和水鬼打得你来我往,铁链与长发共舞,热闹非凡。 关临风这边救完人,也赶过去加入战斗。他和那帅哥玄师显然搭档已久,配合默契。帅哥玄师近身搏斗牵制水鬼,他便在外围寻找破绽,铁莲子专打水鬼要害。如此二打一,两人渐渐占了上风,眼见便要将那水鬼制服。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腾空飞来,自上而下一脚直踢关临风面门。 关临风双臂交叉上格,挡住了这一击,但也被强大的力道震的后退了两步。 黑影借力跃出,稳稳落在水鬼身侧,左手抄住帅哥玄师的铁链,右手撒出一撮香灰样的东西。 香灰离开他手的刹那,化成了六道鬼影,张牙舞爪地向在场的几人扑来。 晴宜慌乱地用背包拍打着扑向她的鬼影。打斗中,她手上被那鬼影挠了几道,顿时又干又疼,如同被混着火星的香灰擦过。 关临风飞快地捏了个手决,凌空写下一个“魄”字,先打向袭击晴宜和瑶雪的鬼影。 鬼影被金光击中,顿时化作一阵黑烟消失了。 关临风第二个“魄”字才对准攻击他自己的鬼影,同样将那鬼影打散。 这数秒的时间里,水鬼已经被来人护在了身后。 帅哥玄师冷哼一声,说:“果然是你在护着这水鬼!” 来人正是花坞旅舍的老板齐墨。 齐墨表情冷峻,毫不客气地下令道:“废话少说!你们立刻离开南亭镇。不然的话,我再出手就不会留情了!” 帅哥玄师正要发作,却被关临风拦下。 关临风沉声道:“可以,我们出镇。但这两个女孩子我要带走。” 齐墨对此并无异议,甚至都没看晴宜和瑶雪,说:“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个。” 晴宜有些傻眼。半夜三更,人生地不熟,花季少女跟着两个刚认识的社会男青年去荒郊野外,感觉上实在很像法制节目的开头……但如果要在恐怖片炮灰和法制节目受害者当中选择一个,她肯定还是会选择法制节目! 第四章 破屋夜话 晴宜怀疑,自己可能真的要上法制节目了。 她发现,那两个男玄师带她们走的,并不镇外的公路,而是通往荒郊野岭的小路。 她庆幸自己捡回了手机,想偷偷发个求助消息,却发现手机根本没信号。 瑶雪却丝毫没感觉到危险,一路左顾右盼,还贴心地用手电给大家照着路,活像个带路的汉奸。 晴宜觉得关临风看起来比那帅哥玄师好说话一些,试着跟他搭话:“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找个地方避雨。”关临风和气地说,“小心脚下。” 天黑雨大,郊外的土路到处是泥泞和水坑,十分难走。 晴宜崴了两次脚以后,明智地判断出,眼下最重要的是专心看路,其他可以等他们到了地方再说。 走了快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在树林间看见一座小破房子。 “就是这个!”帅哥玄师说,“我刚才路过这里时,记得有一座小房子的。” 他说着,拿过瑶雪的手电,带头走了进去。 这座土房子应该已经废弃很久了,门窗都只剩下洞口,房顶处处漏水,屋内大部分的地面也都浸了雨,全是泥泞。好在,靠近左边屋角的一片地方没有漏雨,相对干燥,可以用来休息。 帅哥玄师和关临风吹了吹地上的土,直接席地坐下。 晴宜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分给堆雪两张,再自己掏出两张,仔细将纸巾展开,平平整整地在地上铺好,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帅哥玄师“噗嗤”笑出了声,说:“你们身上都这么多泥了,还嫌弃地板脏?” 瑶雪认真地说:“直接坐的话,身上的泥不是更多了吗?” 这话非常有道理。帅哥玄师张了张嘴,竟然没接上话。 晴宜打量着他和关临风,问:“你们都是玄师吗?” “……是啊,你刚才不是都看到了吗?”帅哥玄师承认了,但有些惊讶,“普通人里知道玄师的可不多。” 晴宜一指关临风,诚实地说:“刚才在旅店里听他说的。” 关临风看见同伴投来探寻的目光,叹了口气,把花坞旅舍发生的事给他讲了一遍。 帅哥玄师听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活该你们两个遇险!知道这镇上闹水鬼,不在旅馆抱紧关临风的大腿,居然还往外跑,怎么想的?” 晴宜辩解道:“刚才那旅馆里,又是下迷药又是打架的,我们只是想赶紧逃离是非之地嘛……” “于是就从虎口逃进狼窝了?”帅哥玄师取笑道。 “我哪知道出门就能遇上水鬼呀……”晴宜涨红了脸,小声说。现在回头看,当时她们跑出花坞旅舍,确实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这事也怪我。”关临风带着点歉意替她解围:“当时齐墨在茶里下药,我想着,她们喝下那浮生梦,睡梦中看不见鬼怪作祟,就不必担惊受怕,便没有说破茶有问题。想来,她们是因为这一点,才觉得无法信任我。” 帅哥玄师奇道:“你没拦着,她们怎么知道茶里有问题的?” “我闻出来的!”瑶雪开心地说。 “闻出来?”帅哥玄师将信将疑,“虽说这浮生梦,以溶在酒里最佳,但混在茶里,也只有一股极弱的花香而已。除非知道此药的人有心辨别,一般人根本无法从茶香中分辨出这一点气味。你是以前就知道这种药吗?” “不知道。”瑶雪眨眨眼,一脸天真,“我就是问到有一股奇怪的香气,和茶香混不到一起,就知道是茶里有其他东西了。” 晴宜也帮腔道:“瑶雪的感觉比常人敏锐,鼻子格外好。我们小学时,有一天发课间加餐,瑶雪闻了闻就跟我说味道不对,让我别吃。后来,那天果然是食品公司误把过期处理的点心装错了箱子送到了学校,全班同学吃完都食物中毒了,就我俩逃过一劫。” 关临风和帅哥玄师都啧啧称奇。帅哥玄师表示:“这都快赶上警犬了。” 瑶雪警惕道:“你这是夸奖?听起来怪怪的。” “是夸奖,是夸奖!”帅哥玄师笑着说,“还没自我介绍过吧?我叫雷阳。” “你好你好!”瑶雪显然对玄师的专业技能更感兴趣,连珠炮一般问道,“刚才你打水鬼的那个‘魄’字是法术吗?所有玄师都会吗?是只有玄师才能用吗?” “呃……算是吧。”雷阳挠挠头,说,“我们一般不叫法术,叫玄术。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首先,一个人能不能施展玄术,要看他的‘玄性’,也就是操纵玄术的能力。一个人玄性的高低大多是天生的,和他的生辰八字、出生地点、先天遗传等因素有关,后天如果没有特别的际遇,修行所能提高的程度十分有限。玄师后天的修炼,则主要是以先天之元气为本,以特殊的吐纳引导之法,收纳水谷之精气、自然之清气化为己用,修炼‘玄气’,将玄气灌注到肌肉、骨骼,可以强健身体,也可以更好地控制身体运动。玄气的用法有很多,因此每个玄师特长不同,比如我力量强大,而临风长于速度。玄气修炼得越强,能做的事就越多。唯独施展玄术的时候,虽然也是以玄气为动力,但玄术的效果和威力则是玄性决定的。” 瑶雪听得两眼发光,就差掏出小本做笔记了,追问道:“那你们厉害吗?” 面对这个问题,雷阳毫不犹豫地表示“当然”。关临风却是谦虚地笑笑,说:“还好。如果你是问玄术这方面,我们俩玄性只能算普通,因此玄术上的修为马马虎虎,平时与鬼怪对阵时还是用打的居多。” “也能教教我怎么修炼玄气吗?”瑶雪充满期待地问。 雷阳和关临风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学费可是很贵的,怕你们付不起。” 瑶雪本想追问“要多少钱”,却被晴宜拉住了。 晴宜听出他这是婉拒的意思,觉得再追问双方都尴尬,于是转移话题道:“你们是为了对付水鬼来南亭镇的吧?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问他。”雷阳一指关临风,说,“我也想问呢。临风,刚才咱们干嘛不打啊?为什么这么痛快就听齐墨的话离开了?” 晴宜想起来,关临风刚才坚持要带她和瑶雪一起离开,一时又感动又内疚,说:“是因为我们吧?还没跟你说谢谢呢。如果是因为我们耽误了你们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怪你们。”关临风微笑道,“也是因为齐墨确实厉害。我跟他交过手,他如果实力全开,我跟雷阳打不过。” “得了吧,明明就是为了她们两个小姑娘。”雷阳懒洋洋地戳穿他,“打不过的你就不打了?九命猫妖是被哪个不要命的打死的?” “多少年了,有完没完了。”关临风没好气地说,“说点正经的,你刚才跟那位玄师前辈打过招呼了吗?怎么样?” “玄师前辈?”瑶雪听说有更厉害的玄师,立刻来了精神。 “你们刚才见过的。在花坞旅舍,那个坐在靠门桌子上、自己喝茶的老人。”关临风解释道,“我和雷阳看出他也是玄师。如果是玄师界的前辈,这时候来南亭镇,很可能也是冲水鬼来的。我们总要先打个招呼,免得回头大家抢生意。” 雷阳接口道:“所以他离开旅店的时候,我也跟出去了。我一路跟着他到了镇外的西山脚下,见到一位衣着朴素、山民模样的人来接他。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老人的确是位玄师前辈,山民则是住在西山中的一位隐士。那位前辈这次来南亭镇不是捉水鬼,而是专程来看望那隐士的。我想着大家没有利益冲突,也就没有去打扰。” “齐墨这么难对付,不是正好可以请前辈出手相助吗?”瑶雪兴奋地建议。 雷阳无语,问:“你就是想认识下厉害玄师,满足好奇心吧?” “你们不是玄师,别掺和这事了,挺危险的。”关临风劝道,“明天一早,我们送你们去火车站,你们赶紧回家吧。” “我们……”晴宜犹豫地说,“我们的行李还在花坞旅舍。其实不要了也没关系……” “不用!我帮你们拿回来。”雷阳打断了她,说,“我们两个玄师在这里,如果让你们被那个齐墨吓得行李都不要,也太窝囊了。” 关临风想了想,说:“既然要带着她们,那咱们还是稳妥点好。还是去拜访下那位玄师前辈,看他能不能帮把手吧。” “所以他现在住在那位山中隐士那里吗?”瑶雪听到他这么说,第一个激动起来。 “是啊,我听那隐士说要跟他联席夜话的。”雷阳说。 晴宜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她又看了看身后到处是水的破屋,提议道:“这屋里太潮了,也睡不了觉。不如,咱们现在就去西山找哪位玄师前辈吧?” 第五章 高人的试炼 西山位于南亭镇西郊,距小镇仅十几里地。 这座山尚没有旅游开发,但平时常有镇民入山挖笋、挖蘑菇,所以早已踩出了数条上山的小路。 但外来者很难知道这些小路都通向哪里。 因此,晴宜对于怎么在这么大的山林里找一位隐士毫无头绪。 两位玄师显然是常年在外行走,社会经验远比她丰富。他们先找到山脚下护林员住的小屋。雷阳出马,靠两瓶饮料和一点钱就问出了山中隐士的具体位置。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晴宜和瑶雪均是一夜未眠,又和水鬼一番争斗,加上长途跋涉,早已疲惫不堪。 护林员见状,又热心地给他们冲了速溶咖啡和泡面。 四人匆匆补充了体力,便向山上走去。 隐士居住的地方十分隐秘。 四人沿小路行至山腰处,就不得不转入树林中继续行走,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找到了护林员说的那处山洞。 那山洞前山势较缓,形成了一块小平台。这处平整的地面明显经过人工开恳,土壤肥沃,整整齐齐地种着蔬菜。 山洞口被改造成了一扇门。两块厚实的木头门板掩住洞口。右边的门板上还悬挂着一个已经泛起绿色的铜铃铛。 四人在菜地边停了下来。关临风和雷阳小声商量着,是不是等到早上再去敲门比较好,以及见到那位玄师前辈后要怎么说明来意。 晴宜插不上话,自顾自地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就在她看向那门上的铜铃铛时,铃铛突然无风自响,“锭”的敲了一声。 随后,两块木板门竟缓缓自行打开了。 关临风示意其他几人站在原地别动,向着洞口的方向微微致意,高声说:“请问山洞中的是玄师界的前辈吗?深夜贸然登门,十分失礼。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想来请教前辈。打扰之处,请您原谅。” 洞中无人答话。 关临风还在思考,就看见身旁的晴宜已经抬脚向洞口走去。他自然不能让晴宜打头阵,赶紧拉住她。 晴宜神情恍惚,眼神空虚,怔怔地盯着那洞口,似乎只有躯壳还站在这里,魂魄已被吸到洞底不知名的深处。 “有问题。”关临风伸手遮住晴宜的眼睛,不让她继续看那洞口。 不料晴宜一把推开他的手,悍然从菜地上踏过,三步并作两步向那个吉凶未卜的洞口走去。 其他三人怕她有失,也赶紧跟了上去。 门内是一个几平米见方的小山洞,左右又各有一个洞口,俨然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客厅”墙角边放着水缸、簸箕等生活用具,正中有一张木头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点了蜡的烛台和一套茶艺器具。 他们先前在花坞旅舍见过的那位老人,正坐在桌旁摆弄茶具。 他将水煮沸,烫过杯,待水稍凉后,把水注入一个黑色瓷杯,又用茶匙从旁边一个小罐中取了一勺茶叶投入杯中,然后将杯子递到了晴宜面前。 黑瓷杯颜色深,更衬得茶汤翠绿澄澈。杯底的茶叶芽叶相抱,如初绽的花蕾。 晴宜乖巧地接过茶杯,放在唇边呷了一口。 关临风想要阻止,已来不及。老人已经斟好第二杯茶,向他递来。 这老人是玄师前辈,容貌慈祥,也未露出任何要伤害他们的意思。可老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煮茶,就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石洞内的昏暗和寂静,仿佛带着一种魅惑的力量,让他觉得内心空空。那种感觉,仿佛世界忽然于此寂灭,万物化作劫灰,他如一粒芥子在永恒的虚无中浮沉,只有面前这老人递来一杯茶,是这无依世界中唯一的救赎。 但这救赎让关临风非常不安。他总感觉那种高高在上的压力,是混合了慈悲和威慑的,好像如果他不肯饮下这杯茶,那慈祥的救主就会立刻化作金刚怒目,口喷烈火,将他和这世界一并烧作飞灰。 雷阳上前想夺过晴宜手中的茶。老人目光扫过来,转而将手中的茶杯向他送去。 世界历劫。苍生涂炭。老人宝相庄严,满目悲悯,正邀他同饮一杯茶,共同拯救生灵于水火。 雷阳只觉心头一热,顿时控制不住自己,也接过茶杯来,不顾烫口,一饮而尽。 老人改把第二杯茶递给雷阳,便给了关临风一个喘息的时机。 关临风感到那股无形的压力暂时减轻,头脑恢复了三分清明。这老人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这是精神力量的对抗,他不能屈服。雷阳已经中招,他不能再接这茶,否则万一这茶有问题,他们就是全军覆没。 老人逼退雷阳,又沏了第三杯茶,再次递给关临风。 山中洞天,同道前辈,这老人不过是请他喝一杯茶……世事如此险恶,人心又多是算计。他一己之力能对抗些什么,又能保护些什么?不如和其他人一样,饮了这一杯茶,把一切都放下。 关临风的手微微颤抖,接过茶杯。 可不是什么事都能说放就放下的。有些事,已经在心里生了根,拔出来会连血带肉地疼。他放不下,不能放下。他不能喝,不能屈服! 他猛地把茶杯放回桌上。杯中一半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老人摇摇头,温煦一笑。 整个石厅都如沐浴在春风里。只有关临风立在那里,倔强如一根不肯被感化的刺。 “何必如此?”老人开了口,声音古朴悠长,仿佛在千万年的时光中悠悠打了个转,才旋回这一方洞天里。 关临风如遭重击,控制不住地后退两步,只觉体内气息翻滚,难受异常。 “你怎么了?”瑶雪看了他一眼,问。 关临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同时默默催动玄气来平复体内的气息。 却见瑶雪走上前,拿起关临风放下的茶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问那老人:“我可以喝吗?” 老人的目光微微惊诧,点了点头。随着他这一点头,周围无形的压力顿如春阳化雪,消逝无踪。 晴宜和雷阳回过神来,都是懵了片刻,才慢慢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瑶雪小口呷着杯中的茶,显然还没完全弄明白情况。 关临风见茶中没有玄机,料想老人没有恶意,应该只是在考察他们,便主动道歉说:“刚才是我多疑,失礼了。请问前辈,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李锡祥。”老人笑了笑,伸出两指,点了点他和雷阳,“后生可畏。你们两个不错,但如果想在成就上超过那些天生玄性出众的幸运儿,还要更努力。” 雷阳和关临风听到他的名字,都露出“久仰”的神情。 雷阳摸摸鼻子,笑道:“您老不愧是成名前辈,玄气场真强。我是得努力了,刚才我表现的还不如向瑶雪,实在惭愧。” 李锡祥看了瑶雪一眼,赞许道:“小姑娘并非修行之人,但灵台清明,不为外物所扰,可见本性真纯。难得!” 晴宜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位老前辈说瑶雪本性真纯,所以没有“中邪”。那她在洞外就被迷惑了,是第一个中招的,岂不是说明她思想最不纯洁? 她脸上的懊丧之色没有逃过李锡祥的眼睛。 李锡祥微微一笑,冲她招了招手,说:“你来,让我仔细看看。” 晴宜对眼前的老人仍有些畏惧,磨蹭着不敢上前。 关临风不动声色地轻推了她一把,陪着她一起上前两步,来到李锡祥面前。 李锡祥仔细端详她片刻后,温言道:“你不必害怕。其实,比起他们三个,你更应该觉得我亲近才对。” “为什么?”晴宜不解。 李锡祥问她:“你听过你这两位朋友说起修行的事吗?” 晴宜犹豫地看了关临风一眼,说:“听过一点点……好像是分为‘玄气’和‘玄性’两部分。玄气可以后天修炼,用来提高身体的能力,也是施玄术什么的动力和根本;玄性是先天的,影响施出来玄术的强弱。” 关临风点头赞许。 李锡祥微笑道:“那么,你可知道,你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天生玄性十分出众的幸运儿?” “我?”晴宜不敢置信,随即又遗憾地说,“可惜我不是玄师,浪费了。” “你以后可以学着当玄师啊!”瑶雪比她还兴奋,拉着雷阳和关临风,问,“对不对?” 关临风和雷阳一个看地,一个望天,都假装没听到。 晴宜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还可以有“当玄师”这个选项,甚至她是今天才确信世界上真有玄师这个职业的。她脑中一片空白,面对李锡祥的肯定和瑶雪的热情,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如果有兴趣,确实可以考虑考虑。玄师是个危险的职业,我通常不劝人入行,但看见你这么好天赋,我还是没忍住说多了。”李锡祥摇摇头,微笑道,“先不谈这个了。刚才你们在门口说遇到困难,是怎么回事?” 关临风将水鬼的事情说了。 李锡祥听完后,沉吟道:“这事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那水鬼如果真是当年那位冤死的赵家小姐,为何一百多年不害人,最近才开始害人?那位齐墨老板到底是人还是鬼,为什么要护着她?搞清这些,也许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也不一定要跟那齐老板硬碰硬。” “我倒是听过些传闻,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们。”左侧的石洞“卧室”内走出另一个老人。 那老人白发白须,皮肤黝黑,一身粗布衣服,想来就是那个山中隐士。 隐士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后,接着说道:“传说中,当年那赵家小姐冤死后化为水鬼,杀了仇人,又要向是非不分的族长索命。赵家请来玄师,本是想将那水鬼打个魂飞魄散的,但那小姐的生母不忍,苦苦哀求那位玄师。最终,那位玄师动了恻影之心,在他的帮助下,小姐的生母在附近山中为已经化作水鬼的女儿建了一座祠堂,设下能净化魂灵的法器、法阵,日日以香火供奉,希望帮女儿的亡魂洗去戾气,早日重新投胎。那祠堂的确有用。此后,水鬼一百多年没到南亭为祸。但我也不知道,这两年为什么又闹了起来。” 关临风忙问:“那座祠堂如今还在吗?” “就在这座山中。”隐士说,“日子久了,后来人都渐渐忘记了当初建祠堂的目的。这祠堂几次修葺、易名,如今被叫做‘圣女祠’。现在的人大多以为里面供奉的是位地仙,还常有人去祈愿呢。” 李锡祥说:“这样说来,要搞清这件事,那圣女祠是不得不去了。” “这阴雨天,若去爬山,你那老关节可还吃得消?”隐士白了他一眼,“我劝你还是在我这里休息,否则倒是拖累几位小友。” 听他这样说,雷阳和关临风都赶紧表示:“李老身体不适,不敢麻烦您一起前往。如今有了线索,不如让我们先去调查,回头有了新消息,再来请教您。” 他们这一聊,便聊到了快要天亮。隐士让他们在家里睡一会儿再出发。他和李锡祥住一间屋,另一间便留给了这几位不速之客。 雷阳和关临风大度地把床让给了两位女生。他们则用隐士拿来的垫子随意打了个地铺。 晴宜和衣卧在床上,虽然疲惫,但也许是喝了咖啡和茶的缘故,并没有睡意。 这一夜的经历如梦似幻,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过了十几年单纯的校园生活,她是如此渴望外面的世界。而今晚展现在她面前的这个新世界,虽然和她想的不一样,但无疑更精彩、有趣。 那位李锡祥老人,似乎是个很厉害的玄师,他说她玄性很高,假如她愿意,以后也可以当个玄师…… 当玄师会是种怎样的体验呢?她想着关临风和齐墨过招时的沉着气度,想着雷阳挥舞铁链时的飒爽英姿,很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当个玄师,能变得很厉害,能四处游历、冒险、结交朋友……似乎真的很有意思。 想到这里,她不由翻了个身,偷眼瞄了瞄地上睡着的那两个玄师。 雷阳明明长着一张可以媲美明星的帅脸,却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睡得四仰八叉。关临风则是抱着手臂侧卧着,睡相十分安静,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做一个并不甜美的梦。 看来玄师也分很多种呀。 第六章 圣女祠 天才破晓,晴宜就被叫醒了。她匆匆洗漱过,刚坐到桌边吃了两口粥,就被瑶雪拉着出了门。 圣女祠也在西山,却是在另一个山头上。 清晨的山林阳光明媚,处处可以听见鸟鸣。四人虽是赶路,心情却很轻松,边走边聊着天。 瑶雪最是精神,缠着关临风和雷阳问东问西。她先问了些玄师修行的事,又问起李锡祥的身份。 “李老可是玄师界的传奇人物。”雷阳拉开说书的架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据说,他原本也是生于书香世家,从小念书习字,还留过洋,前途本来一片光明。后来时局动荡,他的父母双双罹难,新婚妻子也抛弃了他。他万念俱灰,想要自尽,却被三大玄师世家中陈家的家主陈予望所救。” “后来他就拜了陈予望为师,以二十五岁的年龄入了玄师之门,开始修行,三十三岁只身前往西疆的塔库玛干沙漠剿灭作乱的干尸响马,一战成名,是玄师界大器晚成的代表。此后二十年间,他走南闯北,留下许多传说,雾城的替身魔、越港的吃人鬼楼、小瑶池的人鱼妖……都是死在他手下的。那些年,他是玄师界公认的第一高手,风头甚至盖过了三大家族。” “可惜,后来李老在玉昆山斗雪妖时膝盖受伤,落下了风湿的毛病,无法再长途行走。现在他主要是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玄师界做一些沟通、召集的工作,很少自己外出对付妖魔了。” 他们谈论着李锡祥的传奇故事,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圣女祠。 这座建在山林间的小祠堂有些年头了,却被维护的很好。灰墙上的青苔尚新,看起来是有人定期打扫。屋顶的瓦片有旧有新,应该经过反复修补。 一条一米来深的小河沟环绕着圣女祠,连通屋后的一个小池塘。但河沟和池塘里并没有水。 大早上的,圣女祠里还没有来上香的人。 阳光从东边的窗户照进祠堂,给泥塑的圣女神像披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 那圣女像眉眼温柔,神情端庄,让人心生好感。但毕竟是乡野间的小祠堂,泥塑谈不上多精美,最多只能算是线条柔和、色彩饱满。 晴宜一进这祠堂,就感觉到一种让人舒适的气息,仿佛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可以洗净心中的杂念,让人心绪平和、烦忧皆忘。 “这雕像是当年那位赵家小姐吗?”瑶雪从各个角度打量着那尊圣女像,“可她和昨晚的水鬼一点都不像啊。” “傻不傻?”雷阳敲了敲她脑袋,“这泥塑的彩绘很完整,颜色也鲜艳,肯定是近期重新描过颜色。这都一百多年过去了,这泥塑不知道被修补过多少次,估计早就和开始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虽然是这样,但是你也不要敲我的头!”瑶雪对他的行为十分不满,但也承认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你们有没有觉得,一进这祠堂就有种……嗯,很放松的感觉?就好像整个头脑突然放空了一样。”晴宜试着描述自己的感受。 关临风点头道:“的确,这里有玄气场。看来传说都是真的。这祠堂里应该供奉着什么法宝。” “我以为普通人感受不到。”雷阳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晴宜,“真是人不可貌相。玄性高是不一样哈?” 晴宜没有漏过那句“人不可貌相”,反击道:“你倒是很可以貌相,可你真的不懂天赋异禀的苦恼。” 关临风已经围着泥塑转了一圈,说:“这泥塑是玄气场的中心。那件能洗涤戾气的法宝,应该是被封进了泥塑里。” 雷阳也认真起来,在祠堂里走走停停,掐着手指念念有词。他研究了好一会儿,才说:“这阵法挺专业的。按说,用了这么强的法宝、布了这么严谨的法阵,那水鬼有再大戾气,也该被压制住了。为什么她还会害人呢?” “昨天在旅馆时,郭飞说过,水鬼害人的事情是这两年才多起来的。会不会是这两年有什么变故?或者这是一个最近两年才出现的新水鬼?”晴宜猜测。 关临风想了想,说:“近两年出现变故的可能性更大。” “为什么?”晴宜问。 “齐墨虽然是鬼,又包庇那杀人的水鬼。但我能感觉到,他本心不想害人。昨天我和他在旅店里打起来,他为了不让茶壶碎片伤到你们,选择用气劲收住瓷片,放弃了攻击我的机会。”关临风分析道,“他在南亭镇开了八年旅馆。如果这水鬼是近两年来的,初来乍到就害了几条人命,齐墨不该这么回护她。所以,我觉得他以前就认识那水鬼,并且和水鬼有着深厚的情谊,虽然如今水鬼变得凶狠残忍,他还是念着旧情保护她。” “齐墨果然是鬼吗?”瑶雪提出了她从昨晚就开始纠结的问题,“鬼不是都怕太阳、怕人多什么的吗?为什么齐墨能在光天化日下,开个人来人往的旅馆?” “这要看鬼的修为。”雷阳给她普及知识,“修为高的鬼,只要不是长时间待在户外,或者去挤春运火车的话,一般的阳光和人气,他们是可以忍受的。” “齐墨确实不一般。”关临风也说,“我也算自幼修行的玄师,见过的鬼怪不少。但昨天刚见面时,我竟没察觉他是鬼。一直到你们聊起水鬼的传说,他情绪波动,我才感觉出异常。” “这么厉害的鬼啊!”瑶雪的语气不是害怕,而是遗憾,“昨天没多看两眼,真是可惜。你们玄师也很少看见这种吧?” “嘻!他们俩可没少见过!”一个娇媚的女声从柱子后的阴影里传来。 关临风和雷阳听到这个声音,都如临大敌。 关临风右手一抖,手中已扣了三枚铁莲子。雷阳骂了句脏话,也把缠在左臂上的铁链抖开,摆出准备打架的模样。 “一看到人家就喊打喊杀,真叫人家伤心。” 随着这句亲昵的娇嗔,一个绝美的女人从柱子后面袅袅婷婷地绕了出来。她身材高挑、腰肢柔软,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衬得肤色像雪一样白。她那精巧的瓜子脸上,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顾盼生情,殷红的唇微微抿着,流露出天真娇俏的情态。 “阴魂不散了是吧?”雷阳毫无怜香惜玉的自觉,怒道,“姽婳,你还说不是在跟踪我们?这次你又要干什么?” 晴宜听到这个读音,默默思考了一下这美女到底是叫“鬼话”还是“姽婳”,又见她风姿绰约、美貌出众,便认定她叫“姽婳”了。 “人家这样跟着都看不住你们!这不,一眨眼,你们就在外面找了两个漂亮小妹妹。”姽婳美目扫过晴宜和瑶雪,微微撅起了嘴,露出个吃醋的表情。 “不是的,你别误会。我们是昨天偶然碰到的…….”晴宜见她似乎和关临风、雷阳十分熟稔,一时搞不清他们的关系,决定解释一下。 不料,姽婳听到她这句话,“噗”的就笑出了声。 晴宜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脸一红,后面的话便没再说下去。 姽婳仔细打量了她片刻,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又变得不同了。 晴宜看着她的笑容,突然觉得全身一僵,身体竟一动也不能动了! 惊恐中,她看见姽婳飞快地向她这边扑过来,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一闪。几乎是同时,旁边关临风也迎了上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晴宜根本没看清他俩的动作。 等她恢复活动能力时,她看到关临风挡在她身前,一只手臂被一条红色的绸练缠住。红练的另一头正握在姽婳手中。 “她不是玄师。如果你要找我们麻烦,别牵扯她。”关临风正色道。 “小姑娘玄性挺高,是个当玄师的好料。万一她被你拐入行,对我也是个后患。我还不如趁现在杀了她呢。”姽婳说到杀人,仍是巧笑嫣然。 “我们是死人吗?你想杀谁就杀谁?”雷阳铁链挥出,抢先出手攻击姽婳。 姽婳的腰向后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躲过这一记攻击。她右手一挥,收回缠住关临风的红练,用红练迎向雷阳的铁链。 她一边动手,一边笑道:“人家早想让你们两个来日夜陪着人家啦,巴不得你们是死人好嘛!” 一人一鬼嘴上调笑,手下却打得如火如荼。 姽婳的红练柔韧灵活,回旋翻转时都带着诡异的弧度,仿佛两条火蛇正翻滚着想缠住敌人;而雷阳的铁链却似一条蛟龙,在火海中逐浪浮沉,一一化解火蛇的攻势。 另一边,关临风一边默念,一边周围的地上画着什么。 晴宜很快看出,他画的是八卦的图形。她随着关临风的动作,默默念出那些图案的名称:“乾、兑、离、震、坤……” 奇怪的是,关临风每画下一个卦象,祠堂里那种令人心智空明的感觉就要更强烈一些。 关临风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眉头微皱,画下卦象的速度越来越慢。 姽婳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不时分神去看关临风。显然,她也感觉到了这奇怪的力量。 当关临风画完“艮”的图案后,姽婳再也按捺不住,一声长啸,双臂用力一挥,将红练舞成一个圈。她操纵红圈,直接撞向雷阳的铁链,发出“铮”的一声响。然后,她借着这碰撞的力量,准确地从尚未合围的八卦图形中跃了出去。 关临风早有应对,提前算准了姽婳的落脚点。三枚铁莲子在姽婳尚未站稳时飞到了她胸前。 姽婳略显狼狈地一侧身,躲过了其中两枚,还是被第三枚击中了肩头。 铁莲子上有克制鬼怪的玄术。姽婳中了这一下,立刻紧紧抿住了嘴,显然正在忍受痛苦。 雷阳口中默念,左手一寸一寸抚过铁链,也给铁链附上了玄术,准备再战。 姽婳再次舞起红练,目标却既不是雷阳,也不是关临风。 红练在空中划过一个大圈,最后缠住了那尊圣女泥塑。 随着一声巨响,五彩的泥土碎砺漫天飞起。 那圣女泥塑竟被姽婳的红练生生勒碎了! 第七章 神秘石板 雷阳自下而上挥出铁链,挡开了飞向晴宜和瑶雪的大部分泥塑碎片。 关临风飞掠到两个女孩身边,拉着她们退开几步,躲开了余下的几片。 晴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脏狂跳,半晌都不敢动。等她定下神来,才发现她正紧紧抓着关临风的胳膊。 关临风显然也察觉到了,胳膊有些僵硬,但体贴地没有说什么。 晴宜脸有点红。幸好此时屋内尘土飞扬,应该没人注意到她的失态。她赶紧放开手,小声说了句“谢谢”。 尘土渐渐散去。晴宜明显感觉到,圣女祠里那安抚心灵的神秘力量消失了。 她赶紧去看那圣女像。 圣女像已经碎了一大半,圣女的头和身体都没了。泥塑的底座上,只剩下圣女膝盖以下的一截裙摆。 裙摆里面是空心的,最底部躺着一块黑漆漆的东西。 雷阳和姽婳又打在了一起。关临风安置好晴宜和瑶雪,就匆匆赶过去帮手。 晴宜注意到,姽婳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仍然时不时地分神去看那残破的圣女像。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圣女像旁,伸头想看看藏在神像里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三角形的石板,通体乌黑,表面凹凸不平,似乎有什么图案。 姽婳看到晴宜的举动,顿时露出急躁的神情。 这下,晴宜更加确定,姽婳在意的就是这块石板。 她伸手就把那石板取了出来。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能让敌人着急,拿走总是没错。 那石板不知道是用什么石头做的,触手温凉,质地坚硬,有种古拙的美感。石板正面鼓出五道石棱,四短一长,组成“☵”图案。 晴宜认得,那是八卦中的“坎”卦。 但这石板上的坎卦图形,却有些说不出的不同寻常。简简单单的几横,细细审视来,竟似蕴藏着无穷天地、万千气象。 “这是什么?”瑶雪也凑了过来,“我看看。” 晴宜想将石板递给她一起研究,却发现那石板如同黏在了她的手上,送不出去! 石板的温度越来越高,逐渐变得滚烫。那坎卦图形,更仿佛是正在燃烧的煤炭,发出炽热的红光! 晴宜拼命想把石板丢出去,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流从石板涌入她的手心,然后迅速分布到她整个身体。 她如遭电击,大脑空白了片刻。她再次恢复意识后,发现周围的世界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她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那边,姽婳终于将雷阳和关临风击退,向着晴宜扑过来。 晴宜的大脑还没做出反应,手已经先动了。她将那坎卦石板高高举过头顶。 石板发散出一道强大的玄气场,纯净、安宁、抚慰人心。这正是之前徘徊在圣女祠里的那股神秘力量! 姽婳在距离晴宜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不敢进入这玄气场的中心。 雷阳和关临风已经聚拢过来,准备再战。 姽婳见今天已经占不到便宜了,眼珠一转,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双手一抹,将红练缠回腰上。那红练在她腰间转了几圈,便绕成了一条裙带,和红色的连衣裙搭配的天衣无缝。 “今天不玩了!人家走了,不用送!”姽婳像一阵烟似的,轻盈地飘出门口,眨眼就不见了。 “这家伙……”雷阳低声骂了一句,将铁链缠回手臂上。 瑶雪好心提醒他:“不用追吗?” 雷阳懒洋洋地说:“本来是应该追的。这不是因为有你们两个小累赘吗?” “她明显是冲着你们来的吧?”晴宜忍住不指出,“到底是谁连累谁啊?” “我没这么大本事,人家是冲关临风来的。”雷阳随口甩锅,“要我说,她多半是看上临风了。” 晴宜和瑶雪立刻用“坐等吃瓜”的眼神看向关临风。 关临风无语,没好气地说:“说她是看上你了还差不多!姽婳可从一开始就叫你‘小帅哥’来着。” 瑶雪对他们二人进行了一番比较后,评价道:“从长相上说,她跟雷阳更般配一些。” “……你知道这么说会一次得罪两个人吗?”晴宜好心提醒她。 果然,雷阳大叫起来:“姽婳少说也有几百岁了,我怎么就跟她般配了?” 关临风倒是个大度的,也不介意瑶雪说他不如雷阳帅,只是笑。 晴宜问他:“你们和这个姽婳很熟吗?” “算是吧。”关临风说,“两年前,玛县发生了一系列神秘火灾事件。我和雷阳去调查的时候,在一处失火现场遇到了姽婳。姽婳虽是个女鬼,偏偏修的是火系的术法。因此,我们一开始以为她就是纵火的元凶,追踪了她好几天。但后来又发生了一些变故,我们最后发现,纵火的是一个被当地邪恶教派害死的冤魂。那冤魂生前被活生生地剥了皮、取出脂肪炼制人油蜡烛,死后便化作厉鬼向那些教徒报仇。我们捉住了那冤魂,本想把他送到寺庙里去超度,但中途那冤魂被姽婳抢走了。” “后来呢?”晴宜紧张地问。 雷阳叹了口气,说:“没有后来了。我们至今也不知道那个冤魂的下落。姽婳来去无踪,我们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在那之后,她倒是时不时来找我们,有时是抢我们捉住的鬼,有时就是单纯捣乱。而最惭愧的是,我和临风联手都收拾不了这位姑奶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说她了。你拿的这个是什么东西?”关临风问晴宜。 晴宜忙把那块奇怪的石板递给他,又讲了她拿到石板后发生的怪事。 雷阳说:“看来,这块石板就是一百年前那位玄师安置在圣女祠中的法器,用来安抚、净化水鬼的。姽婳打碎了泥塑,破了这里的法阵。所以,祠堂里的玄气场就消失了。” 关临风翻来覆去地研究那块石板,疑惑地说:“这石板肯定是件了不起的法器。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它的力量能进入我的身体。” “我只有刚拿到它时感觉到有能量传过来。后来也没有了。”晴宜说。 关临风看了看石板,又看了看她,说:“我有个猜想。咱们来做个实验吧。” 他摸出一把铁莲子,手腕一转,飞快地将铁莲子朝着不同的方向掷出,问晴宜:“我总共掷了几枚铁莲子了?” 晴宜毫不犹豫地回答:“七枚!” “我看都没看清,你居然能数出来?”瑶雪目瞪口呆。 关临风点点头,说:“就是七枚。你再看好。” 他用最快的速度在祠堂内的空地上奔走了一圈。若是有人此时一眨眼,大概根本都不知道他离开过原位。 “这也太快了吧!这是普通人类的速度吗?”瑶雪又是一阵惊叹。 关临风向她点头致谢,然后问晴宜:“我走了几步?” 晴宜想了想,说:“九步。” 关临风不再多言,微笑着问她:“你自己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晴宜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回想着,慢慢说道:“之前,我看你和水鬼、和姽婳她们打架,完全看不清你的动作。但现在,我突然能看清楚了。” “不论是玄师,还是鬼怪,打斗时的每招每式,都是靠修炼所得的‘气’催动。‘气’的本质是一种能量。你之前看不清,是因为你没有这种能量。”关临风解释道,“这石板中,肯定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你拿起它的时候,这力量就进入了你的身体里。你现在也有了这种能量,看我们的招式,自然觉得十分清晰。” 晴宜努力感受着自己的变化,除了精神好了一些、看东西清晰了一些、身体轻便了一些,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 她有些失望,说:“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神奇的东西……” 雷阳叫道:“小姐,你知道我们辛辛苦苦修炼玄气有多不容易吗?你凭空得了这种力量,放在武侠小说里,就相当于悬崖下的高人直接传给你一甲子的内力好不好?别说这种话气人了!” 瑶雪面露忧色,认真地问:“武侠小说里,被人传了内力,是不是很容易走火入魔?” “能不能盼我点儿好了?”晴宜也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头。 其实她自己也有些担心,问关临风:“那这石板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它的力量可以传到人身上呢?” “这我也不知道了。我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关临风说,“咱们回去问问李老前辈吧。” 他和雷阳转身就走。 晴宜却有些心虚。她拉住他们,指着祠堂中一地的碎片,问:“这泥塑碎了,要怎么办啊? “碎都碎了,我们又不会捏新的,还能怎么办?”雷阳洒脱地耸耸肩,“当然是赶紧跑路了!” 居然这么无耻的吗? 晴宜瞠目结舌。 关临风莞尔,安慰她说:“放心吧。我回头会去南亭镇,找管理人员说一声。如果他们非让赔钱,那我们就赔钱。但我想,如果我们能解决水鬼的问题,他们不会计较这点损失的。” 第八章 这是天意? 李锡祥戴上老花镜,将那块刻着坎卦图案的石板翻过来覆过去地研究了许久。 最后,他长叹了一声,说:“原来传说都是真的……也许,这就是天意!” “天意?您知道这石板的来历?”瑶雪迫不及待地问。 李锡祥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问:“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上古时代的大神伏羲氏? “当然听说过。传说中,他人首蛇身,跟他的妹妹女娲结为夫妻,是人类的始祖。他教会了人们渔猎和驯养野兽的方法,创造了古文字,还发明了陶埙、琴瑟等乐器。”雷阳边说边想,“哦,还有!相传,伏羲氏每日仰观日月星辰、俯察山川地势、研究飞禽走兽,总结出了天地运行的终极规律。他在龙马河图的启发下,将这规律用八个图案描述了出来。这就是先天八卦。” 晴宜和瑶雪都用肃然起敬的目光望着他。 雷阳顿时不好意思,谦虚道:“这也没什么。很多玄术都是在八卦变化的基础上施展的。因此,伏羲氏创八卦这一段,我们玄师入门时都听过。” “那么,你可知道,伏羲氏当年为什么要观察天地运行,创造先天八卦?”李锡祥继续问道。 雷阳一愣,挠了挠头,说:“这我倒真没想过……” 关临风也陷入沉思,喃喃自语道:“若说运用,八卦后来的确被用到了很多地方,像雷阳说的玄术,还有古代的军事、哲学、数学领域。我当然不怀疑伏羲大神的智慧和神通。可他当年创造八卦,难道是因为提前就预知到,八卦会在后世中有广阔的用途吗?” 晴宜却觉得这不是个问题:“也许伏羲氏就是单纯爱好自然科学、基础研究呢?他就喜欢总结自然规律,并选择用这种方法记录下来,就好像发表论文一样。” 关临风被她这个比喻逗笑,说:“那倒也不是没可能。但我觉得,你这个肯定不是李老前辈想要的答案。” 李锡祥也不再卖关子,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才向他们徐徐道来: “太古之时,天地间灵气充沛。世间万物都在进行着从混沌到有形的转化。他们当中比较幸运的一些,在转化中摄取到天地的灵气,成形后便拥有了灵性和智慧。” “这些有灵性和智慧的生灵,可以被分为四类。伏羲和女娲的后裔,被称为‘人’,是灵性最高的一种。” “人的肉体毁灭后,灵气仍可在天地间化为有形的存在,人们称这些死后的有形灵气为‘鬼’。” “草木虫鱼、飞禽走兽中,有些得到天地灵气,拥有了和人同样的智慧,这就是‘妖’。” “此外,还有一些灵气飘荡于天地间,一直没找到可以寄托的有形之物。经年累月,在其他三类灵物的影响下,这些游荡的灵气竟也有了意识,以无形之体游戏于天地间,被称为‘魔’。” “四种灵物为了抢夺地盘、资源,常年争斗不休。人族虽然拥有最高的灵性,但肉身也最脆弱。同时,人的心思最复杂,喜欢相互猜忌,难以团结一心。到了最后,人族反而成了四种灵物中最弱势的。纵然有伏羲、女娲庇护,人族仍然常受欺凌。” “伏羲、女娲虽然是创始大神,地位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但毕竟不能与天地同寿。伏羲氏深知,这样下去,他夫妻二人身灭之后,他们的后裔必然无法生存于天地之间。他开始想,有没有办法,能将人和其他灵物生存的领地分隔开。” “他四处游历,日夜观察、思索,终于洞悉了天地的终极之道。” “那一日,他找到一块光滑平整的石板,在上面画了八个符号。天地万物的变化,都被包含在了这八个符号中。他时而沉思,时而演画,运用自身的无上神力,将天地生生分为两个互不相连的空间。这样,他就可以把人跟其他灵物分开,单独保护起来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想了想,又觉得似乎太过偏袒自己的后裔。于是,他用同样的方法,又分出了两个独立的空间。这样,天地就被分成了互不相通的四界,人、鬼、妖、魔各居其一,彼此再无争斗。伏羲氏终于觉得满意了。” “然后,他信手一劈,把石板劈成八块。为了防止后世有野心家用这八卦石板重新将四界合在一起,他把八块石板分别藏在了四个空间里。” “同时,他又把使用这八卦石板的方法,传授给了一直忠心耿耿侍奉他的人族大祭司。这样,万一后世真的有四界合一的那一天,大祭司的后人也可以用这个方法,重新将四个空间分开。” “所以,这就是伏羲氏当年留下的八块石板之一?”瑶雪小心地捧过石板,仔细观赏着。 “是的。这八块石板,各自占了八卦中的一卦,即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分别代表天、地、风、雷、水、火、山、泽。这一块是坎卦石板,里面蕴藏着水的力量。”李锡祥说。 “这石板中的力量,是不是可以和人产生某种关联?比如,第一个接触它的人,可以得到它的力量?”关临风跟李锡祥讲了晴宜拿到石板后发生的事。 “传说中没有提过这一点。”李锡祥招呼晴宜坐在他身边,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说,“我来看看。” 晴宜不懂他要干什么,有些紧张,也不知怎么的,就朝关临风看过去。 关临风接收到她的求助,安慰道:“没关系,让李老前辈看看是怎么回事。” 晴宜点点头。她感觉到,有一股热流从李锡祥的指间发出,沿着她手腕处传入。很快的,她体内就出现了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把那股热流击退回去。 李锡祥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收回手。 晴宜还不明就里。关临风和雷阳则已经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你叫岳晴宜?”李锡祥仔细端详着晴宜,过了许久,才露出一个微笑,“可见,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你天生玄性极高,又有这样的际遇,还恰好是在这样的一个时间里。所以我说,这或许就是天意!” “您说的天意,到底是什么意思?”晴宜担忧地问。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惹上什么大事了。 “这几年,玄师界明显感觉到了一些变化。”李锡祥说着,看向雷阳和关临风,“你们两个应该知道的。玄师界目前在大力组建玄师联合会。” “这么大的事,肯定知道。”雷阳嘿嘿一笑,说,“但是这都是三大家族、还有那些有名气有威望的玄门大师在张罗的事,跟我们这种小玄师,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李锡祥正色道,“自古以来,玄师除妖捉鬼,全凭个人的本事,缺乏相互合作。玄师内部甚至分出派系,做了许多无谓的争斗。很多玄师遇到难缠的鬼怪,连个求助的人都找不到。这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我们建立玄师联合会的初衷,就是希望玄师们能有个组织,以后能更好地合作互助。” 雷阳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说:“您的心愿当然是好的。可要我说,玄师当中,重利益的多、重情义的少。即便有了这样的组织,也未必能起多大的作用。” 李锡祥不由皱了眉,问关临风:“你也这么觉得?” “我的想法并不重要。”关临风淡淡地说,“但若您一定要问,我只能说,我也不相信。” 李锡祥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昨天就想问你的,你是关樵的孙子吧?” 关临风点点头,说:“是。” “我认识你爷爷。他的事,我很遗憾。”李锡祥说,“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有二十岁了吗?” “二十一。”关临风答。 李锡祥点了点头,温声问他:“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吧?” “还好。”关临风微笑道,“谢谢您。” 李锡祥看出他不想谈论这件事,顿了顿,终究没有再追问。玄师联合会的话题,他也没再提起。 “我想说的是,近年来,玄师界发现,人间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尤其是还多出了许多高能力的悍妖厉鬼。” 雷阳思索了片刻,说:“的确是。这么一回想,这几年‘白泽榜’的榜单是越来越长,我们遇到的妖魔鬼怪也越来越厉害。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又要继续说这八卦石板了。”李锡祥说,“刚才说到,上古大神伏羲氏,用这八卦石板,将天地分为四个空间,人、妖、鬼、魔各居其一,互不打扰。但这种空间的分隔,也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天地宇宙并不是处于一个静止的常态,而是时刻处在变化中的。因此,伏羲大神设下的四界分隔,也是时强时弱。有些能力较高的灵物,在四界分隔较弱的时候,可以进入到其他的空间里。” 晴宜至此才明白,为什么人间也会出现妖、魔、鬼。 第九章 初学玄术 “妖、魔、鬼跑来人间也不要紧啊!”瑶雪天真地说,“能交朋友的交朋友,交不了朋友的,不是还有玄师嘛!” 李锡祥问:“那如果四界的分隔过于薄弱,大批的妖魔鬼物跑到人间来呢?” 这下,连瑶雪都觉得不好玩了。她担心道:“这样的事会发生吗?” “根据玄师古籍记载,大约三千年前,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当时,空间分隔十分薄弱,人间遍地是妖魔鬼怪,也常有人出门时不小心就走到了其他三界,葬身妖物口中。幸好,玄师们找到了侍奉伏羲氏的大祭司的后人。大祭司后人费劲周折,找齐了失落的八块石板,用家中世代相传的秘法,重新修复好空间分隔。此后,玄师们又用了许多年,付出了惨痛代价,才把滞留在人间的妖魔鬼怪清除干净。”李锡祥说,“可惜,因为年代太久远,关于这件事的文献记录极少,古代玄师记事用的‘天机文’又晦涩难懂。当时很多的事情经过,我们现在很难得知了。” “您刚才说,这几年人间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了。这是不是说明,如今四界分隔又到了薄弱的时候?”关临风有些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李锡祥微微颔首,说:“不错,我也是这样推测的。所以,我们几个老家伙,才想推动玄师建立联合会,让大家能在非常时期团结起来,一方面能更好地应付这些妖魔鬼怪,另一反面,也能一起想办法找到八块石板和大祭司后人,把空间分隔重新修补起来。” “那您为什么说,我得到这块石板的力量是天意呢?”晴宜不安地问,“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我前些年看过一块古石碑的拓片,是三千年前一位经历过当时那场大乱的玄师写的。根据他的说法,八卦石板本是完整的一块,如今分成八块,彼此之间仍然存在相互吸引。如今,你得了这坎卦石板的力量,再去找其他的石板,应该是事半功倍了。” “我?我可能不行吧……”晴宜没想到这天大的重任莫名其妙就砸到了自己头上,“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连玄师都不是。” 李锡祥认真地问她:“那么,你想当玄师吗?” “我不知道。”晴宜小声说。 她确实是不知道。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她此前十八年的人生,基本只有学习这一个主题。高考报志愿时,她填了经济学,只因为那是热门专业,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想要做什么。 她从小喜欢读书,尤其喜欢看小说,武侠的、玄幻的、穿越的……她向往书里新奇、自由的世界,也梦想过生活在那些传奇故事里,但当机会真的摆到她面前时,她却没有足够的勇气接过。 如果人生是一列火车,这一次她扳了道,前面的路可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条了。 李锡祥阅历丰富,明白她的纠结,也不催促,只说:“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你得到这坎卦石板的力量,难免被妖魔觊觎。我想教你些玄术,至少让你能够防身。你看可以吗?” 晴宜觉得,自己这还不答应,就是不知好歹了。 她刚点头,就听瑶雪在旁边大叫:“我也想学的!李老前辈,您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窝也是教,带我一个呗?” 李锡祥失笑,说:“那有什么不可以?不过,对你们俩的教法可能会不太一样。” “我先写晴宜的。”他问隐士要了宣纸和毛笔,伏在桌上,书写起来。 李锡祥的书法十分出众,怕几位年轻人看不懂,还特意写成了规整的小楷。 不止晴宜,另外三人也都好奇地凑到了桌边,看李锡祥写在纸上的那段话。 那段话大意是说,世间万物均可分出阴阳两种属性,玄师修炼时亦可将玄气分开,分别修炼玄阴之气和玄阳之气。施术时,玄师将玄阴之气和玄阳之气同时激发,就能产生强烈的玄气场。当玄气足够强大时,可以利用周围自然环境中的物质产生法术效果。具体的法术效果,则和玄师本身修行的属性相关, 雷阳越看越觉得疑惑,这修炼玄气的方法和他从小学习的并不是一路。虽然他知道玄师修习的方法有很多种,但这种将玄气分出阴阳的方法,他却是闻所未闻。 他不由看了一眼关临风,只见一向博闻强识的关临风也正盯着这几行字皱眉。没文化没见识的人不止他一个,这让他开心了许多, 然而,他发现岳晴宜同学正在认真地默念并背诵全文。他不由取笑她:“你背下来就能学会操作吗?我当玄师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如何将玄阴之气和玄阳之气分开。” 李锡祥搁下笔,解释道:“这门修行的方法,名叫‘阴阳两生术’,的确很少有人修习。将玄阴、玄阳之气分开的前题,是修炼之人本身已经有一定的玄气基础,因此,这方法其实并不适合新人上手。而那些已经打好玄气基础的玄师,都早有自己的修行习惯,也很少有人愿意中途改练这方法。我也是四十岁上,偶然知道了这阴阳两生术,试着练习后,才发现其内涵博大精深,修炼事半功倍。现在,晴宜得到坎卦石板的力量,便相当于已经有了玄气底子。这阴阳两生术,我觉得恰好是最适合她。” “那晴宜是不是很快就能成为高手了?”瑶雪兴奋地问。 “阴阳两生术,易学难精。能掌握到什么程度,还要看修行者自己的努力和机缘。”李锡祥说,“只看文字,确实不太容易懂。我助你一臂之力,你自己用心体会,看能不能领悟到一些。” 他说完,又伸手扣住晴宜的手腕。 晴宜感觉到,先前那股热流再次从李锡祥的指间涌入她手腕。 她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李锡祥注入的那股玄气像是一位老师,沿着她的血脉、肌肉、筋骨慢慢游走,对她体内的石板力量循循善诱。她渐渐感到一股暖流从头顶滋生,寻着头、胸、腹慢慢降下,逐渐变凉;同时,一股寒流从脚底生出,沿着后背升上头顶,慢慢变热。两股气流渐渐合成一个完整的循环,周流往复,生生不息。 “让这两股气碰撞试试。”李锡祥说完,撤回了他的玄气。 晴宜感到,那一寒一热的两股气流突然再次分开,各自追随着李锡祥撤回的玄气,最终在她的手腕处猛烈地撞在一起。 她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但是,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小小的石屋中已经到处弥漫着水雾。 “这是我干的?”晴宜惊讶道。 “当然是你。以水成雾,果然是‘坎’卦石板的力量。”李锡祥笑着说,“只可惜,我那老友早起刚挑的一缸水,就这么让你挥霍了。” 晴宜赶紧回头看墙角的水缸。水缸里刚才还是满满的一缸水,此时却只剩缸底浅浅的一层。 “厉害!”雷阳也赞了一句,“看来我也有必要学学这阴阳两生术。” 李锡祥倒是比较客观,评价道:“阴阳两生术虽然神奇,但晴宜初学乍练就能有这种效果,一方面是因为她玄性极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坎卦石板的力量强大。” 瑶雪十分沮丧:“那我既没有超高的玄性,也没有石板的力量做基础,是不是就不能学了。” 李锡祥安慰她:“我可以教你些最基本的玄气修炼方法。只要你足够勤奋,先练个一年半载,打好基础,就能练这阴阳两生术了。” 瑶雪也不挑剔,听他这么说,立刻又高兴起来。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李锡祥神秘地说。 “什么?”瑶雪瞪大了眼睛。 李锡祥哈哈大笑,说:“我教你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这两位朋友再去帮忙打一缸水?不然,我们今晚就只能渴着了。” “没问题,没问题!”关临风和雷阳赶紧答应。 晴宜有点不好意思,也说:“水是让我弄没的,我也一起去帮忙吧。” 三人从石洞中出来,才发现日已西斜。 石洞中这一番密谈,竟不知不觉花去了大半天的辰光。 山中隐士正趁着这最后的天光,在菜圃里拾掇着他种的那些蔬菜。 雷阳找出几个水桶,分给关临风两个。晴宜也想帮忙拎,却被斥为“捣乱”。 关临风趁他俩拌嘴的时间,向隐士询问了打水的地方,才知道这任务比他们想象的要困难不少。 他本以为,隐士会选择这处山洞居住,肯定考量过安全、地势、生活便利等各方面因素。那么,这地方离水源多半不会太远。 但隐士却说,这山坡脚下原本是有一条山溪经过的,但三年前一场地震后,山里的水流都改了道。圣女祠所在的那个山头,山顶原本有一处大瀑布。地震后,那道瀑布干涸了,下游的多条溪流也因此没了水。这其中就包括他打水的那条山溪。 所以,他们现在打水,需要翻过圣女祠所在的那座山坡,到更深的山里面去,来回一趟就需要将近两个小时。 “这都不叫事。”雷阳一挥手,说,“我们年轻,跑几趟无所谓的。” 晴宜计算着这一趟的运动量,很想说,她可能有所谓。但她刚才已经拍着胸脯说了“不就拎桶水么我也行”,这时哪好意思退缩,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两位玄师身后上了路。 第十章 鬼打墙 晴宜拎着两个桶,走在仿佛永远走不到头的山路上,一度怀疑人生。她不是来旅游的吗?怎么突然干起苦力来了? 关临风看出她累了,伸手接过她左手中的水桶。他本来想把她右手的水桶一起拿过来的,但晴宜不好意思了。 “没事,你拿的太多了,我拎一个吧。”她一边推辞,一边加快了脚步,以示自己能行。 “刷啦啦!”一阵树叶抖动的声音响起。一只乌鸦慌乱地从前方的树林里飞出,逃命一般拼命飞过他们头顶,只留下一声意义不明的叫声。 晴宜不由停下脚,往那片树林看过去。 她这才发现,穿过这片树林,就是圣女祠。从她站的位置,已经能看到圣女祠的屋顶了。 树林里一片寂静,没看见什么猛禽走兽。但晴宜就是觉得,这树林散发着一股凌厉凶狠的气息。 “我去看看。”雷阳示意晴宜和关临风留在原地。 他放下手中的水桶,抖开缠在左臂上的铁链,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走进圣女祠。 没过多久,圣女祠里传出雷阳的一声惊呼。接着,打斗声在祠堂里响了起来。 “打起来了?”关临风脸色也凝重起来,对晴宜说,“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自己当心,有事喊我。” 天已擦黑,晴宜一个人站在荒山野岭,听着不远处小祠堂里传来的打斗声,心情十分忐忑。 一阵风吹过,山林里的树叶簌簌作响,像是鬼怪的哀叹和低语。 晴宜心里发毛,脚步不知不觉间就朝着圣女祠的方向慢慢挪动。在这种疑似闹鬼的地方,她还是觉得,离关临风和雷阳这两个玄师近一点更安全。 她走了十几步,渐渐觉得事情不太对。她虽然在走,但她和圣女祠的距离,好像一点都没变!她加快步伐小跑了几步,发现自己离圣女祠反而更远了。 树林里黑影幢幢。那些在夜色中看起来有些狰狞的树木,仿佛在她没看见时悄悄移动过。她不论怎么走,始终都走不到圣女祠门前。 祠堂里的打斗声也消失了。 晴宜这下真的慌了。她大声喊着关临风和雷阳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明白,自己这是遇到“鬼打墙”了。这打墙的鬼,是昨天夜里遇到过的水鬼吗? 虽然只相隔一天,但她现在得到了坎卦石板的力量,又跟着李锡祥学了阴阳两生术,自我感觉底气足了很多。 晴宜默背着李锡祥写的那篇指导,一板一眼照章操作,尝试到第三次,终于成功感受到玄阴之气、玄阳之气在体内流转。她小心地将两股玄气在手心中激发,惊喜地发现,她能用树林中的水汽在手心凝成一抔水。但她很快又意识到,这个技能……似乎在实战中派不上什么用场。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男子从圣女祠中走了出来。 晴宜不出声地闪到了一棵树后,躲了起来。 但这毫无用处。那黑衣男子显然很清楚她在哪里,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晴宜手里只有一个水桶。她用最大的力气,把这唯一的武器抡向那男子。 黑衣男子随手一挥。木桶立刻裂成七八片,落了一地,只剩下一个桶柄还握在晴宜手里。 “你别过来!”晴宜一边色厉内荏地叫喊,一边往后退。 黑衣男子冷冷地问:“你刚才怎么在手心聚成的水?这是什么力量?你怎么弄来的?” 晴宜立刻意识到,这黑衣男子是知道坎卦石板的。他从圣女祠里走出来,一定已经知道石板已经不在圣女像里了。他和坎卦石板有什么关系?他如果知道是她拿走了石板、还得到了石板的力量,会不会杀了她? 黑衣男子见她不回答,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的喉咙,威胁道:“快说!” 晴宜被他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嘶声说:“是……一个年纪挺大的玄师老人教我的!” “玄师?老人?”黑衣男子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大约是判断她没有撒谎,终于松了手,说,“带我去找他!” 晴宜被他推搡着往前走去。刚才怎么也走不通的路,此刻又通畅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几步。晴宜就听到“刷刷”两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速度很快地飞来。 黑衣男子猛地往后一仰,躲开了飞到他面前的铁莲子。 晴宜也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好在,下一秒,关临风就从旁边的树林中闪出,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晴宜几乎跌进他怀里。关临风伸手揽住她,在她背上轻轻一托。她这才站稳。 “你没事吧?”关临风温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没事,谢谢。”晴宜的心跳得有些慌乱,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害羞。她不自然地抬起手,将鬓边的头发捋的耳后,掩饰着内心的波动。 雷阳也出现在他们身边,不解地问:“那家伙为什么突然丢下我们,跑出去攻击晴宜?” 这个问题,关临风也答不上来,只能问晴宜。 晴宜回想着刚才的情形,说:“我刚才用李老前辈教的方法,试着用了一下坎卦石板的力量。然后,那个男人就过来了,还问我从哪里得到的这力量。” “所以,他知道我们拿了石板,专门埋伏在这里等我们。”雷阳叹气说,“我确实没想到。” 晴宜注意到,雷阳一直倚在一棵树上,说话时微微弯着腰,还用左手捂着侧腹,不由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小伤,不要紧。”雷阳满不在乎地说。可晴宜看着,血都顺着他的指缝渗出来了。 关临风从包里摸出一卷绷带,丢给他。雷阳道了声谢,用绷带按住了伤口,压迫止血。 晴宜担心地观察着周围,说:“那人为什么不见了?” “他就在我们周围。这里有一个空间法阵,利用树木形成障眼法,让人看不清方向和距离,找不到正确的路。”关临风说,“你跟紧我们,别再让他把咱们分开了。” “所以,他现在是躲起来了?是准备偷袭我们吗?”晴宜听话地凑到他身边。 “是我们躲起来了。”关临风微微一笑,说,“这种‘鬼打墙’的伎俩,也拿来对付我们。这是看我们年轻,瞧不起我们吗?只要找到规律,看破这法阵并不难,再做一点改变,甚至还能把这法阵化为己用。” 他话音未落,就瞥见右侧刀光一闪。他反应也快,一把将晴宜推到雷阳那边,自己侧身避过刀锋,将藏在手心的三枚铁莲子向着刀光的方向掷去。 黑衣男子身形未现,刀锋先至。关临风这一下躲闪、还击,完全是凭着经验和直觉,虽然躲开了对方的刀,但发出的三枚铁莲子全部落空了。 但黑衣男子的位置也因此暴露。 晴宜见他手持尖刀再次袭向关临风,不及多想,将手中的木桶柄朝他丢了过去。 黑衣男子伸手挡开,目光也因此落到了晴宜身上。 关临风踏上一步,挡在晴宜和受伤的雷阳身前,沉声对那黑衣男子道:“齐墨!晴宜不是玄师,你连她都不放过?” “你是齐墨大哥?”晴宜吃了一惊。 眼前的黑衣男子,身材的确和齐墨类似。但他脸色黝黑、高鼻深目,长相颇有几分异域风情,看起来甚至有点凶,和她印象里儒雅清俊的齐墨完全不同。 不知道因为关临风说的话,还是因为晴宜叫的这声“大哥”。齐墨挥刀的动作明显犹豫了。 关临风架住他的手腕,把这一刀挡了回去。 “你真是齐墨大哥?”晴宜忿忿不平地说,“我们遵守了承诺,昨晚过后,再没有踏入南亭镇一步!你为什么还要到这里埋伏我们?真的是要杀我们灭口吗?” “如今,杀你们灭口又有什么意义!”齐墨的声音里似乎蕴藏着极大的悲痛,“我只问你们一句,那圣女祠里的法阵,是不是你们破坏的?” “我们……”关临风刚想解释,就被齐墨打断。 “你说!”齐墨一指晴宜,喝道。 晴宜实话实说道:“法阵破坏时,我们的确在场。但打坏神像的不是我们,是一个叫姽婳的女鬼。” “女鬼?”齐墨皱眉道,“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跟我说一遍。” 晴宜看了一眼关临风,见他没反对,便一五一十地把当时的经过详细复述了一遍。不过她留了一个心眼,没说是她得到了坎卦石板的力量。 “那女鬼的武器,是一条红练?这跟泥塑被破坏的情况符合。你应该没有骗我。”齐墨终于放下了刀。 晴宜刚松了一口气,立刻又看到更恐怖的事。齐墨的脸突然开始扭曲,就好像皮肤下面有许多虫子在蠕动。接着,他的眼窝逐渐变浅,鼻梁和下颌的线条则渐渐变柔和。大约半分钟的时间后,他的容貌又变成了他之前在花坞民宿时的样子。 “你和水鬼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圣女祠中的法阵,是不是对她很重要?”关临风问齐墨,“事到如今,你不如把内情都告诉我们。你有什么难处,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忙。” 第十一章 千面鬼使 齐墨是鬼界的勾魂使者,负责将人间新死之人的鬼魂带回鬼界。 他天资甚高,修行勤奋,又从高人处习得一门易容的法术,可以改换身份行走人间,被称为“千面鬼使”,是鬼界一干勾魂鬼使中的佼佼者。 八年前,阴司一位判官核对生死簿时,发现南亭镇有一鬼,已死去百年,却仍没有到鬼界报道。 人鬼各有其道,鬼魂滞留人间,会逐渐忘却生前记忆、沦丧本性,最终变为伤人的恶鬼。 判官疑心那鬼是作了恶,被人间的玄师清理了,便又查阅了这一百年的“白泽榜”,竟也没在玄师清理的恶鬼名单中发现相关记录。 判官觉得蹊跷,将此事上报了阴司。阴司先后派了多名鬼使前往南亭镇调查,却都无功而返。最后,阴司派出了能力卓越的齐墨。 齐墨从那几位空手而归的同事口中,得知圣女祠和此鬼有渊源。因此,他一到南亭镇,首先便前往圣女祠探查。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每天都把圣女祠从里到外仔细翻查一遍。只有一次,他发现了一丝属于鬼的气息。但那气息转瞬即逝,他未能追踪到气息的主人。 齐墨心高气傲,不肯就此认输。 他想着,这鬼修行最多不过百年,又一直住在人间这种阳气旺盛、极不利于鬼修行的地方,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他眼皮下藏起来。他怀疑,南亭镇有高人在帮助此鬼。 因此,他决定在南亭镇住下,取得镇民的信任,慢慢打听这里的秘密。他变了一副讨人喜欢的文雅模样,在人间朋友的帮助下搞到了一个假身份。他称自己是厌倦了工作的大学教授,喜欢南亭镇的古朴清静,打算在此定居,并开了花坞旅舍。 转眼,旅舍已经经营了半年,齐墨和街坊邻居早已混熟,却始终没有听说南亭镇有什么厉害的修行者,也没有听到任何闹鬼的传闻。渐渐的,他也有些意兴阑珊,觉得这件事调查不下去了。他的鬼使同事甚至开玩笑说,齐墨这根本不是在调查,就是在带薪搞副业,想开旅店挣点钱。 但是,就在他准备盘出旅店,回去向阴司报告他的失败时,那个失踪的鬼却自己出现了。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敲开了花坞旅舍的店门。 那是齐墨第一次见到她。她衣衫尽湿,将一个昏迷的五、六岁孩子往齐墨怀里一塞,便匆匆逃跑了。 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湿漉漉的头发向后飞起。那惊鸿一现的侧脸,是齐墨生前死后几百年来见过的最纯净美丽的容颜。 齐墨为了抢救那个孩子,没能及时追出去。他把孩子送到镇上的诊所医治,并找到了孩子的父母。那对父母带孩子来南亭镇游玩,一时疏于看护,导致孩子贪玩落水,早已急的寻死觅活。此时孩子获救,父母千恩万谢自不必提。 可齐墨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雨夜来访的美丽少女。 他终于发现了水鬼的踪迹。可是,要怎么引她出来呢? 他就“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最喜欢什么”这个问题,虚心请教了几位女性朋友,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其中以“爱情”和“美食”票数最高。“爱情”不易操作,但“美食”他还是有办法的。 鬼界最大的市场“幽墟”中,有家“香死人”糕饼店,所制甜糕甘美可口、香飘十里,众鬼无不喜爱。更妙的是,这香气只有鬼能闻到,人类闻不到。 齐墨购得十斤甜糕,寻了一个夜晚,带领几个鬼使弟兄,沿着南亭镇及周边的运河水道,每隔一里地就摆上一小盘糕饼,再藏到暗处观察。 很快,圣女祠周围的甜糕就消失了好几块。 齐墨立刻杀进圣女祠,掘地三尺地搜查,终于在祠堂后的小池塘里发现了她。她正躲在一片荷叶下面瑟瑟发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吃了一半的甜糕。 在齐墨以为自己大获全胜时,意外又发生了。 圣女祠中的法阵,原是百余年前,水鬼生前的母亲求玄师高人所设,在平息戾气、安抚亡魂方面,有极强的作用。而圣女祠后的这个小池塘,是水鬼平日的居所,也是此阵法力最强处。 齐墨也是鬼,身处在这强大的玄气场中,同样战意全无,根本无法和水鬼动手。他苦口婆心地劝了水鬼好几天,水鬼也不同意跟他回阴司。他只能暂时放弃,返回花坞旅舍,另寻对策。 这对策并不难想。既然在圣女祠里无法动手,那他就必须想办法把水鬼引出来。可水鬼上过一次当,警惕性大大增高,不论齐墨用甜糕、肉脯、蜜饯还是奶茶引诱,都绝不再踏出圣女祠一步。 不得已,齐墨只能用了个有点卑鄙的方法。 水鬼之所以会暴露身份,是为救落水的小孩。齐墨便雇了一个胆大的孩子,在离圣女祠不远的山溪里假装溺水。水鬼果然上当,离开庇护她的水塘前来救人,被藏在溪边的齐墨一举擒获。 水鬼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也许是因为她到死都是个没出过闺门的小姑娘,也许是因为她常年受圣女祠里的法阵净化,她的心智更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说起话来充满天真的稚气。 可齐墨清楚,阴司的律法,从不会因为谁天真懵懂而饶过她。水鬼当年含冤新死,曾化为厉鬼伤人害命,之后又擅自在人间羁留了一百多年。她犯的这两条都是阴司的重罪,依律该入地狱受刑。 齐墨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用不光彩的手段抓住她,本就有愧,偏她又是这样善良纯洁、惹人爱怜。他想到她将要在地狱里受那些刀劈火烧、油锅煎熬的酷烈刑罚,心中万般不忍。一番天人交战后,他终究没把她带回阴司。 他找理由搪塞了阴司,把水鬼的案子草草了结了。小镇上的花坞旅舍也一直开了下去。 此后的几年,齐墨一有闲暇,便会到南亭镇小住。水鬼为报恩,常来拜访,并赠送些自己采来的红菱、莲藕。一来二去,他俩逐渐熟稔,感情也日益笃厚。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 那天夜里,水鬼来南亭镇找齐墨聊天。 镇外的西山上,突然传来一声天崩地裂地巨响。随后,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 水鬼怕撞见出门避险的镇民,赶紧跟齐墨道别,打算躲回圣女祠。她沿着河道游到西山脚下,却发现山中的河流水道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环绕圣女祠的那条溪流,连带着她居住的池塘,都已经干涸了。 水鬼回不去圣女祠,失去了法阵的净化,很快就和所有留在人间的鬼魂一样,迷失了本性。她有时控制不住自己,要把水上往来的游人拖入水中。 雷阳听齐墨讲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说:“我理解你和水鬼感情深厚。但即便她的本性不坏,如今她变成了厉鬼,还杀了好几个人,这总是事实。你身为鬼使,还这样护着她,已经是助纣为虐了吧?” “我若是助纣为虐,南亭镇死的可就不止五个人了。”齐墨冷冷地说。 “你能阻止她伤人?”关临风问。 齐墨苦笑道:“总算她还没完全忘记旧日的情谊,肯听我说几句话。” 晴宜毕竟是女孩子,能从齐墨的诉说里听出更多的情绪。她犹豫了一下,问:“齐墨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水鬼?” 齐墨沉默了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 关临风这才明白症结所在,只觉得这问题更加棘手,试探齐墨道:“那你今后是什么打算呢?水鬼留在人间的时间越长,戾气便越重。这对她自己、对你、对南亭镇的居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至今没有将她带回阴司,一方面是无法眼睁睁看她下地狱受苦,另一方面,也因为这件事并不是毫无转机。”齐墨缓缓说道,“我为了替她找寻出路,曾经走遍了整座西山。结果,我发现,三年前那场河道大变更,不是因为山崩、地震这些自然原因,而是有人施了手段!” “人为的?这需要多强大的力量!”晴宜难以置信。 关临风和雷阳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将信将疑。 齐墨解释道:“鬼界有一样神器,名叫‘分水断魂玉’。相传,那是上古大神遗留的一对玉佩,有引导河流、分拨水道之能。这对分水断魂玉,原本一直供奉在忘川下游的一念湾处,将忘川分为善流、恶水两道支流,分别浇灌阴司属地和十方地狱。这玉佩自带诛鬼之力,鬼魂一旦碰触,便会魂飞魄散。” “然后,三百多年前,分水断魂玉中的阴玉竟然被盗走了!阴司派出各路鬼使,遍寻四界,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令人震惊的是,不久之前,我竟在西山顶上的一座水潭边上,感受到了分水断魂玉的气息!但因为那分水断魂玉有诛鬼之能,我未敢下到水潭里仔细查看。” “你认为是有人用这块被盗的分水断魂玉,改变了西山的河道?”关临风问。 “正是。”齐墨说,“虽然我想不出是谁会这么做,以及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晴宜早就被齐墨的故事感动,对水鬼的遭遇也颇为同情,一时间甚至忘了昨晚要杀她的也是这个“值得同情”的水鬼。她问齐墨:“分水断魂玉只会让鬼魂飞魄散,而不会伤害人,对吗?假如我们能找到那块分水断魂玉,是不是就可以把河道改回来?” “这正是我想求你们的事。”齐墨说着,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关临风伸手扶起齐墨,沉声说:“照你的说法,只要我们肯帮忙,找到分水断魂玉就能改回西山的河道。这并不难。但水鬼回到圣女祠之后呢?她就一直这样留在人间吗?那五个枉死在她手里的游客,又算是什么?” 齐墨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请你放心。枉死的五条人命,都清清楚楚记录在阴司的判官簿上,一笔也不会抹掉。可地狱里那些惨烈的酷刑,实在不该让她这样一个天真柔弱的可怜女孩来承受。” “我把她送回圣女祠后,会再请人布一个净化法阵,洗去她身上的戾气,继续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我会让她喝下浮生梦,忘记河水曾经改道,忘记她曾经失去了自己的家,忘记她曾变为恶鬼伤人,也忘记…….我。” “我会去阴司认下那五桩命案,说自己是修炼时入魔,误伤人命。阴司一切的惩罚,全都由我来领受。” 一时间,山林里的风都停息了。 齐墨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像是在等一个宣判。 关临风叹了口气,说:“我实在说不好,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不用替我觉得冤枉。”齐墨淡淡地笑道,“我身为鬼使,没有按要求捉拿她回阴司,有辱使命。那五个无辜之人枉死,说到底,也有我一部分责任。我为此受罚,也是应该的。” “咱们……帮帮他们吧?”晴宜很想成全齐墨的这番心意。 雷阳也说:“水鬼家园被毁,变成恶鬼伤了人,说到底也有点冤枉。齐老板在这件事上确实有责任,他愿意承担罪责,对那枉死的五人也算有交代了。” “好吧。”关临风终于不再纠结,说,“我去找一找那块分水断魂玉。” “帮人帮到底。”雷阳说,“我看,齐老板也不用找人重设法阵了。李老不是就在南亭镇吗?说起对法阵的研究,现在玄师界还有谁能比的过李老?” 齐墨花了点时间,才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他对着他们又鞠了一躬,说:“大恩不言谢。你们的帮助,我会永远记得。他日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拼了性命也会报答的!” 第十二章 分水神玉 齐墨担心自己离开期间,水鬼会再次伤人。因此,他在圣女祠门口就与晴宜三人分别,赶回南亭镇。 晴宜他们则返回隐士居住的山洞,和李锡祥商议此事。 李锡祥听完他们的述说,只思考了片刻,便说:“这位千面鬼使倒是个有情有义的角色,这个忙我是要帮的。布个祛除戾气的法阵倒不难,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去找到那分水断魂玉,把西山的水道改回来,让水鬼先回到圣女祠。” “这大晚上的,也不用这么急吧?明早再去不迟。”隐士劝道。 “这事宜早不宜晚。”李锡祥说,“现在正是多雨的季节,那水鬼雨天能在陆地上行走,镇民十分危险。而且,水鬼已经上了白泽榜,随时都可能有其他玄师来捕猎她。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想跟其他同行起冲突。” 一行人立刻动身,前往齐墨说的藏有分水断魂玉的水潭。 他们沿着圣女祠门前那条干涸的河道往上游走,在林中蜿蜒而行。河道终止在一处山岩脚下。山岩上方隐隐传来水声,山壁上有水流冲刷的凹陷,看得出这里曾经是一道瀑布。 那山岩约十几米高,十分陡峭。好在,同行的隐士常年在山中居住,练就了一身登山攀岩的好本领。他自告奋勇地先爬上去探路,并放下一根粗麻绳来。 瑶雪见他如猿猴一般敏捷地攀上那处山岩,啧啧称奇,觉得这趟真是大开眼界,没有白来。 “没有别的路能上去吗?”晴宜看着那陡峭的山壁,腿有些发软。 “旁边的山坡都差不多,还不如这里好上呢。”雷阳早就观察过了,说,“分批吧。你和瑶雪绑着绳子就行,我和临风不需要。” 晴宜一咬牙,说:“好,那我先上吧。” 关临风将粗麻绳绕在她腰间,打了一个登山结,看到她苦大仇深的表情,微笑道:“没事,我和你一起上。有什么情况,我会拉住你的。” 晴宜双手攀住凸起的山石,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她爬出一段后,惊奇地发现,她身体的力量和灵活性,都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提高。她猜想,这也是坎卦石板力量的作用。她信心大增,加快了攀爬的动作。 “慢点,别逞强。”关临风赶紧提醒她。 他跟在晴宜身边,保持着和她相同的速度往上爬,动作稳健敏捷。有两次,晴宜踏上了松动的山石,身子刚一倾斜,他就伸手托住了她。 晴宜爬到山顶,由衷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这个男人,也太可靠了吧。 山岩上方便是齐墨说的那个水潭。水潭面积不小,黑夜中几乎看不清另一侧的边际。 晴宜伸手捧了一抔水,仔细观察。 潭水清澈寒凉,却并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等到瑶雪和李锡祥也在雷阳的帮助下爬上来时,关临风已经绕了水潭一周,说:“这里似乎并没有特殊的玄气场” 雷阳想了想,说:“如果齐墨没有骗我们,那就是分水断魂玉的气息只有鬼才能感应到。” 李锡祥沿着水潭走了几步,从兜里掏出一块玉制的佛牌,默默念了几句口诀。 瑶雪第一个凑过去,紧紧盯着那佛牌。过了半分钟,那佛牌也没出现任何变化。她不由问李锡祥:“这个要怎么看?” “没有反应,不用看了。”李锡祥干咳一声,将佛牌收回口袋,“这佛牌里是我救下的一个小鬼,跟了我许多年,向来十分听我的话。但现在,我召唤,它也不肯出来。可见这地方确实有鬼十分惧怕的东西。” “那就应该没错了,咱们赶紧找吧!”晴宜急切地说。 “一块玉佩藏在这么大的水潭里,还一点气息都感应不到。这可不好找。”隐士担忧道。 “只能靠眼睛看了,一点一点找吧。”关临风当机立断,“瑶雪,把你的防水手电借我。” 说话间,他已经脱了外衣扔给雷阳,跳下水潭。 潭水虽然清澈,但天色太黑,即便有手电照明,也难以看清潭底的情况。关临风得不潜入水中,用手在石头潭底一点一点摸索。 那水潭是处活水,表面平静,水底却是暗流涌动。潭水也是冰冷刺骨。这般在水中寻物,十分消耗体力。 关临风第三十七次浮出水面时,已经是脸色青灰,口唇发紫。但他只是靠着潭边一块石头歇了半分钟,喘匀了气,又打算再次潜入水中。 雷阳一把拉住他胳膊,不由分说将他从水中拖了出来,骂道:“你这样子潜下去,等下还上的来吗?” 李锡祥也劝道:“欲速则不达,歇一会儿吧。” 晴宜在兜里一阵翻找,终于翻出两块巧克力,递给关临风。关临风的手有些发抖,连剥巧克力包装纸都十分困难。晴宜赶紧接过来,帮他剥开。 雷阳在一旁看着,不由皱眉道:“你歇着,换我下去。” “你身上有伤,不能见水。”关临风却不同意。 晴宜咬了咬嘴唇,大声说:“要不……让我来试试吧!” 关临风和雷阳同时看她,露出怀疑的神色。 “不就是在水里找一块玉嘛。我游泳还可以,干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晴宜说着,就开始伸胳膊、踢腿做热身。 “你一个女孩子……” 晴宜不等雷阳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看不起女孩子是不是?” “我们是关心你。”关临风无奈道。 “我知道的。”和关临风说话,晴宜的态度立刻温和了许多,“我也不喜欢在冷水里游泳,但现在,你们俩一个有伤在身,一个体力透支,而水鬼小姐姐随时可能出状况。时间紧迫,我虽然还不算玄师,也该挺身而出,不对吗?” “好姑娘!”李锡祥竖起了拇指,也帮晴宜说话,“晴宜如今也算半个我辈中人,又有坎卦石板的力量护体,下水寻玉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他这样说了,关临风和雷阳自然不好再反对。 雷阳难得夸奖了一次晴宜:“看不出你平时咋咋呼呼,关键时刻还挺有担当的。” 关临风看晴宜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嘱咐道:“多当心。” 晴宜脱下鞋袜,坐在谭边,刚把脚伸进潭水里,就冷的打了个哆嗦。然而,她豪言壮语都已经放了出去,此时退缩太没面子,只能咬牙跳进水里。 她真正开始在潭底摸索时,才完全体会到这个事情的难度。 潭底暗流涌动。她需不停地调整姿势,以防被水流冲走。 潭底的石头凹凸不平。她每摸到一处凸起,就要拿手电照一照,看是不是玉佩。在水底睁眼的次数多了,她的眼睛也十分难受。 她才找了几分钟就开始疲惫了,心里不由感叹:关临风居然能这样持续找两个小时?他们这些自幼修行的玄师,身体素质是真的好! 身体素质很好的关临风此刻却如坐针毡。他看着晴宜娇小的身影在水潭里浮浮沉沉,心里十分内疚,勉强坐了一会儿,就执意重新下水,让晴宜回岸上休息。 晴宜却不肯,坚持说她既然已经下了水,不如两个人一起找。这样效率更高,也不必让他那么辛苦。 关临风拗不过她,只能同意两人分头寻找,轮流休息。 东方天际出现曙光的时候,疲惫不堪的晴宜终于在两块石头的缝隙中发现了一片藏起来的墨玉。 那玉的材质有些古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整块玉都是一种透亮的黑色,形状有些像“逗号”。 晴宜想到,齐墨说这分水断魂玉有一对儿,那这个形状和颜色,应该是阴阳双鱼中的阴鱼。 她赶紧喊关临风过来帮忙鉴定。 “应该就是这个!”关临风仔细端详了一会,说:“这玉佩有改换河道的能力,它旁边那两块石头也是刻意布置的,似乎是个什么法阵。我不确定直接把它拿出来,这片水潭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你先上岸去,我来拿。” 这一晚过去,晴宜跟关临风之间已有了几分并肩战斗的情谊。她听到这话,立刻就问:“那你怎么办?” “我会随机应变的。”关临风劝她,“我好歹是个玄师,一个人脱身总要容易些。” 晴宜听他这么说,只能同意。她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岸上,叮嘱关临风:“你当心啊!” 她刚从水里爬出来,就被瑶雪用外套裹住。 “这是找到了?”雷阳问她。 晴宜点点头,接过瑶雪递来的纸巾,敷衍地擦着头发上的水,眼睛一直紧盯着水潭中的关临风。 关临风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用两根手指夹住石峰中的玉佩,轻轻一提,把玉佩夹了出来。 水潭内像被丢人进了一枚炸弹,惊天动地地翻搅起来。 潭水翻滚着汇成一股洪流,冲出山崖,飞流直下,注入山下干涸的河道,激起雪浪般的水花,如飞珠溅玉般美丽。 这难得一见的壮丽奇景中,晴宜却只注意到,关临风跌进水潭中,身不由己地被洪流推向山崖了的方向。 她大喊着关临风的名字,往水潭冲过去。 雷阳动作更快,已经扑到潭边,伸手去抓关临风。但水流太急,关临风离岸边又远,他一把竟抓了个空。 晴宜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可以预见下一刻将要发生的悲剧,却丝毫无力阻止。 就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李锡祥扣住了她的手腕。随即,一道醇和刚劲的玄气被注入她体内。 那玄气行走极快,像一个策马疾驰前来传达召集令的传令官,所过之处,把藏在她体内的坎卦石板力量纷纷唤起。最终,千军万马汇成一支雄兵,以战无不胜之势冲出她的身体。 关临风的处境已危险至极。他半个身体都被冲到了悬崖外,眼见就要坠落崖底。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潭水突然停止了翻滚。那要把关临风推下悬崖的洪流也瞬间停止了流动。 关临风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抓住山崖上一块凸起的石头。 雷阳和隐士拽着他的胳膊,把他从悬崖边拉了上来。 几乎就在这同时,像定格魔法消失了一样,潭水和瀑布又激烈地奔涌起来。 晴宜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腿软的再也站立不住,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向后倒了下去。幸好瑶雪站在她身边,眼疾手快地抱住她,才没让她直接栽倒在地上。 晴宜失去意识前,依稀听到李锡祥自责的声音:“是我心急了。刚才我见小关要掉下悬崖,立刻想到借坎卦石板的力量阻住水流,却忽略到晴宜的承受能力……” 第十三章 各怀心事 水声又响了起来,先开始是“嘀嗒、嘀嗒”,后来变成了“唰啦、唰啦”。 晴宜从睡梦中被吵醒,烦躁地皱起了眉头。水、水、水,自从到了南亭镇,她好像一直都摆脱不了水。她感觉大脑和身体都无比沉重,翻了个身,想换个姿势接着睡,却被一个惊喜的声音叫醒:“晴宜?晴宜,你醒来了?” 晴宜不情愿地睁开眼,懵了几秒钟,才看清眼前的人。眼前这人是个鹅蛋脸、大眼睛的美女,居然是之前在花坞民宿见过一面的孙绮,那个来南亭镇采风的美术系研究生。 她赶紧左顾右盼,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标准的旅馆双人客房里。房间的室内陈设都是仿古的木制家具,床单、被罩是蓝色扎染图案。墙上木制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十点,从房间的光线来看,应该是晚上。 她是怎么晕的来着?她昏睡的时候被送回花坞民宿了?她睡了一天还是两天?瑶雪呢?为什么是孙绮在陪着她?各种问题一起涌来,让她心里有些慌乱。 窗前的黑暗处站了一个人,正看着窗外的夜雨出神,此时听到动静,从阴影中回过头来,从容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晴宜看见他,心下稍宽,爬下床走到他身边,问:“关临风,你也在这里啊。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瑶雪去哪儿了吗?” “你在水潭边晕倒了。我们把你送回来后,李老和雷阳休息了半天,下午就出发去圣女祠布置祛除戾气的法阵了。瑶雪十分想看,也跟着去了。雷阳会照顾她的,你放心吧。”关临风温声说,“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没事了。向瑶雪居然这么不仗义,为了看热闹就丢下我不管了!”晴宜撇撇嘴,说,“谢谢你留下陪我。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也没事。”关临风微笑道,“晴宜,谢谢你。今天在山崖上,是你救了我的命。” 晴宜自从在花坞民宿遇见关临风后,经历了一波三折、百般事端,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这样安静地跟他单独说话。也许是因为关临风老成持重、少有言笑,也许是因为他总和雷阳在一起,后者又帅的过于醒目,总之,直到此刻,晴宜才第一次注意到,关临风微笑起来是如此好看。静夜里,他唇角微扬,眸光含笑,清朗的眉目舒展开来,如碧空风洗、春江月映,如此明亮而温柔。 她突然就有些害羞,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头道:“别这么说啦!我虽然也算帮了一点忙,但主要还是李老前辈的功劳……” “所以,晴宜是为了救你才落水的吗?”孙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十分好奇。 “落水?”晴宜听到这个新奇说法,感觉一头雾水。 “喝点姜汤吧。关临风给你留的,一直放在保温杯里温着呢。”孙绮边说边把一个保温杯塞进晴宜手里,“你们早上回来的时候,郭飞看到了,跑来跟我八卦。他说看见你和关临风浑身衣服都湿透了,你还昏迷不醒,估计你们是晚上出门掉进水里了。齐老板听说了以后,还特意给你们熬了姜汤。” 晴宜看了一眼关临风,见他没有挺身而出澄清误会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顺水推舟道:“是呀,我和瑶雪出去散步,正好看到关临风掉进河里。我想把他拉上岸,结果一不小心,自己也掉下去了……” 一旁的关临风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用不接话的方式表达了默许。 晴宜觉得这么聊下去容易穿帮,机敏地转移了话题:“所以,孙绮姐,你听说了我们落水的事,特意来看望我的吗?” “是呀。”孙绮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颇有点大姐姐照顾人的风范,“结果我来了一看,你昏睡不醒,瑶雪也没在,只剩下关临风陪你。我想着他一个男生照顾你毕竟不方便,就留下来帮忙了。” “谢谢孙绮姐。”晴宜赶忙拉着孙绮的手道谢。 “别这么客气!别说你之前帮过我,即便没有那件事,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本来也应该互相帮助。”孙绮这么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关临风身上飘去。 孙绮的眼神虽然只在关临风身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间,同为女孩子的晴宜也已经察觉到,孙绮对关临风有点好感。这恐怕是她想留在这里的另一个原因。 晴宜想起一直对孙绮献殷勤却又不得法的郭飞,不由替他连叹了好几口气,再看一眼皱眉盯着窗外、丝毫没发觉美人心事的关临风,想替孙绮也叹一口气,却又觉得这口气怎么都不太顺畅。她一想到有孙绮这么个温柔文艺的大美女欣赏关临风,说不上为什么,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孙绮显然也发现关临风没在听她说话,神情有些失落。晴宜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敲门声适时地响起。关临风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却是齐墨。 齐墨笑容和煦,穿一身黑色布衫,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手里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里是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如果没有见过他之前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热情周到的旅店老板竟会是鬼界颇有名气的千面鬼使。 “晴宜醒了?”齐墨脸上的关心倒不像作假,“我看你们房间灯还亮着,想着你们这么晚没睡,一定饿了,就给你们下了几碗面条。” “太好了!我正好饿了。谢谢齐老板。”关临风接过托盘放在桌上,招呼晴宜和孙绮过来用餐。 齐墨送完宵夜,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关上门,也在桌旁坐了下来,帮他们分派食物:“孙绮,我记得你不吃鱼是吧?那碗鸡蛋面是给你的。另外两碗鳝丝面是小关和晴宜的。” 晴宜听到这话就在心里扶了下额,一脸同情地看着孙绮。果然,孙绮吃完那碗面,没过两分钟后,就趴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晴宜忍不住感叹:“齐墨大哥,你这下药的手法真是又自然又娴熟。我觉得你别叫‘千面鬼使’了,改叫‘毒手鬼使’算了。” “我也不是总用这种手段的……难得的两次,都让你赶上了。”齐墨被她说得有些尴尬,“我是想着,无关的人还是少知道些事情比较好。” “当然。”关临风出来圆场。他走过去,帮着晴宜一起,把昏睡的孙绮扶到床上。 晴宜一边忙活着给孙绮脱鞋、盖被子,一边问齐墨:“齐墨大哥,你说服水鬼姐姐了吗?她能跟我们回圣女祠吗?” “有点麻烦。”齐墨神色凝重,“昨天我从山里回来后,就感觉她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十分焦躁,对我的态度也很抗拒。今天你们一来,我就跑去告诉她,可以送她回家了。我本来以为她肯定会高兴,没想到她竟突然爆发,又喊又叫地说不回去,甚至想要逃走。我拦她的时候,她还对我动了手。” 齐墨说着,取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他颈部右侧,赫然有三道皮开肉绽的血痕,一看就是被锋利的指甲抓伤的。 晴宜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打开行李箱,开始翻找医药包。 齐墨阻止她道:“晴宜,不用忙了。这都是皮肉伤,不要紧的。” 关临风淡淡地插口道:“那内伤呢?也不要紧吗?” “果然瞒不过你。”齐墨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一时大意,竟然被她放出的戾气伤了魂魄,实在惭愧。” 关临风叹了口气,说:“以你的能力,你如果不是担心伤到她,出手有所保留的话,本来不至于如此的。” 齐墨笑笑,不置可否。 晴宜终于从箱子里翻出了消毒喷雾和创可贴,递给齐墨,问:“那后来怎么样?你拦住她了吗?” “拦住了。但她闹得厉害,我没办法,只能先把她关在了后院的水井里。”齐墨朝窗口的方向指了指。 晴宜这才明白,关临风刚才盯着窗外是在看什么。她赶忙走到窗口,从窗帘缝里看出去。 窗外是一个三四十平米的小院子,是花坞旅舍的后院。此刻,夜雨如注,她隔着窗玻璃,只能勉强看见小院里的基本陈设。小院南侧搭着整齐的花架,北侧摆着几张可供客人乘凉休息的藤椅。院子正中是一口井,井口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光芒。 “下雨天对她有利。这种天气,你设的禁制,是不是快困不住她了?”关临风看出了齐墨的来意,“你又受了伤,怕自己一个人控制不住她,所以来找我帮忙?” “我想着,已经麻烦你们这么多了,索性再厚着脸皮求你们帮把手吧。”齐墨诚恳地说,“她修行百年,修为原本就不弱。这样一个雨夜,她又占尽了天时地利。此刻,你我联手,才有希望把她带回圣女祠。” 第十四章 鬼魂探测器 夜雨绵绵不绝,如珠帘,如丝幕,将暗夜中的魑魅魍魉更深地隐藏起来。而庭院中央的井口,溢出柔和的淡黄色光芒,像舞台上的泛光灯,照亮了在井台上跳动起舞的雨丝。 晴宜跟在关临风身后,警惕地盯着井口,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油纸伞。 伞是她在花坞民宿的仓库里找到的。她听人说过,油纸伞乃是桐油所制,有辟邪的作用。她觉得面对水鬼时拿着这伞多少有点防身之效。专业人士关临风对此只是笑了笑,倒也没反对,但他这个笑看起来颇有点“你高兴就好”的味道——毕竟,抡起伞来打人的确也是一种防身方式。 当然,关临风还是想尽量不让她有这种防身的机会。快到井边时,他就打了个手势,示意晴宜停下。 他独自走上井台,先向井内看了一眼,又摸了摸旁边的井轱辘。井轱辘上缠绕的不是打水的麻绳,而是一根漆黑的铁链,链身雕有暗纹,链头处装饰着黑铁狴犴。铁链从井轱辘上垂下,绕过井台一周,在井口上交叉做十字,另一头又绕回井轱辘上。 “传闻鬼使拘魂,有引魂灯、缚魂锁两件法器,没想到今天竟有机会能亲眼看到。”关临风感叹了一句。 “等下我放开缚魂锁,让她从井里出来。我来吸引她注意力,你趁机出手制住她。”齐墨分配完任务,犹豫了一下,仍是补了一句,“请你别伤害她。” “我有分寸。”关临风点头应允。他从腰间的随身小袋里摸出一把铁莲子,默默念诵施术,并把附上玄术的铁莲子按照某种顺序摆在井台周围。 齐墨缓缓摇动井轱辘,将缚魂锁从井口上拉开。几乎是在这同时,关临风向井中掷出一枚铁莲子,打翻了井底的招魂灯。 井口的光顿时熄灭了。伴随着一声嘶哑的吼叫,一道鬼影从井中蹿了出来。 晴宜几乎没有认出水鬼来。水鬼的白衣被井底的淤泥玷污,满是泥泞和青苔,而她周身散发的阴森之气,比衣上的污秽更加黑暗。她的脸不再纯洁美丽,面色透着一种死人般的青灰,嘴唇是严重缺氧般的深紫色,而那双原本朦胧空灵的眸子,此时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瘴雾,没有了动人的神采,反而散发出执拗、狠辣的光。 “阿屏!”齐墨拦住她的去路,急道,“我有话跟你说,你冷静点!” 水鬼原来叫作赵屏吗?名字倒是很好听…… 晴宜脑中只来得及转过这一个念头。下一秒,她就感到一股寒冷腥臭的气息朝她迎面撞了过来。 水鬼竟然完全没有理会齐墨和关临风,向晴宜发起了进攻! 晴宜毫无防备,直接被水鬼扑倒在地。水鬼冰冷修长的手指紧紧卡住晴宜的咽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艰难地举起用手中的油纸伞,拼命拍打水鬼的脊背,试图让她放开自己。 水鬼被伞骨反复戳刺,虽未受伤,但也不胜其烦,左手一挥,将油纸伞从晴宜手中打落。 关临风掷出一枚铁莲子,准确地击中水鬼左手手腕。 水鬼吃痛,不由松开抓住晴宜脖颈的右手,护住受伤的左臂。 生死关头,晴宜反应也快,拼尽全力向旁边一个翻滚,从水鬼爪下逃脱。她被水鬼掐得几乎窒息,此时全身无力,挣扎了两下,到底没能爬起来。 关临风跑过来,左手扶起晴宜,任由她抱住他的胳膊不停咳嗽,右手捡起地上的油纸伞,撑起来替她挡雨。而他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院子中央的水鬼,静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齐墨十指相对,在胸前虚合成一个三角形,口中念起了拘魂咒语。缚魂锁如黑蛇一般扬起头,凌空飞向水鬼。 水鬼一声长啸,从地上跃起,双臂猛的向上一挥。围绕在她身周的黑气一阵翻滚、盘旋,裹挟起周围的雨珠,化作一柄水剑斩向缚魂锁。 锁在半空交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水剑应声而碎,散成万千颗裹着黑气的水珠,向四面八方飞溅开来。缚魂锁也仿佛失去了动力,软绵绵地掉在地上。 齐墨后退两步,面色发白。他脸上、身上多处被那黑色水珠打中,一时血花四溅。 关临风手持油纸伞,挡住飞向晴宜的水珠。伞面大小有限,他护着晴宜,自己的手臂、肩膀却被那裹着黑气的水珠划出几道血口。 晴宜看在眼里,内心十分震动,急道:“你…….” “没事!”关临风来不及等她说完,就将伞柄往她手里一塞,腾出双手开始结印。 随着他的动作,地上布置好的铁莲子一个接一个发出淡淡的金光。光线在空中交汇连接,逐渐织成一个金色的光网,笼罩在水鬼周围。 水鬼挥舞衣袖,用黑气挟起雨珠,化成数十道锋刃,向围在她身边的金网切去。可那金网是玄术化成、光线织就,有形无实,不能被刀刃切割。雨刀穿过光网飞出,却分毫没有损伤到光网。 水鬼这才知道厉害,不敢再硬碰硬。她一个纵身,从金网尚未收紧的缺口往外一跳,想要逃走。然而,她才跃出光网、身体还在半空时,刚才被她击落的缚魂锁突然从地上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捆了个结实。 缚魂锁不愧是鬼使的专业执法装备。水鬼刚才那般凶戾、疯狂,这时候被它缚住,却是使出全力也无法脱身。 晴宜松了口气,想起关临风刚才为了保护她而受伤,心中一动,快步走到他身边,将伞举过他头顶,想替他也挡一挡雨。 关临风绅士地接过伞,举在两人中间。伞面微微倾斜,仍是遮住晴宜多一点。 另一边,齐墨顾不上自己一身的伤,先奔到水鬼身边,温柔地低声哄劝着她。水鬼在他的安抚下,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挣扎。 夜雨仍无休无止地浇下。这座刚发生过恶斗的小院,此时的气氛却有种怪异的温馨与和谐。 可惜好景不长。花架后传来“咣当”一声脆响。一个陶土花盆倒在地上,裂成几块。 齐墨喝道:“谁在那里?” 花架后无人应声。 关临风手腕一抖,打出一枚铁莲子。铁莲子笔直地飞出,打中地上的破花盆,将其中最大的一块陶土片击得粉碎。 藏在花架后的人被他这一手震住,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原来是那个住在花坞旅舍的男大学生郭飞。 郭飞浑身湿透,裤子上还沾着一片泥泞,似乎是刚才摔了一跤。他一脸惊慌,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类似指南针的小装置。小装置的表盘上,镶着一排共四个小电珠。此时,表盘上的指针正正地指向水鬼,而那四个小电珠正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 “这么大的雨,你藏在这里干什么?”晴宜奇道,“你手里那个又是什么东西?” “鬼魂探测器?网上买的吧。”齐墨认出那个装置,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吗?即便你对这些灵异传闻感兴趣,也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们和水鬼都是一伙的!”郭飞拿着鬼魂探测器的手都在发抖,却仍强撑着和他们对峙,“孙绮呢?关临风,我看见孙绮进你的房间了!她为什么会去找你?她现在在哪儿?” 原来他是因为担心孙绮才冒险跑来的吗? 晴宜觉得他人虽然有点傻,但这份心意倒也可贵,便告诉他:“孙绮姐没事的!她在关临风房间里睡觉呢。” “睡觉?她为什么会在一个刚认识的男人房间里睡觉?肯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郭飞指着关临风,怒不可遏。 晴宜见越抹越黑,赶紧接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之前有点不舒服,在关临风那里休息。孙绮姐是来陪我的。” 没想到,郭飞顿时把矛头指向了她,说:“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怎么尽和他们这种怪人混在一起?你总帮他们说话,可见已经被他们洗脑了!我劝你也早点迷途知返吧!” 晴宜瞅一眼手握铁莲子随时准备打架的关临风,又看看正和水鬼亲密无间说话的齐墨,觉得郭飞把他们归为“怪人”似乎也不算全错。甚至,孙绮的这个“睡觉”,也确是因为齐墨下药有功,而她和关临风正是帮凶。郭飞说他们动了手脚,推测其实是十分准确的…… 她还想好好跟郭飞解释。关临风却已经皱起了眉头,说:“从你开口到现在,每一句话都是毫无依据的指责和谩骂。如果你没有什么正经事的话,我劝你赶紧回自己房间去,别给自己找麻烦,也不要再浪费我们的时间。” 郭飞明显有些不服气,不愿就这么走,但他刚才见过关临风的身手,知道自己的战斗力跟对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再留下去也只能是自找没趣。他磨磨蹭蹭地转身,还想着走前再留一两句狠话,突然就听到旅店二楼传来一声尖叫。 “孙绮?” “孙绮姐?”晴宜和郭飞同时听出了这个声音。 “你跟着齐墨。我去看看。”关临风把伞交到晴宜手里,后退两步,一个助跑来到楼前,纵身跳起,右脚踩在一楼空调机上,借力再向上一跃,双手攀住二楼窗户边沿,翻身就进了房间。 很快,屋里就传来了打斗声。 “你就老实待着吧!别再添乱了!”晴宜看出郭飞也想往楼里冲,赶紧拉住了他。 郭飞被她一拽,手里的鬼魂探测器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鬼魂探测器落地的一瞬间,四个小电珠同时熄灭。 晴宜和郭飞都俯身去捡。他们俩一起看见,探测器表盘上的指针正在飞快地旋转。 指针转了数圈,最终指在郭飞的方向停了下来。跟着,四个小电珠一同亮起,发出刺眼的红光。 第15章 替死鬼?冤死鬼! “当心!” 晴宜不用齐墨提醒,已经一把推开郭飞。 郭飞反应不及,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道黑影正好飞过来,擦着他的鼻子扑了个空。 黑影落地后没有停顿,掉头再次扑向郭飞。然而齐墨已经赶了过来,手臂一探,只一招便制服了黑影。 晴宜这才看清,那黑影是个中年男子,更确切地说,是个中年男鬼。 中年男鬼嘴唇青紫、眼圈乌黑,全身皮肤苍白肿胀,头发里夹着水草,看来也是个溺死鬼。但他和水鬼赵屏不同,穿的是衬衫和牛仔裤,一副现代打扮,死亡时间应该距离现在不远。这又是哪里来的鬼? “齐鬼使,你……唔!”那男鬼认出齐墨,刚一开口,却被齐墨大力扼住咽喉,顿时说不出话来。 “早跟你说了,不要攻击他们,你就是不听。吃亏了吧?”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花架上传来,“找到替死鬼就能超生的说法是假的,我亲自试过了,没用的。瞧见楼上那个恶心的胖子了吗?我白白牺牲色相把他拖下水淹死,结果也并没有发现去阴司的办法。” 晴宜抬头看去,只见花架上坐着一个清秀俏丽的少女,穿着绣花的紫色和服,梳着丸子头,纤细的双腿从花架边垂下,用白玉一般的脚趾夹着两只木屐,晃悠悠地荡来荡去。 “我看过你的照片!”晴宜知道她是谁了。 小女鬼嘟起嘴,不悦道:“是我被鬼拖下水的那一张吗?我玩cosplay好多年了,出过好多片,结果只有这一张最出名!” 晴宜心说,你这出名的代价可够大的。但她没敢真说出来,而是问:“你是coser,刚才那位想必是作家了?” “我才是作家。那位是在我之后遇害的,是个长途车司机。”一个戴眼睛的男鬼从花架后飘了出来,“齐鬼使,请手下留情。我们几个羁留在此地,已经一年多了。我们成日浸泡在冷水里,一遍遍重温溺死时的痛苦,真是度日如年。你一直不带我们去阴司归籍,也不肯收我们的贿赂,我们这也是逼不得已,才想到替死鬼的民间传说。我们只是想找办法转世超生罢了。” 齐墨的脸色阴晴不定。晴宜突然害怕起来。 她一直默认齐墨是个深情但不失正直的鬼使,但他为了不暴露水鬼,把这几个被水鬼害死的新鬼拘禁在这里受苦,实在太过偏激。他能这样对待鬼,她为什么认定他就不会伤害人呢? 她默默移动脚步,往旅店后门挪去。此时此刻,她唯一能相信的,就是旅店里的关临风。 齐墨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把尖刀,朝着晴宜头顶掷了过来。 晴宜一声尖叫,双手抱头。尖刀却从她头顶上方飞过,刺中正从旅店二楼窗口飞出的一道黑影。 黑影哀嚎一声,滚落在地。 晴宜忙伸头去看,看清黑影长相,又是一声尖叫。 那家伙秃头、啤酒肚,穿着一件油腻腻的衬衫,正是之前在花坞旅舍大堂调戏孙绮的那个张总!只是,他现在浑身水肿、面色青灰,已然也是个溺死鬼了。 齐墨的尖刀此刻正插在他大腿上。伤口周围没有流血,却冒着烧灼似的黑烟。 看见曾经打过交道的人变成鬼,和看见野生鬼,感受又不一样。 晴宜嘴唇发抖,说话都有些结巴,问那小女鬼:“他……他就是你找的那个替……替死鬼?” “是我把他拖下水淹死的。但他可没替我。”小女鬼苦恼地说:“我被传说骗了!” 这个小姐姐长相天真甜美,却也不是什么善茬。几个溺死鬼中,竟然是她第一个采取了找替死鬼的行动。 晴宜不免有些怕她。好在,关临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旅店后门口。 关临风正扶着孙绮,从旅店后门走出来。 孙绮似乎扭伤了脚,走路一瘸一拐,纤纤玉手紧抓着关临风胳膊。 关临风端着胳膊任她扶,同时很注意地没让手碰到她的身体,模样十分绅士。 饶是如此,郭飞也已经攥起了拳头。但他没想到,关临风竟把孙绮扶到了他身边,还交代道:“她脚扭了,你照顾下吧。” 郭飞脸上懵,手下却不慢,赶紧搀住孙绮,把她扶到一旁的藤椅上坐下。 关临风拍了拍晴宜,示意她和郭飞、孙绮待在一起。他自己则挺身站到三人身前,打量过院内诸鬼,叹了口气,问齐墨:“水鬼滞留人间,本就是因为你一念之差。现在,她伤人害命,罪孽更重,而这些亡魂更是无辜可怜。齐墨,你就没有后悔过吗?” 齐墨黯然道:“你说的对,这本就是我一己私心造成的错误,又不得不用更多的错误来弥补。说不后悔是假的,但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只希望能把阿屛回圣女祠。然后,我会遵守承诺,抹平这里的一切痕迹,并去阴司领罪。” “你去领罪,老子就能活过来吗?凭什么老子就要做鬼?要死大家一起死!”张总原本一直躺在地上,听到这话,突然跃起。他从大腿上拔出齐墨的尖刀,径直扑向关临风。 关临风向左踏出半步,避开刀锋,右手稳稳地擒住张总持刀的右手,扣住他手腕自下而上一锁。 张总瞬间吃痛,不由自主地往下跪,想减轻手腕的压力。他手中的刀也掉在了地上。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更加疯狂,对着周围三鬼嘶吼道:“一起上呀!没听到他说要‘抹平’咱们吗?与其魂飞魄散,还不如拼他娘个鱼死网破!” 作家第一个响应,抄起一个花盆朝关临风砸过来。 关临风身后有晴宜、孙绮和郭飞,不能躲闪,便掷出一枚铁莲子将花盆击落。 作家跑到花架下,又搬起第二个花盆扔了过来。 这次,关临风接连发出三枚金光闪闪的铁莲子,先击落花盆,跟着击中了作家的胸口。刚才他布阵擒水鬼时,曾在铁莲子上施以驱鬼的玄术。此时击中作家的,正是附有驱鬼术的铁莲子。 作家痛呼一声,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另一边,齐墨已经制服了司机,用缚魂锁将他和水鬼捆在了一处。 关临风对付作家的时候,张总趁机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他肥胖的身体异常灵活地向前一扑,伸手去够地上的尖刀。 晴宜看出他的意图,立刻飞起一脚,把尖刀踢到了两米外。 张总扑了个空,一怒之下,反手就去抓晴宜的腿。 晴宜撤脚不及,被他抓住脚踝。 郭飞抄起一把藤椅,狠狠砸向张总胳膊,逼得他放开了晴宜。 张总的脸色越发狰狞,摇晃着起身,发疯一样朝郭飞扑过去。 关临风此时已击倒了作家,转眼看见张总这般动作,立刻开始凌空书写。但他一个“魄”字写到一半,却突然犹豫了一下,没再写下去,转而掷出两枚铁莲子,将张总击倒在地。 此时,庭院内众人的目光都被张总吸引。coser小女鬼看出便宜,从花架上跳了下来,捡起被晴宜踢出的尖刀,挺刀刺向已经吓呆的孙绮。她这一击动作漂亮如漫画人物,显然是为了cosplay曾特意练过的招式。 关临风和齐墨都没料到她还藏着这一手,双双赶去阻拦,却已来不及。 伴随着孙绮的尖叫,雪亮的尖刀刺进了郭飞的手臂。千钧一发之际,是郭飞挡在了孙绮身前。 孙绮显然十分震动,美目圆睁,嘴唇微微地动了几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那边,关临风施展近身格斗技巧,击飞尖刀、放倒小女鬼,动作如行云流水,十分潇洒。而孙绮竟然一眼都没看,只是盯着郭飞流血的胳膊。 混乱中,没人留意到张总是什么时候从地上爬起来的。他身上竟也笼罩起一层黑气,正如此前的水鬼一般。 关临风此时刚制服小女鬼,恰好背对着他。张总蓄起全身力气,提肘撞向关临风背心。 夜雨掩盖了他冲过来时的风声,也影响了关临风的速度。 关临风感到背后劲风袭来,已来不及转身。他本可以向旁边躲闪,但为了护着晴宜三人,选择咬牙硬抗了这一记肘击。他忍着左侧肩胛出传来的疼痛,拧腰回身,掷出一把铁莲子。 张总偏头躲过。不想这竟是一记虚招。关临风趁他躲避铁莲子时,飞起一脚,正踢中他腰肋柔软处,将他踢得飞出数米。 自打张总开始冒黑气,他的战斗力就成倍增长。 此时他被踢飞,竟还能在中招的刹那冲着关临风的胸口挥出一记直拳。 关临风抬起左臂格挡,却因为左侧肩胛受伤,没能完全卸去这一拳的力量,后退了两步,微微皱起眉,似乎在忍受某种痛苦。 齐墨赶过来,一记手刀劈晕张总,边用缚魂锁绑紧他,边问关临风:“你没事吧?我也没想到,这家伙的怨念居然这么重,竟在死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变成了厉鬼。你被戾气击伤,还要赶紧用玄气化解才好。不然,戾气留在你体内,以后会很麻烦。” “我明白。”关临风点头表示领情,“夜长梦多,咱们抓紧时间去圣女祠吧。我一边走一边运气疗伤就行。” 齐墨想尽早让水鬼脱离痛苦,自然不会反对。他跟关临风一起,把作家、司机、coser、张总四鬼都拖入那口水井中,布下法阵封闭了井口,打算安置好水鬼后再来处理他们。 临行前,关临风想了想,对郭飞说:“还得请你帮个忙。等下我们走了以后,麻烦你把旅店后门锁起来,然后守在门口。我们回来之前,别让任何人进来这个院子。” 郭飞的表情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是兴奋,似乎很高兴自己可以作为团队的一员参与到这种灵异事件中来。他大力点头道:“请放心,交给我吧!” 第017章 李锡祥的法阵 夜雨连绵不绝,空气中始终保持着极高的湿度。这样的天气,坐着不动都感觉憋闷,长途步行外加爬山,更是辛苦。 一行人走到圣女祠时,不仅晴宜上气不接下气,关临风都有些微喘。 李锡祥正在给净化法阵做最后的布置,见到这个情景,不由多看了关临风两眼,问:“受伤了?” 关临风将刚才在花坞旅舍后院的混战简单讲了。 瑶雪第一个跳起来,懊恼道:“这么有趣!可惜我没在现场。” “有趣在哪儿啊?”晴宜本来就喘,听到这话,更是气结,“齐墨大哥和关临风两个打四个,很惊险的!关临风都受伤了。” 雷阳最了解关临风,半关心半取笑地说:“你也不是初出茅庐了,几个新死的小鬼,怎么也能伤到你?八成是关圣人又动了什么恻隐之心,手下留情了吧。” “关圣人?这是你的绰号?”晴宜奇道。她被雷阳提醒,想起当时关临风那个写了一半的“魄”字,发现他可能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关临风跟雷阳是玩笑惯了的,但听晴宜这么问,不由脸上一红,替自己辩解道:“他瞎叫的,你别听他的。新死之鬼,魂体未稳。如果我那个魄字打实了,他很可能直接就魂飞魄散了。我是觉得,那张总到底也是无辜横死,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 这一点晴宜倒也赞同。她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夸道:“你真善良。” 这下关临风的脸更红了。 雷阳大笑起来,说:“怎么样?不是我瞎叫吧?我早说过,你这个圣人属性,很讨女孩子喜欢的。” 关临风没好气地说:“滚滚滚!四处惹相思债的人可不是我。” 晴宜敏锐地从这话里听出了八卦。她看了一眼雷阳帅气逼人的长相,倒也觉得不难理解。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深入吃瓜,李锡祥已经接过了话头,说:“玄师常年和妖魔鬼怪作战,如行走于刀刃,稍失分寸,便可能血光临身。因而,我见过的玄师中,嫉恶如仇、宁杀勿纵者多,宅心仁厚、懂得饶人者少。小关这一点倒很像当年的关老,不错!” 关临风赶紧谢过前辈的赞扬。雷阳也不敢再玩笑。 齐墨深深向李锡祥鞠了一躬,说:“李老您也是仁厚之人!您仗义援手的恩情,我和阿屛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 “齐鬼使太客气了!布置个法阵,原不是什么大事!”李锡祥笑道。 齐墨又向着众人鞠了一个躬,说:“我之前几次跟你们动手,颇有得罪之处。各位不计前嫌,还愿意这么帮我,我真的……真的十分感激!” 大家听出齐墨这话是动了真情,一时也是手忙脚乱,只纷纷说着“不用”“没事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是李锡祥调节气氛道:“别谢了这个谢那个了!这原本都要怪你自己。你这一番深情,连我这个糟老头看了都觉得感动,别说他们这些小年轻了。” 齐墨本已红了眼眶,听到这话,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水鬼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只是呆望着齐墨,显然并不明白他都为她做了些什么。 “到这里来吧。”李锡祥温和地说着,把水鬼引到祠堂正中的法阵中。 法阵核心区域大约有一平米。那里的地面上,画满了交错的黑线和红线。 晴宜走过去仔细研究,却发现那“黑线”和“红线”,都是用墨汁和朱砂写就的密密麻麻的符箓。怪不得李锡祥他们要提前这么久准备! 她又看向周围,发现被打坏的圣女像那里,如今立着一个树枝扎成的假人。假人做工十分粗糙,几根粗枝绑起来成为躯干,末端分叉的两根细枝做成胳膊,树叶和草编了一个圆球就算脑袋。晴宜之所以看出它是个假人,纯粹是因为它胸前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水鬼的名字“赵屏”,从字迹看很像是瑶雪的手笔。 假人身上缠着九道红线。红线拉长,一直连到法阵四周,分别固定在地面上九个特殊形状的符箓处。每条红线上面,还各挂着一个铜铃铛。晴宜留意到,虽然他们这么多人在圣女祠里活动,常常带动气流,但那些铜铃铛始终都不曾响过一声。 晴宜好奇地请教李锡祥:“这个假人是做什么用的?” “圣女祠的净化法阵崩塌已经三年了,水鬼体内积存了太多戾气。而我设立的这个新法阵,毕竟比不了坎卦石板这样的上古神器,无法在清除这么多戾气的同时,又不伤害水鬼。因此,还得辅助一些其他方法。”李锡祥解释道,“这个假人,便是水鬼的替身。等下我会施术将水鬼体内的戾气引到假人身上,再驱动法阵化解戾气。这样,才能保证水鬼的魂魄不受损伤。” “这假人……似乎是临时做成的,能承受这么多戾气的吗?”关临风看了看那个粗糙的树枝人,从专业角度委婉地表达了下疑问。 “承受不住也不要紧。这摆阵的朱砂是天火炼成,自有驱逐邪祟的神力,不会让戾气逃出阵的。”李锡祥说着,又取出一根红绳,将一头系在假人身上,另一头系在水鬼腰间,下令道,“你们其他人,都退后!” 晴宜拖住一个劲儿想往前凑的瑶雪,跟随关临风和雷阳退到祠堂角落。齐墨柔声对水鬼说了声“别怕”,也退到了墙边。 李锡祥见他们都已离开,开始施术催动法阵。 系在水鬼腰间的红绳立刻动了起来,起初只是一点点颤抖,逐渐演变成剧烈地晃动,最后,九道红绳上的铜铃一起响了起来。 水鬼浑身发抖,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但仍坚强地站在原地,任李锡祥一次次催动法阵,引出她体内的戾气。 “叮铃!”“当啷!”铜铃乱纷纷地作响,一声紧过一声,似急雨骤降、惊雷乱滚,闻之令人心惊。终于,那铃声响到极致的刹那,阵眼处的假人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戾气,冒出一阵黑烟,炸得四分五裂。 铃声骤然停下,圣女祠内一时安静地让人害怕。 水鬼跌倒在地上。齐墨想去扶他,却被李锡祥喝止住。 李锡祥脚下走着有规律的步法,来到法阵另一侧,继续施展玄术。 断裂的红绳在法阵内狂舞,如被大风吹动,却始终飘不出法阵的边缘。 晴宜注意到,李锡祥每念一句咒语、每变一次手印,红绳的舞动就慢一分。而在他移步换位的间隙,红绳的舞势便又激烈起来。 “所以,水鬼体内的戾气现在都被困在了法阵里,而李老正在操作法阵和戾气搏斗,是吗?”她向关临风求证道。 关临风点点头,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说:“李老已经占了上风,应该没事了。” 晴宜虽然不懂怎么看上风下风,但既然靠谱如关临风都这么说了,她便也放下心来,笑道:“咱们总算没有白忙活。” “是没白忙。这半天的功夫,你和临风都成‘咱们’了。”雷阳心情也不错,又开起玩笑。 晴宜脸一红,怒道:“我没其他意思,你别胡说!” 关临风对雷阳的玩笑早已免疫,云淡风轻地回嘴:“你如果平时能少说几句话,也不至于被排斥在这个‘咱们’之外。” “就是,就是!”瑶雪也积极附和。看来,她昨天晚上和雷阳在圣女祠布置法阵,也没少被他编排,早有积怨。 晴宜和关临风都笑了起来。 雷阳伸手在瑶雪头上敲了两下,不满道:“你又是跟着起什么哄!” 瑶雪捂住头,不满地要打他。雷阳灵活地躲过。 四人笑闹时,突然听见李锡祥大喝一声:“何方妖物!” 晴宜闻声回头,见李锡祥正在法阵南面施术,而一道红影正无比迅疾地向法阵西北角撞去。 雷阳骂了句街,毫不犹豫地展开铁链,大力挥向那道红影。 关临风和他同时出手。三枚铁莲子迅如流星,飞向那疾驰中的红影。 “叮、叮、叮!”“当咣!”铁莲子和铁链先后击中红影,发出金属交击的脆响。 红影因为他们的攻击,前进的方向偏了少许,最后勉强擦过法阵的一角,没能撞破法阵,但仍撞得整个法阵剧烈地晃了一晃。 法阵中的红绳疯狂地上下翻飞。铜铃声疯狂大作,震得人鼓膜生疼。晴宜知道,这说明法阵不稳,被困在阵中的戾气又猖狂起来。 李锡祥快走两步,手印越变越快,动作也越来越复杂,显然是在努力修补这一击造成的危害。 关临风和雷阳则已经从两侧包围住那道红影。 红影又滴溜溜转了几圈才停下来。晴宜这才看清,那是一个红色绸缎围成的“茧”。她顿时知道这破坏者是谁了。 她上次在圣女祠遇到那个女鬼姽婳时,就听雷阳说过,姽婳腰间的红练是件厉害兵器,看似是柔软的绸缎,其实坚如精铁、韧如蛛丝,刀劈不断、火烧不着。 这红茧里,一定是那个女鬼姽婳! 第006章 高人的试炼(下) 晴宜和雷阳回过神来,都是懵了片刻,才慢慢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瑶雪小口呷着杯中的茶,显然还没完全弄明白情况。 关临风见茶中没有玄机,料想老人没有恶意,应该只是在考察他们,便主动道歉说:“刚才是我多疑,失礼了。请问前辈,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李锡祥。”老人笑了笑,伸出两指,点了点他和雷阳,“后生可畏。你们两个不错,但如果想在成就上超过那些天生玄性出众的幸运儿,还要更努力。” 雷阳和关临风听到他的名字,都露出“久仰”的神情。 雷阳摸摸鼻子,笑道:“您老不愧是成名前辈,玄气场真强。我是得努力了,刚才我表现的还不如向瑶雪,实在惭愧。” 李锡祥看了瑶雪一眼,赞许道:“小姑娘并非修行之人,但灵台清明,不为外物所扰,可见本性真纯。难得!” 晴宜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位老前辈说瑶雪本性真纯,所以没有“中邪”。那她在洞外就被迷惑了,是第一个中招的,岂不是说明她思想最不纯洁? 她脸上的懊丧之色没有逃过李锡祥的眼睛。 李锡祥微微一笑,冲她招了招手,说:“你来,让我仔细看看。” 晴宜对眼前的老人仍有些畏惧,磨蹭着不敢上前。 关临风不动声色地轻推了她一把,陪着她一起上前两步,来到李锡祥面前。 李锡祥仔细端详她片刻后,温言道:“你不必害怕。其实,比起他们三个,你更应该觉得我亲近才对。” “为什么?”晴宜不解。 李锡祥问她:“你听过你这两位朋友说起修行的事吗?” 晴宜犹豫地看了关临风一眼,说:“听过一点点……好像是分为‘玄气’和‘玄性’两部分。玄气可以后天修炼,用来提高身体的能力,也是施玄术什么的动力和根本;玄性是先天的,影响施出来玄术的强弱。” 关临风点头赞许。 李锡祥微笑道:“那么,你可知道,你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天生玄性十分出众的幸运儿?” “我?”晴宜不敢置信,随即又遗憾地说,“可惜我不是玄师,浪费了。” “你以后可以学着当玄师啊!”瑶雪比她还兴奋,拉着雷阳和关临风,问,“对不对?” 关临风和雷阳一个看地,一个望天,都假装没听到。 晴宜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还可以有“当玄师”这个选项,甚至她是今天才确信世界上真有玄师这个职业的。她脑中一片空白,面对李锡祥的肯定和瑶雪的热情,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如果有兴趣,确实可以考虑考虑。玄师是个危险的职业,我通常不劝人入行,但看见你这么好天赋,我还是没忍住说多了。”李锡祥摇摇头,微笑道,“先不谈这个了。刚才你们在门口说遇到困难,是怎么回事?” 关临风将水鬼的事情说了。 李锡祥听完后,沉吟道:“这事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那水鬼如果真是当年那位冤死的赵家小姐,为何一百多年不害人,最近才开始害人?那位齐墨老板到底是人还是鬼,为什么要护着她?搞清这些,也许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也不一定要跟那齐老板硬碰硬。” “我倒是听过些传闻,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们。”左侧的石洞“卧室”内走出另一个老人。 那老人白发白须,皮肤黝黑,一身粗布衣服,想来就是那个山中隐士。 隐士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后,接着说道:“传说中,当年那赵家小姐冤死后化为水鬼,杀了仇人,又要向是非不分的族长索命。赵家请来玄师,本是想将那水鬼打个魂飞魄散的,但那小姐的生母不忍,苦苦哀求那位玄师。最终,那位玄师动了恻影之心,在他的帮助下,小姐的生母在附近山中为已经化作水鬼的女儿建了一座祠堂,设下能净化魂灵的法器、法阵,日日以香火供奉,希望帮女儿的亡魂洗去戾气,早日重新投胎。那祠堂的确有用。此后,水鬼一百多年没到南亭为祸。但我也不知道,这两年为什么又闹了起来。” 关临风忙问:“那座祠堂如今还在吗?” “就在这座山中。”隐士说,“日子久了,后来人都渐渐忘记了当初建祠堂的目的。这祠堂几次修葺、易名,如今被叫做‘圣女祠’。现在的人大多以为里面供奉的是位地仙,还常有人去祈愿呢。” 李锡祥说:“这样说来,要搞清这件事,那圣女祠是不得不去了。” “这阴雨天,若去爬山,你那老关节可还吃得消?”隐士白了他一眼,“我劝你还是在我这里休息,否则倒是拖累几位小友。” 听他这样说,雷阳和关临风都赶紧表示:“李老身体不适,不敢麻烦您一起前往。如今有了线索,不如让我们先去调查,回头有了新消息,再来请教您。” 他们这一聊,便聊到了快要天亮。隐士让他们在家里睡一会儿再出发。他和李锡祥住一间屋,另一间便留给了这几位不速之客。 雷阳和关临风大度地把床让给了两位女生。他们则用隐士拿来的垫子随意打了个地铺。 晴宜和衣卧在床上,虽然疲惫,但也许是喝了咖啡和茶的缘故,并没有睡意。 这一夜的经历如梦似幻,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过了十几年单纯的校园生活,她是如此渴望外面的世界。而今晚展现在她面前的这个新世界,虽然和她想的不一样,但无疑更精彩、有趣。 那位李锡祥老人,似乎是个很厉害的玄师,他说她玄性很高,假如她愿意,以后也可以当个玄师…… 当玄师会是种怎样的体验呢?她想着关临风和齐墨过招时的沉着气度,想着雷阳挥舞铁链时的飒爽英姿,很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当个玄师,能变得很厉害,能四处游历、冒险、结交朋友……似乎真的很有意思。 想到这里,她不由翻了个身,偷眼瞄了瞄地上睡着的那两个玄师。 雷阳明明长着一张可以媲美明星的帅脸,却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睡得四仰八叉。关临风则是抱着手臂侧卧着,睡相十分安静,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做一个并不甜美的梦。 看来玄师也分很多种呀。 第18章 李锡祥的法阵 夜雨连绵不绝,空气中始终保持着极高的湿度。这样的天气,坐着不动都感觉憋闷,长途步行外加爬山,更是辛苦。 一行人走到圣女祠时,不仅晴宜上气不接下气,关临风都有些微喘。 李锡祥正在给净化法阵做最后的布置,见到这个情景,不由多看了关临风两眼,问:“受伤了?” 关临风将刚才在花坞旅舍后院的混战简单讲了。 瑶雪第一个跳起来,懊恼道:“这么有趣!可惜我没在现场。” “有趣在哪儿啊?”晴宜本来就喘,听到这话,更是气结,“齐墨大哥和关临风两个打四个,很惊险的!关临风都受伤了。” 雷阳最了解关临风,半关心半取笑地说:“你也不是初出茅庐了,几个新死的小鬼,怎么也能伤到你?八成是关圣人又动了什么恻隐之心,手下留情了吧。” “关圣人?这是你的绰号?”晴宜奇道。她被雷阳提醒,想起当时关临风那个写了一半的“魄”字,发现他可能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关临风跟雷阳是玩笑惯了的,但听晴宜这么问,不由脸上一红,替自己辩解道:“他瞎叫的,你别听他的。新死之鬼,魂体未稳。如果我那个魄字打实了,他很可能直接就魂飞魄散了。我是觉得,那张总到底也是无辜横死,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 这一点晴宜倒也赞同。她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夸道:“你真善良。” 这下关临风的脸更红了。 雷阳大笑起来,说:“怎么样?不是我瞎叫吧?我早说过,你这个圣人属性,很讨女孩子喜欢的。” 关临风没好气地说:“滚滚滚!四处惹相思债的人可不是我。” 晴宜敏锐地从这话里听出了八卦。她看了一眼雷阳帅气逼人的长相,倒也觉得不难理解。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深入吃瓜,李锡祥已经接过了话头,说:“玄师常年和妖魔鬼怪作战,如行走于刀刃,稍失分寸,便可能血光临身。因而,我见过的玄师中,嫉恶如仇、宁杀勿纵者多,宅心仁厚、懂得饶人者少。小关这一点倒很像当年的关老,不错!” 关临风赶紧谢过前辈的赞扬。雷阳也不敢再玩笑。 齐墨深深向李锡祥鞠了一躬,说:“李老您也是仁厚之人!您仗义援手的恩情,我和阿屛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 “齐鬼使太客气了!布置个法阵,原不是什么大事!”李锡祥笑道。 齐墨又向着众人鞠了一个躬,说:“我之前几次跟你们动手,颇有得罪之处。各位不计前嫌,还愿意这么帮我,我真的……真的十分感激!” 大家听出齐墨这话是动了真情,一时也是手忙脚乱,只纷纷说着“不用”“没事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是李锡祥调节气氛道:“别谢了这个谢那个了!这原本都要怪你自己。你这一番深情,连我这个糟老头看了都觉得感动,别说他们这些小年轻了。” 齐墨本已红了眼眶,听到这话,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水鬼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只是呆望着齐墨,显然并不明白他都为她做了些什么。 “到这里来吧。”李锡祥温和地说着,把水鬼引到祠堂正中的法阵中。 法阵核心区域大约有一平米。那里的地面上,画满了交错的黑线和红线。 晴宜走过去仔细研究,却发现那“黑线”和“红线”,都是用墨汁和朱砂写就的密密麻麻的符箓。怪不得李锡祥他们要提前这么久准备! 她又看向周围,发现被打坏的圣女像那里,如今立着一个树枝扎成的假人。假人做工十分粗糙,几根粗枝绑起来成为躯干,末端分叉的两根细枝做成胳膊,树叶和草编了一个圆球就算脑袋。晴宜之所以看出它是个假人,纯粹是因为它胸前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水鬼的名字“赵屏”,从字迹看很像是瑶雪的手笔。 假人身上缠着九道红线。红线拉长,一直连到法阵四周,分别固定在地面上九个特殊形状的符箓处。每条红线上面,还各挂着一个铜铃铛。晴宜留意到,虽然他们这么多人在圣女祠里活动,常常带动气流,但那些铜铃铛始终都不曾响过一声。 晴宜好奇地请教李锡祥:“这个假人是做什么用的?” “圣女祠的净化法阵崩塌已经三年了,水鬼体内积存了太多戾气。而我设立的这个新法阵,毕竟比不了坎卦石板这样的上古神器,无法在清除这么多戾气的同时,又不伤害水鬼。因此,还得辅助一些其他方法。”李锡祥解释道,“这个假人,便是水鬼的替身。等下我会施术将水鬼体内的戾气引到假人身上,再驱动法阵化解戾气。这样,才能保证水鬼的魂魄不受损伤。” “这假人……似乎是临时做成的,能承受这么多戾气的吗?”关临风看了看那个粗糙的树枝人,从专业角度委婉地表达了下疑问。 “承受不住也不要紧。这摆阵的朱砂是天火炼成,自有驱逐邪祟的神力,不会让戾气逃出阵的。”李锡祥说着,又取出一根红绳,将一头系在假人身上,另一头系在水鬼腰间,下令道,“你们其他人,都退后!” 晴宜拖住一个劲儿想往前凑的瑶雪,跟随关临风和雷阳退到祠堂角落。齐墨柔声对水鬼说了声“别怕”,也退到了墙边。 李锡祥见他们都已离开,开始施术催动法阵。 系在水鬼腰间的红绳立刻动了起来,起初只是一点点颤抖,逐渐演变成剧烈地晃动,最后,九道红绳上的铜铃一起响了起来。 水鬼浑身发抖,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但仍坚强地站在原地,任李锡祥一次次催动法阵,引出她体内的戾气。 “叮铃!”“当啷!”铜铃乱纷纷地作响,一声紧过一声,似急雨骤降、惊雷乱滚,闻之令人心惊。终于,那铃声响到极致的刹那,阵眼处的假人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戾气,冒出一阵黑烟,炸得四分五裂。 铃声骤然停下,圣女祠内一时安静地让人害怕。 水鬼跌倒在地上。齐墨想去扶他,却被李锡祥喝止住。 李锡祥脚下走着有规律的步法,来到法阵另一侧,继续施展玄术。 断裂的红绳在法阵内狂舞,如被大风吹动,却始终飘不出法阵的边缘。 晴宜注意到,李锡祥每念一句咒语、每变一次手印,红绳的舞动就慢一分。而在他移步换位的间隙,红绳的舞势便又激烈起来。 “所以,水鬼体内的戾气现在都被困在了法阵里,而李老正在操作法阵和戾气搏斗,是吗?”她向关临风求证道。 关临风点点头,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说:“李老已经占了上风,应该没事了。” 晴宜虽然不懂怎么看上风下风,但既然靠谱如关临风都这么说了,她便也放下心来,笑道:“咱们总算没有白忙活。” “是没白忙。这半天的功夫,你和临风都成‘咱们’了。”雷阳心情也不错,又开起玩笑。 晴宜脸一红,怒道:“我没其他意思,你别胡说!” 关临风对雷阳的玩笑早已免疫,云淡风轻地回嘴:“你如果平时能少说几句话,也不至于被排斥在这个‘咱们’之外。” “就是,就是!”瑶雪也积极附和。看来,她昨天晚上和雷阳在圣女祠布置法阵,也没少被他编排,早有积怨。 晴宜和关临风都笑了起来。 雷阳伸手在瑶雪头上敲了两下,不满道:“你又是跟着起什么哄!” 瑶雪捂住头,不满地要打他。雷阳灵活地躲过。 四人笑闹时,突然听见李锡祥大喝一声:“何方妖物!” 晴宜闻声回头,见李锡祥正在法阵南面施术,而一道红影正无比迅疾地向法阵西北角撞去。 雷阳骂了句街,毫不犹豫地展开铁链,大力挥向那道红影。 关临风和他同时出手。三枚铁莲子迅如流星,飞向那疾驰中的红影。 “叮、叮、叮!”“当咣!”铁莲子和铁链先后击中红影,发出金属交击的脆响。 红影因为他们的攻击,前进的方向偏了少许,最后勉强擦过法阵的一角,没能撞破法阵,但仍撞得整个法阵剧烈地晃了一晃。 法阵中的红绳疯狂地上下翻飞。铜铃声疯狂大作,震得人鼓膜生疼。晴宜知道,这说明法阵不稳,被困在阵中的戾气又猖狂起来。 李锡祥快走两步,手印越变越快,动作也越来越复杂,显然是在努力修补这一击造成的危害。 关临风和雷阳则已经从两侧包围住那道红影。 红影又滴溜溜转了几圈才停下来。晴宜这才看清,那是一个红色绸缎围成的“茧”。她顿时知道这破坏者是谁了。 她上次在圣女祠遇到那个女鬼姽婳时,就听雷阳说过,姽婳腰间的红练是件厉害兵器,看似是柔软的绸缎,其实坚如精铁、韧如蛛丝,刀劈不断、火烧不着。 这红茧里,一定是那个女鬼姽婳! 第019章 烟消云散 红茧里发出一声高亢尖利的鬼啸。那啸声极其凄厉,如地狱万千冤魂发出同一声惨叫,撕心裂肺,像一记重鞭,打在听者耳中心上。 法阵中的九枚铜铃本已落地息声,此刻却再次响了起来,和鬼啸相互应和。 晴宜听到这声鬼啸,已是头痛欲裂,伸手堵住耳朵,慢慢坐在地上,动也动不了。瑶雪的情况也跟她差不多。 法阵中铜铃一响,李锡祥的压力也瞬间倍增。只见他绕着法阵疾走,手舞口念,眼神专注,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姽婳口中啸声不停,身形却向李锡祥扑去,打算趁李锡祥全力护阵时,先将他攻下。 关临风和雷阳同时出手,铁莲子和铁链一起向姽婳招呼过去。 姽婳“咯咯”一笑,从容地躲开关临风的铁莲子,却不躲雷阳的铁链,反而挺身向铁链上撞去。她身周有红茧保护,撞上铁链,便如一个铁陀螺被鞭子击中,又滴溜溜地旋转着滑了出去。她这一撞的角度、力道计算得极好,正好让她路过水鬼身旁。她从红茧中伸出一只手,将水鬼提了起来。 水鬼本性柔弱,此时戾气已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齐墨手中的缚魂锁如灵蛇般袭向姽婳面门。姽婳见状,竟将水鬼推出去挡那缚魂锁。齐墨反应也快,手腕一抖,缚魂锁翻了个花,从水鬼身旁掠过,又掉头卷住水鬼,把她拉回自己身边。 姽婳也不追击,而是凝神运气,片刻后,她眼中精光大盛,裹着那红茧一个纵身,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和力道,再次撞向法阵。 众人到底是低估了姽婳的狡诈多变。她先佯攻李锡祥,引开关临风和雷阳,又借一捉一放水鬼,牵制住齐墨。此刻,她放出真正的破阵大招,却已经没人能阻拦她了。 法阵彻底奔溃。被困在阵中的戾气,终于找到了出口,化作一阵黑烟喷涌而出。 阵破的同时,李锡祥吐出一口鲜血,后退了两步,摔倒在地上。 雷阳飞快地写下一个“魄”字打向黑烟,却像给它掸了掸灰,只打下几缕烟丝来。 关临风抓起一把施过玄术的铁莲子,向半空扬洒出去。铁莲子在空中结成金网罩向黑烟。 黑烟被金网割成了数股,但一眨眼,却又合在了一处,在姽婳的操控下,像一条恶蛟般抬起头,作出威胁的姿态。 “业魔之力!”李锡祥惊呼道,“你一个女鬼,竟有魔族的业魔之力,可以操纵这无实无形的戾气!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本来呢,我只是来会会老朋友的……”姽婳眼波流转之间,已和关、雷二人亲亲热热地打了个招呼,“但看到你们这样以多欺少,不由想来打个抱不平。”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欺负谁了?”雷阳觉得莫名其妙。 “欺负它呀!”姽婳一指那戾气所化的恶蛟,“它在水鬼小妹妹体内住得好好的,被你们赶出来,还弄了这么厉害个法阵,想要消灭它。真是太残忍了!” 齐墨皱眉道:“你不要胡搅蛮缠!戾气,是天地间至阴至邪之气在鬼体内聚集形成的,并没有思想或情感。戾气能迷鬼之心智、伤人之魂魄,危害无穷,消灭它本是理所应当。” 姽婳的目光在他手中的缚魂锁上打了个转,问:“这位鬼使怎么称呼?” “齐墨。”齐墨自报家门后,接着说,“我当鬼使数百年,拘捕过无数为祸人间的孤魂野鬼,但修为像你这么高的,我是第一见。你是谁?你破坏法阵,放出戾气,到底想干什么?” “齐墨?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千面鬼使,久仰了。”姽婳笑道,“你这么看得起我,可愿意让这个水鬼小妹妹跟我走?水鬼是纯阴之体,最容易积养戾气,从而为祸作恶,早早就被玄师或阴司诛杀。像她有机缘活到百年以上的水鬼,实是少见,若好好调教,以后的修为不在我之下。” 水鬼害怕地躲到齐墨身后,拼命摇头。齐墨护住她,脸色凝重起来:“你是‘逆刑’的贼子?你们招兵买马,手竟已经伸到人间来了!” 姽婳微一颔首,算是默认:“齐鬼使为了她,做了许多违反阴司律例的事吧?阴司惩治罪鬼的手段,你比我更了解。你不如也加入我们逆刑算了。” “我做的事,自会承担后果,不劳你费心。”齐墨冷冷地说,“逆刑内都是穷凶极恶的逆贼。我身为阴司鬼吏,于公于私,都不可能让你带走阿屛。” “那便瞧瞧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姽婳说话间,已甩出双手红练,袭向齐墨。 齐墨双手握住缚魂锁,将索身横在胸前,挡住红练第一波攻势,然后身形一晃,向斜前方踏上两步,准备抢到姽婳身边近身作战。 关临风见此情景,不由点了点头。姽婳的红练是软兵器,近身作战时难以回转,而齐墨擅使短刀,选择贴身肉搏的确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最佳策略。齐墨一招之内便准确做出判断,可见千面鬼使能在鬼界成名,绝不仅是靠变脸的把戏。 他有心助齐墨一臂之力,扣住一把铁莲子,刚要出手,却看见那戾气凝成的黑蛟突然腾空,在众人头顶盘旋起来。 李锡祥脸色一变,想要阻止,但他受伤颇重,挣扎了几下,最终也没能站起来,只能对着关临风和雷阳喊:“不能让它离开这里!它飞到人多之处,必酿成大祸!” 关临风和雷阳自然也知道利害。 雷阳抛出铁链缠住黑蛟,给关临风争取施术的时间。 关临风双目微阖,神情专注,口中默念,双手飞快变化着繁复的手印。须臾,数十朵金色的梅花自他指间飞出,纷纷洒落在黑蛟身上。 黑蛟发出痛苦的哀嚎,却没有被击散,反而更加剧烈地在空中翻滚、挣扎。饶是雷阳臂力过人,此刻也有些控制不住那黑蛟,险些被它一个大腾空拽倒。他不得已收回铁链,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黑蛟失了铁链的牵制,更加疯狂,拍打着尾巴,没头苍蝇般在祠堂内转着圈乱撞。 晴宜和瑶雪慌乱地躲闪,好几次险些被黑蛟的尾巴扫到,多亏雷阳从旁相护。 雷阳手持铁链,左格右挡,护着两个姑娘和李锡祥,根本无暇再进攻。 关临风眉头微皱,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开始结印。 “龙翔?”雷阳看清他的动作,惊道,“临风,你这……” 李锡祥已经按住了关临风的手,急道:“不可!龙翔固然霸道无比,能将它击成数段,但仍无法使戾气消弭!到时,戾气化作几股,分头乱窜,岂不更加棘手!” 关临风却已有打算,沉着地说:“这股戾气如此强盛,不论是人是鬼,被它侵袭入体,不死也得重伤。但如果它只有现在的一部分,我、雷阳、齐墨这些修行者,便可以承受这种程度的侵袭。到时,我们每人引一部分戾气到自己体内,再用玄气慢慢将它化解。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李锡祥愣了一下,随即豪爽地笑道:“这的确是没办法的办法!我到底是老了,太爱惜自身,这回被年轻人比了下去!好吧,我虽然受伤,但修为尚在。这戾气我也来领一份吧!” 关临风还没问雷阳,后者已经说:“不用问我!我也不是第一次陪你当圣人了。你自己用了龙翔后,还能扛住一道戾气就好。” 晴宜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明白这几人是不惜损伤自身来消灭这戾气。她十分钦佩,只觉得胸中也生出一股豪气,只恨自己不是玄师,此时无法和他们并肩作战。 另一边,齐墨因为有伤在身,和姽婳的交手中逐渐落了下风。 红练卷舞,如血海翻波,将齐墨一点点淹没。只有尖刀的光芒偶尔一闪,展示着即将溺死之人最后的一点不屈服。 水鬼急得直哭,想去帮齐墨。但姽婳的红练舞得密不透风,她根本无法靠近。 这时,她听到了关临风和李锡祥的对话。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关临风身上,在等着他施展玄术“龙翔”击碎黑蛟。因而没人注意到,水鬼美丽的脸上,先后流露出犹豫、惧怕、惆怅的神情。最终,她无限温柔地看了一眼齐墨,表情坚定起来。 众人只看到了最后的画面。 水鬼飞身扑向那黑蛟,任戾气当胸灌入她体内,宛如一只洁白的蝴蝶,被荆棘的尖刺贯穿。 突如起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齐墨终于从姽婳的红练中挣脱,扑到水鬼身边,将她抱入怀中,恸道:“阿屛!为什么?” 水鬼的眼、耳、鼻、口内都有鲜血流出,但她依然笑得纯真甜美:“我不想跟她走!我不要去那个逆刑,那样……会变成你的敌人的。” “是我没用。”齐墨痛哭失声,“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水鬼已经看不见了。她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摸索了片刻,终于摸到了齐墨的脸,笨拙地替他擦拭着眼泪,说:“别这样讲。你,还有他们,已经为我做了太多了。我早就不属于这人间了,能侥幸赖在这里,偷得这么多快乐的时光,我很知足。这戾气本是我弄出来的,如果消灭它需要有人牺牲,那么也该是我,不能再让别人受到伤害了。” 齐墨握着她的手,用更大的力气将她抱紧,却仍无法阻止她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他在她消失后许久,仍保持着那个怀抱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随她而去,只留下一具躯壳驻留于此,不管千年万年。 第020章 告别南亭镇 “起床了,起床了!今天要赶火车的,不能睡懒觉!” 晴宜不情不愿地被瑶雪拖下床,听到“火车”,才想起今天正是她们离开南亭镇的日子。 这已经是圣女祠大战后的第三天了。她本想多休息几日,但关临风和雷阳打算今天离开。无巧不成书的是,这两位玄师居然和她们住在同一座城市!于是,在“十分想当玄师”的瑶雪大力促成之下,她们也买了跟他们同一趟火车的票,今天离开南亭镇,回到老家风夜城。 这三天里,他们每天都去隐士家看望李锡祥。 这位高人已经不再年轻,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至今仍卧床不起。但他精神还算不错,又有心提携后辈,不仅跟关临风和雷阳讲了很多修行的经验,也给晴宜和瑶雪扎扎实实地上了几节修行基础课。 经过这两场大战,李锡祥发现晴宜还不会在实战中运用阴阳两生术,不免跟她多说了许多阴阳两生术的运用技巧。 瑶雪则要从修炼玄气开始学起,更是每天都有十万个为什么。李锡祥也是有问必答,堪称模范教师。 当然,李锡祥也时常叮嘱他们帮忙留意其他几块伏羲石板的消息。 说起石板,晴宜便十分纠结。她虽觉得当玄师十分有趣,但理智告诉她,一旦她选择了这条路,就可能会彻底脱离她原本“正常”的生活。她一时无法下定决心,做出这么重要的选择。 可她也知道,她平白得了坎卦石板的力量,如果真像李锡祥说的那样,要依靠伏羲石板间的相互感应来寻找剩下的几块,那在寻找石板、修补空间分隔这件事情上,她于情于理好像也应该做点贡献。 反正她现在还在放假嘛,不如先利用业余时间帮着这些玄师拯救一下世界。 至于这石板要从何找起,她却是毫无头绪。瑶雪跟她建议,不如先跟着关临风和雷阳,他俩是玄师圈儿的,工作中又能接触到许多妖魔鬼怪,发现石板线索的机会比较多。晴宜虽然清楚,瑶雪这就是想跟着人家学当玄师,但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便也同意了这个计划。 现在,瑶雪又再催促,生怕晴宜磨蹭耽误了火车,影响她的“学习计划”。 晴宜好容易把她哄下楼去吃饭,这才得以安心梳洗,最后,还不忘对着镜子确认了一下自己今天的形象。 镜中的少女穿着水洗丹宁短裤、浅粉色T恤,清新的搭配更衬得肤色匀净如瓷。一张圆脸上,长眉杏目明朗清晰,粉润的唇色仿佛四月的蔷薇,只是两颊带着几许婴儿肥,显得稚气未脱。 她收拾妥当,提着行李来到楼下大堂,一眼便看见瑶雪精神饱满地和关临风、雷阳坐在一张餐桌旁。她不由替关临风和雷阳庆幸了一把,若不是大厅里人多,瑶雪现在多半已经开始新一轮的“玄师百问大考验”了。 孙绮和郭飞坐在旁边一桌,相谈甚欢。郭飞似乎刚讲了个笑话,孙绮被他逗得花枝乱颤。 与这两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脸憔悴的齐墨。他正站在前台,用嘶哑的声音替着两个客人办理退房。 “怎么这么慢!”雷阳上下打量着晴宜,“据说女孩子迟到都是为了打扮。你磨蹭了这么久,也没见收拾得多好看呀。” 晴宜镇定自若地回嘴:“女为悦己者容。那只能说明跟你同行还不值得我好好打扮吧!” 雷阳嬉笑道:“我不值得,那关临风呢?” 关临风正喝着粥,突然被无辜波及,本能地抬眼看了一眼晴宜。 晴宜知道关临风是个厚道人,不想拿他开玩笑,一时不知怎么接这话,只能努力瞪雷阳。 关临风有心替她解围,说:“我觉得挺好看的。” 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这句话和晴宜那句“女为悦己者容”合在一起听,显得格外暧昧。他脸上一红,也瞪了雷阳一眼。 这下,不仅雷阳,瑶雪也“嗤嗤”笑了起来。 他俩的笑声将孙绮和郭飞也引了过来。 孙绮大方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今天就走了吗?大家相逢一场,都是朋友了,留个联系方式吧。” 众人都欣然同意,开始交换电话号码。 晴宜问孙绮:“孙绮姐,你准备在南亭镇待多久呀?” “我那副画还没有画完。”孙绮说,“估计,我们还要再待一周吧。” “我们?”晴宜敏锐地抓住了她的用词,“郭飞哥也会陪你一起吗?” 郭飞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看见晴宜投来的那个“我懂”的眼神,更是脸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给她,转移话题道:“这个送给你!谢谢你那天晚上把我从那个张总的鬼爪下推开!” “嗯……”晴宜很想说,当时她以为要攻击她的是郭飞,因此才把他推开的,但为了不伤害他们刚刚建立起的友谊,她还是选择了闭嘴。毕竟,从结果看,她这一推确实是救了郭飞嘛。 “这是什么?”瑶雪好奇地探过头来。 “像是网上售卖的鬼魂探测器。”雷阳不以为然。 “我是微电子专业的。这个鬼魂探测器我自己改造过,不仅能监测到鬼魂,还能指示鬼魂所在的方向。”郭飞解释道,“晴宜想当玄师的话,以后说不定能用到。” 晴宜是见过这个鬼魂探测器的灵敏度的,开心地收下,连连道谢。 “我也有礼物要送你们!”孙绮从包里掏出两张精美的卡纸,发给晴宜和瑶雪,“那天就是在这个饭厅,我被那两个流氓堵住,多亏你俩站出来帮我。我每次回想起来都很感激!” 晴宜和瑶雪接过卡纸,发现是孙绮给她们画的肖像画,都十分惊喜,拉着孙绮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雷阳含笑看了关临风一眼。关临风没开口,只是微笑着旁观这温馨的场面。 却是齐墨走过来说道:“如果要为那天的事道谢,你们三个小姑娘,可都少谢了一个人。” 晴宜最是机灵,嘴也甜,忙说:“那是的,也要谢谢齐墨大哥,当时赶过来拉住了那个张总!” “我不是在说自己。”齐墨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铁莲子,放在桌上。 关临风一笑,将铁莲子收了起来,说:“果然是因为这个,才让你看出我玄师的身份。” 齐墨见晴宜仍一脸迷惑,提醒道:“当时你站出来帮孙绮解围,那个张总要打你,却突然自己摔倒了。你还记得吗?” 晴宜恍然大悟,对关临风道:“原来他当时会摔倒,是中了你的暗器吗?我还以为是他喝多了,走路不稳呢!” 雷阳“切”了一声,说:“就你这样的,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晴宜感激关临风,又想到雷阳这几日对她们也颇为照顾,听他这么说倒也不生气,反而笑道:“每次有麻烦,都能碰到你们这些高人相助,我这运气还不够好吗?” 雷阳对这奉承十分满意。关临风也不由莞尔,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道谢。 郭飞发出了“啧啧”声,似是没想到晴宜会说出这么狗腿的话来,但被孙绮嗔怪地瞪了一眼,立刻乖乖闭嘴收声。 齐墨摇摇头,对晴宜说:“我才发现你这张小嘴居然这么会哄人。若不是我这旅店要关张了,真想把你留下来替我拉客。” 对于齐墨关闭旅店这件事,大家并不觉得意外,但多少都有些担心这位刚刚失去挚爱的千面鬼使。 关临风叹了口气,说:“赵屏的事情,我们都很遗憾……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 他这话说得十分真诚。水鬼赵屏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魂体重新纳回了已经离体的戾气。她应该知道她的魂体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创,做出这种选择,就是决定让这戾气随她一起消亡了。她才是牺牲自己、保护他人的那一个。 “她当然是。”齐墨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水乡河道中绵绵不绝的流水。可再也不会有一个美丽的白衣少女,小心翼翼地从那水面上探出头来了。 晴宜轻声问:“齐墨大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的打算吗?第一件事,是处理后院井里的那几个溺死鬼。我已经让他们喝下了浮生梦,等他们忘记这里的一切,我就带他们回阴司,让他们去转生。然后……”齐墨的眼神变得冷厉起来,“我要去找那个姽婳,为阿屛报仇!” 雷阳叹了口气,说:“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但是,姽婳实力不俗,而且性格十分狡诈,你千万不要轻敌!” 晴宜也把李锡祥的评价转述给齐墨:“李锡祥老前辈说,那天在圣女祠,姽婳曾使过一招‘业魔之力’来操纵那戾气。她一个女鬼,同时会魔族的术法,肯定有不简单的背景。齐墨大哥,你一定要多当心!” 齐墨死灰般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点温情,点头道:“谢谢你们,我知道了。你们也多保重!咱们以后有缘再见。” 第021章 初到乔家村 早饭后,晴宜一行四人赶往火车站,登上了返回家乡风夜城的火车。 火车一路北上,窗外的风景从散落着湖泊的青翠农田,逐渐变成暗绿色的空旷原野。 车票是雷阳替大家买的,因为正赶上大学生放假回家的高峰期,只能买到最慢的绿皮车的票。因此,一路上无论大大小小的车站,他们的列车总要停站。 晴宜和瑶雪本就是长假出门游玩,时间充裕,心情放松,倒觉得搭乘这样一趟火车十分有趣。尤其是瑶雪,巴不得有更多时间能缠着关临风和雷阳,让他们多讲点玄师的故事,虽然多半时候都会被雷阳以“车上人多不方便”为理由拒绝。 除此之外,两个男生倒还是很好相处的。关临风温和宽厚,雷阳幽默开朗。大家一起下下棋、打打牌,有时还能跟附近的大学生们一起来两局狼人杀,倒也颇不寂寞。有两个性格活泼女生对雷阳表现出了明显的好感,找各种借口想跟他交换联系方式,但都被雷阳圆滑地婉拒了。 火车在一个叫乔家村的小站停靠时,关临风和雷阳借口去洗手间,悄悄溜下了车。 这种偏僻小站停车时间极短。一分钟之后,火车便关上门开走了。 “我这招怎么样?”雷阳看着远去的火车,十分得意,“这下总甩掉那两个小丫头了吧?” 关临风有点不放心,说:“我瞧着那列车上人挺杂的。她俩自己回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关圣人你就少操点心吧。”雷阳笑道,“周围那几个学生跟她们都玩熟了,真有什么事会帮着照应的。况且,火车上再乱,能比跟着咱俩来捉狐妖更危险吗?” “那倒是。”关临风点头同意,“乔家村这狐妖据说很难缠。我查白泽榜时,褚爷爷跟我说,已经有好几个玄师栽到这狐妖手里了。他提醒咱们务必要多小心。” 雷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个娇柔的女声不紧不慢地从他们身后传来: “说好的一起回去,一起研究线索找八卦石板呢?能不能麻烦有人给我们解释一下在这里下车的原因?捉狐妖又是怎么回事?” 关临风和雷阳大惊回头,看见两个俏生生的身影正站在数米开外。两个女孩子都提着行李,显然是察觉到他们开溜,从车厢另一边的车门跟下车的。瑶雪见她们看过来,还开心地抬起手挥了挥,打了个招呼。 雷阳抱头哀叫:“你们俩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小伎俩就想撇下我们…….我们看起来有这么好骗吗?”瑶雪十分得意,笑得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想撇下你们啊!我们……就是去了个洗手间,然后想下车透口气,结果不小心走太远,车开走了。”雷阳嬉皮笑脸地说。 “呵呵!”晴宜对于他这种无赖的解释十分无语,“你们俩这么大的人了,又是两个男生,上个厕所还要结伴去?” “关系好呗。”雷阳仍是笑嘻嘻的,毫无愧色。 “而且上厕所还把背包都带着?”晴宜继续追问,想看他能演到几时。 雷阳接得从容不迫:“火车上广播说了,让各位乘客看好随身携带的行李。” “请不要侮辱我的智商!”晴宜快要忍无可忍了。 瑶雪也跟着叫道:“就是啊!说好的一起走,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雷阳眼见犯了众怒,毫不犹豫地推出兄弟顶雷,说:“这都是关临风的主意啊!我只是从犯。” 晴宜和瑶雪脸上都是大写的怀疑。晴宜指出:“无论从智商还是从人品的角度看,关临风都不像想出这个馊主意的人。” “不是,你给我说清楚了!我智商怎么了?人品怎么了?”雷阳叫了起来。 “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关临风笑着出面圆场,“两位大小姐先息怒啊!不告而别的确是我们不好,我向你们道歉。偷偷溜下车呢,的确是雷阳带领我的。但是,不想你们跟着来,也是我的意思。乔家村不太平,我们是不想你们跟着冒险。” “知道错就好!”晴宜点头表示满意,“都怪你们不告而别,神神秘秘的,害我们下车找人。现在火车开走了,我们也回不去了,只好跟你们一起去乔家村了!” 关临风看到她脸上慧黠的笑,突然意识到,她生气都是假的,这根本就是将计就计。 瑶雪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各种欢呼雀跃:“捉狐妖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有趣呀!” 关临风只能暗自苦笑,更加确定他和雷阳才是被套路的那一方。 瑶雪根本不在意他和雷阳的心情,连珠炮般地发问:“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狐妖的?是乔家村的人请你们来的吗?像你们这样的玄师,要请动你们,需要多少佣金呢?” 雷阳性情洒脱,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接受了两个女孩子要跟着去乔家村的现实。他笑着回答道:“你想多了!有名气的玄师才有身价,会有人付钱请他们出手降妖捉鬼。像我们这样的年轻小玄师,一般就只能看玄师界悬赏妖魔鬼怪的‘白泽榜’,主动上门找乔家村这样公开悬赏的穷主顾。听完是不是很失望呀?” “没有!”瑶雪诚恳地摇摇头,“赏金猎人听起来明明更加刺激!” “可别觉得刺激!”关临风越来越头痛,“等下进了村,你们俩千万要跟紧我们,不要乱跑!你们不是玄师,真碰到狐妖,那是非常危险的。”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我们也算学过一点玄术了嘛。你看,我这几天都有好好练习。”晴宜边说边运起阴阳两生术,在手心聚起了一捧水,趁雷阳不备,把水朝他身上泼过去 雷阳一边躲闪,一边叫骂。瑶雪则在一旁拍手赞道:“晴宜好厉害! “——好厉害!”清脆的童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晴宜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们右手边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河水清澈平缓,可以看清河底缤纷的鹅卵石。河岸边有一个用石板和树桩搭成的简易平台。平台露出水面少许,表面的石板和木头已经磨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想必是住在附近的人经常在这里打水、浣洗。 河畔是一片树林,林中弯曲的小路纵横交错。此刻,天才蒙蒙亮,树林另一侧的村落里,已经燃起了袅袅炊烟。 一个七八岁、圆圆脸的男孩子,像只小兽一般,从树林里蹦了出来。他一把抓住晴宜的衣服,兴奋地说:“姐姐,你会法术!你一定是来我们村对付狐妖的吧!” 晴宜假装没看见关临风的苦笑,公然喧宾夺主:“没错!我们就是为了这狐妖来的。小弟弟,你是乔家村的人吗?能不能跟我们讲讲狐妖的事?” “没问题!”小男孩激动地两眼发亮,“我叫乔小桐,从出生就住在乔家村!我是来小梁河玩的,正好该回去吃饭了。你们跟我一起去村里吧,咱们边走边说!” 晴宜和瑶雪二话不说,跟着他往树林里走去。 关临风看得直摇头。雷阳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就跟着乔小桐进村吧。 乔家村是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 夏日屋子里闷热,没有农活的村民都搬了椅子坐到屋外的树荫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乘凉。 小桐带着晴宜四人进村,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休,活像一只小麻雀。 “哥哥姐姐,你们以前都打过什么妖怪啊?有西游记里那种白骨精、蜘蛛精吗?” “姐姐你刚才用的法术叫什么名字?能不能教我?这样我就能自己变出水来,不用每天去打水了。” “你们去打狐妖的时候,能不能也带上我啊?我也能帮忙的!” “你们要在我们村待几天呢?要不,你们就住在我们家吧!我爸爸去城里打工了,家里就我和妈妈,有一间空屋子。隔壁是我舅舅家,也有房间,够你们住的。” 这孩子兴奋起来一句接一句,滔滔不绝,密不透风。同属嘴炮选手的晴宜和雷阳,在他面前都几乎插不上话。 于是,他们刚进村没多久,整个乔家村就传遍了消息:村里又来了四个“特别厉害”的玄师准备对付狐妖。 一路上,躲在路边围观他们并指指点点的村民越来越多。 关临风叹气道:“这也太高调了。” “索性高调到底吧!”雷阳指了指村里唯一的小饭馆,“吃点东西,顺便让他们说个够,怎么样?” 关临风点点头,招呼上晴宜、瑶雪和乔小桐,走进小饭馆,给大家一人点了一碗面。 有些热情、好事的村民聚拢到饭馆内外,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试着跟他们搭话。 热腾腾的肉沫酸豆角面很快端上了桌。 晴宜尝了一口,虽是普通的农家风味,但手擀面十分筋道,酸豆角浇头也酸香可口,十分满意地吃了起来。 关临风和雷阳则边吃边和村民们聊着天。 第022章 雌雄难辨的狐妖 围在饭馆周围看热闹的多是些大妈、大婶,估计平日里就总聚在一起家长里短,这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非凡。关临风还没问几句,她们就七嘴八舌地讲起了各自遇到狐妖的故事。 “你们来捉狐妖啊?我家就让那狐妖霍霍了!我养的鸡,全都被狐妖咬死了!那狐妖缺德的很,咬死鸡也不吃,扔得院子里、房顶上到处都是。那天早上我起来打开房门,看着满院子的血和鸡毛,差点没吓死!” “你这死几只鸡,损失还不算大。我听说前些日子,村东头胖酒鬼发现家里总是丢钱,他开始以为是他闺女娟子偷拿的,把闺女打了一顿锁在房里,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他是在鸡圈里醒来的,周围一地死鸡,他还被抹了满头满脸的鸡血鸡屎,哈哈哈哈哈……他气急败坏地回到屋里,发现他留着买酒的钱又不见了!可娟子一直都被锁在房里,根本没出来过。原来,那钱都是狐仙偷的!看来,这狐仙和人一样,也是喜欢钱的。”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胖酒鬼丢了钱,总好过那几家丢了人的吧。这以前都听说狐狸精会变成漂亮的女人勾引男的,我们这儿闹的狐大仙却是个男人,专门勾引妇女。我们村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都叫他勾了魂儿去,和他做了那下流事不说,让家里人发现后关起来,还要想尽办法偷跑出去接着和他鬼混呢!” “就是说呀!有几个姑娘,从小在村里长大,一直都挺正派的,却被那男人勾得五迷三道的。要说他不是狐妖,怎么会有这个本事呢?” “哎呀呀!你们都弄错了!你们非说狐仙是男的,我亲眼见过狐仙,明明是女的,跟你们说,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就不就之前的一天晚上,我和珍大婶子在地里看瓜,聊着聊着就说起这狐仙坏事做尽,若上天有眼就该一道雷劈死她。瓜地里突然就蹿出个苗条的年轻姑娘来,叉着腰骂我们是长舌妇,背后说人坏话,还诅咒她。我们俩知道是遇上了狐仙,吓得半死,也不知是吓晕了还是被狐仙施了法术,不知怎么的就睡过去了。等到早上醒来,我俩发现,我们两个人的头发被那狐仙系在一起,还打了死结。我们又拽又扯,疼得眼泪都下来了,也没把头发弄开。后来是我儿子过来,找了把刀,把我俩头发割断才分开。你们看,我头发这里现在还缺一块呢,就是当时拿刀割的。” 瑶雪听得津津有味,虚心请教关临风:“狐妖是不是可以一会儿变成男的,一会儿变成女的呢? “不可能。”关临风说,“妖怪和人一样,也有性别,男就是男,女就是女,没听说还能靠法术变来变去的。” 围观的三姑六婆正说在兴头上,全没把关临风的专业意见当回事,继续起劲地讨论着狐妖的性别问题。 “你怎么就知道那姑娘是狐妖呢?说不定是哪个路过的外乡人,走渴了想到地里摘个瓜吃。你们是自己吓自己吧?” “那狐妖是男的一准没错!翠枝是为什么死的,你们难道都忘了吗?” 提到这个名字,村妇们的声音都不由低了下来。 雷阳本来一直在狼吞虎咽,听到这话,不由放下筷子,问:“这狐妖已经猖狂到杀人的地步了?” “可不是嘛,村里已经出了两条人命了。一个是翠枝,她出事前的那段时间,她家里人就发觉她精神不对,白天像丢了魂儿似的呆呆傻傻,晚上总偷偷溜出门。有一天,她大哥半夜里悄悄跟着她出去,一直走到村口土地庙。她哥亲眼看着她走进去,又听到她在里面和一个男人说话,后来还有……还有那什么的声音。她哥当时就火了,直接冲了进去。但土地庙里只剩他妹妹一个人了。翠枝衣服乱七八糟,人已经断气了。” “没有报案吗?”晴宜问。她觉得这也说不定是歹徒杀人,毕竟翠枝的哥哥没有亲眼看见狐妖。 “报案了,警察又是调铁路、公路监控,又是在附近村里走访,现在还没找到可疑的凶手。”有个妇女压低了声音说,“但要我说啊,这事儿就是狐妖干的!当时翠枝她哥,可一直站在土地庙门口呢!他可没看到有其他人从里面出来。肯定是那狐妖发现有生人在门口,认为是翠枝带人去捉它,才杀了翠枝。翠枝她哥每次说起来,都后悔地直哭,觉得是因为自己冲动才害死了妹妹。” 关临风和雷阳对视了一眼,但两人都没有轻易下结论。雷阳问:“是有两个人遇害吗?还有一个是谁呢?” “还有一个是大柱家的媳妇,又漂亮又贤惠,做的一手好饭菜,以前总给我们各家送吃的。也不知怎么的,大柱进城打工没几天,她就被那狐狸勾引去了。从那以后,她说话做事都跟变了个人儿似的,家里的活儿都不干了,对我们也爱搭不理的,有几个老姐姐劝她,还被她骂了。后来,我们也懒得管她。没想到过了两个月,突然听说她生病了。大柱赶回来,把媳妇带去城里看病,看了好几家医院都没管用。没过多久,大柱媳妇就没了。” “是啊,大柱媳妇这病生的太奇怪了,城里大医院都看不出是什么。我们私下里都觉得,她其实根本不是生病,而是被狐妖吸尽了精气。” “所以说这狐妖是祸害呢!大柱家孩子才两岁,这就没了妈。你说多可怜啊!” 晴宜也觉得这事挺值得同情。她刚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另一个高亢的声音打断。 “哼,我早就说了,咱们不如给狐大仙修个生祠,好好上供。狐大仙一高兴,说不定不仅不作怪,还反过来保佑咱们呢!可你们就不听我的,非要请什么道士、和尚,还有那什么师,一次次得罪狐大仙。现在你们自己看看,你们求爷爷告奶奶请来的那些‘大师’,有一个管事儿的没有?哪个不是灰头土脸逃走的?这次居然弄了几个毛头小子来,真是病急乱投医!” 晴宜悄悄观察雷阳和关临风的反应,发现这两位“没用的什么师”完全没有想辩驳的意思,似乎已经见多了这种场面。关临风低头吃面,仿佛根本没听到。雷阳见她看过来,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怎么样?玄师不是那么好当的吧,人家动不动就骂你是骗子呢。” 反倒是小桐听不下去,跳出来替他们抱不平:“兰嫂,你别这么说。这几个哥哥姐姐虽然年轻,但都是有真本事的!刚才在村外小梁河边上,我亲眼看见他们施法术了,很厉害的!” 那兰嫂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穿一件浅梅红色的短袖衬衫,两只胳膊上总共戴了五个辨不出真假的金银镯子,走起路来叮咚作响。她皮肤虽黝黑粗糙,但腰身柔软、眉目清秀,也算有几分姿色,只是一说话就要把下巴扬起来,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主儿。 此时,兰嫂听到小桐公然顶撞她,立刻训斥道:“小孩子家家,没见过世面,懂什么?嫂子可提醒你,你少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小桐显然有些怕她,不敢再大声反驳,只能不服气地嘀咕着:“你又不是我妈,我愿跟什么人在一起,你管不着。狐妖祸害我们,全村人都想着法儿要除了它,只有你不愿意。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头儿的……” 不料兰嫂耳力斐然,还是听到了这几句。她叉腰骂道:“老娘当然不是你妈!你妈干的那丢人事,我可干不出来!你别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积极要除狐妖吗?全村人都知道,你妈也被那狐狸迷住了!要我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是自己不要脸,也不能弄出这丑事来!” 晴宜觉得这么跟小孩子说话也太过分了,忍不住出来主持公道:“你这人说话也太难听了……” 还没等她说完,小桐已经跳起来扑到兰嫂面前,揪住她领子,要去抓她的脸。 关临风忙上前拉住他,劝道:“小桐!别这样!你放心,我们会把事情都搞清楚的。” 小桐气得两眼通红,被关临风拉着动不了手,却仍冲兰嫂吼道:“你满嘴喷粪!我家里闹的狐妖,明明就是女的!我为了捉狐妖,在鸡舍里装了捕兽的夹子,从狐妖衣服上夹下了一片布!那布是浅蓝色带碎花图案的,明明就是女人才穿的图案!” 兰嫂冷笑一声,说:“我也懒得跟你说!小孩子不知从哪儿弄了片破布,就想骗我们?你问问这大家伙儿,有谁不知道你娘每天晚上都到村外去?你不如回家去问问,她都干什么去了?” 关临风微微皱眉,看向周围的村民。也不知是大家都惧怕兰嫂,还是兰嫂所言的确属实,周围的村民都是点头,并没有人反对。他还想再问,小桐已经从他手中挣脱出去,飞快地跑出了饭店。 晴宜他们也无心再吃饭,匆匆结账出门,一路打听,找到了小桐家里。 第023章 不友善的村民 晴宜四人一路打听,找到了位于乔家村东侧的一个农家小院。院墙是红砖垒成,墙顶上插着防盗的碎啤酒瓶,铁皮大门上贴着“文明住户”的荣誉铜牌。小院里有三间砖房,一个堆杂物的小木棚,以及一小块菜地。 一个清秀的少妇原本坐在小院里一张竹凳上剥玉米,看见他们几人过来,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屋里。 “她就是小桐的妈妈吗?很有气质啊。”瑶雪悄悄对晴宜说。 晴宜点头表示赞同。那少妇腰身苗条,肤色白皙,寡淡的眉眼在一低头、一回首时,反而更有种惹人怜爱的韵味。 屋里一个庄稼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那男子黝黑的一张脸,额头、眼角全是褶子,若不看那一头油乎乎的黑发,光看这张脸,简直像一个老人。 庄稼人常年受风吹日晒,总是老的快些。对比刚才看见的小桐妈妈,晴宜不由想到,小桐妈妈多半在娘家和夫家都很受疼爱,没吃过什么苦。 关临风代表大家上前自我介绍,讲了方才饭馆里发生的事,说明他们是因为担心小桐,才想来家里看看他。 庄稼汉热情而笨拙地把几人请进屋里,说:“我是小桐的舅舅。怪不得这孩子刚才哭着跑回来,把自己关进屋里,谁都不让进去。谢谢你们,这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要紧的。他在哪间屋呀?我去劝劝他。”晴宜说。 “唉……这孩子倔的很,看他能不能听吧。”小桐的舅舅把晴宜领到一间卧室门口。 晴宜敲了敲门,里面没人答应。她附耳在门上,听到屋里传出小桐压抑的哭声。 “小桐,打开门好吗?是我。”晴宜又试探地敲了敲,“我们聊聊?” 小桐依旧只是哭,不说话。 雷阳也走了过来,帮她一起劝道:“小桐,别哭了,把自己锁起来也没用啊。你先出来,咱们一起商量怎么对付狐妖,好不好?” 两人一个哄一个诱,但屋里的小桐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开门。 “算了,小孩子,由他去吧。”小桐的舅舅叹了口气,“你们今天是打算住在村里吗?我们这村子小,没有旅馆,如果你们不嫌弃,就住在我和我妹家吧。” 晴宜看他实在不像个热情好客的人,却积极地想留他们住宿,不由想起刚才在饭馆听到的对话,问:“大叔,不好意思,冒昧问一句,小桐的妈妈是不是……见过狐妖?” 小桐舅舅把头低了下去,狠狠吸了一口手里的纸烟,没有说话。但这个沉默,其实就已经是回答了。 雷阳当即说:“谢谢大叔的招待。那我们今天就打扰您了!” 小桐的舅舅手脚麻利地帮他们腾出睡觉的房子。四人放下行李,简单休整后,就又出门去村里寻找线索。 瑶雪一路蹦蹦跳跳,见到花花草草、猫猫狗狗都要停下来玩耍一会。 晴宜选择性地无视了她,只问关临风和雷阳:“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我哪儿知道?”雷阳懒洋洋地说:“你不是自称是来帮忙的吗?给想个主意呗?” 晴宜又看关临风。关临风也是微笑不语。 “都什么意思嘛?你们这是故意报复,还是想考我?”晴宜翻过白眼,却也认真分析起来,“我的想法是,刚才我们在饭馆里听到的信息,都是互相矛盾的,狐妖到底是男是女,留在村里是为了谋财还是害命,现在都不清楚。但坊间谣言总不会是空穴来风。我们不如先在村里核实一下偷鸡、丢钱这些事,还有去访问一下那两个遇害者的家人,搞清楚这些事情,弄明白狐妖到底是什么样的、要做什么,再想办法找到它。” 她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关临风,似乎是在求表扬。 关临风莞尔,赞同道:“和我想的一样。” 晴宜顿时眉开眼笑。 雷阳“切”了一声,说:“基本操作吧。说出这点儿东西,不至于这么得意哈。” 他们正在说笑,却见一块石头径直朝他们飞过来。 关临风伸手抄住石头,扭头看向路边齐腰高的草丛。 “出来吧,看到你了。”雷阳诈道。 草丛动了动,没有人现身。 关临风手腕轻扬,石头再次飞出,不轻不重地击中草丛里的藏身者。 “哎哟!”随着一声痛呼,一个蓝衣服、扎马尾的小姑娘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你没事吧?”关临风看见对方是个小姑娘,有些后悔刚才的出手。 雷阳提醒他:“你应该问她为什么拿石头丢我们。” 小姑娘挨的那一下并不重,主要是受了惊吓。她惊慌了几秒,很快镇定下来,板起脸说:“请你们离开我们村子!这里没有狐妖!” 晴宜尽量友善地问:“你为什么知道这里没有狐妖?” “我就是知道!你们快走!”小女孩全身紧绷,表情倔强,如一头被激怒的小兽。 “娟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兰嫂好巧不巧地路过,不由分说,拉起小姑娘就走,“你们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不懂事!走、走!赶紧跟我走!别跟他们这种人混在一起!” 晴宜觉得这小姑娘必定知道些什么,想追上去细问,却被关临风拦住。 关临风说:“那兰嫂对我们很有成见,这样追上去,只怕又要起冲突。” “起就起呗,难道我们还怕她吗?”晴宜对那兰嫂没什么好感,听了这话很有些不服气。 关临风解释道:“这样的小村庄,村民往往都沾亲带故。他们平日里也许会有些小矛盾,但碰到本村人和外人起冲突,他们大多都是团结对外的。真闹成那样,我们立刻就会被赶出村子。那就更不好调查了。” “帮亲不帮理,还这么理直气壮?”晴宜有点不敢相信。 “你以为呢?”雷阳说,“赶出村子都算轻的。真到了民风彪悍的地方,你惹了人家村子的人,人间组团打你都有可能。” “哦。”晴宜不再说话了。 此时此刻,她突然发现了自己和关临风、雷阳的差距。这种差距,叫作“阅历”。算起来,关临风和雷阳也只比她大三四岁而已,这些行走江湖、为人处世的经验和见识,是经过多少事、吃过多少亏才积累下来的?他们身上,一定都有许多故事吧。 第024章 土地婆婆? 计划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 晴宜四人在村里转了一下午,先是在娟子家吃了闭门羹,又得知翠枝的家人已经搬离了村子,大柱也带着年幼的孩子去了城里。这些亲身和狐妖打过交道的村民,竟然没有一个能拜访的。 眼见天色已晚,四人只能先返回小桐家。 吃过晚饭,晴宜和瑶雪回到房间睡下。 晴宜奔波了这一天,也确实累了,几乎是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噔噔”的敲击声惊醒。 她睁开眼睛,没有立刻起身,屏住呼吸又听了片刻,确定那规律的敲击声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 窗外是谁?是狐妖,还是村民?是来找她和瑶雪的,还是来找房间的原主人小桐的? 晴宜侧过头,看见身边的瑶雪依然沉沉地睡着,嘴角带笑,似乎是在做什么好梦。她第一反应是叫醒瑶雪,两个人好壮胆,但转念一想,这家伙的靠谱程度有限,万一叫嚷起来,惊走了窗外的来客,说不定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一咬牙,跳下床,大着胆子推开窗户。 乔小桐站在窗外,见她探头,拼命向她招手,示意她出来。晴宜刚想问,这孩子却已经慌慌张张地转身,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晴宜来不及叫上瑶雪,手脚并用地爬上窗台,跳出窗户,追到院外。 小桐已经在路口冲她招手了。她快步走过去,低声问:“这么晚了,叫我出来有什么…….哦!” 她还没问完,就看到右边小路上那个低头前行的窈窕身影。那是小桐的母亲!她顿时明白,小桐这是要跟踪他妈妈,看看她是否真的是去与狐妖私会。 小桐一脸严肃,又是一溜小跑地跟了上去。 晴宜暗自摇头,心说这种跟法,不被他妈发现才是见鬼。她心底里觉得,小桐这时候被他妈发现,反倒是好事,母子俩当街吵一架,把话说开,效果总好于这样偷偷跟踪。因此,她也没有拦着小桐,只是默默跟在不远处。 然而,小桐他妈不知道是反应迟钝,还是心神不定,走了一路,居然连身后这么大动静的跟踪都没发现! 村里的土路弯弯绕绕,复杂迂回。晴宜凭着白日里的记忆,依稀分辨出,他们这是在往出村的方向走。 她想到日间在饭馆里听到的话,隐隐觉得不妙。一个妙龄少妇,大半夜独自溜出村,又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怕真的是去私会狐妖的。 晴宜虽然很想见见那狐妖的真容,但她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数的。她拉住小桐,示意他先跟她回去,喊人来帮忙。 小桐双眼通红,情绪激动,从她手中挣脱出来,依旧跟着他妈往村外走。 晴宜一瞬间转过多个念头,但终究不能眼看着小孩子孤身涉险,一咬牙,仍是跟了上去,打算再寻机会把小桐拽回去。 小桐的母亲走到村口的土地庙前,停了一下,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那土地庙就是立在村口的一间小平房,又破又旧。庙门已经不见,门洞口挂着块褪色的红布,算是门帘。门框两边的墙上贴着一幅对联。对联上面,已经褪色的墨字写的是:“我自有神头神脑,你休要鬼心鬼肠。” 晴宜看对联的当口,小桐已经掀开门帘冲了进去。晴宜一惊,赶紧跟了进去。 庙里地方不大,正中间立着泥塑的土地爷。泥塑的色彩已经斑驳,红一块、白一块的,落满了灰,看起来很是萧条落魄。 土地爷神像前有一张香案,香案正中摆着一个长满铜绿的香炉。香炉里只剩小半炉香灰,大半香灰都洒在了香案旁的地上。看来,这香炉是曾经被打翻过,又被摆正回来了。香炉左边放着一盘已经发霉的供果,右边立着一根粗壮的红蜡烛。红蜡烛头上火光跳动,照得庙里一片昏黄。 奇怪的是,庙里除了神像和香案,别无他物。 “妈?”小桐不由喊了起来,“妈!你在哪儿?” 晴宜一把捂住他的嘴。 “笃,笃,笃……”木棍触地的声音从神像后传来。 晴宜不及细想,拽着小桐就往门外跑。 一道黑影风一般地从神像背后绕了出来,堵住了庙门口。 晴宜看着眼前拄着拐棍、身形佝偻的老太太,颤声问:“你是谁?” “我是土地婆婆呀。”老太太身形一晃,突然闪到小桐面前,伸出一只手,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说,“好孩子晚上应该乖乖睡觉才对。” 小桐一声都没出就栽倒在地上。 “小桐!小桐!”晴宜唤了他几声,没有任何作用,摸了摸他的呼吸,这才稍微放心。她左右观察了一下,飞快地从香案上拿起供果下的那个不锈钢托盘,当作武器举在手里,问那老太太:“你想干什么?” “难为你有孝心,半夜跑来给我和我家老头子上供,我当然是要好好招待你了!”那土地婆婆的声音沙哑低沉,因此,她说话的语气越温和,听起来就越恐怖。 “哪里是我们半夜跑来上供,明明是你故意把我们引来这里的!”晴宜说。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土地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展开一个笑,活像一朵丑陋的波斯菊,“说来听听。” 晴宜见那土地婆婆一直堵住庙门,自知脱身无望,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着瑶雪发现她不见,再叫上关临风和雷阳来支援她。因此,她详尽地回答道:“我亲眼看见,小桐的妈妈走进了这间土地庙,但当我们跟进来后,庙里只有你,小桐的妈妈却不见了。庙里只有土地爷神像后面能藏人,而这满地的香灰上,却只有三个脚印,都是你从神像后面跑出来时留下的,并没有看见有人往神像后面走的脚印。所以,小桐的妈妈根本没出门,是你变成了她的样子,一路把我们引到这里的。” “香灰上只有从神像后走出的脚印,没有走进去的脚印。这不正好说明,我就是土地婆婆吗?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是怎么走到神像后的呢?”土地婆婆笑眯眯地反问。 晴宜冷笑道:“你刚才弄昏小桐时,可露过一手足不点地的好身法。凭你的本事,不留足迹地飘到神像后面,应该不难吧?小桐忧母心切,一路跟你跟的紧,导致你没时间变身,只能一进门就施展功夫飘到神像后了,是不是?” 土地婆婆笑道:“小姑娘聪明伶俐,我很喜欢。因此,我决定赏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晴宜撇撇嘴,说:“我的愿望是马上带着小桐回家。你答应吗?” “知道我不能答应,何必要说呢?”土地婆婆满脸堆笑,慢慢向晴宜逼近,“要不,我替你想一个愿望吧?我送你一个好郎君,怎么样?” 第025章 好郎君 晴宜虽然不是关临风、雷阳那样有经验的玄师,但也感觉到,这土地婆婆身上散发着一种绝不属于人类的妖邪气息。 这时,她听对方说要送给她一个“好郎君”,想起村民中流传的狐妖吸女人精气的传闻,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妙。她脑筋飞转,嘴上则继续拖延时间:“这庙里只有土地爷一尊神像,并没有什么土地婆婆。你如果不是显灵的神仙,我向你许愿,又有什么用呢?” “最近这乔家村狐妖闹得凶,我家老头子忙着对付狐妖,所以派我来招待你。”土地婆婆的表演依然流畅自然,“好郎君嘛,我就能给你!” “土地爷能打过狐妖吗?”晴宜嘴上敷衍着,眼睛已经偷偷瞄向身后的香案。 香案上那根红烛,是庙里唯一的光源。可那蜡烛烧的久了,底部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烛泪,凝成小山一样,把蜡烛牢牢粘在香案上。她恐怕没法一下弄倒蜡烛。 “土地爷官职再小,也是个神仙。任它什么妖孽作祟,怎能难倒神仙?” “那也未必。有些妖孽嚣张的很,这不,都已经装作土地爷的枕边人了!” 晴宜说着,突然飞起一脚踢倒香案。 香案上的蜡烛碰到地面后熄灭。庙里瞬间漆黑一片。 环境明暗发生变化时,眼睛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会有片刻的时间看不见东西。晴宜争的就是这个片刻。 她记得那土地婆婆站立的位置,用最大的力气扑过去,把土地婆婆撞到在地,又摸索着抢过对方的手杖,在对方头上狠狠敲了好几下。直到那土地婆婆彻底不再挣扎、似乎是晕倒了,晴宜才从她身上爬起来。 此时,晴宜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走到小桐身边,用阴阳两生术调动坎卦石板的力量,在手心凝出一抔水,洒在小桐脸上。 小桐这才不情愿不愿地睁开眼,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水珠,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是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发出一声惊呼,钻进晴宜怀里:“狐妖!是狐妖!姐姐,我怕!” 晴宜感到小桐的头在她胸口蹭来蹭去,多少有些别扭。但她转念一想,小桐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此刻又受了惊吓,并不是故意要占她便宜,便只是轻轻往后躲了躲,没有推开她。 小桐竟伸手环住她的腰,试着把头往晴宜胸口埋,嘴上还说:“姐姐,这里好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兜里有火柴,你去把蜡烛点上,好不好?” 晴宜将他推开少许,好奇道:“你兜里为什么会带着火柴?” 小桐低声说:“我从小眼睛就不好,一到夜里什么也看不见。村里时常停电,所以我身上总是带着火柴,准备点蜡烛照亮。” 晴宜将信将疑,接过火柴,站起身来。小桐仍紧紧抱着她的腰,粘在她身上,跟着她一步一步往前挪。 晴宜不动声色地把他带到翻到的香炉前。 小桐脚下一绊,“唉哟”一声,差点摔倒。 晴宜赶紧扶住他,看他神情不似作伪,这才相信了他的话。 “什么东西?姐姐,你快把拉住点上啊!”小桐惊慌地叫道。看来,这孩子真的是有夜盲症。 晴宜心生同情,有些后悔用这种方法测试他。她走过去,扶起香案,捡起摔断的蜡烛,用火柴点燃了,滴了两地蜡油在桌上,把蜡烛粘在桌面上立住。 烛光重新照亮了土地庙。 晴宜微笑道:“好啦!这不是亮了吗?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小桐却还是抱着她的腰不肯撒手,耍赖似地把脸埋在她身上,腻声说:“不要!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晴宜心中一紧,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赶紧回头去看地上。 地板中央,赫然躺着另一个小桐! 晴宜立刻去掰“小桐”环在她腰间的手,但那手臂像铁箍一般,任她又掐又扣也纹丝不动。这种力气,绝不属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放开我!”晴宜顾不得形象,对着那个“小桐”又踢又打。 “小桐”的声音也变了,变成一个轻柔低沉、有着迷人磁性的成熟男音:“别扭来扭去了!你是我的了,逃不掉的。自我介绍下,我叫花九城。我刚才不是答应过要送给你一个好郎君吗?怎么样,我这个郎君,你还满意吧?” 晴宜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不甘心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刚才你踢倒香案时,我就已经瞬间和这小孩换了位置。你对着那孩子脑袋猛敲得时候,我早已变成他的样子躺在地上,等着你上钩了。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想想,如果站在那里的真的是我,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打晕吗?” 花九城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晴宜。他像跳舞一样转了个圈,潇洒地绕到晴宜眼前。这时,他已经变成一个红衣美男子,尖颌长颊、凤眼斜挑,颇有几分男生女相的秀气妩媚。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晴宜的鼻子,教训道:“你进来这土地庙之前,没看到门上写了什么吗?‘我自有神头神脑’,你那点‘鬼心鬼肠’,又怎么斗得过我。” “你看不见东西也是装的了?”晴宜恨恨地说。 “那倒不是。”花九城的脸色黑了一下,“我的确有个小缺点,就是夜里看不见东西。这可是个秘密,你知道了,我就不能让你走了。” “你想拿我怎样?”晴宜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听到这话,才真正害怕起来。 “既然我都是你郎君了,当然是要做些夫妻之间的事。”花九城俯在她耳边,用情人间打情骂俏般的语气,亲昵地说,“对了,你刚才还故意用香炉绊我呢。这么淘气,你说,是不是该打屁股?” 晴宜生平还是第一次落入这种险境。她脑筋转了又转,却发现,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所有的聪明机变都派不上用场,更何况,这花九城的头脑并不比她笨。不知不觉间,她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花九城自得其乐地扮演着温柔情郎的角色,一边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替她擦着眼泪,一边哄道:“别哭、别哭嘛!我逗你呢。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打你呢?我保证让你舒服开心,好不好?”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顺着晴宜的脖颈往下滑去,从领口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正逢夏日,晴宜只穿了一件雪纺单衫。衣领刚被扯破,少女光洁的肩膀就露了出来。 雷阳仰面躺在床上,两手交叉枕在脑后,睁眼盯着小桐家的屋顶。 他和关临风分析了白天听村民说的故事。所有故事里,狐妖都是在晚上出现的,所以夜间的搜索十分必要。他们今天进村时过于高调,狐妖也说不定会抢先来偷袭他们。因此,今晚他和关临风兵分两路,关临风出去寻找线索,他则留下来保护隔壁屋的两个女孩子。 窗外月色似水,蝉鸣如唱。夜幕深处某个地方,却藏着狐妖一只。 雷阳有些戏谑地想,假如狐妖女鬼之流,尽如聊斋中那般风花雪月,这样的夜里,就该偷偷溜进他房里来自荐枕席才是。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没有锁,是给关临风留着的。但关临风才出去没多久,不该这么快回来。 雷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见来人是小桐的母亲,才松了一口气:“阿姨,这么晚您还没睡啊?有什么事吗?住在您家,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和小桐,还有他舅舅,都很高兴你们能住在这里。”小桐的母亲温柔一笑,“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对,临风刚出去,想在村里转转。”雷阳对她的问题有些不解,“您是要找他吗?” “不,我就是找你。”小桐的母亲在床边坐了下来,说,“你能陪我聊聊吗?” “啊?哦,好!”雷阳想起村里的那些传言,猜想她可能是要说关于狐妖的事,赶紧端坐倾听。 “小桐的爸爸去南方打工,已经两年了,每年只有过年能回来几天。他在外头过得很苦,省吃俭用,连电话都舍不得给家里打几个。”小桐的母亲幽幽地开了口。 雷阳对她这个开头有些意外,但还是体贴地表示:“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小桐一定也很想他爸爸吧?” “小桐毕竟还是个孩子,一玩起来,就把这些烦心事都忘了。”小桐的妈妈叹了口气,说,“可我不一样。你知道,对于一个还算年轻的女人来说,独守空房两年,会有多寂寞吗?” “您到底想说什么?”雷阳既迷惑又尴尬,“……喂!您停下!您在干什么?” 小桐突然伸手解开了衣服扣子,露出里面洗得褪了色的内衣来,用迷离的目光看着雷阳,说:“你不是玄师吗?不是能从妖魔鬼怪手里救人吗?那你能不能也把我从寂寞中解救出来?” “您……您冷静一下!”雷阳跳起来,往门口逃去。 小桐的母亲扑过来抱住他,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 雷阳不得不伸手扶住她,以防她摔倒。他不知所措地劝道:“阿姨,您别这样!我走,您冷静一下!您至少为小桐想一想,您这样,他在村里要怎么做人?” “那些长舌妇,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好了。我不在乎的。”小桐的母亲媚眼如丝,脸几乎贴到雷阳脸上,“你为什么要走啊?是因为,我不够漂亮吗?” 第026章 狐妖现身 雷阳慌乱地躲避着努力往他身上贴的少妇,正色道:“阿姨,您自重!您再不站好,我可松手了!” “你是害羞,还是生气呢?”小桐的母亲显然毫无自重的打算,伸手抚摸上雷阳的脸颊,“你现在这副样子,也很帅呢!” 雷阳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小桐的母亲踉跄了两步,再次冲上来,从背后抱住雷阳的腰,同时用整个村子都能听到嗓门大喊起来:“救命啊!放开我!” “什么情况?”雷阳一时没能理解这急转直下的剧情,愣在当场。 小桐的母亲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悍然将雷阳推翻在床上。她自己也合身扑倒在他身边,嘴里仍不住地喊叫着:“不要!混蛋!你放开我……” 小桐的母亲毕竟是普通人。雷阳怕伤到她,不敢用上玄气,只凭自身的力量努力往外推她。但这女人不知下了什么狠心,使出吃奶的力气按住雷阳,不让他起身。 “怎么了?怎么了?”小桐的舅舅闻声冲了进来,正看到两人在床上扭作一团,而小桐的母亲衣衫不整地在哭喊着救命。他又惊又怒,冲过来拉扯雷阳,骂道:“小畜牲!好心留你们住在家里,你居然打我妹的主意!不想活了吧!” 小桐的母亲趁势放手,爬到床脚缩成一团,放声哭嚎。 雷阳心知自己中了圈套,苦于没有证据,无法解释。 小桐的舅舅已经揪住他的领子,给了他两巴掌,嘴里“小畜生”“下流玩意儿”不住骂着。 “您冷静一下…….”雷阳努力想跟他沟通。 奈何小桐的舅舅情绪激动,根本不听他说话,伸手从门后抄出一根晾衣服的竹竿,劈头盖脑地朝雷阳打了下去。 雷阳一抬手,用缠在小臂上的铁链挡住竹竿,皱眉道:“您至少让我说句话吧?” 小桐的舅舅双目通红,挥着扁担只是乱打:“你想干什么,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老李!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怎么了?大半夜的怎么打起来了?” 乔家村本不大,左邻右舍住的不远。小桐家这打斗声、怒吼声、哭喊声惊天动地,早把大半个村子的村民吸引了过来,此时正堵在门口抢着往里看。 “噼里!啪啦!” 雷阳不愿跟普通人动手,哪怕小桐的舅舅发疯一样挥着竹竿打他,他起初也只是躲避。但房间狭小,他闪避的空间有限,小桐的舅舅又丝毫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头上、身上挨了好几下竹竿后,雷阳也恼火起来。他伸手抄住竹竿,怒道:“你还没完了!讲不讲道理?” 论力气,小桐的舅舅哪里是他的对手。他用力拽了几下,发现无法从雷阳手中夺回竹竿,愤怒地回头向围观的村民求助:“大家伙儿帮帮我!这小畜生想欺负我妹妹,让我抓到了!咱们一起把他绑了,送去县里的警察局!” 村里人都知道小桐的舅舅是个老实人,此时又亲眼看见小桐的母亲衣衫不整地缩在床角哭泣,哪里还有怀疑。不知是谁招呼了一声“大家上”,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带头冲了上来。 “等一下,等一下!”清脆的声音响起,却是瑶雪从人堆中挤了进来。 她长发披肩、脚踩拖鞋,一副梦游的模样,神情倒是镇定自若。她一进屋,就指着小桐的妈妈宣布:“她是狐妖,你们不要上当!真正的小桐妈妈现在还在房间里睡觉呢!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 雷阳恍然大悟,指着“小桐的妈妈”骂道:“你栽赃我,就是为了挑逗村民,让大家把我们几个玄师赶走吧?可惜,你这次是弄巧成拙了!” “小桐的妈妈”惊恐地摇头,哭着说:“我不是狐妖!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别装了!”雷阳不由分说,解下铁链就要去拴她。 “你等一下!”小桐的舅舅将信将疑,“我去我妹房间里看看。” “那就一起去看看好了。”雷阳推搡着“小桐的妈妈”,跟着他走了出去。瑶雪和其他人也尾随在后。 小桐的舅舅走到卧室门前,推开门,向里面看了一眼,随即暴怒地一脚踢开房门。他指着空无一人的卧室,对瑶雪和雷阳吼道:“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耍花招,信不信我真的敢打死你们!” “住手!” 一声喝斥及时响起。 土地庙的门帘一动,一道人影飞快地向花九城冲了过来。 花九城动作更快,揽着晴宜的腰向旁边旋开两步,回身站定。烛光被他转身带起的风压得一暗,随即重新亮起,照亮了来人的脸。 来的正是夜里出门寻找狐妖线索的关临风。 花九城斜睨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嗅着晴宜的头发,说:“我不关心你是谁,但如果你是想要这个女孩子,我不会给你的。” 关临风手中已经扣住两枚铁莲子,怕误伤晴宜,迟迟不敢发出。他移动两步,堵住土地庙的门,防止花九城掳了晴宜逃走,沉声说:“狐妖,你修为不算浅了,何苦再做阴阳采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我可没逼迫那些女人做任何事。”花九城伸出一根手指,优雅地摆了摆,“她们都是自愿的呢。你不知道,她们和我在一起有多么快乐。我给她们快乐,她们助我修行,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对吗?” 关临风不为所动,说:“人当然都有欲望。你的媚术也的确出色。但你伤她们性命,就是天理难容。” 花九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玄师?” “是。”关临风见花九城的五指紧紧扣住晴宜咽喉,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试着跟他谈条件,“实不相瞒,我这次就是为了对付你而来的。但只要你放了她,我今天可以任你离去。” “口气倒不小!”花九城冷笑一声,“我如果想走,还需要你放我吗?” 第027章 一报还一报 花九城右手一扬。小小的土地庙里突然腾起一股龙卷风,围在他和晴宜四周。他挟着晴宜,裹着龙卷风,朝关临风冲了过去。 龙卷风所到之处,满地香灰尽数飞起。晴宜被呛得睁不开眼,喘不过气,不停地咳嗽。 关临风也是一惊。他虽看出花九城不易对付,却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强悍到这个地步。不过,他也是身经百战的玄师,飞快地结印施术,咬牙稳住了脚步。 花九城始终用晴宜挡在身前。关临风不敢发暗器,只能先求守住庙门,再伺机寻找敌人的破绽。狂乱的风暴中,他双手结印,双足稳稳地扎在地上,身姿愈发挺拔,如咬定青山的劲松,纹丝不动。 “松形?”花九城面露惊讶,“这玄术,有年头没见人用过了,倒的确是个定风的妙招。可惜,松虽坚劲,若真遇到摧毁一切的飓风,仍是无法抵挡。” “那你可以试试。”关临风丝毫不惧。 “勇气可嘉。可惜,我若施展全力运风,人妖两界之内,只怕没人能抵挡得住!”花九城微微合眼,凝神运转妖力。 龙卷风迅速壮大了数倍,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再次向关临风撞过去。 关临风的压力骤然增加。纵然他能以“松形”之术相御,也被吹得晃了几晃。 晴宜看到关临风在狂风中吃力地维持着身形,却寸步不退,又担心,又感动。庙门就在他身后,他只要后退一步就可以离开险地,甚至还是顺风呢。他不肯退,只是因为不想丢下她。 晴宜觉得,自己拖后腿也要有个限度。她也开始拳打脚踢,试着想从花九城的手臂中挣脱出来。 花九城修为虽高,但要维持这么强劲的龙卷风,也需全力而为。他不敢分心和晴宜玩这种“柔道”游戏,只是警告性地狠掐了她一下,示意她别乱动。 晴宜疼得低叫了一声,不甘心地停止了动作。她心里明白,以她的力气,只是这样挣扎踢打,是不可能脱出花九城控制的。她必须想个办法。 她伸手在自己和花九城身上摸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可以当作武器。最后,她在自己的口袋里,摸到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一瞬间,晴宜想起了土地庙门口的那副对联:我自有神头神脑,你休要鬼肚鬼肠。 她口袋里是一盒火柴。 晴宜灵巧地捻出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轻轻划燃,点着了花九城的衣角。 这盒火柴是花九城给她的。如果不是她用火柴点亮了蜡烛,夜盲的花九城原本无法擒住她。可也正是这盒火柴,给了她一个逃脱花九城魔掌的机会。冥冥中,仿佛早有神头神脑安排好了一切,花九城鬼肚鬼肠、机关算尽,到底没逃过这一报还一报。 花九城感觉到身上的热度,低头一看,大吃一惊,本能地放开晴宜,开始拍打身上的火苗。 关临风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瞬间风势的减弱,催动玄气将自身速度提到最高,强行冲过风墙,一把将晴宜拉了过来。 晴宜见花九城已经扑灭了衣服上的火,急中生智,冲关临风喊道:“把蜡烛打灭!” 关临风虽不明白原因,还是依言掷出一枚铁莲子,将蜡烛打灭了。 黑暗中传来花九城咬牙切齿地声音:“死丫头,等着我怎么收拾你!” 关临风见他只是叫骂,却不再主动出手,已经猜到他是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他带着晴宜,也不敢恋战,不出声地摸索过去,一手抄起昏睡在地的小桐,一手拉上晴宜,悄悄退出庙门。 两人带着小桐,一直跑到离土地庙很远的地方才停下。 关临风找了片干净的草地,把小桐轻轻放下来,然后,走到晴宜面前。 晴宜想,他肯定是要责怪她,不顾他再三的嘱咐,仍是一个人跑出来,险些遇害。她自知理亏,索性低下头,等着他训斥。 不料关临风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说:“夜里凉,小心别感冒。” 晴宜这才想起自己仍是衣衫不整,小声说了句“谢谢”,窘迫地根本不敢抬头。 “没什么。”关临风倒是很自然,显然根本没有多想。 晴宜深吸了一口气,假装镇定地问:“这是哪里呀?” “问倒我了。”关临风苦笑道,“刚才跑得急,我也没留意方向。这里的树林看着都差不多,也不知道回村子是往那边走。” “我是路痴……小桐肯定认得!”晴宜立刻表明自己指望不上。 关临风蹲下拍拍小桐的肩,又掐了掐他的人中,试图把他弄醒。小桐嘟囔了几句,迷迷糊糊地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接着睡。 如此重复了几次,关临风终于放弃,叹了口气说:“狐妖这法术还挺厉害的,旁人叫不醒。只能等法术的力量耗尽,小桐自己醒来了。我们就在这里歇会儿吧。” 晴宜见他已然席地而坐,也走过去,在他身边抱膝坐下。坐下后,她立刻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关临风的脸色。 关临风发觉了,也看向她,一脸无辜。 晴宜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打算……骂我几句吗?” 关临风不由莞尔:“你今晚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那倒是!”晴宜顿时松了口气,“本来我都想好了,看在你救了我的份儿上,随便你怎么骂,我都不还嘴就是。” “哈哈……你能不还嘴地让人骂,机会确实难得。”关临风忍不住笑起来。他印象里,这个小姑娘聪明灵巧、牙尖嘴利,能听她说出这种话,无论是认错还是感谢,诚意都是很足了。 “你不会改主意了吧?”晴宜被他笑得有些紧张。 关临风笑道:“这次算了。要不,这次机会我先欠着,万一哪次我真打算骂你的时候再用,怎么样?” 晴宜一时有些恍惚。自打认识关临风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夜色下,他疏朗的眉目难得一见的真正舒展开来,恍如秋风吹净流云后露出的高远碧空,如此爽朗清明。 “好吧!今天是我欠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晴宜爽快地答应下来,希望这能让笑容在他脸上多留片刻。 “我开玩笑的,哪有什么欠不欠的。我和雷阳把你们两个女孩子带来,自然要保护你们周全。”可惜,关临风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得体克制的微笑,“跟我说说你刚才遇到狐妖的全部经过。” 晴宜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温和宽厚的男孩子很少开怀大笑呢? 第028章 暂避村外 洁白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把空荡荡的房间照的一览无遗。 瑶雪惊疑不已:“不可能!我刚才肯定看见小桐的妈妈睡在这里的!” “别说了!快走!”雷阳知道这次是彻底栽了。他趁村民们还没反应过来,拉起瑶雪冲进房间,回身锁死房门,又拖过桌子顶在门上。 瑶雪还在屋里四处打量,似乎还不死心。雷阳一拉她,说:“别找了,咱们中计了!村民情绪都很激动,只怕真要和咱们动手。咱们犯不着跟他们硬碰硬,从窗户走,先离开村子。你先去,到村外小梁河旁,就是我们今天碰到小桐那里等着。我去把晴宜救出来!” “晴宜不知道去哪了,我醒来就没看见!”瑶雪说。 “靠!没跟你们说过别乱跑吗?万一她被这些村民堵住,可麻烦了!”雷阳一边嚷嚷,一边准备冲出去找人。 “别急!晴宜应该已经在村外了。”瑶雪拉住了他,冷静地分析道,“你想,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全村的人都过来了,如果晴宜还在村子里,肯定也会过来看看才对! “……也是。”雷阳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那咱们先去村口,在她回来时截住她。” 瑶雪点点头。 雷阳让她退后,抡起铁链,在铁纱窗上砸开一个洞,把几根横叉竖支的铁丝弯下去,露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口子。他率先钻出窗外,确认环境安全后,又把瑶雪接了出来。 两人猫着身子来到小院的墙根下。雷阳扎了个马步,示意瑶雪踩着他翻墙。 瑶雪也不客气,踩着他大腿爬上他肩头,然后在他肩上立起,手脚并用爬上了墙头。 雷阳后退两步,纵身一跳,双手攀上墙头,一个引体向上便轻松翻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瑶雪又小心翼翼地踩着他的肩从墙上爬了下来。 雷阳连衣服上的脚印都没管,拉起瑶雪就跑,直到出了村口,藏进一片小树林,才停下来。 “他们没追上来吧?”瑶雪踮起脚来回头看。 “甩掉了!”雷阳说,“我是谁?能让他们追上吗?” 瑶雪耿直地指出:“刚才你还中了村民的圈套呢。” “我那是一时大意!”雷阳气结,“我发现你体力可以啊!跑了这么久,还有力气吐槽我呢。” 瑶雪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欣然点头接受夸奖:“可能是因为我经常爬山去找我妈妈,锻炼比较多吧。” “你妈妈住在山上?”雷阳问,“你家不是也在风夜城吗?” “是呀,我妈妈在城北青龙山的娘娘庙里修行。”瑶雪说。 “娘娘庙?你妈妈竟是位坤道吗?”雷阳好奇道。 “我妈妈当年被我爸爸始乱终弃,心灰意冷之下跑到娘娘庙出家,然后才发现怀了我。我就是在娘娘庙出生、长大的,后来上学才到了城里。”瑶雪说起这些的语气,平常地像是在跟人介绍“我妈妈是个医生,我爸爸是个老师”。 雷阳性情洒脱,也没觉得有个道士妈妈有什么大不了,笑道:“道教也有很多降妖伏魔的传说。玄师有一些阵法和玄术,就是借鉴道教的。怪不得你对当玄师这么有兴趣呢!” 于是,话题又自然地转到了玄师和道教历史渊源上。两人席地而坐,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一夜就过去了。 晨风吹走了月亮,也吹走了一夜的慌乱惊忙。 昏睡法术消失,小桐终于自然醒了。 他听晴宜讲了昨夜在土地庙里发生的事,得知那个“妈妈”是狐妖假扮的之后,心情大好,甚至忘记追问他头上多出来的几个大肿包是谁打的。晴宜当然也不会主动告诉他。 小桐倒地还是小孩儿,心事一放下,整个人立刻又活泼起来。他蹦蹦跳跳地带着晴宜和关临风回村,一路指指点点,不停地告诉他们这块石头下有蘑菇、那棵树上有鸟窝,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口。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瑶雪突然从一棵树后跳了出来,拦住了他们去路。 “这都是什么老套的词儿啊?”雷阳依靠在树干上,懒洋洋地吐槽。 关临风很有些意外,问:“你们怎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就不能是来接你的?”雷阳说。 关临风“呸”了一声,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好心。” “你胳膊上怎么了?”晴宜到底是女孩子,比较细心,发现雷阳的胳膊上有好几处青紫的瘀伤。 “说来话长。”瑶雪抢着说,“我们昨晚被村民赶出来了!我们是怕你们不知道情况,回村撞到他们枪口上,才特意在这里等的。晴宜,你昨晚跑到哪里去了?怎么都不叫上我?” “我这个也说来话长。”晴宜对她将事情只说一半感到十分不满,追问道,“你们被赶出村是怎么回事?谁赶的?因为什么?” “我比较关心的是,临风的衣服怎么会穿在你身上。”雷阳也发现了问题,有些戏谑地笑道,“当然,这个估计更是说来话长。” 晴宜脸一红,强行解释:“晚上冷嘛……临风比较绅士。” 雷阳看了关临风一眼,故作沉重地摇摇头,说:“孩子长大了,能带着女孩子出门,彻夜不归了。” “能不能有点正经?“关临风给了他一拳,“我和晴宜昨晚在土地庙遇到了狐妖,打了一架,离开土地庙后在树林里迷路了。” “狐妖?”瑶雪惊呼起来,“可是,狐妖昨晚在村子里呀!我们就是被狐妖陷害,才被赶出村的。” 四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关临风拍拍小桐的头,说:“小桐,你先自己回家,好不好?不然你妈要担心了。我们晚点再去找你。” “你们是要去接着去找狐妖吗?”小桐恋恋不舍,“我能跟着吗?” “你帮我们做点别的事吧。”晴宜哄道,“第一件事,是帮我们保守秘密,昨晚的事情,你跟谁都先别说;第二件事,是在家守好妈妈,不让她出门。这些,你能做好吗?” 小桐这才点了点头,踌躇满志地往村里跑去。 “咱们也换个地方吧。去河边怎么样?”雷阳提议,“大家都折腾了一夜,可以洗把脸清醒一下。” 第029章 愿者上钩 清晨的风吹过清澈的小梁河,更加湿润凉爽。 晴宜仔细用河水洗了手和脸,重新拢好头发,才来到伙伴身边坐下。瑶雪和雷阳早已等不及,开始给关临风讲他们昨晚的经历。 晴宜只听到后半段,问瑶雪:“你确定你去找雷阳之前,在房间里看到过小桐的妈妈?” “昨晚我听到响动出去,路过小桐和他妈妈睡的房间。门是开着的,我往里看了一眼,发现小桐没在,只有他妈妈一个人睡在床上。我特意确认了一下,当时还在想,小桐妈妈睡得真死,孩子下床离开了她都不知道。”瑶雪说得十分肯定,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晰。 关临风觉得问题应该不是出在她这边,于是问雷阳:“你能确定去咱们房间的那个是狐妖吗?” “不能。”雷阳谨慎地说,“她没有现原形,身上虽有狐妖的气息,但她让我感觉到的玄气场并不强。可是,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如果同一时间,瑶雪看见小桐妈妈睡在她自己房间,那这一个不是狐妖,还能是什么?” “小桐的妈妈会是双胞胎吗?”瑶雪脑洞大开。 “什么鬼?”雷阳无语,如果真有这种事,昨晚你说看见小桐妈妈的时候,小桐的舅舅和村民肯定就会想到了。” 晴宜心中一动,突然想到:“小桐的妈妈只有一个,但狐妖可以有两只啊!昨晚,我和关临风遇到一只狐妖,你们俩至少也遇到了一只狐妖,那狐妖肯定不止一个!这就也能解释为什么村民们有的见到公狐妖、有的见到母狐妖了!” “多半就是这样。”关临风点了点头,说,“我们进村的时候过于张扬了。我猜,两只狐妖当时就注意到了我们,一直潜伏在暗处,等着我们分开后,把我们各个击破。到了晚上,花九城把晴宜引到土地庙下手,另一只狐妖则等到我出门后进屋陷害雷阳,挑动村民把我们赶走。” 雷阳思索片刻,说:“按这个思路,那昨晚瑶雪在房间里看到的那个,应该是真的小桐妈妈。可是,她后来去哪儿了呢?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吵吵嚷嚷,她也不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反而悄悄走掉,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点关临风也回答不出。他叹了口气,说:“这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现在疑点都集中在小桐妈妈身上,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再去一趟他们家。如果能见到小桐的妈妈,想办法问一问她,那是最好。如果见不到,看看她家里有没有什么昨天没注意的线索,也很有意义。” 晴宜立刻请缨:“我去!” 瑶雪担心道:“现在村民对我们误会这么深,我们再回去,立刻就会被打出来吧?” “你们别出现,就我自己去。”晴宜显然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昨晚你们出事的时候,我并没有和你们在一起。我就跟村民说,我和你们是在路上遇到的,之前并不认识,不是一伙的。村民受了狐妖这么多祸害,哪怕还有一丝希望,应该也不愿意放弃。这样一来,就算他们不会像之前那么友善,至少会同意让我继续调查。” “我记得有人昨晚刚在花九城手里吃过亏吧?”雷阳惊奇道,“你还敢去招惹狐妖?” 晴宜气呼呼地说:“正因为如此,我才一定要除掉花九城,报昨晚的仇!” “走吧!”关临风笑着起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晴宜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要报仇吗?我帮你。”关临风在不远处停下来,见她没跟上,冲她招了招手,“有我这个正经玄师在呢,怎么可能让你自己去冒险。” 晴宜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动作麻利地跑了过去。 雷阳看着对他挥手告别的关临风,忍不住跟瑶雪说:“你这个朋友心眼儿不少啊。我怎么感觉临风又被她套路了?说什么她自己去,明明就是算准临风会主动去给她当保镖吧。” “你朋友也不缺心眼儿。”瑶雪淡定地说,“愿者上钩呗。” “有道理!”雷阳赞同道,“看来你对钓鱼很有心得。” “还好,在青龙山钓过。”瑶雪认真地答道。她看了看眼前的小梁河,突然来了兴致:“这河里也有鱼!你会在野外钓鱼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玄师的基本素养好嘛!”雷阳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旧铅笔盒来,“瞧瞧,工具齐全。” “米老鼠?还是米妮?”瑶雪首先被铅笔盒上的图案震住了,“你的喜好还挺特别的……” “朋友的二手货。”雷阳脸一红,抢过盒子来打开,“里面的东西才是重点!” 盒子有防风打火机、燧石、锯片、针线包,还有一瓶药片、一个叠好的大塑料袋和一段绕起来的鱼线。 “燧石和锯片是在打火机出问题时备用打火的;针线可以缝补衣服,针还可以做鱼钩;水净化药片用来净化饮用水;塑料袋可以保暖隔潮,在没有水源的地方还可以制作简易的蓄水装置……”雷阳一一介绍。 瑶雪拿起燧石和锯片,试着碰撞了几下。雷阳接过来,选好一个角度用力撞击,顿时冒出几个火星来。 瑶雪大为兴奋,提议:“我们来生堆火吧!” “现在好像是夏天吧?”雷阳提醒她。 “钓到鱼以后难道生吃吗?”瑶雪反问道。 雷阳叫道:“我什么时候说要钓鱼了!” “闲着也是闲着,早饭还没吃呢!”瑶雪不管他的反对,跑进树林,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大堆干树枝、干树叶回来。 雷阳本不想配合,但实在受不了她絮絮叨叨地怂恿,认命地在河边找了块背风的地方,挖了个T字形的坑,把较粗树枝的堆在坑底部,较细的摆在上面,又在最上面铺了一层干树叶,用打火机点着。等火燃了一段时间后,找了片木板对着火堆拼命煽。 瑶雪一边帮着煽风点火,一边问:“为什么要挖成T形的坑呢?” “一般来说,如果是埋灶做饭,这种T形火坑比较方便把做饭的容器架在火上;圆锥形的火堆空气流通比较理想;星形火堆节省木柴;但如果是过夜的话,还是金字塔形的火堆最好,它相对比较稳定,而且是从上往下烧,可以持续烧更长时间。”雷阳解释道。 “这么多讲究!”瑶雪真心称赞,“你还什么都会。厉害!” “你才发现啊?反应可够慢的。”雷阳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赞美。 闲谈间,火堆慢慢地燃烧起来。 瑶雪一阵欢呼,和雷阳击掌相庆,又开始张罗着钓鱼。 雷阳被她这句“什么都会”架到高处,只得又开始制作鱼钩、鱼竿。他对瑶雪真是既无语,又佩服,觉得这个姑娘是他生平所见的人里,最擅长自得其乐的一个了。 第030章 二探小桐家 瑶雪在河边钓鱼、烧烤玩得开心时,晴宜却正头痛不已。 关临风“圣人”的绰号果然不是白叫的。面对村民的盘问,晴宜费尽唇舌地编造着那个“我们和雷阳二人原本不认识是在村外偶遇才结伴而来并不知道他是这样品行败坏的衣冠禽兽已经和他断绝往来所以希望大家不要以看他们的眼光来看待我们请让我们继续调查狐妖吧”的故事,被村民们问得左支右绌,好几次都差点圆不过去。而这位关圣人,从头到尾惜字如金,压根没有帮衬她几句的意思。 更令人发指的是,晴宜好不容易把这场面应付过去后,关临风居然还对她来了一句:“你这个口才,不去说评书真是可惜了。” 要不是考虑到打不过他,晴宜肯定当场就动手了。她大叫道:“什么叫我口才好?大哥,你什么情况?刚才为什么不帮我?我差点被他们拆穿好嘛!” 关临风满脸无辜,表示:“我帮了啊……” “你做什么了?”晴宜十分疑惑。难道是她刚才编故事编得太专心,没有听到? “你讲的时候,我装作很了解的样子,不断点头……” “你不是认真的吧?”晴宜终于抓狂,“天呐!关圣人,莫非你对自己的要求已经严格到完全不能说假话了吗?” “你别跟着雷阳乱叫!”关临风脸微微一红,说,“不是我对自己要求严格,而是……我编不来这么复杂的故事。我怕一开口反而帮了倒忙。” “这是圣人的谦虚吗?”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足以平息晴宜的愤怒。 “好吧,不怕你笑话,我跟你讲个我的故事。”关临风为了安抚她,只得继续解释,“我十岁那年,和雷阳一起去公园晨练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奇人。那个奇人会很多我们听都没听说过的厉害玄术,并且表示愿意教我们。我们两个年纪小,一心好强,就瞒着家里偷偷跟他学。后来,我爷爷发现蹊跷,问起我来,我骗爷爷说,我和雷阳是在自发地做额外的修行功课,进步快是因为悟到了一些诀窍。我把那个奇人教的一些东西稍加改变,装作是自己的心得,还编造了许多‘领悟心得’的细节。我自以为这个谎话精妙绝伦,没想到几句话间就被爷爷拆穿了。爷爷因此狠狠教训我了一顿,打得我几乎在床上躺了两天。我印象里,那也是爷爷唯一一次打我……从那以后,我大概是对自己说假话的能力失去了信心,一到这种时候,大脑就迟钝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算啦,算啦。”晴宜见他这样卖力解释,倒有些过意不去,“你这应该算是优点才对,若说家教有方,还数你爷爷厉害。我记得李老前辈也认识你爷爷?那他应该也是个有名的玄师吧?改天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请教下老人家。” 关临风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地说:“我爷爷已经过世五年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晴宜赶紧道歉。她和村民辩论时伶牙俐齿,面对关临风,却总是担心自己说错话。 “没关系。”关临风微微一笑,“走吧,我们先去办正事。” 晴宜点点头。两人穿过村子,来到小桐家,没想到,才刚到院子门口,就被小桐的舅舅不客气地轰了出来。 小桐在舅舅身后偷偷给他们打了个眼色。 晴宜会意,拉着关临风先离开,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小桐等到舅舅去做厨房做早饭,立刻打开门,把晴宜和关临风放进了屋子。 小桐的妈妈一早就去县城买东西了,见不到人。 小桐领着晴宜和关临风来到父母的卧室里,四处检查。 这房间并不大,靠窗放着一张床,门边的角落里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五斗橱立在门窗之间的那面墙边。房间的金属纱窗上破了一个大口子,是瑶雪和雷阳昨晚逃走时砸开的。除了门窗,这间房子再没有通往院子的出口了。 “按瑶雪的说法,昨晚小桐家里外屋子都挤满了人。小桐妈妈如果从门出去,一定有人看到。在雷阳砸破纱窗前,窗户上也并没有缺口。小桐妈妈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呢?”晴宜不解道。 关临风俯身看了看床底下。床下堆满各种杂物,地面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无论从空间还是从灰尘看,小桐妈妈肯定都没有躲藏在床下。 晴宜拉开五斗橱的门。橱内空间被实木挡板分成不规则的格子,最大的格子也不足半米长,即便小桐的妈妈会缩骨功,也不可能钻进这么小的空间。晴宜逐一摇晃那些挡板,发现挡板和橱身结实地连成了一体,并不能拆卸下来。 这屋里没有任何地方能藏下一个成年人。 晴宜眼巴巴地去看关临风。关临风沉默不语,显然也没有思路。 突然,房间的门被人“咣当”一声踹开。 “你们怎么进来的?”小桐的舅舅听见房间里的动静,闯了进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昨天闹得还不够吗?” “舅舅,舅舅!”小桐拼命扯着他衣服的后襟,想把他拖出房间,“是我给他们开的门!他们是来捉狐妖的,你就让他们看看吧!” 关临风也赶紧道歉:“对不起,没跟您打招呼就进来,是我们不对!我们也是着急寻找狐妖的线索,还希望您能帮帮忙。” “滚,滚!别跟我废话!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都不是好东西!”小桐的舅舅一边叫骂,一边直接动手拉扯离他较近的晴宜。 晴宜一惊,本能地跟他推搡起来挣。可是论力气,她又哪是这庄稼汉子的对手。 关临风眉头微皱,上前拉住小桐舅舅的胳膊,说:“有话好说,别动手!” 小桐的舅舅用力一挥胳膊,想甩开关临风,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抓着晴宜,直接把晴宜推了出去。 晴宜被他推倒在地,脑袋险些磕在五斗橱角上。 “晴宜!”关临风赶紧过来扶她,问,“没事吧?磕到了吗?” 小桐的舅舅虽对他们没好感,但也不想真的伤人,见晴宜摔倒,吓得呆立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帮着扶人,还是该接着撵人。 “没事,没事。”晴宜用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一低头间却突然看到,五斗橱脚下的地面上,有一道不自然的凹痕。 第031章 狐妖的脱身诡计 关临风看到这条凹痕,也觉得有问题。 他先把晴宜扶起来,然后走到五斗橱旁,试着推了推橱子。 五斗橱上轻下重,重心很稳,被他推得晃动了两下,很快就自行站稳。 关临风用双手扶住五斗橱下部,把它往旁边挪开了半米。然后,他蹲了下来,仔细观察五斗橱原来摆放处的地面,又用手摸了摸着墙壁,思索了片刻,说:“我明白了。” “怎么回事?”晴宜和小桐都凑了过来。小桐的舅舅站在原地没动,但脖子已经不自觉地伸长,也想看看关临风发现了什么。 关临风伸手在原先被五斗橱挡住的墙壁上推了一下。 一块墙砖被他轻松推了出去,掉到屋外的地上。 晴宜还在盯着那个规则的长方形洞口发呆。小桐已经如法炮制,接连拆下了七八块砖头。 这时,墙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半米见方的洞口。 “狐妖就是从这里溜出去的。”晴宜也有些明白了,“这么小的洞,只有狐狸能钻出去,人肯定不行的。所以,昨晚躺在这间卧室里的是狐妖,而不是小桐的妈妈。” 关临风询问小桐的舅舅:“这个洞是以前就有的吗?” “当初这房子是我帮着妹妹、妹夫一起盖的,每块砖都用水泥糊得好好的,肯定没留过这么一个洞口,更不会专门用砖填上。”小桐的舅舅看着墙上的洞口,十分困惑,“何况,我妹他们在这房里住了快十年了。这个五斗橱就一直放在这个位置,也没道理在橱子后面挖个洞。” “一定是狐妖弄的!。”小桐忿忿地说。 晴宜提出了一个疑问:“就算狐妖是从这洞里钻出去的,那她到了屋外,又是怎么把五斗橱移回原位的呢?” “这狐妖挺狡猾的。我想,她是把从墙上抽出来的砖,在这洞口前平行地堆成两摞。然后,她把五斗橱搬起来,架在两摞砖的上面。这样,橱子下方和两叠砖头之间,就形成了一个通道。狐妖通过这个通道,钻出墙上的洞口,再从洞外把手伸进来,一块块地把垫在五斗橱下的砖抽回来。就像这样,从左边一摞抽一块,再从右边一摞抽一块……”关临风拿起砖,边说边比划着,“这个五斗橱重心在下部,所以,只要她抽取砖头的动作平稳一些,左右两边轻微的落差,并不会让橱子倒下。最后,五斗橱落回地面。狐妖再把抽回来的砖填回墙上,就天衣无缝了。” 小桐听得云里雾里,直掻脑袋。他舅舅也怀疑道:“说得听玄乎,你又没看到,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狐妖留下了证据!”晴宜却已经完全明白了,激动地抢答,“你们看这里!我们小时候玩跳房子,常用红砖在地上画线。同样的道理,狐妖在抽出最后两块砖时,也难免在地面上留下了砖红色的划痕。” “另外,还有这条凹痕!最后两块砖被取走后,五斗橱直接落在了地上。这屋是土地面,五斗橱分量又不轻,落地时橱脚磕在地面上,就留下了这道痕迹。” “好像是这么回事。”小桐的舅舅有些信了,“狐妖一定是知道,我们家平时不会搬开这五斗橱,以为我们不会发现这些痕迹。这下,她的奸计可败露了!” “五斗橱这么重的,狐妖都能抬起来,还真厉害!”小桐惊叹道。 “你是哪边的?怎么看谁都厉害?”晴宜提醒他注意立场。 小桐吐了吐舌头。 关临风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你能想到这一点,也很厉害。妖类的力气,的确是远胜于人类的。” 晴宜心有戚戚地拼命点头。妖类的力气有多大,她昨天被花九城抱住时就亲身体会过。 “昨晚那个小姑娘说,在这屋里看到个女人,像是小桐的妈妈。看来,她是真的看到了。”小桐的舅舅明白冤枉了瑶雪。 “应该是的。”晴宜和关临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指出另一个问题。 如果昨晚在这间屋里装睡的是狐妖,那么,去雷阳屋里“仙人跳”的那个,就是真的小桐妈妈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一上午,晴宜和关临风都小桐家四处搜寻,却再没发现和狐妖相关的东西。 小桐的舅舅对他们印象大为改观,非要留他们吃饭。小桐也拽着晴宜的袖子各种软磨硬泡。晴宜和关临风几番推辞,最终还是盛情难却,在小桐家吃了午饭。 乔家村人嗜吃辛辣,一桌子炒腊肉、烧茄子、炝白菜都至少放了半盘辣椒。晴宜一向不能吃辣,勉强夹了几筷子不太辣的炒土鸡蛋,啃了小半块玉米面饼,就放下了筷子。关临风看着瘦,饭量倒是不小,也不挑食,从从容容地就着菜连吃了两大碗米饭,又和小桐的舅舅聊了些村里的情况。 饭后,两人离开小桐家出来,路过一处小卖部。关临风提议:“去买点吃的吧。” “你还没吃饱?”晴宜瞠目结舌。能吃也要有个限度吧? 关临风无奈道:“我是看你没怎么动筷子,怕你饿着。” 晴宜心里一暖,没想到他和小桐的舅舅聊得热火朝天,竟然还注意到她没吃好饭。 “我吃多了辣的东西要胃疼的,所以不敢多吃。”晴宜大大方方地拉了他走进小卖部,“走吧,看在你这么体贴的份儿上,我请你!” 不多时,两人从小卖部买了一堆零食出来。关临风帮忙提着,晴宜只负责吃。 她一边啃饼干,一边发愁:“虽然知道了狐妖昨晚逃出小桐家的方法,但我们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呀,感觉这一上午白来了。” “没白来,你看这个。”关临风递给她一个纸团,“刚才拆砖头时,我在砖缝里发现的。” 晴宜大喜过望,赶紧接过纸团展开。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正午十二点。土地庙。 “不会又是圈套吧?”晴宜对土地庙心有余悸。 “难讲。”关临风说,“那狐妖费这么大力气做出这个密室失踪的局,就是为了坐实雷阳登徒子的身份,让村民把我们赶出村子。可是,既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要留这张纸条约我们见面呢?” “如果是圈套,我们要不要赴约呢?”晴宜问。 关临风刚要回答,却被一阵奔跑声和叫骂声打断。 “死丫头,还敢跑!这次被我抓了个正着!你还敢说钱不是你偷的?” 晴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矮胖男子正挥着笤帚追打一个蓝衣服的小姑娘。小姑娘跑得急,不小心被石头绊倒。笤帚立刻像雨点般往她身上落了下去。 第032章 再懂事也是熊孩子 矮胖男子对着那小姑娘又打又骂:“我他妈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小偷!” “我不是!我没偷!”小姑娘哭着躲避笤帚,模样十分可怜。 晴宜认出这小姑娘就是昨天拿石头丢他们的娟子,赶紧拦在两人中间,劝道:“大叔!您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这丫头就是欠揍!”矮胖男子根本不听劝,“我家前段时间丢钱,我就怀疑是这死丫头偷的。后来有一次,我把她锁在卧室,钱包放在客厅,钱又丢了,我就以为是冤枉了她,还到处跟人说钱是狐妖偷的。没想到后来家里又开始丢吃的。我这次没声张,悄悄藏在厨房里,想捉住那狐妖,结果让我当场抓到这丫头从厨房里偷了一只卤鸡,不知道要拿去送给谁!这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只怕以前丢的那些钱,也有些是她偷的!” 他绕过晴宜,举起笤帚继续往娟子身上抽。娟子疼的呲牙咧嘴,却仍倔强地喊道:“卤鸡是我拿的!但我没偷钱!” 关临风抓住了那男子的胳膊,用平和但不容置疑地口气说:“您消消气!咱们先把事情搞清楚。” 矮胖男子挥舞了几下手臂,发现关临风手劲极大,他无法挣脱,顿时冷静了几分。但就这样退缩,他又拉不下面子,强撑着叫道:“我打自家孩子,你们管什么闲事!” 晴宜很想说“我就是看不惯你打孩子”,但考虑到现在不宜再和村民起冲突,她强行把这句话忍了回去。她脑筋飞转,想说点什么替娟子解围,最后决定还是扯个谎:“我们已经查清了,您的钱确实是狐妖偷的!” 这话一出,不仅矮胖男子大吃一惊,关临风也愣在当场。两人一起盯着她,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晴宜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们昨晚已经和狐妖交过手了,动手前也把他的罪行跟他一一对质了。他很痛快地承认了自己做的一切,包括偷村里人的钱。” 矮胖男子半信半疑,向关临风求证:“真有这事?” 关临风颇不自然地说:“哦,是啊。” “你们把狐妖打死了?”矮胖男子顿时高兴起来。 关临风不知该如何作答,用求助的目光望着晴宜。 “说来可恨,我们一时疏忽,竟让他逃了。”晴宜面不改色地说,“不过我们已经基本摸清了他的活动地点,解决他是早晚的事。” “那我就指望你们了!”矮胖男子被她言之凿凿的样子说服了,“太好了!狐妖祸害了我们这么久,终于有人能治他了。” “我们努力,尽量不辜负您的期望。”晴宜努力呈现出自信、亲切的笑容,说,“不过,这也需要您帮一点小忙。我们有些事想跟你女儿聊聊,能让她单独跟我们说会儿话吗?” “好说好说!”矮胖男子满口答应,推了女儿一把,厉声叮嘱,“娟子,哥哥、姐姐问你什么,你要老实回答!听到了吗?” 娟子违心地点了点头,呜呜哭个不停。 晴宜掏出纸巾想替她擦眼泪。小女孩一把推开她的手,掀起衣服下摆自己把眼泪抹掉。 晴宜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再次尝试跟她沟通:“你叫娟子吧?我叫岳晴宜,我们能不能聊一聊?” 娟子却是打定了主意不理她,低头看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 关临风观察了她一会儿,突然说:“我们昨晚去过土地庙了。” 娟子猛得抬起头,紧张地问:“你们没有伤害土地婆婆吧?” “你也知道‘土地婆婆’?”晴宜吃惊道。 “我当然知道。”娟子白了她一眼,“我昨天不就告诉过你们了!你们别听村里那些大人乱说,我们这儿根本没有什么狐妖,土地婆婆倒是有一个。土地婆婆人特别善良,根本没有做过那些坏事!” 关临风追问道:“你为什么觉得土地婆婆很善良呢?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土地婆婆’昨天还把这个姐姐抓走了,想要……想要……”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花九城想要对晴宜做的事似乎不好对小孩子讲,顿时说不下去了。 “想要把我煮了吃肉!”晴宜及时替他接完了这句话。 关临风冲她投去了一个感激和赞赏混合的眼神。 娟子听到这话,非但不同情,反而用鄙视的语气问晴宜:“土地婆婆为什么抓你?是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坏事?” 晴宜气得说不出话来,突然有点理解这孩子她爸为什么会追着她揍。 关临风强忍住笑,说:“肯定不是这个原因。你晴宜姐姐是如假包换的好人。你看,她都不认识你,刚才还拼命拦着你爸爸打你呢。” 娟子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还是扁了扁嘴,接受了晴宜是好人这个设定。 关临风趁胜追击道:“那你能不能说出什么事情,给我证明一下那个土地婆婆也是好人呢?” 娟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好吧,我告诉你们,但你们不许告诉我爸爸哦!” “嗯嗯,拉钩!”晴宜想起童年的游戏,和她勾了勾小指。 娟子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我从小没有妈妈,是爸爸把我带大的。爸爸对我特别好,但就是爱喝酒,每次喝醉了就四处胡闹,弄得村里人都不喜欢他,骂他是酒鬼、醉鬼。我们家里的钱都让他喝酒喝光了,但钱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身体也慢慢喝坏了。我每天都劝他,但怎么也劝不住,就想着去土地庙烧香,求土地爷帮帮我,让爸爸不要喝那么多酒。” “有一天,我在土地庙里许愿,突然有一个漂亮姐姐从神像后面走出来,说她是土地婆婆,看我许愿虔诚,愿意帮助我。果然,从第二天开始,每次爸爸要去买酒,钱就会莫名其妙地不见。爸爸以为钱是被偷了,但其实,那些钱土地婆婆后来又还给我了,是我没给爸爸。我把那些钱都悄悄存起来了,想留着将来给爸爸看病……”娟子越说越委屈,又哭了起来,“土地婆婆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一直想谢谢她。我想着土地庙香火不旺,她和土地爷住在那里,也挺可怜的,就隔三差五从家里拿一点吃的给她带去。今天也是这样……结果我偷拿卤鸡的时候,让爸爸发现了。爸爸不知道缘由,就追着打我。” 晴宜眼眶也有些湿,觉得这早慧的小姑娘坚强懂事,实在让人心疼。 她把娟子搂进怀里,温言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是个好孩子,土地婆婆也是个好神仙,是我们搞错了。我们昨天看到的那个土地婆婆,是个男的假扮的,和你说的这个土地婆婆,应该不是一个人。我们见到的那个,是真的狐妖!” 关临风也向她保证道:“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我们保证只捉狐妖,不伤害这个土地婆婆。你可以放心了吧?” 娟子点了点头,擦干眼泪,说:“你们也是好人。” 晴宜和关临风人手一张好人卡,不由相识一笑。两人一起把娟子送回了家。 晴宜大展神通,又忽悠了娟子的酒鬼老爸一把,大意就是“钱确实是狐妖偷的虽然娟子拿了家里的食品但她也是受了狐妖蛊惑”,努力表达出“村里这么多大人都让狐妖迷惑了何况娟子还这么小所以你千万不要再打她了就坐等我们解决狐妖的好消息吧”这个中心思想。 娟子老爸对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自然是晴宜说什么就答应什么。 刚走出娟子家门,关临风就忍不住笑道:“这回我是彻底服气了!这么长一篇谎话说下来,你竟然连草稿都不用打。” 晴宜无辜地眨眨眼:“可我觉得,我刚才也没有说太多的假话啊?” 关临风愕然道:“这还不假?” “好,那我们就一句一句来说。”晴宜开始逐字逐句帮他做阅读理解,“首先,咱们之前拦住娟子爸爸打他的时候,我说‘我们昨晚已经和狐妖交过手了’。这话不假吧?” “这倒不假。”关临风承认。 “然后,我说‘动手前把他的罪行跟他一一对质,他都痛快地承认了’。你当时不是问过花九城阴阳采补什么的,他都没否认吗?所以,这句也不算假话吧?” “对。”关临风点头。 “那算起来,也只有一句‘包括偷村里人的钱’是假的。我才说了一句假话而已!” 关临风无言以对。 “再说刚才在娟子家里说的那些话:钱是狐妖偷的,不假吧?吃的东西是娟子拿给狐妖的,也不假吧?村里很多人被狐妖迷惑,真的吧?也就只有那句‘娟子是被狐妖迷惑了’是假的。你看,我是不是总共才说了两句假话?你怎么能说我编瞎话不打草稿呢?”晴宜作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关临风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晴宜看着他词穷的样子,心里早已笑翻了天。 第033章 奇怪道人 小梁河边,瑶雪握着雷阳制作的简易鱼竿,正在专心钓鱼。 鱼钩是缝衣针折弯做成的,用鱼线拴在一根树枝上。树叶作成的浮子在水面上随波飘荡,却迟迟没有大幅度的沉浮。 瑶雪正觉得无聊,突然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从河水上游漂了下来。她跳起来定睛细看,发现那居然是一个浮在水面上的人! 雷阳正躺在不远处一棵树下打盹,被瑶雪叫醒,没好气地抱怨道:“又怎么了?一惊一诈的。” 他嘴上这样说,但听她叫得急,还是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快步来到河边。他看见水里有人,也吃了一惊,毫不犹豫地跳下河,向那人游了过去。 雷阳水性颇佳,很快游到了那人身旁,一把从身后抱住他,带着他游了回来。 瑶雪拉住那人的胳膊,帮雷阳一起把他拖上岸。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破旧的褐色衣裤,脏兮兮的胡须在脸上粘成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滑稽的小髻。 “这打扮……是个道士吧?”雷阳向专业人士瑶雪求证。 瑶雪犹豫地点了点头。她自幼在道观长大,一眼就判定这的确是道门的服饰,但她居住的娘娘庙里都是女冠,衣履冠巾速来洁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邋遢的同门。 她不确定地问:“要抢救一下吗?” “应该用不着。”雷阳刚才拖这道士上岸的时候,就发现他全身的肌肉并不是完全松弛无力,判断出他应该不是昏迷状态。这时近距离观察,雷阳更注意到,这道士穿着打扮虽邋里邋遢,但身材精健,气息绵长,脸色红润饱满,一看就是有些修行。 那道士仍紧闭着双目,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 瑶雪用手指捅了捅他,问:“你能听见吧?原来你不是溺水,是在漂流吗?这样漂着很好玩吧?” 雷阳扶额,心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人家能理你才怪。 没想到,那道士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反问瑶雪:“你既知道好玩,干嘛还要打搅我?”。 瑶雪见他搭理自己,更是兴奋,说:“你是怎么保持一直漂在水面上的?能也教教我嘛?” “不教,太麻烦了。”那道士说完,又闭上眼睛。 “我学东西很快的!你再想想!”瑶雪也不气馁,蹲在他身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过了几分钟,那道士终于受不了了,睁开眼睛,问,“有吃的吗?” 瑶雪立刻表示:“我们有鱼。你可以吃吗?” “拿来吧。”那道士倒不忌口。 “鱼还生着呢,我帮您烤熟!”瑶雪殷勤地说着,指使雷阳用树枝搭起了烧烤架,熟练地将鱼开膛破腹洗干净,又从河边寻摸了几种草叶回来,塞进鱼肚子里,将鱼架在火上烤了起来,还不时撒一点雷阳米妮铅笔盒里的盐。她这番动作,倒是颇为熟练,看得出平日里是常下厨的。 不过,雷阳很清楚,这种野外地方,烹饪条件有限,无论用什么手法,烤出来的野味总好吃不到哪里去。他拒绝了瑶雪递过来的烤鱼,坐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等着观看那道士吃鱼后的反应。 那道士拿起鱼时也是漫不经心,咬了一口之后,脸上却露出了惊疑的神色,随即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雷阳十分诧异,不知道是这道士饿的太久,还是这看起来少根筋的丫头真有非凡的厨艺。他想从另一条烤鱼上撕一块尝尝,刚伸出手,鱼就被那道士眼疾手快地抢到手中。 雷阳的手僵在半空,讪笑两下,试着跟那道士攀谈:“请问道长如何称呼呀?” 道士正忙着吐鱼刺,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里的烤鱼,含糊不清地说:“……我道号就是这个。” 雷阳茫然道:“您姓鱼?” 那道士一脸鄙视,摇了摇头。 “您的名字里有鱼字?”瑶雪也参与竞猜,“小鱼?草鱼?烤鱼?” “鱼尾?鱼头?鱼刺?没鱼了?”雷阳随着他吃鱼的进度一路猜下去。 道士吃完了第一条鱼,又伸手去取第二条,这才腾出嘴来,说:“我道号小鲜。” “小鲜?”瑶雪不满地说,“那您干嘛不再跟我们比划只羊?这谁能猜到?” 雷阳暗叹一口气。高人行事,果然神秘莫测。 他硬着头皮继续试探:“那小鲜道长,您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一会儿吃完鱼有什么打算?” “路过,吃完就走。”小鲜道人不耐烦地说。 雷阳心说,他和瑶雪在这里钓鱼是临时起意,这道人没法事先得知,肯定不会是故意来这里撞他们的,看来真的是偶遇。眼下,狐妖狡猾棘手,可能还有两只。道门修士在降妖除鬼上一向颇有能力,这小鲜道人倒是个天赐的强援。 “您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雷阳客气地问。 小鲜道人抬起头来,不满道:“不至于吧!吃了这么两条小鱼,还需要报酬。” “我不是这个意思。”雷阳赶紧解释,“我是玄师,来乔家村这里打一只狐妖,碰到了一点麻烦。我看道长您也是修行之人,想请您一起帮把手。事后的酬劳,我们也会平均分给您。您看怎么样?” “没兴趣。”小鲜道人吃完了第二条鱼,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起身就往河边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悠闲地哼起一首难听的小调:“春尽秋来永无休,可笑庸人许多愁。管他人间几经世,我自随波任意游……” “您先别游!”瑶雪赶紧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您今天正好路过这里,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说明天意就是让您遇到我们呀!您留下来多待两天,帮忙打打狐妖,教教我怎么漂流,我还可以继续烤鱼给您吃。” 小鲜道人上下打量了瑶雪一番,终于改了主意,说:“无心无为近乎道,小姑娘很有灵性。既然你这么说,我且留下看看,也算报答你的鱼。” 瑶雪一声欢呼,当即催促着雷阳灭了火堆、收拾好东西,雀跃地跟在小鲜道长后面,等着看他捉妖。 小鲜道人磨磨蹭蹭地起身,从背包里抽出一柄桃木剑,将桃木剑平托于左掌上,右手缓缓旋动剑柄,口中念念有词。 桃木剑转到一处,剑身突然开始震动。 小鲜道人当即收了剑,沿着剑尖所指的方向走去。瑶雪和雷阳则像两条尾巴似的紧紧跟在后面。 走了大约两公里,小鲜道人又用桃木剑定了一次位,然后果断地走进河边的树林,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停了下来,扬声道:“下来吧!鸡就是鸡,睡在梧桐树上,也变不成凤凰的!” 第034章 激斗 树林中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瑶雪和雷阳面面相觑,都怀疑是这个邋遢道人闹出了乌龙。 小鲜道人却气定神闲地倚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又这样安静了片刻后,梧桐树的叶子突然一阵抖动。一个身材修长、五官俊美的红衣男子飘然从树上飞了下来,落在几米开外的空地上。 那男子根本不看雷阳和瑶雪,走到小鲜道人面前,优雅地行了个道家的拜礼,说:“在下花九城,不知道长远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否则我杀了你。”小鲜道人懒洋洋地说。 “妖界哪有人间繁华,我还没玩够呢。”花九城的语气依然温柔亲昵,“道长这样的高人,竟也和这些不成器的小朋友一样,要管这些俗事吗?” “怪你运气差。”小鲜道人仍像没骨头似的倚着树干,说,“你想清楚,落在我手里,可没好下场。” “您是道门高人,我敬重您,不敢与您交手。我先失陪了!”花九城举臂一挥。 树林里狂风骤起,泥土和树叶漫天飞起,遮天蔽日。 瑶雪和雷阳都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只听小鲜道人一声长啸,从声源的位置判断,他以极快地速度从树下瞬移到了他俩身边,又从他俩之间穿过,追随者花九城离去了。 狂风逐渐止息。花九城和小鲜道人早已不见了。 瑶雪茫然地问:“他们去哪了?” 雷阳思考片刻,说:“只怕花九城是要回村子!他一见面就看出小鲜道长道行高过他,不敢直接交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村子里再打。那时,小鲜道长顾忌村民安全,必然束手束脚,花九城的赢面就大了!” 瑶雪急道:“那咱们也赶紧回去帮忙吧!” 两人一路狂奔。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乔家村时,村里已是一片狼藉。 花九城站在半面残墙上,长发凌乱,原本白皙修长的双手已经变成了一双狰狞的利爪,锋利指甲闪着凌厉的寒芒。 狂风以花九城为中心,向四周一波波地卷去。周围的屋舍被吹得七零八落,砖头、瓦片散了一地。村民们发疯般地到处乱跑,躲避着随时飞来的各种杂物。 小鲜道人凌空画符,在半空结下九道符印。他猛一挥袖,九道符印同时燃烧起来,在他和花九城周围结出一道看不见结界,把狂风阻挡在了结界当中。 结界外的村民顿时脱险,而结界内的小鲜道人好像根本不在乎狂风,箭一般向花九城飞袭而去。 花九城一个翻身从墙另一侧落下,手势一变,用风卷起那堵残墙,向小鲜道人推了过去。 小鲜道人桃木剑一挥,挟带风雷之势,一招便将墙击碎,扑向花九城的速度丝毫未减。 花九城节节后退,不得不再次变招。他让所有的风都吹向自己。片刻间,一地的残砖碎瓦全部飞到他身边,在他身周绕成一圈不断旋转,形成了一道物理防线。 小鲜道人冷笑一声,拈了一张符贴在桃木剑上,挥舞了几下。 围在花九城身边的砖块瓦砾,像是被某种引力牵着,慢慢远离了花九城,飞到他和小鲜道人之间,组一个巨大的球形,悬停在空中。 小鲜道人和花九城各自发力,都想将球推向对方。小鲜道人道行高,花九城对风的控制能力更胜一筹,一时相持不下。 这般僵持了数分钟,修为的差距终于渐渐显现出来。 花九城的妖力率先告急。他额头上冒汗,控制砖瓦球的力量越来越不稳定。砖球不停地颤抖,并开始向他这边移动。 小鲜道人看准时机,桃木剑一旋,将那张符纸点燃,用尽全部余力,将砖球往花九城那边推过去。 不料,花九城突然也逆转了风向。 砖球在两人的合力引导下,以奇大无比的力道撞上了花九城的胸口。 花九城被撞得向后飞出,结结实实地砸在结界上。九道符印结成的结界,竟然被他强行撞开了一个口。 花九城吐出一口血,拼尽最后的气力,再次召出狂风,将散落在地的碎砖瓦尽数卷起,猛得向四面八方地炸开。 四周的村民避走不及,幸好小鲜道人及时出手,抛出数枚五帝钱,筑了一个短暂的保护屏障,挡住了大部分砖瓦。 瑶雪用书包护住一个小女孩。雷阳更是合身扑倒了身边的一家三口,用身体替他们挡下了砖头。即便如此,还是又好几个村民被碎砖、瓦片击中,各个头破血流,痛呼不已。 混乱中,花九城已不见了踪影。 瑶雪和雷阳顾不上追踪,先去查看受伤的村民。小鲜道人也走过来,帮着雷阳一起给几个伤重的做了简单的包扎,并让其他人赶紧送他们去县城的医院。 看完伤员,他来到雷阳和瑶雪身边,用随意的口气说:“好了,我该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瑶雪吃惊道:“您要走了?可是……可是花九城还没有死啊!您答应过会帮忙除掉他的!” “我没答应过除掉他。我只是说可以出手帮你们,现在已经帮完了。”小鲜道人说。 雷阳皱眉道:“花九城还没死,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他很可能会杀回来,报复村里的人。” “你倒是菩萨心肠。”小鲜道人不知是在夸他还是讽刺他,“你担心你就留下,和我有什么关系?” “道长…….”瑶雪还要挽留,却被雷阳拦住。 雷阳冷笑道:“算了,人家是高人,和咱们不一样的,帮不帮都在他。我能力虽有限,但自问没法坐看狐妖伤害无辜。咱们自己再想办法就是了。” 小鲜道人无动于衷,挥挥手道:“那祝你们好运,我走了!”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子。 瑶雪看了看周围聚拢过来的村民,想起昨晚的经历,颇有自知之明地说:“我们这就走。” 雷阳环视着四周,不解道:“临风和晴宜不是说来村里调查吗?怎么打成这样都没见他们出来?” “你们是要找临风哥哥和晴宜姐姐吗?”一个蓝衣服的小女孩听到他们的对话,怯生生地走过来说,“他们中午的时候来过我家,我好像听到他们出门时说要去土地庙。” 第035章 二妖相争 晴宜和关临风来到土地庙门口时,离十二点还差十分钟。 晴宜准备直接掀门帘进去,被关临风拦住了。他在附近树林里找了个能看到庙门的位置,领着晴宜藏起来。 不多时,一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出现土地庙门口,往四周看了看,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我们要进去吗?”晴宜凑到关临风耳边问。 关临风感觉到她口中呼出的热气吹在耳后,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但头脑还算冷静,低声说:“再等等。” 这时,庙里传出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晴宜有些钦佩地看了关临风一眼,觉得他这个先暗中观望的策略无比正确。 庙中先说话的是个女子:“九师兄,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嘻嘻,是修行时贪多嚼不烂出了岔子,还是被什么人打伤了?” “七七,今天那些道士、玄师都是你找来的吧?你可真是长本事了。”那个九师兄冷哼一声,说。 “是花九城!”晴宜一下就认出了这个声音,紧张地拉住关临风的袖子。 关临风点头表示明白,微微踏上前半步,将晴宜挡在身后。 他脑中也在飞快的分析。花九城昨晚在土地庙,所以,在小桐家留下纸条的只能是这个“七七”。从这两句对话来看,七七和花九城是师兄妹,但关系似乎并不好。她叫他们来土地庙,是想找人帮忙干掉花九城?又或者,这是一个针对他们的圈套,而花九城才是她约的帮手? 庙中的对话还在继续。 七七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说:“师兄可别冤枉我!你妖术无敌,师父留下来的两件宝贝又都让你一人得了去。如今,你的本领足以纵横人妖两界。一般人只盼着你别去找他们的麻烦,又哪里敢来招惹你啊!能打伤你的高人,我可请不来。” “少在这里装无辜……咳咳咳……”花九城说着,忽然猛烈地咳嗽了一阵,歇了片刻,才咬牙切齿地接了下去,“师父早说过,这两件法宝没有固定传人,咱师兄妹中,谁本事大能抢到,就归谁所有。你从妖界一路跟着我到人间,几次三番偷袭我,想抢这两件法宝,我念及师门情谊,一直没有下重手伤你。没想到,你居然找人间的修行者来杀同门!这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庙中利器破空、器物翻倒的声音不断地响起,显然两个妖怪已在庙里交起手来。 七七一声叱喝,似乎是开启了某个机关。几块巨大的木板从土地庙顶上翻下来,将土地庙所有的窗户全部严严实实地遮住。看来,七七也知道花九城夜盲的弱点,提前弄好了这些遮光的木板。 花九城不能视物,很快落了下风。不多时,就听到他一声惨叫:“七七,你真要对我下杀手吗?” 七七娇笑道:“师兄,虽然说咱师门的规矩是谁有本事谁拿法宝,但你本事再大,也只能从两件法宝中选一件来修炼,又何必把两件都霸占着呢?你既然得了‘风识’之力,不如把‘迷津’交给我参详,咱师兄妹一起光大师门,可好?” 花九城冷笑道:“你如意算盘打得倒好!‘迷津’就在我身上,你想要,可以试试自己过来拿。” 七七叹了口气,说:“我之前三次困住师兄,可每次都让师兄逃走啦。以你的本事,我再修炼几百年,也没法凭自己从你手里抢东西。所以,我提前找了几个帮手,估计他们也快要到了!” 晴宜和关临风这才敢确定,七七约他们来土地庙,的确是想借刀杀人。 但这对他们来说,倒也是个除掉花九城的好机会。这七七虽然也是妖怪,但至少没有勾引妇女、害人性命这种劣迹。况且,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七七来乔家村只是为了找花九城,只要除掉了花九城,她自然也会离开。那时,乔家村的狐妖之祸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晴宜指了指庙门,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关临风。 关临风点点头,本想跟晴宜说让她留在这里,他一个人进去帮忙。但他还没开口,庙里横变又生。 “啊——”只听七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回形索!花九城你……啊——” 她话说到这里便断了,剩下的全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你以为只要遮住窗户就没有光了吗?”花九城的声音悠闲里透着得意,“我虽然一向不喜欢人类制造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昨晚让那两个小孩儿摸黑逃走之后,我还是弄了这么个小玩意以备万一。没想到,这东西今天就救了我一命。” 战机稍纵即逝。关临风不敢再耽搁,闪身踏进土地庙。晴宜也跟着他冲了进去。 花九城正玩弄着一个手电筒,立在墙角微微冷笑。 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卧在他脚下,被一根五彩绳拴住了两只前足,正在不停地痛苦挣扎,惨叫声却越来越小,似乎快要昏过去了。 花九城看清来人,面色一寒,说:“原来是你们!哼,我今天先放你们一马,以后给我小心着!” 他说完,身形一闪,就向庙门口掠去。 关临风看见花九城嘴角有血迹,知道对方此时已经受了重伤。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催动玄气,用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 晴宜本想跟出去,但一回头,看见墙角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心中不忍,走过去蹲在它身边,帮它解开了脚上的“回形索”。 小狐狸已经昏迷了,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正不停地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地上冷,还是回形索带来的痛苦仍没有完全消失。 晴宜抚摸着它柔顺的皮毛,觉得它说不出的可怜。就算它也是狐妖吧,可那些最坏的事都是花九城做的,不该一并怪在它头上,尤其是它还帮过娟子,说明心肠并不坏。 想到这里,晴宜脱下昨晚关临风给她的外套,轻轻将小狐狸裹了起来。 她看见小狐狸终于不再发抖,这才把它藏在土地爷的神像后面,拍拍它的头,嘱咐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第036章 雾遁 关临风出了土地庙,就一直紧紧追在花九城身后。 花九城见甩不掉他,一咬牙,掉头和他打了起来。他身上有伤,状态极差,为了节省体力,没有使用妖术,只是用一双利爪和关临风近身缠斗。 关临风修为不及花九城,且铁莲子这种暗器,更适合远程攻击,近战多少有些吃亏。他催动玄气,将身法提到极致,用速度勉强弥补了修为和兵器上的劣势,将将和花九城打成平手。 晴宜这时候也追了过来。 花九城一时拿不下关临风,怕晴宜一来,局势对自己更不利,当即一咬牙,收回防御的左爪,伸进衣服内侧的口袋,掏出一个锦囊来。他这一收爪,左边肋下空门大开,顿时被两枚铁莲子击中,疼得他一龇牙。 关临风见他拼着受伤也要取出这个锦囊,知道那肯定是个厉害物件,当机立断,瞄准他左手手腕发出两枚铁莲子,想逼他丢掉锦囊。 他的判断算得上是极快极准确了,可居然还是晚了。 晴宜在一旁看得真切。暗器出手的刹那,关临风的手腕却鬼使神差地一抖,铁莲子擦着花九城衣袖飞了出去,竟是打偏了! 关临风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痛苦,似乎在经受某种极其可怕的折磨。然后他毫无预兆地抱头蹲了下去,身体不住颤抖。 花九城冷笑一声,右爪朝着关临风头顶狠狠抓了下去。 晴宜看见关临风暗器打偏,就知道事情不对,早已冲了过来,正好赶在花九城爪落之前,扑上来推开关临风。她这一扑用力极猛,直接抱着关临风滚出两米远,才停了下来。 花九城本已重伤,这蓄尽全力的一爪击空,眼前一时金星乱冒,连喘几口粗气才缓过来。 晴宜趁此机会,已经拉起关临风,飞快地往树林里逃去。 花九城犹豫了片刻,还是追了上去。他虽然受了伤,但他的法宝能制住关临风,剩下晴宜一个,他觉得他肯定能解决。 可是,树林里是什么时候开始起雾的? 白色的雾气是从小梁河里漫出来的。河面上氤氲了一层厚厚的水雾,仿佛温泉蒸出的热气,不断升腾着,向周围的树林里弥漫。雾气越来越浓,渐渐遮蔽了天空和阳光。 花九城的视力对光线的变化极其敏感,加上雾中能见度本来就低,很快,他就看不见晴宜和关临风了。他暗叹一口气,承认自己走眼了。他没想到,晴宜看起来弱不禁风,施起玄术居然这么厉害。 他担心晴宜躲在雾中偷袭,决定不再追击,摸索着退到树林外,变回原形,借着草丛的遮掩离开了。 晴宜因为昨晚的事情,对花九城十分惧怕。这时,她用水雾阻住了他,一心只想逃跑,哪里还敢回头打他的埋伏?花九城实是高估了她。 她拽着关临风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关临风停下来拉住了她。 关临风安慰她道:“好了,他追不上来了。” 晴宜很少跑这么猛,一停下来,只觉得肺里疼得像是要炸开了一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没事了?那、那就好……你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一时失手了。”关临风的微笑看起来有些勉强,“刚才谢谢你!” 晴宜识趣地没追问,摆摆手说:“应该的,别客气!你胳膊在流血,不要紧吧?” 关临风这才发现左臂上有一道被花九城利爪抓出的伤口,说:“小伤,不要紧。” 晴宜看着鲜红的血不断从那伤口涌出,突然觉得头晕目眩。 关临风忙伸手遮住伤口,紧张道:“你晕血吗?” “以前没晕过……”晴宜话还未说完,就闭眼栽倒下去。 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认出这里是小桐家,正是昨晚她和瑶雪睡的房间。 关临风正坐在房间角落里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这间卧室朝西。夕阳仿佛正在进行日落前的清仓大甩卖,不惜血本地从窗户泼洒进来。晴宜觉得光线刺眼,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时,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走了进来。跟着,雷阳的声音响起:“她怎么样?” “问题不大。她这两天太累了,施术时又不懂控制玄气,一下消耗太猛,所以才晕倒的。”关临风声音很轻,似乎是怕吵醒她。 “施一次术就晕一次,也太夸张了。”雷阳小声嘀咕,“这么娇气还想当玄师?” 晴宜听着不顺耳,立刻就想坐起来跟他理论,可才一用力,头就疼得像裂开一样,只得重新躺好,让头疼慢慢缓解。 好在关临风替她辩护道:“她毕竟是女孩子,以前又没吃过这种苦,也不容易。刚才她一施术,几分钟之内,方圆几百米都起了大雾,场面十分惊人。我算知道什么叫天生玄性的差距了,不服不行。她若真有心修行,把玄气底子打牢,施术时再学会控制,将来你我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既然她没拖后腿,你又一向精明,怎么还是让受伤的花九城逃了?”雷阳问。 “别问了。”关临风叹了口气,“我现在脑子很乱。” “出什么事了?”雷阳关心道。 关临风沉默了片刻,才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看到爷爷了。” 晴宜意识到,她要是再这样装睡下去,性质就会变成偷听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一声她已经醒了。但关临风低落的语气和雷阳出奇的沉默,又让她不敢开口打破此刻的宁静。她想起昨晚夜色下关临风明朗的笑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把这个温和的男孩打磨出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成。 关临风停了好一阵,才继续说下去:“……我看到火海,爷爷在挣扎求救,但门窗都被人故意锁死,打不开……我在想,当时的情景,会不会……” “临风!”雷阳打断了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别想了!花九城善于蛊惑人心,那都是他制造出来的幻觉。” “我知道,可是……”关临风声音里压抑的悲伤,让晴宜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雷阳叹了口气,说:“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但我知道,你其实一直没有真正从阴影中走出来。我不知道现在说什么才能让你好受点,但一世人、两兄弟,你以后要继续调查爷爷的死因、要给爷爷报仇,都算我一份。” “谢了。”关临风花了点时间平复情绪,然后问道,“你和瑶雪把村里的警戒都布置好了吧?我现在最怕花九城回来袭击村子泄愤。” “当然!”雷阳说,“走吧,别在这儿瞎想了。我叫瑶雪来陪着晴宜。你去帮着看看,警戒还有没有什么疏漏。” 第037章 侥幸破局 晴宜听到关门声才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回想刚才听到的对话。 她听说关临风的爷爷五年前去世时,并没有想到这背后还有这般隐情。关临风说看到火海,所以,他爷爷是死于火灾吗?门窗被人故意锁死,那是谋杀了?雷阳说会陪他调查、帮他报仇,这么说凶手还逍遥法外? 晴宜越分析越纠结,但终于明白了关临风疏离寡欢、满怀心事的原因。她能为他做点什么吗? 她正在床上辗转反侧,房门再次打开了。 这次走进来的是小桐的母亲,手里还端着一碗粥。 晴宜忙坐了起来,礼貌地招呼道:“阿姨好。” “醒了?”小桐的母亲笑容温柔,“把你背回来的那个男孩子有事出门,请我来照顾你。你肚子饿吗?我给你做了点吃的。” 晴宜道谢后接过粥碗,皱起鼻子轻轻嗅了嗅,说:“真香!您这碗粥,倒让我有些想妈妈了。”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最容易想妈妈吧?”小桐的妈妈理解地说,“你年纪虽比小桐大些,但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你就当我是自己的妈妈一样,想吃什么就告诉我,不用客气。” “谢谢阿姨,您真好。”晴宜把粥放在床头的桌上,微笑道,“可是,真正的妈妈,怎么会在我的粥里下药呢?” 小桐的妈妈脸色一变,猛然后退两步,拼命摇头道:“我……我没有!别胡说!” 晴宜本来只是诈了她一句,见她这个反应,才确定她是真的在粥里下了药。她叹了口气,说:“村里人都说您心肠好。我想,您这样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吧?” “你身体不舒服才说胡话的,我不怪你。”小桐的母亲端了桌上的粥就要走,“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等会儿你想吃什么,就到厨房来吧,我当着你的面给你做,你总该放心了吧?” 她正要开门出去,门却被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瑶雪钻进门来,一见到晴宜,就急切地问:“听说你晕倒了?” 晴宜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你终于想起我了!” “我一直在帮忙布置警戒,又没人告诉我这件事!”瑶雪叫屈道,“刚才关临风来找我,我才知道你们已经回来了。我这不是立刻就来看你了吗?” 晴宜看向小桐的母亲,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小桐的母亲垂下眼睛,不敢看她。想来,她也明白晴宜为什么会起疑了。 识破狐妖“密室逃脱”诡计的正是关临风,他当然知道昨晚陷害雷阳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会拜托她来照顾昏迷的晴宜呢?关临风只可能找瑶雪来照顾同伴。 瑶雪注意到小桐母亲手里的粥,不由分说接过碗,开心的问:“这是给晴宜吃的吧?谢谢阿姨,我端给她就好。” 小桐的母亲反应过来时,碗已经到了瑶雪手中。 瑶雪闻到粥的气味,立刻皱起眉头,说:“阿姨,您是不是放错调料了?这粥的味道有点奇怪。” 小桐的母亲慌乱地想往门外跑,却被从床上跃下来的晴宜一把拉住。 晴宜盯着她的眼睛,温柔而诚恳地说:“阿姨,我们是真心想帮您。您这样下去,只会越陷越深。也许您不在乎村里人的说法,但您至少要想想,如果小桐知道了您做的这些事,他该有多伤心?” 小桐的母亲无力地挣扎了几下,终于崩溃似的大哭起来。 瑶雪扶着她到床边坐下。晴宜给她递了张纸巾,问:“昨晚您去了雷阳的房间,对吗?” 小桐的母亲点点头,说:“是的,但我是被逼的……” “是谁逼您去的?”晴宜问,“是狐妖吗?是七七还是花九城?” “花九城不是狐妖,是公鸡精。他师妹才是狐妖。就是他师妹让我这么做的。” 晴宜仔细回想,花九城那双锋利的爪子的确更符合禽类的特点,而夜盲的生理特性也和鸡相符,他是公鸡精应该没错。花九城当真狡猾,一直有意隐藏身份,让村民不知道公鸡精的存在,从而把他做的坏事都算到狐妖头上。请来的修炼者听了村民的话,也只会去找七七麻烦。 “可是,您为什么要听她的?”瑶雪不明白。 “她抓了小桐!她说只有我听话,她才会把小桐还给我!” 晴宜听到这里,终于彻底想通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原本就在奇怪,假如花九城和七七是想把他们各个击破,七七去给雷阳设套,花九城为什么不趁机去对付较棘手的关临风,而是选择把她岳晴宜骗到土地庙?就算他是真的看上了她的青春美貌,为什么不直接诱她出去,还要先引出小桐,再让小桐来叫她? 现在,她全都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对妖怪师兄妹关系恶劣,各自为战,彼此猜忌,才出了一些纰漏。 花九城和七七都是颇有修行的妖怪,当然能看出,晴宜他们四人中,雷阳和关临风最难对付。以花九城的头脑和实力,单独对付关临风或雷阳都胜算颇大,他的计划是诱出二人中的一个。他性格自负,不屑调查或埋伏,直接变成小桐母亲的样子,诱导小桐去帮他喊人。他按常理推测,深夜跟小桐来探查的,必是雷阳和关临风中的一个。但万万没想到,小桐求助时,居然不是去找关临风和雷阳,而是找来了晴宜!这也是因为小桐年纪小,分不出他们四人能力的高下,只因第一次遇到他们时,正好看到晴宜用阴阳两生术朝雷阳洒水,就觉得她最厉害。最终,晴宜误打误撞来到土地庙,又被夜间出门查访狐妖的关临风救下。花九城计划落空。 七七一直埋伏在小桐家附近,倒是看见了关临风出门。她知道屋里只剩雷阳一个人,又看见花九城引了小桐出去,便去诓骗小桐的妈妈,逼迫小桐的妈妈去陷害雷阳。因为晴宜和关临风被花九城引去了土地庙,七七这个“仙人跳”虽顺利完成,最终也只将雷阳和瑶雪两人逐出了村子,而晴宜和关临风仍争取到了回村调查的机会。 晴宜捋顺这些经过后,不由暗暗叫险:这次他们能破花九城和七七的诡计,实在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而最大的功臣竟是闹乌龙的小桐。 第038章 等君入瓮 “狐妖现在在哪里?”瑶雪问小桐的妈妈。 “我、我不知道!”小桐的母亲拼命摇头。 晴宜怀疑道:“他们让你来给我下药,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这个药……是我自己放的。”小桐的母亲低声说,“因为你们发现了狐妖离开房间的方法,肯定已经知道我是帮凶。我怕你们把这事说出去,就……” “就想把知情的人都毒死?”晴宜脊梁骨嗖嗖地冒冷气,觉得这女人也太狠了。 “那不是毒药!”小桐的母亲着急地辩解道,“是安眠药而已。我想,假如你一直昏睡不醒,你的朋友肯定着急带你回城里看病,那你们就没工夫再管村里的事了……” 晴宜嘴角抽了抽,没说出话来。这个计划似乎、好像、大概……实在是有那么点愚蠢!但这也恰恰说明了,小桐的妈妈并不是心机深沉的人,之前是被花九城和七七利用才做了那些错事。 小桐的母亲承认了下药一事,情绪也彻底崩溃了。她一边哭,一边讲起她被狐妖蛊惑的经过:“…….我记得那天半夜醒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人就已经在土地庙了。他变着花样调戏,我只是哭闹反抗,他倒也没有逼我,天亮就让我回家了。但奇怪的是,从那天开始,我就特别想小桐的爸爸,尤其是夜里睡下后,脑子里就不断闪过我们两口子以前……的事……” “什么事?”瑶雪天真地问。 晴宜捂住了瑶雪的嘴,但她自己也是年轻女孩子,听到这里也是脸颊发热,故作镇定道:“这必然是花九城捣的鬼,他有办法让人看到幻象。那后来呢?” “这样过了几天后,有一天晚上,我发现自己又到了土地庙,然后看到小桐的爸爸……我分不清是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糊里糊涂就……后来,他变回了花九城的样子,我才知道被骗了。我当时只想寻死,花九城不断哄我。他告诉我说,小桐的爸爸其实两个月前就出事了……” “我自然不信。他就问我,你们夫妻感情那么好,他出事,你就没有感应吗?他说完,我果然看到小桐的爸爸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了下来,摔得满脸是血……之后半个月里,小桐爸爸满脸是血的样子不断在我脑子里出现。小桐爸爸的手机坏了,不舍得买新的,每次都是他用固定电话打给我们,我也没法打给他。那段时间,小桐的爸爸一直没给家里来过电话,我又找不到他……渐渐的,我就越来越相信小桐爸爸是真的出事了。” “我不敢告诉小桐,只能每天晚上一个人偷偷地哭。花九城又来找我,说他很同情我,愿意每天晚上变成小桐爸爸的样子来陪我,还可以在过年时假扮小桐爸爸回家来帮我瞒住孩子……” “我知道翠枝、大柱媳妇是怎么死的,我也很害怕。但小桐这么小,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对他说他爸爸死了……我就想,宁可自己受辱,也要让花九城帮我瞒小桐一两年,等他长大些再告诉他。可不知怎么的,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如今我什么都要听花九城的,不然他就威胁我要把我们的事说出去,还要杀了小桐……” “花九城也太卑鄙了!”晴宜气愤过后,认真帮她分析道,“其实,我倒觉得小桐这孩子十分坚强。他爸爸的事迟早要让他知道的,还不如早些告诉他。全家人一起面对困难,总比您一直受花九城胁迫好!” “我、我知道了。”小桐的母亲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了进去。 瑶雪却觉得这事哪里不对,提醒她们:“阿姨,您并没有得到叔叔出事的切实消息吧?花九城对您这么说,然后您脑子里反复出现那个情景,您渐渐就信以为真了,不是吗?花九城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您多半是被骗了!” “有道理!”晴宜也回过味来,“阿姨,您能不能想办法联系一下叔叔?” “我试试能不能联系上他以前的工友。”小桐的妈妈手忙脚乱地离开了。 瑶雪邀请晴宜:“去看看我们的布置呗?” 两人一起走出小桐家,在村里闲逛。瑶雪边走边向晴宜介绍: “村里有青壮年十三人,分成三个三人队、一个四人队,今晚会一直在村子东南西北四面巡逻,发现异常就吹哨子示警。”瑶雪掏出一条白手绢递给晴宜,“这个给你系在手腕上。村里人都在左手上绑了白布作标记,以防花九城变成村民的样子混进来。” 晴宜用嘴咬住手绢的一角,右手灵巧地拿手绢在左腕上系了个蝴蝶结,担心道:“花九城十分狡诈,万一这样仍没有盯住他呢?村里那些老房子,可抗不住花九城的妖风。” “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村里人腾空了两个地窖,让老弱妇孺今晚都躲进去,万一花九城杀进村子,他们也不会被误伤。”瑶雪胸有成竹地说,“另外,你看到那几个盛满水的大缸了吗?那是准备救火的。” “救火?”晴宜困惑了片刻,就发出了赞叹,“是了!我若是花九城,也会选在今晚来报复——对手知道我夜里看不见东西,以为我要到明天白天才能动手,今晚的警戒就会松懈,正是攻敌不备的好时机。而如果我要夜间来袭击村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放一把火,既能制造混乱,也能给夜盲的自己照明。你们这个布置真是把方方面面都预想到了。” “这都是关临风安排的。”瑶雪说,“他和你分析的差不多。” “我是看了这些布置才想到的。他能直接分析出来,真是聪明!”晴宜叹道。 “谢谢夸奖。”关临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身后,“晴宜,你身体没事了吗?要不要多休息一下?” “我没事了!”晴宜一脸跃跃欲试,“今晚我能做什么?我都听你指挥!” “花九城就交给我和雷阳,你和瑶雪就在地窖那边保护村民吧。”关临风假装没看见瑶雪脸上的失望,继续安排着,“村子南面是铁路和公路,北面是农田。这两面视野相对开阔,假如花九城从这两个方向来,巡逻队应该能及时发现。村子东、西两面是树林,我估计花九城潜在树林里溜进村子的可能性更大。到时,我会守在村东,雷阳守在村西。我们会尽量在村子外围阻击花九城,减少村民的损失。地窖离村东口不算远,到时万一有什么问题,你吹哨子,我就会赶过来。” 第039章 美艳小狐妖(上) 夜色渐深。 关临风坐在乔家村最东边那户人家的屋顶上,将村东的一切尽收眼底。 村外林木森然,在夜色中都模糊成幢幢的黑影。天幕自疏林上展开,万千寒星高缀其上,更衬得天清地寒、林深人寂。小村庄一片安宁,似乎和以往的每个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 关临风正在调息炼气打发时光,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他身后的屋檐下面传来。他左手按地猛地跃起,转身面对声音发出的方向,左膝半跪蹲在屋顶上,做好随时扑出的准备。 “别别别!别动手,是我!”伴着这个娇甜的女声,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从屋檐下爬了上来。 “七七?”关临风认出了她,不由皱起眉,问,“你怎么溜进村的?” “当然是娟子帮我的。”小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轻盈地走到他身边。 这是关临风第一次见到七七变成人形的样子。虽然眼下还不能确定七七是敌是友,他仍不由注意到,这小狐妖变成人身实是个一等一的美女。夜色掩映下,她轻摆纤腰、迈着两条修长紧致的玉腿向他走来,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春山秋水皆似仙人描画,即便此时在黑暗中看得有些模糊,也已经美得惊心动魄。 七七看到关临风惊艳的目光,露出一个不加掩饰的得意笑容。她大大方方地递给他一件衣服,问:“喏,这衣服是你的吧?” 关临风接过来,发现是他昨晚脱给晴宜的那件外套,想了想便知道,是晴宜在土地庙把衣服给了七七,于是点了点头。 七七挨着他坐了下来,望着夜空,柔声说:“今晚的星星好美啊!” 关临风有些摸不清她的路数,索性没有出声,等她自己说下去。 七七却只是托腮望着天空,没有再开口,好像真的只是来看星星的。 以七七的美貌程度,她做出这副姿态其实是非常动人的。但鉴于她的身份,关临风自问很难解这个风情,不得不主动打破沉默,问:“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想还衣服、看星星吧?有什么事还请直说。” 七七看了他一眼,俏脸微红,垂下头,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是狐狸嘛,以前就一直不明白:你们人类的女子,为什么会害怕别人看到自己没穿衣服的身体呢?但随着我修行增长,我渐渐习惯了以人形示人,现在偶尔被人看见原型,竟也觉得羞愧不已。我如今有些明白了,大约这身衣服对你们的意义,便相当于这身人皮对我们的意义。” 关临风一头雾水,但听到“不穿衣服”之类的字眼,又想到这个小狐妖有教唆小桐妈妈去仙人跳雷阳的前科,心中升起警惕,问:“恕我愚钝,你到底想说什么?” 七七看他目光里带了点戏谑,娇笑着说:“我的意思是,你看了女孩子没穿衣服的身子后,就没什么想法吗?” 关临风听到这话,惊得差点掉下屋顶,忙不迭地否认道:“什么鬼?我没有!别瞎说!” 七七眯着眼,含笑望着他不说话。 关临风被她看得心虚,竟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无意中真的做过这种事情。他在男女之情方面经验相当有限,此时又被七七问得发慌,根本没有领悟到七七话中暧昧的含义。 他盯着手中的衣服,突然回忆起自己昨晚为什么会把外套脱给晴宜。那时,晴宜刚被他从花九城手中救出,衣衫凌乱,领口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他把外套披给晴宜,既是怕她着凉,更是替她遮挡春光。 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最近能和“看了女孩身子”沾边的事情仅此一件,脸微微发烫,心里暗骂七七胡乱夸张。他正经地嘱咐七七:“你别到处瞎说啊!我只不过做了任何男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做的事。可如果风言风语传出去,女孩子是会介意的。” “虽然我不在乎,不过……你还挺体贴的。”七七歪歪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关临风不敢继续跟她纠缠这个问题,强行转移话题:“你留纸条让我们去土地庙,是想叫我们帮忙对付花九城吗?” “当然咯!你在门口不是都听到了嘛?”七七说。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昨晚那么卖力地上演‘密室出逃’,不就是为了把我们赶出村子吗?可你又在犯罪现场留下纸条,希望我们发现。这是不是自相矛盾了吗?”关临风疑惑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犯罪现场’,说得这么难听!”七七不高兴地撅起嘴,“我就是想检测一下你们的智商嘛!假如你们笨到这么容易就被赶跑,那我指望你们帮我对付师兄也是白搭——平白搭上你们的性命罢了!” 关临风气极反笑:“你心肠倒还真不错啊!” “那当然,我本来就很善良。”七七全没听出他的讽刺,美滋滋地说。 关临风十分无语,只得说得更直白一点:“那能不能请教一下,善良的你,为什么要半夜跑到瓜地里去,把人家两个大婶的头发绑到一起呢?” “那是她们先骂我的哎!”七七睁大眼睛,辩解道,“她们口口声声说狐妖如何作恶多端,但她们说的那些事都是花九城做的!花九城是公鸡,她们凭什么骂狐狸?” 关临风头痛道:“她们好像不知道内情吧?花九城把真实身份藏的这么好,而你天天晚上去咬鸡圈里的鸡,村里人当然以为闹的是狐妖了!” “我袭击鸡圈,还不是为了把花九城逼出来!”七七理直气壮地说,“我知道他就藏在这附近,却一直找不到他,还以为他是变回原形躲到哪个鸡圈里了呢。” “你们都是同门师兄妹,为了抢法宝,居然斗到这种地步。”关临风摇摇头,感到无话可说。 “师父定的规矩就是这样的。用你们古人的话说,九师兄现在是‘怀璧之罪’。他仗着入门最早、本事最大,我们都打不过他,他就一个人把师父留下的两件法宝都霸占着,不让我们一起修炼。我们当然要打他。”七七说,“不止是我,我八师姐,还有其他师弟妹们,都在想办法找九师兄的麻烦呢!” 第040章 美艳小狐妖(下) 七七这话,关临风越听越糊涂。他疑惑道:“花九城不是你的九师兄吗?为什么你说他入门最早呢?” “就是因为他入门最早,他才是九师兄啊!”七七比他更惊讶,好像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他下面排的是八师姐,再往下就是我啦!我是老七,师父给我起的大名叫任七香,所以我小名才叫七七。我下面还有六个师弟师妹。” “你们师门长幼居然是倒序排的?”关临风觉得妖类的思维真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很合理啊!”七七不解道,“九不是本来就比八、比七都大吗?” 这个说法如此有道理,关临风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七七的表情真诚自然,让他无法分辨出,她到底是真的感觉这个排序没有问题,还是在胡搅蛮缠拖延时间。他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不管怎么讲,你和花九城总是师兄妹。我现在怀疑,你在这里跟我东拉西扯,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让他趁机溜进村子。”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七七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说,“你说,我帮花九城能有什么好处?他会因为感激分我一件法宝吗?” “那难道你是来帮我们的?”关临风问。 “这猜的还像话!”七七喜滋滋地说,“我看过你们的布置,疏散村民、四面巡逻、村口伏击,还算凑合吧。只是守株待兔,未免过于被动。” “那如果我们想争取主动,改怎么做呢?”关临风这才相信,七七是来向他出卖花九城的情报的,不由正襟危坐,虚心请教。 七七对他这个态度十分满意,摆出指导工作的架势,侃侃而谈:“你能想到花九城会选择今晚来袭,这很不错。但这个时间范围还能更准确些。我想,他会在凌晨四点左右来。这个时间,原本就是你们人类的警觉性和反应能力最差的时候。你的玄师朋友、村民组成的巡逻队忙了大半夜,到了这个点钟,肯定疲惫不堪,这将会是你们防御力最弱的时候。花九城有伤在身,为了省力,也为造成更大破坏,一定会挑这个时间来。” “然后是地点。你们把战斗地点选在村外,是不想让花九城到村子里四处破坏,给村民造成更多损失。但我觉得,与其被动地拖住花九城,不如主动把他引诱到某个地方,再用事先布置好的陷阱困住他。这样做的成功率会更高!” “这一点我之前也想过。只是,花九城回来袭击乔家村,纯粹是为了泄愤。村里并没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我们缺乏引他入陷阱的诱饵。”关临风说。 七七手托着腮,一双亮若星辰的妙目紧紧盯着关临风,提示他道:“不一定非要诱饵啊!你可以换个思路。” 关临风皱眉道:“我也想过,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假的破绽引他来进攻。但除了我和雷阳,其他人的战斗力实在和花九城相差太远。我们全力建起的这一套防御准备,在花九城眼里可能处处都是破绽。他只要避开我和雷阳,完全是想打谁就打谁,没必要特意挑选薄弱处下手。这个方法也是行不通的。” 七七取笑道:“你对你们的水平,心里还挺有数的嘛!” “事实如此。我们的条件,仓促之间也只能做到目前这样。”关临风叹了口气。 “那么,假如你是花九城,知道村里几乎没人能阻拦你,你可以为所欲为。你会采取什么思路进攻呢?”七七对启发式教学有着执着的热爱,继续循循善诱。 关临风很想说“既然想打哪里就能打哪里,根本就不需要思路,看哪里不顺眼直接上就完了”,但他知道七七这么问,肯定是想到了他没想到的关键处,不由陷入沉思。 七七笑得眯起眼,似乎很喜欢看关临风这副伤脑筋的模样。 关临风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花九城选择袭击地点时,不会考虑我们防御的弱点,只会选择他最想攻击的对象。我们要想设陷阱,应该选择在他最想攻击的那个地方。” “你想,他是为什么要来进攻村子的?”七七忍不住又提示他。 “为了报复。他认为,打伤他的修炼者是村民请来的。” “你能想到他会报复,说明你很了解我们妖类睚眦必报的性格。那么,你想想,现在在村子里的所有人当中,花九城最恨的、最急于报复的是谁?”七七仍是笑盈盈地看着关临风,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首当其冲的,肯定是我们四个外人了。”关临风专心思考她说的话,没留意到她突然的靠近,“雷阳和瑶雪跟那个道门高人一起出现过,花九城肯定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必然恨他们。我两次跟他交手,还从他手下救过晴宜,估计他也挺恨我。晴宜……哦,晴宜!” 关临风脸色一变,突然领悟了七七想告诉他的那个答案:“他想报复的,应该是晴宜!是晴宜误打误撞跟小桐去了土地庙,破坏了他原本各个击破我们的阴谋;也是晴宜最先发现花九城夜盲的弱点,还两次利用这一点从他手里逃。花九城既偏执又自负,当然不甘心每次都败在一个小姑娘手下,同时又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弱点,肯定第一个就要找晴宜麻烦!” “不错不错!很聪明!你打算怎么感谢……”七七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关临风单手在屋檐上一按,人已经从屋顶上跃了下去。 她急地大喊大叫:“喂!什么情况!你要去哪儿?” “我们要重新布置一下!谢谢你!”关临风边往村里跑,边冲她挥了挥手,连头都顾不上回。 “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嘛!”七七气得直跺脚。 屋顶上瓦片被她踩得咔咔作响,引得院里的狗叫了起来。 七七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无辜的黄狗身上,骂道:“叫什么叫!没看到是你狐狸奶奶嘛!再叫我明天吃狗肉火锅了哦!” 可惜双方语言不通,黄狗并没有收到她的威胁,越吠越凶。 七七气呼呼地跳下房顶,先去踹了狗一脚,才追着关临风往村里跑去。 第041章 猎物入网 凌晨三点半。 瑶雪坐在乔家村东边的井台上,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到巡逻队尖锐的哨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村北的巡逻队首先发现了花九城,三个小伙子不敢正面应战,在看到花九城进村后,立刻吹响了哨子。 瑶雪检查了一下地窖的门,确认门已经从里面锁好,这才匆匆往村里南面那家小饭馆赶去。村里仅此一家饭馆,他们进村时还在那里吃过面。晴宜今晚一直待在那饭馆附近,当作吸引花九城的诱饵。 关临风本来是让瑶雪和村里的老人、孩子一起躲在地窖里的,但她坚决反对。关临风没办法,只能同意她参战,但叮嘱她只许在外围帮着救救火。 “我这么做纯粹是因为担心晴宜,并不是害怕错过精彩的战斗!”瑶雪在心里确认了一次。 花九城动作很快。瑶雪走出没多远,就看到了好几处火头。 村里的男人和青壮年妇女早已带着装备冲了出来,清水与沙土齐下,棉被与笤帚乱拍,混乱却高效地将火头一处处扑灭。 瑶雪几乎插不上手,索性让村民自己救火,她则往小饭馆那边赶去。 她隔着十几米远,就看见小饭馆已经燃起了大火。 一团红影在火光的掩护下,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向晴宜扑了过去。 晴宜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发出一声惊叫,就被那团红影裹住。 “放开她!”瑶雪大喊一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拦住红影的去路。 她身材高挑纤细,在卷舞的火舌之间更显单薄,仿佛一片雪花,随时会被大火融化、吞没。但她的表情却无比坚定,双手紧握一杆长柄扫帚,展现着护卫朋友的决心。 花九城在她面前停下。他逆光而立,脸庞的线条在火光和阴影的勾勒下,优美流畅如古希腊的雕像。晴宜被他横抱在怀里,似乎已经昏睡过去。 瑶雪伸手想去抢回晴宜。 花九城双手一翻,像京剧武生耍长枪一样,将怀里的晴宜转了个圈,扛在左边肩头上。 瑶雪扑了个空。下一秒,花九城已经用腾出的右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柔声问:“你想不想跟你的朋友一起走?” “你把她放了!”瑶雪不跟他废话,抡起手中的扫帚往他脸上挥去。 “放了她?那可不行,我还有很多花样要和她一起玩呢!”花九城皱了皱眉,抄住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的大扫帚,略一用力就抢了过来,扔到一边。 瑶雪赤手空拳还想扑过去,却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雷阳推到了一边。 乌黑的铁链挟着风雷之势直击花九城。花九城冷笑一声,微微转身躲开。一回头,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小饭馆旁边是一条狭窄的村巷。他们现在就位于这条窄巷内。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巷子的两边出口都被高大的干草垛挡住了。更可怕的是,干草垛还散发着浓烈的酒味。 “我们点火了!”草垛外传来小桐舅舅的声音。 草垛上浇了烈酒,十分易燃。数秒之内,小巷两侧就竖起了两道难以逾越的火墙。 这就是他们给花九城准备的陷阱! 花九城意识到上当,五指化作利爪,抢攻雷阳。雷阳将铁链收回一半,以便更好地配合窄巷的战斗环境,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数十招,花九城毕竟带伤,又扛着晴宜,率先体力不支,开始想办法打破僵局。 他瞅准雷阳铁链挥来的时机,使出妖力高高跳起,左脚在铁链上一踩,借力跃出,往后一个空翻,正落在小饭馆的窗口。小饭馆内火势不小,是他之前亲手放的火。但这时候,这也是他唯一的逃脱通道。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着火的房子里。 雷阳和瑶雪追到门口,却被屋里舔出的火舌阻住。 雷阳一眼看见一个打翻的水桶,拎起来,将剩下的小半桶水浇在自己头发和衣服上,也跟着冲了进去。 另一边,花九城已经撞开了饭馆另一侧的后门,逃出了火场。 他在地上滚灭了身上的火,抄起倒在一旁的晴宜,准备先离开村子。这时,他突然看见不远处摞着一堆村民堵巷口时剩下的干草。 他报复心又起,当下不再着急逃走,而是用妖力生风,把那垛干草吹到了饭馆的后门口。 雷阳追到后门,顿时撞进干草堆。 花九城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手一挥,用风裹挟着火头,准确地将包裹着雷阳的草堆点燃了。 可这一回,干草遇见火,却只是冒出了一阵呛人的黑烟,并没有燃烧起来。 雷阳从草堆中跳出来,拦住花九城的去路,甩掉了头上沾的几根草,笑道:“有惊无险!多亏草包放了水!” “这是一个双关吗?”一个娇柔的女声不满地说道,“虽然草垛里的水是我弄的,但我希望你这个‘草包放水’,指的是花九城对你手下留情,而不是在拐弯儿骂我是草包!”。 花九城听出这声音,大惊回头,果然看到晴宜和关临风正并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晴宜见他回头,还友好地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 几乎就在这同时,伏在他背上的“晴宜”突然睁开眼,四肢像蛇一样紧紧绕上他身体。这个“晴宜”力气奇大,瞬间缠得他动弹不得。 关临风一个箭步冲过来,掏出一根五彩绳子,捆住了花九城的手脚。 回形索! 剧烈的痛苦让花九城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晴宜”及时从他身上跃下,在地上落稳时,身材已长高不少,容貌也大不相同了。这不是七七,又能是谁? 这一系列反转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尘埃落定后,雷阳还在回应晴宜刚才的话:“多亏你提醒!我本来只是想嘲笑花九城,现在才发现,咱们这里竟有草垛、你、花九城三个草包。我这话一石三鸟,真是高明呀高明!” 七七在花九城身旁蹲下,得意地说:“师兄,这就叫一报还一报。你当初变成小桐的样子算计岳晴宜,后来又用回形索暗算我。现下我们可全部都还给你了!” 晴宜听到这话,自然也觉得解气,但也暗想,关临风说妖类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果然不假。 七七嘲弄够了花九城,转身对关临风道:“花九城给你们了,我只要从他身上拿走一件东西。这样分配,很公平吧?” 第042章 锦囊中的法宝 雷阳对这个鬼马精灵的小狐妖心存戒备,听了七七这个条件,立刻表示:“我们需要先知道,你要拿什么东西。” “凭什么?”七七不满道,“我都没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花九城!” 雷阳毫不犹豫地说:“他手上有人命,我们当然是要杀了他,再把他原身尸体带回去,领白泽榜的赏金。我说了我的打算,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不公平的交易,我可从不答应。” “你这人真霸道!”七七生了会儿气,还是认输道,“算了,就让你们开开眼吧!但你们可不许见财起意!” 雷阳没好气道:“你当我们都像你和花九城?” 七七不理他,只对关临风说:“关临风,你来向我保证,我只相信你!” 关临风颇感为难,含糊答应道:“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东西,你拿就拿吧。” 七七对他这个承诺还算满意。她走到花九城身边,在他衣服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个锦囊来。 晴宜在这一瞬间,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她大声提醒七七:“有问题!快离开他!” 七七愣了一下,就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花九城猛地一挣。绑在他手脚上的回形索顿时四分五裂。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躲开袭向他胸口的两枚铁莲子,劈手夺回七七手中的锦囊,顺势飞起一脚把七七踹了出去。 七七被踢得飞出去了好几米,倒在地上不动了。 关临风听到晴宜喊叫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立刻出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被回形锁缚住的妖怪都会变回原形,譬如在土地庙,七七被回形锁捆住时就变回了狐狸。可花九城刚才被这回形索捆住,虽然立刻痛苦地倒在地上,却仍能保持着人形,可见,以他的修为,回形索根本困不住他。 花九城俊秀的脸上沾满了烟灰和血污,血红的双目中露出前所未有的仇恨和疯狂。 关临风心道不妙,一推身边的晴宜,说:“你和瑶雪带了七七快走!” 晴宜却没有动。 花九城握着的那个锦囊,让她十分不安。她亲眼见过那东西对关临风的影响,知道他其实根本没把握应付。关临风上次中招,是被那锦囊里的东西勾起了惨痛的记忆。可她和关临风不一样。她迄今为止的人生,还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吧? 晴宜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抢在关临风之前向花九城扑了过去。 星光、火光突然全都不见了。永无尽头的夜,裹挟着生命对黑暗、对死亡最原始的恐惧,兜头向她压了下来。 黑暗中,听觉可以代偿缺失的视觉。她清晰地听到毒蛇吐信子的咝咝声,老鼠磨牙的咯吱声,蛆虫蠕动的沙沙声……都离她越来越近。 晴宜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在心里疯狂地大喊:你们快点过来,给我个痛快吧! 可那些发出声音的毒蛇、老鼠和蛆虫们偏是以一种玩弄猎物的姿态,忽快忽慢地向她逼近,似乎每个瞬间都有可能扑上来咬得她体无完肤。 黑暗中的时间好像也不正常了。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晴宜终于抵挡不住这凌迟般的恐惧,捂住耳朵,尖叫着大哭起来。此时此刻,她只想撕扯自己的头发、用头撞墙、最好是能找把刀捅死自己。 “都是假的,别怕!没事,我在这里。”一双手及时地扶上她肩头,紧紧攥住她,让她无法伤害自己。 这双稳定的手和这个低沉的嗓音,像大海中的一根浮木。晴宜拼命地靠拢过去,不知不觉间,已经倚靠在了那人身上。 关临风把她扶到一旁坐下,看到她渐渐清醒,立刻赶去帮雷阳和瑶雪。 锦囊内的法宝只能针对一个人。花九城用它挡住了晴宜,随后就被雷阳和瑶雪攻到了身侧。 雷阳巧妙地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使铁链能够打到他,但又不会被他的利爪抓到。瑶雪则捡回了那把长柄扫帚,密切观战,想寻找合适的时机帮助雷阳。 花九城变了数次步法,想从铁链的攻击间隙里绕到雷阳身边,来缩短战斗距离,克制铁链的优势。但他每次的尝试都被关临风的铁莲子阻挡住了。花九城恼怒之下,举起手中锦囊再向关临风晃去。 瑶雪看到机会,抡起扫帚往花九城腿上打去。 花九城有伤在身,下盘本就虚浮,又对瑶雪毫无防备,竟被绊得一个踉跄。 雷阳见状,都来不及收回铁链,直接用肩膀撞上花九城胸口。 花九城被撞得彻底向后倒去,一直握着的锦囊也脱手飞了出去。 晴宜这时已经缓了过来,看见这情景,紧跑两步,伸手接住了锦囊。 那锦囊是棕色绸布逢制的,当中用银线绣出一只乌龟的图案,下面有五色彩线打成的流苏,袋口也用一根五彩带扎住。 晴宜一眼就认出,扎袋口的五彩带也是一条回形索,不由再次感慨花九城的狡猾谨慎:寻常妖类都不敢碰这回形索,花九城用它系住锦囊口,即便锦囊被他的师弟妹们抢了去,也难以打开。 可晴宜是不怕回形索的。她毫不客气地扯开锦囊,伸手进去,摸到一块坚硬、冰冷的东西。她拿出那东西,刚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 锦囊内装着的,是一块三角形石板。石板质地坚硬,色泽乌黑,上绘“兑”卦的图案,正是李锡祥要他们去找的伏羲八卦石板之一! 她正在激动时,背上突然被人一撞,往前冲了两步才站稳。她回过神来,发现手中的石板已经不见了。 七七站在她身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说:“谢谢你帮我把它从锦囊里取出来!” 晴宜这才知道,七七被花九城踢飞后只是假装晕倒。她就是在等着他们几个拿到锦囊,解开回形索取出石板,然后才动手抢夺。 晴宜怒道:“大家现在好歹是合作关系,你这样公然从我手里抢东西,也太不地道了吧!” “你刚才没听到关临风说话吗?这东西他答应让我拿走了!”七七冲她扮了个鬼脸。 “他好像是说过……”晴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转身离去。 七七刚松一口气,晴宜却突然转了回来。她猛得伸腿勾住七七左膝,同时伸手推她右肩,把她绊倒在地,然后右手一挥,射出一道水柱,直喷到七七眼睛上。 七七一声惊呼,伸手去捂眼睛。 晴宜趁机将她手里的石板抢了回来,笑着说完了刚才那句话:“……但我同意了吗?我不想让你拿走,关临风也没办法。” 第043章 战况惨烈 晴宜从七七手中抢回石板,又去关注雷阳和关临风那边的战况,正看到花九城伸出右爪向雷阳胸前抓去。 雷阳抬起铁链挡住,跟着铁链飞快地一翻,夹住了花九城的两根手指。关临风抓住机会,右手按花九城的右腕,左手在他右肘关节处一托,两手反向用力,拧住花九城的胳膊。 花九城吃痛,只得顺着关临风发力的方向弯腰,使肘关节不至于脱臼。他也十分凶悍,在这种情况下,仍用左爪往关临风脖子上抓去,逼得关临风不得不放开手向后躲避。 瑶雪已经绕到了花九城身后,用扫帚柄猛捅他背心。这种攻击没有什么作用,但在激烈的战斗中还是很干扰人的。 花九城不堪其扰,微微侧脸看准方位,抬腿向身后劈出。 瑶雪可没有雷阳和关临风那样的身手,看见对方腿踢过来,虽然已经尽力躲避,但还是被踢到,摔倒在地上。 雷阳趁花九城腿未落地,挥出铁链,绕住他的脚踝,用力拉住,让他一条腿无法落地。 花九城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挣了两下没有挣脱,索性纵身跃起,用支撑腿向雷阳胸口踢去。 雷阳看他外表阴柔,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强横的腰功,避之不及,被他这一脚踢中胸口,顿时铁链脱手,人也向后飞出,落在了火场中。 关临风正巧去拉摔倒的瑶雪,没能及时援手雷阳。 晴宜反应极快,用阴阳两生术凝汽成水,在雷阳落入火海前,从头到尾把他浇了个精湿。 雷阳强忍胸口的疼痛,翻身从地上爬起,挣扎着走出火场,才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多亏他身上被晴宜浇过水,并没有被烧伤。 晴宜分神去救雷阳,却让七七看到了便宜。 七七双手在地上一撑,以臀为轴转了半个圈,用双腿紧紧夹住晴宜的脚踝,大力一拉。晴宜顿时仰面摔倒。七七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伸手就去抢她手中的石板。 晴宜当然不肯让她得逞,忍着背部、臀部的疼痛,将手中石板向着关临风和瑶雪的方向抛出,喊道:“接着!” 七七想飞身去扑,却被晴宜一把抱住。晴宜抱着她在地上一滚,反过来将她压在身下,膝盖顶住她双腿,双手抓住她胳膊,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她按在地上。 那边关临风和花九城同时跃起,去接晴宜抛来的石板。 关临风距离较近,眼见就要先接到石板了。花九城见状,索性放弃石板,双爪使足全力,抓向关临风胸口和腹部。关临风面临开膛破腹的危险,不得不放弃石板,回手隔挡。 石板落在地上。但他俩掌来爪去,一招连着一招,都无暇去捡。 瑶雪灵巧地从两人身旁钻过,想去捡起石板。 花九城被关临风缠住,余光却不曾离开地上,眼见石板就要被瑶雪捡去,心中焦急,突然发现雷阳的铁链此刻仍拴在他脚上,当即抬腿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把脚上的铁链向着瑶雪甩去。 瑶雪听到风声,急忙回头,却正好被飞来的铁链撞到额角,顿时昏了过去。 关临风眼睁睁地看到这一幕,却无计可施。近身搏斗本就不是他的强项,花九城双爪使得又是柔劲,死死缠住他的双手,让他腾不出手来发暗器,更无法分身去救瑶雪。 花九城趁他分心看瑶雪,右爪如穿花蝴蝶般绕过关临风的胳膊,向他脸上抓去。 关临风侧头避过大半,却仍被他锋利的指甲划破了眉峰。鲜血立时涌出,糊住了他的眼睛。 花九城见他动作一慢,立刻趁胜追击,左爪蓄足全力,向他胸口直插进去。 关临风眼前一片血光,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感觉用双臂交叉一挡,勉强护住胸口,人却被逼得倒退了两步,恰好一脚踩在那石板上,晃了一晃。 花九城飞起一脚将他踢开。 关临风在摔倒前,脚尖一勾,将地上的石板挑起,向着雷阳的方向踢了过去。 花九城本打算给关临风补上一爪,这时也顾不上了,立刻扑过去追空中的石板。 雷阳也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去接那飞来的石板。 一只欺霜胜雪的纤纤玉手横空伸出,抢在他俩之前把石板抓在了手里。 雷阳和花九城同时回头,发现半路杀来的竟是七七。 话说七七刚才被晴宜按倒,怎样也挣扎不开,灵机一动,变回狐狸原形。这一来,她骨骼缩小,立刻就从晴宜手中滑脱出来。 晴宜伸手在地上一撑,想要起身。 七七眼疾手快,在她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晴宜手腕吃痛,重心没撑稳,再次摔回地上。 七七一个翻滚,已重新变回人形,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晴宜小腹上。 晴宜痛得蜷起身子,又被七七在后颈处补了一记手刀,顿时步了瑶雪后尘,也昏了过去。 这时,正赶上关临风将石板踢出,七七优雅地跃过去,正好接住了石板。 七七拿到石板后,立刻后退数米,笑道:“谢谢九师兄!谢谢临风和大家!我先走一步。” 她边说边跑。花九城追在她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到一处草丛边,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花九城运爪如刀,几下割开了杂草。其他人这才看清,那草丛中竟藏着一个洞口,想来是七七早就预备好用来脱身的。 花九城法宝被抢,更是暴怒,对着洞口恶狠狠地喊道:“任七香,我就先让你得意一会儿。‘迷津’我以后一定会拿回来的!但是,我今天要想杀的人比较多,你还排不上!”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扫视着晴宜等四人。风从地面卷起,笼罩在他身周,吹起他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更加疯狂。 此时,晴宜、瑶雪、关临风三人都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只有雷阳还能动。但雷阳也带了伤,还失了兵器。 可他绝不是会独自逃生的人,为了保护朋友,赤手空拳就向花九城扑了过去。这一扑,就是打算拼命了。 “找死!”花九城冷笑一声,挥爪迎了上来。 第044章 高人的想法你别猜 就在雷阳准备拼死一搏时,一柄桃木剑凌空劈下,击退了花九城。 小鲜道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持桃木剑,三招之内已向花九城刺出三十六剑。三十六道天罡剑气同时刺穿花九城的身体,血花四溅。 花九城一声惨叫,转身欲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鲜道人口中默诵法诀,将桃木剑挥舞了几下,指向天空,引下一道惊雷,正正地劈在花九城头上。 巨大的雷声震得整个村子都晃了几晃。 闪电消失后,花九城刚才站立的地方,只躺着一只大公鸡。那公鸡全身羽毛都被烧焦,已然一动不动了。 “嘴上说得厉害,最后还是要我给你们擦屁股。”小鲜道人收起桃木剑,白了雷阳一眼。 “道长,您没走呀?”雷阳挠挠头,有些意外。 小鲜道人懒得理他,先走过去救醒晴宜和瑶雪,然后才捡起那只大公鸡,叹道:“以你的修为,在妖界足以横行一方,却偏要到人间作乱。你为满足一己私欲,祸害女子无数,最终落得这个下场,正是淫之心业所害。” 他一边说,一边燃了一道符,把大公鸡烧成灰,让围观的村民将灰烬拿去深埋了。 “今天多亏道长出手相助。”关临风代表大家上前道谢,“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怎么,他俩没告诉你吗?”小鲜道人不满地瞥了雷阳一眼,“我道号小鲜。” 雷阳嘿嘿讪笑。他之前以为小鲜道人拂袖离去,不管乔家村人的死活,对他颇有不满,给关临风和晴宜讲起他时,都只以“世外高人”代称,颇有讽刺之意。因此,关临风和晴宜二人这时才知道小鲜道人的名号。 关临风和雷阳搭档已久,在互相圆场这方面十分默契,适时地接过话头,说:“《道德经》中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立天下,其鬼不神。’您以小鲜为道号,又本领高强,能除妖灭害,真是令人敬佩。” “原来是‘治大国若烹小鲜’!”瑶雪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见面的时候,你用鱼比划着让我们猜你的名字。” “是啊,我记得有人还说‘干嘛不再跟我们比只羊?这谁能猜到?’……真没文化!”小鲜道人不客气地揭短。 雷阳赔笑道:“我上学时功课就不好,是没什么文化、您多担待!” “没文化也就罢了,但你连脑子也没有吗?”小鲜道人斥责道,“你们除妖之前,都不掂量下自己的水平吗?你们几个是花九城的对手吗?明明知道打不过,还要硬拼。这不就是送死?” “这不是有惊无险嘛!”雷阳不以为意,“我们不知根底的情况下,已经招惹了花九城,自然只能咬牙抗到底。如果我们临阵退缩,倒霉的就是乔家村这些普通村民了!” 小鲜道人嗤之以鼻:“你们被花九城打死之后,村民不还是要倒霉?” “这不是有您在吗?”晴宜努力调节气氛,“您这么厉害,怎么会让我们被花九城打死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小鲜道人翻了几个白眼,终是不好意思再教训他们。他摇摇头,说:“算了,我也只是好意提醒,你们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瑶雪拉住他,说:“我们要回村子里取行李,您跟我们一起去吧?您亲手诛杀了花九城的,村民们一定很希望当面谢谢您。” “免了吧!我哪有这么多功夫陪你们玩。有缘的话,以后再见!”小鲜道人挥挥手,大步流星地向村外奔去,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他古怪的歌声依稀从远处传来:“我生玉昆高山上,不入仙家性疏狂,更无济世扶贫志,万般事短天地长……” 晴宜揣摩着这歌词,感叹道:“‘万般事短天地长’,真是洒脱……但世间这么多喜怒哀乐,他真的能一点都不沾染吗?” 雷阳笑道:“高人的境界,是你这种俗人能理解的吗?” 瑶雪却是一脸羡慕的神色,说:“我也希望可以这样自由自在,心无挂碍。” “你说起话来怎么像个出家人?”雷阳惊到,“等一下,你说你是在娘娘庙长大的,你不会……真的是个出家人吧!” “没有啦。”瑶雪神情淡定,显然不是第一次被人问起这种问题,“我妈曾想过让我出家,但住持白师父说我还小,应该让我先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自己决定。” 雷阳问关临风:“你怎么不说话?你想当这种高人吗?” “小鲜道长这么逍遥自在,当然令人羡慕。可惜,人生在世,很多事情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关临风淡淡苦笑。 晴宜心里暗想,关临风不能放下的事,是他爷爷的死吧?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可他爷爷的事情,都是她偷听来的。她不能问,也不敢安慰他,只能跟着雷阳一起“哦哦”地敷衍着。 四人一路谈谈说说,走回村里。 村民们都已经知道了花九城伏诛的消息,各种欢呼、庆祝,自不必提。晴宜等人和热情的村民应酬了一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小桐的家里。 乔家村附近的火车站是个荒僻的小站,通常七、八天才有一趟火车停靠。 晴宜四人都想尽早回风夜城,本想立刻出发,去附近的镇上乘火车。可村民们盛情挽留,在小桐家摆下宴席,坚决要留他们一起吃午饭,说吃完饭再开车送他们去镇上。 七八个女人主动来帮小桐的妈妈,忙了一上午,做了一大桌饭菜。待到吃饭时,小桐家小小的客厅里足挤了二十多人,说说笑笑,充满了消灭狐妖、重获平静生活的喜悦。席间,不断有没挤上宴席的村民来小桐家里向几位玄师敬酒,忙得他们应接不暇。 晴宜虽然十分感激村民们的热情,但被这样折腾了一中午,实在是头昏脑胀。她谎称去洗手间,悄悄溜出屋子,想要透透气。 正午已过,阳光仍是极好,晒得房前屋后的牵牛花都有些打蔫。屋檐下几棵狗尾巴草倒还精神,毛茸茸地随着微风摆动,把这悠闲的午后时光也摇得酥酥痒痒。 晴宜沿着屋檐下慢慢地散着步,享受着这偷来的片刻清静。 “晴宜!”关临风不知道为什么,也追着她跑了出来。 第045章 平凡的幸福 关临风小心翼翼地问晴宜:“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啊?”晴宜被他问懵了。 “咱们打花九城的时候,你被他用兑卦石板攻击到,后来,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晴宜立刻明白关临风在担心什么了。 兑卦石板,无疑有影响人思想的作用。昨天在树林里,关临风被花九城用兑卦石板攻击后,想起爷爷遇害的痛苦往事,很是受了一番精神上的折磨。因此,他担心晴宜受石板攻击后想不开,一直在密切关注她。 “我没事的!兑卦石板制造的幻觉,当时挺吓人,事后想想也没什么。”晴宜笑道,“我是觉得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 关临风看她笑容爽朗,终于放下心来。 他一直记得,当时花九城掏出锦囊要攻击他,是晴宜冲过来挡在了前面。 这是她第二次保护他了吧?如果说在南亭镇那次,是李锡祥借她体内兑卦石板的力量止住瀑布救了他,那这一次,无疑是她自己挺身而出保护了他。 关临风显然忘记了,他保护晴宜的次数要远远多于两次。因为在他看来,他身为玄师,保护她这样一个普通女孩子是理所应当,而她反过来保护他,才真正值得感激。 他认真地说:“谢谢你。” 晴宜摆摆手,笑道:“这没什么的。我想着,我也没什么心事可被那石板勾起来,就冲过去了。” “你说兑卦石板只是给你制造了幻觉……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被石板勾起了心事?”关临风听出了问题。 晴宜意识到说漏了嘴,呆了几秒,无奈坦白道:“昨天你和雷阳在房里说话的时候,我已经醒了,都听见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偷听,只是当时头疼得厉害,起不来……”她努力解释,却忽然意识到这个理由也说不过去。就算她起不来,难道还不能说句话告诉他们一声吗? 关临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晴宜不由泄气:“好吧,我无话可说。你想骂我的话就随便吧,我都听着……正好我还欠你一个挨骂不还嘴的机会。” 关临风没脾气道:“你做出这个可怜样子,我怎么骂得出口?不管你听到了什么,别再对别人说就好。” “一定一定!”清浅阴谋得逞,加倍讨好道,“那你不生气咯?太好了!其实你笑起来更好看,我真怕见你生气。” 关临风见她这副狗腿的模样,不由好笑,但想到她刚说完自己笑起来好看,又不好意思露出笑容。可他偏偏怎么都忍不住笑意,只得不自然地斥道:“少来!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唬住我。我是看在你这次帮了不少忙的份上,才不跟你计较的。” 晴宜存心逗他,得寸进尺地说:“既然这样,你把这次的酬金分我一半呗?” 不料关临风答应得十分爽快:“应该的!我回头拿到钱就分给你。走吧,咱们出来好一会儿了,该进去了。” 两人说说笑笑,向小桐家走去。 晴宜才进门,就被扑过来的瑶雪抓住。 瑶雪兴奋地说:“你们去哪了?小桐的爸爸打电话回来了!” 晴宜这才注意到,屋里安静得出奇。小桐的妈妈正在房间角落里捧着电话低声抽泣。 小桐的舅舅急道:“傻子,好不容易盼来个电话,怎么就知道哭?说话啊!” 晴宜轻轻推了推小桐,在他耳边说:“你去替妈妈跟爸爸说吧。” “说什么?”小桐没理解。 “这孩子反应真慢!”雷阳忍不住在他头上轻拍了一记,“就说你和妈妈都想他,让他有空回家来看看。” 小桐这才会意,跑过去,从妈妈手里接过电话,冲那头喊道:“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和妈妈都好想你!”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 小桐一声欢呼,兴奋地对妈妈和舅舅嚷道:“爸爸说他们比预计的工期提前完成施工任务了,能多放一个月的假。他说下下周就回家来看我!” 兰嫂正端着一盘饺子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夸张地用肩撞了撞小桐的妈妈,模仿电视里三流主持人的做派,玩笑道:“开心死了吧?小桐,跟你爸爸说,让他回来时给我们大家伙每人准备一件礼,少一件我们都不叫他进家门。大伙儿说好不好?” 其他人自然都跟着起哄,屋里又闹成一片。 喧闹间,娟子的爸爸端了两个杯子过来,塞了一杯在关临风手里,真心诚意地说:“小兄弟,你们几个除掉了花九城,是我们村的大恩人!我是个粗人,不知该怎么说……总之,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们!” 他说完,端起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 关临风忙喝掉杯中的酒,说:“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玄师的工作。” 雷阳凑过来玩笑:“叔,您不够意思啊?拿酒灌临风,自己却喝茶。” 娟子跟在爸爸身后,急得直拉雷阳。 关临风看在眼里,不由笑道:“叔叔,您这是决心戒酒了?” 娟子的爸爸赧然道:“昨儿你们走了以后,娟子把土地婆婆的事都跟我说了。我听了真是害臊。你说孩子这么懂事,我这个大人却不像话,弄得妖怪都看不下去了,这算怎么回事?所以,我已经答应了娟子,以后再不喝酒了!” 晴宜俯身到娟子耳边,悄悄问:“你昨天还要我保证,让我别把土地婆婆的事告诉你爸爸。怎么你自己又说了?” 娟子眨眨眼,坚定地说:“我想了好久,觉得骗人不好,更不想一直骗爸爸。” 关临风轻咳一声,看晴宜的目光里颇有几分戏谑,那意思分明是在说:听到没,骗人不好,你也跟人孩子学学。 晴宜撇撇嘴,很有点枉做小人的感觉。 娟子突然踮脚搂住她脖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说:“姐姐,谢谢你!多亏了土地婆婆和你,爸爸才肯戒酒。你真是好人!我会一直记住你的。” 这番甜言蜜语,顿时融化了晴宜那点小别扭。 她抬眼看去。屋子的角落里,小桐正安慰着喜极而泣的妈妈。小桐的舅舅笨拙地替妹妹地招呼着客人,不知说错了什么,正在被兰嫂取笑。娟子牵着爸爸的手回座位,扭过头对她嫣然一笑,灿烂如屋外的艳阳。 看到眼前这些人真实的幸福,晴宜由衷觉得,她这两天经历的所有辛苦和危险,都是值得的。 她不由看向人群中谈笑风生的雷阳和关临风。这两位年轻的玄师,愿意接受这份危险的委托,真的只是像他们嘴上说的那样,是为了赏金吗?是不是也因为,他们同样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呢? 关临风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对她举杯一笑。 第046章 鬼压床的应对方法 饭后,小桐的舅舅和娟子的爸爸各开一辆车,载着晴宜四人去镇上搭火车。四人上了车各自补觉,一路无话。 到了风夜城,晴宜搭公交车回家。关临风住在老城区,和她同路。 瑶雪在车站就和他们告别了。她直接坐大巴车去青龙山,回娘娘庙找妈妈。 只有雷阳,一直沉默不语,似乎有什么心事。晴宜问起来,他才吞吞吐吐地表示,他收到爸爸的短信,说白河城公路上最近频发车祸,幸存司机曾看见野鬼拦道,他父母正在调查,要他也去帮忙。 晴宜看他神色郁郁,以为他父母碰到了棘手的麻烦,本想问他是否需要帮忙,却被关临风拦住。 关临风问他:“这个时间,你确定要走?” 雷阳苦笑道:“想来想去,我还是去白河城算了。” 关临风拍拍他的肩,不再多问,只说:“替我问陆姨和涛叔好!” 晴宜意识到,雷阳这是有什么不愿说的心事。她知趣地没再多问,回家路上也只和关临风谈些沿途的景致。两人都在风夜城长大,说起城里各种有趣的去处,倒也聊的投机。 晴宜回到家里,敲了敲门,见没人应答,便自己掏出钥匙开门,打开电热水器,躺在沙发上,给父母发了条“我回来了”的消息。 她父亲是大学考古系的教授,一年有好几个月都在外地考察。她母亲则是个炙手可热的小语种学者,也经常受聘去国外担任各种活动的翻译。因此,她早已习惯了这种一个人在家的状态,倒也不觉得寂寞。 爸妈很快回复了“知道了,好好休息”“好的,爱你”。晴宜回了几个亲亲、爱心之类的表情后就去洗澡,然后倒头便睡,一直睡到次日中午才醒来。 她虽然常年独自在家,但因为嫌麻烦,一直没掌握做饭的手艺。她要解决吃饭问题,一向是在校靠食堂,在家靠朋友——这里的朋友基本是特指向瑶雪。瑶雪自幼在娘娘庙帮厨,烹饪技能满级,平时常被她捉来下厨。 可眼下,瑶雪回青龙山了,晴宜只能自力更生,凑合着下了碗鸡蛋挂面。 她打开电视,一边吃面,一边百无聊赖地更换着频道。 工作日的下午,大多数电视台都是对付着放一些重播了一百遍的老电视剧,内容不是家长里短、鸡零狗碎,就是强扮古人、狗血恋爱。晴宜对这类节目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最后调到风夜城新闻台,勉强用本地新闻下饭。 “……承穹集团成立二十周年庆典将于本月30日,在承穹大厦顶层的旋转宴会厅隆重举行。承穹集团董事长盖天豪将亲自主持庆典。另据承穹集团发言人透露,除集团董事和员工代表外,本次的庆典还邀请到了本市各界名流出席,可谓盛况空前……” “……承穹集团董事长盖天豪白手起家,用二十年的时间,将承穹集团发展为本市第一民营企业,坊间更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传奇故事。这些故事孰真孰假?明晚八点,本台将对盖董事长进行现场独家专访,为您拨开迷雾,解读一个真实的盖天豪。欢迎各位观众届时收看。” 新闻节目的结束曲响起。电视屏幕上,市电视台那位长相差强人意的女主播故作矜持地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开始整理桌上的稿件,充当滚动字幕的背景。 晴宜也吃完了面,“啪”的一声关上电视,洗过碗,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 高考之后,突然不用学习,她一时还没找到其他可以填满生活的事情。她看着吃穿不缺、却空无一人的家,寂寞之间,竟有些羡慕关临风和雷阳,羡慕他们年纪轻轻便有高超的本领,能经历这么多在她看来丰富有趣的事。 她用双手捧成碗状,默默运转阴阳两生术,将周围的水汽在手心聚成一团白雾,又化作一抔清水。她盯着那抔清水,开始幻想,如果她去当玄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呢? 然而还没等她幻想完,手中的水已经开始顺着她指缝往下滴。她用各种姿势施术,却怎么都不能打败地球引力对水滴的吸引。 最后,她气鼓鼓地从沙发上跃起,把手中的水一古脑倒进鱼缸里。 几条呆头呆脑的金鱼见晴宜靠近,以为她要喂食,争先恐后地浮了上来。 晴宜和金鱼互瞪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情愿抓了一大把鱼食丢进鱼缸。 鱼缸里一时鱼头攒动,搅得水面都晃动起来。 鱼缸边的晴宜却突然呆住了。因为,那碎波粼粼的水面上,映出了天花板上一个鲜红的影子! 红衣女鬼姽婳正倒挂在天花板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姽婳今天换了一身仿古风格的长裙,妆容神情都阴气森森,不再扮作娇俏女郎,而是直接以恐怖女鬼的形象现身了。她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天花板上,裙摆和长发乱纷纷地垂下,十指和嘴角都有干涸的血迹,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看见猎物的兴奋。 晴宜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姽婳飞快地爬过天花板,又顺着垂直的墙壁爬下,动作优雅而怪异。她在晴宜跑出房间之前,凌空一跃将她扑倒在地。 晴宜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可她的意识仍然十分清醒,像进入了传说中“鬼压床”的状态。她以前听过,遇到“鬼压床”时可以试着放松心情入睡,等再醒过来时就能自然解除。因此,她赶紧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要放松。 姽婳看到她这个操作,着实愣了一会儿。然后,她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用指甲在晴宜眼皮上轻轻划动着,柔声说:“你再不把眼睛睁开,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了哦。” 晴宜放松失败,不得不睁开眼,露出她那对儿黑白分明的眸子,眼巴巴等着看姽婳想干什么。 “好个小可怜~你之前从我手里抢东西时的威风呢?”姽婳戏谑地拍了拍她的脸,“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答不上,你这眼珠子就归我了。” 第047章 眼珠 “你们从南亭镇圣女祠拿走的那块石板,现在在哪里?” 晴宜听到姽婳的问题,心头就是一紧。石板他们交给李锡祥了,她也相信李锡祥并不会惧怕姽婳,因此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可坎卦石板的力量此时就在她体内。如果姽婳觊觎的不是石板本身,而是这上古大神留下的神秘力量,会不会为了抢夺这能力杀了她? 姽婳好整以暇地用指甲在晴宜眼皮上来回划着。 晴宜只得避重就轻地回答:“那石板到底是什么东西?李锡祥前辈也没说就拿走了。” “当我是傻子吗?”姽婳冷笑道,“你如果不知道,刚才你是怎么变出水来的?” 原来姽婳知道坎卦石板的能力! 晴宜绝望地问:“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杀你也可以。”姽婳说,“你告诉我,那个玄师老头儿是不是要收集这些石板?他跟你说过些什么?” 伏羲氏留下的八卦石板,是修补四界分隔的重要工具。这个姽婳在人鬼两界跑来跑去,似乎是为了给鬼界的某个反叛组织招揽战士,她肯定是乐于看见人鬼两界的分隔被破坏的。 晴宜觉得,纵然她能力有限,不能为李锡祥修复四界分隔提供太多帮助,却也不应该给姽婳这个潜在捣乱者提供情报。 她尽量用无辜地语气说:“我不知道,李老前辈没跟我说过这些。” 姽婳淡淡地看了她一样,走到鱼缸边,伸手逗弄着酒足饭饱后摇头摆尾的金鱼们,说:“我讨厌鱼,眼珠子鼓得难看。” 随着清脆的响声,鱼缸被她打翻在地。金鱼突遭劫难,在碎玻璃中痛苦地挣扎、扭动。 姽婳抓起一条红色的金鱼,优雅地用左手的三根手指按住鱼的头、肚子和尾巴,右手食指闪电般插进金鱼的眼窝,指甲一转,把那只鱼眼抠了出来。 晴宜露出惊恐的表情。 姽婳故意把鱼拿到她眼前,放慢动作挖出了金鱼的另一只眼睛,又把脸上只剩两个血洞的金鱼抛在晴宜脸上。 “这样看起来就顺眼多了!”姽婳笑容可掬,又从衣兜里摸出两粒圆形的东西展示给晴宜,“我很擅长挖眼睛的。要不要我把你那对灵活的眼珠子也挖出来?” 那两粒东西,无疑也是两枚血淋淋的眼珠,从大小判断是人的眼睛。眼珠充盈饱满,结构完好,最外层的组织上血迹未干,似乎是刚挖出来不久。 晴宜尖叫一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她感到姽婳的指甲又在她眼皮上威胁地划来划去,可她除了死死闭着眼睛,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敲门声及时地响起。 晴宜刚想喊救命,姽婳就把那两粒眼珠塞进了她的嘴里。 晴宜又恐惧又恶心,差点直接晕过去,却听姽婳说:“是你家人来了?那正好,我让他们帮忙劝劝你。” 她一边说,一边轻盈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姽婳和晴宜都很熟悉的一个人。 关临风看见姽婳,只吃惊了一秒,就娴熟地摸出两枚铁莲子打了过来。 姽婳侧身躲过,解下腰间红练挥出,笑道:“这么猴急?见了人家,连招呼都不打就要上手?” 关临风左手挡开飞来的红带,右手再发出两枚铁莲子,沉声问:“晴宜呢?” “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这么关心她。真让人家这种老相好吃醋。”姽婳故作娇嗔地撅了噘嘴,像跳舞一样挥动着红练,将铁莲子逐一打飞,左手的红练顺势在半空一卷,往关临风腰上缠去。 关临风懒得跟她胡搅蛮缠,左足点地旋出两步,绕到红练外侧,跟着催动玄气快速前冲,向房门内抢去。 姽婳将右手的红练舞成波浪,封住了房门,嘴上还不停地刺激关临风:“人说关心则乱,果然不假。小风,你平日的精明都去哪儿了?你闹出这么大动静,那小姑娘都不出声,显然她已经让我杀掉了呀!” 关临风自然不会理会她。道理很简单,如果她已经杀了晴宜,这时候为什么还要拦着他进屋?他知道姽婳是想逼他抢攻,因此反而放慢了招式,一边变换步法躲开不断袭来的红带,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晴宜家住的是高层公寓,门外是狭长的走廊。姽婳的红带受走廊墙壁限制,只能直线进退,横向转圜的余地很小。 关临风看出这一点后,突然向后猛退。 姽婳正占着上风,哪肯轻易放过他,手臂一振,将手中红练全部放出。 关临风退得极快。 红带如影随形,贴着他的脸一路直追。但红练毕竟是软物,放出一定长度后,末端开始下垂,便再够不到关临风。 姽婳恋战,身形一晃,人也追出了门外。 关临风本就是佯退诱她离开屋门,立刻向左虚晃一下,待红练向左边卷来时,他猛得往后一仰,从红练下方钻过,闪到走廊右侧,以最快的速度向屋内冲去。 姽婳发觉上当,再要阻拦,红练已无法在狭窄的走廊内掉头。她见关临风已经抢到门口,当机立断收了兵器,双手在胸前结印,竟凭空变出一个火球,向关临风掷了过去。 关临风感觉到热浪从后背处逼来,立刻向前扑倒,险险避过火球。 火球飞进屋内,正落在门厅角落里一堆废报纸上。报纸立刻燃烧起来。 关临风不及起身,摸出一把铁莲子,也不瞄准,反手向后掷出,想稍稍阻挡姽婳,借机进屋关门。 姽婳看出他的意图,像蚕织茧一样,用红练把自己从头到脚团团裹住,像跳芭蕾舞一样在原地转圈。 铁莲子叮叮当当地打在红练上,没有伤到姽婳分毫。红练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苗,随着姽婳腰肢轻摆,所有的火星借着离心力一起飞了出去。 关临风这时刚从地上跃起,眼见漫天火星飞来,已来不及避入屋内,当即脱下外衣,挥舞着挡开大部分火星。 但还是有数点火星钻进了屋里,又点燃几处火头。 关临风意识到,眼下这个地形,其实对姽婳更有利。居民楼内易燃物极多,如果他们继续缠斗,让姽婳再放几次火,大楼火灾势不可免。他必须速战速决,在姽婳把大楼点着前结束战斗。 他判断出形势后,果断放弃抢攻,原地站定,双手开始飞快地结印。 “龙翔?你居然还会这么霸道的玄术!”姽婳认出那个手印,顿时吃了一惊。 她何等狡猾,意识到今日占不到便宜,立刻收回红练,娇笑道:“龙翔当然威力惊人,但对施术者的损耗也极其可怕吧?我被龙翔伤了不要紧,但如果你因此吃苦,我可不忍心。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说完,朝关临风眨了眨眼睛,一阵烟似的飘到走廊尽头,消失在了楼梯间。 第048章 这是住宿费 关临风见姽婳逃走,也无暇追击,赶紧先取出走廊里的灭火器,把几处火头扑灭,然后冲进屋里,找到晴宜,才松了口气。 晴宜刚脱离“鬼压床”状态,立刻把嘴里那两颗眼珠子吐了出来,这时正在拼命干呕。她一看见关临风,所有的恐惧和委屈瞬间爆发,“哇”的一声扑进关临风怀里大哭起来。 关临风身子一僵,一时手足无措,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晴宜却像一个打开就关不上的水龙头,任他又哄又劝,仍是止不住地哭。 关临风出了一身汗,束手无策时,瞥见旁边桌上有一个白底青花的玉镯子。他急中生智,也顾不上这到底是晴宜还是她母亲的首饰,总之先拿过来套在小姑娘手上,哄道:“传说玉能避邪。你戴上这个,以后妖魔鬼怪就再不敢欺负你了。” “真的?”晴宜半信半疑,抽泣着问完,又自己回答道:“哦,你不骗人的。” 关临风十分汗颜,心说一个普通玉镯恐怕还真没这么大功效,所以我才说了是传说嘛。但他眼下只求哄住面前的泪人儿,顾不上细究这种虚虚实实的说谎方式到底是跟谁学的。 他见晴宜眼泪稍止,立刻温言劝道:“地上凉,咱们先起来好不好?” 晴宜点点头,任他把自己扶了起来。 关临风看着满地狼藉,大致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他捡起晴宜吐出的那两粒眼珠,观察了片刻,说:“别怕,这不是人眼,应该是狗的眼睛。” 晴宜点点头,恶心的感觉却并没有因此好一点。她木然地走到洗手间,拼命刷牙,几乎把嘴里刷掉了一层皮。 关临风体贴地在一边陪着她。等她回到沙发上坐好,他又给她倒了热水,拿了巧克力糖,让她吃着。他则找来扫帚,把打碎的鱼缸收拾干净。 他忙活完这一切,在她身旁坐下,问:“感觉好点了吗?” “嗯。”晴宜说话时仍带着些鼻音,“我发现,我好像特别容易碰上麻烦。” “的确有那么点儿。”关临风莞尔,“好在你总能逢凶化吉。” “那你就是我的吉星,因为你每次都能赶来帮我。”晴宜跟他道了谢,又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关临风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说:“我之前答应过要把消灭花九城的酬金分你一半,今天是给你送过来。” “啊?”晴宜十分意外,“我当时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认真了?我欠你这么多救命之恩,你不跟我收钱就很仗义了,我怎么好意思拿你的钱?” “哪来的许多救命之恩,太夸张了。咱们算是互帮互助。”关临风执意把信封放在了桌上,“花九城的事你出了不少力,这是你应该拿的。” 晴宜把信封塞回他手里,嗔道:“我都说了不要!你这样我生气了。” 关临风不惧威胁,坚持把信封递给她。 晴宜背起手来表示不要。 关临风见她耍无赖,笑着摇摇头,仍是把信封放在了桌上。 “说起来,现在是午休时间,你和姽婳在走廊里打得那么激烈,邻居们都没有意见吗?”晴宜一边问,一边拿起信封,试图塞回关临风口袋。 关临风也一边躲闪,一边回答:“我猜是姽婳做了什么手脚。何况,邻居们听到外面打架,本来也不敢出门吧?” “邻居都知道,我家里经常只有我一个人。听到我家有动静,总该来看看才对呀?”晴宜见关临风紧紧捂着口袋,索性把信封往他领口里塞去。 “……喂!你这是在往哪儿塞!”关临风及时挡住她的手,这才继续说,“邻居看到姽婳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躲起来也是人之常情。换了是你,如果明知道打不过,还会开门出来帮忙吗?” “当然了!总不能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杀人吧!”晴宜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关临风一怔。 晴宜趁机把信封塞进他口袋里。 关临风把信封从口袋里取出来,却没有继续和她推搡,只是捏在手里,看着她微笑。 晴宜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关临风说:“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特别容易碰上麻烦了。” 晴宜听懂了他的意思,撇撇嘴,说:“你是说我瞎逞能、没脑子呗。” “你都快精成鬼了,还没脑子?”关临风失笑,“我是在夸你有正义感!” “那还是在说我爱惹麻烦。”晴宜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能变得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那样就算惹出麻烦,也能自己解决。” “我也不够厉害,同样有很多解决不了的麻烦。”关临风似是有感而发。 “比如呢?”晴宜好奇地问。 关临风微笑道:“比如,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姽婳不是轻言放弃的个性。她这次被我赶走,回头恐怕还会来找你。” 晴宜明知这不是他刚才感叹的原因,但也清楚他是不愿说。他说的这个,确实也是她眼下的困扰。因此她问:“我不敢一个人在家了。你知道有什么姽婳去不了的地方吗?” “风夜城的话,好像没有这种地方。”关临风犹豫了片刻,试探地问,“要不,你不介意的话,先暂时到我家住几天?我先给你当保镖,再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姽婳不再来找你。” 晴宜立刻就想答应,但出于女孩子的矜持,还是客气了一句:“你会不会不方便啊?” “我没问题。我家就我和弟弟两个人,本来就多一个空房间。”关临风爽快地说,“你信得过我就行。” 晴宜对关临风的品性没什么疑虑,却很好奇他这个家庭构成:“你爸妈也经常不在家吗?” 关临风淡淡地说:“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被妖怪杀害了,是爷爷从妖怪手中救了我,把我带回家抚养长大的。” 晴宜想起,他爷爷也在五年前遇害身亡,不由呆住了。 他们互相问过年纪,关临风只比她大三岁。刚才,他和她推搡信封时的动作神情,分明还只是个爱笑爱闹的大男孩。可他竟已承受了这么多的苦难。没有父母的孤独、失去亲人的痛苦、爷爷的血仇、抚养弟弟的重任…...这桩桩件件的沉重心事压在他心头,就是他很少真正开心的原因。 晴宜替他难过,又怕此刻流露出同情会冒犯到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是关临风调节气氛道:“我弟弟叫关望月,今年十岁,总爱缠着我讲故事。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他一缠我我就头痛。你如果能发挥特长给他讲讲故事,我也没白收留你。” “好吧,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去解放你。”晴宜被他逗笑,抽回他手中的信封,强行塞进他口袋,“这个是我的住宿费。” 第049章 关临风的决心 关临风住在老城区的一座公寓楼里。 公寓楼不临街,周边整洁幽静,楼前种着雅致的花草,但楼体斑驳的外墙还是显出了岁月的痕迹。关临风家里也是类似的风格,装修、陈设一看就是爷爷生前的品味,不过收拾得整整齐齐,反让这份老派显出几分悠长的韵味来。 关望月放暑假在家,听到开门声,欢呼着冲出来迎接关临风。他看到哥哥带回一个陌生的姐姐,顿时有些腼腆,听过关临风的介绍,也只是低着头接过晴宜的书包,帮她拿进屋里。 关望月是个八九岁的清秀男孩,有着挺秀的鼻梁和圆溜溜的大眼睛,微卷的黑发软软地贴在头上,看起来十分乖巧。但晴宜一眼便看出,他和关临风长得完全不像。 “望月是爷爷的亲生孙子,和我并不是亲兄弟。”关临风见她一直盯着望月,猜到她的疑问,“望月父母也是玄师,很多年前除妖时牺牲了,后来他就一直跟着我和爷爷生活。” 晴宜刚进门时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发现关家兄弟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活泼。 望月从来都是和哥哥两个人过日子,家里突然来了晴宜这样一个能说会道、活泼有趣的姐姐,自然瞬间就被吸引。 一顿晚饭的功夫,两人就相处的宛如亲姐弟。要不是关临风说晴宜姐姐累了要休息,望月大概能拉着晴宜讲一晚上故事。 关临风家有三间卧室,他们兄弟各住一间,还有一间是爷爷在世时住的。关临风想着晴宜住在去世老人的房间里可能害怕,就把他的卧室让给她,自己搬去爷爷以前的房间了。 夜色渐深。 晴宜毫无睡意,瞪着眼睛,直挺挺地仰面躺在床上。 这是她从小的毛病。她每次听了什么恐怖的故事后,接连几天晚上睡觉都不敢翻身,总担心有可怕的东西从身后悄悄接近她,必须整个后背都贴在床板上才安心——可能除了她第一次听“背靠背”那个鬼故事后的几天。 她脑中不断闪过天花板上的姽婳、碎了一地的鱼缸和血淋淋的眼珠。原本有些淡忘的恐惧,在这静夜里重新放大,再次把她淹没。 白花花的月光映着淡青色的壁纸,搭配房间里简洁的摆设,本该给人沉静平和的感觉。可晴宜现在只觉出阴森的寒意,似乎在那月光照不到的某个青黑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她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猛得掀开被子,跳下床,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她跑出房间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虽然关临风就睡在隔壁,但她再害怕,也不好半夜去敲醒一个认识不算久的男生吧? 然而,隔壁房间的门缝下面还漏着灯光! 晴宜发现关临风还没睡,简直喜出望外,立刻扑过去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 关临风探出头,看到她,露出一点惊讶。他怕吵醒另一间屋里的望月,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晴宜不知怎么开口,只能含糊地说:“那个……我能进去坐会儿吗?” 关临风把她让进房间,关好门,才放开声音说话:“听到敲门声,我还以为是望月来催我早点睡呢,没想到是你。怎么了?是不是缺什么东西?” 晴宜不答他的话,只问:“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啊?还要望月来催你。” 关临风微笑道:“我还有点工作,忙完就睡。” 晴宜看到写字台上摊着一桌书籍和纸张,走过去随手翻弄着,没话找话:“这么晚还在用功?你这是看的什么书呀?” 关临风看她举止奇怪,忽然醒悟,温声问:“你是不是一个人害怕?” 晴宜被他当场拆穿,有点不好意思,嘴硬道:“当然不是!我就是好心,来关心下你为什么还不睡觉。” 关临风不由好笑,也不揭破,只点头说:“好好,谢谢你。那我现在就睡,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晴宜看着他,不说话。 关临风若无其事地看回去。 对峙了片刻,还是晴宜先沉不住气,一跺脚,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好嘛,我就是害怕,行了吧?你明明知道,还非逼人家自己说出来……” 关临风“噗嗤”笑出了声,边笑边替她拉过一张椅子。 晴宜不客气地坐下,气鼓鼓地说:“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厚道人呢!” 关临风倒是见好就收,在她身旁坐下,说:“开个玩笑提提神而已,你别生气。” “算了,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原谅你了。”晴宜抿嘴一笑,从桌上拿起一本发黄的旧书,随手翻看。 她连翻几页,竟发现自己一个字也不认得! 这书上的怪字,既不是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但应该和汉字同宗同源,笔画、结构都看得出汉字构字法的痕迹,像是一种符箓和文字的结合体,散发着天然的神秘气息。 关临风笑问:“看得懂吗?” 晴宜煞有介事地点头:“我见过,这是瓦米斯特星的文字。” “你还懂外星文字?失敬,失敬!”关临风又被她逗得笑起来,“话说回来,天文我几乎不懂,想请教一下瓦米斯特星是哪个星系的?” “这个星系发现时间很短,还没有命名。”晴宜表情认真。 “哦,哦。”关临风受教地点点头。 “我想……不如就叫‘关临风为什么不睡觉’星系吧。”晴宜绽开一个坏笑。 关临风这才意识到上当,无奈道:“你报复心还挺强。” “谁让你欺负我的?”晴宜得意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向他请教,“这究竟是什么文字呀?” “这是‘天机文’,是以前的玄师发明的一种文字。”关临风说,“相传这是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那时,玄师因为通晓鬼怪之事,经常被奉为神明的使者,十分受尊敬。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便发明了这种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文字来记录修行相关的事情。他们对普通人宣称,这些字是‘天机’,只有受天命感召的玄师才能看懂。这样,玄师就可以永远垄断修行的方法了。” “要当玄师,居然还得先学一门外语!”晴宜感觉压力山大。 “那倒不至于。”关临风笑道,“随着时间的推移,玄师的传承体系越来越完善,早就不再用这种落后的方法保存信息了。天机文都已经失传的差不多了。”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晴宜不解。 关临风解释道:“玄师界的许多古籍是用天机文写成的。今天的玄师想看懂这些古籍,就要找懂天机文的人替他翻译。我就在做这个事情。” 晴宜肃然起敬:“你这么年轻,居然还精通这种几乎失传的古文字。” “爷爷在天机文上造诣很深,我不过从小跟着学了点皮毛,现在不得已拿来谋生罢了。”关临风谦虚道。 晴宜听到“谋生”,心里就是一叹。关临风自幼父母双亡,十六岁上又失去抚养他的爷爷,从此无依无靠,全凭替人翻译古籍和做赏金猎人养活自己和弟弟。她自小衣食无忧,实在不敢想这样的生活会有多么辛酸和不易。 她瞥见一旁白纸上的字,筋骨清健,力透纸背,隐有柳体的风骨,只似乎“瘦”之一项发挥太过,感觉上有些清苦。 这么好的男孩子,为什么命运却如此坎坷? 晴宜看着关临风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生出一种想要靠近他、温暖他的念头。 关临风发现她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道:“看不懂的书,你也能看入迷?” 晴宜赶紧收起内心的那点波澜,故作活泼地回应:“我是在想,你以后有空的话,也教教我怎么认这天机文吧?看上去挺有意思的。” “我怕你抢我饭碗。”关临风玩笑道。 “这玩意都快失传了哎!”晴宜气得敲了敲桌子,“你还不赶紧多教几个徒弟?能不能有点使命感啦!” 两人说笑一阵后。晴宜表示不再打扰关临风工作,自己到书架上找了本小说,坐在床边看了起来。 关临风继续回到桌前翻译那本天机文古籍。手头这篇文章用词有些晦涩,并不好懂。他勉强译了大半页,揉了揉眉心,又强迫自己看了几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放下笔。 今晚,他好像总是静不下心来。 是因为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吧?虽然晴宜一直没出声,但想到背后有人在不时地看他,关临风就觉得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犹豫了好久才回头,却发现晴宜已经歪倒在床上睡着了。 关临风摇头失笑。他自幼修行,五感远比常人敏锐,这样的误判在他身上很少发生。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晴宜的玄性比他高吗? 他走过去,拉过被子替晴宜盖上。 晴宜呼吸均匀,嘴角微微带一点笑,似乎正做着什么好梦。台灯柔和的光线给她饱满的脸颊染上一层浅浅的蜜色,显出一种白日里在她身上不多见的静谧。 关临风心里不由浮上些怜惜的情绪。 晴宜一直在安稳的环境中无忧无虑地生活。可认识他以来,她经历的全都是奔波、冒险、战斗。这对她来说一定是很辛苦的。 难道命运之神也愿和这可爱的小姑娘开玩笑吗?所以她才轻推纺车,让晴宜在南亭镇与他邂逅,又用水鬼、花九城、姽婳,这些层层密密的线一针一针将他们越缝越紧,牵牵蔓蔓,竟出越来越多的纠葛来。 可这样的纠葛,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吧? 关临风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解决姽婳的问题,把晴宜送回她原本该有的生活中去。 第050章 娘娘庙的访客 夏日午后,山风微醺,娘娘庙里的一切都懒洋洋的。道人们多在各自屋里午休。一只白猫趴在廊檐下,睡成毛绒绒的一团。 这种时候,瑶雪就喜欢溜出房间,到院子里逛逛。 阳光从石榴树叶子的间隙洒下,照见庭中花影徐摇。零星有几只小虫,自在地从花间飞过,与人无扰。阶前的石子路面刚洒过水,在婆娑的树影下,格外清凉、静谧。 “娘娘庙里藏着许多秘密。”瑶雪轻轻挟起一只白蝴蝶,把它放进一个小药盒里,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瑶雪!瑶雪!”一个胖胖的中年坤道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说,“有位善人来庙里找你呢。我把他领到西院的茶室里歇着了,你去看看吧。” “谁会来这里找我?”瑶雪奇道,“林师叔,来的是晴宜吗?那个来庙里住过几回的女孩子?” “瞧你说的!晴宜打小就来庙里找你玩,我还能连她都不认识了?”林师叔说,“是个男孩子,说是你朋友呢。” 堆雪心性天真,总被同龄人当作小孩子看待,因此在学校里也没什么关系亲近的男同学。 她想不出来的会是谁,更加好奇,三言两语哄走林师叔后,顾不上将捕到的蝴蝶放回房间,拿着盒子就匆匆跑到了茶室。 茶室内光线晦暗。绕过进门处的山水屏风,首先看见一张老榆木桌子。桌上置着一张连珠式古琴、一口铜罄,都是经年老物,颜色乌沉沉的。靠窗的榻上陈设着一个茶桌、数个蒲团。茶桌上此刻摆开了一套普普通通的紫砂茶具,其中一杯已经斟上了茶。窗边上的小铜炉里插着一炷香,应该是林师父为了待客特意点燃的。白色的烟气袅袅升起,给这件小小的茶室增添了几分虚幻的感觉。 倚在窗口的男青年长身玉立,侧脸被逆光勾勒出好看的轮廓,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上一下、一下闲闲地叩着,颇有几分“茶烟透窗魂生香”的意蕴。 可惜这男青年一张口就破坏了氛围:“你们出家人喝的这个茶也太苦了!” 这么会煞风景的男青年,不是雷阳,又能是哪个? “我不是出家人!”瑶雪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嗅了嗅,说,“这是岩茶嘛!我们住持白师父喜欢这一口,庙里又买不起太好的,当然会有点苦。” “你们住持的口味还挺奇怪的。”雷阳皱着眉把茶水倒进喉咙,“这位住持白师父,就是那个让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再自己决定要不要皈依道门的白师父吗?” “没错,就是她!”瑶雪开心地说,“没想到你还记得。” “能说这种话,一听就是个民主、开明的前辈。我当然记得。”雷阳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住持赞誉有加。。 瑶雪连连点头,说:“白师父不仅在道法上有很深的造诣,还是个很了不起的住持。我娘说,她当年刚来娘娘庙时,这里门庭冷寂,庙里只有六个人,还有两位年迈的师父已经卧病在床。那时白师父也不过30岁出头,刚接了住持的位子,带着几个年轻弟子,慢慢将娘娘庙发展成了如今香火鼎盛的模样。” “厉害!”雷阳把茶杯放回桌上,悠闲地研究起桌上的古琴,“等我碰到她时,一定记得当面表达一下我的敬意。” 瑶雪看他十分可疑,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借个宿。”雷阳嬉皮笑脸地说,“你们娘娘庙作为一间‘香火鼎盛’的道观,肯定有供香客休息的客房吧?” “你不是要去白河城吗?”瑶雪不解。 “我爸妈打电话说,那边的活儿干完了,不用我去了。”雷阳用手指笨拙地拨弄着琴弦,制造着无意义的散音。 “那你就回家啊!你家不就在风夜城吗?”瑶雪看不出他需要借宿的理由。 雷阳收回琴弦上的手,敲了敲瑶雪的脑瓜,不满道:“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啊?我就不能在你们这里住几天,修身养性吗?” “你?”瑶雪很难把雷阳和“修身养性”这类词汇联系起来。 雷阳气结:“对,就是我!这你总不能拦着把?我刚才已经在你们庙里烧了一圈的香,也问过你们大殿里供奉的碧霞娘娘了。她都没说我不能住!” 木雕的碧霞娘娘能说什么?瑶雪本想吐槽,又觉得自己作为娘娘庙的编外弟子,这么说显得很不虔诚,只能瞪了雷阳一眼,说:“我们庙里虽也有两间空房,偶尔会有香客借住一宿,但你…….” “我怎么了?”雷阳打断了她,“且不说我长的一脸正气,就你们这娘娘庙,难道还藏着什么绝世珍宝,怕被我偷走吗?” 瑶雪还要挣扎,已经被雷阳拖着离开了茶室。 两人一路吵吵嚷嚷,来到了住持白三毓的房间。 瑶雪的母亲向清文正在房里和住持说话,看见瑶雪和雷阳吵吵嚷嚷地跑进来,面色便有些不悦。 白三毓的神情倒是没有什么波动。这位老年坤道容貌普通,若不是身着黑色的道袍、银发在头顶挽成小髻,看起来和普通的乡下老太太并无两样,只一双灰色的眸子如经年不起波澜的古井,深邃而包容,显示出她与众不同的修养和阅历。 雷阳得体地向她鞠了个躬,说:“住持好!我叫雷阳,家母素有向道之心,也曾多次到娘娘庙进香。下个月是她的生日,因此,我想在宝刹借宿几日,替母亲诵经、祈福,尽一尽孝心。还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瑶雪看着他,一脸无语。什么破借口?这台词是从古装剧里学来的吗? 向清文已经皱起了眉头,说:“你虽然是一片孝心,但是祈福也不一定要在娘娘庙啊?我庙中都是女弟子,你住在这里,多少不便。风夜城中还有水云观,你为什么不去那里祈福呢?” 雷阳对答如流:“因为娘娘庙供奉碧霞元君。我母亲之所以有了向道之心,正是因为她几年前在泰山遇险,是在碧霞祠附近获救,认为这都是碧霞娘娘在庇护。” 向清文还想说什么,却被白三毓制止。 老住持此前虽未出声,却一直在仔细审视雷阳。此刻,她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表情,直视着雷阳的眼睛,说:“可以,你可以住在这里,做你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