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见,灵妖山 盘古开天辟地,天地玄黄初开,成天、地、凡三界。 凡界辽阔,孕育着万千生灵。其中,诞生有人与妖。人,生而血肉有情之躯。妖,由物修炼而化成人形,经历于世间而渐识情欲。 然则,人与妖于世间争斗不断。人憎恨妖运用妖法伤害人,妖怨恨人占其生地、害其同类而无度。 人,为对付妖,渐成法术修习之流派,其中,以天清门最为人所称道。妖,为对付人,也纷纷结成组织以抗衡,渐渐更迭,以灵妖阁最为妖术高强。 百年前,灵妖阁众妖屠害山下上百人,血流成河。天清门担忧其杀戮不止,与灵妖阁全力相搏,终把灵妖阁众妖困于结界之中。此山后被称为灵妖山。 一时间,其他妖见势均作鸟散,隐于人世各处,总体安分了许多。人与妖也迎来了百年的平静。 ——序言 清晨,刚沐浴过雾水的晨曦似乎还透着清冷。 林绯荷已然背着一个小包袱,大步走向门口,准备步出林府。她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还有些娇羞的太阳,樱红的唇不经意勾出灿烂的弧度,“看来又是晴好的一天呢。”晨风拂过,她身上的淡绿色衫裙微微飘动,映衬着她的笑脸,让她显得格外俏丽活泼,仿如一只欢脱的精灵,对尘世的一切怀揣着极大的热情。 “小姐!”婢女素馨冲了出来,“这一大清早的,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要去看看娘亲啊!”林绯荷答得爽快。 “这……”素馨显然吓到了,“今天又不是忌日?又不是她生辰?您去做什么?” “我昨晚梦到她了。”林绯荷宛然一笑,“我就想去看看她。” “不是……”素馨拉住她,“这老爷夫人都带着家丁外出了。以前小姐前去拜祭,老爷都是派了不少人手跟去的。还会请上法术高强的高人一道。这……” “我就是觉得舅舅太小题大做了。”林绯荷不以为然,“用得着每次都那般兴师动众的吗?” “小姐!”素馨一万个不同意让她出去,“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墓近着灵妖山!灵妖山可是最多妖怪出没的地方!不多带些人手,不安全!” “妖怪又怎么了?”林绯荷嘟着嘴,“我又不碍着他们……” “小姐!你太天真了吧?这妖怪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还会妖法!根本就不是您想的那般!”素馨顿了顿,“就连这法术修为最为上乘的天清门,也都不敢轻易进入灵妖山。你就这样去……” “我又不是进去灵妖山,哪来这么多事?”林绯荷看了看天色,“反正我今天就是要去看看娘亲的。素馨,”林绯荷看着素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当作不知道让我出去,要么……”林绯荷露出一丝狡黠,“你陪我一起去!” “啊?”素馨吓得不行,“我不敢去……” 林绯荷得意一笑,“那不就是了。”她拍拍素馨的肩膀,“行啦。你乖乖呆在府里吧。我很快回来的。” “小姐……”素馨面露难色。 “素馨,你要保密。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林绯荷想了想,“不然要是让舅舅知道了,我都不用出门了!” “这……”素馨很为难。 “说好了。”林绯荷再三叮嘱素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素馨总算是郁闷默许了。 林绯荷看了看门口驻守的家丁,又看了看素馨,故意大声说道,“我就自己出去逛逛街啊!别跟着啊!”说着,飞也似的溜出了叶府。 一个时辰过后,林绯荷才气喘吁吁走到了灵妖山附近。“要是像往常一样绕山而行,又要走一个时辰,”她看了看近在眼前的灵妖山,“不如试试走山路过去,说不定会快些。”她有点怯怯地看了看蜿蜒的山路,“这……我就是借个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吧?”说罢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要是太晚回去肯定要露馅的……”林绯荷给自己壮了壮胆,走入了灵妖山。 “这里也没什么好怕的呀?”林绯荷觉得山里的景象与外界描述的完全不一样。以前总听人说,灵妖山阴森诡秘,到处都是吃人的妖怪,更有毒蛇毒虫什么的出没,是有去无回的地方。不过她现下所见,是一派鸟语花香,蝶舞蜂飞。山里的树很是茂盛,浓郁的叶绿,透着阳光,把山路都铺上了一层墨青色。她用力嗅了嗅四周清新的气息,“好舒服的地方!不错!”她得意地笑着,继续大步向前。 “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个柔和却透着冷峻的男子声音响起。 “谁?”林绯荷吓了一跳,四处环视。 一个身影不知从何处出现,已缓缓飘落在她面前。那是一个身着飘飘白衣的年轻男子。清风徐来,轻轻撩起他的几撮青丝。林绯荷这才看到,他的如瀑黑发如绢丝般飘然覆在雪白的衣衫上,只在身后衬以一段白色的发带,显得气质高雅而脱俗。他望向她,冷峻的脸上竟显出一抹柔和的浅笑。林绯荷看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不染俗气,不近人间烟火,似乎把世间所有最美好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都会黯然失色。 “你……是神仙?”林绯荷脱口而出。 “神仙?”他对这个称呼似乎有点意外,“姑娘怎么会认为,在灵妖山,会见到神仙?而不是妖怪?” “世上还有这么俊美的妖怪?”林绯荷回答得不假思索。 他又是一抹浅笑,“姑娘的想法当真是有趣。” “那你是……”林绯荷又把他打量了一番,心里感叹,此人看着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的,真是只应天上有呢。 那男子稍稍想了想,缓缓答道,“我只是路过。姑娘呢?” “我也是借道,要到山的另一边,去见见娘亲。” “你娘亲?”男子疑惑地皱了皱眉,“这附近还住了人?” “嗯,不是,”林绯荷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她的墓在灵妖山的山脚旁。” “竟然有人会把墓安在灵妖山附近?”他的语气听着波澜不惊,却还是透着一丝诧异。 “那是我娘亲的遗愿……”林绯荷若有所思。 “那姑娘还要在这灵妖山呆多久?”男子看了看天色。 “哦,”林绯荷延着山路望去,“应该顺着这路再走一盏茶时间就可以了。” “那姑娘小心。”男子礼貌地向林绯荷点点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林绯荷转过身,却发现早已没有了那男子的身影,“怎么一下子就没影了?难不成是世外高人?”她定了定神,继续延着山路走去。殊不知身后不远处,刚刚的白衣男子又隐约出现了,他身边还多了一个身着玄青色衣服的男子。 “主上,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自如出入灵妖山?”玄青衣男子看着林绯荷远去的背影。 “灵妖山外围可有发现天清门的人?”白衣男子冷冷问道。 “没有。看来这个女子不会触发结界。”玄青衣男子回答。 “如此说来,这个女子,会很有用的。”白衣男子冷冷一笑。 第二章 天清门与灵妖阁 灵妖山开外几十里,一座山高耸而挺拔。此山名为天清山,而修术习法第一大门派——天清门,就座落于此山的山巅。山风不绝,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立在天清门的主殿前,宽大的衣袍被风吹着,配以他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恍若世外高人,显得格外惹眼。他是天清门现任掌门——玉方,法术超群,斩妖除魔,一身正气,为世人所称道。 “师父,”一个年轻的男弟子走来,“不知您唤弟子前来,所谓何事?”这个弟子剑眉星目,手持一把镶着瑰丽宝石的宝剑,走路都带着风,浑身散发着朝气与魄力。他叫陆长风,是玉方座下唯一的直属弟子,自幼被玉方带在身边亲自教授法术,颇有慧根,年纪虽轻,但法术修为已是世间的佼佼者之一。 “岁月不居。转眼间,天清门与灵妖阁交战,把灵妖阁众妖封锁于灵妖山,已过百年了。”玉方感叹。 “师父是担心,天清门先人们百年前设下的结界,如今会力量减弱,无法再封印灵妖阁众妖?”陆长风一下听出了玉方的担忧。 “嗯,”玉方轻叹一口气,“为师确是担忧灵妖阁众妖会再次为祸人间。但倒不是因为结界,而是因为灵妖阁本身。” “师父的意思?” “灵妖阁众妖虽被封印禁锢于灵妖山,但他们的法力还是会不断增强。灵妖山是有灵气的神山,当年天清门众长老就是利用其灵气,布下了强大的锁妖阵法,让这世间能得百年无虞。但灵妖阁众妖被困于灵妖山,他们也会利用其灵气,让他们自己本身的法力修行事半功倍。” 陆长风皱起了眉头,“没错。锁妖阵法的结界,说到底,就是用强大的法力把众妖困住。但一旦他们法力凌驾于结界力量之上,这锁妖阵法便失去意义了。” “长风,为师想,尽快择期率天清门众长老与精锐弟子,施法加固灵妖山结界。”玉方看向陆长风,“但众人齐以法术施法加固结界,过程凶险,施法期间不得有半分干扰,更不能打断。” “师父的意思,弟子明白了。”陆长风心领神会,“我这就去灵妖山附近查看一番。摸清情况后,尽快安排驱清附近外人,布下结界,保证灵妖山外围没有任何干扰。” “好。你且去吧。”玉方对陆长风一点即通很欣慰。 而此时的灵妖山山脚附近,林绯荷对着墓再三叩拜,“娘亲,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不然舅舅知道了又要罚我了。以后您要是想我了,就报梦给我,我也多来看您。”她站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灵妖山,“这灵妖山也没什么可怕的。还是从这边回去吧,省些时间。” 一个白色的身影隐匿在灵妖山山脚暗处,看着林绯荷缓缓重新步入灵妖山。突然,他眉头微微一皱,白色的长袖凌空轻轻一挥,一个幻影显在了他面前。幻影里,他分明看到,陆长风正往灵妖山逼进。“天清门的人?”他又看了看走在灵妖山山路上的林绯荷,“要是让他们发现了,就不好办了。”他嘴角轻轻上扬,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走在山路上的林绯荷正想着快可以下山了,突然,一簇枝条从她身后袭来,一下缠住了她的腰,“这是怎么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腰上的枝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拉,她整个人都被扯着往后腾空而起。再然后,一只有力的臂弯接住了她。等林绯荷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已然落在了一个白衣男子的怀里。 “是你?”林绯荷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之前遇到的那个俊美男子,“你想干什么?”她发现自己正被他怀抱着停留在半空中。白衣男子没有说话,只浅然一笑,搂着她沿着山路飞远。 这边厢,陆长风这才刚来到灵妖山山脚,一个白色的身影就翩然落到了他面前。 “妖气?”陆长风一眼便看出来者不善,“何方妖孽?” 白衣男子只淡然地看向陆长风,“百闻不如一见。竟撞上了天清门的人?”他看了看怀里一脸状况外的林绯荷,“打扰了我想要吃了这丫头的兴致!” “你要吃了我?”林绯荷惊得瞪大了眼睛。 “放开这个姑娘!”陆长风宝剑出鞘,指向白衣男子。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白衣男子把林绯荷留在了原地,自己腾空而起。只见他的掌心兀然凝出了许多白色花瓣,长袖挥动,花瓣竟化成利刃,飞速逼向陆长风。 陆长风先是一惊,但很快回过神,他挥动手中的宝剑,剑气如虹,一下把逼近的利刃粉碎了。 白衣男子倒是淡定,“清虹剑?看来你也不简单。”他冷冷一笑,又凝出了花瓣,化成短刃飞向陆长风。趁陆长风用剑抵挡之际,他已兀自飞向了灵妖山,一下没了踪影,只留一阵残音,“罢了。后会有期。” “可恶!”陆长风愤慨地叹了口气,他望向惊呆在原地的林绯荷,“姑娘没事吧?” “啊?”林绯荷依然有点没回过神来,“还好……还好……” “灵妖山附近也有妖怪出没。此地不宜久留。姑娘,在下先护送你离开这里吧。” “妖怪?”林绯荷想了想,“你说刚刚那男的,是妖怪?”陆长风点点头。 林绯荷有点惊讶,“啊?这平时听说的妖怪,不都是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吗?他看着这么……” 陆长风竟笑了,“倒是姑娘太单纯了。妖,由物所化,修成人形,自是表面看着与寻常人无异。” “哦,原来外面说的都是骗人的。妖,也可以生得这么俊俏。”林绯荷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姑娘,妖生万象,最易迷惑众生。以后还是少来这里吧。”陆长风看了看灵妖山,“在下还是先护送姑娘离开吧。刚才那妖法力高强,我担心他还会对你不利。” “哦……那有劳公子了。”林绯荷报以礼貌一笑,与陆长风一前一后走远。 郁郁葱葱的灵妖山暗处,那抹白色的身影又隐约出现。他望着二人走远的身影,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好像比我想像的要更有趣。” 第三章 他叫桃染 林绯荷与陆长风一路上有说有笑。 “原来,公子是高手啊!”林绯荷对陆长风尽是敬佩。 “姑娘过奖了。”陆长风倒是不好意思了。 “不过,公子你说,灵妖山设了结界,山里的妖怪是出不来的。可今天那个……” “那妖修为不浅,结界怕是困不住他。”陆长风解释。 “哦……”林绯荷点点头,“对了。你说那个结界是连我们这些普通人都进不去的?” “没错。没有法力的凡人若是靠近结界,就会看到可怕幻象,被吓跑远离。这也是如今坊间都流传着各种关于灵妖山的可怕传言的原因。” “可是,我明明……”林绯荷刚想说什么,不觉脚下踩着了什么,整个人就要滑倒了。陆长风眼疾手快,一下托住了往后摔的她。四目相对,陆长风竟一下有点脸红了。 “呃……谢谢公子。”林绯荷站直了身子,低头看到了脚边的树枝,“这大街上哪来的树枝?” “都是在下不好。顾着与姑娘说话,让姑娘分心了。”陆长风脸颊依然有点泛红。 “没有……是我……”林绯荷刚想客套一下,一个人飞也似地跑向了她。 “小姐!”来者是素馨,“你怎么才回来?老爷夫人都回来了!都在念叨着你呢!” 林绯荷一惊,“什么?舅舅他们这么快回来了?完了完了……” 陆长风在一旁看着,“可有在下能帮上忙的?” “啊?这……”林绯荷看看陆长风,“都是家事。公子送到这就好了。谢谢啊!”说着,拉着素馨就往前跑。 “姑娘……”陆长风看着林绯荷慌张跑远的背影,竟露出了笑容。他根本没有发现,身后一直跟着的一抹白色身影,倏而消失了。 林绯荷拉着素馨,一路跑回林府。一进门,就看到了舅舅舅妈黑沉沉的脸。“舅舅……”她赔着笑脸,“您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哼!”舅舅脸色更难看了,“说!你去哪了?” “我……我就是出去逛逛街……”林绯荷有点心慌。 “撒谎!”舅舅生气大吼,“我们派人把大街小巷都翻遍了都没找到你!” “我看,”一旁的舅妈也开口了,“这丫头定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了。” “我……我没有。”林绯荷使劲摇头。 “来人!上家法!”舅妈径直唤人取来了藤条。 “舅妈,您这是做什么?”林绯荷一惊。 “素馨,跪下!”舅妈冲素馨大喊。 素馨颤巍巍地跪下了。“说!”舅妈把藤条大力打在素馨旁边,吓得素馨一个激灵。“说清楚!今天这丫头到底是去哪了?” 林绯荷赶紧护住已经吓哭的素馨,“舅妈,我说,我说!”她深吸一口气,“我去看娘亲了……” “好啊!”舅舅气得叉起了腰,“你是不知道灵妖山是什么地方吗?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就这么不知分寸?你就是跟你娘一样,没规矩,迟早还要学她给家里丢脸!” “舅舅舅妈,我知道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林绯荷慌忙认错。 “知道错?”舅妈又开声了,“你上个月不就偷溜过了吗?那次还好,半路被我们截回来了。这次又犯了!还真的去了那鬼地方。灵妖山啊,妖怪出没,你要是惹回来了什么,我们家是要倒霉了呀!” “行了!”舅舅没好气,“关禁闭!好好反思己过!今天的午饭与晚餐,你不用吃了!” 几个家丁把林绯荷拉到房间里。房门咣当一下关了,房间里只剩悻悻的她呆坐着。 “看来你舅舅对你也不怎么样……”一个男声兀然响起。 “什么人?”林绯荷站起身,环顾四周,发现一个白衣男子已然来到了她的身后,“你?你怎么在这?” 男子似是对她的表现有点意外,“我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害怕才对吗?”他不怀好意地走近她,“你应该都知道了呀,我可是妖啊。” 林绯荷对他的逼近显得有些紧张,“不怕啊!你应该是好妖。” “好妖?”他继续逼近,趁势托起了她的下巴,“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你……你要是真想吃了我,早吃了。还用等到现在?” 男子竟温柔地笑了笑,“倒是挺聪明。”他收回了他托住她下巴的手,翩然坐到了凳子上。 林绯荷见势,也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没有恶意的。今天你抓了我,应该也是怕打不过天清门的人,所以拿我当人质,用来自保吧?” “怕?”男子不满地皱了皱眉,又想了想,“不过,你要这样想,也没什么不好。” “我今天都听说了。”林绯荷回想起陆长风告诉她的,“灵妖山是有结界的。应该是妖出不来,外人进不去的才对。不过你竟然能进出自如?你是很厉害的妖吧?” “还好。灵妖阁里,目前只有我能自由进出结界。”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但语气倒带着一丝傲娇。 “不对啊!”林绯荷想了想,“那为什么我也能自如进出灵妖山呢?” 男子若有所思,“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望向她,“这事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我劝你还是不要让其他人发现的好。” “为什么?” “我是上万年修为的妖,尚能破出结界。你?”男子狡猾一笑,“你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说不定人家会认为,你也是妖怪。” “也对。”林绯荷一下被说服了。 “所以,此事你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起。特别是天清门的人。不然,让人有什么误会,惹来什么麻烦,可就别怨我没善意提醒了。” 林绯荷狂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 “咕噜咕噜——”林绯荷的肚子饿得直叫。 男子看了看不好意思的她,“你这是饿了?” 林绯荷无奈地扁扁嘴,“不然呢?难不成,你们这些妖,都不会肚子饿的吗?” “凡夫俗子,不过如此。”男子翻了翻白眼。 林绯荷摸摸扁扁的肚子,看了看白衣男子,“那个……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白衣男子疑惑地看向她。 “你法力高强。能不能,带我出去,吃点东西啊?”林绯荷讨好的神情。 男子目光流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当然可以。不过,我帮你了。你也要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林绯荷觉得自己一介普通人,面前的他法力高超,怎么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你用处大着呢。”男子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过,还是先让你吃饱了有力气了再说吧。”他淡然一笑,牵起了她的手,“抓紧了。” 林绯荷只觉他的手一把把她拉了过去,再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她已身处集市中了。 “哇!”林绯荷惊喜不已,“好厉害!” “大惊小怪。”白衣男子讪笑着,拉着她进了一家小店。林绯荷开心地点了不少菜。 “来!尝尝!”林绯荷把刚端上桌的菜,先夹到白衣男子的碗里。 男子显然对这些菜不感兴趣,“不用了。你吃吧。” “真的很好吃的。你尝尝嘛。”林绯荷热情怂恿。 男子看了看她,不情愿地用手从碗里拈了一小块肉,放到嘴里品尝,“味道确实不错。” 林绯荷咧嘴一笑,看了看他又准备伸向碗里的手,“你不会用筷子?” 男子把准备伸入碗里的手一下收了回来,“我也就试试。你吃吧。” “你教你啊……”林绯荷笑着要抓起他的手要教他用筷子。 白衣男子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抓住了她正往他右手塞筷子的手,“你吃就行了。” “哦。”林绯荷识相地停了下来。 接下来,都是林绯荷一个人默默地吃,白衣男子只静静坐在一旁看着。总算吃饱喝足了,林绯荷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吃好了?” “嗯!” “那就走吧。”白衣男子起身就要走了。 “慢着!”林绯荷拉住了他,“我们还没结账呢!” “结账?”他疑惑的表情。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林绯荷摇摇头,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吃完了,就得给钱。人家可都是做生意挣钱的。” 白衣男子似乎对此很无语。林绯荷无奈不已,“算了。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走吧。”她拉着他大大咧咧地走出了小店。 又是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林绯荷又回到了她林府的房间。 “东西吃过了。这个忙,我算是帮到了。”白衣男子看向林绯荷,“也该到你来帮帮我了。” “你想我怎么帮?” 白衣男子想了想,伸出了手,手掌上兀然变出了一粒琥珀,琥珀中心凝着一颗桃仁。琥珀从他掌心缓缓升起,一下挂在了林绯荷的脖子上。 “这是?”林绯荷好奇端详着胸前的琥珀吊坠。 “你戴着。” “这就是你要我帮的忙?” 白衣男子不置可否,“反正你戴着就是。其余的,以后再说。” “好。” 白衣男子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好像想到了什么,“行了。我先走了。” “诶……”林绯荷叫住了他,“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桃染。” “好有趣的名字。”林绯荷看向他,“我叫……” “林绯荷。”他缓缓道出,“我来这找你之前就知道了。” 林绯荷只尴尬一笑。 “后会有期。”桃染长袖一挥,一下从房间里凭空消失了。 第四章 要去天清门了 日正当空,陆长风匆匆赶回到天清门汇报在灵妖山的所见所闻。 “果然啊!”玉方叹了口气,“灵妖山的结界已然开始困不住众妖了。” “师父,那妖修为颇高,看着不简单。”陆长风回忆起与桃染交手的情形。 “若是有这般修为,应是百年前交战时就已……”玉方眉头紧锁,“怎么会?” “师父,看来我们要尽快把结界加强才是。” 玉方点点头,“没错。加强结界,谅他修为再高,也难以逃离。” “但眼下,那妖说不定已逃出了灵妖山。我们加强结界,说不定他根本就不在灵妖山范围?” “无妨。我们有的是办法,引他现身。”玉方目光深邃。 林府里,林绯荷的舅舅跪倒在祖宗祠堂里。 “列祖列宗在上,是我不好。年轻时没能管好妹妹,让她跟了不知道哪里的野男人跑了去,还生了绯荷这孩子。妹妹临了了才晓得回来找我这个哥哥托孤,让我照顾绯荷,教她向好向善。可没想到啊,我也没能管好绯荷这孩子,让她任性妄为。希望列祖列宗显灵,好好管管绯荷这野孩子,别让她像她娘那般,给林家丢脸。”林绯荷的舅舅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老爷,”林绯荷的舅妈也来了,“我看绯荷那孩子,我们是管不好了。倒不如找别人帮我们管她算了。” “不是,夫人你什么意思?” “绯荷这丫头就是从小被她娘带坏了,我们是想扭也扭不过来。你看她平日里,都说些什么,妖怪没什么可怕的,妖怪也会有善良的,这都是什么鬼话?让外面的人听了去,我们林家的脸往哪搁?还有啊,整天想着偷溜去灵妖山附近看她娘,一个姑娘家家的,我都替她臊得慌。”林绯荷的舅妈尽是数落。 “唉……”林绯荷的舅舅无奈摇摇头。 “老爷,要不把绯荷送出去吧?” “送出去?去哪?” “天清门啊!” “啊?”林绯荷的舅舅一惊。 “老爷,绯荷这丫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天清门斩妖除魔,正气凛然。把绯荷送去,好好熏陶一下,说不定才能把她那些荒诞的想法给灭掉。”林绯荷的舅妈顿了顿,“还有啊,她娘不是葬在灵妖山旁吗?每次要去拜祭我们都提心吊胆的。就送那丫头去天清门学点法术傍身,到时候她想怎么去看她娘就怎么去,我们也就少操那份心了。” 林绯荷的舅舅听了直点头,“有道理啊!这恰好,天清门近日准备招收新弟子。我们把绯荷送去看看?” 林绯荷的舅妈也双手合十,叩拜列祖列宗,“祖宗保佑。听说天清门招收弟子都要经过甄选的。希望这丫头能选上吧。也算了却我们一个烦心事了。” 片刻,林绯荷的舅妈步出祠堂,一个候在门外的仆人紧跟了上去。 “还是你说的办法好。”林绯荷的舅妈与仆人小声说。 仆人只淡淡一笑,“夫人,此事还未有定数。不过,夫人的心思若是让旁人甚至老爷知道了……” 林绯荷的舅妈心领神会,“你都说什么?我都是为老爷分忧罢了。绝不是想把她赶走。你离我远点儿!” 仆人唯唯诺诺地退下了。他依然淡然微笑着,转身走到一个角落。人突然有点恍神了,“哎?我怎么在这儿?”他摸摸脑袋,一脸莫名其妙地走远了。角落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渐渐显出了形,他得意地浅笑着,只一挥衣袖,一下又消失了。 这天一早,林绯荷就被舅舅叫去了书房。 “什么?送我去天清门学艺?”林绯荷惊呆了。 林绯荷的舅舅点点头,“你啊,老想着去灵妖山那。我是管不住了。倒不如送你去天清门学些法术。到时候,你爱怎么去就怎么去。我不管了。” “哦。有劳舅舅安排了。”林绯荷应下了。 “那你快去打点收拾一下行装。我已备好马车,把你送过去。”林绯荷的舅舅又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我已托人与天清门的人打过交道了。你到时候把这信给他们。他们会收你的。” 林绯荷接过信封,心不在焉地回到了房间。 “小姐……”素馨已哭成泪人,“老爷和夫人分明是想把你赶走……” 林绯荷无奈,“那有什么办法?其实我倒没觉得什么。就是去了天清门,就有好长的时间不能去看娘亲了。”她叹了口气,“我去学艺了,舅舅舅妈自是不会再去帮忙定期打理一下娘亲的墓了。等我学成回来,搞不好娘亲坟头的草都长得比我高了……” “小姐,这人死如灯灭。您还是别想这些了……” “说你也不会懂的。”林绯荷把素馨推出房门外,“行了。你先出去,我自己再收拾一下就好。”她咣当一下关上了门。 “不错啊,”桃染出现在了房间里,“都要去天清门了。” “桃花君?”林绯荷看了看桃染,“你怎么还在这儿呀?” “你叫我什么?”桃染对她的称谓一惊。 “桃花君啊。你不是一株桃花树吗?难道我猜错了?” “猜?你如何猜到的?” “很难吗?”林绯荷不以为意,“我看到你给我的琥珀中间是一颗桃仁。这天底下这么多果仁,为什么偏偏是桃仁?那很可能,你与桃仁有关系。桃仁落地,长成桃花树。而且那天,我见过你施法,是白色的花瓣,那你还可能是一株白桃花呢。” 桃染柔然一笑,“没想到,你是大智若愚啊。不错。”他的手凭空比划了一下,林绯荷胸前的琥珀悬了起来,“小绯绯可要好好保管这坠子。这桃仁用处可大了。” “小绯绯?” “怎么?你叫我桃花君,我还不能叫你小绯绯了?” “你这看起来冷冷冰冰的。没想到还挺自来熟的。”林绯荷看了看桃染,“不过,朋友之间,有个昵称,也没什么。你喜欢就行。” “朋友?”桃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们这样不算是朋友了吗?” “你对朋友的标准,还真是低啊?”桃染有点不屑。 “我从小跟着娘亲在外漂泊,居无定所的,除了娘亲,从来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后来娘亲病重去世,把我托付给了舅舅。但舅舅总说我不懂规矩,说我丢人现眼的,平日里让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素馨,还是一个能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林绯荷扁了扁嘴,“反正我觉得,能聊得来的,就算是朋友了。” 桃染皱了皱眉,“没想到你还挺可怜的。” “那倒没有。”林绯荷笑了笑,“我觉得,这辈子能遇到这么好的娘亲,真的是太幸运了。” “你娘亲?” 林绯荷眼睛放光,“嗯。我的娘亲,总是那么温柔,善良。跟娘亲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我有时候想,这都是要积了多大的福气,才能有这么好的娘亲啊?” “那你没有父亲?” “我从没有见到过父亲。娘亲说,父亲有他的使命要去完成,所以离开了我们。”林绯荷若有所思。 桃染听得又是皱了皱眉头,“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说辞?”他看了看她,“算了。你应该快启程了。一路顺风。”他转身要离开了。 “等等!”林绯荷拉住了他的长袖,“都是朋友了。那我能不能拜托你个事儿?” “看来你也挺上道的,这才刚说交个朋友,这么快就知道有所求了。”桃染没好气地看向她,“说吧。又要做什么?” “那个……你反正也是要回灵妖山的不是?那你能不能有时间的话帮我稍微打理一下我娘亲的墓?”林绯荷乞求的语气。 桃染直翻白眼,“行了。” 这时,房门被敲响,“小姐,收拾好了吗?”是素馨。 “哦!好了。”林绯荷应答着,一回头,早已不见了桃染的身影。 夜凉如水。伸手不见五指的灵妖山的山坳处,隐隐约约有座建筑物透着点点光亮。建筑物的大门处所悬牌匾的字还是勉强能看到的——灵妖殿。 身着玄青色衣服的男子兀然出现在灵妖殿外,缓缓步入。 “无殇。”桃染的身影翩然出现在灵妖殿中。 无殇一惊,“主上回来了?” “大晚上的,找我何事?”桃染冷漠的态度。 “主上,我们发现,最近灵妖山外,有不少天清门的人。” “知道了。”桃染并不在意的语气,“就为了这事?” “主上,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我担心……” “担心?你们连出都出不去,还能担心什么?”桃染冷冷地看了看无殇,“还是说,你这是在质疑我这个灵妖阁阁主的能力?” “不敢!”无殇跪下了。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被困之妖说三道四的。”桃染看向无殇,语气依然冷冷的,“滚。” 无殇见势,黑着脸退了出去。 桃染的目光落到了墙角处,那里有只小鼠在挪动着,“毛忧。” 墙角的小鼠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一个俊秀的男子。“又被你发现了……”毛忧叹了口气。 “就你这点修为,我还能发现不了?”桃染高傲的姿态,“这段时间,我可能不常在这。你替我多留心些。” “不在这?你想去哪?” “天清门。” “你能去天清门?”毛忧很惊讶,“那里可是有结界的。而且跟我们这的完全不同。这里的结界也就是限制住我们。天清门的结界,可是逢妖勿近的。一旦硬闯,还会惹来他们围攻。” “我自有办法。还轮不到你来担心。”桃染不以为然。 “不过你去天清门做什么?” “刚才你也听到了,天清门很快会有动作了。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也就是想加强一下这结界吧?反正我是出不去的了……” “真是鼠目寸光、目光短浅。”桃染鄙视地看了看毛忧,“此番没这么简单了。” “行行行。”毛忧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放心去吧。我会看好这里的。” 第五章 初到天清门 马车颠簸着去到天清山山脚,不知道怎么的,马竟然就不肯走了。 “怎么回事?”素馨拉着马的缰绳,“走啊!驾!”马还是不为所动。 “算了,”林绯荷从马车上下来,“我自己走过去吧。” “小姐,你开什么玩笑?这儿离天清门还有不少距离呢!” “那能怎么办?马就是不肯走。腿还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林绯荷拍拍素馨的肩膀,“行了。你回去吧。” “好吧,”素馨把马车调了个头,“那小姐自己多保重。”调转了车头,马竟然又跑了。林绯荷目送着马车达达达地跑远。 “这都什么鬼地方?连马都不肯去。”林绯荷郁闷地看了看郁郁葱葱的天清山。 “小绯绯是想临阵脱逃了?”桃染的身影倏然出现。 “桃花君?”林绯荷喜出望外,“你来得太及时了……” 桃染一下看懂了她的心思,“小绯绯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天清门。设有强大的结界,逢妖勿近。你还想着让我用法力带你过去吗?” “逢妖勿近?”林绯荷想了想,“家里的马来到这就不肯走了?难不成那马都成精了?” 桃染忍不住偷偷一笑,看了看林绯荷,又收回了笑意,“不过呢,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林绯荷还没有反应过来,桃染就化成一道光闪入到她胸前的琥珀里。 “去吧。”桃染的声音从琥珀中传来。 林绯荷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懵懂地走向天清山。 走到半路,林绯荷已是气喘吁吁,“不是。你不是说,会用法术带我去的吗?怎么搞半天还是我自己走啊?” “我何时答应要帮你了?”一道光从琥珀中蹿出,桃染的身影又出现了。 林绯荷想了想,“好像也是……那算了。我自己慢慢走吧。”说着,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着。 桃染看看无可奈何的她,竟划过一丝笑意,“你这丫头倒还挺憨实。那我就,好妖做到底吧。”他一下上前搂住了她的腰。林绯荷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她一把,然后她就落在了另一个地方了。 “再往前走一盏茶时间,就到天清门了。”桃染看向不远处的建筑群。 “哦。”林绯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谢谢了。”这一转眼,桃染又不见了。“怎么老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林绯荷摇摇头,向着天清门走去。 天清门入口,陆长风已站在了那里。 “你?”走近的林绯荷一眼认出了那就是那日在灵妖山遇到的年轻男子。 “你就是林家姑娘?”陆长风有点惊喜。 林绯荷点点头,从包袱里掏出舅舅之前交予她的信封。陆长风礼貌地接过信,领着她往里边走,“姑娘,请。” 陆长风一路带着林绯荷来到一座最气派的大殿前,殿前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 “这位便是玉方掌门。”陆长风介绍道。 “掌门好。”林绯荷怯生生地行了个礼。 “本来进我门的弟子都是经过甄选的。不过林员外素来对我门资助颇多,既然你是他介绍来的,那我们就破格直接收你入门了。”玉方的声音威严,“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林绯荷。” “林姑娘,”玉方看了看她,“这入了天清门,就要专心修习,不可辜负了你舅舅的一片苦心。” “呃……是……”林绯荷答得怯怯的。 陆长风给玉方行了个礼,带着林绯荷离开了。 “在下还未自我介绍,”陆长风恭恭敬敬,“我叫陆长风。” “哦。陆师兄好。”林绯荷微笑着。 “你客气了。你叫我长风就好了。”陆长风也笑着,“你的厢房已安排好了。我让师妹领你去吧。”陆长风对着远处站着的一个女子大呼,“思月师妹。”远处站着的姑娘听到呼唤,慢慢走近。 “思月师妹,你带绯荷师妹到她的厢房先歇下吧。”陆长风微笑着看着林绯荷,“我还有事。就先去忙了。” “哦。好。”林绯荷点点头。 陆长风转身走远。林绯荷看向身边的裴思月,“你好。” 裴思月看着她尽是敌意,“我叫裴思月。你以后得叫我师姐。” “哦。思月师姐。”林绯荷马上改口。 “我是师姐,你是师妹。”裴思月叉起了腰,“就我们俩的时候,你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听话做什么。我看上的,你不能跟我抢!” “这……这是自然。”林绯荷应诺。 裴思月看了林绯荷一下,“算你识相。走吧,去厢房。”就这样,林绯荷跟着裴思月,被带到了她的房间。这厢房虽不比林府的大和气派,但桌子、凳子、床铺、屏风等等还是一应俱全的。 “有劳师姐了。”林绯荷很礼貌地给带路的裴思月道谢。 “不错不错,”裴思月一脸得意,“师妹可要记住了。平时离长风师兄可要远点。” “嗯?为什么?” “让你离远点就远点。哪来这么多话?”裴思月没好气。 “哦,好。”林绯荷见势也只能应允了。 “那你好好收拾一下吧。新弟子估计过几日才会正式开训。你这几天就先老实呆着吧。我走了。”裴思月洋洋得意地离开了。 林绯荷把房门掩上,“这里的人怎么好像都不怎么好相处似的?” “倒不是人家不好相处,”桃染咻一下出现了,“只是你太笨了。被耍了都不知道。” “你不是走了吗?”林绯荷一惊。 “这天清门外围有结界,我怎么走得了?” “那你怎么进来的?” “不是你带我进来的吗?” “我?”林绯荷看看琥珀吊坠,“你一直躲在这里边儿跟进来的?”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你是新弟子,是不能轻易下山的。而我这都进来了,要是就这样出去,肯定会被天清门的人发现……”桃染看了看林绯荷,“小绯绯是不会出卖朋友的,是吗?” 林绯荷面露难色,“可是,你呆在天清门,是不是太危险了些?” “只要小绯绯不把我给供出去,”桃染步步逼近她,吓得林绯荷慌忙往后退,“我怎么会有危险呢?” “这……”林绯荷一下退到了墙角,后背撞上了墙壁,“我当然不会出卖你啊。不过这里有这么多高手……” 桃染狡猾一笑,手按在了墙壁上,整个人近距离堵在了林绯荷面前,“这里的都是新弟子。毫无法力修为。要说危险……”他的另一只手也不闲着,顺势挑起了她的下巴,“最危险的,不还是小绯绯你吗?” 林绯荷被这阵势惊得瞪大了眼睛,“我……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桃染看着她慌乱却又真诚的眼神,忍不住扑哧一笑,“真是憨傻可爱。怪不得刚刚那女的这么容易就把你唬住了……” “嗯?”林绯荷显然没明白。 “刚刚那女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法力。跟你一样,不过是个新弟子罢了。你还真信她是你的师姐?”桃染飘飘然走到桌子旁坐下。 “是吗?” 桃染摇摇头,“我说你这样的,哪天遇上了对你图谋不轨的,你就是被骗得什么都不剩了,恐怕还懵然不知吧?” “那倒不会。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林绯荷也坐到桌旁。 “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娘亲啊!”林绯荷眼睛放光,“这世间虽有很多阴险狡诈、贪婪算计,但众生终究还是向善的。心存善念待万物,世间也会待你以温柔。” 桃染皱了皱眉头,“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才不是呢。我要是有娘亲一半厉害,就好了……”林绯荷显然没听出桃染的话外音。 “你觉得我刚才的话,是在夸你?” “难道不是吗?” 桃染微微叹了口气,“嗯,没错。就是你理解的那样。” “嘿嘿……”林绯荷开心地笑了。 “师妹,”裴思月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午饭时间了。我带你去吃饭的地方。” “你最感兴趣的活动来了。”桃染瞄了一眼一听到说吃饭就兴奋的林绯荷,又是一挥衣袖,化成一束光融到了琥珀里。 “你吃饭也要跟着去吗?”林绯荷看向胸前的琥珀坠子。 “不然,你还指望着我在房间里傻等吗?”琥珀传出桃染冷冷的吐槽。 “师妹!你出来没有?”裴思月在门外催促。 “哦!来了!”林绯荷来不及细想什么,打开房门就跟着裴思月走去了。 “没想到,这里的饭菜还不错。”林绯荷吃得挺满意的。 “绯荷师妹。”陆长风竟端着饭菜坐到了林绯荷旁边。 “长风师兄!”裴思月一下坐到了二人对面,没好气地瞪了林绯荷一眼。 林绯荷意识到了什么,稍稍挪远离了陆长风一些,对着裴思月尬笑了一下。 “怎么了?”陆长风有点疑惑。 “没……没事……”林绯荷使劲摇头。 陆长风看了看林绯荷的饭菜,“师妹吃这么少?”说着,从自己的饭菜里给林绯荷夹了几块肉,“若是过几日开训了,你更要多吃些。” “这……”林绯荷看了看裴思月能杀死人的眼神,“谢谢师兄。不过我吃得差不多了。这还是给思月吧。”她把肉恭敬地夹到裴思月的碗里,“我……先走了……你们吃!” 林绯荷收拾好她的座位,速度离开了。 第六章 天清门有秘密 夜幕降临。林绯荷在房间里收拾着衣服,准备去洗澡了。她看了看屏风后的浴盆,煞有介事地把琥珀坠子摘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桃染一下现身了。 “我这是要去洗澡……你跟着,不合适吧?”林绯荷有点害羞。 “不合适?”桃染明显没觉得什么,“今天那个陆长风坐到你旁边离你这么近,你怎么没觉得不合适?” “今天午饭的事就别提了,”林绯荷觉得很无奈,“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那我问你个问题,”桃染又不怀好意地逼近林绯荷,把她逼到墙角,两手直直按着墙,把紧张的林绯荷困在了两个手臂之前,“你以前可在小河小溪之类的地方洗过澡?” “有……有啊。我小时候经常……” “那就对了,”桃染直接打断她,“你洗澡的时候会介意小河小溪旁长着树吗?” “不……不会啊。” “我的真身,你也知道了,不就是一棵白桃花树?”桃染的嘴角微微勾起,“你洗澡,带上我,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一棵树吗?” 林绯荷被这个强大的逻辑惊到了,“不……不是。可……可你现在不是一棵树啊?” “那我显出真身,是不是就可以了?”桃染依然微微坏笑着。 “你……你这么说,好……好像……确实有点道理……”林绯荷心里觉得十分不妥,但又说不上什么来。 “那你是同意带上我一同去沐浴了?”桃染咄咄逼人。 “这个……”林绯荷脸都红了。桃染看着她害羞又不敢拒绝的憨傻样,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林绯荷被桃染弄懵了。 “没什么,”桃染还在笑着,“其实我这棵桃树,并不是很喜欢看人洗澡。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林绯荷回想起来觉得刚刚貌似不是那么回事。 “去吧,”桃染带着笑意,“我这棵树保证不偷看。” “好。”林绯荷看看依然把她困在墙角的面前的桃染,默默弯腰从他手臂下方钻了出去。桃染倒也很识相,一下化成了一束光,钻进了琥珀里没出来了。林绯荷稍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刚刚紧张得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拿起衣服走到了屏风后面。 不过这个晚上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刚到院子里晾好衣服回房的林绯荷,一开门,就看到消失了一个多时辰的桃染已然坐在了桌旁候着她了。 “你怎么又出来了?”林绯荷把房门掩上。 “都忙完了?”桃染倒是很淡定。 “嗯。”林绯荷实诚地点点头。 桃染一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就轮到我了。” “你有什么事儿啊?”林绯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之前我帮过你不少,也该到你来帮帮我了。”桃染狡黠地看向林绯荷。 “怎么……帮?” “趁这夜黑风高的,陪我到天清门四处看看。”桃染说得好像是要去逛街一般轻松。 “这怎么行?”林绯荷惊呆了,“我是新弟子,这都规定了亥时过后,我们不可以胡乱走动的。万一被发现了……” “怕什么?”桃染不以为然,“有我在。若是被发现了,我使个小法术,他们也就当没看见。” 林绯荷摇摇头,“这天清门高手如云。哪有这么容易糊弄的?” 桃染看看林绯荷,又换了一种说辞,“之前我带你出去吃东西了,你可是答应过我,若是我有需要,你也会帮我的。小绯绯可是要反悔了?” “不是,只是这事我也……” “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小绯绯不是说,我是你朋友了吗?你就是这般对待朋友的?” “好吧。”林绯荷勉强答应了。 桃染得意一笑,站起了身,“那我们现在就去走走。” “慢着,”林绯荷拉住他,“就这样出去?这院里可都是人呢……” 桃染淡定想了想,对着房门一挥衣袖,“可以了。走吧。” “这就可以了?”林绯荷还没搞清楚什么事。 桃染一把拉过她的手,“走吧。不然法术都要过了。”说着,房门竟自己开了。桃染拉着林绯荷走了出来。咣当一声,房门又自己关上了。 月光皎洁,给天清门洒下一片银白。桃染拉着慌张的林绯荷在天清门走走看看。 “我就说吧,怕什么?我们出来这么久,谁也不知道。”桃染淡定自若。 “也逛得差不多了。要不,回去吧?”林绯荷还是很心慌。 “等等!”桃染一把拉着她躲到一个角落后。 “怎么了?”林绯荷吓到了。桃染示意让她探出头去看看。 “那是……玉方掌门?”林绯荷分明看到,天清门掌门玉方此时正踱着步子,还不忘四处张望一下,慢慢走近一座看着废弃破落的小屋。 “他就是天清门的掌门?”桃染对玉方貌似很感兴趣,“修为果然与其他天清门的人不是一个水平的。” “那我们快回去吧!掌门这么厉害,我们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冷静。你慌什么?”桃染不满地看了看只想着落跑的林绯荷,“隔这么远,他发现不了的。” 远处,玉方已走到小屋前。他两指并拢,指尖凝出一个亮点,倏然指向紧闭的门。亮点化成涓涓细流,点亮了门缝。吱呀一声,门开了。玉方又环顾四周,这才跨步走进了小屋里。门吱呀作响,又要关上了。 桃染在远处看着,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狡猾。他手里兀然凝出了一颗桃仁,向着小屋的方向扔去。桃仁在小屋的门准备要关上之际,落入到了小屋里。 “玉方掌门怎么看着鬼鬼祟祟的?”林绯荷没留意到桃染的举动。 “看来,这里边,有天清门的秘密。”桃染浅浅冷笑着。 “秘密?是秘籍之类的吗?”林绯荷好奇猜测。 桃染鄙夷地看了看她,“你还挺有想象力……” “那些戏文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桃染翻了翻白眼,“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回去吧。” 林绯荷一个劲点头。 “没出息……”桃染摇摇头。 破落的小屋内,玉方盯着一块石头看得出了神。“上百年了,依然找不到解开封印之法……”玉方皱了皱眉。 “临扬,来日方长。机缘未到,急不得。”一个老者从黑暗中走出。 “机缘未到?眼下,灵妖山的锁妖阵已不管用了。我们能等得了几时?”玉方愤愤不平的语气。 “什么意思?”老者是惊讶的语气,“不可能。这才百年而已。灵妖阁怎会有能轻易破出阵法的妖?要知百年前,天清门与灵妖阁大战,灵妖阁道行高深的妖都有不同程度的中伤。这才百年,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破阵。若是百年间新修成的妖,那就更不可能了。” “妖,素来狡猾。说不定,他们在百年前,就埋下后手,伺机而动。” “到底有多少灵妖阁之妖已破出阵法?” “据长风所言,目前只发现一妖。其道行修为极高,不好对付。” 老者松了口气,“一妖。那也好。只要能消灭此妖,灵妖山的结界依然是牢不可破。” “不错。只是眼下此妖行踪不明。要消灭他,要费一番心思了。” “既是灵妖阁出来的妖,定不会放着灵妖阁不管不顾。”老者捋了捋胡子,“只要对灵妖山下些功夫,他自然会现身。” “英雄所见略同。”玉方笑了笑,“这场大戏,我已在准备了。” “只是,此妖究竟是何来头?我倒真是很好奇啊……” “等把他抓住了,一切就都清楚了。只是,”玉方又看向那石头,“奈何这封印尚未得解,不然此妖肯定能为我所用。可惜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保证灵妖山的结界。不然,我们上百年的努力,可都白费了。”老者望向玉方,“此妖道行再高,对比灵妖阁众妖之道行,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我们的目光可要长远些。” 玉方奸笑一声,“那是自然。我做梦都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夜风嗖嗖吹过。林绯荷回到房间,关上房门,这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有这么吓人吗?”桃染不满地看着林绯荷心有余悸的样子,“我们一路上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你是高人,怎么一样?”林绯荷喝了一口水定定神,“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带上我。我什么都不会。真遇上什么事,我都先吓死了。” “真遇到什么,你栽了,是肯定的事。但我还是要自保的。”桃染坏坏一笑。 “什么意思?” “真要是被逮到了,我还能迅速藏到琥珀里躲过一劫。要是你不跟着,我即使用法力逃回这,也极有可能被追踪到。反正,要是出事,你横竖都会栽的。倒是我,可还有一线生机。”桃染说得事不关己。 林绯荷听了郁闷不已,“搞半天,倒是你要把我出卖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出卖朋友呢?”桃染辩解,“看在你舅舅的面上,天清门不会把你如何的。只要你什么都装作不知,定不会有大事。我就不同了。我是妖,落到了天清门手里,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林绯荷无奈地看着桃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来这里?” “我可是被你拐进来的……”桃染还打算继续忽悠。 “我能猜到,你来这里,应该是有目的的。决不是偶然。” 桃染沉默了片刻,“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吗?” “这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桃染真诚地看向林绯荷,“但我保证,既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定会护你周全,不会伤害你。” 林绯荷看着他的眸,如一汪清澈的泉。她似乎都要沦陷其中了。恍然间,只觉脸上发烫,心扑通扑通直跳。这是那么的微妙,林绯荷也说不上这是什么感受。 第七章 危机逼近灵妖山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林绯荷在天清门开始了法术修习的日程。桃染竟很是识相,让她去上课的时候不用带上他。 这天,林绯荷在房间里开心地展示她学到的控剑之术。只见她聚精会神看向桌上平躺着的剑,两手的食指中指并拢指向桌上的剑。剑缓缓升到了半空,然后随着她双手的舞动,在半空中又是旋转又是左右移动。桃染坐在一旁淡定地看着,眼神中尽是不以为然。 “怎么样?我学的不错吧?”林绯荷收起了剑。 “无聊。”桃染无情吐槽。 “也是。跟你比,确实差远了。”林绯荷有点丧。 桃染看了看她的神情,“不过,你也确实掌握得不错。” “真的?”林绯荷听到夸奖一下就开心了,“长风师兄今天还说,我是新弟子当中学得最快最好的。” 桃染一下皱起眉,“他那只是客套。你还当真了?” “不过我也没想到,”林绯荷笑嘻嘻的,“我学着这些,感觉很是得心应手。感觉太神奇了!” 桃染白了她一眼,“别夸你一下,就得意忘形的。还有,离那个叫陆长风的远些。不然那个之前对你颐指气使的女的,不会放过你的。” “我有离长风师兄远点的。”林绯荷回答得挺实在,“但还是他教我们的。总不会离得太远吧?” “可见,他教得也不怎么样。”桃染冷冷地说道。 “不过,过了这几日,据说就不是长风师兄教了。” “教得不好,换老师了?” “我觉得长风师兄教得挺好。只不过,他肩负重任,是天清门的大弟子。天清门有很多事都要他帮忙操持。据说,是掌门给他另外的任务了。” “哦?是吗?”桃染若有所思,“那就有热闹看了。” “嗯?”林绯荷疑惑地皱了皱眉。 “没事。我自言自语罢了。”桃染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天清门的大殿,玉方早早就候在那里了,陆长风风尘仆仆走进。 “师父,都布置妥当了。” “很好。”玉方满意地点点头。 “师父,您确定,此番佯攻灵妖阁,真能引出那法力最高强的妖?”陆长风想了想,“万一,他就是不肯出现,那我们不是白做功了?” “灵妖阁奉行强者为尊。他既如此强大,定是灵妖阁之主。灵妖阁有事,他定不会坐视不理。” “看来,一切都在师父的掌握之中。” “此妖必须要拿下。不然,他在外逍遥多一日,这世间就多一分隐患。”玉方说得郑重其事。 “师父所言极是。”陆长风点点头,“百年前,灵妖阁众妖荼害人间。是天清门一众前辈愤力相搏,将他们束之于灵妖山,才有了这百年的安宁。如今,灵妖阁恐又有复起之势。我们天清门绝不能放之任之。” “吩咐下去,三日后,前往灵妖阁。” “是。”陆长风回答得掷地有声。 夜凉如水。林绯荷认真抄习完白天布置他们要熟记的心法要诀,伸了个懒腰。 “小绯绯可否帮我?”桃染出现了。 “怎么了?” “我想离开了。”桃染稍稍垂下了眼帘,“可能要你带我出去一趟。” “是灵妖山的事吗?”林绯荷其实也有听说到一些消息,“他们都说,天清门要去灵妖山收妖伏怪了……” “是。” “那你会不会死掉……” “你是天清门的弟子。担心的不应该是妖的生死。” “可……你是我的朋友啊……” 桃染没有回答,只默默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许久,他才开口,“如今夜深人静。你进出不容易被发现。待会,你就用你学到的控剑之术,把琥珀送出天清山。”他把琥珀坠子从她脖子上取了下来,又放回到她手里。 夜风徐徐,林绯荷手里拿着琥珀,蹑手蹑脚地从天清门出来,又往天清山山脚方向走了一段距离。 “就在这里吧。”桃染现身了。 “其实我不确定,可不可以做到……”林绯荷有点心虚。 “我相信你。” “我会努力的。” 突然,桃染一把把林绯荷抱入怀中,“小绯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老被人欺负了。”他的语气如同涓涓细流般温柔,“不用担心我。我们会再见面的。” 林绯荷有点呆住了,听着他的话,只晓得点点头。桃染只浅浅一笑,化成一道光,钻进了琥珀里。 林绯荷深吸一口气,用起了控剑之术,把琥珀凌空送去了山脚。“成功了!”她长舒一口气,看到山脚倏然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然后又很快消失了。林绯荷心安理得地往回走。 这才刚走进天清门门口,没多长距离,就被一个人影喝住了,“何人?” 林绯荷心想不妙,这还是栽了。正心里慌成一团,那个人影走近,“绯荷师妹?这么晚了,你做什么?”竟是陆长风。 “长风师兄?”林绯荷认出了陆长风,“我……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天清门的新弟子未经允许,是不可随意走动的。”陆长风说得刚正不阿。 “师兄……对不起。我领罚。”林绯荷自觉认栽。 “算了。下不为例就是。”陆长风倒没有再追究了。 “谢谢师兄。” “我送你回去吧。不然你要是被其他巡班弟子看到了,就没那么幸运了。” “哦。”林绯荷只好应允。 陆长风与林绯荷默默走着。林绯荷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那个……师兄,今晚是你巡值?”林绯荷打破尴尬。 “不是。我也是睡不着。” “是为了灵妖山的事?” “嗯。” “师兄,其实我有些问题,一直想问……” “师妹不妨直说。” “其实为什么要这样对灵妖阁的妖?把他们关着,失去自由?这不是会徒增他们的怨念吗?” “妖,为祸人间,本就应斩杀之。把灵妖阁封印起来,也只是因其实力过于强大。” “可,这样做真的好吗?”林绯荷想了想,“我之前听你说过,百年前,灵妖阁与天清门的事,起源是为了灵妖山。那时候,灵妖山还不叫灵妖山,但其确是灵力强大之地,由此地灵物博,山中不少生灵都供着这灵力修成了妖,组成了妖术高强的灵妖阁。但他们一开始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人的事。直到,山附近的居民相中山中的各种好物,开始开山凿石,砍伐林木,猎杀动物,经年而不知止,让整座山终是失去了生机,由此惹怒了灵妖阁的众妖。于是他们杀害了那些人。由此引发了天清门与灵妖阁的敌对。”她顿了顿,“灵妖阁虽是手段残忍,但他们的出发点,只是想守护灵妖山罢了。” “人,才是这世间的主宰。人,以己之力,改造自然,本就是无可厚非的时候。灵妖阁伤及众人的性命,本就是不可饶恕的事。” “我娘亲说过,世间万物生灵,都应该互相尊重,友好相处。这世间,哪有谁是绝对的主宰?人,若是脱去了这世间的其他,也活不了。其实,人与其他生灵,本就是在这世间互相依存的。妖,不过也是脱生于世间,他们也是这世间的一部分。”林绯荷想了很多,“灵妖阁是犯下了杀戮,但我们对待他们,或许应该更重教化,而非惩治。我觉得,他们并非真正的大奸大恶。只是,他们的立场与我们,有所不同。何况,百年前的事,我们作为人,就没有错了吗?” “绯荷师妹,你还是太单纯了。”陆长风笑了笑,“人与妖,本就是对立的。我们人,驾驭世间万物。而妖,脱生于世间各种生灵,他们的存在本就是不服从人的驾驭的存在。” “我并不觉得,人与妖是对立的。人与妖,应该就像我们人与世间万物一样。”林绯荷摇摇头。 “妖会法术。而我们人,大多只是无法力的普通人。面对妖,我们人本就是弱势的。若不伏妖,这个世间只会生灵涂炭。” “就像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妖,应该也是好妖多的吧?而且,对于世间普通的植物动物而言,它们面对人,不也是弱势的吗?我想,世间有妖,或许是上天在告诫人,对待世间万物,都应心怀尊重,而不是以己为尊。” “绯荷师妹,你说的不无道理。”陆长风叹了口气,“但天清门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这世间的人。斩妖伏怪,是我们的使命。” “守护,可以有很多方式。对于坏的妖,确实应该收伏。但对待好的妖,我们不能一概而论。” “妖没有好坏。他们都该被消灭。他们的存在,就是隐患。” “可是……”林绯荷还想说下去。 “好了。师妹还是回去休息吧。”陆长风打断了她。林绯荷这才发现他们已走到了新弟子厢房大院的门口。 “绯荷师妹,”陆长风看着她,“你说的,让我受益匪浅。但,有时候,很多事情,都不如你想的这般美好简单。” 林绯荷沉默了。 “师妹无须想得太多。以后你会渐渐明白的。”陆长风微笑着告辞了。 林绯荷看着陆长风远去的身影,又想到他刚才的话,忧心忡忡,“这么说,桃花君不是很危险?” 回答她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凉风。 第八章 结界的破灭 又是神清气爽的早晨,天清门新弟子的早训结束了。 林绯荷看到裴思月表情悻悻地走着,“思月师姐!”林绯荷跑去叫住了她。 “干嘛?”裴思月一看就是心情不好,“你这是要取笑我吗?” “取笑?”林绯荷不明白,“没有啊。” “你现在功课学得这么好,还好意思叫我师姐啊?”裴思月酸酸地说道,“我喊你师姐还差不多。” “哦……”林绯荷心领神会,“这辈分讲的是先来后到。你比我先入门,那你是师姐,也没什么不对。是不是?” “这话听着不错。”裴思月表情好看了点,“那你要记着了,师姐看上的男人,你不许动歪心思。” “男人?”林绯荷八卦脸,“长风师兄?” “嗯,”裴思月毫不否认,“你最好识相点。” “那你这么垂头丧气的,是因为今天长风师兄没来?”林绯荷一下明白了裴思月的心思。 裴思月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台阶上,“听说他们去灵妖山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林绯荷也在台阶坐下,“思月,你说,为什么大家都会说,人与妖本就是对立的?” 裴思月投以奇怪的目光,“这本就是真理。哪有为什么的?” “难道,人和妖真的不能和平相处?” “嘘!”裴思月慌张地四周看了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呀?要是被人听见了,你要罚面壁思过的!” “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根本就没有对的地方,好不好?”裴思月没好气,“这人要存活于世上,要吃要喝,这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啊?不就是这世上的动物、植物?那妖是什么?是世上有生灵之物所化。你说,这妖,是不是天生就是仇视人的?若是要人与妖和平共处,大概也只能人不吃不喝活活饿死呗。”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间之法。但这并不是就是说,谁就该在这世间的最顶端吧?和平共处,也不是说绝对不干扰,更应该是一份相互尊重,对世间万物都心存敬畏之心。”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看法?”裴思月很嫌弃,“你觉得妖会这么想吗?比方说,我昨天吃了兔子肉,这只兔子说不定一个兔子妖的亲戚,那你说,那兔子妖会放过我吗?” “这生死自有安排,世间适者生存。妖,应该也会明白的吧?何况,兔子若未成精,即使不被人所伤,也可能会遇到猛兽……” “你这都想些什么?反正,人与妖,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要想这世间平静,我们只能除尽天下之妖,让人成为这世间最高的存在。” “不对,”林绯荷摇摇头,“就算没有妖,还会有天灾人祸。人,本就是世间的一部分罢了。世间万化,都与人息息相关,相互依存。妖也是这世间的一部分,人存在于世间,就该懂得与世间万物共处,包括妖。” “哎呀!还真跟你讲不过来了。反正你记着,妖就是恶的,这天底下多的是妖伤人的事。就像百年前,灵妖阁与天清门之争,终是因为灵妖阁屠杀山下百姓,生灵涂炭。” 林绯荷还是对这样的观点不予苟同,“我还是觉得,这样的想法,太片面和绝对了……” “够了!”裴思月打断,“你别说了。我权当你什么都没说过。你也别跟其他人再说这些奇怪的话了。” “哦……”林绯荷懊恼地勉强答应。 此时的灵妖山外,已聚集了众多天清门的人。 “灵妖阁众妖,作恶多端。百年前的累累血债,总该要他们付出代价。百年前,天清门众先人死伤无数,尚只能把灵妖阁众妖困于此,未能清理妖孽,此乃天清门之一大憾事。此百年来,天清门一众弟子励精图治,修习功法,毫不懈怠,为的就是今日,能有这番能力,把灵妖阁众妖彻底制服,让他们血债血还,也算了了百年前天清门众先人的一大心愿。”玉方站在人群之首,说得慷慨激昂。 “这戏,演得确实很像那么回事。”一个男声空灵响起,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灵妖山翩然而出。白色的衣袂飘飘,与披散着的一头黑发映衬着,五官精致而棱角分明,只于眉眼间透着几分邪魅,高深莫测,睥睨一切。 “这……这是……妖孽?”天清门的人不禁惊呼。 “你们不就是想引我出来吗?”桃染傲慢的语气,“也不劳你们演戏。我这就自己现身。” 玉方听了眉头一皱,“你怎么……”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桃染轻蔑一笑,“这点布置,我堂堂灵妖阁阁主,怎会不知道?” 陆长风感觉不妙,不禁小声嘀咕,“他怎会知道?” “来都来了。这前戏就免了。直接看正戏吧。”桃染宽大的衣袖挥起,地上忽然蹿出了许许多多的枝条,“想抓我,就看你们有没有这般本事了。” 桃染的枝条出现得突然,许多天清门弟子都始料未及,一下被其捆住了手脚,一下被甩开了好远,倒在地上已是动弹不得。 玉方与天清门四个长老级人物以及陆长风还是能抵挡得住的。他们挥动着手中的剑,把那汹汹袭来的枝条挡住了。 “也就你们几个还不错。可以玩玩。”桃染依然神情轻蔑,他又凝出了许多白色花瓣,花瓣化成无数短刃,只一摆手,短刃如同离弦之箭,飞速逼近还在抵挡枝条的几人。 “师父,长老们,小心!”陆长风大呼。 玉方见势,把剑舞至半空,只听他大喊,“剑影万象!”半空中的剑旋转着,分出了十余个剑影。“落!”伴随着玉方的一声,剑影从半空落下,激起纷纷尘土。待尘埃落定,桃染使出的枝条与化成短刃的花瓣都被粉碎得无影无踪。 “不错。”桃染并未觉得有什么,“倒是很有百年前的天清门掌门——许临扬之风。”他又凝出了更多的白色花瓣。 “长风,护法!”玉方见势不妙,“诸位长老,用天清五星剑阵!” 陆长风迅速用剑凝出剑气,把玉方与几个掌老护住了。玉方与另外四位长老立刻摆出阵势,各自引剑一挥,巨大的剑气以破竹之势冲向桃染。 “等的就是这个。”桃染露出狡黠的笑。他一挥衣袖,一下消失了。 剑气直直劈向了灵妖山。 灵妖山中,众妖早已齐聚。“快!就是现在!”毛忧大呼。一众聚集的妖立刻凝聚妖力,击向剑气。 只听得轰隆一声,两股力量相遇的强大气流,把灵妖山的妖与天清门的玉方等人都冲得东歪西倒,纷纷倒地。 “多谢天清门诸位,助灵妖阁冲破结界。”桃染又出现了,他缓缓落到了灵妖山的山脚处,嘴角依然狡猾地上扬着,傲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玉方等人。 “什……什么?”玉方定睛一看,果然,原先在灵妖山的结界,在天清剑阵的力量与众妖之力的齐攻下,已被打破了。如今的灵妖山再无结界,灵妖阁众妖不再受限了。 “怎么会这样?”陆长风难以置信,“竟是我们被利用了?” “哎呀!这该如何是好啊?”长老们对这发生的一切感到手足无措。 “诸位别慌。”桃染冷冷笑着,“天清门助我们冲破结界。有这份情意在,我们眼下自然不会再做什么,也算还你们人情了。但日后相见,还请,千万别手下留情了。”一袭白衣飘飘,没入郁郁葱葱的灵妖山中,一下没了踪影。 天清门里,林绯荷与裴思月正散了课往回走。突然,一些弟子奔走相告,“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裴思月立刻截住一个弟子询问,“发生什么了?” “掌门他们从灵妖山回来了!” “什么?”裴思月一惊,“这么快?这才去了一天……” “对啊,”林绯荷听着也不对劲,“灵妖山的妖这么快就被……”她心中不禁划过不安与担忧。 “走!我们去看看!”裴思月拉起林绯荷就就跑。 二人赶去天清门的入口附近,被看到的情景吓到了。出行的弟子,有些要人搀扶着才能走着,有些直接昏迷不醒被担架抬了去。玉方与天清门的几个道行高深的长老,也都步履蹒跚,可见都在硬撑着。陆长风也都捂着胸口,表情有点痛苦。 “这……”林绯荷被这一切惊得说不出话。 “长风师兄!”裴思月一见到陆长风就冲了上去问候。 林绯荷只呆滞着在原地,“天清门损伤如此惨重,那灵妖山不是更惨?那桃花君会不会已经……”她简直不敢想象。 “绯荷?”裴思月又回来,“想什么呢?” “啊?”林绯荷回过神,“长风师兄他还好吧?” 裴思月摇摇头,“他没怎么说。就知道打发我走开。真是的……” “那他有没有说到,在灵妖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问他伤势,他都不愿意说,还能问出什么啊?” 林绯荷皱着眉,“希望都没事吧。” 第九章 再遇桃染 傍晚时分,裴思月拉着林绯荷来到一处院子开外。 “这样不大好吧?”林绯荷很纠结,“这里是师兄们住的地方。我们进去,不大好……”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看看长风师兄怎么样了!”裴思月说得很坚定。 “一来,我们都不知道长风师兄住在哪个房,二来,我们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被关禁闭的。要不还是……” “绯荷,”裴思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真的很担心长风师兄。你都陪我到这儿了……” “可……怎么进去?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翻墙!” “啊?真的要这样吗?” “走啦!”裴思月果断拉上林绯荷绕到一处稍僻静的围墙外,“从这里翻过去,应该没问题。我之前都视察过了!” “视察过?”林绯荷倒吸一口冷气。 “只要是跟长风师兄有关系的,我定然要事先了解清楚!”裴思月说得大言不惭。 “我也要翻墙过去吗?”林绯荷想起有一次在舅舅家想翻墙出去,结果笨手笨脚就摔下来了,还被发现了,自此都不敢再贸然翻墙了。 “当然啊!多个人多份力量!”裴思月拍拍林绯荷的肩膀,“绯荷!你肯定会与我共同进退的,是不是?” “好吧……”林绯荷勉为其难,“但是不是太鲁莽了一点?” “放心!我都计划好了!”裴思月把她拉到身边,“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院里肯定没什么人。长风师兄受了伤,肯定不会出去吃饭,只会在厢房静养的。而且,这院里的布局跟我们那里是一样的,厢房延着围墙而建,厢房与围墙之间形成了冷巷。我们进去了,就在冷巷分头行动,寻找长风师兄的房间所在。而我们从这里进去,恰好是院里的杂物间附近,足够隐秘。你就放心吧!”裴思月对自己的行动计划很有把握。 “可是,还是行不通啊!我们在冷巷怎么找房间?” “笨啊你!靠着冷巷,都有窗户,从窗户往里看啊!” “这听着就不靠谱……” “我觉得没问题啊!” “就算我们进去了,找到长风师兄了,又怎么出来?” “哪里进来就哪里出去呗。”裴思月说得好像这只是去逛逛街一样,“晚点师兄们还有晚训。到时候院里就又空落落的了。” “我觉得我还是做好被罚禁闭的心理准备的好……”林绯荷摇摇头。 裴思月看了看四周,“抓紧时间!”她拉着林绯荷来到墙根,墙根处有块大石头,她踩着石头便爬了上去,“快点!”她在围墙顶端看向林绯荷,“没人!快来!”说着整个人翻进了院子。 林绯荷叹了口气,学着裴思月,踩着大石头从围墙翻进了院子。“哎哟!”林绯荷落地时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嘘!”裴思月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别出声!”她左右看了看,“你从左边过去找,我去右边。待会在这里集合。”裴思月说完,立刻猫着腰往右边过去了。 林绯荷真是万般无奈了,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左边。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一扇窗户底下猫着腰蹲着,内心忐忑不安。 正当林绯荷在纠结犹豫的时候,窗户吱呀一下被打开了。“完了……”林绯荷简直不敢看向窗户。 “绯荷师妹?”是陆长风的声音。 林绯荷惊讶地看向窗户,只见陆长风正趴在窗台上托着腮,微笑着看着她。 “师兄……好……”林绯荷尴尬地笑着站起身。 “师妹来这做什么?”陆长风笑了笑。 “我……不是,是思月,想来看看你……”林绯荷支支吾吾的。 “是吗?”陆长风突然抓住了林绯荷的手,把她扯到了窗台边,二人隔着窗台,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陆长风还趋势凑近了,“师妹冒险来男弟子大院,其实,是你在担心我吧?”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主要是……是思月很担心你……” “那你呢?”陆长风继续在她耳边呢喃。 “我……我当然也有担心师兄你……” “哦。果真如此。”陆长风倒好像有点失落,“那师妹是有多担心我?” “嗯?”林绯荷只觉得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从窗外带进了屋里。再然后,她发现自己落在了窗边的床上,陆长风整个人压在她面前,距离近到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睫毛。 “师妹这般担心我,让师兄好生感动。”陆长风柔情的语气,“此刻,只想以身相许了……”他的脸缓缓靠近。 林绯荷慌忙用手推开他,“不不不,不是的。师兄,我来这里,是因为思月抓我来帮她找到你看看你的伤势的……”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样的事,人家让你来,你就真的傻傻地跟来了。”竟是桃染的声音。 林绯荷定睛一看,压在她上方的,明明是桃染,“桃花君?怎么是你?” “嗯,是我。”桃染邪气地笑着,“难不成小绯绯还真的希望,现在这般对你的,是陆长风?” 林绯荷使劲摇头。 “那就好。”桃染不再整个人架在林绯荷上面,而是坦然地在床上坐直了身子。 林绯荷也坐了起来,“你……没事吧?” “托小绯绯的福,没什么大事。” “你这是怎么进来的?你不是要我带着才能进来的吗?” “小绯绯就不许,我在这天清门还有另外的像你这般得我心的朋友?” “会……有吗?” “吃醋了?”桃染笑了笑。 林绯荷摇了摇头。 桃染轻叹一口气,“也对。你就这样。”他站起身,“你那不着调的小姐妹要过来了。你还是去会会她,告诉她,陆长风早些时候就出去了。她想多了。” “你都知道?”林绯荷一惊。 “不然你以为这是谁的房间?”桃染环顾所处的房间,“这确实是陆长风的房间。我待他离开了才进来的。” “那你这次来天清门是想做什么?” “来看你啊。”桃染答得爽快。 “那……在灵妖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有机会再告诉你。”桃染摸摸她的头,“眼下我还是要先离开了。” “诶……”林绯荷拉住他,“那你下次一定要告诉我。” “好。”桃染想了想,“不过,小绯绯可要记着,裴思月要会情郎是她的事,你可别再像今日这般傻傻跟着。不然,让别人会错意,可就不好了。” “嗯?什么意思?”林绯荷没听明白。 “走了。”桃染一下就消失了。 “绯荷!”裴思月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你在做什么?” 林绯荷回头,发现裴思月已出现在窗前。 “你找到长风师兄了没有?”裴思月急切询问。 “哦……”林绯荷回过神,“这就是长风师兄的房间。但他貌似没在。” “啊?”裴思月突然看向林绯荷,“那你进去长风师兄的房间里做什么?” 林绯荷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陆长风的房间里,“我……我是想着,找仔细些……” “你还不快出来?长风师兄的房间,我都没进去过!”裴思月没好气,“幸亏他没在。不然你进去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 “反正快出来!我们还得出去呢!” “哦……”林绯荷从窗户爬了出去。 二人借着夜色又很顺利地翻围墙出去了。殊不知,一抹白色的身影一直在暗处看着,直到二人不见了踪影,这才飘然而去。 天清门的大殿里,玉方与陆长风正神色凝重地说着什么。 “师父的意思是,天清门有奸细?”陆长风眉头紧皱着。 “嗯。”玉方慎重地点点头,“很明显,灵妖阁对我们这次的所有布署都很清楚。甚至对我们天清门的招式也都了然于心。灵妖阁众妖被困上百年,即使这个叫桃染的妖王修为独到,能破出结界。他也不可能靠近天清门,知道这么多。所以,为师怀疑,我们之中,有奸细,与之里应外合。” “可,这次布署,真正目的是引出那个叫桃染的妖,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知道的,不就只有师父您,徒儿,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是啊。恐怕,越是信任的,反而越有可能被利用。” “师父,怀疑徒儿?” “你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你的禀性我最清楚。为师自然不会怀疑你。”玉方拍拍陆长风的肩膀。 “那师父怀疑几位长老?”陆长风摇摇头,“几位长老品格高尚,应该不会做出与妖勾结之事。” “一切都有待进一步调查。长风,此事先不要声张。”玉方叹了口气。 “徒儿明白。” “灵妖山那边如何了?” “据驻守附近的弟子回禀,目前没发现什么异常。” “结界破灭之际,两股力量的对冲,应该也伤了灵妖阁众妖。除了那没有出手的桃染,其他妖估计这段时间也不会有异动。” “但,师父,这并非长远之计。灵妖山结界破灭,灵妖阁定会重新为祸人间。我们要尽快收服众妖才是。”陆长风忧心忡忡。 “此事不简单啊……”玉方摇摇头。 “掌门!”一个弟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藏书楼着火了!” “什么?”玉方一惊。 “藏书楼里尽是天清门典籍,若是有什么差池,就是毁了天清门历代的心血啊!”陆长风也慌了。 玉方急忙冲了出去。陆长风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第十章 藏书楼的大火 火光把夜幕映得通红。天清门的弟子都慌乱成了一团。有围观而不知所措的,有慌慌张张拿水救火的,有四处奔走大喊大叫的。 “怎么会这样?”裴思月也拉着林绯荷赶了过来。 “救……救命啊!”火海中冲出一个弟子,他身上都燃着火,在地上打滚。围观的人迅速给他泼了水灭了身上的火。身上的火被浇灭了,但那弟子依然痛苦呻吟着。林绯荷远远看着,已吓得浑身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玉方与陆长风来了。 “是……是长风师兄放的火!”那被烧伤的弟子指着陆长风。 “胡说!”玉方大声呵斥,“长风一直与我在一起。” “掌门,是真的。刚才,是长风师兄来了藏书楼,说要找一些书,我便让他进去了。结果他才进去一会,就着火了。而且一下子火势就很大了,一看就是用了燃火之术!”被烧伤的弟子说的很真切,“我见着了火,就冲进去看看什么事。结果,长风师兄竟自己逃了出去,倒是我被困住了,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你确定你看到的人,真的是我?”陆长风惊讶不已。 “肯定就是你!我看得真真切切的!”被烧伤的弟子一口咬定。 “此事容后再议!”玉方招来其他弟子,“把他先抬下去治疗。”他看向藏书楼的熊熊大火,拔出了剑,指向了藏书楼的上空。一道亮光从剑尖延伸,闯入到藏书楼的上空,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云,漩涡中心雷电交加。 “云雨之术?”有人惊呼。 “师父,您怎么会……”陆长风也惊了。 “哇!好厉害!”裴思月远远看着,发出感叹。 “这是什么?”林绯荷询问她。 “云雨之术啊!能召来雨水雷电,是天清门的绝学之一。不过貌似这个绝学,是失传了呀。没想到掌门竟然懂啊?” 远处,藏书楼上空的漩涡云,哗啦啦地降下了大雨,伴随着雷声大作,闪电交加。 “只有藏书楼上空降雨了?”林绯荷有点惊讶。 “对!云雨之术果真像外面说的那般厉害啊!”裴思月看得很兴奋。 在倾盆大雨中,藏书楼的大火渐渐熄灭了。 “来人!”陆长风立刻大呼,“把藏书楼里的东西先搬出来。” “慢!”玉方喝止,“眼下,已是夜晚。还是待明日天亮再作安排吧。” “那,徒儿安排人手守在此处。” “嗯。”玉方点点头。 围观的弟子均作鸟散。玉方也离开了。只有陆长风还留在藏书楼前安排值夜看守的弟子。 裴思月与林绯荷缓缓往回走。 “看长风师兄的神态,该是没什么大碍。我也就放心了。”裴思月长舒一口气。 林绯荷默默走着,陷入沉思,根本没留意裴思月说的话。 “喂!”裴思月拉了拉她,“你干什么?心不在焉的……” “我怎么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清门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林绯荷神色严肃,“先是要去灵妖山收妖,结果倒伤了一片,而且事后也没有人说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晚,藏书楼又莫名其妙起火了?” “好像是啊。之前没听说过天清门有什么大事。这我们一入门,就有事了。难不成,是我们这届新弟子与天清门相克?” “对啊。从我入了天清门,貌似就开始不太平了……难道说……”林绯荷眉头紧锁。 “难道什么?”裴思月听得一头雾水。 “思月,”林绯荷看向裴思月,“我好像有东西落下了。你先回去吧。我回刚刚那里找找!”她撒腿就跑。 “喂!你干什么?”裴思月根本没喊得住她,回过头看看近在咫尺的厢房院子,“罢了。还是先回去吧。” 藏书楼前,陆长风刚吩咐完安排驻守的弟子什么,准备离开。 “长风师兄!”林绯荷跑了过来,“我……我有事想问你!”她跑得气喘吁吁的。 陆长风疑惑地想了想,“可以。边走边说。” 天清门的夜,静悄悄的。 “从未见过师妹这般心情沉重?”陆长风看了看林绯荷的神态。 “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在灵妖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绯荷试探性发问。 “师妹为何这么好奇?”陆长风有点警惕。 “可以说吗?”林绯荷依然试探的语气。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机密。只是师父与几位掌门还不愿多说罢了。迟早你们还是会知道的。”陆长风叹了口气,“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天清门向来志在斩妖伏怪。怎会不光彩?”林绯荷听着觉得事有蹊跷。 “我们被灵妖阁利用了。”陆长风神情黯淡,“他们利用我们此次的行动,破开了灵妖山的结界……” “什么?怎么会……” “眼下,灵妖阁已不受束约,他们积怨太深,怕是这世间,又要祸乱不断了……”陆长风又叹了口气。 “是不是,真的,妖真的只会对人心怀恶念?” “人与妖之间,本就是对立的,不共戴天。妖,自然都是对人持有恶念的。” “真的不会有,对人持有善意的妖?” “师妹,若是真有这样的妖,其他的妖也不会放过他的。他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世间。” “可我娘亲,不是这样说的。我也不是这样认为的。我真的愿意相信,这世上有好妖。” “唉……”陆长风无奈,“师妹,你与伯母之前没见识过妖的凶狠,有这般想法,也不足为奇。” “师兄见过的妖,是如何的?” “我从小跟着师父,见过师父收伏过不少凶悍残忍的妖。”陆长风回忆着,“有噬血的蝙蝠妖专吸童男童女的血,有凶狠的虎妖把一个村庄的人都吃了,还有躲藏深山的老树妖专门偷袭进山的人……”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妖都是凶残而野蛮的。当他们化而为妖,有了法力,就只会想到杀戮,想着对普通的人下手。”陆长风顿了顿,“所以我才会说,人与妖,本就是对立的。妖只会想着为害人间,满足他们凶残的欲望。也正如我之前所说,只有人,才适合成为这个世间唯一的主宰。妖只会为祸人间。” “灵妖阁不是被结界封印了百年吗?师兄小时候怎么还会……” “师妹还是太天真了,”陆长风笑了笑,“这妖并不是都在灵妖阁。这天底下,除了灵妖阁的妖,还有许许多多的妖。只不过灵妖山灵气斐然,在灵妖山修成的妖修为更为强大,更自成一道组成灵妖阁。在百年以前,天下之妖,都以灵妖阁为尊。能当上灵妖阁阁主的妖,更是天下妖王的存在。本来灵妖山只是偏远的荒山,终年不见人至,灵妖阁众妖那时也算太平。后来,因干旱洪涝,陆陆续续有人接近灵妖山附近扎根生活,这就激起了众妖内心凶残的本性。你上次说,灵妖山众妖或许是因想保护灵妖山才失了分寸伤了人。但我想说的是,这些都是表象,妖都是想着通过屠戮满足他们的凶残的内心本性罢了。若真想阻止,有很多方法,可为何他们就只会选择最凶狠的方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山下的百姓没有在灵妖山开山伐木打猎,那些妖也还是会下狠手的。” “这些,与我一直以来所认为的,完全不一样。”林绯荷悻悻地说。 “师妹,既入了天清门,这些都是你迟早要明白的。”陆长风发现二人已走到女弟子大院附近了,“师妹回去冷静一下,自会明白的。灵妖山所发生的事,还请师妹先保密,毕竟师父的意思是不许声张。” “谢谢师兄告知。我知道了。”林绯荷垂头丧气的。 夜已深。林绯荷在床上辗转难眠。 “其实我一直都猜到,桃花君是利用我潜入到天清门,想达到什么目的的。但我觉得他没有恶意,他应该是好的。长风师兄说,灵妖阁利用他们破了结界。他之前潜入天清门,为的应该就是这个,而灵妖阁被困百年,他这般设计解封,确实是人之常情。可如今结界解除了,他今天又出现在天清门,是为什么?他出现了,藏书楼就着火了,还有人说是长风师兄干的。而他今天就变成过长风师兄的样子,还出现在长风师兄的房间。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桃花君到底要做什么?报复吗?还是真如师兄说的,他根本就是想为非作歹做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林绯荷想着纠结不已,“或许我应该找桃花君问问清楚?”她兀自点点头,“没错。桃花君一直以来对我很照顾。他应该不是坏的妖。既是朋友,我就应该相信朋友。” “小绯绯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桃染的声音响起。 林绯荷一咕碌坐起身,透着洒进窗边的月光,分明看到一个瘦高的清秀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了窗前。 “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桃染缓缓走近。 “是……” “那我们就好好聊聊。”桃染坐到了床边,微微看向不远处的桌子。桌子上的烛台一下就被点亮了。 烛火摇曳,烛光昏暗,但足以让他们看清彼此。 第十一章 珓灵石的秘密 昏暗的房间,林绯荷坐直了身子。 “你之前利用我潜入天清门,就是为破开结界做准备?”林绯荷先开口。 “对。”桃染看了看林绯荷,“怎么?你生气了?” 林绯荷摇摇头,“不是。我早就知道你是想通过我潜入天清门,另有所图。不过,我相信你没有恶意。” “听你的语气,现在倒不是这般想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既然灵妖阁已破了结界,那你这次又来天清门,是要做什么?”林绯荷看着桃染,“是不是要做什么报复天清门的事?” 桃染若有所想,“是。” “那今晚藏书楼的火,是你变成长风师兄的样子,故意放的?” “没错。”桃染回答得很爽快。 “为什么要这样?”林绯荷垂下眼帘。 桃染叹了口气,“天清门困了灵妖阁这么多年,此番我们虽破开结界重获自由。但这笔账,我们还是是要跟他们算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些,小绯绯就不用管了。也与你无关。”桃染并不想说下去了。 “我是天清门的弟子。怎么就与我无关?” “对啊,”桃染语气平静,“天清门弟子。若你真想阻止些什么,最好现在就把我杀了。不然的话……” “我为什么要杀你?”林绯荷没好气,“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总是对我有所隐瞒。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人和妖本来就做不成朋友。”桃染平静地看向林绯荷。 “就是说,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朋友?”林绯荷怔住了。 “不是。”桃染恬淡地说着,“你是个例外。” “例外?” 桃染只淡然一笑,“嗯。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定会真心以待。” “既真心以待,那你能不能试着为我这个朋友做什么改变?” “改变?”桃染稍作沉思,“我知道,你总有着人与妖和谐相处的美好设想。不过,这世道就是这样。就算灵妖阁不对付天清门,天清门也不会放过灵妖阁。” “可这样的敌对有意思吗?本来这样的对立,双方都是有错的。为什么都不想着去改变一下?” “也对。的确是要改变了。”桃染好像想到了什么。 “我很明白,灵妖阁被困百年的屈辱。但我不想看到所谓的人与妖对立。我还是相信,人与妖是可以和平相处的。只要踏出第一步……” “小绯绯,”桃染意味深长地看向林绯荷,“你说,若是灵妖阁愿意与天清门相安无事,天清门也会愿意与灵妖阁和平相处?” 林绯荷点点头,“他们总认为妖是坏的。但这都是偏见与误解。若是妖能表示出友好,我相信,人也不会再仇视妖。人与妖终究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哦?”桃染站了起来,只留给林绯荷一扇背影,“那我们都拭目以待吧。”他终是没有回过头。 桌上烛台的火苗一下熄灭了。房间里立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只有窗前的一抹月光亮得清冷。林绯荷摸索着下了床,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发现早已没有了桃染的踪影。林绯荷心情很沉重,她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无从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 而这个夜,或许注定了不会平静。 被烧得不成样子的藏书楼外,玉方缓缓走来。 “掌门?”驻守的弟子认出了他。 “不用声张。我只是睡不着,担忧典籍的情况。故还是先来查看一番。” “掌门放心。之前长风师兄也大致看了一下,典籍之前都施了保护术,幸好大火及时扑灭,不然这么大的火势,可能这法术也撑不住了。目前看来应该无甚损坏。只是可能要花很多时间重新收拾了。” “知道了。”玉方径直往藏书楼里走,“你们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 大火过后的藏书楼,散发着刺鼻的焦味。书籍散落一地,与烧焦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混成一片。玉方皱了皱眉,默默在指尖凝出了一点光。光点升到半空,把藏书楼内部照亮了。 玉方缓缓走到一个墙角,看到几块砖被熏得通黑,松松垮垮地躺在地上,其后是一个空洞洞的墙洞。 “果然啊!”玉方神情严肃,“放火,为的就是掩盖这个!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天清门外,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走远。 “你才出来啊?”毛忧已等在天清山山脚的结界外,“幸好没被人发现。”他手里握着细线,细线另一头系在了一颗中央有颗桃仁的琥珀上。 “事都办完了。可以走了。”桃染倏然变成一道光融入了琥珀。 毛忧把细线一拉,琥珀回到了他的手里。出了结界,桃染从琥珀中又出来了。 “这隐妖珀确实好用。有了它,你要想进出天清门也太简单了。”毛忧饶有兴趣地把玩着琥珀。 桃染冷冷瞄了他一眼,只伸出了手,示意让毛忧把琥珀归还给他。 “要不要这样?以后还有很多要用到的地方呢。”毛忧故意不想给,“还不是都要我看着?直接放我这儿得了。” 桃染冷冷看了毛忧一眼,“以后想来天清门,就光明正大地来。” “什么意思?”毛忧听出他话中有话。 桃染没有回答,继续伸着手,示意让毛忧把琥珀还给他。 毛忧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舍地把琥珀放到桃染的手心。 桃染手一合,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走了。 “桃染,你刚才那话到底什么意思?”毛忧追了上去。 桃染依然没有回答。两个身影静静地在夜色中没了踪影。 夜就这般悄然地亮了。但这天一亮,也没有平静。 “快!快!快!”一个弟子奔走相告,“听说灵妖阁来了!我们快去看看!” “什么?”刚结束了早课的裴思月惊得大呼,“昨晚才藏书楼大火。今天就是灵妖阁来挑事?” 林绯荷没有说话,只沉默着皱着眉头。 “不对啊,”有听到消息的弟子质疑,“灵妖阁不是都被结界困在灵妖山了吗?这怎么会找上门了?” “哎呀!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弟子们都好奇地赶去看热闹。 “走啊!你发什么呆?”裴思月拉了拉呆滞的林绯荷,扯着她直往前跑。 天清门大门外,桃染只身站着。山风凛冽,他的一身白衣被翩然掀起。天清门弟子排成一行守在天清门门口,举剑对着他。 “灵妖阁阁主,桃染,求见天清门掌门。”桃染平静地说道。 “大胆妖怪!硬闯天清门结界。还想要见掌门?意欲何为?”天清门的弟子对他并没有多少善意。 “我要真想做什么,你们应该都不能站在这里废话了。”桃染没当一回事,“让你们的掌门来见我。” “大胆妖孽!竟这般无礼!”陆长风走了出来,“我看你根本居心叵测!” “师兄,今日我们就把这妖收了!”其他弟子对桃染怒目而视。 “可笑。”桃染不以为然,“就凭你们?罢了。我今日不想惹什么是非。你们还是好自为之的好。” “够了!”一个身影出现在半空,降落在天清门门口,是玉方。 “师父!”“掌门!” “见过玉方掌门。”桃染倒是彬彬有礼。 “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玉方恶狠狠的。 “掌门,可否借一步说话?”桃染狡黠一笑。 “休想混淆视听。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当众说!”玉方很不屑。 “玉方掌门,这里可是天清门,是你们的地盘。我就只身来到这,你这都不敢吗?” “废话少说!”玉方拔出剑。 “好吧,那就在这里说吧。”桃染勉为其难的表情,“今日,我是代表灵妖阁前来,与天清门和解的。” “啊?”天清门的弟子们都惊讶了。 桃染看了看众人的反应,“灵妖阁与天清门结怨已久。此次天清门助灵妖阁破了这结界。这也算是与天清门当年创下结界之怨两两抵消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玉方一时摸不清桃染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灵妖阁没有恶意。我们虽是妖,也是向善,崇尚和平宁静的。”桃染嘴角上扬着,“如今我们重获自由,自会更珍惜自由,不想再生事端。奈何,我们想,天清门可能对我们还有误解。故而,今日,我这个阁主亲自前来,愿与天清门冰释前嫌,从此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天清门围观的弟子早已议论纷纷。 “妖言惑众!”玉方并不接受桃染的示好。 桃染对此似乎觉得不出所料,“我们知道,空口无凭。还是要给出诚意的。”他的手里兀然多了一个卷轴,“灵妖阁以珓灵石的秘密交换,以显诚意,如何?” “珓灵石?”有人发出惊叹。 “珓灵石原为灵妖阁至宝。百年前大战过后就不知所踪了。估计是落到天清门手里了吧?” “一派胡言!”玉方出言呵斥。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桃染把手里的卷轴递向前,“这里面记载了关于珓灵石的所有。包括可以如何寻得珓灵石。天清门得知了这些,就等于得到了珓灵石。” “哼!可笑!珓灵石威力巨大,你们灵妖阁怎会拱手相让?”玉方依然持着怀疑态度。 “珓灵石是很厉害。所以我们才会赠予天清门,以显出灵妖阁的诚意。天清门作风正派,得到了这珓灵石,定会好生利用。若是我们灵妖阁哪天不守规矩了,你们大可用这珓灵石来对付我们。”桃染把卷轴扔到玉方脚边,“至于真假,你们验过便知。灵妖阁的诚意,经得住考验。” 玉方犹豫再三,还是把卷轴捡了起来,揣入怀中。 “玉方掌门既已收下了,那今日灵妖阁所说之事,就当是应下了。”桃染的笑深不可测。 “师父?”陆长风看向玉方。 “好。我暂且信你。”玉方妥协了。 “好。”桃染似是很满意。 玉方把剑指向天空,一束光从剑尖延出,点亮了天清山的结界。他把剑一挥,结界竟消失了。 “一盏茶时间。请灵妖阁阁主速速离开。”玉方语气依然不友好。 “多谢了。”桃染笑着,缓缓走远了。 “这……”围观的弟子依然议论纷纷。 玉方没有说话。片刻,他又挥动手中的剑,天清山的结界又出现了。随后,他二话不说就兀自离开了。徒留议论纷纷的围观弟子与不明所以的陆长风。 第十二章 执念 天清门的大殿,玉方独自站立着,盯着手中的卷轴。 “玉方!”四个长老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怎么了?”玉方把卷轴收了起来。 “快把珓灵石交出来!”长老李梵最先冲上前。 “何来的珓灵石?你们怕是想多了……”玉方面若冰霜。 “还真想私吞了?”长老木致哼哼唧唧,“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没错!昨夜藏书楼大火,你竟使出了雨云之术!说,你何时偷学了这独门秘术?”长老云破咬牙切齿。 “当年,你明明是我们当中资质最平庸的,辈分也是最低的!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让师父对你信任有加!那些对外宣称是失传了的秘术,是不是都是你蛊惑师父传授给你的?”长老莫炎愤恨地看着玉方,“明明我才是最有实力的。这掌门之位就该是我的!” “各位师兄,你们都拉出往事了,说到底就是为了珓灵石。”玉方听着都不耐烦了,“但那妖给的东西,未知真假。我也得亲自验明,方能公之于众。” “等你验明真假,怕是这珓灵石都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了吧?”莫炎并不接受。 “你要是真的光明磊落,就把那个卷轴拿出来,我们一起验明!”云破也不服从。 “对!没错。”木致与李梵也附议。 “够了!我是天清门掌门。”玉方大吼,“这事,我说了,要验明真伪过后,再作公布。不容有异议!” “现在竟摆出架子来了?”李梵不屑地看着玉方,“你根本就是心里有鬼!” “要不是看在师父的份上,我们几个何故要屈服于你?今日都说到这个份上,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木致拔出剑,直指玉方。 其余三个长老也纷纷拔剑加入。玉方只得出手抵抗。玉方虽修为高强,但以一敌四,还是要吃力些的。几个来回的刀光剑影、剑气涌动,云破使剑划破了玉方的衣袖。卷轴从衣袖中掉落。 “快!”莫炎一下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卷轴。 本来浑战中的五人都抢着争夺掉落的卷轴。眼疾手快的莫炎最先捡起地上的卷轴。玉方立刻眼露凶光,出剑划伤了莫炎的手。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莫炎一下脱了手。卷轴被抛出了一道弧线。玉方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凝出强大的剑气,狠狠地击向四个长老。只见那四人根本来不及躲闪,一下就被剑气轰倒了,纷纷倒地吐血。玉方凌空一跃,把卷轴重新握在手里,收入怀中。 “你的修为竟然如此之高?”木致捂着胸口,“你果然隐瞒了不少!” “既是天清门掌门,自然要高你们一等。”玉方高高在上的神情,“你们虽是天清门长老,但今日的事还是你们以下犯上,更企图刺杀掌门。按天清门门规,理应废除武功,赶出天清门!” “玉方!你敢?”莫炎咬牙切齿。 “但,我念在诸位师兄一直以来对天清门所做的贡献,今日的事就此作罢!珓灵石之事,你们莫要再过问,也无资格过问。四位师兄好自为之。否则,休怪我这个天清门掌门不顾念情分!”玉方拂袖而去。 日上当空,结束了一上午习训的裴思月与林绯荷往食堂走去。 “你怎么了?整天魂不守舍的?”裴思月看着木讷的林绯荷。 “你说,灵妖阁今早都来和解了。天清门应该不会再为难他们了吧?”林绯荷心事重重的,“可我怎么今天看着,觉得天清门的人还是对灵妖阁有不少的敌意?” “妖那么狡诈残忍。谁信啊?”裴思月也并没对妖有任何改观,“迟早还是要消灭灵妖阁,这才是一劳永逸。” “可,他们都愿意与天清门相安无事共处了啊!” “那又怎样?妖就是坏的。一时半会的和解算得了什么?天清门是要守护世间的,除尽天下之妖,才是正途!” “今天灵妖阁不是还用什么珓灵石的秘密表达诚意了吗?虽然我不知道珓灵石是什么,但听他说的,应该是宝贝。人家连宝贝都送上了,怎么还要这般看他们?” “送点东西就对妖手软,这才不是天清门该做的事,好吗?” 二人争论着,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食堂。近日来接连发生了不少事,食堂里的弟子都在边吃边议论着。 “今天那个灵妖阁的说什么结界被破开了,是什么意思?” “我都向那天去灵妖山的师兄打听过了。灵妖阁啊,狡猾得很,本来天清门是要去剿灭他们,结果他们使了诡计,让天清门意外帮他们破开了结界。还把掌门、长老还有师兄他们都打伤了!” “竟有这样的事?这灵妖阁真是可恶!” “就是!今天早上还说来和解,还说给什么宝贝。我看就是居心叵测!就应该把灵妖阁给灭了!” “我看,掌门现在按兵不动,应该是因为上次在灵妖山受创还未恢复元气。那灵妖阁,我们迟早要收了他们!” “就是!我跟你们说,最近我的修习很有进步。下次再去对付灵妖阁,我也要争取前去。看我把灵妖阁杀得一妖不剩!” “叭”的一声,林绯荷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周围的弟子投以奇怪的目光。 “你干什么?”裴思月一脸诧异。 林绯荷似是有千言万语,但终是没有挤出一个字来。其他弟子没理会,又继续他们的议论。好一会儿,林绯荷才闷闷地说,“我吃好了。先走了。” 林绯荷独自从食堂走了出来。 “绯荷师妹?”是陆长风的声音。 “师兄好。”林绯荷的声音很闷闷不乐的。 “怎么了?师妹看着并不开心?” “师兄,我问你,你是不是也还是想着要对付灵妖阁?”林绯荷望向陆长风。 “灵妖阁作恶多端,并非善类。天清门定是要为世间除害的。”陆长风回答得很坚定。 “可……明明灵妖阁已经愿意与天清门和解了。这说明,灵妖阁没有恶意……” “单凭那妖的一面之词,怎就能轻易相信他们没有恶念?” “天清门连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们。谈何相信?” “妖性本恶,他们的存在就是这世间最大的隐患。不是我们不愿相信,而是他们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这怎么就讲不明白了?”林绯荷郁闷了。 “不是不明白。是师妹你太天真了,竟然相信灵妖阁。” “那,师兄,今天灵妖阁所说的,珓灵石是什么来的?” “我也只在古书里看到过。是一块神奇的石头。” “神奇?” “这世间,人与人之间可以互渡修为,妖与妖之间亦可。但人与物之间,乃至人与妖之间,是不可互通修为的。而珓灵石则是这样一个神奇的东西。有了珓灵石,天下之精气皆可为其所用。”陆长风把他所知道的道出。 “那就是说,有了珓灵石,就可以修为大增了?” “没错。但此物据说附有封印。只有解开封印,才可实现修为互通。” “这个珓灵石如此厉害,若是真如师兄所说,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世间都会竞相逐之。可一直以来,都没有引出什么风浪。难不成是因为封印?” “我只知,珓灵石一直传闻是在灵妖阁手里。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灵妖阁今日给了一份卷轴,说是有了它,就等于有了珓灵石。灵妖阁愿意献出这般厉害的宝贝了。为何天清门还是要与灵妖阁刀剑相向?” “且不说今日灵妖阁所献是真是假。以妖的狡黠,难保就是蛊惑人心的诡计。” “可这若真的,天清门还是要对灵妖阁下以狠手。难道这就对得起我们为人的良心吗?” “斩妖伏怪,是天清门之责。除尽天下之妖,让世间之人不再受妖患所扰,是天清门一贯的坚持。” 林绯荷叹了口气,“不该是这样的。灵妖阁明明愿意和平共处了,为何我们还是不能放过他们?” “师妹,你终是太容易被妖所蒙蔽了。妖性狡猾,今日的事,肯定只是灵妖阁的阴谋。你切不要被其蒙蔽了才是。” “蒙蔽?”林绯荷摇摇头,“固执不通,永远对妖有着偏见,不愿改变,这不是我想要的。” “师妹,这世间很多事情本就不可能如你所想。你更应该学着接受。” “可是,若是连改变的勇气也没有了,这世间又怎会有所不同?我真的不想这样……” “师妹当真单纯又固执。”陆长风倒笑了笑,“不过,你来天清门时间尚短。假以时日,你自会放下这种无稽之念。眼下你还是应该放宽心,不必庸人自扰。” 林绯荷觉得自己与陆长风已然话不投机,“多谢师兄教诲。” 林绯荷兀自回到了厢房,依然心乱如麻。“到底是我错了?还是这世道错了?现在该怎么办?桃花君是真的愿意与天清门言和了,倒是天清门始终不愿放下执念。天清门与灵妖阁尚且如此。这世间的人与妖之间更能如何?终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第十三章 布局 又是静悄悄的夜。玉方的身影悄然进入了天清门的一座破落的小屋里。 “洛居,珓灵石解封指日可待了。哈哈哈……”玉方发出得意的笑声。 “此话当真?”老者从黑暗中走出,他的名字叫做洛居。 “嗯,”玉方把卷轴掏出,卷轴与珓灵石感应着发出浅浅的亮光,“灵妖阁献上的宝贝。” “这……可是真的?”洛居也兴奋了。 “应是错不了。此卷轴与珓灵石能形成感应,二者相互照应。”玉方看着感应着发出亮光的珓灵石与卷轴,眼里闪着光芒。 “可灵妖阁为何愿意献出此卷轴?似是有诈?”洛居有点担忧。 “自然是别有居心。灵妖阁应是想利用此,伺机夺回珓灵石。” “怎么说?” “这卷轴记载着珓灵石解封之法。是要找到机缘命定之人,取其心脉之血润泽珓灵石,方可解除其封印。” “机缘命定之人?从何寻起?” “若其血能使珓灵石显出七色之光,此人便是机缘命定之人。只要杀之,取其心脉之血浸润珓灵石,珓灵石便可破除封印,为我所用!”玉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 “天下之大,要寻得此人,谈何容易?” “这便是灵妖阁献上卷轴的真正目的。灵妖阁拥有珓灵石多少年了,都无法解开封印。百年前,珓灵石被我得到了。但此事,他们终是无法落实,更无法硬闯天清门一探究竟乃至夺取。便想到了用此以退为进之计。” “以退为进?” “不错。灵妖阁就是盘算着,天清门得到了卷轴,定会下大功夫寻找这机缘命定之人。到时候,珓灵石必然会暴露于天下。这样他们就有下手的机会了。” “好深沉的心机……”洛居恍然大悟。 “不过,他们还是太小看我了。我怎会这么容易就中了灵妖阁的奸计?” “你有何打算?” “先静观其变。东西都得到了。那就先放着。就让灵妖阁巴巴想着吧。哈哈哈……” “以静制动。让灵妖阁渐渐放松下来,再着手进行珓灵石之事。此招确是高明。”洛居捋了捋他的胡子。 玉方看了看他,“你好好替我看好这珓灵石。等大事得成,你的愿望,也就能实现了。” “是。”洛居的语气听着有点怪异,但得意忘形的玉方显然没察觉到什么。 破落的小屋外,莫炎等四个长老在暗处潜伏观察着。 “这个玉方,深藏不露,果然不对劲。”莫炎小声说道,“要不是今日的事,我们还傻傻地以为他真是光明磊落之辈。不过,也不算晚。真不枉我们大半夜跟了他一路。” “这破屋荒废已久,无人打理。没想到,玉方竟在这里藏了秘密。”云破皱着眉头。 “玉方神神秘秘的,这里面肯定收了什么宝贝。”李梵直盯着远处的破屋。 “玉方今夜前来,肯定是要将得到的珓灵石卷轴藏于此。这破屋不简单。”木致也紧盯着破屋。 “几位师弟,沉住气。我们还需从长计议。”莫炎看了看其他三个长老。 四人的身影又悄悄地离开了。 灵妖山的灵妖殿里,桃染正饶有兴趣地右手抓着两根细木棍,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用两根细木棍夹起桌上的小野果。 “主上。”无殇进来了。 桃染本勉强夹住的小野果掉到了桌上。他略有愠色地皱了皱眉,“何事?” “关于把珓灵石卷轴赠予天清门的事,无殇不大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桃染放下了手中的细木棍,“说吧。你在担心什么?” “无殇担心,天清门获得了珓灵石及其秘密后会如虎添翼。这……似乎对灵妖阁不利。” “浅薄之见。不给一点甜头,又怎会原形毕露?不原形毕露,又怎会有所改变?”桃染若无其事地又拿起了两根细木棍,把掉落在桌上的野果夹了起来,“对了,把毛忧叫来。” “是。”无殇默默退下了。 片刻,毛忧进来了。 “事都办好了?”桃染漫不经心地用细木棍拨弄着再次落在桌上的小野果。 “嗯。如无意外,林府的人后天应该就会启程前往碧银山的寺庙,在那里祈福静修三个多月了。”毛忧如实回答,“林府怎么得罪你了?以至于要用血光之灾来吓唬他们?” “不该问的就别问。不然,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桃染看了看毛忧,“此事要千万保密。特别是那个不怎么安分的无殇。” “知道了。”毛忧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可能不常在这儿。灵妖阁的事,你多留心。眼下虽然天清门没什么异动,但也别让其他妖胡来。” “你又要去干什么?” “我刚刚说的,你忘了?” “行行行,”毛忧翻了个白眼,“不该问的别问。” 一大清早,天清门的弟子们就炸开了窝。 早课一结束,裴思月就拉着林绯荷兴奋地往回走。 “哎呀!本来还想着得多久才能回家一趟呢?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天清门竟然给我们放假三个月!”裴思月开心得不得了。 “对啊,”林绯荷心情也不错,“其实修缮藏书楼也不是什么很大的工程,没必要遣散这么多人回家三个月吧?” “有假放还不好吗?想这么多做什么?”裴思月心思已经飘远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而且,你要三个月见不到长风师兄了。不会舍不得?” “是哦,”裴思月才想到,“这次除了像长风师兄这样的精要弟子,其他的都被遣散回家了。唉……想我为了长风师兄,好不容易才让爹娘同意让我来天清门修习。这来了几个月,连长风师兄的手都没摸过……” “你为了长风师兄来的天清门?”林绯荷很好奇。 “是呀,”裴思月花痴的表情,“想当日,我跟爹娘出去效游,却意外掉到了陷阱里。正当我万念俱灰的时候,当时途经的长风师兄救了我。从此就……” “一见钟情?” 裴思月羞答答地点点头。 林绯荷扑哧一笑,“原来你与长风师兄这般有缘。” “我不管,反正等三个月后回来,看我把长风师兄变成我的男人!” 林绯荷只欣然笑着,心里想着,又可以去她娘亲的墓前与她说说话了。 天清门的大殿里,陆长风直奔向正在处理公务的玉方。 “师父,已安排妥当。除了掌门与四位长老,以及十名精要弟子,其余弟子都会在这两日陆续离开天清门。”陆长风汇报情况。 “嗯。好。”玉方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此事未通报四位长老就通知落实了。他们似乎颇有微词。正……”陆长风还未说完,四个长老就闯了进来。 “玉方,你又想做什么?”莫炎一冲进来就嚷嚷。 “长风,你先退下。我与四位长老有话要说。”玉方不慌不忙地从处理公务的桌前走出。 陆长风见状,立刻识相退下了。 “玉方!你到底耍什么花招?”木致吹胡子瞪眼的,“你是有意要支开我们几个身边的弟子?” “师兄误会了。”玉方淡然处之,“藏书楼大火过后要修缮,这三个月的工程,天清门进进出出会有不少生人。如今灵妖阁失去了结界禁锢,虽说之前有意与天清门相安无事。但妖性狡猾,难保灵妖阁会趁此机会祸乱天清门。我这般安排,也是防患未然。” 李梵并不接受,“天清门内十名精要弟子,你身边独占六人。此番布置,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错!”云破也搭话了,“明明藏书楼大火疑点重重,什么都尚未查清,你这就贸然开始修缮。怕是想急于掩盖什么吧?” “藏书楼现场这几日已清理过,未发现异常。大火原因亟待调查。但天清门典籍不能像如今这般胡乱摆放。尽早修缮藏书楼,让天清门典籍重新归置整齐,更是大事。”玉方说得头头是道。 “哼!当日看守藏书楼的弟子说,是你座下的陆长风放的火……”李梵依然气呼呼的。 “当时我与长风一起,显然不是他。此事定有蹊跷。我会着手进一步调查。”玉方已不耐烦了,“弟子遣散回家三月之事,已成定局。四位师兄且回去吧!” “你!”木致还想指责玉方什么,莫炎一把拦住了他。 “玉方。我们走着瞧!”莫炎气势汹汹地带着其余三人离开了。 陆长风又默默走进,“师父,其实徒儿也不明白,您这次安排是为何?” “长风,那日大火,有人说是你放的火……”玉方说得不紧不慢。 “师父,徒儿冤枉!”陆长风跪下。 玉方扶他站起,“那时你跟为师在一起。为师怎会不信?只是,若那人不是你……” “师父的意思,此人懂得变相之术?”陆长风一下想到了,“变相之术高深,能掌握其要领的,天清门内,除了师父与长老,也只有我们几个精要弟子……难道说……” “修缮藏书楼只是个幌子。为师想的,是要尽快彻查清楚灵妖山与大火之事。”原来玉方另有谋划。 “师父认为,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所为?” “没错。” “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而且长老与精要弟子品行端正,怎会……”陆长风觉得匪夷所思。 “一切就等水落石出再作定论吧。”玉方的眼神闪现出了杀气。 第十四章 不可能与可能 “什么情况?”林绯荷来到林府冷冷清清的紧闭的大门前,备感怪异。怀着疑惑的心,她敲响了林府的大门。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大门打开,看门的杨伯探出了头。 “杨伯,怎么家里这么冷清?大门连个看守都没有?” “前两天,有个术士来了府上,说是府上可能会有血光之灾。为了避灾祈福,老爷连生意都放下了,带上夫人去了碧银山的碧缘寺吃斋念佛三个月。昨儿傍晚才启程的。”杨伯把林府的情况道明。 “那舅舅舅妈去了祈福,也不至于把家里的所有家丁都带去了吧?” “老爷夫人出外三个月,生意也停了,怎会还养着家丁们在府里闲着?都安排他们回乡休息了。今儿一早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我这个老头在这里看着大门。”杨伯好奇地看了看林绯荷,“小姐不是上天清门了吗?怎么突然就回府了?也不提前修书回来说一声?” 林绯荷叹了口气,“天清门要修缮藏书楼,让我们离开三个月。事出突然,我就自己打点好直接回来了。没想到,家里竟然都没人了。” “小姐,要不您看看能不能去附近的朋友家先借宿着?不然,这林府现在也没什么人能伺候您。何况您一姑娘家……”杨伯显然不希望林绯荷在府上住下。 “朋友?”林绯荷扁了扁嘴。以前投靠林府,舅舅舅妈长期不让她出去,都没认识什么朋友,也就跟婢女素馨相熟些。天清门这届新弟子里只有她与裴思月是女子,她也只跟裴思月关系亲密些,不过裴思月的家离这很远,更不知道她家具体在哪,何况不可能这么莽莽撞撞地找上门说让人家收留自己吧?想了半天,林绯荷又想到了桃染,但这似乎更不可能了,不可能自己闯去灵妖山让他收留她三个月吧? 林府的大门重重关上了。林绯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逛着。“怎么办呢?身上的盘缠也不多。三个月的衣食住行,总得想想办法解决吧?”她出神地思考着,丝毫没有发现前方走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哎哟!对不起!”林绯荷漫不经心地走着,都没认真看路,径直撞上了那个瘦高的白色身影。 “小绯绯怎么会在这?”是桃染的声音。 “桃花君?”林绯荷一惊,这才发现,刚刚撞上的是桃染。 “怎么了?”桃染是一副关切的神态。 “我……”林绯荷是有着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只听得肚子咕咕叫,气氛一下子尴尬了。 桃染笑了笑,“那就先吃饱了再说吧。”他拉着她,走进了身旁的小店。 一盘盘美味可口的菜肴呈上桌面。林绯荷惊讶地看着桃染很熟练地用筷子给她夹菜。 “你不是不会用筷子的吗?”林绯荷一脸疑惑。 “学会了。”桃染不以为然的表情,“这很难吗?还是说,你觉得我笨?” 林绯荷一个劲摇头。 桃染释然地笑了笑,“这么说,你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嗯……”林绯荷悻悻地点点头。 “那就让我来收留你。如何?” “灵……灵妖阁吗?” “你不是总想着要与妖和谐相处的吗?怎么这会儿就怕了?” “不是怕。是不好。”林绯荷叹了口气,“我想灵妖阁的妖都很讨厌人的吧?我要是去,不是很好吧……” “怎么会?”桃染假惺惺地否认,“灵妖阁都与天清门言和了,自然也会慢慢改变。” “怎么可能?上次你代表灵妖阁去天清门言和,天清门的人还是对灵妖阁很有敌意。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人与妖互相敌视的局面,还是很难一下子改变的。” “看来,倒是小绯绯有所改变了……” “其实你是知道结果会这样的,是吗?”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你之前太过天真罢了。这就当是给你上了一课。” “所以说,言和是假的?”林绯荷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你还是要对付天清门的?” “言和,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关键,是天清门的选择。”桃染话有深意。 “其实,我真的很想改变些什么……”林绯荷有点失落。 “小绯绯,”桃染看着她,“你还是尽快离开天清门吧。掺和进天清门与灵妖阁之间的恩怨,还想改变人与妖之间的现状,对你这么一个普通女子来说,只不过是徒增烦恼。” “即使我能改变的不多,但我还是想试试。”林绯荷皱着眉头,“娘亲说过,看起来再不可能的事,只要愿意去尝试,那就是有可能的!” “真是冥顽不灵。”桃染白了她一眼,“行了,快吃。吃完了,我带你找个客栈安顿下来。” “住客栈?住三个月吗?那不是要很多银子?”林绯荷完全不好意思这般奢侈。 “银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桃染不屑地从桌面拿起一块骨头,手只一晃,骨头就变成了一锭银子。 林绯荷拿过银子一阵细看,还放到嘴里咬了咬,“还真是真银子!”她看了看桃染,“那这银子,会变回骨头吗?” “自然是会。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不过等这银子打回原形,也是好几个时辰以后了,那时候我们都走了,估计连掌柜也不记得有没有这锭银子了。”桃染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怎么行?”林绯荷把银子放下了,“那不就是骗人?人家做生意,赚钱辛苦,我们不能这样骗人家。” “不行?”桃染想了想,“那就这样……”他摊开手掌,只一会儿,手掌里凭空多出了一锭银子,“这个是真的了。不是什么东西变的。”他把银子放在林绯荷面前。 “那这个银子又是怎么来的?” 桃染淡定地看了看不远处在忙着结账的掌柜,“他那里拿的。估计发现不了。” 林绯荷没好气,“那不就是偷吗?怎么可以这样?” 桃染无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钱,你吃什么?住哪?”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傻不傻?” “反正不可以骗人,也不可以偷东西。”林绯荷一本正经。 “那这顿饭钱,怎么办?”桃染托着腮看向林绯荷,“你这不许那不许的。那我是没钱了。”他的手轻轻拂过桌上的两锭银子,一锭消失了,一锭变回了骨头。 林绯荷郁闷地翻了翻钱袋,“幸好还是够的。”她掏出了一些碎银。 “这顿能结得了账,那下顿该如何是好?”桃染故作思考状,“哦,还有下下顿,下下下顿……” “我会想办法的!”林绯荷的态度很果断。 “行。那你就吃好这顿,然后认真想。”桃染对她的执着很无语。 林绯荷卯着一股劲,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但昔日弟子上千的天清门此时已是冷冷清清,入夜更甚。 破落的小屋前,四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了,是莫炎等四个天清门长老。 “四位贵客,既已来了,那就进来吧。”破屋里传出一个有点苍老的男声。 四人正诧异着,破屋的门竟自己开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还是慢慢走进了破屋。 “我等你们很久了。”破屋里,洛居拿着一本书走了出来。 “你是?”莫炎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们。”洛居把手里的书递了出去。 莫炎疑惑地接过书翻看,其余三人也凑了过去。 “这……这是天清门失传已久的秘术要诀?”木致惊呼。 “不错。”洛居平静地点点头。 “怎么会在你这儿?”李梵警惕地看着洛居。 “从玉方那儿偷来的。”洛居语气平和,“你们不是很想推翻他这个掌门吗?把秘术炼成,你们或许还有机会。” 四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你为何要这般做?”云破依然很警惕。 “我是受玉方威胁,被迫困在了这破屋里,帮他看守珓灵石。”洛居缓缓挪开,四人这才看到他身后,放置着发出浅浅亮光的石头与卷轴。 “珓灵石?”莫炎眼前一亮,“玉方果然狡猾!” “若等玉方参透了卷轴所指,解开了珓灵石的封印,那你们就更是再无机会打败他了。”洛居冷冷道出。 “你当真愿意帮我们对付玉方?”李梵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我只想早日离开这里。若你们事成,我也就有希望了。”洛居说得很感慨。 破屋的门又兀自开了。 “你们走吧。”洛居转过身,“今夜之事,玉方不会知道的。愿你们成功。” 四个长老面面相觑,缓缓步出了破屋。 破屋里,洛居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慢慢走到门边的一个角落,蹲下捡起了躺在那里的不起眼的一颗桃仁,“一切如计划进行。”说完,他又把桃仁放回了角落。 莫炎怀揣着秘术要诀,与另外三个长老慌慌张张地回到了他的房间。 “真是天助我们。”李梵兴奋地笑着,“玉方果然是偷偷修炼了天清门秘术!” “但,我们要如何修炼?要是让玉方知道了,可就麻烦了!”木致陷入沉思。 “不错。天清门秘术高深,恐要闭关静修。可这般做,定会引起玉方的注意。”云破陷入沉思。 “那我们,就花些功夫准备演场戏了。”莫炎奸诈地笑了笑。其余三人立刻凑近,莫炎小小声地开始说着什么。 第十五章 月夜 夜晚的荒郊格外清冷。一堆烧得噼里啪啦正旺的火堆显得格外惹眼。火堆后,是一个小山洞,山洞洞口与里头已经显然被清理过大概了。火堆上,横着一根木枝,上面串着正香喷喷冒着热气的烤鱼。 “好香啊!”林绯荷迫不及待地把烤鱼从火堆上取了下来,用力嗅着它的香味,垂涎三尺。 “搞半天,你想到的办法就是风餐露宿。”静静坐在一旁的桃染冷冷地出言吐槽。 “那也比骗人或者偷钱的强。”林绯荷撅了撅嘴,“而且我本是想找个有吃住的短工做三个月的,奈何逛了半天也没找到。不过,这山洞是简陋了点,但也能遮风挡雨。这附近有河流,还有小树林,肚子饿了,可以去打猎或者采摘些野果。” “你怕是忘了吧?”桃染皱了皱眉,“要不是我忍不住出手,你现在应该还能没吃上鱼。” “太久没钓过鱼了,一时失手罢了。”林绯荷有点难为情。 “真是笑话。堂堂林家的小姐,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桃染又不怀好意地讽刺。 “这没什么啊。我小时候跟着娘亲在外生活,日子比现在更艰难呢。”林绯荷淡然地把一份烤鱼盛在了一片大叶子上,递给桃染,“尝尝?可好吃了!” 桃染看了看她,没接过来,“还是你吃吧。我不吃也可以。” “这鱼怎么说都是你的功劳。你当然要吃。吃东西又不单是为了果腹。品尝美味,应是一种享受才是。”林绯荷还是把那份烤鱼硬塞给他。 桃染拿起烤鱼,尝试着吃了一点。 “好吃吗?”林绯荷好奇地看着。 桃染细细咀嚼着,嘴角微微扬起,默默点了点头。 林绯荷的肚子已饿得咕咕响,“那……我也吃了。”她开心地大口吃起了烤鱼。 通红的火光映照着林绯荷吃着烤鱼绽开的灿烂的笑,是那么的简单直率却又不失美好。桃染竟看得出了神。 良久,他静静站起了身,走进了山洞。 “怎么了?”林绯荷好奇地跟了过去。 只见山洞里已完全变了模样。床铺、桌椅、茶杯、烛台等等,一应俱全。此时的山洞里俨然变成了一简温馨雅致的小房间。 “这……”林绯荷惊呆了。 桃染看了看她,“如今你无家可归,无依无靠,这般可怜。我自然不忍心让你受苦。”他看了看山洞里的布置,“这般布置,应该会比原来要住得舒服些。三个月,说短不短,还是要住得好些。” 林绯荷静静看着洞里的布置,又惊又喜,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桃染疑惑地看了看她的反应,“不喜欢?”他抬起手,似乎又准备要施法把洞里重新布置一翻。 林绯荷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不是不是。我很喜欢。”她感动地笑着看向桃染,“谢谢你。” “喜欢就好。”桃染看着她,眼里流淌着无尽的柔情。 林绯荷蓦然想起那日在灵妖山初见的桃染,高傲脱俗,宛如谪仙。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他,似乎已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夜,灵妖山荒凉而僻静。毛忧百无聊赖地穿行于树木之间。 “毛忧。”一个声音从附近的草丛中传出。 毛忧疑惑地看了过去,借着点点月色,他看到那里站着的是无殇。“怎么了?”毛忧打量了无殇一番。 无殇淡定地走近,“自前两日主上说要召见你之后,便好像不见了主上的踪影。不知是为何事?” 毛忧看了看无殇,内心有点警惕,但嘴上还是说得吊儿郎当的,“他是主上。我哪知道?管不着啊!” “其实我是担心……”无殇目光有些诡谲。 “担心?”毛忧做出不以为然的神态,“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应是不知。此前,主上与我曾在灵妖山遇到一个奇怪的女子。此女应是普通人,没有任何修为法力,却能自由进出当时灵妖山的结界。”无殇道出往事。 “普通人?不可能啊?”毛忧听着也有点惊讶,“当时的结界,除了能束缚住修为不够高的妖,也会让一般的人产生幻觉,让他们不敢接近这里。” “所以,当时候主上似乎就对这个女子格外留意了。再之后,主上便开始有点不正常了……”无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毛忧。 “不正常?怎么说?”毛忧顺着他的意思发问。 “其实主上能突破结界已不是近日的事了。但此前,主上还是很少离开这里的。但遇见那女子当日,主上就为了她主动向天清门暴露了自己,此后更是开始甚少出现在灵妖阁。而此前结界破除后,主上竟说先不要急着对付天清门,自己还去了言和,更把珓灵石的卷轴给了天清门。这一切都越发不正常了。我觉着,这不是巧合。” “他心思深沉,这其中的缘由,我们怎么可能知道?”毛忧并没有表现出兴趣。 “我是担心,那个女子会不会是天清门派来的人?想引起主上的关注,然后有什么阴谋?”无殇神情严肃。 “主上现在可是上万年修为的妖。就算是天清门最厉害的人,他也不一定能瞒得过主上。”毛忧故作无趣,“无殇,你想多了吧?” “毛忧,你我可都是灵妖阁除了主上以外修为最高的妖了。若是主上真是被算计了,我们还是有责任守护好灵妖阁,不能让主上的一时失算而耽误了整个灵妖阁。” 毛忧还是不搭调的态度,“哪有这么严重?”他不以为然地走远,“你想多了!” 无殇依然呆站在原地,对着毛忧走远的身影,叹息着摇摇头,“真是愚钝。”他的表情慢慢变得阴森,“不过这样也好。” 毛忧看似漫不经心地走着,但心里已想了许多,开始有了想法。 荒郊冷清,林绯荷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走到山洞不远处的小温泉池旁放下准备换洗的衣服。 “还真的有温泉?”林绯荷觉得难以置信,“好像白天那时候也没留意到有这个?”她蹲在温泉池边,试了试水温,“水温正好。这也太幸运了吧?”她想了想,“该不会是桃花君变出来的吧?”想到这,她下意识地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小温泉池周围都是高大茂盛的树木,“这里的树,会不会有一棵是他?” 林绯荷正看着周围的树出神,桃染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他轻轻凑到她耳边,声音轻柔,“水温可还合适?” 林绯荷下意识扭过头望去。那一刻,她的脸与他的脸相对着,又是那么的近,近到她都能看清楚他细长的睫毛了。林绯荷一下子内心慌乱,脚不自觉要挪开些,不料却在池边踩了个空,整个人失去平衡要往后摔了。这时,桃染用手揽住了她的腰。林绯荷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从摔倒的边缘带了回来。等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伏在他宽实的胸前,落在他的怀抱里。 林绯荷一下羞红了脸,一把推开了静静看着她的桃染,“谢……谢谢。” 桃染看着她的窘态,只浅浅微笑了一下,“看来,让你一个人在这沐浴,不安全。” “没有啊。我只是不小心。”林绯荷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要不,我化成真身,在池边守着,以防不测?”桃染有点不怀好意。 “不……不用。”林绯荷使劲摇头,“我会注意的。” “怕什么?”他凑近,“这里这么多树,多我一棵桃花树,也没什么。” 林绯荷往后退了一步,“不是……你在一旁,就会看到了……” “树有眼睛吗?”他又走近了她。 “没……没有……”林绯荷又后退了一步。 “那不就是了?没有眼睛,何来看到一说?”桃染又向她走近了一步。 林绯荷又后退了一步,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撞上了粗壮的树干,“可……你有眼睛……” “那,我的真身是什么?”桃染依然走近,顺势把手撑到树干上。 “树……”林绯荷弱弱地回答。 “树有眼睛吗?”桃染又绕了回去。 林绯荷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不太好吧……” 桃染只温柔地笑了,“还是这般憨傻。再无理的要求,也不懂得拒绝。” “嗯?”桃染的话让林绯荷有点出乎意料。 桃染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要学精明些。别被人占便宜了。”他撑在树干上的手挪开了,“放心吧。我设了结界。不会有人看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飘然走开了。 林绯荷依然背靠着树干呆呆站着。她又摸了摸烫得不得了的脸颊,又轻轻抚了抚胸口,感觉着自己的心,从刚才蹦哒着快要跳出来了,到现在开始慢慢跳动平和。好一会儿,林绯荷才松了口气。 而桃染已然走到了不远处的山洞外,抬头看着天空的半轮明月,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息,“一切如计划进行。”他的一边嘴角上扬,“很好。” 山洞前的火堆依然噼里啪啦地烧着,猩红的火光,把桃染的白衣晕染成一身诡异的红。 第十六章 推断与证据 天色阴沉,厚重的云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冷清的天清门兀然笼罩着凝重。 玉方静静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目光中有一股摸不透的阴霾。 “师父。”陆长风走了过来,“都与跟随在四位长老身边的几位师兄师弟私下打听过了,他们应是没什么可疑。藏书楼失火时,他们都尚在弟子院。” “嗯。这并不意外。”玉方并不讶异,“那他们可有提到,四位长老当时都在做什么?” “没有。”陆长风摇摇头,“毕竟他们当时并未在长老左右。但他们也说,并不觉得长老们有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玉方冷笑一声,“有异常,他们作为弟子也未必能察觉得到。” “师父当真怀疑是四位长老所为?”陆长风还是难以接受。 “目前就他们嫌疑最大。” “长老们德高望重,从小拜入天清门,更是师父的师兄。他们到底为何要这般设计?”陆长风始终想不明白。 “掌门之位。”玉方冷冷道出。 “怎么会?师父当上天清门掌门已近二十年,期间一直管治有方,而四位长老也一直从旁协助打理。” “长风,这都只是表象。”玉方叹了口气,“当年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决意将掌门之位传于五位亲授弟子中辈分与能力最低的我,由当时开始,四位师兄便已内心不甘。论辈分,论能力,论人心所向,当时是莫炎长老最有可能接任掌门。奈何师父担心,他性格不够沉稳,其余三个师兄又对他言听计从,而我作为辈分最低的师弟更是无法在他可能做出错误决定的时候从旁约束,于是师父执意要让我接任掌门,意在让我们五人能真正互相协助,打理好天清门。” “师祖用心良苦。师父也没有辜负师祖所托。” “但四个长老其实并未这般想。碍于师父遗命,他们这些年确实兢兢业业辅助我这个掌门。但我内心很清楚,他们对我依然是心怀不愤。”玉方神色哀伤,“这段时间,天清门难得冷清下来,我想了许久,也想到了很多。人心叵测,欲壑难填,不过如此。” “师父……”陆长风听着也很难受。 “长风,你可还记得,当日前往灵妖山意图引出妖王要将他逼入结界并趁机加强结界的计划?当时为了隐秘,只有你我还有四位长老知道该行的真实目的。” “没错。但当时,妖王出现,并没有慌乱,更利用我们破了结界。似乎我们布置的一切他早已了如指掌,而他也早已想好了应对之法。”陆长风忆起当时的情景。 “我怀疑,四位长老,为了掌门之位,私下与灵妖阁勾结。” “这怎么可能?”陆长风被这个论断惊得瞪大了眼。 “灵妖阁众妖生性凶残,但自结界破除以后,他们竟异乎寻常地平静,更说要与天清门和解,将珓灵石的秘密献出。你可想到其中缘由?” “徒儿愚钝。” “并非愚钝。是你不敢以最坏的心思去揣度。”玉方面容冷峻,“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捋了一遍。我猜想,灵妖阁是与四个长老合谋,互相利用,各得其所。” “灵妖阁被困于结界上百年,纵有一妖修为至高能冲破结界,但也是孤身力薄,难成大事。所以灵妖阁此前最为迫切的,必定是要破出结界。”陆长风顺着玉方的意思分析。 “不错。这应该就是灵妖阁开出的条件。” “可,当时发现他能脱于结界束缚的人,是我。而决定要前往灵妖山,是师父做出的布置。这一切,似乎都与四位长老无关?” “若是从你发现那妖开始,一切都是他们的布置呢?”玉方煞有其事,“长风,当时你在灵妖山发现他时,可还有什么异常?” 陆长风一惊,他忽然想起,那日与桃染一同出现的,还有林绯荷。而林绯荷后来竟入了天清门,而她对妖的态度似乎也很是不同。陆长风开始觉得,看着可爱单纯的林绯荷可能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怎么了?”玉方见陆长风沉默良久。 “徒儿无用。并未想到有何不妥。”陆长风终是没把在灵妖山遇见林绯荷的事说出。 “也罢。”玉方似是并未在意,“看来,就是那桃染自己主动现身,引我们布置前往灵妖山对付他,然后通过四个长老探得内情,并设计利用我们助灵妖阁破开结界。” “探得内情?”陆长风有点释然,他想到,当时的布置林绯荷该是不可能知道的,那她在灵妖山的出现,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罢了。 玉方并没有发现陆长风神态的异样,“而四个长老想从灵妖阁获得的,便是珓灵石。” “若真如师父所想,四位长老想要珓灵石做什么?” “你师祖当年,因担心四位师兄不服于我,偷偷传授于我对外宣称已失传的天清门秘术,使我修为大增,足以能平复他们的不服之心。” “云雨之术?”陆长风想起了玉方在藏书楼大火当夜使用的云雨之术。 “嗯。”玉方点点头,“他们设计火烧藏书楼,就是为了窃得这秘术并伺机通过大火掩盖这一切。” “天清门秘术被师父藏于藏书楼?”陆长风又是一惊。 “对。大火过后,我前去查看,藏书楼的秘术要诀已被盗走。” “师父怀疑,长老们窃得秘术,但依然不知足,希望得到珓灵石,进一步提升自己修为,以谋夺掌门之位?” “其实这一切都昭然若揭。当日灵妖阁把珓灵石的秘密献出,四个长老便要抢夺卷轴,更与我大打出手。当时,我便看清了他们的野心。” “长老们为了珓灵石与师父大打出手?”陆长风完全没有想到。 “你可还记得,纵火人是变成你的样子行事的?我猜,他们把我对你的栽培以及你的行事能力看在眼里,试图通过此举,挑拨离间我们的师徒关系,更想通过毁掉我最得意的弟子来彻底打击我。” “我无法想象……”陆长风绝望地皱着眉头。 玉方也是痛心的神情,“我也不想这般揣测。但眼下,也只有这般可能。” “师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可有证据?” “目前没有。但很快就会有了。”玉方话里有话。 “师父此话何意?”陆长风不解。 “若真是长老窃得秘术,他们接下来定是要想着闭关修炼,尽快学成,以对付我,并进一步夺取珓灵石卷轴。” “可长老们自藏书楼修缮这一个多月来都无甚异常,更无闭关之举……”陆长风还没讲完,一个弟子冲了过来。 “掌门,不好了。天清山下有妖挑衅,意图闯入!”弟子禀报。 “何方妖孽?这般猖狂?”陆长风惊讶地问道。 弟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云破长老与木致长老先发现的,然后木致长老让弟子速来报告掌门的。还说云破长老正与山下的妖周旋。” 玉方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走!” 待玉方与陆长风赶到山下,已见云破与木致已痛苦倒在地上,大口吐出鲜血。 “二位长老!”陆长风赶紧跑过去,“这是怎么了?” “灵……灵妖阁……”云破一阵咳嗽。 “是灵妖阁来闹事?” “不错。是那灵妖阁阁主……他……他带了十余只妖,想要硬闯……”木致喘着粗气。 “是灵妖阁把你们伤成了这样?”莫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李梵。 “不错。我们拼死相抵。差点就……”云破又是一阵咳嗽。 “幸好我与他们说,你们准备要赶到了,他们见势不妙,这才逃走了。”木致的声音很虚弱。 李梵抓起二人的手腕,诊了一番脉象,“伤得很重。需要闭关休养,并要有法力高强的人从旁协助。” “既然如此,李师弟,你与我一同搀扶他们回去,然后协助他们二人闭关调养。”莫炎扶着云破站起了身。 “好。”李梵也搀着木致起来。 “慢。”玉方拦住了四人,“我既为天清门掌门,协助疗伤之事,更是义不容辞。” 莫炎与李梵对视了一下,“如今天清门冷清,若灵妖阁再来犯,掌门必须把控局面,守护天清门。疗伤事宜,还是交由我们处理便可。” 玉方把四个长老看了一番,许久才开口答应了,“言之有理。那此事,就拜托二位长老了。” 莫炎与李梵又对视了一眼,木致与云破也都神色有些怪异。四人从玉方身边走了过去。玉方只伫立在原地,静默着在思考着什么。 陆长风目送四个长老走远,许久,他神色忧郁地望向玉方,“师父……”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玉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般,便是证据确凿了……” “师父作何打算?”陆长风的表情很凝重。 “长风,且随我来。”玉方默然转过身。 玉方带着陆长风,一路上没有说话。二人从天清山山脚处,步入天清门大门,来到大殿,走到了玉方平日里处理公务的桌子前。 玉方俯下身,从堆得如小山般的公文中,翻找着什么。一盏茶时间过后,他递给了陆长风一本册子。陆长风打开册子,只见里面赫然列着百余名天清门弟子的名字。 “这是?”陆长风疑惑地看向玉方。 “这些都是天清门比较优秀的弟子。此次遣返弟子,我特意留了个心眼。”玉方又掏出了一张地图,“这些弟子并未真正遣返回家,我把他们分别安置于天清山附近的城镇中,以备不时之需。你且去联系他们,集结他们速速赶回天清门。” “徒儿遵命!” “速去速回。切记低调行事,切不可声张。” “是!”陆长风带上册子与地图勿勿离开。 大殿中,只剩玉方孑然独立,“珓灵石只能是我的!我的!”他笑了,笑得贪婪而瘆人。 第十七章 生辰(一) 阴深深的天被阳光撕开了裂隙,地上又见到了斑驳的日影。林绯荷在她母亲的墓前,细致地擦拭着她母亲的墓碑。她身旁站着静静看着的桃染。 “好了!”林绯荷满意地站起身,“娘亲,我都擦拭过了。前段时间没来看您,您可想我了?”她笑着,“幸好有桃花君帮忙。不然,我还想着您这儿会杂草丛生呢。” 桃染表情无奈地看着林绯荷对着墓碑自言自语,“可以走了吗?” 林绯荷点点头,临走前不忘对着墓碑告别,“娘亲,我先回去了。这段时间我会常来看您的。哦,对了,生辰快乐。” 桃染轻叹一口气,一把拉起她的手,“走吧。” 林绯荷看到桃染把她往灵妖山的山路上领,忙拉住他,“不是直接用法力变回去吗?为什么要上山?” “我记得当日你从灵妖山借道,胆子大得很。现在怎么就怕了?” “我不是怕。”林绯荷解释说,“你是高高在上的灵妖阁阁主,要是被他们看到你跟我这么个普通人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为什么不太好?” “你们灵妖阁应该还是很讨厌人的吧?更何况我只是普通人。我这样跟着你,会不会让你有失身份?”林绯荷担心自己会拉低桃染在灵妖阁的身份地位。 “这有什么?”桃染没当一回事,“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你是我的什么人。这样,他们以后见到你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如果他们不知道,见到我了,会对我怎么样?”林绯荷竟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桃染想了想,狡黠地笑着凑到她耳边,“说不定,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林绯荷只皱了皱眉,“有这么可怕吗?” 桃染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我才不信!”林绯荷当他是在吓唬自己,“灵妖阁阁主都这般心地善良,灵妖阁的其他妖应该也没有太大的恶意吧?” “心地善良?”桃染从未听过有人这样形容自己,“不敢当……”他怪里怪气地说着,拉着林绯荷走在灵妖山的山路上。 “你是不是觉得,陪我来给我娘亲扫墓,很无聊?”林绯荷想起刚才桃染站在一旁的神态。 “人死不能复生。你娘亲都不在了,你还这般执着,有什么意思?”桃染完全不能理解。 “也对。娘亲都走了很久了。只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她,即使她不在了,我还是很想与她说说话,与她在一起,就像她还在的时候那样。”林绯荷说的时候还是微笑着,“其实,今天是娘亲的生辰呢。以前娘亲总说,我与她很有缘分,因为我们的生辰是同一日,然后我们可以一起过生辰,温馨而幸福。” “过生辰?” “你不知道过生辰吗?就是自己出生的那个日子啊。每过一年,又到了这个日子,就庆祝生辰,感恩双亲给了生命,感恩身边遇到的人和事……” “庆贺自己又活过了一年?”桃染冷不丁地说道,“无聊。生死有命。每过一个生辰,不就是说人又老了一岁,离死亡更近了一步?有何可庆祝的?” “你怎么这般无趣?”林绯荷埋怨地看着他,“凡事都该往好的方面想。每年生辰,感恩往昔,憧憬未来,生活才会充满希望。虽说人总会死去,但过好活着的每一日,才是对生命的尊重。” 那一刻,一抹阳光漫在山路上,映着她白皙的脸,辉映着她温柔的浅笑。桃染想起,初见林绯荷的那日,她说他是神仙。这一刻,他恍惚了,她是这般的温暖美好,就好像人间戏文里描写的仙女一般。 “桃花君,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林绯荷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话题。 “你说这个做什么?”桃染微微回过神,轻轻皱了皱眉。 “你们妖都有很长寿命的吧?上百年、上千年甚至上万年……但我们人,最多不过短短百载。我会不会只是你漫长的生命里的一个过客罢了?哪天我死了,之后再过个一两百年,估计你可能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 “不会。”桃染的神情有些黯淡了。 “那到时候我老了,头发白了,牙齿都掉光了,你还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妖,也是会老去的。” “可是我们人老去得更快。再过几十年,你还是这般俊美,而我就是个老太婆了……”林绯荷想象着。 桃染没有说话,只微微地握紧了她的手。 “嗯?”林绯荷见桃染许久没吭声,有点奇怪。 桃染默默停住了脚步,“不走了。还是直接回去吧。”说着,他把林绯荷一拉,长袖一挥,二人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一个身影匆匆忙忙蹿出,是毛忧。“诶?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他东张西望,“刚才我明明看到了啊?” 日落西山,林绯荷穿梭于荒郊的树木间,采摘到了不少野果。突然,她脚边的草丛传出了声响。林绯荷好奇地扒开草丛,一只毛茸茸的小黑鼠蹦哒着跑到她脚边吱吱叫。 “你是饿了?”林绯荷拿出一个野果喂小黑鼠。 小黑鼠真的叭叽叭叽地吃上了。 “好可爱呀!”林绯荷笑着去摸了摸小黑鼠。 林绯荷身后又是一阵声响,是桃染走了过来。 小黑鼠本来还吃着果子,一见到桃染走来一下子就停住了,扔下果子,直钻到林绯荷怀里。 “怎么了?”林绯荷奇怪地看了看在她怀里蹭的小黑鼠,又抬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桃染,“吓到了?” 桃染鄙夷地看着赖在林绯荷怀里的小黑鼠,语气冷峻而又威严,“毛忧。” 林绯荷还没弄清什么情况,小黑鼠一下从她怀里蹦了出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小黑鼠变成了一个笑容满面的俊小伙。 “你是妖?”林绯荷一下站起身,把他上下打量一番。 “是啊!”毛忧很坦然地点点头,“我叫毛忧。” “你好。我叫林绯荷。” “林?”毛忧若有所思,“这附近有个林府,可是你家?” “没错。” “哦……”毛忧猜到了什么,笑着看向默默站着的桃染。 “你们是朋友吧?”林绯荷看了看桃染,又看了看毛忧。 “不是。”桃染回答得斩钉截铁的。 “我……”毛忧没好气地白了桃染一眼。他径直走向林绯荷,还很自来熟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语气不羁,透着他骨子里不受拘束的性子,“林姑娘,真是温柔善良又可爱。像你这般美好的女子,竟与他这样冷漠高傲的在一起,到底是何关系啊?” “我?是他的朋友啊!”林绯荷回答得很直爽。 “朋友?”毛忧怪里怪气的,“我看不像。倒像是……啊——”他发出痛苦的叫声。 原来桃染大力抓住了他搭在林绯荷肩膀上的手,死死掐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林绯荷的肩膀上拿开了,语气冷峻中还透着不悦,“你的爪子还是放尊重点的好。” “好……好……疼……疼……”毛忧疼得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桃染这才松了手,但依然板着脸,“你怎么找来的?” 毛忧揉着他那被捏得通红的手腕,依然疼得呲牙咧嘴,“猜的啊。我今天看到你带着林姑娘出现在灵妖山了。结果转眼就不见了。后来我在山路上发现了这个……”毛忧掏出了一片黄色的花瓣,“灵妖山没有这种花。于是,我便出来找,然后就找到这里了。” “没想到你还挺细心……”桃染的语气非常不友好,“说吧,找我什么事?” “这个……”毛忧看了看呆站着林绯荷,欲言又止。 林绯荷懵了一下,一下子意识到什么,“那个……你们聊……我回避……”她正要迈步走开,桃染竟拉住了她。 那一刻,桃染淡然,林绯荷疑惑,毛忧则有些惊诧。 “回避什么?都这般熟了,听着也无妨。”桃染的眸柔情流转。这样的桃染,让旁边的毛忧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目光瞥向别处,还不自觉地用手挡了挡眼睛。 “不……不是……我还是……先回去的好……”桃染深情的眸与温柔的话语也让林绯荷猝不及防地有种心跳骤停的感觉,说起话来不自觉地吱吱唔唔了。 “那好吧。”桃染勉强同意的神态,缓缓松开了拉住她的手。 林绯荷一下跑得比兔子还快,很快不见了踪影。 毛忧看着林绯荷跑远的方向,“多好的姑娘啊!”他瞥了桃染一眼,“我又没要做什么。你要不要这样?” “怎样?”桃染冷冷地看着他。 “算了。”毛忧无语的神情,“说正事。” “折腾了这么久,你总算知道要说正事了。”桃染冷言冷语的。 毛忧对桃染的这种高傲已是司空见惯了,也没放在心上,“我觉得无殇有点不对劲。” “他又怎么了?”桃染倒是很平静。 “我问你,林姑娘是不是就是那个,此前能自如出入灵妖山结界不受影响的奇女子?” “不错。” “看来无殇还真的说对了?”毛忧看了看桃染,“他说,你最近不大正常,猜想是跟林姑娘有关?还跟我打探。我觉得,他非常不对劲。”他深思着。 “无殇心机重,确实不奇怪。”桃染依然波澜不惊。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先留着。”桃染淡然地说,“他还很有用。” “有用?”毛忧没能理解。 “嗯。”桃染没想解释什么,“可还有别的事?” “别的?”毛忧想了想,“哦!还有一事。我收到消息,今早的天清门有点不正常。” “我知道。”桃染似乎早就了然于心,“天清门四个长老演了场戏,趁机闭关修炼,还把这戏都扣到灵妖阁身上了。但玉方早就起了疑心,他让陆长风下山联系他此前暗中布置的弟子,准备剿杀那四个长老,清理门户。” “看来你知道得更多啊?”毛忧惊叹,“你还真是在天清门都布下了你的桃核啊?天清门发生什么事好像都在你眼皮底下了?” “就这两个事?” “算……是吧。”毛忧挠了挠头,“好像你都知道。倒是我白来了。” “也不算白来。”桃染看向毛忧,“我有事要问你。” “有事问我?”毛忧有种见到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惊讶,毕竟桃染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无所不知的模样。 “你在灵妖阁的时候,总是很喜欢看戏文。我且问你,这人,过生辰,都是如何的?” “过生辰?”毛忧又意识到了什么,秒变好奇八卦脸,“给林姑娘吗?” 桃染见他这般模样,没好气地别过脸,“罢了。算我没说。你且回灵妖阁吧。”他对着毛忧一挥衣袖,毛忧还没明白什么情况,一下就消失了。 桃染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成事不足。” 第十八章 生辰(二) 已近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荒郊披洒了一地橘色。荒郊的风呼呼吹过,似乎格外清冷,拂过树叶,拂过草丛,沙沙地穿梭着,杳无踪迹,却又行过留声。 林绯荷在山洞前来回踱步,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碎石。 “你在做什么?”桃染踱着步子,翩然出现了。 林绯荷回过头,看到余晖洒在桃染的身上,仿若给他的一身白衣披上了一层绚丽的薄纱,散发着似乎不大属于世间的超然,这般的虚幻,恍惚间还是初见时那个冷傲的俊美男子。但他此时却是那么温柔而平易近人地微笑着,深邃的眼眸柔情几许,是那么的真实而亲切,恍然间似乎已不再是那个初见时看着不惹尘俗的他了。 “怎么了?”桃染见林绯荷许久都没有说话,只呆呆看着他。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林绯荷依然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亮着点点光芒。 “是吗?近朱者赤。与小绯绯呆久了,自然会被影响不少。”桃染也看着林绯荷,“倒是你,似乎都没什么改变。” “你想我变成什么样?” 桃染欣然扬起嘴角,“不用变。这样,就很好。” 他的话,如潺潺流淌的细流,温润而柔和。微微的热意泛上两边脸颊,樱红的唇情不自禁地弯出了动人的弧度,林绯荷觉得自己的心已然瞬间融化在他柔情的话语之中了。 “那个……毛茸茸……他人呢?”许久,林绯荷才发现,桃染是独自过来的。 “毛茸茸?”桃染呆了一下,似是不满地微微皱了皱眉,“你是说,毛忧?” “嗯嗯。” “我也就罢了。对其他人,不许随便安别名。”桃染说得很严肃。 “哦。”林绯荷点点头,“那我下次问问他的意见再……” “你我相熟,唤别名自然无妨。倒是你跟那毛忧,关系是好到可以唤别名了?” “这样的吗?” 桃染郑重地点点头。 “好吧……”林绯荷应允,然后笑着跑到桃染跟前,拉着他要走,“走!” 桃染只呆在原地,“去哪儿?” “出去吃东西啊!”林绯荷笑得如花儿般灿烂,“今天我过生辰,请客吃饭!” “请客?”桃染皱了皱眉,“银子够吗?” “我看过了,应该还是够的。”林绯荷兴高采烈的。 傍晚时分,大街上的食肆也都开始热闹起来。林绯荷与桃染走走逛逛,最后进了一家小店,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了。 “你想吃什么?”一坐下,林绯荷就热情询问桃染。 “随便。”桃染对吃显然毫不在意。 “那我就随意点了?”林绯荷有点小狡猾地看了桃染一眼。 一盘散满了辣椒的菜先端上了。林绯荷特意先给桃染夹了一大筷子,“试一下?看看味道如何?” 桃染疑惑着,但还是夹了一箸就往嘴里送。“咳咳咳……”桃染一下被辣味呛得咳嗽不已,咬在嘴里的忙不迭都吐了出来,狼狈不堪。 “哈哈哈……”林绯荷忍不住笑出了声。 桃染怨怨地看着她,但还是咳嗽着,被辣得说不出话来。 林绯荷憋着笑,给他递上茶水,“喝点水吧。” 桃染没好气地把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勉强能缓得过来,“这都是什么味道?”他显然不喜欢这种味道。 “辣味。”林绯荷嘻嘻笑着,“这味道还不错吧?” 又一盘菜端了上来。 林绯荷眼前一亮,又给桃染夹了一些,“再吃吃这个?” 桃染一下警惕了,没动筷子。 林绯荷笑了笑,“这个,保证不辣。” 桃染无奈地夹了一点放进嘴里品尝,嚼着嚼着便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是苦味。”林绯荷微笑着,又把刚端上来的几盘子菜盛到桃染的碗里让他品尝。 桃染一一尝试过来,林绯荷告诉他分别是酸味、甜味和咸味。 “酸甜苦辣咸。这就是人间五味。可还好吃?” 桃染呡了一口茶水,“都不怎么样。比此前吃过的任何菜式都要难吃。” “那……现在再尝尝?”林绯荷把五盘菜混合成了大杂烩。 桃染尝试着夹了一点,表情由质疑慢慢演化成惊讶,然后漫出了一抹满意的浅笑。 “这个是这里的招牌菜,就叫人间五味。五小盘菜单独品尝,都是不好吃的,但若混合在一起了,便成了美味。”林绯荷开心地夹了一大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这味菜,确实有趣。”桃染也夹了一些再次品尝。 “其实,人生也是这样的。”林绯荷停下了筷子,“你今天说,每过一次生辰,就等于离死亡又近了一步,没什么可庆祝的。可即便是这样,生辰还是很值得庆祝的。庆贺活着的每一天,都遇到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酸甜苦辣咸,所有的味道混合着酿成了最美味的佳肴。然后你会觉得,自己是那么真切而精彩地享受过这个世间,即使哪天不在了,也不会遗憾了。” 桃染没有作声,只转头看向窗外的夜空。一轮明月刚爬上不远外的屋顶,垂挂在夜色中,散发出皎洁的光。但他分明觉得,这轮明月再怎么清亮美好,都不如此刻在他身旁的姑娘。 而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夜色笼罩的街道——是裴思月。说来也巧,裴思月回家一个月余,便与家里人相伴出行游玩。恰逢经过林府附近,裴思月本想着要去探望林绯荷一番,不料却被告知林家人都外出了,林绯荷更是不知道去哪了。眼看天色已晚,裴家大小便在附近的客栈宿下了,这会儿正相伴着出来找吃的。 “这不就是……”裴思月大步走在家人的大前面,远远就看到了坐在小店窗口旁的林绯荷。她停下了脚步,正感叹着这真是缘分,与林绯荷同坐一桌的白衣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那白衣男子本是背对着她的。但在她发愣的时候,林绯荷与那白衣男子正吃完起身要离开了。她看着那白衣男子踱着步子,与林绯荷一同走出了小店。借着月光,裴思月匆匆瞥见了那白衣男子的脸。“这男的,怎么有点眼熟?”她在脑海里拼命回想着,“好像是……灵妖阁的?”一时间,裴思月慌了,她看着林绯荷与那白衣男子越走越远,“他们看着,并不疏远。绯荷她怎么会?” 裴思月正发着呆,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发现是她的随从,“小姐,怎么走这般快?老爷和夫人在后面都看不见你了。” “哦。那我在这等等他们。”裴思月心不在焉地应着,又转过头望去林绯荷刚走远的方向,只见那两个身影早已走远得看不见了。她神色凝重地皱起了眉头,心里想着,或许应该回天清门一趟,把这件怪事尽快告诉她觉得最可信的当家弟子陆长风。 第十九章 生辰(三) 林绯荷与桃染漫步回到荒郊的时候,夜色更浓了。 “好开心啊!”林绯荷脸上依然是浓浓的笑意,“好久没过这么快乐惬意的生辰了!” “你舅舅家都不给你过生辰?”桃染看着她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怜惜。 “自娘亲过世后,我在舅舅家又吃又住的,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过生辰这样的小事,就算了吧。”林绯荷倒说得很平淡。 “你这般想也好。反正,就算你与你舅舅说要过生辰,他们估计也不会搭理你。”桃染冷冷地说道。 林绯荷有点郁闷地微微垂下眼帘,默默低下了头。 桃染看在眼里,心不自觉地软了,“我好像听说过,你们人过生辰,是要送礼物的?” “嗯?这你都知道?”林绯荷有点讶异。 “我也没特别准备什么。你就凑合收下吧。”桃染长袖一挥。 只见原来漆黑而冷清的荒郊,一下变成了桃花林。一株株开满了白色桃花的桃花树,伴着匆匆穿行的夜风,洒下了一地雪白。树上的白桃花在夜色里朵朵都散发着迷人的光彩,与天上的月光交相辉映着。平日荒凉的郊野此刻已宛若仙境。 “哇!好漂亮!”林绯荷惊喜地欣赏着映入眼帘的美景,忍不住跑到其中一株白桃花树旁,轻轻捧起了一朵开得正灿烂的白桃花。这白桃花的花瓣洁白得如玉般晶莹透亮,更会微微透出清亮的光。若把世间常见的红桃花比作娇艳得可倾城倾国的绝世美人,那这白桃花倒更像不染一丝凡尘的仙子,遗世而美好,只一回眸,便已胜却凡间无数。 “此前只在书中看到过。却从未真正见过白色的桃花。没想到,竟这般漂亮!”林绯荷回过头,发现已不见了桃染的身影。他原来站着的地方,已傲然伸展着一株最大、花开得最灿烂的白桃花树。徐徐风来,摇曳着漫漫白华,点点花瓣飘落,宛如飘雪,宛若柳絮,却又,胜似柳絮,胜似飘雪。 林绯荷陶醉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误闯了仙境一般。那株最灿烂的白桃花树的树枝缓缓延伸开来,来到了林绯荷的身边。 “上来。”是桃染的声音。 林绯荷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延伸出来的枝干上。枝条载着她,缓缓伸向树的顶端。洁白的花,嫩绿的叶,轻轻拂过她的脸,她已然在树冠的最高处了。 林绯荷抬起头,悬挂在空中的月亮好像与自己只在咫尺之间。她壮着胆子,在枝条上站了起来,向着夜空伸出手去,仿佛真的快要可以触碰到那轮明月了,似乎都可以感受到月亮散发出的丝丝清冷了。又是一阵醉人的夜风拂过,林绯荷从树顶俯视桃林,看着一树树桃花随风婀娜舞动,如仙子的水袖飘逸,拂尽世间纷纷红尘。 “啊……”林绯荷正看得出神,不觉脚下一空,载着她的枝条已渐渐消失。正当她惊慌地想着自己要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只感觉到有两只手温柔却坚实地接住了她。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被桃染横抱在怀里。 桃染的两边唇角温柔地勾起,轻轻地把怀里的她放了下来。 林绯荷脸颊泛红,映着皎洁的月光,如雨后初开的粉色荷花,清丽灵动,不染半分凡世浑浊。 “真好。”桃染深情地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林绯荷仰起脸,看到了清亮的月光挥洒在他的如瀑黑发上,看到了他柔情似水的眼眸,看到了他眸子里那个双颊绯红的自己。她原觉得,在这般美景之中,没有什么比交相辉映着的灿烂白桃花与皎洁月色更迷人的了。但此刻却发现,没有什么比眼前正温柔凝望着自己的桃染更让她迷醉而不自禁的了。 桃染只静静看着她,眸子里流露出无限眷意,柔和却又热烈。她听着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看着他的脸缓缓靠近,看着他眸里的自己越来越清晰,然后,嘴唇印上了一抹温柔。风轻轻地吹,树沙沙作响,她闭上双眼,已感觉不到周围的所有,只不由自主地沦陷在唇上的那抹温柔中。 桃染缓缓睁开眼,唇也慢慢移开了,但依然用指尖挑着她的下巴,“怎的还是这般憨傻、不懂推却?若是有别的男子对你这般,你可千万要拒绝他,别让他得逞了。”他微微笑着,话语如温润的泉水。 林绯荷慌乱地站远了几步,手轻轻触着刚刚被吻了的唇,“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桃染的脸划过几分狡黠,“你的嘴不小心撞到了一棵白桃花树上罢了。” 林绯荷依然红着脸,“真是……这样吗?” “不然呢?” “好……好吧……”林绯荷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得慌乱。 “那,这生辰礼物,你可还满意?”桃染望向桃林。 林绯荷含着笑,轻轻点了点头,“我很喜欢。” 桃染浅然一笑,轻拂长袖,桃林飘然化作点点星光,散在了空旷冷清的荒郊,只余一地月色,清幽寂寥。“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桃染顿了顿,“生辰快乐。” 林绯荷欣然笑着,“谢谢你。” 桃染只温柔地淡淡一笑。 “那……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林绯荷想到了什么,“等你的生辰,我也要给你准备礼物。” “生辰?”桃染对这个完全没有概念。 “也是。对你们妖来说,什么时候才算是生辰呢?”林绯荷也搞不明白,“是算诞生于世间的日子?还是修炼成人的日子?” “无论哪个,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若是你要记我的生辰,那就记今日吧。” “今天?” “与你同一天。这样,以后要过生辰,就与你一块过。可好?” “好啊!那以后,六月初七就是桃花君的生辰,也是我的生辰,也是娘亲的生辰。”林绯荷笑得灿烂,“那……生辰快乐!” “谢谢。”桃染的微笑如水温柔。 “不过……我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给你……” “你请我品尝了人间五味。” “对呀!那你喜欢吗?” “喜欢。” 林绯荷开心地笑了,明媚而热烈。桃染痴痴看着,似乎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一个夜晚,如今夜这般快乐而美好。 第二十章 天清门之乱 寂寥的天清门显得格外风平浪静。玉方左手持剑,伫立于一座石屋前,嗅着若隐若现的丝丝杀气。这座石屋正是天清门四个长老的闭关之地,此时,石屋的厚重石门正紧紧闭着,门外根本探不到任何屋里的动静。 “师父,”陆长风神色凝重地来到他的身边,“都已安排妥当。” “好。”玉方沉着脸,紧紧盯着石门。 “师父打算何时行动?” 玉方只沉默着,抬头看向天空。刚才还太阳高照的空中,兀然飘来了厚厚的云,一下把太阳遮住了。适才还阳光遍地,一下便阴沉黯淡。玉方决绝地闭上眼,右手缓缓伸向了剑柄,“勾结妖孽,意图反叛,杀无赦!”他倏地睁开眼,拔剑击向石门,剑气如一道利刃,把石门轰然砍出了一道深痕。 密密麻麻的裂纹从深痕开始,四向蔓延。只听得突然一声巨响,石门轰然裂成碎块,跌落一地。 陆长风惊得屏住了呼吸,“怎么可能?”他在心里惊叹着,“这石门重达千斤,厚实无比。师父竟只用一剑,便击破了石门。师父的修为竟如此之高?” 玉方凝气丹田,发出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四位长老,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只要坦诚罪过,我定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玉方!”莫炎长老的声音从黑洞洞的石屋里传出,“你果然要下狠手!”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石屋里头涌出。玉方把剑一横,也凝出了一股力量。两股力量针锋相对,在周围掀起了巨大的气流。 陆长风被气流轰得失去了平衡,东歪西倒之际,只得拔出宝剑,把剑用力插入地面,靠着剑的支撑,勉强站稳脚跟。 玉方双目圆瞪,脖子上青筋暴起,牙关紧紧咬着,显然在不断凝出法力,用以对抗那股巨大的力量。“呀——”玉方大吼一声,似是拼尽了全力,终是把石屋冲出的力量给击退了。 只听得轰隆一声,坚固的石屋一下沙石飞溅,哗然倒塌,扬起浓重的尘土,一时让人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待尘土慢慢落定,陆长风分明看到,纷纷尘土中,莫炎长老正手握着剑,杀气腾腾的,对着玉方怒目而视。他的身后,其他三位长老竟都安静地在地上盘腿而坐,闭着眼,神态平静,似是打坐入定了一般。 “玉方,你果然不简单!”莫炎狰狞地笑着。 “为了保命,你竟然渡走了其他三位长老的所有修为!还把他们杀了!莫炎,你真是丧心病狂!”玉方举剑对着莫炎。 “难道说,三位长老已经……”陆长风这才看清,盘腿而坐的三个长老都脸色青白,杳无生气,显然已是死人了。 “玉方,丧心病狂的人,是你!害死他们的人,也是你!”莫炎恶狠狠地瞪着玉方。 “胡诌乱道,一派胡言!” “我们都知道了,你准备要对付我们。与其坐着等死,不如争得一线生机。所以,三个师弟决意把修为都渡给了我,而后自尽身亡。残害同门,最是心狠手辣的人,是你!”莫炎把剑指向天空,一束光如耀眼的闪电,直插入云端。 陆长风正疑惑着,只听得隐隐约约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这是什么声音?” “你竟埋伏了人手?”玉方也料想不到。 “彼此彼此罢了。”莫炎邪气一笑,凝出剑气,飞身跃起,对着玉方就是一击。 玉方慌忙挥剑抵挡。两股剑气在半空撞在了一起,释放出强大的力量,把一旁的陆长风直直轰倒在地,口吐鲜血。 莫炎趁势飞入半空,越过天清门的座座楼阁,直奔向天清门角落的破屋。玉方见势不妙,赶紧跟了上去。陆长风挣扎着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跟随在二人之后。 莫炎直飞到一座破屋前,对着破屋就砍出一道巨大的剑气。眼看剑气就要以破竹之势击向破屋,赶来的玉方赶紧催动法力,在破屋周围凝出了一道屏障。 莫炎的剑气落向屏障,只听得清脆的声响,屏障被击得粉碎。但破屋总算安然无恙。 莫炎丝毫没有放弃,他又举剑冲向破屋。玉方守在破屋前,孤注一掷一般,把巨大的法力注入剑身。玉方的剑快速变得长而粗,散发着强光,漫出强大的气息。莫炎见状,也不甘示弱,他也把法力凝注于他的剑中。两把巨大的发着强光的剑,剑尖相对,溢出的剑气掀起万丈流风。天色都变了,变得昏暗黑沉,好像要末日了一般。 玉方与莫炎僵持着,二人都紧咬牙关,互不相让。 一旁看着的陆长风深知,这样的对峙,对玉方没有什么好处。他不顾危险,也拔出了,把他的法力注入剑里,剑尖直指向莫炎。 本来玉方与莫炎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陆长风的力量,对比于二人虽是弱小,但在此时,却成了胜负的关键。有了陆长风的力量相助,玉方的势力逐渐压过莫炎。莫炎感觉到越来越吃力。 眼见这情势对自己越发不利,莫炎轻叹了一口气,又往剑中注入了新的力量。莫炎的巨型长剑兀然开始旋转起来,扰乱了对峙着的两大股剑气的气场。渐渐失去控制的两股剑气轰然碰撞,然后炸开了。 咣当咣当咣当,三把剑落在地上。玉方、莫炎与陆长风都被剑气碰撞炸开的力量弹开了。玉方靠近破屋,径直撞到了破屋的外墙上,撞出了一个深印,而他也手捂胸口,痛苦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陆长风被弹飞了好几米,重重摔倒在地,痛苦挣扎了几下,终是失去了知觉。莫炎也被弹开了,但幸运地摔落在柔软的草坪上,虽然也被伤得口吐鲜血,但还是能够勉强站起身来。 “玉方!你给我等着!”莫炎捂着胸口,愤恨地啐了一口唾沫,转身飞出了天清门。 玉方强撑着从地上爬起,喘着粗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破屋,又转头看向莫炎刚才逃走的方向,默默握紧了拳头。 此时天清门外围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下来了。几个弟子冲进了天清门,四处张望,终于在角落处的破屋前发现了身负重伤的玉方与昏迷不醒的陆长风。 “掌门!”一个弟子慌忙地去搀扶他。 “外头情况如何了?”玉方气息有点虚弱。 “莫长老带着跟随他的弟子逃离了天清山。我们本想追上去,奈何长老修为太高了……” “安排人,守好这里。”玉方指了指身后的破屋。 “掌门,这个破屋有什么……”弟子不解。 “废话少说!”玉方瞪了他一眼。 “是!”弟子噤若寒蝉。 玉方甩开了弟子搀扶他的手,径直踉跄地走着,“珓灵石只能是我的……”他小声呢喃着,目光中散发出阵阵寒意。 第二十一章 看戏 午后的荒郊,慵懒的微微日影若隐若现地躺在树叶上、草丛上和山洞口,伴着天上厚重的层云在太阳附近萦绕不散。今日难得无风,但空中总想着遮挡太阳的大片大片云似乎在召示着,此日或许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安然恬静。 山洞前的火堆还冒着丝丝热气,更残留着几分烤肉的香味,很显然,有人已然享用过美味可口的午餐了。山洞里,林绯荷正甜甜地酣睡着,吃饱喝足后的午休让她睡得格外踏实。她似乎丝毫没有发现,桃染正静静半躺在她的身边,一手托着头,一手轻轻地抚过她的眉、她的鼻子、她的脸颊、她的唇还有她耳边的丝丝碎发。温柔的笑意不觉间已溢满他上扬的嘴角。时光就这般安静地流淌着,直到桃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稍稍皱了皱眉头,刚刚还嘴角含春的脸,一下变得孤傲冷峻。他缓缓地坐起了身,右手似是在凭空拈到了什么,一颗桃仁倏然出现在了他的拇指与食指之间。他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林绯荷,把桃仁轻轻放在了她的枕边。只一刹那,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山洞外的不远处,毛忧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上次走得匆忙。今儿个细细逛逛,还真是个好地方。”他四处走走停停,不觉便走到了一眼温泉附近。“温泉?”他诧异地跑近了去看,还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水温,“还真的是温泉?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温泉?”毛忧歪着脑袋想了想,露出了得意的笑,“哦!我知道……” “知道什么?”桃染冷不丁地出现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道。 毛忧先是咯噔一下被吓了一大跳,猛一回头,看到不知道何时悄然出现在他身后的桃染,没好气地在温泉旁站了起来,“大哥,你下次出现能不能选一种不这么吓人的方式?” “吓人?”桃染依然冷若冰霜,“你又不是人。何况,我刚在你身后站了这么久,你都没有察觉。可见,你最近又疏于修炼了。” “你还好意思说?”毛忧不甘示弱地反驳,“你一个灵妖阁阁主,整天在这清幽静谧的地方,有美丽的姑娘相陪,日子倒过得快活。灵妖阁的事,倒都让我担着了。你倒是说,我哪有时间修炼?” 桃染只冷漠地瞟了毛忧一眼,“灵妖阁是出了什么大事?让你忙到连修炼的时间都没有?” 毛忧有点被噎着了,“这个……是没有什么大事……但琐碎的事还真是不少。” “哦?那就说说。都有什么事?” “比如……比如……”毛忧挠了挠头,“比如,那个无殇,老是想着打听你的事。我出来一趟,还要防着他跟踪我。还有啊……” “这么说,天清门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桃染虽然口上问着,但语气中已然透露出他对此是早就料想到了。 “天清门内乱,这么大的事,我们怎能不知?在天清门附近埋伏盯梢的妖早早就回报消息了。只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那个莫炎竟然能从玉方的布置中逃脱?我还想着,天清门四个长老都会被玉方算计得一个不剩。” “天清门的四个长老,本就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看着道貌岸然、无欲无求的,实则早就想对付玉方了。这些年,他们暗地里拉拢培养了不少天清门弟子。”桃染冷冷地扬起一侧嘴角,“倒是玉方太自负,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么说来,玉方还要谢谢我。要不是我用珓灵石的卷轴作饵,那四个长老又怎会这么快现出野心?” “莫炎逃脱,还带了不少天清门弟子跟随他。如今他们在天清山开外十几里的独天峡驻扎。独天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莫炎应是早就谋划好了的。” “天清门这场大戏当真精彩。”桃染依然冷冷笑着,“接下来应该会更有意思。” “如今天清门大乱,人心不齐。倒是无殇按捺不住,总说要趁此机会攻打天清门,还笼络了不少妖与他一道,声称要一雪灵妖阁的百年之耻。”毛忧叹了口气,“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的。” “这个无殇倒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愚笨。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反而欲速则不达。不过也罢,他迟早是要出事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如何?”桃染不以为然,“那就继续看天清门这场大戏便是了。” “就让玉方与莫炎继续争斗,让天清门耗伤得更彻底?”毛忧揣测了一下桃染的意思。 “灵妖阁此番是千万不能插手的。不然,好不容易反目成仇的两个人,会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而握手言和,也不定。那可就不好玩了。” “对啊。敌人的敌人?”毛忧恍然大悟,“果然还是你厉害!” “不过,虽说是看戏,也还是有些事情可以做的。”桃染似是想到了什么阴招。 “要做什么?” “你混入集市中,与那些普通人散布天清门内乱的消息,就说,天清门掌门玉方残害天清门长老,还损伤了不少弟子。” “这事好办。只是……有何用意?”毛忧一下没想明白。 “天清门内乱一事,玉方肯定会封锁消息。一来,维护天清门的颜面,毕竟他们是备受敬仰的大门派,而世间之人的信任与拥护,是天清门发展壮大的根基。二来,尽可能让我们这些妖不要知道这事。即便是知道了,他也要制造出风平浪静的假象,让我们觉得这事并不伤及到天清门的根本,依然对天清门心存忌惮。不然,天清门在妖中树敌众多,极有可能给自身引来无数妖祸。” “如此说来,散出这个消息,就是一箭双雕啊!”毛忧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这个消息传到玉方耳朵里,他定会以为是莫炎散出去的。那他就更不会放过莫炎了。”桃染顿了顿,“以莫炎的头脑,听到这样的流言,肯定会想到,天清门接下来定会动荡不定。他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山洞里,林绯荷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貌似快要醒来了。还在与毛忧交谈的桃染怔了一下。 “行了。你先回灵妖阁。吩咐你的事,尽快办好。”桃染要打发毛忧走了。 “你还不回灵妖阁啊?”毛忧无奈不已,“我担心,那个无殇还是老想着攻打天清门,就凭我,迟早挡不住……” “放心。我很快就要回去了。”桃染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沉,长袖一挥,一个结界横在了他与毛忧之间。 “什么情况?”毛忧看着结界脾气都上来了,“这,上次我来过之后,你就在这布了结界,让我来了几次都被挡在外面。好不容易,今天看到结界没了,你这会儿又来?” 桃染只漠然转身离去,“把吩咐你的事办好便是。今天的事,不得与无殇泄露半句。” 毛忧在结界外气得跺脚,“好不容易来一趟,可爱的林姑娘都没见着,就被打发走了?真是!”他郁闷地叹了口气,气鼓鼓地离开了。 第二十二章 尝试 山洞里,林绯荷睡眼惺忪地醒来。从枕边滑落的桃仁一下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她把桃仁拈在手里细细端详,“怎么会在这里?” “醒了?”桃染的身影一下闪现在她面前。 “这个是你放的?”林绯荷亮出手里的桃仁。 桃染只简单一挥袖,林绯荷手里的桃仁便消失了,“不错。” “你放它在我旁边做什么?” “我刚出去了一趟。担心,你一个女子在这荒郊还睡着了,不安全。便布了一个桃仁,你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及时知道。”桃染平静地解释。 “你的桃仁到底是什么宝贝?”林绯荷听着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的桃仁自是与我有感应的。只要布下了桃仁,它附近的见闻,我都能感知到。” “该不会,都是你结的果子里的吧?”林绯荷一下得到了启发。 桃染有点讶异地看着她,“你倒是反应挺快。” “你都是妖了,也还可以结果子的吗?”林绯荷倒是挺好奇。 “那是在我修成人形的那年结出的十几个果子。” “哦……”林绯荷依然很好奇,“怪不得你这两个月老是在这里瞎玩,也不用回灵妖阁……” “瞎玩?”桃染有点郁闷,“这个你倒是想错了。我此番出来,并未在灵妖阁布下桃仁。灵妖阁的事,都是毛忧在帮忙打理。” “为什么?” 桃染挤出了一脸笑意,却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灵妖阁,有毛忧看着,就够了。没必要浪费数量有限的桃仁。我的桃仁,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他看向林绯荷,眼神一下变得温暖而柔情,“比如,你……” 这温柔的话来得猝不及防,林绯荷只觉内心咯噔了一下,微烫感丝丝涌上脸颊,“我……我有那么重要吗?” 桃染只微微笑着,轻轻地点点头。 林绯荷慌乱不已,想着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此刻的气氛,“那……那个琥珀,为什么也有一个桃仁?还……还有别的用处?” 桃染见到她慌慌张张的情态,会心一笑,“自然。桃仁既与我相通,匿于其中,更容易敛藏妖气,不易被天清门的人发现。而那琥珀也并非俗品,也能隐敛妖气。” “双重保障啊?”林绯荷有点惊讶,“你为了能在天清门全身而退,还真是煞费苦心……” “倒也还好。”桃染淡然一笑,“我倒是觉得,那日想着要给小绯绯准备什么生辰礼物,要更费心些。” 又是一番撩动人心的话,林绯荷的脸更红了,不自觉地弥漫着羞涩的笑意。 桃染看着脸泛红晕的她,微笑得很温柔,但渐渐地,他想到了什么,默默垂下了眼帘,微笑开始掺入了丝丝苦涩。 “怎么了?”林绯荷看到他的神情变化有点不对劲。 “过几日,我带你去集市走走。”桃染的这话说得似乎漫不经心,他的表情也看着冷静如水,但还是透出一股寞然。 “哦。好。”林绯荷皱着眉,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几日后,桃染还真的带着林绯荷去逛集市了。一路上,桃染都沉默着。林绯荷的内心又是疑惑又是担忧,这几日桃染就怪怪的,心情看似低落,但怎么问,他也不愿意多说。 “去茶馆坐坐,如何?”桃染看到了一家茶馆,蓦然开口了。 “哦。”林绯荷有点不知所措,她摸了摸钱袋,“应该够钱。” 二人进了茶馆,默然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刚一坐下,茶馆里边喝茶边聊天的人的话语,便如四方涌来的洪水,不住地灌入耳中。 “都听说了吧?天清门大乱,掌门与长老发生内讧,听说还死伤了不少弟子。” “可不是吗?我有一亲戚,家里的孩子,当时候就送去天清门了,想着能学有所成斩妖卫道。结果,妖患未生,倒是折在了天清门自己人的手里。” “天清门真是枉为天下伏妖第一大门派!辜负了我们对他们的这般信任!没想到,他们看着正气凛然,实则也是包藏祸心,明争暗斗,污秽不堪!” “就是!现在天清门乱了。你们说,那些平日里忌惮着天清门的妖不得反了?我们可怎么办呀?” “是啊!这天清门,着实让人失望!眼下,要是妖趁机作祟,我们这等普通人遇上妖乱,该如何是好啊?唉……” “怎么会这样?”林绯荷被关于天清门的消息惊到了。 桃染倒是一脸平静,他很从容地拿着茶壶给林绯荷面前的茶杯倒入茶水。 林绯荷看着面前的茶杯,深思着什么,“与你有关吗?”她看向桃染,声音弱弱的。 桃染只淡定地呡了一口茶,“我说过了,灵妖阁不会放过天清门。” 林绯荷内心一沉,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小绯绯,我之前都与你说过,让你不要再介入灵妖阁与天清门之间的恩怨,你可听进去了?” “我只是,真的不想看到这样的争斗。我真的,想去改变些什么。” “小绯绯,这世间有很多人,从不想着人与妖的恩怨,从不管灵妖阁与天清门的纷争,也从不念着改变什么,只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他们终其一生,都过得顺遂安好。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掺和进来,让自己难受。你应该学着世间的其他普通人那般,自然岁月悠悠,平静安好。” “如若每个人都这般糊里糊涂地生活,哪还会有什么平静安稳的世间?世间静好,不过是有人在默默地守护,默默地努力改变着那些让世间不安稳的存在,才会有的。”林绯荷说得很真切。 “话虽不错。”桃染并没有否定她的观点,“不过,以你的能力,你如何能做到?” “我只想试着去做。哪怕只能带来改变那么一点点,我也想去尝试。” “无可救药……”桃染叹了口气。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林绯荷真诚地看着桃染。 “说。” “我知道,灵妖阁要对付天清门,也是有天清门依然对灵妖阁怀有偏见的原因。”她紧张地咬了咬下嘴唇,“如果,天清门真的愿意与灵妖阁和平相处、相安无事,灵妖阁能不能也不要再与天清门为敌了?” “若真能这般再说。”桃染对此不怀任何期待,“这么说,你还是要回天清门?” 林绯荷坚决地点了点头。 桃染神色有点黯然,“罢了。”他把茶水一饮而尽,“走吧。” 当林绯荷与桃染再次回到荒郊的山洞前,只见桃染绝然一挥衣袖,山洞一下变成了荒芜的景象。林绯荷走入山洞,只见山洞里的布置全都消失了,徒留满眼空虚。山洞外,那眼温泉也不再冒出热气,变成了一潭死水。 林绯荷黯然地步出山洞,看着站在洞口的桃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桃染苦涩地笑了笑,只一手把她搂入怀中。林绯荷呆住了,只听得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保重。” 再然后,他松开了搂住她的手,缓缓走开了几步,一下就消失了。 寂寥的荒郊,只余林绯荷一人,怅然地环顾四周,然后独自离开了。她终是没有发现,身后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看着她走远。 第二十三章 落魄的天清门 昔日威严而神圣的天清门,大乱之后,俨然变了一副模样。 天清门里,陆陆续续有此前被安排回家三个月的弟子回门请辞离开。天清山山脚,不少弟子严阵以待,大乱时相搏不幸丧命的弟子的父母聚集着,或是痛哭失声,或是烧纸钱,或是在那里嚷嚷着什么。 天清门的门口,玉方静静伫立着,眉头紧锁,痛心又气愤地目睹着这一切。 “师父。”陆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都安排好了。不幸身亡的弟子,都已入棺,准备的都是上好的棺木,待会儿就送到山下给他们的家人。” “嗯。”玉方沉着脸,“请辞的弟子呢?” “已离开了不少人。眼下三月归门之期尚未到,迟些可能还会有人会请辞离开……” “天清门从未受到如此的耻辱!”玉方握紧了拳头。 “我们明明已封锁了消息,数名弟子身亡也本打算是以平定妖患而牺牲的名义公之天下。没想到……”陆长风心情也很沉重。 “此事定是莫炎从中作梗。外面的流言,都是对我不利的。说我身为掌门,却嫉妒莫炎的才干,心胸狭隘,容不得他,从而引出了这次的混乱!”玉方说得很气愤,“如今天清门颜面尽失,我更是沦为了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对象!莫炎这是占了上风,他的叛出,倒成了师出有名了!阴险小人!” “那我们眼下该如何是好?这样的流言,让天清门人心尽失不说,我最担心的是,会引来妖祸。”陆长风很是忧心,“妖性狡诈,他们恐会趁此机会,对付天清门。” “不错。特别是灵妖阁。”玉方也很忧虑,“内忧外患。没想到,堂堂天清门,也落到这般境地!” “徒儿觉得,从灵妖山之事开始,发生了太多的事。一切的发展都出乎意料。这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徒儿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为师倒想到了不少。”玉方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切都应是莫炎与灵妖阁的设计。莫炎觊觎掌门之位,想谋夺珓灵石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于是与灵妖阁合作。而灵妖阁利用莫炎破除了结界,此番更是利用莫炎把天清门逼入绝境!我担心,接下来,灵妖阁会与莫炎合力讨伐天清门。这样,灵妖阁报了百年被困之仇,而莫炎也能真正掌控天清门,各得其所。而莫炎既与灵妖阁勾结,定会承诺不会再为难灵妖阁,这样灵妖阁就能无所顾忌,继续伺机为祸人间!” “这般说来,难道说莫炎长老是被灵妖阁利用了?但莫炎长老并非头脑简单的人,他怎会如此容易便相信灵妖阁?” “莫炎为人自以为是。他定是觉得,只要得到了珓灵石,灵妖阁也会因忌惮他而不会胡作非为。不过,灵妖阁当日交出的不过是记有珓灵石秘密的卷轴。但真正的珓灵石,一切都是未知数。” “当日,那灵妖阁阁主曾说珓灵石不在他们手里。现在想来,这话也是真假难辨。若真如师父所想,莫炎长老倒真是太大意了……” “罢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把莫炎捉拿回来。不然,天清门这般人心惶惶下去,他迟早会与灵妖阁联手!到时候,情况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玉方看向陆长风,“莫炎现在率着一些被他蛊惑的弟子,藏身独天峡。长风,你安排一些得力的弟子,先埋伏在独天峡外围摸清楚情况。我们要尽快行动!” “是!”玉方刚退下,转身走了没几步,一个人莽莽撞撞地闯了过来。 “长风师兄!”竟是裴思月,“终于找到你了!” “思月师妹?”陆长风看了看心情不佳的玉方,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就拉她走开了,“不许这般大呼小叫的!” 陆长风拽着裴思月走了好一段距离,一回头,见到裴思月看着他抓着她胳膊的手一脸花痴样,立马松开了手,“师妹得罪了。师父心情不好,你刚才这般莽撞,不大好……” “那不好意思啊,师兄……”裴思月还是一脸花痴样。 陆长风有点尴尬了,“师妹应是来请辞离开的吧?一路保重。”说完,他行了个礼,准备要走。 裴思月一把拽住他的手,“我没说要走啊?你还在呢,我怎么会离开嘛?”她笑吟吟的。 陆长风把自己的手从她紧拽着的手中挣脱开来,表情还是很尴尬。 “我来,是有事想告诉你的。” “何事?” 裴思月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她环顾四周,确保周围没有什么人了,才凑近到陆长风身边。陆长风见状,想要后退几步保持一定的距离,但裴思月又拉住了他,“我是真有事要说。”她声音一下子变小了。 “怎么了?”陆长风见她这般靠近自己,有点不自在。 “我前些日子,见到了,林绯荷跟之间来过天清门的灵妖阁阁主在一起!”裴思月小声说道。 陆长风一惊,“当真?” 裴思月点点头,“我在集市上看到的。他们俩好像还挺熟的!有说有笑的!” 陆长风皱起了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绯荷师妹心思单纯,应是不会这般的。思月师妹可是看真切了?” “应该不会错……”裴思月倒有点不确定了,“虽然距离有远,天色也暗了……” “人都有相似,更何况妖可化变万相?师妹定是看错了。绯荷师妹平时与你交好,她的为人,你最是清楚。” “也是……” “此事莫要再提了。”陆长风再次挣脱开裴思月抓着他的手,走开了几步,“师妹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我还有事,告辞!”陆长风拱了拱手,转身便快步走远。 裴思月站在原地,目送着陆长风走远,但却若有所思。而陆长风虽是快步走着,但他的表情却是越发严肃了。但他们都没有发现,就在二人刚才交谈的地方,不远处的小角落里,静静躺着一颗桃仁。 而此时,林绯荷正背着包袱来到了天清山山脚。她看到几口棺木被抬着走远,伴着此起彼伏的哭声与漫天飘洒的纸钱。林绯荷的心情莫名沉重。望着从天清山山脚蜿蜒着通往天清门的路,她竟有种看不清前路的迷茫。 第二十四章 再回天清门 灵妖殿中,桃染百无聊赖地在翻看着一本戏文。 “回来了?”毛忧冷不丁地出现了。 桃染表情郁闷地把手中的戏文扔到一边,“无聊……” 毛忧有点惊讶地看了看桃染旁边堆成山的戏文本子,“你都看完了?” 桃染无语地白了毛忧一眼,“嗯。都太没意思了。” 毛忧拿了一本翻阅了一下,“这挺好看的啊?” “庸俗至极……” 毛忧没好气地哼了哼嘴,“我看,倒不是这书没意思。而是某人心有所想,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无趣。” 桃染只冷冷地踱着步子准备走出灵妖殿。 “你才刚回来,这又要去哪?”毛忧赶紧拦住他。 “无聊。出去走走。”桃染把拦住他的毛忧推开了。 “慢!”毛忧不依不饶,“可是要去找林姑娘了?”他一脸坏笑。 桃染冷冷地看了看满脑子想着八卦的毛忧,“你要是好奇的话,就跟着吧。” 毛忧倒一下有点警惕了,“让我跟着?这么坦然?” “爱来不来。”桃染自顾自地走了。 “来就来!”毛忧慌忙跟着去了。 天清门冷清的弟子大院,林绯荷百感交集地步入。 “绯荷?”裴思月刚打开房门,看到林绯荷出现在院子里,不觉一惊,“你……是来收拾东西准备请辞的?” “请辞?”林绯荷没明白,“什么请辞?” “你不知道?”裴思月有点讶异,“掌门与长老内讧,不少人担心自己迟早会被牵扯其中而性命堪忧,都纷纷请辞离开天清门了。” “天清门掌门与长老反目的事,我都听说了。只是没想到,竟会成了这样?”林绯荷心里堵得慌。 “那你回来是做什么的?”裴思月用怪异地眼光打量了一下林绯荷。 “我?我想着,天清门出了这般事,定会混乱。所以就想着早点回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林绯荷也看了看裴思月,“思月,那你呢?” “我是因为有事要跟长风师兄说……”裴思月正说着,突然又不说下去了。 “怎么了?”林绯荷见她不说下去了,觉得很奇怪。 裴思月直直看着林绯荷,思忖片刻,怪里怪气地向她发问,“话说,这两个月,你去哪儿了?” “我去哪了?”林绯荷被这个突然冒出的问题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回家啊?” “回家?”裴思月投以质疑的目光,“可是,你家里不是没人在家吗?” 林绯荷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想去找你来着。结果你家里就只有看门的老伯在。” 林绯荷有点心虚了,“呃……是啊……我舅舅舅妈出去了……” “那你去哪儿了?”裴思月有种隐隐约约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我……”林绯荷的大脑飞速运转,“我去朋友家借住了……” “朋友?”裴思月的语气更诡异了。 林绯荷一个劲地点头。 裴思月显然没想放过她,“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林绯荷正心慌意乱地想着要怎么说的时候,院外竟响起了陆长风的声音。 “思月师妹可在?” 裴思月立马一个激灵,“长风师兄?”她屁颠屁颠地往院子外跑去。 林绯荷也跟着走了出去。 陆长风微笑着站在院子外,“绯荷师妹也在?” 林绯荷笑了笑,“师兄好。” “长风师兄,”裴思月笑嘻嘻地看着陆长风,“你找我?”她一脸怀春的样。 陆长风笑着点点头,“是的。” 裴思月不禁窃窃笑了。 “是这样的。”陆长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你能否帮我去药铺取回此前我拜托他们调制的金创药?” “去拿金创药?”裴思月有些不解。 陆长风依然温柔地笑着,“不错。我本想待会儿就去取的。奈何刚刚师父吩咐了我要办些急事,脱不开身。眼下,天清门弟子寥落,我想来,思月师妹性情温顺,为人善良,定会愿意帮我的。” 裴思月的头点得像鼓槌似的,“当然!” 一旁听着的林绯荷倒是心生疑惑,“师兄为何这般急着要金创药?可是受伤了?” 陆长风瞬间神色黯然了,“绯荷师妹说的不错。之前师父与长老交手,我也受了伤,但只是轻伤。天清门如今这样,我自以门派事务为先,受伤的事,并未惊动师父,免得他担心。” 裴思月听着心疼不已,“所以师兄就暗地里到外面的药铺配药,自己用药疗伤?” “思月师妹真是聪慧。”陆长风又露出了温柔的笑,“所以,要劳烦思月师妹为我走一趟了。” “没关系!我很乐意!”裴思月答应得兴冲冲的。 陆长风一脸柔笑,“那我送师妹下山。等到了山脚,我再把去药铺指予你。” “好啊!” “那……我陪你一起去?”林绯荷叫住了裴思月。 “不必了,”陆长风立马拒绝了,“绯荷师妹刚回来,还是先收拾一下吧。药铺离这不远,思月师妹很快便回来了。而且,”他温和地看向裴思月,“我还有些话,想与思月师妹说。” 裴思月一听,更是春心荡漾,一发不可收拾了。她伸出手,想要拉陆长风。陆长风一下躲开了,很礼貌地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师妹,你先请。”陆长风很君子地请裴思月走在前面。 裴思月忍不住捂嘴笑着,先走到了前面。 陆长风的脸上刚刚还满脸堆着笑,裴思月一背过身,他的表情立马变得冷漠,还夹杂着几分不屑。只一刹那,他转头瞥了一眼呆在原地的林绯荷,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再然后,他很快头也不回地跟在裴思月的后面,走远了。 林绯荷看着两人越来越小的身影,心中蓦然升起一股疑团,“长风师兄,怎么好像不一样了?他平常貌似不是这样的呀?”她正疑惑地想着,目光飘忽着落到侧旁的远处。林绯荷分明看到,陆长风正远远地与另一个天清门弟子并排走着,似乎在边走边交谈着什么。 “长……长风师兄?”林绯荷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又扭头看向刚才裴思月与陆长风离开的方向。二人的身影早已不见了。 “刚才那个不是长风师兄?”林绯荷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她赶紧向着刚刚裴思月离开的方向拔腿就跑。 第二十五章 珓灵石与破屋 裴思月身后跟着陆长风,二人一前一后地已走到天清门大门处附近。 裴思月走着走着,突然回过身,“长风师兄,你到底哪里受伤了?可还痛吗?” 跟在她身后的陆长风脸上又是满满的笑容,“只是轻伤。师妹无须过于担心。” “那怎么行?让我看看伤口在哪?” 陆长风笑着摇摇头,“这……不大方便。” “有何不方便的?”裴思月说着,伸手抓向陆长风的腰带。 陆长风灵活地躲闪开了,“师妹调皮了。” 裴思月打量了眼前的陆长风一番,狡黠地笑了,“师兄,你中计了!”只见裴思月拔剑凝力击翻了身旁的石头。陆长风所站的位置,脚下突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网,直直地要把他网起来。 “雕虫小技。”陆长风轻蔑一笑,身姿轻盈地跃到空中,只一恍眼,便成了一位白衣翩翩的男子。原来,刚才那陆长风是桃染变幻而成的。 “灵妖阁?”裴思月一下认出了桃染。 桃染只翩然立在半空,“小师妹挺聪明。一下便看出了破绽。”他淡定地在手心凝出了一些花瓣,散向了刚才没能暗算到他的网,“只可惜,太自不量力了。” 那张网瞬间像被控制了一般,如一张大着的大嘴,直扑向裴思月。裴思月惊得慌忙躲闪。那张网移动迅速,裴思月左闪右避的,完全处于被动。 这时,林绯荷赶来了。她看到,一张巨大的网,正凶狠地扑向裴思月,裴思月急于躲闪,竟一下子摔倒在地了。眼看着,那张网要把跌倒在地、不知所措的裴思月网个正着了,连裴思月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得嘶啦嘶啦几声,裴思月疑惑地睁开眼,见到那张网已碎成了几部分,跌落在地上了。林绯荷把剑收入鞘,立马跑到裴思月身边,搀扶着她站起来。 “不错。这位小师妹前途无量啊!”桃染缓缓从半空中落到地面,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林绯荷紧张地把裴思月护在她身后,“你不要伤害她!” 桃染看到林绯荷的架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别担心。你们的救兵到了。” 桃染的话音刚落,真正的陆长风出现了。他看到一脸深不可测的桃染,一下拔剑相向,“大胆妖孽!闯入天清门是要做什么?” 桃染只浅浅地勾起一侧嘴角,冷静自若地走近陆长风的剑尖,“不要动不动就这般大动干戈的。”他微微笑着,淡定地用手指把正对着他的剑尖拨向一边,“我此番并无恶意。” 陆长风其实内心甚是慌乱。半个时辰前,玉方临时改变了主意,执意要亲自带上一些人手前往独天峡视察一翻。眼下,这天清门只有为数不多的弟子可以调用,加上他自己,怕也不是眼前这个修为高强的妖王的对手。 “没有恶意?”倒是裴思月耐不住反驳,“你刚刚还袭击我呢!” “小师妹此言差矣。”桃染淡定辩解,“倒是你先利用天清门的机关偷袭的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胡说!”裴思月与他争辩,“你装成长风师兄的样子,诱我出山,到底想干什么?” “小师妹怕是误会了。”桃染的脸上是若有若无的浅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若是有心伤你,就凭你的修为,现在还能在此大声与我嚷嚷吗?” “你!”裴思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陆长风对桃染怒目而视。 桃染浮夸地叹了口气,“我真是冤枉!灵妖阁说过,是要与天清门交好的。最近总听到外面的传言,我身为灵妖阁阁主,自然忧心不已。故而想着前来问候一番。”桃染看了看林绯荷与裴思月的方向,“我本是找玉方掌门的。奈何他有事先出去了。我等着也无聊。想来,这天清门当家弟子陆长风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就想着化成你的模样,骗骗单纯的小师妹,打发下时间。我是当真没有恶意的。” “骗?”裴思月气得跳脚,“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你还想对我……”裴思月说着,不自觉地把双手环抱胸前,护住自己。 林绯荷听到裴思月的话,瞪大眼睛看了看桃染,又瞟了一眼裴思月,内心竟有种说不清的不爽的感觉。 陆长风只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着桃染,“你既已进了天清山,却并未触动结界?”他把被桃染拨开的剑又指向了桃染,“说!你到底有何阴谋?” “唉……要我怎么说你们才信呢?”桃染做出无奈的表情,“我能这般安然。定然是有人让我进来的。” “让你进来?”陆长风紧紧皱着眉头。他深知,这结界历来只有天清门掌门懂得如何消免,而此前桃染初次闯入天清门,玉方也曾当众消免了结界让桃染安然离开。难道是,他心中最是敬仰的师父故意放桃染进来的?但师父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呢? 桃染看了看陆长风的表情变化,淡然地勾着一侧嘴角,“其实,我都来过几次了。只不过我行事向来低调。毕竟事关珓灵石……” “珓灵石?”陆长风又是一惊。 桃染做出惊讶的样子,“那两个小师妹不知道也就罢了。你是天清门当家弟子,又是玉方掌门的徒弟,竟不知道?”他打量了陆长风一番,“看你的样子,是真不知此事?那,珓灵石现下被收在天清门的那座破屋里,你也不知道?” “破屋?”陆长风一下便想到了那日玉方与莫炎交手,莫炎拼尽全力攻向那座破屋,而玉方誓死抵挡。事后,他还从其他弟子口中打听,当时玉方还派弟子驻守在那破屋附近好几天,直到后来得知莫炎躲到了独天峡,尚无异动,他才撤下了人手。 “看来玉方掌门真是守口如瓶啊!”桃染怪声怪气的,“倒是我多嘴了。”他直直看向林绯荷与裴思月,又瞥了一眼陆长风,“你也就罢了。但这两个小师妹……”他伸出手,掌心凝出点点花瓣。 “你要做什么?”林绯荷一惊。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桃染只看着手中凝出的花瓣,“那我就把你们刚才听到的都抹掉吧。放心。不疼的。”他冷冷微笑着,手中的花瓣纷纷蹿向林绯荷与裴思月。 陆长风立刻使出剑气拦下了桃染的法术,“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你若是不信,去那破屋看看,不就知道了?”桃染做出苦恼状,“只是很显然,玉方掌门并不想声张此事。我竟不小心说出来了。倒是很难与掌门交代啊……” “我会保守秘密。”陆长风回答得斩钉截铁。 桃染又看向林绯荷与裴思月。 “她们也会保守秘密的。”陆长风又说道。 桃染装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好吧。那就暂且信你。反正要是玉方知道了,应该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他长袖一挥,身影一下消失了,只留下一段余音,“我还是回去等着你们掌门回来吧。” 裴思月立马冲到陆长风身边,“师兄,我……我们该怎么办?” 陆长风神色凝重,“此事我定会查清楚。在此之前,你们先保守秘密。” 林绯荷与裴思月慎重地点点头。 第二十六章 深夜的好戏(一) 天清门寥落了不少,连食堂的饭菜都简陋了许多。裴思月耐不住,索性自己跑下山去找吃的了。林绯荷倒也没觉得如何,老老实实在食堂吃过饭,便往同样冷清的女弟子大院走回去了。偌大的天清门,昔日弟子人来人往的,此时却徒留偶尔呼啸而过的山风,人影都不甚多见。偶然看到个人影,倒显得格外显眼了。林绯荷一路走去,远远就看到了远处静立着的陆长风。她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料想陆长风定是为了此事而在烦恼,便想着去看看能不能开导一下他。 “师兄?”林绯荷已然走到陆长风身后,但他似乎并没有发现,依然背对着她。林绯荷这才发现,陆长风是站在一座破屋前。而这座破屋,让她想起了刚入天清门那会,桃染带她半夜溜出来,意外看到了掌门玉方神神秘秘地进入了这个破屋。 “师妹是有何事?”陆长风直直看着眼前的破屋。 “掌门回来了?” “尚未。” “那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陆长风轻叹口气,“师妹可相信今日灵妖阁之妖所说?” 林绯荷思忖了片刻,“那,师兄可相信?” “不信。”陆长风嘴上这般说着,但脸上却满是疑虑。 “既是不信,师兄又为何在此苦恼?”林绯荷一语道破。 陆长风无助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师兄你是心地澄明的人。今日灵妖阁说的言辞凿凿,虽然师兄总说着妖都是坏的,但实际在你内心里还是会愿意相信几分的。”林绯荷看了看陆长风,“在师兄心里,所有的人与妖之阂,终是抵不过心底里对真假善恶的执着。若是所言为真,即便是妖所说,也是要相信的。若是所行为善,即便是妖所为,也是会心存敬意的。” “师妹竟能这般洞察人心?”陆长风苦笑着,“那你觉得,今日灵妖阁所说,是真的吗?” 林绯荷又思考了好一阵,“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灵妖阁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 “灵妖阁与天清门敌对,人与妖也势不两立。灵妖阁或许是对天清门有着敌意,但天清门本身也敌视灵妖阁。灵妖阁或许是没有恶意的,他们终是为了自保罢了。因为他们知道,若不制肘天清门,天清门就会对付他们。” “照师妹的说法,倒是天清门的不是,逼得灵妖阁行恶了?”陆长风皱了皱眉,明显对林绯荷的观点有着强烈的异议。 “没有说,是谁的不对。天清门与灵妖阁,人与妖,就像互相用刀抵着对方脖子的两方。互相怨恨对方用刀威胁自己,又互相不愿意放下抵住对方的刀,因为都在担心着,谁先放下刀,谁就会被对方所害。于是乎,双方都告诉自己,只有把对方杀了,自己才能活下去。但其实,若双方愿意试着去妥协,去放下刀,不是会更好吗?” “师妹所言,昔日听来天真简单,如今道出却让人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其实,眼下师兄之惑并不难解。”林绯荷看了看破屋的门,“今日的真假是非,都在这扇门的后面。只是,师兄担心的是,万一一切真如今日灵妖阁所说,你该怎么看待掌门?” “不错。”陆长风神情严肃,“师父自幼教导我。在我心中,他就是正义的化身,与妖势不两立,不为任何利诱所动摇。但,若师父真的与灵妖阁有勾当,还是与珓灵石有关……而此次天清门之乱,更是始于师父说,是莫炎长老他……”陆长风欲言又止,万般纠结终融成一声叹息。 又到了半夜时分。漆黑的房间里,林绯荷却毫无睡意。她细细听着房外的动静。待万籁俱寂,林绯荷壮着胆子,悄悄打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对比此前,天清门如今夜里冷清得连看守的人都没怎么见到。林绯荷一路摸索着,很快就潜出了天清门。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夜出天清门,只是眼下天清门静寥,到了深夜,天清门外倒更显阴森骇人了。林绯荷默默给自己壮胆,慢慢走在天清门外黑漆漆的蜿蜒小路上。 “大半夜跑出来。不怕被天清门罚吗?”桃染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林绯荷吓得一个激灵,“我就知道,你还在这儿……” “那是自然。你们掌门还留着我做客呢……” “少胡说八道了!”林绯荷并不当真,“你分明就是偷偷潜进来的……” “看来,你都猜到了。”桃染歪着嘴邪邪笑着,“那你又怎知,我会在这里?” “我只是想着,你会趁夜离开……” “这个倒是猜错了。以天清门如今的境况,我要想离开,用得着等晚上?”桃染坏笑着,“我在这儿,是等着看戏的。” “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林绯荷实在不明白桃染的所作所为。 “你既不知我到底想做什么,那为何,今日你在陆长风面前,还要帮着我说话,让他相信我今日所说?你就不怕,我确是要对天清门不利,而你,俨然成了帮凶?” “我……我与长风师兄所说,不是帮你,只是说出我的想法罢了。”林绯荷想了想,“所以说,你今日所做,到底是想干嘛?” 桃染也想了一下,“为了你。你信吗?” “为了我?”林绯荷回忆了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事,“你装成长风师兄的样子,勾引思月,还想非礼她……怎么就是与我有关了?” “勾引?非礼?”桃染对她的言辞有点惊讶,“你竟这般想?” “不……不是吗?”林绯荷撇了撇嘴,“我倒是觉得,你是不是看上思月了,才……”她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他轻轻勾起,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她下巴的肌肤。一下子,他的脸与她就那般近了。 “莫非……你这是吃醋了?”桃染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怕我喜欢上别的女子?” “啊?”林绯荷茫然了。 桃染的嘴角欣然勾起,脸又凑近了她几分,“小绯绯莫不是,喜欢上我了?” 林绯荷倒吸一口冷气,心脏跳动得如同横冲直撞的小鹿,但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直勾勾地看着他无比靠近的魅惑的脸。 正当林绯荷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桃染勾起她下巴的手移开了,人也后退了一步,没有刚才那般靠近了,“这,才叫做勾引。知道了吗?” “我……”林绯荷对这个转变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裴思月之前见到你与我了。她怀疑你,还与陆长风说了。我今天这般设计,你出手救了她,她自是不会这般疑心你与妖有勾结了,只要你别再被抓着什么,她就权当此前看错了。” “怪不得今天思月问我的话怪怪的……” “不过,因着这般设计,又能看一出好戏,倒挺不错。”桃染得意一笑。 “什么意思?”林绯荷有种不祥的预感。 桃染只微微笑着,透着一脸的深不可测。 第二十七章 深夜的好戏(二) 夜入三更,天清门内看着风平浪静,暗里却似是波涛汹涌。 傍晚时分才回到天清门的玉方此时又悄然出现在破屋前。似是早已轻车熟路,他凝出法术打开了破屋的门,淡然地走了进去。随后,门又轻轻关上了。 破屋外,陆长风的身影出现了。这一夜,他一直躲在破屋附近的暗处,静静候着,却不知道想要等到什么。终于,他看到了玉方,神神秘秘地进入了荒废的破屋。片刻,他恍惚着从暗处走出,站在破屋前,看着紧闭的门,忐忑地想着,门的后面,到底会是什么。 “难不成,天清门当家大弟子已练成了,隔门透视之术?只这般远远站着,便知屋内种种?”一个声音轻轻地从陆长风的身后传来。陆长风回过身,只见桃染兀然出现了,怀里还有个一脸状况外的的林绯荷。 见此情景,陆长风先是一惊,又是一阵疑惑,很快又生出警惕与戒备。他立刻拔剑相向,“你要做什么?” 林绯荷记得自己刚才明明还在天清门外,对桃染说的什么好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时只觉自己突然被他搂了过去,再回过神来,自己竟又回到天清门内了,面前还站着陆长风。她还没来得及对这一切做出什么反应,就看到陆长风拔出了剑,眼里尽是敌意。“师兄,你冷静。”她从桃染的怀里挣脱,挡在了桃染的前面,“他……他……”她看了看桃染,语气弱弱的,“他只是迷路了……” 桃染听到林绯荷的说辞,轻轻笑了一下,一把又将她揽进怀里,“你不就想知道你师父进去做什么了吗?”他看着陆长风,“若信我,就跟着来。现在这里,不宜有大的动静。”桃染紧紧搂着茫然的林绯荷,转身便缓缓走远。被紧紧搂住的林绯荷也只能跟着他走。 陆长风依然举着剑,眉头紧皱。看着桃染缓缓走去的背影,他踌躇了片刻,把剑慢慢收入了剑鞘,犹豫着,还是跟了过去。 桃染带着林绯荷,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才缓缓松开了搂住她的手。陆长风也跟了过来了。 “这里不错。适合看戏。”桃染兀自浅笑着,长袖一挥。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云幕。陆长风分明看到,云幕里有人影挪动。他定睛一看,一个人背对着云幕,只留黑乎乎的背影。另一人正面向着云幕,出神看着他身前隐隐发着微光的石头与卷轴,此人竟是玉方。陆长风惊诧着,而此时,云幕里更传出了玉方的声音。 破屋里,洛居依然静静站在角落,静静看着玉方又是贪婪地端详着珓灵石,又是打开卷轴琢磨着什么。许久,洛居冷淡地开口,“天清门都这般了。你倒还有心思整天围着珓灵石?” 玉方不屑地笑了,“天清门这般又如何?只要这珓灵石能为我所用,我便能修为大增。到时候,天底下,我便是最强大的存在。不需要天清门,我也能成为这世间的主宰,个个都还是要对我毕恭毕敬!” “然则珓灵石封印未解,你还是要依附于天清门。不然,便是前功尽弃。”洛居依然语气冷漠,“莫炎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独天峡易守难攻。莫炎躲在那里,定是想修成天清门秘术,再与我一决胜负。”玉方脸上写满了阴险与狡黠,“那就要打断他这个念头,让他自乱阵脚。” “如何?”洛居显然对玉方的话很感兴趣。 “珓灵石。” “你想用珓灵石诱出莫炎?” “不仅如此。”玉方得意一笑,“有珓灵石在,天清门的困局,珓灵石的封印,都会一一解开。” “此般利用珓灵石,你就不怕惹来灵妖阁?” “灵妖阁不足为道。我,自有安排。”玉方脸上挂着阴森的笑。 破屋外,看着云幕的陆长风已然惊讶不已,他从未见到,露出这般神情的师父。他越发觉得,曾认为很是了解的师父,自己竟似是这样的一无所知。 “今晚的戏,比我想象中的,要更精彩。”桃染倒是一脸淡定。云幕渐渐变得模糊,渐渐开始消散,渐渐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刚看到的石头,就是传说中的珓灵石?”林绯荷回忆着云幕看到的一切。 “不错。”桃染淡然回答。 “不过,掌门说的什么利用珓灵石,我怎么都听不懂?” 桃染只微微侧过脸,看向远处。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林绯荷分明看到,玉方已缓缓步出破屋,悄然离去。 陆长风蓦然握紧了手中的剑,转身便走向破屋的方向。 “你想进去亲自一探究竟?”桃染一下猜到了陆长风的心思。 “与你无关。”陆长风的语气并不友好。 第二十八章 深夜的好戏(三) 夜月如水,铺得地上一片霜白。 陆长风只默默坐在一处台阶,许久都没有说话。林绯荷也静静坐着,时而看看默不作声的陆长风,时而看着夜空中清冷的月色。 也不知道这般坐了多久。陆长风终是闷闷地开口说话了,“夜深了。你还是回去吧。” “师兄,你还好吧?”林绯荷觉得桃染的情态还是怪怪的。 “灵妖阁到底要做什么?你应是知道的吧?”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陆长风兀然笑了笑,“你与他关系貌似不错。” “我们是朋友。” “与妖做朋友?” “他本性并不坏。只是在灵妖阁与天清门的对峙中,他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罢了。” “这么说,你知道他要对天清门不利?” “知道。”林绯荷顿了顿,“但我也知道,天清门同样不会轻易放过他。” “灵妖阁的布置,离不开你的相助吧?”陆长风好像想通了什么。 “我初入天清门的时候,确实把他带进来了。但我以为,他只是单纯想解开灵妖山的结界,让灵妖阁的妖重获自由。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他的目的,远不止这么简单。”林绯荷叹了口气,“我也明白了,天清门与灵妖阁之间,人与妖之间,彼此的敌对与怨恨,太重太深,我很想去改变,但却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师妹还是想着,人与妖和平相处?”陆长风也叹了口气,“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身处其中,路在脚下,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这个世界太大,人很多,也有很多妖。要彻底改变,我怕是做不到了。但我想,能试着改变多少就是多少吧。一点一点,或许,总有那么一天会实现吧。” “那师妹如今,做到了多少?” “嗯……”林绯荷想了想,蓦然望向陆长风,“师兄,我与妖是朋友,还帮过他潜入天清门。你不恨我吗?不怪责我吗?” 陆长风眨了眨眼,“若是旁人,或许我早就拔剑相向了。但既是你,或许就不一样了。” “嗯?” “第一次在灵妖山遇见你,我便想,竟有这样单纯澄明的女子。这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至今也没有改变过。我不愿意用任何恶意去揣度你,即便你承认了,与妖勾结,也帮助过灵妖阁。” “为什么?” “因为……”陆长风看着她,眼里似乎有星星在闪烁,“我……”他欲言又止,只默然笑了笑,眼里的星光似乎都黯淡了下来,“罢了。这样就够了。” “什么意思?”林绯荷听得一头雾水。 陆长风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他把视线移向远处,“不过,你还是不要与他走得太近。他毕竟是妖,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可,师兄你知道了,不也没什么吗?” “我不一样。” 林绯荷竟扑哧一下笑了。 “怎么了?”陆长风疑惑地看着她。 “我想,我还是有改变了一点的。至少,师兄你已经开始不反感人与妖做朋友了。” “做朋友?”陆长风想了想什么,“那,我算是你的朋友吗?” “若是师兄不介意,我当然很乐意与你做朋友啊!”林绯荷答得很坦率。 “好啊。那我们,也是朋友了。”陆长风欣然一笑。 第二十九章 深夜的好戏(四) 回到房间,林绯荷顿觉困意袭来,连烛台都懒得点亮。如今天清门弟子寥寥,像她这样的新弟子,也没什么课程能安排。从明日开始,都被打发去刚修缮好的藏书楼整理书籍去了。藏书楼书籍众多,被安排去的弟子只有她与裴思月还有另外几个男弟子,可想而知,工作繁重,定是要劳累不已了。林绯荷想着,还是要赶紧抓紧时间休息,不然接下来都是体力活。 她一下躺倒在床上,看着蚊帐顶,困得眼皮直打架。 “就这样和衣而睡,不怕着凉?”桃染的声音感觉是从很近的面前传来的。 林绯荷猛一睁眼,只见桃染已与她近在咫尺。他高大的身躯撑在她上方,几缕散发轻轻垂落在她披散耳边的青丝上,借着窗台透进的月光,丝丝流光恍若将他垂落的发丝与她散开的发缠在了一起。没有烛光,房间昏暗,纵然很近,但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却分明能看到,他的眸里,有清亮的光。是窗台映下的月光折射其中吗?还是说,他的眼眸本就灿若星辰?她情不自禁地直直看着他的眸,仿若沦陷在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星河。她感觉到,心中的小鹿又开始在蹦蹦跳跳了,两抹暖意在脸颊肆意蔓延。 “你怎么在这儿?”林绯荷的头脑开始有点发白,脱口而出的话竟显得有点莫名其妙。 桃染把脸又凑近了,近到俯在了她的耳边。“你与陆长风也做朋友了,是吗?” “算……是吧?”林绯荷回答得有点心虚。她自觉陆长风这般出类拔萃,与他以朋友相称,似乎还是她高攀太多了。 “那,我这个朋友,与陆长风一样吗?”桃染轻柔地在她耳边问道。 林绯荷细想了好一番,“不一样……” 黑暗掩盖了桃染不自觉勾起的唇角,模糊了他微微溢出的笑意,“有何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林绯荷不知所措地咽了咽口水,“我见到你,会有种紧张的感觉……” “那你喜欢这种感觉吗?”桃染的语气柔若春风化雨。 “喜欢……”林绯荷此刻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都不在了。 桃染的唇角勾起得更肆意了,他的脸慢慢从她的耳侧又回到了她的眼前,“我也喜欢。” “嗯?” “我喜欢你。” 黑暗中,林绯荷只看到他眸里的光闪动着,如一股涓流漫入她的心头。借着月光,她看到他的脸又靠近了,近到她能感觉到,他的唇触到了她的唇。这种感觉,美好而奇妙。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投入在他的吻中,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背,慢慢环住了贴近着她的他。 桌上的烛台倏然亮了。两抹缠绵的唇慢慢分开了。林绯荷睁开眼,看到他的脸还是那么近,他眸里的光映着烛光变成了灿烂的金色。 “小绯绯要记得了,”桃染微微上扬着嘴角,“我们可不再是朋友了。” “那……是什么?” 他又凑到她的耳边,微笑着轻声细语,“恋人。” 林绯荷惊得眨了眨眼睛,心跳得如同疾驰的马蹄。 “小绯绯以后就只能对我动心。”桃染依然在她耳边呢喃,“要紧紧记着。” 林绯荷紧张得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早点休息。”他在她耳边说着,趁势轻吻了她发烫的脸颊。 刚刚才被烛光点亮的房间一下又陷入了黑暗。林绯荷猛然从床上坐起。烛台的火熄灭了,桃染也消失了。 “做梦?”林绯荷这么想着,但脸颊还残留着的吻的触感,好像在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不是梦。她把手放在胸口,感受着怦然跳动着的心,“我……喜欢……他?”她小声自言自语,一抹羞涩的笑意漫上了她的红唇,如春雨润物,慢慢沁着她绯红的脸。 天清山山脚,毛忧看着漆黑的夜空,觉得自己在这里等得都快要长出蘑菇了。“我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来?傻啊?”他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如你所愿,可以离开了。”桃染从不远处的黑暗中走出。 毛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缓缓坐起身,“总算知道要走了?我还以为你准备住在天清门了……” 桃染看了看毛忧的表情,故意语气傲娇,“也不是不可以。”说着,做出转身要走的情态。 “喂喂喂!”毛忧慌张叫住他,整个人急得站了起来,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琥珀扔到他脚边,“走啦!” 桃染得意地微微笑着,化成了一束光,消失在琥珀里。 毛忧熟练地把握在他手里的细线一拉,细线另一端系着的琥珀回到了他的手里。 毛忧才刚抓稳了琥珀,一道光就从琥珀中蹿了出来。桃染又翩然出现了。 “此行可有何收获啊?”毛忧说着,把琥珀抛给了桃染。 琥珀裹着细线,划出了一道弧线,被桃染轻而易举地抓在了手里,“收获颇丰。” “怎么了?”毛忧的表情变得正经了。 “玉方又准备有新把戏了。” “可,你之前不是说,灵妖阁不插手的吗?玉方怎么布置,与我们何干?” “此一时,彼一时。天清门的内斗大戏已经落幕。接下来,我们若不暗中介入,就凭莫炎的能耐,根本斗不过玉方。到时候,天清门重归平静,我们便是前功尽弃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桃染淡然地玩弄着手中的琥珀,“无殇最近如何了?” “无殇?”毛忧对桃染的话题转变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他认真回想了一番,“自你回灵妖阁之后,他就规矩很多了。没什么特别的。” “那他应该会觉得无聊了吧?”桃染心里似乎有了盘算,“这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去忙活好了。” 毛忧听着听着,想了想,“话说,你潜入天清门这么久,就探得了这点儿事?” “怎么?” “就这事儿,你不用潜进去也可以知道的啊?用得着折腾这么久?” “自然,还做了很多事。” “还有什么事?” “这就与你无关了。”桃染把手一背,傲慢地走开了,“不要多管闲事。” 毛忧极其无语地扁着嘴,“反正我就是犯傻才跟你来这一趟的!” “说的不错。”桃染走远的身影一下消失在了黑夜里。 “你!”毛忧很想争辩什么,但还是忍下来了。他也逐渐走着远离天清山,很快就在夜色里消失了。 第三十章 神石惊现(一) 这天,黑压压的乌云如同吞噬了整个天空,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林绯荷与裴思月撑着伞,一路跑着去到藏书楼。 “怎么这么大雨?”裴思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发现整个人都被雨打湿了大半。 “是啊。”林绯荷也被雨水打湿了不少,她把湿漉漉的雨伞放到一边,看了看空中厚厚的云层,“感觉还要下很久……” 狼狈的二人走进藏书楼里,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摆放着的各种典籍。 “幸亏这几天把藏书楼的书都挪回来了。不然,就今天这雨,怎么搬?”裴思月心觉侥幸。 “不过,天清门的籍要不是都有术法保护,能御水御火的吗?下再大的雨,应该也不会有影响的吧?”林绯荷随手拿起一本书,轻轻用被雨水打湿了的衣袖擦了擦书的封面。果然,水渍迅速凝成了水珠,从书上滑落。书的封面依然还如原来那般,不沾一点水印。 裴思月无语地摇摇头,“谁担心这些书了?我是说,这种天气,要是让我们搬书的话,不都成水人了?” 此时,只见到一阵亮光闪入了藏书楼,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雷响。二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雷电好像就劈在附近吧?”裴思月往外张望了一下,“幸好我们走得够快。不然,被雷劈中了也不定……” “话说,”林绯荷在藏书楼里四处张望,“怎么只有我们俩?” “果然,就我们老实。这么大的雨,还电闪雷鸣的,那几个人肯定躲着,趁机不想过来了。”裴思月没好气地瞟了林绯荷一眼,“我就说,不用急着过来。你偏不。你看,现在就我们两个傻瓜了吧?” “这本来就不应该迟到。何况,这又不是下刀子……”林绯荷没觉得冒雨过来有什么不对的。 这是,一个弟子全身湿淋淋地走了进来。 “师兄好。”林绯荷与裴思月异口同声地跟他问好。这个弟子是安排他们几个在天清门的新弟子整理藏书楼书籍的负责人。 “二位师妹,今日突降暴雨,厨房侧的柴房因年久失修,意外坍塌。几个师弟被临时调去帮忙了。所以,这几天,藏书楼这边便只有你们整理了。辛苦你们了。” “什么?”裴思月觉得难以接受,“这么多书呢,就我们两个弱女子!师兄是想累死我们吗?” 那个弟子也神情无奈,“唉……如今天清门弟子寥寥。此前内乱之事外扬,一般人怕受牵连,这柴房坍塌,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修缮工匠愿意来。于是,也只能安排几个师弟过去帮忙先修缮着。”他看了看满地的书籍,“二位师妹这几日就尽力而为吧。能整理得多少便是多少吧。” 裴思月郁闷地撅着嘴,一言不发。 林绯荷看了看裴思月的神情,识相地帮着圆场,“知道了师兄。我们会尽力做好的。” 那个弟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就步出了藏书楼,融入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当中。 第三十一章 神石惊现(二) 雨渐渐变小,小到变成了稀疏的水滴,打在那块兀然出现在天清门外的神秘石头上。微微晕出的光,被点缀其上的雨珠折射着、衬托着,显得诡秘而梦幻。林绯荷与裴思月,跟其他围观的弟子一样,只看着这块神秘的石头,各种好奇,但却没有人敢伸手触摸。 “掌门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声。 林绯荷顺着声音张望,只见玉方走了过来。他神色自若地打着伞,一身衣袍也是干爽整洁,大雨过后的路水渍斑斑,但他的衣脚却并没有沾上一点水湿,可见,玉方一路走来是那般气定神闲,毫不匆忙。与玉方相比,跟在他身后赶来的陆长风就有点狼狈了。林绯荷分明看到,陆长风的头发沾满了细碎的雨滴,衣袍的衣脚也被沾湿了一大道水痕,可以想见,他是急匆匆过来的,一路上没有打伞,也没有在意脚下的湿漉。 “这是怎么了?”玉方看了看满是碎石的地面。 “回禀掌门。”一个弟子站了出来,“我们刚才见雨势变小,想出来查看天清门外设置的防守机关有否被暴雨影响。没想到,意外发现了这块奇怪的石头。” 玉方好像这才发现了碎石当中有一块微微发光的石头,“这块石头?从何而来?” “掌门,这儿原来是一大石。方才大雨时曾有一道强大雷电。许是击中了大石,把大石劈成了碎块。而这块奇怪的石头,应是本来藏于大石中的。大石碎裂,它便掉了出来。” “哦?”玉方淡定地看了看石头,缓缓蹲下身,伸手要去捡起那块石头。 “师父,小心!”陆长风担忧地喊住了玉方,“此物出现得蹊跷。说不定有何不妥?” 玉方并没在意,他淡定地拿起了那块石头,缓缓站起身,细细端详了一番。 “师父,您可是有头绪了?”陆长风看着玉方把那块石头看了又看,许久没有出声。 玉方的脸上突然露出欣然的笑,“这可是块神石啊!” “神石?”玉方的话一出,围观的弟子都是一惊。 玉方笑着捋了捋他的胡子,“天清山是灵气富集之地。此石孕育于此,吸收山中灵气而成,乃神石也。” “师父,这究竟是何神物?”陆长风也疑惑地看着玉方手里的石头。 “若是没猜错的话,此石能延年益寿,增长修为,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贝。不过……”玉方又把石头看了一番,“这等好事,也是讲究机缘的。” “机缘?”弟子们听到神石有这般强大的作用,都很是好奇。 玉方没有作声,他把手里的伞递给了身边的陆长风,然后把原来握着伞柄的手用力握成拳头,停在了石头的正上方。几丝弱光透过指缝一闪而逝。一小股血从握紧的拳头冒出,滴落在下方的石头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滴在石头上的血一下子便不见了,石头的光一闪一闪的,但并没有太大改变。“看来,我是没有这等福气了。”玉方笑着松开了拳头,刚刚明明还冒出血的手此时分明没有一丝伤口。 “师父,您是何意?”陆长风对玉方的举动满怀疑惑。 “我以前曾听你们师祖说过,天清山灵气汇集,每隔百年左右,就会诞生一神石。与神石结缘的人,可吸收神石之力,从而修为大增,还能延长寿命。据说,百年前的天清门掌门许临扬,便是当时与神石结缘之人。他那时吸收了神石之力,修为一日千里,助他后来平复了灵妖阁的乱事。而他本是从小身体孱弱,自从吸收神石之力后,便觉神清气爽、精神焕发,最后也成了长寿之人。” “这么神奇?”那些听着的弟子都议论纷纷。 “不过,只有有缘人,才能有此奇遇。”玉方看到周围的弟子兴奋不已,淡然出言。 “师父,何为有缘之人?”陆长风道出了一众弟子的疑惑。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我的血滴落其中,其光不变,神石也并未有变化。说明,我与它并无缘。”玉方似是有点惋惜,“有缘之人,他的血能让其光变强,而神石也会变成透明状。” “掌门,我们也可以试试吗?”周围的弟子都想试试自己是不是那个与神石有缘的人。 “稍安勿躁。”玉方淡然 第三十二章 神石惊现(三) 裴思月一路上走着还是气呼呼的,快走到藏书楼的时候,没留神还被一个石子绊了一下。她懊恼地把石子踢开了。 石子蹦哒着滚到林绯荷的脚边,撞到她的鞋尖后又翻滚着去了另一个方向。林绯荷顺着石子的轨迹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角落,有一颗不怎么起眼的桃仁。她煞有介事地走过去,蹲下身子把桃仁捡了起来。 “这东西,好熟悉?”她回想起之前桃染曾与她说的,能与他有所感应的桃仁,“是他的布置?” “你干什么?”裴思月已走到藏书楼入口,回过身看到林绯荷蹲在不远处的角落一动不动的。 “没什么。”林绯荷把桃仁握在手里,神情变得有点凝重。 而此时,玉方已回到他处理公务的案桌前,把那块灵石放在了桌边。 “师父。”陆长风径直走了进来。 “怎么了?”玉方一眼就看出陆长风情态有些不对劲。 陆长风瞄了一眼案桌上的神石,“师父,所谓神石,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徒儿不信。” 玉方皱了皱眉,看着一脸严肃的陆长风,“你这是何意?” “徒儿从未在任何天清门典籍中见过有此记载。若真有此物,怎会籍要中只字不提?” “这个,也是我听你们师祖说的。此物难得一见,自然未记入书籍中。” “徒儿倒觉得,此物与珓灵石相像。” “长风,不许胡言!” “徒儿记得,此前曾在藏书中见过珓灵石的图案,形状与这所谓神石几乎一模一样。”陆长风看着玉方,目光炯炯,“师父到底有何谋划?” “你是在怀疑我?”玉方的语气中透出不满。 “徒儿不敢。只是此前灵妖阁交出了珓灵石卷轴,而此物又与我在书中见过的珓灵石图案极其相似……” “这并非珓灵石。” “那,敢问师父,珓灵石的卷轴现在何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徒儿忆起,当日师父与莫炎长老交手,您们二人都在东南处的小破屋前倾力相搏。那个破屋,荒废已久,是否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陆长风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地都说了,“还有,师父此前要诛杀莫炎长老,说他勾结灵妖阁,但此事从来没有切实证据。师父是否应该进一步查实,再问罪莫炎长老?” “够了!”玉方愤而大吼,“长风!你让为师很是失望!你这是在质疑我冤枉了莫炎?怀疑我另有所图?” 陆长风跪下了,“徒儿自幼跟在师父身边长大。在徒儿心里,师父一直都是正气凛然、深明大义之人。可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徒儿越来越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执意这般做?眼下天清门人心离散,徒儿很后悔,当日师父召集弟子要围诛长老的时候,徒儿或许就应出言劝阻!或许,师父愿意三思而行,天清门也不会沦落到此境地!” “放肆!”玉方气得把案桌的公文都扫落一地,“滚出去!面壁思过!滚!”他用手指着门口。 陆长风郑重叩拜了一下,“是。”他默默站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陆长风这小子……”玉方看着陆长风刚才离开的门口,“真是越大越烦人了……”他的脸上竟现出了杀意。 已是中午时分,林绯荷与裴思月吃过午饭从食堂里走出。裴思月对今天的午饭菜式很满意,一扫上午被陆长风摆脸的郁闷。倒是林绯荷总有所想似的,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 “你怎么了?”走在前面的裴思月回过头看着神色恍惚、慢呑呑走在后面的林绯荷,“看完热闹回来就怪怪的?你之前明明都是神采飞扬来着?” “是吗?”林绯荷稍微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没有呀?” 裴思月只疑惑地皱了皱眉,一脸嫌弃的,“神神叨叨的?那你还要不要回去午休了?走得磨磨唧唧的?刚才吃饭也是磨磨蹭蹭的……” “啊?”林绯荷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我先不回去了。我还想四处走走。你先回去吧。” “姑奶奶,你早说嘛!”裴思月满脸晦气,“害我早早吃完饭了还得等着你……” “对不起啊……” 裴思月摆着一副臭脸,转身就走。 林绯荷见她走远了,便兀自往另外的方向走。她四处游走,又是低头又是左顾右盼的,似乎在找着什么。她就这般,走过草地,走过流水上的小桥,走过横廊。 “又找到了。”林绯荷在一片与主殿相接的草地边上,看到了一颗隐藏在草丛之间的桃仁。她蹲下身,把桃仁捡了起来。林绯荷细细回想起之前桃染说过的,他能与桃仁感应,能感知到桃仁周围的所见所闻。“天清门发生的一切,根本就都在他的股掌之中……”林绯荷把桃仁紧紧握在手里,“今天发生的事,难道也是他?”她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脸上写满了不安。 “师妹在这里做什么?” 林绯荷回过头,发现陆长风正向自己走来。她慌忙站起来,把握着桃仁的手收到身后。“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找你的。”陆长风的神色看着很凝重。 “找我?” “嗯。我本来是在你们院子外等着的。但只见到思月师妹,她说你要四处走走。于是我便在天清门四处找你。总算见着你了。” 林绯荷听着陆长风这般找自己,感觉就不大对了,“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他。” 林绯荷竟一下心知肚明,“他?” “你与他相熟,应是知道如何能把他约出一见的吧?”陆长风不点明。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她握紧了手中的桃仁,“不过,你想要见他,他自然会有办法知道。” “好。”陆长风并未多说,淡默地转过身要离开。 “师兄!”林绯荷纠结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陆长风疑惑地看着她。 “换个地方说。”林绯荷悄悄松开了紧握桃仁的手。桃仁在她身后掉落草坪里。 “换地方?”陆长风看了看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换个地方再说。 林绯荷没解释什么,默默就走向了不远处的凉亭。陆长风心生疑惑,但还是跟着她走过去了。 第三十三章 对话(一) 陆长风随林绯荷来到了凉亭下。到了凉亭,林绯荷也并没有立刻说什么。她先是在凉亭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又四周看了一番,似乎都确定过了,才安然坐到凉亭的石凳上。“师兄,坐。”她礼貌地招呼一直站着看她看来看去的陆长风坐下。 “师妹是有何事?” “我……”林绯荷咬了咬嘴唇,思考了一下,“我想说,对不起。” “嗯?”陆长风没明白。 “要不是因为我之前帮桃染进来天清门,天清门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师兄也不会这般愁眉苦脸的……”林绯荷低下了头,“都是我的不好……对不起……” 愁容满面的陆长风硬是挤出了一丝微笑,“你之前不是说,很能理解灵妖阁,觉得他们对付我们,也是为了自保?” “我……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些天看到天清门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也很难受。而且,今天又有事发生了,我担心,会不会是他……”她都不敢说下去了。 “师妹也觉得今早发生的事,有蹊跷?” “我总觉得,掌门今天说的什么神石,长得很像珓灵石?”林绯荷忆起那晚桃染布出的云幕所见。 “我也是这么觉得。为此,我还特意去找了师父。”忆起找玉方的情形,沉着脸的陆长风神色更沉重了,“他勃然大怒。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所以,我想找他问清楚。” 林绯荷回忆起当时桃染骗陆长风说他是与玉方暗中交好才能潜入天清门的,她初听着陆长风的意思,以为是他因桃染当日的误导而对玉方心生怀疑,惹来他与玉方的不睦。她的内心不觉一沉,深觉自己应该澄清一下真相了,“其实,桃染能入天清门,有他的方法。最初是我带他进来的。后来他再潜入,我想也是差不多的。他应该有另外的帮手。所以说,他能来天清门,应是与掌门无关的。他那天应该是乱说的。” “我也不知道。有很多的事情,我都想当面与他问清楚。包括今天发生的事。” 林绯荷没有作声。 “师妹,有些话,我想还是要跟你说的。”陆长风顿了一下,“此前你说过的,还有那晚你所说的,我这几日都认真想了许多。我想说的是,在天清门与灵妖阁之间,你可以对灵妖阁心存善意,但你不能被灵妖阁利用着,帮他们毁灭天清门。” “我并不是这样想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做了什么。我总想着要阻止要改变,结果却好像成了帮凶……发生那么多的事了,却依然没完没了,层出不穷……我不敢想,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世间安得两全法?师妹,你还是应该做出选择。摇摆不定,没有立场,只会沦为被灵妖阁不断利用的工具。” “我……” “这个世间可以有灵妖阁的存在,只要他们能安分守己,不危害生灵。但这世间,不能没有天清门。”陆长风说得掷地有声,“这个世上,多的是不懂法术的普通百姓。若是妖想对付他们,谈何容易?轻轻一弹指,或许就是几条性命。这正是天清门奉行的最高宗义,守护天下的所有人,特别是最普通的百姓。只有天清门存在并足够强大,世间的妖才会对人心存忌惮,不敢轻易为非作歹。若是天清门不在了,世间的其他流派尚不成大统,到时候,妖就会失去掣肘。真到了那时,天下这么多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该怎么办?” “我从未想到过这个……”林绯荷开始意识到,自己一直想的理所当然的真是太简单了。 “我们人尚且有纲纪法度,用以约束治罚,他们妖呢?师妹曾说,他是好妖,没有恶意,谋划许多也是情势所迫。但其他的妖呢?人,尚且有居心叵测。妖若生了恶念而没了拘束,他们的杀戮会是何等深重?师妹可曾想过?” 陆长风的话,字字打在林绯荷的心里。 “师妹,你是心地清明之人。你应该也察觉了,天清门走到今日的境地,与灵妖阁脱不了关系。如果,你还是如原来那般所想单纯,再被灵妖阁利用,天清门或许就真的……” 林绯荷听得内心一阵挣扎。 陆长风看到她的这般模样,心生怜惜,不禁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一举动,被远远躲在一边偷看的裴思月看在眼里。中午时,她知道陆长风要找林绯荷,心觉不对劲,便也四处找寻。没想到,远远的,看到了陆长风与林绯荷在凉亭交谈得甚投缘,眼下陆长风还这般安慰林绯荷。她不禁想起今天陆长风对她的冷淡,甚至开始回想起来,今日陆长风虽是没理睬她,却有瞟了林绯荷一眼,神情古怪。一些事情开始蹿入裴思月的脑海。林绯荷这几日的如沐春风,今日莫名的急转直下,甚至还有当时看到过疑似林绯荷与一白衣男子在一起的事。“难道说绯荷是跟长风师兄他……”裴思月脑海生出了不好的想法,“她今天情绪突然低落是因为看到我缠着长风师兄而心生不悦?长风师兄通晓变相之术,会不会那次所见与绯荷关系亲近的是师兄变相而成的?所以他听我说了这事,根本不在意?”她的心态开始崩溃,“林绯荷,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对长风师兄动心思的……” “你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裴思月身后传来威严的声音。 裴思月慌张回头,“掌门?”她惊得捂住嘴巴。 贸然出现在她身后的玉方看了看裴思月眼里噙着的泪,又看向了凉亭,他看到陆长风在与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弟子在投缘攀谈着,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他似是明白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裴思月……”裴思月还是轻捂嘴巴,回答得紧张兮兮的。 “好。你随我来。”玉方转过身。 裴思月定了定神,回头看了看还在凉亭交谈着的陆长风与林绯荷,脸色一沉,又看了看玉方慢慢走远的背影,也只能跟着玉方了。她也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玉方这个高高在上的掌门亲自把她这个低级弟子唤去。 第三十四章 对话(二) 人来人往的市集,似乎比平日里还要热闹许多。街头巷尾,都不乏人在纷纷热议。市集中心的一座茶馆里,吵杂的议论声中,一桌安静得出奇的茶客倒显得格格不入。这桌只坐了两名男子。一个男子白衣如雪,披散的黑发如墨,倒茶举杯品尝,举止投足之间尽显儒雅而不染纤尘。另一个男子衣着偏色深灰,稍稍束起的发髻只簪了一枝简约的木质发饰,他端着茶杯,不时左顾右盼,眉宇间尽是不羁与洒脱。二人,一个看着温润如水,一个看着不拘如火,坐在一桌,乍现反差鲜明。不过,纷纷扰扰的人们都没有好奇,这般看着格格不入的二人为什么会坐到一桌,毕竟他们热烈关注着的另有其事。 “热闹非凡,熙熙攘攘,不错。果然比呆在灵妖阁要好玩。”毛忧听着周围的人声如潮,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察觉他手里端着的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凉了。 桃染倒还是一副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模样,自斟自饮,偶尔不慌不忙地用嘴轻轻吹着杯里微烫的茶水,“吵闹不堪。不过如此。” 毛忧放下茶杯,鄙视地瞟了他一眼,忙不迭地把手伸向桌上摆着的一盘花生米,一下抓了好几粒,放入嘴里,“好像是你自己说要来的吧?怎么这会儿听着倒好像是我逼着你来似的?” 桃染没有搭理他,只淡然地呡了一小口茶水。 “不过,还真是有趣了。”毛忧笑着又吃了几粒花生米,“你之前不都是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作派吗?最近是怎么了?又是看戏文,又是出来吃茶,倒是接点地气儿了啊?” 桃染对毛忧这般无聊的关注只浅叹一声,“你出来这么久了。又是听又是看的。倒与我说说,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毛忧对桃染的话锋突变有点没适应过来,“能有什么收获?现在他们关注的不就是天清门的布告?” “说说你的想法。”桃染竟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劲头。 “我的想法?”毛忧对这个问题更觉得没头没脑的了,“这显然是天清门收买人心的套路罢了。本来天清门因内讧之事失了不少人心了。现在天清门公然布告说,自己这里出了宝贝,还愿意把公之于众。这显得仙风道骨的,不是明显是挽回颜面?” “也算是没有白出来一趟……”桃染又呡入一口茶水,“不过,玉方的把戏,目的可远远不止这一个。” “不止一个?怎么说?” “你听了这么久周围的议论,应该知道,天清门的布告,讲的都是什么了吧?” “知道啊。不就是天清山出了一块神石,要寻找它的命定宿主?” “寻找所谓宿主的方法,你不觉得似曾相识?” “神石与宿主的血有感应?”毛忧思忖稍许,蓦然有点恍然大悟,“珓灵石?” “玉方已经耐不住了。神石只是个幌子。为的是想找到能解开珓灵石封印的命定之人。”桃染对玉方的诡计看得挺透彻。 “玉方还真是傻。他难道真的没猜到,我们把珓灵石的卷轴给他,只是想利用天清门解开封印罢了?” “知道与不知道,结果都一样。”桃染又往茶杯里倒入了茶水,“对了。无殇那边如何了?” “他已经去独天峡了。” “看来,单靠莫炎,是算不过玉方的。如果这回不是我们插手,怕是莫炎很快就会中了玉方的算计了。” 毛忧稍稍一惊,“难道说,玉方这次的布置,还想着要引莫炎出手?不过,以莫炎的能耐,他应该不会知道,所谓的神石,就是珓灵石吧?” “这就是玉方的高明之处了。既能够引得莫炎现身,又能瞒天过海……”桃染的脸上闪过一抹诡谲的笑。 “怎么说?”毛忧还是无法参透其中意图。 “在莫炎看来,玉方是绝对不可能把珓灵石堂而皇之地展示出来的。玉方这次反其道而行之,确能让莫炎相信,所谓神石,不会是珓灵石。” “对啊,”毛忧很同意这点,“莫炎最上心的,也是珓灵石。如果他料想这个不会是珓灵石,他又怎会出手?” “按照玉方编出来的,神石能够提升修为。如果,让天清门找到了他臆造的神石宿主,即便那人不是天清门的弟子,天清门也会把他招入门下。那就等于天清门又多了一个修为高强的高手。莫炎躲在独天峡,本就孤立无援,势单力薄,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玉方壮大实力的。” “莫炎就不会想到,这可能是个圈套?” “莫炎根本别无选择。”桃染的语气中有一种了然于胸的不屑,“不过,我们灵妖阁插手了。玉方的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 “说起这个,”毛忧想到了什么,“玉方竟然都不想着提防我们?难道他就这么看不起我们灵妖阁?” “玉方早就猜到,灵妖阁愿意把卷轴给他,就是想利用他找到被他据为己有的珓灵石,以及要利用他寻找解开封印的方法。而在他真正实现这一切之前,他笃定,灵妖阁只会静观其变。他这次的反其道而行,也是料想着,我们不会猜到,这个神石就是珓灵石。” “玉方还真是老狐狸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尔尔。”桃染似乎并不把玉方的诡计放在眼里,“说起来,这段时间,没有不知死活的妖,妄想前去天清门闹事吧?” “你都以灵妖阁阁主的身份下了严令。这天底下的妖,谁还敢忤逆?我派去天清门附近蹲守的手下也都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毛忧不知不觉已经把一整盘花生米吃得差不多了,“其实,我们这次谋划这么多,不就是想要瓦解天清门吗?你之前说,灵妖阁不能公然出手。但,那些不是灵妖阁的妖若是趁此机会进一步扰乱天清门,不是对我们更有利吗?” “一个天清门覆灭了,还会有其他的门派要壮大成为第二个天清门。说到底,还是要对付灵妖阁,对付妖。没完没了的。既然如此,我们妖此次就更不应该公然出手,免得败坏了名声。就让他们看着天清门自己覆灭,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妖并不是他们一直以来想象的那样,不择手段,狡诈凶残。” “你还想着,要以此改变世俗对我们妖的看法?” “试试,未尝不可。”桃染的脸上漾出一抹浅笑。 “我看,难。”毛忧并不看好他的这个终极目标,“话说,玉方策划了这么大的把戏。天清门应该挺热闹的吧?你有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 “怎么可能?你那些桃籽不是很厉害的吗?” “没有了。” “没有了?”毛忧心里一惊,“难道说,被发现了?” “出叛徒了。”桃染说着这事,却如下雨被打湿了鞋子一般淡然,“所以,待会儿,我要去天清门一趟。” 毛忧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走吧。”桃染掏出几小锭碎银放到桌面。 “银子?”毛忧把碎银拿过来看了又看,“还是真的?”他看了看桃染,“你哪来的钱?偷的?” 桃染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我不像你。做起没良心的事来,眼不眨心不跳的。这钱,我有的是光明正大的方法得到。” “光明正大?”毛忧觉得不可信。 桃染不想与他多说什么了,把他手里的碎银夺了过来,放到桌面上,就翩然起身离开了。 “又是这样……”毛忧对他这种高冷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 第三十五章 对话(三) 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寂寞的烛火摇曳出一片昏黄的光,把林绯荷的身影投在墙上化成一朵深黑。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拨弄着一小撮桃仁。烛光映着她的脸,透出无尽的愁容。 忽然,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温柔地握住了她拨弄着桃仁的手。 林绯荷呆滞了一下,缓缓侧脸回望,不出所料,是桃染来了。她看到桃染的眼里,依然闪动着迷人的亮光,让人一时迷醉。但她很快回过神,手轻轻从他的掌心挣脱。 “你拿回去吧。”林绯荷悠悠地把那撮桃仁拨到桃染此刻按在桌面的手边,“不要再落在天清门了。” “拿回去?不可能。”他把手从桌上移开,并没有碰那撮桃仁,“对天清门的情况一无所知,灵妖阁迟早沦为待俎之鱼。” “现在的天清门才是待俎之鱼。”林绯荷从桌边站起,转身面向身后的他,“所以,你能不能放过天清门?” “凭什么?”桃染的语气听着平静如水,却莫名有种暗流涌动的凌厉。 “天清门已经寥落,目前不会对灵妖阁造成什么威胁了。到此为止,可以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天清门这条虫子还没死,只不过是受了点伤罢了。”桃染的话语透着冷峻。 “你要毁掉天清门吗?”林绯荷投以难以置信的目光。 “有何不可?” “这世间不可以没有天清门!”林绯荷有点激动了,“我知道,灵妖阁对天清门有很深的成见。但对于这世间所有的百姓来说,天清门就是守护神。因为这世间有天清门,他们才能够安居乐业,远离妖患。” “我怎么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妖也会有好的?既然如此,何来妖患?” “这世间有很多好人,我也相信有很多好妖。但是,世上也是有坏人的。所以,才会有衙门,有官府,惩恶扬善。没有了天清门的震慑,即便是很小部分的妖,他们心存歹念,要加害普通百姓,后果会是如何?” “小绯绯,你真是太看得起天清门,也太小看灵妖阁了。”桃染不屑地讪笑,“你可曾想过,天清门此前在妖中树敌无数,如今这般人尽皆知的潦倒,但却一直没有遇到趁机寻衅的妖,是为何?” “难道说……”林绯荷看着桃染,他那深邃的眸,此刻真像深不见底的暗泉。 “要不是我以灵妖阁阁主的名义,按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妖,你认为,天清门还能有这段时间的安逸?”桃染向林绯荷走近了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她,有种让她颤抖的压迫感,“你刚才口口声声说,要我放过天清门。其实,我已经放过他们了。” 林绯荷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既是放过,那你这次是想干什么?你上次来一趟,就挑拨了长风师兄与掌门的关系。现在,又出了神石之事。而天清门的不少地方,你都布下了桃仁洞察情况。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小绯绯,你讲的倒是不少,却都是错的。”桃染依然看着她,“第一,不是挑拨陆长风与玉方的关系,而是他们本就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第二,玉方搞出来的什么神石,与我无关。第三,天清门不过如此,没有了天清门,这世间也不会怎么样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就此罢手,放过天清门?” “不错。”桃染紧盯着与他近在咫尺的她,“因为天清门百年前也没有放过灵妖阁。你根本不会明白,灵妖阁这百年来都经历了什么?而这一切,都是拜天清门所赐。”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如果毁了天清门,这其中结下的冤仇,还会有其他的门派,想要找灵妖阁算账的。不要再徒增仇恨了。” “我知道,你总想着人与妖和平共处,灵妖阁与天清门相安无事。只不过,灵妖阁与天清门之间的隔阂,没有你想象的这般简单。” 林绯荷听得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感,“你上次说,你喜欢我,是吗?” 桃染对她这句冷不丁蹦出的话,不觉有些讶异,“是。” “那不是喜欢,”她直直看着他的眸,“不过是乍见之欢。”林绯荷有点哽咽了,“真正的喜欢,不应是这个样子的。” “喜欢,应是什么样子的?” 林绯荷默默垂下头,“不知道。但,一定不是这样的。” “那,小绯绯觉得,你对我,是什么?”桃染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她的眼又再次与他的目光相接。 “我?” “你对我,才是乍见之欢。”桃染的眼眸似是有一股哀伤在丝丝蔓延,“我知道,今晚你所说,都是受陆长风影响。我与他之间,你似是更偏向他,更信他。而不是我。” “不是我不信。而是,我从来都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信,你的心地是善良的。而对天清门,如果不是因为灵妖阁,你也不会做针对天清门的事。我信,你终是没有恶意的。但除了这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也很担心,担心纵然你没有恶意,却还是会迷失在情势的敌对里,越陷越深。可是,所有的这些,好像都是我一个人在想罢了。你根本从来不愿意与我真正靠近。你离我,真的很远。”林绯荷说得鼻子一酸。 本来还直直看着她的眸竟默然移开了,抚在她下巴的手也移开了。桃染默默背过身,“不是我不愿意与你靠近。而是,我不想你卷入其中,徒增烦恼。你知道得再多,又如何,你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愿坦诚相待,谈何喜欢?” 桃染背对着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算了。我先走了。” “走?”林绯荷皱着眉,“你又要做什么?” “不是有人想要见我吗?那我就去会会他。” “你要找长风师兄?”林绯荷一下明白过来,“你不会,又想误导他什么吧?”她对此还是心存疑虑。 “你若是好奇,那就一起来。”桃染终于转过身,望向她。 “一起?”林绯荷有点不敢相信。 桃染只微微点点头。 林绯荷纠结了一下,还是想要跟着去了解更多,“好,我也去。” 桃染的嘴角微微扬起涟漪,他缓缓走过去,坦然地牵起了她的手,“那就走吧。” “等等……”林绯荷拉了拉他。桃染疑惑地看着她,而林绯荷则把目光投向桌上的那一小撮桃仁,又看了看桃染,“你忘记拿了……” 桃染只淡然地眨了眨眼,“不要了。都随你处置吧。” “让我处置?” “你不是怕我布下这些,是又要谋划什么对天清门不利吗?”桃染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可以把它们都毁了。” 林绯荷的心猛然一惊,随即漫出一阵慌乱。她一把抓起桌上的桃仁塞到他牵着她的那只手里,“收好。不用在天清门,还有很多地方用得上。” 桃染轻轻微笑,看着他手心的桃仁,“也对。”他的手稍稍握紧了掌心的桃仁,再摊开手掌时,已然空空如也。 第三十六章 对话(四)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窗外洒入的月光潺潺流转。借着微醺的月色,桌上摆放的棋盘披上一方银白,上面星星点点的棋子反出零落光华。桌边人——陆长风手执棋子,久久没有落子,恍然的目光似乎已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思并不在这棋局之上。 “谁?”黑暗中,陆长风蓦然开口,恍惚的目光刹那变得警惕。 “不看不知道。原来,陆公子喜欢下盲棋?”冷冷的却带着几丝嘲讽的男声响起,伴随着陆长风跟前的烛台倏然地被点亮。 被烛光打得暖黄的墙面,忽然出现了两抹黑影。 “你?”陆长风看清了,来者便是桃染,还有被他牵着的还没在闪现中回过神来的林绯荷。 “不是你说的,要找我吗?”桃染翩然走到桌边坐下,与陆长风对面坐着。林绯荷见势,也坐了下来,坐在了这二人侧边,大有保持中立的姿态。 陆长风一直执着棋子的手忽然松开了,棋子静然落入他肘旁的棋盒中。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神色泰然的桃染,透着浓浓的戒备,“我想知道所有的真相。” “所有的真相?”桃染态度慵懒地拨动了一颗棋盘上的棋子,“我知道的真相多了去了。” 陆长风对他这般拐弯抹角的态度明显生出反感,但他的面上表情还是平静的样子,“好。那我便一件件问你。但,你说的,都必须是真的。” 桃染不屑一笑,“必须是真的?你哪来的底气要求我?” 陆长风被激得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你!” 林绯荷被这一拍桌吓得一抖,她看着这两个人并不友好的谈话气氛,很想说什么缓解一下,但她目光几番在二人身上游走之后,终是决定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我这话是说得难听了些。但却是事实。”桃染脸上泛起的微笑隐隐约约透着一丝丝邪气,“我说的,你若信,便是真话。你若不信,便是假话。更何况,就算我说的不是真的,你会知道吗?” 陆长风被桃染这般的傲慢激得握紧了拳头,但他终是看上去还是冷静的。 林绯荷看着桃染说话这股目中无人的劲头,忍不住偷偷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袖。收到这个讯号的桃染只瞟了她一下,脸上依然是一抹浅浅的狡猾。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迟早会真相大白。就算你可以骗得了我一时,他日水落石出,我定会与你清算。望好自为之。”陆长风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风平浪静的,但话说得还是透着浓重的不满与警告的气息。 林绯荷一时看看桃染,一时看看陆长风。桌上的烛火跳跃,在这二人目光交锋之间,她竟有种看到火花迸溅的错觉。眉头不觉皱了皱,林绯荷觉得这气氛越发不妙了,但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思量再三,还是默默地继续坐着,一言不发。 “不过,我既然来了,自然会如实相告……”桃染说得轻松自若,目光流转着落在林绯荷身上,倏而漫上两眸柔情,“坦诚以待。” 林绯荷的目光不觉与他相遇。坦诚二字,桃染说得轻巧自若,但在她听着,却如一颗结实的鹅卵石,扑通一下就落入了她的心河,荡起阵阵涟漪。 桃染说话情态的转变,陆长风自是看在眼里。他看到林绯荷与桃染不经间的对视,眼眸深处默默拂过淡淡的阴郁。他淡淡地笑了笑,又直直看向桃染,表情又变得警惕而严肃,“此话当真?” “我以灵妖阁阁主的名义担保,如何?”桃染依然是恬淡如清风的自若。 “好。”陆长风思忖再三,“那我且问你,莫炎长老并未与灵妖阁勾结,是吗?” 这个问题,让桃染轻轻皱了皱眉。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这一个个问题没头没脑的,我得说到什么时候?不如,你直接说出你的所有猜想。若是有不妥的,我再道出其实。不是更好?” 陆长风也迟疑了一番,但他似乎没想出桃染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可以。”一连串的事情如同流水一般,在陆长风的脑海里涌动,他思绪万千,试图把这么久以来发生的所有串成一线。“从你在灵妖山胁持绯荷师妹开始,便都是你的设计。你故意让我发现你的修为已可冲破结界,诱使我回天清门通报,诱使天清门作出行动。而绯荷师妹心思单纯,你更利用她,潜入天清门,窃探得我们的布置。” “说得很像那么回事。”桃染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冷静而淡然的语气似是默认了陆长风的猜测。 “藏书楼的火是你所为,天清门秘术也是你所盗。也是你故意给出所谓的珓灵石卷轴。为的就是挑拨我师父与长老们互相猜疑,引得天清门内部相争,沦落到今日的境地。”陆长风的目光如利剑,直逼向桃染,“好阴险的设计!” 面对陆长风愈发不带善意的咄咄目光,桃染倒还是镇定自若。他把目光转向桌上的棋盘,淡定地伸手抓起了一颗棋盘上的白棋,轻轻地落在了棋盘上的另一个位置。棋子的这一变动,刚才棋盘上还是黑白相持的局面一下有了改变。眼下,这棋局竟一下子让白棋占了上风,而黑棋则更像是四面楚歌。 “若不是本就居心不良,又何来挑拨一说?”桃染嘴上淡然地说着,目光还是落在棋局之上,似乎内心根本没有一丝波澜,“若不是几个天清门长老本就怀有异心、意图谋反,区区一本天清门秘籍,又怎能让他们露出野心?若不是玉方本就贪婪伪善,区区一个珓灵石,又怎能让他乱了方寸、大开杀戒?”桃染看向陆长风,眼里尽然是嘲讽与讪笑,“玉方和莫炎本就是宵小之辈,难得陆公子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竟看不出丝毫?” “蛊惑人心,扰乱视听。你才是始作俑者!” 第三十七章 对话(五) “合作?”本想着继续沉默着的林绯荷忍不住说出了声,瞪大眼睛看向桃染。她觉得完全难以理解,明明现场气氛一点也不友好,桃染竟然还能语气平和地道出要与陆长风合作?何况,要是想与人合作,不是应该先与人搞好关系吗?可刚才桃染与陆长风谈得都差不多是剑拔弩张的情势了,这一转折说要与陆长风合作,这不是摆明了要挑事吗?林绯荷给情态得意的桃染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这般乱来了,毕竟她看到了,听到“合作”一说的陆长风已经要崩不住了,那直逼桃染的眼神,感觉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滚!”陆长风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眼,拍在桌上的手已然被紧紧握成了拳头。 桃染看了看就差亲自下手撵他走的陆长风,又是不以为然地一笑,“别啊!陆公子可千万要想清楚了。”他也站起了身,翩然地把双手背在身后,嘴角的笑意尽数透着轻蔑与不屑,盛气凌人。这一刹那,林绯荷恍然间才想起,桃染毕竟是灵妖阁的阁主,他是万妖之王,高高在上。“毕竟,”桃染的眼神掺入了几分阴险,“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拒绝与我合作?” “你!”陆长风似是压制着心头的怒气,“竟然要挟我?” “不敢。”桃染倒是说得举重若轻,“你当然也是可以选择不与我合作的。只不过,我若是把天清门掌门私藏珓灵石还有神石造假、欺人惑众的事散出去了,你说天清门会有多少热闹可以看?” “不要!”林绯荷听得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看到桃染与陆长风都唰地把目光投向自己,林绯荷意识到自己的插嘴有点失态而唐突了,她尴尬地呡了呡嘴,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想说……这样不好……万事……以和为贵……” “确实不好。”桃染竟气定神闲地搭上了话茬,仿佛现在挑起事端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所以,我可以给天清门留一线生机。就看陆公子怎么做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陆长风很不情不愿的,但似乎也明了,眼下的局势,更多地掌控在桃染手中,对天清门不利。 “这话听着很耳熟?”桃染煞有介事地瞄了一眼林绯荷,“我想做什么?”他竟做出颦眉思考状,好像他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许是被小绯绯说服了。天清门还是很重要的存在的。只是,掌门应该换个人了。新掌门,才会有新气象嘛。” “你想让天清门变成灵妖阁的傀儡?” “不要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灵妖阁。”桃染从棋盘中抓起一枚白棋,往上轻轻抛起。白棋跃起又落入了桃染的掌心,他五指一合,再打开时掌心已然躺着一枚黑棋。桃染把掌心翻向下,掌心的棋子一下子掉在棋盘上,发出闷脆的声响。“也不要总是以最好的眼光去看待玉方。”桃染满怀深意地看着陆长风,“他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三十八章 对话(六) 前一刻还看着桃染与陆长风气氛诡异地对话着、莫名其妙地说着合作,不知道怎的,下一刻,自己就已置身于天清山的小路旁,头上是一轮皓月,身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不时拂过的嗖嗖晚风。这是林绯荷被桃染倏然带离后最直接的感受——茫然。 “怎么了?”桃染看到林绯荷一脸茫然的。 “你怎么这样?都没点征兆,就出来了?”林绯荷看着桃染,似乎有点不满。 “难道说,你还打算跟陆长风再说说笑笑一番才离开?”桃染的话听上去酸酸的。 “那,离开前,总得道个别。这是礼节。” “无聊。”桃染对这所谓的礼节明显不屑一顾。 林绯荷对他这种无礼又高傲的态度有点不满,但想来,桃染是妖,确实可能不太懂人世的礼数习惯。想想,林绯荷也就觉得他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乎也就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不过,我没想到,”她回想起刚才的桃染与陆长风的对话,“你还真的放过天清门了……” “我何时说过,放过天清门了?” “就像你刚才与师兄说的,天清门如今这步田地了,你要彻底搞垮天清门,是很容易的事。但你没有这么做,说明,你放过天清门了。” “没想到,你看事情,倒是挺剔透。”桃染看着她,嘴角勾着弧度,身体不自觉地走近,“不过,天清门能不能让我放过,还要看陆长风的造化。” 林绯荷看到桃染这好好说着说着,怎么就又靠自己这么近了?她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慌乱地跳动。不知道怎么的,她脑海里划过桃染此前与她几次亲密接触的情状。林绯荷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后的几步距离有一棵粗壮的树。直觉告诉她,按这样的节奏下去,桃染很可能又要把她逼到背贴树干,然后…… 林绯荷一个激灵,迅速跑开了。 “干什么?”桃染皱了皱眉,看着林绯荷从他跟前挪开了,此时她身后的是空寥蜿蜒的山路。 林绯荷又看了看身后没有什么障碍物的山路,回过头来,又看到一脸疑惑又夹杂着些许不悦的桃染,“我……”她慌忙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我……我刚才看到那棵树上有虫,所以……” 桃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看了看那棵粗壮的大树,又看了看神情有些慌乱的林绯荷,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林绯荷看到桃染这副表情,更加心虚了,心想着要赶紧找话题,“那么说来,你应该都猜到,长风师兄不是真心答应与你合作了?”这话说出,连她自己都觉得生硬。 不过似乎桃染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他很配合地顺着林绯荷把话说下去了,“看来,你今晚坐在一边听得不少,还是有点收获的?” 林绯荷见桃染愿意接下这个话茬,也就放开说了,“长风师兄从小跟在掌门身边。他接受到的很多东西都是掌门灌输给他的。所以,师兄的想法难免会有些片面和固执。要他真心与你合作,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师兄本质上是正直善良的。他内心真正想的,是要守护好天清门。所以,只要你能真正做到不伤害天清门,我想,师兄也会对你慢慢改观的。” 桃染蓦地叹了口气,“要是陆长风能有小绯绯这般心思,我也就不必费这么多精力了。” 林绯荷显然听出桃染这话是对陆长风的嘲讽,“其实长风师兄也是很痛苦的。在他心里,玉方掌门是崇高的。但是现在,他开始怀疑玉方掌门或许并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样。他心里,应该很挣扎吧?”她深觉陆长风的不容易。 桃染看着林绯荷这么略带心疼的表情,一股不知名的不悦一下涌上心头,“你倒是挺了解陆长风?” “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人之常情?”桃染依然不悦,“既然你对人之常情这般了解,那你倒是与我说说,你觉得玉方是如何的人?” 林绯荷细细回想起她所接触的玉方,“我与掌门接触不多。不过,那晚云幕所见,却是印象很深。我还很记得,掌门的眼神,那份掩藏不住的贪婪与欲望。玉方掌门对珓灵石有着很深的执念。他,确实是个很可怕的人。我想,让长风师兄重新认识玉方掌门,或许会是一件好事。” 第三十九章 对话(七) 黑暗笼罩着整个房间。纵然外面的月色清明,但紧紧关着的窗户硬是透不过一丝的光华。弥漫一整个房间的压抑与黑暗,似乎也让房间里的裴思月无法安睡。黑夜里,睡梦中的她眉头紧锁,点点汗珠缀在她的额,表情挣扎而痛苦,似乎正坠入一场可怕的梦魇。一个激灵,裴思月猛然惊醒。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依然心神不宁。白天发生的事依然萦绕脑海,甚至刚才都渗入了她的梦中。四下漆黑,裴思月依然躺在床上,但她已没有了多少睡意,思绪涌动,她又忍不住回想起今日与玉方的对话。 “掌门,是有什么事?”裴思月跟着玉方一路走到一个静谧处。 “没记错的话,裴思月?你的父亲是当年天清门的得意门生——裴之华?”玉方打量了裴思月一番。 “正是。我娘亲也曾在天清门修习。” “好。”玉方笑了笑,似乎对裴思月的身世很满意,“当年你父亲可是很得师祖重视的。要不是他执意要回去继承打理你爷爷的学堂,现在也应是天清门德高望重的长老了。” 裴思月得意地咧了咧嘴,“我父亲也经常与我说起天清门的事。虽然他没留在天清门,但是他对天清门依然是有很深厚的感情的。”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还是说说眼前吧。”玉方把话题巧妙一转,“你,喜欢长风?” 裴思月愣了一下,显出女孩子的羞涩,“我……”她支支吾吾,终是弱弱地点点头,表示承认。 “可惜了呀!”玉方长叹一口气,“长风貌似心思并不在你身上。我刚才见他那般温柔微笑,还真是让我惊了一下。我还从未见他对女子显出这般柔情。这孩子,长大了!那女子,思月你可认识?” 裴思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了,“她叫林绯荷,跟我一样,也是刚入天清门的新弟子。” “哦!”玉方又想到了什么,“我倒是记着了,她是长年捐资天清门的林员外的外甥女。” 裴思月表情悻悻的,不悦的感情都写在脸上了。 玉方见裴思月的这般反应,心里便有了数,“长风这孩子,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要我看来,思月你才是最适合长风的姑娘。” 裴思月听到玉方这一见解,心情又好了一些,甚至开始有一阵窃喜,“掌门真是这般觉得?” “自然。我可是一直有意要将天清门的掌门之位传于他的,更属意他能尽快结一段姻缘。思月你出身书香世家,父母又与天清门有渊源。我料想的,适合长风的女子,就该是你这般的。” 玉方的话又惹得裴思月一阵开心,但她一想到凉亭里陆长风与林绯荷交谈密切的样子,心情又很快平复下来了,“可长风师兄又不是这般想的……” “长风这孩子啊,想事情总是太简单了。就像刚才,他便因神石的事情与我大吵了一番。唉……”玉方表现出痛惜不已。 “吵?”裴思月惊了,毕竟玉方与陆长风之间的师徒关系一直都是很好的。 “不错。长风猜到了,神石是假的。” “假的?”裴思月更惊讶了。 “唉……思月,我便与你说了吧。长风他,怕是没多少时间了……”玉方表情沮丧而伤情。 “没多少时间?掌门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年,我出外伏妖,从妖的手中救下了还是婴孩的长风,而他的父母都已命丧恶妖之手。适逢那时我丧妻失子,想来都是缘分,便把长风视如己出带在身边。但其实,当日我救下他时,他也已被恶妖重创,虽然后来我耗费巨大修为给他治疗,但也已埋下祸根。长风他,怕是活不过二十五岁了。” “怎么会?”裴思月难以置信,“您明明还说要把掌门之位传给长风师兄?而且,长风师兄修为也不浅……” “长风的修为再高,这伤已然在他体内种下了,也是无济于事的……”玉方叹息着一个劲摇头。 “我不信……”裴思月一阵心痛,眼泪都在眼里打转。 “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救长风的方法。终于,在一本医书上,找到了方法。这,也是我布置神石之事的初衷。”玉方顿了顿,“所谓神石,里面埋藏的是长风的一滴血。我在医书里看到,只要找到与长风之血能相互感应的人,以那人的血作药引,再配以药汤,便可救长风。” “所以说,神石是假的,是掌门您为了救长风师兄而想的方法?” “没错。” “既是如此,长风师兄为何会与您起争执?您可都是为了他才……” “长风他并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他。”玉方的神情哀伤而忧郁,“我只想让他能开心活着。” “掌门当真用心良苦。”裴思月听着内心感动不已。 “长风敏锐,他很快就看出今日我所做的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他怀疑我凭空臆造,是迷惑人心、另有所图。唉……我也是有口难言啊!”玉方悲怆地捶着心口。 裴思月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思月,”玉方望向裴思月,“你是真的喜欢长风?” “当然!” “那你可以帮我吗?救救长风……”玉方目光无比恳切。 “掌门请说。”裴思月对陆长风的事很是上心。 “长风命不久矣的事,你要保守秘密,连长风也不可告知。我不愿他多想。” “好。”裴思月对玉方的做法表示出无比理解,“我也希望长风师兄能活得开心。” “还有一事。长风性子倔,他知道了神石是假的,又未知实情,定会想办法阻挠。思月,你与长风走得近,他应是不会对你起疑心的。你要想办法阻止他做出任何扰乱神石之事布置的行为。”玉方郑重地拍了拍裴思月的肩,“此事,就拜托你了。等找到了长风的药引之人,助长风治好了伤,我定会把你所为他做的告诉他,让他好好待你,好好珍惜你这个好姑娘。” “掌门,我明白了。”裴思月慎重地答应道。 思绪悄然拉回到黑漆漆的房间里。裴思月仰卧在床上,目光直直看着上方,嘴里喃喃细语:“我一定要让长风师兄好好活下去!” 第四十章 对话(八) 天清门外,如水的月华洒在弯弯绕绕的山路上。林绯荷抱膝席地而坐,静静仰望天空的明月。她的身旁,桃染也是席地而坐,银白的月光把他的一身白衣映得如雪般清冷无瑕。 “你当真是喜欢我?想与我在一起?”林绯荷侧着脑袋,望着桃染的眼眸清澈透亮。 桃染点点头,眼眸里透着真诚与温柔。 林绯荷淡淡一笑,“与我在一起有什么好的?跟你这么厉害的妖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 “但对我而言,你很重要。” 林绯荷又想了一下,“你可想好了。我没你这般长寿,很快会变老变丑,估计……还可能会有很多麻烦。” 桃染倒是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小绯绯有点不一样了?”他稍稍勾起嘴角,“我记得,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会这般瞻前顾后的?” “我那时候想事情确实太简单了些。何况,人总是会不断成长的,不是吗?” “确实。”桃染的目光飘然游走,似有所思,“那么说,小绯绯可是怕了?” “怕什么?” “人与妖之间势成水火。你与我走得这般近,难保终有一日会被众人所知。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陆长风那般,对事守口如瓶,对你的这般另类行为心怀容忍。你不怕?”桃染故作试探,刚才还柔情似水的眼眸顷刻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林绯荷不以为然地巴眨着眼睛,“那我且问你,你真的觉得,像我这样敢与堂堂灵妖阁妖王接近的,会是普通人?”她的嘴角浅浅扬起,眼神里依然清澈,但那抹微微的浅笑却似有深意。 桃染怔住了,不自觉把眼前的林绯荷打量了一番,眉头微颦,勾起的唇角依然上扬着,只是深不见底的眸里闪动过几丝诡秘。 “哎呀!我是随口一说罢了!”林绯荷站了起来,灵活地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尘土,“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明天还要早起去收拾藏书楼呢!” 桃染一把拉住了她,“慢。”他也慢慢站起了身,洁白的衣杉却不惹一丝尘土,“稍等一会。”只听得他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怎么了?”林绯荷对他这个行为可算是完全想不明白。 “好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那两个看守天清门大门的弟子就要从茅房出来了。” “看守的弟子?”林绯荷回想着几次半夜溜出天清门,都没见过天清门大门是有人把守的呀?她向桃染投以疑惑的目光,感觉他这是在诓自己。不过,他这样诓她,好像又没有什么好处。 桃染淡定地直视着林绯荷质疑的眼神,浅浅的笑意又漫上嘴角,“你当真以为,偌大的天清门,夜里的大门会无人看守?” 林绯荷眉头皱成了一团,眼珠子一会儿瞟了瞟桃染,一会儿又看向天清门大门的方向,一脸写着难以置信。 桃染看着她这一脸戏剧性的表情,脸上的笑意又平添了几分戏谑,“爱信不信。”他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回去早些歇息。”月光下,他看向她,一脸的笑意缓缓融成温柔的宠溺。 林绯荷一时间有点愣神,脑袋倒是自觉地点了点。 桃染带着宠溺的笑意,飘然转身,沿着弯曲向山脚延伸的山路,翩然融进了远处的深黑,一晃眼便已不见了踪影。 一路回天清门的过程异常顺利,林绯荷轻轻松松地便入了天清门的大门。不过,她还是心存疑惑,进了天清门的大门,便鬼鬼祟祟地躲到一个暗角落,观察着大门的情况。 果不其然,才观察了一盏茶时间,还真的有两个天清门弟子走了过去。林绯荷侧耳细听,这两人的对话还是能勉强钻进她耳朵里的。 “唉!我觉得太邪门了!我之前也试过值夜守门的时候闹肚子……”一个弟子抚着肚子,“怎么就这么倒霉……” 另一个弟子倒是表情轻松,“怕什么?天清门外有结界,妖怪哪敢来?何况天清门外还埋有机关,我们去茅房前可是把机关按扭都打开了。谁敢靠近,肯定会触发机关。你看看现在风平浪静的。能有什么事?” 林绯荷看着这俩人一前一后走回去守大门,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天清门夜里,不仅有人守大门,还设了机关?她回想着自己偷溜出来的几次,每次进出天清门大门都顺顺当当的啊?这么说来,一直都是桃染在暗地里布置过了,方便她偷溜出天清门。林绯荷不禁心里一阵感叹,这天清门看着被护得万无一失的,但其实,早就陷入了桃染的股掌之中却浑然不知。桃染,他的谋算与心计,终是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林绯荷默默往厢房大院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回想着关于桃染的很多事情。她想起,在灵妖山初见时,他从天而降,白衣飘飘,宛若谪仙。她想起,那个他带给她的美好的生辰夜。她想起,他深情款款的吻,含情脉脉地对她说“喜欢你”。他在她心里,是那么美好的存在。只是,她也想起,初入天清门时所见的那般繁盛熙攘,还有当下天清门的寥落与困顿。他精心布置的所有,滴水不漏,独善其身,置身事外,只看着天清门内里自行溃散崩裂。这一切的发展,超出林绯荷最初的所有料想。桃染的心机深沉,也让她越发看不透。扪心自问,她是喜欢他的,只是,这份喜欢很模糊,因为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真正看清他。他与她之间这份喜欢,真的会有未来?林绯荷仰头凝望天上的静月,只觉四周是无比惆怅的宁静。 明月之下,天清山山脚,毛忧熟练地把那枚琥珀以细线牵引,握入手心。一束光从琥珀中显出,桃染已然出现在他面前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毛忧表情轻松,还把琥珀抛入半空,又用手接住,反复这般把玩,仿佛在他手里的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头。 桃染看着毛忧这副没个正经的样子,眉眼间掠过几分不满,但他早已熟识了毛忧的这般脾气,也就懒得说毛忧的不是了。“还算顺利。”桃染语气平淡,微颦的眉头似乎已经说明了,他在想着另外的事。“普通人?”他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你在说什么?”毛忧在一旁看着是一头雾水。 “对啊。我怎么就把最初那会儿的事给忘了?”桃染继续自言自语。 毛忧疑惑地用手在桃染眼前晃了晃,“说的什么呢?” 毛忧的这一晃手,倒让桃染回过了神。他瞟了毛忧一眼,嘴角又开始不怀好意地扬起,“我看你倒是闲得无聊。既是如此,明日,你去林府一趟。” “林府?”毛忧对这个任务指派非常疑惑,“干什么?林家的人应该还没回啊?” “就是没回府才好。”桃染背着手,仿佛把一切都心中有数了,“林府看门的老头应是知道不少事情的。你去跟他打听打听关于林绯荷的事情。” “林姑娘的事?”毛忧心觉更奇怪了,“有什么好打听的?” “让你去就是。废话真多!”桃染根本不打算与毛忧多说什么,“我先回灵妖阁。”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了。 “喂!”毛忧长叹一口气,“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要打听哪方面的事呢?”回答他的只有随风而动的沙沙树响。 第四十一章 独天峡(一) 自神石之事后,天清门开始有了些人气。有一些弟子请辞后主动回门,也有一些新人主动申请拜入天清门。而眼下,天清门里里外外最为忙碌的,莫过于神石的大典。玉方下令,神石现于天清门,定要把大典办得体面盛大,尽可能把神石在天清门展示以寻其主的事宣扬开去。 天清门上下大部分弟子都为神石的大典忙前忙后的,但作为天清门首席大弟子的陆长风,此时却是意外地无事一身轻。看着天清门的众多弟子在计划举行大典的主殿,又是收拾又是搬东西的,忙得如火如荼,游走至此的陆长风似乎有什么事想问一下这些忙碌的人儿,却终不知道怎么开口。 “长风师兄?”林绯荷手里拿着些用于布置的布匹,看到陆长风在主殿门外呆站着,想都不想便直接走上去与他打招呼了。 “思月师妹?”陆长风疑惑地把裴思月打量了一番,“你怎会在这儿?”毕竟在陆长风的印象中,裴思月应是被安排去藏书楼整理天清门典籍才对。 “我为什么不会在这儿?”裴思月一开始还没听出个大概,还好生细想了一番才领悟过来,“哦!原来师兄你还不知道我被调过来帮忙神石大典了?” “把你调过来了?”陆长风看了看主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数名弟子,又看了看身形娇小的裴思月,“为何?大典之事明明已安排了这么多人了?” 裴思月眨了眨眼,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其实心里已经在慌张盘算着了。毕竟,她是玉方特意安排过来插手神石大典的布置的。玉方特地不让陆长风处理任何与大典有关的事务。而且玉方认为,陆长风对裴思月应是没有太多戒心的,毕竟裴思月本就心思简单,而且愿与他主动亲近。让陆长风知道裴思月插手了大典的事,陆长风定有可能把裴思月当成了解大典筹备情况的桥梁。那裴思月就能反过来更多发现陆长风的不妥,进而告知玉方,让玉方能早做提防。不过这一切,是不能让陆长风知晓的。这是玉方对裴思月千叮万嘱过的。没想到现在陆长风这般就生疑了,不过,幸亏玉方已指点过她该如何应对陆长风。 “是这样的!”裴思月回想着玉方此前教她怎么说的,但心里还是如紧绷的弦,“他们说,这些大典的布置,要安排个女孩子来参与,才能粗中有细嘛……师兄你也知道,现在这天清门女弟子不多,就……就找到了我了……” “如此?”陆长风倒真是没有怀疑裴思月的回答,“看来,师父对神石大典颇为重视。” 裴思月见状,想着应是没有让陆长风看出什么,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那,师妹,神石大典,打算安排在什么时候?”陆长风见裴思月这般坦诚,还真的与她打探消息来了。 “师兄不知道?”这话其实是裴思月故意问的。她当然知道现在玉方对陆长风是守口如瓶的,而大典的很多事情也都没有对外公布。当时的布告也只是提及天清门会适时为神石举行大典以示重视,并以此作为契机,将其公之于众,寻找有缘人。不过具体时间,天清门当时是故意卖了关子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些人耐不住性子想知道更多内情,于是乎无形中让天清门又招揽了些弟子。她这般明知故问,也是玉方提点她,让她能更容易地博得陆长风的信任。 陆长风还真是顺着她的话回应了,“师父没让我接手大典的事情。所以,我并不清楚……”他这般说着,内心不住泛起一阵心伤。曾几何时,玉方把他当成最信任的人,而如今,他却宛如一个外人了。 “这样啊?可能是掌门觉得师兄你平日太忙了。难得这几日天清门多了些人手。师兄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裴思月故作神秘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声音压低了很多,直直凑近着陆长风,“不过,师兄你可是问对人了。你问其他人或许不一定知道。但问我,就算是问对了。” 陆长风又是一阵疑惑,“师妹此话何意?” “嘘!”裴思月把食指堵在嘴唇上,神色有种浮夸的紧张,“小点声。我也是刚才拿布料的时候不小心偷听到的。这里的人大多都只是知道大典概是会安排在半个多月后而已。不过,我刚才可是听到了,掌门跟几个师兄说,会在八月廿五举行大典。他还吩咐他们说,要保密,不然担心提前泄露会引来骚动。毕竟,现在独天峡那边也不一定太平……” “多谢师妹坦诚相告。”陆长风完全没有对裴思月起一丝疑心,反而还对她甚是感谢。 裴思月看到陆长风的反应,总算心里没这么慌了,“师兄是掌门最得意的弟子,迟些也会知道的嘛。不过,师兄可要保密。不然,我……”她做出担忧而可怜的模样。 陆长风很是明白裴思月的难处,对她的坦诚相告更加心怀感激了。他郑重地点点头:“师妹放心。” 裴思月这下是会心地笑了。难得陆长风这次对她生出了别样的好感来。她心里不禁感叹,玉方当真是从小看着陆长风长大的,对陆长风的心思真是了解。今天的事,经玉方此前指点她如何应付,不仅获得了陆长风的信任,还博得了他的好感。裴思月心里别提有多美滋滋的了。 陆长风倒是陷入了一阵思考。 “师兄?”裴思月拍了拍陆长风的肩膀,“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陆长风从沉思回过神,挤出了一个微笑,“那师妹且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了。”他转身便大步离去了。 裴思月看着陆长风渐渐走远的身影,眉头渐渐皱成了一团。“看来师兄真的是想要做什么傻事了?”她小声嘀咕着,“我得跟着他看看。”手里的布料被她随意搁置在一边。她看了看主殿忙碌得根本没留意到她的一众弟子,转头便随着陆长风走去的方向,远远跟着去了。 第四十二章 独天峡(二) 偌大的藏书楼,满地摆放着的成堆书籍,还有一个忙得不可开交却单薄得差点能被埋没在书堆里的女孩儿。这是这几日在藏书楼里都能看到的景象。藏书楼典籍众多,然而之前有份参与整理的几个男弟子还在柴房帮忙修缮,就连裴思月几天前也被安排去帮忙神石大典的筹备,这整理藏书楼这一繁重的工作,目前就只有林绯荷单枪匹马地在忙活了。不过林绯荷倒是挺乐得其所的。毕竟,藏书楼向来都是只有较高级的弟子和长老以及掌门才能入内的。林绯荷入天清门以来,还从未真正进过藏书楼,更别说看看里面的典籍长什么样了。这几天她整理书籍之余,也会不住地好奇翻阅一下的。就目前来看,藏书楼的藏书多是天清门的高深法术,像她这种刚入门的弟子,看了也是不知所云。林绯荷不禁感叹,怪不得要把天清门藏书整理的任务交给几个入门不久的弟子,毕竟这样的弟子,就算看了书的内容,也不懂其要。若是其他有一定修为的弟子看到了这些书的内容,或许就不是这般了。 当然,林绯荷也并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的。这几天,她在书堆里发现了一本介绍天清门历史的典籍,还有一本讲述灵妖阁来历的古书,她知道藏书楼的藏书都是施了法术不让带出的,不过这几天藏书楼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就趁机把她想看的几本书偷偷先放到一边,故意先不归到书架上,待整理书籍的间隙时候方便翻阅。这不,今天,她似乎又有收获了。 林绯荷本是习惯性地一边翻查着几个分册的《藏书目录》一边把手头的书归类,方便摆放上架。碰巧就有那么本书,翻查了好几个常用的分册都没找到。林绯荷便拿出那本最薄的分册,此前她还从未翻阅过这个分册,毕竟这册最单薄,估计里面记录的书籍记录也最少。她这一翻开,顿时便呆住。这本哪是什么《藏书目录》的分册?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还配着图画,分明是在详细介绍着什么。拿错书了?林绯荷又把书的封面翻过来看了看,“藏书目录”几个字清晰地印在书封上。没有拿错书?可这些内容怎么不对劲?她好奇地看了一下这册书里的内容。 “这是……珓灵石?”林绯荷看着第一页上面的图画,觉得画着的石头像极了她此前见到过的珓灵石。她又细读了这一页的文字,“这些内容都是讲关于珓灵石的?”她把册子里的内容大致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具体讲的什么没细看,但基本上每一页都会出现有“珓灵石”的字眼,可见整个分册里的内容都是与珓灵石有关的。 “这书也太奇怪了吧?”林绯荷把册子拿在手里翻来翻去的,越想越觉得不正常。“很明显,这册子的内容是被人换了的,换成了关于珓灵石的内容。可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林绯荷再次看了看书封,“把关于珓灵石的内容隐没在《藏书目录》里最不起眼的分册里。为的是不被人轻易发现?若是这么说的话,莫非是玉方掌门所为?”她又托腮沉思了一下,觉得对玉方的猜想并不成立,“不对。以玉方掌门的性子,他恨不得把任何与珓灵石有关的都握在自己手里,收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任何人发现。若真是他所为,这些内容就不会出现藏书楼了?但,如果不是玉方掌门,又会是谁呢?”林绯荷这么一想,桃染似乎就成了最有可能的了。毕竟,桃染都能轻易放火烧了藏书楼了,把书的内容移形换影,就更不算是什么难事了。“难不成,真是他?但若真是他做的,又是为了什么?”经过这么段时间以来的接触与了解,对于桃染的心机与谋算,林绯荷是很有数的。若这又是桃染弄出来的把戏,他定是有深沉的用意的。这个想法,让林绯荷愈发感到不安。 “绯荷师妹?”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藏书楼大门处传来,原来是陆长风来了。 林绯荷慌张地把手里的册子塞到身边的书堆的最底下,“师兄?”她定了定神,挤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以掩饰她还未平复的慌乱。 陆长风似是根本没有留意到林绯荷的异样。他环视了一下藏书楼很多还空着的书架,又看了看满地的尚未归置的书籍,再看了看势单力薄、孤军奋战的林绯荷,叹了口气,“师妹辛苦了。这么多的书要归置,也只有你一个人在忙活。本来当初师父制下三月遣返之策,就想着,藏书楼修缮要花费近两个月,其后还要安排我们几个驻留弟子用一个月时间重新整理好藏书楼。没想到,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到头来,都不如当时所设想的那般。”陆长风说着,脸上显出苦笑。 林绯荷见到陆长风这个神态,心里不禁嘀咕,难道陆长风与玉方之间关系恶化得很厉害了?“师兄,你与掌门……” 陆长风又是长叹一声,“这几日,师父都不愿见我。天清门上下的事情,现在都不让我插手。” 林绯荷心想,玉方这人确实不简单,他这样防着陆长风,肯定是为了神石的布置,毕竟陆长风已经起疑心了。不过,陆长风与玉方感情深厚,不到一切确凿的时候,他怕是也不敢真正确信的。而且,这其中,还有桃染掺和。真实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林绯荷也不敢胡乱猜想。如此这样,她也只能出言安慰了,“师兄别多想了。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你该相信掌门,不是吗?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陆长风皱着眉头,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师兄可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独天峡一趟。” “独天峡?”林绯荷一惊,“师兄可是认真的?如今大家都知道,掌门除了神石大典的事,最上心的就是如何对付藏在独天峡的莫炎长老了。你现在又与掌门他有点误会。你若是去独天峡,被掌门知道了,岂不是会误会加深?” “我一定要去独天峡找莫炎长老。当日天清门大乱,其中的内情,我想听听莫炎长老的说法。” “可……似乎还是太冒险了?” “直戳了当地去独天峡自是不行。要另有设计才行。” “另有设计?” 陆长风点点头,“需要他帮忙。” “他?”林绯荷心知肚明,陆长风这是指的桃染。 “还请师妹能设法联系他。” “让我联系他?”林绯荷一下犯起了难。天清门的桃仁之前被她搜了个干净,都还给桃染了。之后,她留意了一下,都再没有发现天清门什么地方有桃仁了。这么一来,桃染应是对天清门内的事情难以掌控了,而她自是难以在天清门里联系到他了。“这个……我想想办法吧……”林绯荷自己心里也没个底数。 藏书楼外,远远伫立着的裴思月沉默着,眉宇间尽是伤感与不甘。“林绯荷……”她咬了咬牙,“我不会输给你的……”一个毅然决然的转身,裴思月径直走开了。 待陆长风走出藏书楼时,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刚刚曾有一个人,无比怨怼地远远看着他与林绯荷在藏书楼里热切交谈。 第四十三章 独天峡(三) 灵妖山的某处树丛之间,忽然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撺动。一股玄青色的雾气隐约缭绕,所到之处,草木尽然枯萎发黑。一只巨大的蝎子在树丛间探出了头,高高翘起的尾巴上,不住释放着玄青气雾气的毒刺显得十分骇人。巨大的钳子对着周围的树木一阵挥舞,随着几棵大树应声倒下,从倒下的树之间缓缓走出的已是一个身着玄青色衣杉的男子。他回望着身后的狼藉,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凶光。是无殇。 只见他冷峻着脸,直直走到了灵妖殿外。玄青色的衣袍被他掀起,他单膝跪倒在大门紧闭的灵妖殿前。“无殇,求见主上。”他低着头,显得谦卑而恭敬。 灵妖殿的大门哗然打开。无殇站起身,步入了灵妖殿内。 灵妖殿里,桃染静静伫立着,双手背在身后,只留给进来的无殇一个孤傲的背影。“独天峡那头,可都处理好了?”桃染发问得听着漫不经心,对无殇更是头也不回。 “禀主上。莫炎已答应与我们联手。”无殇对桃染这种高傲的态度,眉宇之间划过几分不满,但说出来的话,听着依然恭敬而遵从。 “嗯。想来莫炎躲在独天峡也有些日子了。他的修为不知有没有长进?”桃染的语气依然漫不经心的,仿佛正在谈论的不过是今天的天气如何。 “无殇并未问及此事。不过,能感觉得到,他的修为高深。若真是交手,怕是也不好对付。” “修为再高,也不过如此。”桃染的言语里又掺入了丝丝不屑的意味。 “主上,我能感觉到,这个莫炎并非是真心想与我们灵妖阁联手的。不过是想利用我们摆脱他当下的困局。一旦助他事成,他定会过河拆桥,转而对付我们。既是如此,我们灵妖阁为何要做这种没什么好处的布置?要打击天清门,根本用不着这么复杂。” “无殇,你觉得,现在谁是灵妖阁阁主?”桃染冷冷问道。 “自然……是主上你……”无殇的回答显出几分谨慎与小心。 “哦。我是灵妖阁阁主啊?那为什么我吩咐下去的事,你总能说三道四的?”桃染猛一回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寒冰,“我是灵妖阁阁主。我吩咐的事,你跟着做便是。哪儿来的废话?” 无殇立刻跪倒在地,“请主上恕罪!” “无殇,你记住。我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别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桃染冷冷地瞟了一眼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无殇,缓缓又转身背对着无殇。 无殇谨慎地抬起头,看了看桃染孤高自傲的背影,牙关都咬紧了,手也默默握紧了拳头。“是。”无殇终是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语气也在尽力保持着卑微的状态。 “毛忧,进来。”桃染依然背对着无殇,却突然大声说道。 无殇看向灵妖殿大门方向,只见毛忧走了进来,情态火急火燎的,直奔向殿内放置着茶壶的桌子。毛忧一把抓起茶壶,把整个壶嘴都塞入口中,咕咚咕咚地仰头喝水。 无殇对毛忧这等无礼而肆意的行为不禁心生疑惑,他在猜想着,毛忧这肯定是被桃染派去做了什么任务回来,而这个任务应是重要且艰巨的。但,他却什么都不知情。桃染究竟背地里还做了什么布设?无殇想着便是心底一沉。 桃染倒是对毛忧的行为平静如初,只稍微皱了皱眉,微微瞟开的眼睛透着不满,轻叹口气,似是对此也是习以为常、不多计较了。“无殇,”桃染看了看还跪着的无殇,“你先退下。独天峡那边,你可要盯得仔细些。” “是。”无殇站起了身,很顺从地离开了。 无殇前脚刚一踏出殿门,后脚殿门便轰然关上了。无殇皱紧了眉头,盯着那扇关上的殿门,心中盘踞着巨大的忧虑,到底,桃染让毛忧去做了什么?他跟随桃染这么久,似乎从没有得到过像毛忧那般的重用。到底是桃染在提防着自己。“看来,要抓紧了。”无殇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嘀咕着。 灵妖殿里,毛忧一口气把茶壶的茶水喝个精光。“渴死我了!林府那看门老头儿还真能聊……”毛忧舒了一口气,似乎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了。 “就跟那个老家伙说说话,有这么难吗?”桃染不禁带上几分讽刺。 “你这么厉害,你去试试?”毛忧很不服气地反驳了。 “行了,说说。你都打听到什么了?”桃染倒是不屑于再与毛忧争辩下去了。 “我告诉你,收获可多了!”毛忧咧嘴一笑,“没想到,这林姑娘看着天真乖巧的,她身世竟如此离奇!” “怎么说?” “你猜得没错。那看门的老头是林家的老奴仆了,在林太老爷的时候就已经在林府里了。这人就是个话痨,看门这几月都憋闷了。我就佯装成一个问路的,跟他聊着聊着,他还真什么事都说上了……” “我只想知道,你打听到什么了,而不是一堆无用的话。”桃染径直打断了想要滔滔不绝说道自己如何与林府看门大爷搭讪的毛忧。 毛忧呆了呆,看了一眼桃染冷若冰霜的眼神,一下收敛了不少,“呃……我打听到了。林姑娘的母亲,当年贵为林太老爷的掌上明珠,放着顶好的姻缘不要,竟跟着一个琴师私奔了!” “跟一个琴师私奔?”桃染的关注点似是一下落在了琴师上。 “是啊!林姑娘的母亲,从小得尽宠爱,就是性子任意乖张了些。到了快婚配的年纪,林太老爷担心她这般的性子会影响到找好婆家,就聘了一位琴师到林府,教她弹琴,以陶冶性情,让她更懂娴淑静雅。没想到,林太老爷给找了一门好亲事了,他女儿竟跟着琴师私奔了。之后十几年,都杳无音信。这十几年里,林太老爷故去了,林府的宅子与家业都留给了现在的林老爷。就在林府上下就快忘了那个私奔的小姐的时候,她又回府了,还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儿……” “所以说,那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就是林绯荷。” “正是。林姑娘的母亲再回林府的时候,已是身体孱弱,对昔日私奔的琴师至死都只字不提。林府上下都认为,是那个琴师始乱终弃,林姑娘的母亲自觉没脸回家,一直在外颠沛流离,搞垮了身体。” “我猜,林绯荷的母亲是因为自觉自己身体不行了,才带着林绯荷投靠的林府,希望她的哥哥能看在林绯荷还算是林家的骨肉的份上,抚养林绯荷长大成人。” 第四十四章 独天峡(四) 林绯荷坐在藏书楼的一地书籍之间,心不在焉地翻动着手里那册内容被调包的《藏书目录》,思绪早就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了。 “唉……中午基本上都找过了。一个桃仁都没发现?难道说,他真的不再想着监视天清门了?”林绯荷皱了皱眉头,“不对。他这么谨慎又善于设计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天清门大意?就算他没有对付天清门的计划,也绝不会让他自己对天清门一无所知。只是,他还能把他的那些桃仁藏去哪儿呢?”她不禁想起上午陆长风的请求,“唉!师兄那边还急着要找他呢。怎么办呢?”林绯荷又是一阵苦思冥想,“若是联系不上他,那只能去灵妖山找他了?只是,现在天清门对出入的弟子都颇为严格。怎么可能轻易出去?要不,偷偷溜出去?”这一念头一生出,她一下就打消了,“偷溜就更不可能了!之前几次偷溜能这么顺利,都是他安排好的。现在没他帮着,偷溜出去谈何容易?” 林绯荷越想越迷茫,飘忽的目光不经意间又落到了手中的那册《藏书目录》。“对啊?他为什么要把这偷梁换柱的书安排在藏书楼?难不成,这书有蹊跷?”眼下没什么别的法子,林绯荷倒想着翻看一下手中的《藏书目录》,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端倪。 轻轻拨开书封,第一页的内容映入眼帘。“珓灵石并非真正的石头?”第一页的内容就让林绯荷吃了一惊,“不是石头,那会是什么?”她又继续往下读,“所谓珓灵石,其实是上古高人——珓灵的内丹精元。珓灵修为高强,无论是人还是妖的修为,都可渡为己用。世间皆对其神奇的内丹精元虎视眈眈。珓灵死前,担心自己的内丹精元会被妄用,又不忍毁掉自己的内丹精元,于是用自己的心脉之血封印住了自己的内丹精元。待人们发现其亡,他的内丹精元已被封印成石头状,故称珓灵石。珓灵更留下一卷轴释其奥秘,以期将来他的内丹精元能有缘解封,以成大事,以定天下。”一段文字读毕,林绯荷心里是疑窦从生,“人与妖之间的内丹精元是不同的,故而不能互渡修为。这个珓灵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内丹精元能这么厉害?”带着这个问题,林绯荷又翻看了好几页内容试图找寻答案,只在某一页找到了极简短的文字,“相传,珓灵的父母皆为不懂法术的普通人。母亲是绣娘,父亲是个变戏法的艺人?”林绯荷把书翻到了很后面,也没有再找到什么关于珓灵的信息了,“这就没有了?”她沮丧地叹了口气,猛一回神,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不对。我不是在找联系桃花君的方法的吗?”她郁闷地拍了几下脑门。 “师妹!”一个人声从藏书楼的大门处传来。 林绯荷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那册《藏书目录》扔到一边,在书堆里站起了身,“师兄,对……对不起……我偷懒了……”进来的是那个负责督促他们几个新整理藏书楼典籍工作的弟子。林绯荷觉得自己在不干正事被抓个正着,肯定要被责备一番了。 不过似乎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想。只见那个弟子愣了一下,憨憨地笑了一下,“师妹现在一个人整理藏书楼,也是难为你了。”林绯荷听着,他似是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反而有点宽慰的感觉,“师妹且放心。帮忙柴房修缮的几个师弟过几日便会回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林绯荷,“我来,是把这个转交给你的。” “这是什么?”林绯荷好奇地接过信封,信封上写着“绯荷小姐亲启”。 “应是家书。是一位姓杨的老伯送来的。我想着,许是师妹家中有什么急事。便立刻给你送来了。” “杨伯?家书?”林绯荷倒是觉得很奇怪,先不说她舅舅舅妈应是去祈福还没回府,就算是他们回来了,也应是不会给她写信的。她把信封上的字又看了一遍,认出来这确实是林府看门管家杨伯的字迹。难道真出了什么事了? “那师妹先忙。”那个弟子很识礼数地要离开,“若真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师妹可与我说。” “好。谢谢师兄。”林绯荷一见他走了出门,立刻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 信纸上竟是不同的字迹了,“致陆长风:欲往独天峡,明日申时,随机应变。”她看了看落款,“桃染?”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林绯荷真是搞不懂了,这桃染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这信带给陆长风。 藏书楼外,裴思月鬼鬼祟祟地出没。自上午瞥见了陆长风与林绯荷在藏书楼里密切交谈,她不忘找到玉方说了这事。玉方竟觉得,若林绯荷真与陆长风走得那么近,陆长风若有什么谋划,定会与林绯荷说,甚至会让林绯荷相助。陆长风修为远高于裴思月,要跟踪监视他而不被他察觉,不容易。但林绯荷就不一样了,她与裴思月一样,是刚入门不久的,修为浅薄,从她入手,或许会简单许多。有了玉方的这番提点,裴思月也想着要多留意一下林绯荷了。忙完手头上的事,裴思月便来到了藏书楼外观察林绯荷是否有什么异样。 这不,裴思月才刚盯梢不久,她就看到林绯荷从藏书楼走了出来。“她这是要去哪?”裴思月偷偷跟着林绯荷。 只见林绯荷一路小跑,来到了男弟子的大院前。让一个师兄代为通知后,陆长风从院里走了出来。林绯荷似是对陆长风说了什么,二人神神秘秘地去到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 “这是何意?”陆长风把林绯荷递给他的信看了一遍,还未明白桃染究竟有什么布置。 “我也不懂。”林绯荷对信中所写也是一片迷茫。 “看来,只能静观其变了。”陆长风把信收了起来,“还是多谢师妹代我与他联系了。” “联系?”林绯荷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主动联系过桃染,更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他。她帮桃染跑腿传递消息给陆长风,倒是无形中显得自己与桃染关系很是深厚一般。可,天知道,她与桃染之间,算是什么关系? 陆长风的神色有些黯然,“师妹对他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我与他……”林绯荷觉得自己都说不清了。 “我先回去了。这信,我待会儿毁掉,以免出什么岔子。”说罢,陆长风沉着脸就离开了。 第四十五章 独天峡(五) 午后时分,宽敞的房间明亮透彻,兀然点燃的烛台竟显得格格不入。陆长风手执林绯荷交予他的信纸,一再品读上面桃染所写的字句,眉头拧在了一起。门外,几个有说有笑的弟子身影拂过。烛火颤动了一下。火上陆长风轻叹一口气,缓缓把信纸放到烛火上,看着火苗如蜿蜒的小蛇,慢慢爬上了信纸的一角,所到之处均燃成灰烬。火依然在纸上蹿动,就在陆长风把燃着火的纸放入瓷盆中等待其燃烧殆尽的时候,他竟发现有一个纸角始终没有被火所侵燃,而火的高温还让原本是空白的一角显出了稀稀落落的字迹。 陆长风拾起烧剩下的纸角,把显出的字细看了一番,“欲成大事,步出弟子院,随后秘密潜回。” “这是何意?”陆长风把纸上的字句斟酌许久,始终不明深意。不过,“欲成大事”的字眼着实抓住了他的心。他心里有太多对于玉方的疑惑,他很想弄清所有,而与藏匿于独天峡的莫炎对质,似乎是目前唯一可以弄清天清门内乱真相的途径了。思前想后,他自觉别无选择,只能照纸上所写去做,然后,静观其变。 傍晚时分,陆长风明晃晃地在不少弟子的视线中离开了弟子院。在食堂用过晚餐后,他找准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翻墙回到了院子里,回到了房间里。房内已变得昏暗,但陆长风并未点灯。他大概猜到,桃染让他这么做是想营造出他不在弟子院的假象,只是,他为何要让自己这么做?他到底意欲何为?或许只能等明日申时才能有答案?借着房间里残存的微弱的光线,陆长风把那一角小纸拿起,轻轻撕开,打算将其撕碎。没想到只稍稍一撕,这一个火烧不尽的纸角竟自行裂出无数裂纹,顷刻碎成粉末。 房间里愈发昏暗了,陆长风的脸色似乎比周围的环境更加阴沉。明日,会发生什么?若真去了独天峡见到了莫炎,他又会知道些什么? 而此时的林绯荷已离开了天清门,直奔向林府。暮色浓浓,街上的行人都寥寥无几。眼看着,林府的门匾已近在眼前了。 “绯荷师妹。”林绯荷竟然听到了陆长风的声音从身旁的窄巷里传来。 她猛一扭头,还真的看到陆长风从窄巷中走出,手持清虹宝剑,微笑着她走来。“长风师兄?”林绯荷慌忙地四下观望,“你怎么在这?” 陆长风竟抓起了她的手,“此处就只有你我二人。无须担心。进府再说。”说着,就一把拉着林绯荷走向林府,敲响了林府的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杨伯探出头来。他似乎对门外的二人一点也不讶异,反而恭敬地说着:“请进。” 林绯荷对这发生的一切都还没缓过来,就被陆长风拉着进了林府,听得林府的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第四十六章 独天峡(六) 夜色把林府的通明灯火衬得惹眼。 林府之外,竟出现了裴思月的身影。紧皱的双眉,泛着迷雾的眼,还有眼角悄然滑落的泪。 刚刚她所见的种种,如锥子一般,敲痛着她的心。她看见,陆长风温柔地牵起了林绯荷的手;她看见,二人步入了林府,而开门的老伯的情态,似乎对二人的到来并不惊讶,甚至有些司空见惯。她现在守在林府之外,看着紧闭的大门,看着从林府透出的灯火之辉,脑海里想象着的,只有陆长风与林绯荷二人在林府里卿卿我我幽会的情状。“为什么……”裴思月小声说着,伴着似已痛彻心扉的哭腔。思绪万千,她不禁忆起跟踪林绯荷出天清门之前发生的事情。 目睹林绯荷把一张写着什么的纸交给了陆长风后,裴思月立刻想到的是,搞清楚纸上到底是写什么内容的。她寻思着,若是林绯荷自己有事找陆长风商议,定不会多此一举写在纸上。若是这样,那这纸应是他人所写,让她转交给陆长风的。顺着这个思路,裴思月立刻排除了天清门弟子的可能。毕竟,若是有天清门其他人想找陆长风通什么信息,应该会直接找他才是,不至于要另托林绯荷之手?如此一来,就有头绪了。天清门的外来信件管理得也是很严格的。林绯荷现在负责的是藏书楼典籍整理工作,理论上,外来信件必是要先经负责统筹这项工作的师兄之手,然后再给到林绯荷。 第四十七章 独天峡(七) 灯火通明的林府,杨伯的微微鼾声,还有偶尔拂过的晚风。周围的一切都看着那般安好恬然。但林绯荷的内心却有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而她面前站着的桃染,目光深邃。林绯荷依稀能在他的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仿佛有种自己就要被那两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深泉淹没的窒息感。 “你……想问我什么?”林绯荷硬着头皮发问,心里倒是怵得慌。 桃染的嘴角依然淡淡地勾起,深邃的眸似是已看透了她的内心,“你利用我?是吗?” “利用?”林绯荷的心颤抖着,眼睛紧张地瞟向别处,完全不敢看向桃染的双眸,“你怎么会这么说?” 桃染邪魅地浅笑着,向慌乱的她走近了一步,一只手已柔然触碰到她下颌的肌肤,将她的脸轻轻托起,与他自己的脸庞近得只有咫尺,能清晰听得她紧凑的气息。“小绯绯,”他的声音温柔而轻细,“可是你说的,要坦诚相告,坦诚以对。可千万别食言了。”话语轻柔,在林绯荷听得却如一条缠绕的软骨蛇,看着如水般安然,却早已把她环住而动弹不得。 林绯荷的眼依然不敢直视他,即便她的余光都能扫视到他静静凝望着她的眸,“你都知道了?”她终算是承认了。这一刻,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份平静。目光由慌乱变得恬淡,然后与他的眼神静然相遇。 “承认了?”桃染勾起的嘴角又上扬了一点,紧盯林绯荷的双眸更平添了几分兴致,“我看上的女子,果然很不错。” 林绯荷眨了眨眼,又开始有些慌乱了,毕竟她从未料想,桃染会是这样的反应。难道,桃染理解的是有偏差的?“你这都是什么话?” “其实,你从灵妖山遇到我开始,便是动机不纯了?与我交好、做朋友,也是别有目的?我说的可对?” 林绯荷拨开了桃染托着她下颌的手,“对,也不全对。”她轻舒一口气,做好了坦白一切的架势,“我是真心想与你做朋友的。只是,也确实是有其他的想法……” “与你相处久了,不经意间,我竟把最初的疑惑都给忘了。”桃染忆起灵妖山初见林绯荷的情形,“你为何能不受灵妖山的结界影响?如此想来,或许只有一种可能,你不是人,但,也不是妖。你其实是,半人半妖。”桃染上扬的嘴角满溢着得意,“其实,要推知这一切其实不算难。只是你迷惑了我不少。当日,你是知道我跟踪你被陆长风护送回林府的,所以故意做出准备要与他说起自己能不受结界影响的事情,还引我出手打断你的话。你这是想让我觉得,你对这事也是毫不知情也毫无戒心的。” “我娘亲临终前叮嘱过我,千万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我有妖的血统。我那时候真的只是想在灵妖山借道的。只是没想到灵妖山的结界竟然把我的秘密都暴露了。”林绯荷说着说着,都有些懊恼了,“我当时见到你在灵妖山出现,我还真的以为,你也是途经灵妖山的普通人罢了。哪想到,那个结界竟然是人都靠近不了的?” “这么说,你是听陆长风说了,才知道的?那你的脑袋还真是转得挺快。”桃染竟好像越来越有兴头了。 “你当时候在灵妖山山脚假装胁持我被长风师兄发现,我就想,你应该是想制造出这个契机要做些什么的。毕竟,你要吃我,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不然,你在灵妖山上的时候就已经吃了。而后来长风师兄也说了,灵妖山的结界是能困住妖的,而你来去自如,肯定修为高强。明明都已经能进出灵妖山不被发现,却偏偏让长风师兄看到了,那就是说,你很可能是想以退为进,故意让天清门知道你的存在,然后进一步谋划什么。” “说得好。” “只是,我一开始想不明白,你要想让长风师兄发现你,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为何偏偏要用胁持我的方式?长风师兄后来一说起结界的事,我便猜到,你肯定是对我的身份起疑心了,而且不想让天清门知道。我记得当时候明明还没有下山的,若不是你抓了我,以我的速度,走到山脚便会被长风师兄撞个正着。” “说得在理。”桃染轻描淡写一般地肯定了林绯荷的猜想与推断。 第四十八章 独天峡(八) 天清门的夜,看似平静,其实也埋藏着许多看不到的繁忙。比如玉方,此方就在大殿内翻看着堆积如山的公文。经过神石的事情,外界对天清门的风评又好了些,陆续有旧人回门,也有新人加入。一想到这些,玉方不自觉地露出得意的笑。 “慢!师妹!这么晚了。你找掌门做什么?”外头传来了看守弟子的阻拦的声音。 “我有急事要见掌门!”隐隐约约听得那是裴思月的声音。 “不可!掌门在处理门派事务,任何人不得打扰!”看守的弟子显然是遵照玉方之前的指示,不肯放裴思月进来。 “让我进去!我要见掌门!”裴思月依然不依不饶,伴随些许推掇的动静。 玉方皱眉细思了一阵,气聚丹田,对着外头大声却又严肃地说道:“让她进来!”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外头。片刻,看守的弟子便领着裴思月来到玉方跟前。 “掌门恕罪!”看守的弟子一脸愧疚地跪下了,“惊扰到您了。” 玉方看了看眼里还有着泪花、神色焦躁的裴思月,淡然地把跪在地上的弟子扶了起来,“罢了。这小丫头应是有急事。你且出去守着吧。” “谢掌门!” “这事不得外传。你与另外几个当值的就权当无事发生便是。”玉方这话似是透着谨慎。 “遵命!”负责看守的弟子悄然退了出去。 “怎么了?大晚上的,弄出如此大的动静?”玉方不满地看着裴思月,语气中也尽是责备之意,“幸好今夜不是长风当班,不然,他定能猜到你与我之间有秘密。” 裴思月郁闷地扁了扁嘴,鼻尖都有点发酸了,“长风师兄都不在天清门。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长风不在天清门?”玉方思忖了一番,“如今离开天清门,除非持有特许令牌,不然都是要报备的。我知道那个林绯荷今天离开了。但长风他……” “我打听过了,长风师兄傍晚左右出了弟子院,之后就再没有人见他回去了。我刚才把天清门都找过了,没有见到他。说明他定是偷偷溜出去了,我没有看错!”裴思月说得斩钉截铁般的肯定。 “看错?是何意?” “我用您给我的令牌,跟着林绯荷出了天清门。结果,一路跟到林府外,就见到了长风师兄走出,与她会合。二人还举止亲密,一块进了林府。直到我离开,他们都没有出来!”裴思月说着都带入些许哭腔了。 “哦?”玉方煞有介事地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说下去。” “我见到林府的家丁给他们开门的时候,表情很平淡,感觉是早已心知肚明了。而且,他们进了林府后不久,林府就变得亮晃晃的。”裴思月咬咬牙,“我猜,长风师兄定是与林绯荷背地里好上了,还要上林府定亲了!”她扑通一下跪倒了,“掌门!您要帮帮我!您不是说,想撮合我与长风师兄的吗?” 玉方倒是一脸平静,“定亲?”他显然没有把裴思月的猜测当一回事,“你从何想到这个?” “我之前听说过,林府老爷为人吝啬,烛火也是很省着用。即便是晚上,府里头一般也是灯火昏暗的。除非是有贵客晚上到访。那不就是说,林老爷对长风师兄,是以贵客之礼相待?这般正式隆重,不是定亲是什么?而且,林老爷与夫人之前说是出外祈福的,这会儿应是刚回府,一回来就急着要见长风师兄,定是有什么大事!” 玉方默默地摇了摇头,“不会。长风如今虽然与我是有嫌隙。但婚姻之事,他定不会瞒着我。此事,定然不是这般简单。” “掌门的意思是,长风师兄并没有与林绯荷定亲?”裴思月一下心生惊喜。 玉方皱着眉头瞪了裴思月一眼,“没出息!满脑子都是无用之事!哼!”他把眼瞟开一边,感觉对裴思月很不屑,“很显然,林府有蹊跷。” 第四十九章 独天峡(九) 这是林绯荷在林府的闺房。房中的烛火早已点亮,把房中映出一片暖融。 “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林绯荷怯怯地挪开了一些,让自己不会离桃染太近。 “怎么不好好说话了?”桃染做出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表情。 “我们这氛围……怪怪的……”林绯荷环视四周,看到了二人的影子映在床靠的墙上,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小绯绯,你看待事物,可要看到实质才是。”桃染轻松地勾着唇角,倒像是很享受现在的氛围。 “实质?” “你不过就是和一棵树在一个烛火摇曳的房间里罢了。有何氛围可言?”桃染很坦然地又搬出了他自己是树的理论。 林绯荷又瞥了一眼墙上二人的影子,“你又不是普通的树。你是树妖啊。” 桃染听着点了点头,又兀自摇了摇头,“可实质上,我不就是一棵树吗?有何不对?” 林绯荷知道,再跟桃染讨论这个问题,是没什么意思了,他肯定会千方百计地绕回去,就像把她领进了死胡同一般。“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她在床边坐得端正,努力让自己与桃染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多次与桃染距离靠近的经历告诉她,一旦与他太过相近,心就会被扰乱,然后就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你方才说,要我乖乖的。是要让我帮你做什么事吗?” “不是帮我。而是要答应我。”桃染脸上漫着的浅笑轻轻收回,听着平淡的声音却带着一份严肃,“离开天清门。” “嗯?” “你有妖的血统。这事,要是让天清门发现了,对林府来说,才会是灭门之祸。人向来仇视妖,你的存在已是违反了这人世的世道伦常,天清门若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更何况,你如今只是修习简单法术,或许还能瞒得过天清门。若假以时日,你修习到更高深的法术,你觉得,天清门的人还能看不出来?” “你说的,我也有想过。只是,舅舅舅妈本就是想打发我才让我去天清门的。我要是自请离开天清门回林府,舅舅他们肯定不同意的……”林绯荷无奈地扁了扁嘴。 第五十章 独天峡(十) 一大上午,天清门又陷入了如火如荼的忙碌中。只有藏书楼异常冷清,一个弟子也没有,只有胡乱摆放的满地典籍与少数已摆放上架的书本。 掌门玉方竟少有地巡视到藏书楼,这可把这工作的负责弟子吓到了。 “掌门恕罪!”那个弟子跟在玉方身后,神色很是慌乱,“因人手不足,藏书楼的整理工作进展缓慢。都怪弟子安排不当。” “我知道。有几个去帮忙修缮柴房了,有个去帮忙神石大典了,只剩一个在处理这事。你虽为负责人,但也在神石大典的事上忙活不少……”玉方语气平和,并未有责怪之意。 那个弟子稍稍松了口气,“谢掌门体恤!” “不过……”玉方皱眉把冷清的藏书楼看了一遍,“不是还剩一个弟子?怎会一个人也没有?” “掌门可忘了?那个师妹家中有事,离开天清门了,尚未回来。弟子昨日都禀告过了。” “哦……”玉方好像才回忆起来的情态,“这么说来,是她还没回来?” “是的!”弟子警惕地瞟了一眼玉方的表情,“待她回来,弟子会督促她尽快做好藏书楼的工作的。” “罢了。过几日柴房修缮工作差不多了,那几个弟子调回来再说吧。那丫头一个人也做不成什么……”玉方正说着,又一个弟子过来了,似是有什么急事要禀告。玉方警惕地看了看负责藏书楼工作的弟子,“你先退下吧。” 待那弟子识相离开了,玉方又领着那个有事禀告的弟子去到一个僻静处,“如何了?”玉方谨慎地环视四周,确定四下确实没有什么外人了。 “掌门,您让弟去林府拜会林老爷,可,林府根本没有人啊?”弟子郁闷地说道。 “林府无人?”玉方听得也是一惊,“你可是搞错了?” “弟子去到林府,敲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出来开门。弟子觉得奇怪,就去林府周围的人家打听。他们都说,林府一家都外出未归。” “外出了?”玉方皱着眉,“当真?” “弟子都打听了好几户人家了。他们都这般说。应是没错。” 玉方细细思忖起昨夜裴思月的描述,“这林府果然不简单。你吩咐下去,组织十余名修为上乘的弟子,午后集合,随我去一趟林府。” “是!”那弟子想了想,“那此事是否要知会长风师兄?” “长风?”玉方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在天清门?” “应是在吧?”那弟子似乎也不是很确定,“昨天是弟子看守天清门大门。没见到长风师兄外出过?弟子今早换班回院,见他的房门紧闭着。应是在休息吧?” 玉方的眼神里划过几丝狡黠,“他之前也够辛苦了。这段时间就让他好好休息吧。这事,你无须惊扰长风。但此事切记要低调而行,不可张扬。” “弟子明白!”随着玉方悠然地挥了挥手,那弟子毕恭毕敬地退开了。 “陆长风,为师倒要看看,你在林府,究竟有何计划?”玉方眯了眯眼,静静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