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钟山女君:对熊孩子爱的教育 钟山之神,名日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启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西北海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山海经》 此时日头升的老高,空气仿佛都被灼得毕剥作响。潍城的百姓穿着短打马褂,挽起的袖子下漏出黝黑的肌肤,正在享受着婆娘给自己准备的午时盛宴。只这天气热的人燥得很,颇为美中不足,故许多百姓热衷于放下手中活计,去街上喝一杯凉茶。王老九是开茶馆的,琢磨了一手好凉茶功夫,这样的天气,他手作的凉茶一扫而空,此时他正手上不停,往壶中倒清甜的井水,耳朵却留意着这茶馆客人。只听一客人高声赞美:“日暖星耀,何等盛年啊!”那声调拖得老长,仿佛皇帝老儿听到他诚恳的赞歌就将提拔他做礼官似的,另一客人不满了:“先生这样说倒是好听,俺们这些庄稼汉可巴不得天气阴凉会儿呢,这日头晒得人发晕,能暗淡些俺就给玉皇大帝上他几柱香咯!”王老九一听,悄悄啐了一口,真是他娘的晦气,庄稼汉吃的就是老天爷赏的饭,还敢编排老天爷给的日头不好,他刚想反驳两句,可还没说话,外头就开始慌乱:“啊,快看!天黑了!天狗食日啦!”“啊快跑,快去敲门,天狗食日是不祥之兆啊!”王老九一瞄外头已然乱作一团,人人敲碗砸门,企图把天狗赶跑,可惜了自家的门窗碗筷啊,可惜凭他如何心疼,这天色无一点起色,仍是黑压压的,这下百姓更是慌乱不已。 且不说百姓慌乱,远在西北海外,一小仙侍慌里慌张地踏进钟山大门,顾不得礼仪姿态,高声喊叫:“钟山上神救命啊,小金乌睡着啦!”一边喊一边往里冲,钟山的仆役仙侍是拦都拦不住,忍不住扶额叹息,自家那位上神将将喝了点桂花仙酿,正在钟山神木上休息,若被这小仙侍弄醒······想到这里,众神侍为他捏了一把汗,作鸟兽散,唉随他去吧,仙友自求多福。这小仙侍只想着自己没照顾好小金乌,回去羲和娘娘还不知要如何处置自己,越想越慌,想着叫钟山上神替自己补救一番,万般皆不顾,直直冲到了神木崖。哪曾想,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前方的钟山神木枝繁叶茂,正中间的枝桠上侧趴着一个妙龄少女,只见她如瀑青丝绕过右肩,又从枝桠之后柔柔地垂下来,漏出一截如玉般雪白纯净的脖颈,一袭红衣裹住她曼妙的身材,外罩的红纱懒懒地揽在红衣之上,却只到一截小腿,仍露出葱白的小腿和脚丫,多余的一片红色垂下枝桠,随风飘摇。小仙侍不由得想:美人就是美人,不过美人也赢不了天地规则呀,看这衣裳再想裹住她,也得向规则低头,垂下来这么大一片,果然还得睡床啊,对脖颈好便罢了,最重要是裹得住自己个儿。得,这仙侍约摸成仙前是专研自然界不可抗力之人。仙侍定了定神,继续大喊:“上神救命啦!小金乌睡着啦!人间乱了套,上神快醒醒!”神木上的美人皱了皱眉头,心想下头什么人如此聒噪,姑奶奶才喝点酒睡着,就在喊啊喊,叫魂呐!美人睁开眼睛,扭头就砸了小仙侍一把酒塞子,周身威压一放。小仙侍哎哟一声,顾不得疼,就被漫天威压给压了个蒙圈,不由自主双腿一弯,跪倒在地。美人正待再砸,忙被钟山管家老柳给拦住了:“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再砸这小友就得去冥界报道了!”美人抬眸,只见女子面色酡红,如绽放的桃花一般炫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满了怒火,娇艳欲滴的唇紧紧抿着,咦?嘴角怎么亮晶晶的?老柳定睛一看,忙不停地使眼色:“擦嘴!姑奶奶,擦嘴!”美人看的一头雾水,面上更不耐烦了。小仙侍等这阵子晕眩过去,一抬头又惊了一惊:“这,怎么挺美一上神睡觉还睡出了涎水?上神的生活果真如此枯燥乏味且别具一格吗?”小仙侍愣了一瞬,老柳无奈扶额,美人怒气未消的声音响起:“小娃娃,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竟敢闯进老娘的闺房重地!”是了,钟山女君即墨上神向来喜欢无事坐在神木崖放飞自我,因这姑奶奶放飞自我的样子实在不雅,兼姑奶奶还是个甚为恶趣味之人,谁敢触她逆鳞哦,钟山众神都极有眼色的对此地退避三舍,神木崖也就默认为她的“闺房”了。小仙侍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忙涕泗横流地演上了:“上神救命!小金乌殿下方才睡了过去,日精今日便用尽了,因着他一睡,再醒来已没有日精,如今人界天昏地暗,大事不好了!上神······”话音未落,即墨上神一抹嘴角剔透涎水,小仙侍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心想敢情您也晓得自己睡得流了口水哦,小仙侍没来得及多吐槽两句,只见即墨上神袖子一撸,一派跟人干架的姿态:“嘿这小金乌怕是皮痒了,日精明明够烧到明日,非今日给我找乱子,看我不抽他这熊孩子!”说罢扭头对小仙侍嫣然一笑,“这位小友,今日你所见,可不能为外人道哦,不然,本上神就把你剥皮抽筋,神髓用来泡酒喝呢。”小仙侍浑身打个寒颤,突然更想哭了肿么回事。即墨也知事态紧急,忙到华炼峰提了早炼好的日精月华,倏忽便消失在天际。 即墨化身为烛龙,瞬息便行至金乌宫,小金乌正撒泼打滚,任他如何施法都点亮不了日之灯。即墨没好气得把小金乌拽起来,毫不留情地给他一脑瓜嘣儿,胖娃娃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便吃了一记,顿时哭的眼泪鼻涕乱窜,即墨半点没心软,拈出日之精就给金乌强喂了下去。人间敲锣打鼓声都快把神的脑壳震掉了,这胖娃娃还在嗷嗷地哭,即墨拽着他的衣领喝道:“小胖子,施法!不然你父君便得来打你板子了!”听到“父君”二字,小胖娃终于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带着一脸泪还有鼻子上的鼻涕泡,开始吟唱法术,不过一息,金乌宫又散出了灼热光辉,人界的哭声、锣声、喊叫声终于渐渐歇了下去,至于此次天昏地暗会给人界帝王带来什么乱子,就不在神的考虑范围内了,当然,金乌宫内的两位主,也不像去操心这些的神。此时即墨盘腿坐在地上一脸阴沉,小金乌腆着小肚子还在抽抽噎噎,跟即墨大眼瞪小眼,俩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小金乌的鼻涕泡最先破功,“噗”的一声破了,即墨面容甚为扭曲:“小胖子,没什么想跟老娘交代的吗?”小金乌也知道今日是自己错了,小嘴一瘪,眼看就又要泪水决堤,即墨一脸无奈,作势又要敲他脑瓜嘣儿,他忙提气止住哭势,抽噎道:“昨日嫦娥娘娘命玉兔姐姐给母神送了一丸丹药,馨香扑鼻,看着就好吃,母神珍而重之,不肯给我尝尝,我便跟着玉兔姐姐,想去广寒宫再讨几粒······谁知广寒宫离扶桑树那么远,嫦娥娘娘还出了那么难的题,我一夜没睡······”即墨捂脸不忍直视这小胖子的脸,嫦娥姐姐这老顽童,定是逗了这傻孩子半夜。人间有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可诗人不晓得,嫦娥姐姐才没有后悔嘞,自她学了炼丹基础学,每日都研究美容养颜丹研究的不亦乐乎,哪有空闲去后悔哦。嫦娥姐姐最喜欢将自己的丹药推广给六界各路女神女仙,其中最吃她这套的就是羲和娘娘,哪怕大多数时候吃了她的丹药,便开始放气之路,连静心打坐时也止不住。即墨轻轻地拍拍小金乌的肩膀,甚为心痛地道:“熊孩子,虽然你熊,可你的法术还没成为你熊的资本,更何况你还没个支持你悄咪咪熊的脑子,像嫦娥娘娘这样的老江湖,你不是对手啊,乖,以后想找虐呢,找姐姐就是了,姐姐绝对让你欲仙欲死······额悔不当初,额······随便啦,完了还有日之精吃,不至于误了大事。”小金乌一脸懵懂,总觉得即墨姐姐的话不是什么好话,可她的语气又是这么诚恳,真是摸不着头脑,反正想也想不通,小金乌的小胖手摸进自己的零食袋,索性吃零食便罢了。即墨眼睛一亮,俏眉一挑,伸手一摸便掏走了零食袋中大半,她笑吟吟地冲小金乌说道:“小金乌啊,姐姐今日本在休息,可你这么一闹,姐姐觉得跑了这么一趟累得都饿了,你的零食姐姐就不客气啦!”说罢不管小金乌的反应,一个潇洒的转身就不见了,空中飘着她咂吧嘴的声音,“哦你今日派去钟山的小仙侍甚是灵性,请他在钟山多住几日了啊,等他回去再请羲和娘娘治他的失职之罪吧。”徒留小金乌的哭声响彻天际,据后来凡人说:总觉得那天天狗食日后日头的光辉便弱了许多,帝王官员很是担忧了一番,几次祭祀大典都办的比往年用心许多。 说回即墨,本来明日便是续加日精月华之时,即墨这位神吧,生性懒惰,能少跑一座山,绝不多走一里路,金乌宫与广寒宫相隔不远,她出门时便想着偷回懒,一并将月华也带了出来,只等月瑶仙子当值,把月之华给她送过去。即墨想着只这几个时辰不如去找个山头醒醒酒,看看这六界大好河山啊,于是她一路嗑着瓜子,从金乌宫飞出来,漫无目的地看山看水看美女······和美男。看着看着,发现有个不起眼的山谷灵气四溢,四周却有灰蒙蒙的瘴气在逐渐向谷中蔓延,即墨眉头微皱,望了望四周,这山谷似乎与酆都入口离得不远,难不成酆都有什么变故?不等她思考,这瘴气将山谷四周的灵气逼得滋拉作响,先救了这无辜的修道者再说,当即隐了身形落在了山谷间一棵普通的树上。山谷间有个空间法宝,看着像是个有着灵气充沛的虚空之境。即墨嗑着瓜子,不免赞叹了句:嘿这届修仙者可以啊,连空间法宝都搞得出来,躲在这里修炼,甚好甚好!又感应了一下境中人的修为,那人已是元婴圆满,想来不久便要历劫了,日后也许是仙僚。于即墨而言,人情这种事情甚是扰人,还是不要现身得好。她红袖一挥,仙气莹莹,虚空之境外已多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又抓出一把瓜子朝着虚空之境的结界便砸了过去,想到凡人不可承受神力之重,她褪了所有神力仙气,只轻轻一砸。虚空之境中的人正在打坐感悟天道,突觉得整个结界地动山摇,一下子气血倒流,伤了经脉,险些走火入魔。所幸结界够结实,虽被砸的摇摇晃晃,但仍是撑住了,即墨看着这法宝很是结实,里头的人也不知会不会出来,正准备再砸一下,结界中的人便已收了虚空之境踏了出来,竟是个翩翩公子,一袭白袍衬得他面容更如天界无瑕之玉,再加上嘴角挂着的一丝血迹甚是惹人心疼,连即墨都不免心生愧疚。这人从境中看山谷无甚异常,出来后探查一圈一无所获更是心中奇怪,这结界无影无形,人在其中向来平稳得很,何故今日如此反常呢?即墨看他出来了,舔了舔嘴角,随手将一把瓜子化作几只灰兔冲着四周的瘴气跑去。修仙者自出虚空之境就神识全放,兔子一落下来便察觉到了,于是他便眼睁睁看着灰兔闯入瘴气中化为灰烬,心下一凛,召出飞剑便想要飞离此地。可谁知自己因经脉受损,灵气不济,飞了一半就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掉进瘴气之中。即墨忙一展红绫卷了这人离开满谷的瘴气,轻轻吹了一息,霎时谷中狂风骤起,瘴气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眼看天色已晚,修仙者刚刚脱险,正准备向恩人好好道谢,谁知那抹红色早已没了踪影。那晚某不起眼的山头上,白衣公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下刚刚升起的月亮,轻轻地勾了下唇角。 第二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即墨送完月华后便去酆都转了一圈,数日来却毫无发现。那股瘴气来的蹊跷,好像就是冲着那个修仙者去的,即墨觉得很是奇怪,难不成如今人界又有人瑞现身?可自己并未发现那人有甚瑞气汤汤啊。即墨舔了舔嘴角,这事儿一时也没个头绪,也许真是自己多心?算了,改天问问假小子再说,她整日里南征北战的,或许有个什么独到见解,说到这个,姑奶奶确实也很久没见过假小子跟狐媚子了,不知二人近来可好。 正想着下次见面如何剥削这俩损友的即墨前脚刚刚踏入钟山地界,便看到个鼻青脸肿的玩意儿坐在山门前嚎啕大哭。幸亏即墨是个心脏好的,不然看见这个诡异场面直接魂飞冥界,司命顺势就给安排个九九八十一难,好好报报她当初的夺本之仇。只见那不知哪儿来的“玩意儿”哭天抢地,一张脸肿成了天蓬下凡的模样,着实悲惨,钟山的众仙侍是怎么都劝不住他,老柳眼尖,远远看到了即墨一股烟就奔到她身边:“姑奶奶你看你,没事留这小友作甚?”即墨此时才恍然大悟,这原是那个灵性的小仙侍,唉,惨呐惨,这怎么好意思再整他?老柳继续絮絮叨叨,“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如今冲撞了魔王被揍成这个样子,这,这怎么向羲和娘娘交代。”听闻这话,即墨眼睛一亮:“你说假小子来啦?”老柳皱了眉头,一脸担忧:“哎呦姑奶奶,说多少遍了,您不能唤人家魔王大人假小子,即便您神格高也要懂些礼数······话说这儿了,您······”“哎呀爱过爱过,柳老,她现在是在神木崖吗?我先去了,这个······这个场面您随意收拾着。”即墨一脸不耐烦,尤其听着那边的哭丧三重奏不由提高了音量,“若嫌某仙聒噪,割了舌头让他去同无音木作伴便是了!”那边听到此处动静,哭声顿时戛然而止,即墨满意地笑笑,一溜烟地跑向神木崖去。 “假小子!你来怎么也不跟老娘发个信儿,老娘想死你啦!”即墨人走音留,老柳不禁叹了口气,想起这姑奶奶轰轰烈烈但荒诞无比的暗恋史,撇了撇嘴,善后去了。 却说即墨跑到了神木崖,神木之下有一劲装少女闭目养神,她背上负着一把黝黑的剑,名曰墨方剑,乃天帝嘉奖其征战有功所得。少女一把乌发高高扎成个马尾,眉眼英气,鼻梁高挺,又生了两片薄唇,真是该死的性感!即墨一边咂舌,一边慨叹:就这眉眼,我看了这几千年还是觉得你要不说这是个妹子,我能当场献身给她! “你终于回来了。”那少女抬眼瞄了即墨一眼,“云浮已迟到一刻,如何问责。” “狐媚子也来?诶你们怎么扎堆儿啊,今天是什么良辰吉日,我怎么想不起来。”即墨觉得她自打认识这俩货以来,她们从未如此主动过,难不成今日才发现她们的良人在钟山?那自己岂不是危险了!即墨忙一捂胸口,“喂,我性向正常哦,你们要不要先冷静下?” 说话间一道剑光就朝她斩了过来,即墨忙侧身一躲,一片红纱飘飘然然地落地。不等她心疼自己的衣服又惨遭蹂躏,持剑少女手一转,剑如星芒又向那片红衣正中刺去,即墨翻翻白眼,动作却丝毫不慢,细腰后折,左手一拈夹住墨方剑尖,这柄神兵便不能挪动分毫。持剑少女看她右手挽诀,知道对方认真起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持剑的手上用了神力,轻轻一转,逼得即墨不得不松开剑尖,兵者贵速,她乘胜追击,眼见剑锋划过一道圆弧,将即墨的身子从腰间一劈两半,自己脖颈处忽觉一凉,少女道一声不好,忙俯首后踢,终慢了一步,自己浑身已动弹不得,被斩成两段的红纱擦着她的鼻尖落下,少女仿佛能感受到凉凉的触感。即墨一揽她的腰,少女的身子才恢复自由,但整个人却倒在了即墨的怀里。 “哎呀美人儿,本上神知道自己魅力无穷,可美人儿也不该如此旁若无人地投怀送抱哇。”即墨贱兮兮地舔舔嘴角,还不忘向美人抛个媚眼。 持剑少女猛地推开她,面无表情:“起初以为你慢了,原是弃车保帅。” “啧,假小子。我这万法自然你当说笑的哦,少说也比你大了那么几百年,替身术都不会,你当我吃素?” “唉,苍离,你认命吧,即墨对世间万物的驾驭能力超绝,这是天生优势,你每次都占不到好处,怎么还锲而不舍?”一道清冷的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俩人一看,青丘九尾公主云浮上仙坐在玉桌旁,手执一盏清茶,正施施然品茶。一张脸精致清纯,三分纯真五分柔弱,还有天生两分骨子里的媚,忽略她口出狂言,这画面真真叫优雅迷人,惹人怜爱。 玉桌哪儿来的?云浮变的。清茶哪儿来的?云浮带的。即墨无力扶额,叹了口气:“狐媚子你这是刚撩汉回来了?怎么还多了道具呢?你这次攻克的什么难关?”苍离甚为赞同,一脸正经的变了个圆凳坐下,盯着云浮:“你迟到了两刻钟。” “喂喂喂,什么叫撩汉?我是正儿八经追求自己心仪之神,真心天可鉴!” “自我认识你一千五百年,你已经追求了七百五十位天神,次次真心天可鉴,平均两年心仪一位,云浮,你认真的?”苍离不客气地倒了一杯茶,一针见血。 “哈哈哈,假小子,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我们的云浮上仙毕竟是青丘第一美人,这不是正常操作吗?诶狐媚子,你这次又物色上了谁?” 云浮的脸色由白转红又转紫,一派优雅形象差点破功:“老太婆,你再叫我一声狐媚子,我就······我就把你暗恋苍离的糗事给你散到四海八荒!”听闻此言,苍离嘴角便轻轻扬起,补充道:“本王也非假小子。” “行吧行吧,上次见你们都是三百年前了,每日对你们的相思之情如滔滔江水,只能望丑名以止疾······” “苍离,此次唤我们来此,有何要事?”云浮果断无视即墨,轻轻抿了一口茶。 “近来魔族叛乱频生,不仅叛乱比过往多,就连凶兽魔兽也仿佛有了灵智,战斗耐力也增长了许多,我总觉得事态不简单。”苍离皱了眉头,“今日恰巧上天述职,便来看看你们。” “魔族同胞向来都是好战心胜,这也没什么吧。”云浮觉得很是奇怪,一点头绪都没有,“至于凶兽魔兽,怕不是开了窍,终于找到了修炼法门?” 即墨倒是瞬间想起了山谷中那一片瘴气,忙问道:“除了次数和战斗力,有没有其他奇怪之处?比如瘴气毒雾之类的?” “正是如此,自古以来魔兽凶兽向来是以莽力冲撞,近来仿佛像有了军师,竟会在战场上排兵布阵,这也罢了,最要命的是不知何时,战中总会有莫名的毒雾,无根无源,导致我帐下军士多有伤亡,却无可奈何。”苍离顿了一顿,看了看二人反应,“你们两个一个知晓万物自然的根源可净化环境,一个阵法超绝,我想请你们二位到魔界助我一臂之力。” “果然如此,前几日我去人界,发现酆都与人界交叉处不远,有一片瘴气想要吞噬一个修仙者,瘴气很容易就散了,但没有留下丝毫产生瘴气的痕迹。我正想问问你。”即墨看着苍离,道:“既如此,我随你一道去魔界看看。” 云浮是青丘小公主,虽没多少战事直觉,也知晓事情蛮严重的,忙一并应下。 三人不敢耽搁,当即出发。 魔界的情况比苍离所说还要严重得多,军营里到处是呻吟的魔兵,竟多少都中了些瘴毒,这瘴毒魔医束手无策。又因为此时魔界四方皆有叛乱,人手短缺。苍离此番去天界就是为了搬救兵,但这次情况实在太过危急,若是寻不到瘴毒来源与解毒良药,凭人海战术,只是一波一波地送人头罢了。 即墨看此情景,心下奇怪,她看了看中毒的士兵,双指并拢,一道纯白色的仙气自指尖冒出,从头顶钻进这中毒之人的体内并游走一圈,自其足底逸出。即墨收了法术,对苍离和云浮说:“这毒不像瘴毒的表征,倒像是专用来引起瘕疾之症的,我为他梳理了经脉,但这毒似融入他血液,我需要单独为他清源。”苍离揉了揉眉心,想也知道一对一解毒十分耗费神力,眼看即墨这个女人两眼亮晶晶,马上要狮子大张口,正愁的不行,忽见云浮掏出一瓶丹药,对二人道:“这是我炼制的玉清祛毒丹,前段时间刚研究出来,专解瘕疾,将此丹拿去溶于水中给士兵喂服试试。” 苍离接过药瓶命人去取水来,将丹药溶于水中,霎时已成碧莹莹的药水。将药水给中毒的士兵送服,略等了片刻,士兵发紫的脸色便慢慢地恢复正常,只人陷入了昏睡。即墨又用法术探查了一番,这士兵体内确实没了毒素,腹内结块也在渐渐消融,想来是有效的。但以防万一,三人决定等士兵醒来再看。 趁士兵沉睡,苍离拽着即墨和云浮跑到战场——星罗城外一道峡谷中,除了尸横遍野,天朗气清,毫无残留的毒雾。即墨收起了不正经的姿态,化身为龙在天际盘旋,须臾落地,朝二人摇了摇头,自己也没找到毒雾源头。三人正沉吟着,听到消息说魔兵醒来了,确实已经解毒,除了身体虚弱些,其他与之前并无两样。苍离终于展露笑颜,命人去将一瓶丹药都溶了水。云浮乐的喜笑颜开,得意洋洋地瞥了即墨一眼,即墨:我要冷静,狐媚子还小,随她去吧,随她去吧。 几日过后,星罗城。 “这瘴毒源头很是奇特,像是借着魔兽活着的身体散发出来的。”也跟着参加了几次魔族平叛战争后,即墨躺在城墙上,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狗尾巴草,“无根无源,只能防守,难以根绝啊。” “其实它们的排兵布阵也很是简单,苍离你破起来肯定没什么问题啦,喏,这是我的毛发,若是你碰上了难以破解的迷阵,便灼一根,我片刻就到。”云浮仍是一派闲适优雅的姿态,递给苍离五根白毛,兼三瓶玉清祛毒丹。 “嗯狐······云浮你真是棒棒哒!”即墨直起身来,对苍离说着,“这种无根无源的毒雾我着实束手无策,但所幸这些毒素很少,也不霸道,我昨日已吹过魔界了,大概没有残余的毒素,不过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也留点我的气息在此,我的气息不散,众位魔兵便不至于受瘴气侵体。” 苍离郑重地向两位好友作揖道谢,即墨与云浮笑嘻嘻地受了。昨日天帝召唤即墨,青丘之国的祭典也快到了,二者便不得不与与苍离告辞离去。 第三章 天界扛把子要搞事情? 传音令一出,接令的诸神众仙皆须应之,这是上古大神昊天上帝留下的规矩,四海八荒莫敢不从。如今即墨收到的就是传音令。她便得马不停蹄从魔界赶往天界,一路上都在捶胸顿足,扼腕叹息:这天帝发令太过急促,自己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两个姐妹聚聚,净去处理杂事了。 也是,即墨这样时而正经,时而不正经的性子,在这四海八荒能有几个死党着实不易。毕竟她结交他人的法子无一例外,全是整蛊加暴力,这谁受得了。也就魔王苍离同妖族中青丘之国的云浮公主还能从她的劣迹斑斑中发现她作为神的良知了。 魔王苍离,凭一己之力镇住叛乱最多的魔界,年年都为天帝交上一张漂亮的业绩单。虽为女身,战斗颇为强悍,形象也干脆利落,长年玄色劲装素簪加飘逸的马尾,着实迷倒了无数刚刚认识她的仙子神女。正因如此苍离的女人缘才相当惨淡,那些芳心暗许、手段猛烈的姑娘发现她的女儿身后少有像即墨这么淡定且不要脸的,只好避而远之。而烛龙一族的万法自然毕竟是有目共睹的高深,苍离这位好战分子自然不能错过即墨这根免费木桩。虽二人切磋,苍离是屡战屡败,但这不仅一点没影响她屡败屡战的热乎劲儿,反而还无意间发现了即墨自己都找不到的良心,属实不易。 青丘云浮,是妖族大族青丘帝君最最宠爱的小女儿,虽为九尾灵狐,但却生的一副良家女子的模样,同她的族姐族兄打模样上就不一样,在以妖媚著称的狐族中也算自成一派,拥趸者众多。奈何这位上仙生来爱做舔狗,坚决不做被舔的那个。一袭青纱白衣行走世间,外人看来高贵素雅,清高孤绝,其实内里有一颗火热而造作的心,常时不时下凡间去寻如意郎君,活该她是灵狐,看上的无一不是仙缘负身之人,但这种仙人通常早已被司命写定了姻缘,你说下凡去历情劫的,这配偶不早定下了吗?云浮上仙偏看不透这其中因果,非以身试法一番,每次皆铩羽而归。不过好在她向来移情别恋很快,正应了狐族一脉风流的特性,所以每次受伤不过一月有余,又生龙活虎寻下个目标去了。她与即墨的孽缘也正是从即墨发现苍离是女儿身后心下气不过,自己变作男儿身去捉弄云浮开始的。两人真真是一眼万年,情根深种,发现都是女儿身后扭脸就成损友的典型代表了。 却说即墨这会儿正觉奇怪,自她当值后,天帝几乎从未动用过传音令。其实昊天上帝当初开创阴阳八卦,创建了六界时曾定下了种种规则,创建了无数的法阵与法诀,但流传至今的几乎都是支持这个世界自然运作的,对待一些像传音令如此直接地显示权力在手的工具,现任天帝都是谨慎再谨慎。毕竟当初昊天上帝法力无边,但太过沉迷权欲以至于他由创世神堕入恶魔道,据说同从混沌中生出的古神辛荑燃尽自身神格将他封印进天外天,天地六界才避过了一场浩劫。如今大家对这位上古大神都是避讳不谈,谁也不能抹杀昊天上帝的丰功伟绩,但大家也都无法忽视他的无上法术对这个太平盛世的威胁,因此使用他留下来的许多逆天规则必须三思而行。即墨倒是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各位同僚尤其是天帝太大惊小怪,有些逆天法术不用便不用,但有些明显有利于统治六界的规则也要束之高阁,实在是上纲上线的很。 奇怪归奇怪,凌霄云殿还是要去的。虽则此女一路上看到个陌生的仙侍便要调戏一番,看到个熟识仙友的宫殿便要进去讨一碗茶,这里看看,那里瞄瞄,有些拖延,但路线大体是没有错的。 即墨不知道的是,发令之前凌霄云殿中天帝坐在正殿的帝座之上,听接引道人禀报: “启禀陛下,这些日子,人界有许多修仙者已渡过天劫,接引山的仙友们很是繁忙。臣觉得甚是奇怪,近来天劫九天雷劫似乎威力比以往小了许多,不知是什么原因。” “我已知晓,前日推演星盘,天地法则无碍,卿费心了。那这批新人资质如何?接引山一切可还如常?” “这正是臣忧心之处,近三百年仙人虽然数量暴增,其资质与灵根却是不如以往。许多仙友甚至派入仙山许久也无法融入天界,接引山已收到许多上神上仙的不满反馈了。” “这有些奇怪······”天帝皱眉思索许久不得其解,“若是人界修仙者能渡过九天雷劫,对仙法仙道自然而然能体悟到,卿所说的情况,实在奇怪得紧。” 二人正一筹莫展,门外仙侍通报说扶桑神女羲和娘娘求见天帝,天帝正愁没个商量的人,忙准她进来。 羲和娘娘一进凌霄云殿便道:“陛下,小金乌最近不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恐这几日当不得值,约摸须即墨上神帮衬几日了。”说完看到接引道人站在一旁,向自己作揖行礼,轻轻点了点头。 “羲和娘娘好,不知南城近来可好?”接引道人想起了月前曾拨到扶桑神木一个仙侍南城,他资质一般却思绪清奇,忙询问道,只希望不要给羲和娘娘添乱。 “噢南城啊,这位小友可能与小金乌还不熟,出了不少状况,但都不是什么大事。这次的事情也是······呵呵”羲和娘娘勉强地笑笑,“小友初入天界,有些东西不懂也是正常的,多磨合磨合就好了。不过前阵子他独自去钟山也吃了不少苦头······这,我实在不知如何回复仙友,要不随后你同我一道回去看看他吧。” 接引道人忙应下来,天帝听得倒有些门道:“南城,便是这批的新人吗?” “正是。” “什么这批新人?”羲和娘娘听到了关键,她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这批新人有什么共通点吗?” 天帝同羲和娘娘讲了讲事情缘由,羲和娘娘方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次的仙侍看上去挺机灵的样子,做出的事情实在让人啼笑皆非。随即又笑道: “我当是什么事情,这很简单,陛下发令,修个仙学便好。我们自小也是拜在上神门下修行的,如今这些小友一时间找不到师承,不如我们修个仙学,请有名望的上神们给大家一起上课便好了。” “此法甚好!甚好!羲和娘娘你是如今最古老的神之一,且最是博古通今,不如就请你为这些新人讲述天地起源吧。”天帝不由抚掌大笑,羲和娘娘笑着应了。 接引道人先行告退,天帝同羲和娘娘开始挑选适合授课的人选,之后发出了传音令。 即墨悠悠哉哉抱着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一包栗子,姗姗来迟。殿中已然站了几位上神,威风凛凛的气势差点把最晚来的即墨上神掀一个跟头。当然,这都是即墨臆想的,但此刻站在即墨面前的确实都是天界扛把子,啊不是,天界中崇高的存在了。 昆仑山神陆吾上神,由昊天上帝任命的时令之神,管理着天之九部及六界植物生长的时节,自花神位建立之后,陆吾便清闲了许多,每日养养花,种种树,统领一下花神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昆仑帝君白泽上神,与陆吾上神同住在昆仑山上,是昆仑山的瑞兽,号称四海八荒的百科全书,喜好隐居人界,有需要的时候才现身,其现身地点毫无规律可言,唯一称得上是规律的,只有其现身绝对都是帮助人界圣人治世的,但圣人无定所,不定时,反正在神仙们看来白泽没有一天是安生待在昆仑山上的就对了。当初黄帝巡游至东海的时候曾遇到过他,黄帝问他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五百二十种,白泽都告诉了他,黄帝以图写之,流传于世。 兜率云宫混元帝君,是最早由人界修道升仙的,堪称六界第一仙。由于自己开创凡人成仙的先河,走了不少弯路,升仙之时已然白发苍苍,但这一点不影响他的优秀,他将人界的炼丹术带到了神的世界。他炼的丹药不仅功效奇绝,连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因此他承包了整个天界的灵丹妙药。如今神仙融为一体,大家越发离不开混元帝君的丹药了。 扶桑神木羲和娘娘,三足金乌的生母。她其实是人与神的混血,上古时候人界的人,也就是古人类,与现今的人类很不相同,他们拥有长久的寿命,天生的净化之力,还拥有人的智慧。那时有许多古神也愿意与古人类结合,但可惜的是人天生拥有七情六欲,比神更容易陷入杀戮与贪欲,后来其族自相残杀,那些年长的人最早倒下,于是人类的寿命越来越短;其次是年幼之人,他们的净化之力还未成熟就已经死亡,于是人界在一代又一代地更迭下,古人类的许多能力日渐消失,成为了现在的人。羲和娘娘天生便有生长万物的能力和净化之力,正是她的存在,扶桑神木才会时时刻刻都充满圣洁的气息。 钟山女君即墨上神,其烛龙一族是昊天上帝创世的得力助手,帮助昊天上帝掌管日月之晦明,名副其实的光明之神。即墨其实是近来才刚上任的女君,也就一万一千年,她的年龄在这整个殿中也是最小的,不过两万岁。按理说这殿中站着的都是元老级神仙,她是最没资格来凑热闹的,不过这丫头算是特别能打的,生生用她强悍的战斗力给她自己撕了个位置。烛龙一族本身便具有看透万法自然的本事,四海八荒约摸没有比烛龙一族更懂如何利用天地间的日月精华修炼的,也没有哪一族能比他们更懂世间灵气精气因何而起了,即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的曾曾祖父就是昊天上帝麾下一员,她神格甚高,年纪小纯粹是吃了她父神的亏。龙生性淫,她父神尤甚,且她父神还无比崇尚露水情缘不留种,所以她其实是个意外,但没有长歪,很是给她的祖父长脸。 看了这一圈,即墨咽了咽口水,很是乖巧地把栗子袋一藏,同各位上神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道:“今儿天界是出了什么大事吗?大家看起来还···挺轻松的呀?” 天帝可能也觉得这阵仗有点大,废话不多说便直入主题,同诸位讲了讲现今的形势以及刚才的设想,开始征求意见:“诸位意下如何?” “那个,我能问下,可以不同意吗?不行的话我就闭嘴了。”即墨小心翼翼地举手道。 “不行。”天帝一脸慈祥地冲即墨说道。 “不知仙学要建在何处?陛下有打算了吗?”混元帝君也果断无视了钟山小丫头,“老夫还得炼丹,能不能离兜率云宫近些?” “这······也想问问诸位再做定夺。” “南山之首,招摇峰吧。”白泽略作思考,提议道,“那儿水土甚好,人烟稀少,很适合修建仙学。” “甚好,招摇峰上多桂,多祝余,草木众多,还有迷榖,夜如白昼,甚好甚好。”陆吾也抚掌笑道。 混元帝君大约想到有草就有草药,就能炼丹,并不反对。羲和娘娘每日里闲的很,更是无所谓。即墨嘛,唯一的诉求就是不想去,这显然没可能,选址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 天帝看众神没有异议,便一锤定音,命人前去招摇峰修筑仙学。大手一挥,定下了一月后仙学开学,又同接引道人商量着确定学生名单,众神一一告退,此后的杂事按下不表。 第四章 各路仙友的初相会 一月后,招摇仙学已然修建完成,象征着向天界输出人才,哦不,仙才的著名学府今日即将举行入学仪式。 别看招摇仙学名字起的招摇,实际上就是几排竹屋,依山傍水,风景宜人罢了。至于招摇仙学如此名不副实的原因说起来相当简单:招摇峰上长年草木繁盛,林深深几许,清澈的溪水汩汩流动,这里的飞禽走兽活的皆比其他仙山闲适许多,修几所竹屋或茅草屋恰能完美融入这般美景,若是气势恢宏的云宫或是其他宫殿反而破坏了此处的怡然自得。 当然了,以上说法是老仙人们自行琢磨的,实际上在仙学还未落成之时,天帝主张以巨石为墙,琉璃为顶,用硕大的豪华气派四字向六界宣告四海八荒首例以仙才培养为导向的仙学矗立于此,然此设想遭到诸位仙人的一致反对,尤其天界工部之首鲁班仙人的强烈反对,耗材太多,工序繁杂不说,招摇峰其实不大,这么一座华丽四射的宫殿实际上只一丁点大着实有点丢工部仙人们的面子,天帝只好作罢。白泽上神同陆吾上神过来熟悉环境,提议不如直接修几处茅草屋,既不费事也同此处气韵相合,天帝折中取之,命工匠就地取材修了几处竹屋,也就是今日的招摇仙学了。 此时招摇峰山门处站满了新晋仙人们,山门将开,众人看起来都有些迫不及待。人群中有二人是今日刚刚步入天界的,一看就是方渡过九天雷劫,衣衫破烂,发髻凌乱,估计还未来得及梳洗沐浴便被接引道人带来了招摇峰。这二人乃是一男一女,气度不凡,比他们早几天进入天界的仙人甚至还记得他们的名号,其实这批新人入天界相差不过几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也就人界几年几十年的光景,彼此之间也算有所耳闻,接引道人想着这倒是不错,省了彼此介绍的麻烦。 男子是北部修仙世家的天才修士玄参,人称北玄道君。他一袭破衣烂衫,却仍不失风度,身姿挺拔,容色如玉,一双桃花眼眸尽是无限风情。他正与身旁的仙友谈笑风生,浅浅笑着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周身气派就像一块温润至极的暖玉,使人不由心生亲近。 站在另一处的女子是南部寒波宫亲传弟子第一人月见仙子,她生就一张芙蓉面,杏眸含笑,肤如凝脂,身段玲珑,站在人群中好一个夺目耀眼。只此时月见仙子唇角还挂着一丝血迹,一身白衣破破烂烂,想来历劫比玄参还要晚会儿,内伤不轻,气息还未平稳,连净身诀也没来得及施展。 “月见仙子,在下北部玄参,有礼了。”不知何时玄参已然走到月见身边,作揖见礼。 月见轻轻笑道:“北玄道君修为高深,看样子比我这般狼狈模样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啊。”说着回了一礼。 “哪里,是运气好而已。月见仙子可是受伤颇重?在下这里还有几粒小还丹,仙子如不嫌弃,可拿去内服。” “说来惭愧,最后一道雷劫还是没能完美化解,多谢道君慷慨解囊。” “以后我们就是仙僚,叫我玄参即可。” “玄参仙友,直接唤我月见便行。仙子什么的,实在是多此一举的称号,哈哈。” 二人原在人界便曾一起合作过,如今更是得见故人,相谈甚欢。接引道人看一切就绪,正要施法开阵,忽见天边金光乍起,祥云缭绕,此等盛景约一刻钟才散去,直把众仙看的目瞪口呆,接引道人刚回过神来,听得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千年难遇的一次成仙盛景啊,今天竟让我给看见了,此生无憾啊,生无憾啊!无憾啊!憾啊!啊!”这声音堪称抑扬顿挫,一波三折。接引道人猜是扶桑的南城,接下来该是探究天地奥秘了,果不其然,那人接着道,“不对啊,天地法则是亘古不变的才对,那我们成仙为何就没有如此盛景?为什么呢?” “想必这位仙友福缘深厚,修为极为高深。他在人界也必定是善缘广结,才能独得天地恭贺吧。”玄参猜测道。 “言之有理。人界有这么一位道友我们没听过吗?”月见觉得甚是迷惑。 “嗷嗷嗷,老天不公平啊不公平!我这么个福星为何没有此等优待!”先前那人气鼓鼓的。接引道人看着他同三月前刚上天时一模一样,不由得开始同情羲和娘娘,如此聒噪的小仙侍,整日里一惊一乍的,脑壳都要炸了吧。接引道人默默吐槽了一番的工夫,接引山的同僚便引来了这位新仙。即墨若在此处定能一眼认出,这人正是她从瘴气中救下的修仙者。 这位新仙一袭白袍丝毫没有被天雷影响,仍是光洁如新。面色如冷玉一般透着逼人的光泽,眉眼生的极好,剑眉上挑且眼窝深邃,如石刻一般鲜明的眼睛轮廓中装了一双盛满星光的眸,眼尾微微泛红,在这冷白色的肌肤上更添了一抹动人,高鼻薄唇,瘦削的下巴轮廓分明,更绝的是他的仪态。玄参的仪态已是万里挑一,却仍不及他的仙风道骨,仿佛他便该天生为仙,举手投足间皆是仙气缭绕,也正因此等风姿,反而给他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人群中已然有人认出他来,惊呼道: “冷公子古浪?怎么会是他?” 玄参听了这人名号便微微皱起眉头,月见不解道:“这位仙友是什么人?你同他打过交道?” “听过他的名头。冷公子古浪乃是散仙,不常与人交好。不知他底细,只知道他斗法能力有些弱,阵法倒是颇有造诣。”玄参顿了一下,“不过每次探求机缘之时都能成功脱身,只是同行修士尽皆丧命,所以这人风评不好。” “原来如此,修仙成仙本就是苦修,众人机缘不同,也许这位仙友手中有什么秘宝可助他逃脱困境,玄参仙友大可不必人云亦云。再者,我们如今已步入仙道,大家都是仙僚,在我看来,实在不用拘泥于他人流言,也不必管他人求道之路,只管寻求自己的道才是要紧。” “多谢月见仙友,是我迷糊了。” “哇,你们两个真厉害啊,道心很坚定!大师兄很是满意!”玄参月见正谈话间,一道贱兮兮的声音插入其中,二人一抬头,原来是刚刚一惊一乍的仙友正往古浪那儿去,路过这里插了一嘴。两人虽对他自称大师兄深表疑惑,但出于礼貌,仍是施了一礼。 “这位仙友,不知高姓大名?”玄参谦和问道。 “哎呀,我叫南城啦,比你们早了百年步入天道,哎呀以后我罩着你们,不客气不客气啊。”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诶嘿,去收小弟咯!” 月见与玄参一头雾水,便看南城已然奔至古浪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古浪只对他轻轻一揖,还没细看,接引道人已是拂尘一挥,招摇仙学的结界打开,便听接引道人道: “仙门已开,大家先到门口处领取身份玉牌与青衿,住所与学堂的编号都在玉牌之上,今日大家归置一下,可到处走走熟悉下仙学环境,明日再开始课程的正式学习。”说罢就离开了,丝毫不管众人看到竹屋流水会是什么反应。 却说古浪这会儿正头疼得很,身边这位仙友实在是太能说了!自己自结成金丹之后便少有好友,人人都说自己冷若冰霜,即便有好感想要与自己结交也曾因这一身寒意给逼退到十丈之外,这位仙友为何如此反常?自入山门他就开始唠唠叨叨,从山门到领取玉牌处这短短的一路,这人竟然已经唠完了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门派八卦掌门秘辛,苍天,自己是真的不感兴趣啊!古浪一取到自己的玉牌与青衿,便迫不及待地看自己的住处何在,动作都显得有些慌乱。 “咦?你是甲字一号房啊?好巧,我也是!我们是室友了!” 古浪听得此言,向来毫无波澜的脸上难得抽搐了下嘴角,并不想理他,抬脚就往前走。 “哇原来你会做表情啊?诶等等,甲字一号房在这边,你走错了啦!” “多谢!”古浪一个字也不想多说,转身就走。 “小古浪,不要这么冷淡嘛~我们师门还有个仙子,长得十分美貌,可惜了啊······” “······” 古浪耳边聒噪的让人想随手灭了这个家伙,但考虑到自己斗法能力一般,还是忍下了,只是额边青筋一抽一抽地跳动不止。他并不知晓,当初接引道人是把南城一人放在最后排的住所,本来按照计划他是没有室友的,奈何古浪偏偏此时雷劫加身,实在是冥冥之中必有定数啊。 到了甲字一号房,二人归置了一番,换了衣衫,南城才小小地安静了一会儿。古浪看着屋中摆设,除了两张床外,还有一副棋盘,两张书桌,很是简朴,但竹香盎然,门窗精致,还是当得起清雅二字的。这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浏览过了天界总览,对这个仙学的诞生有了些了解,心道仙家气派果然还是归隐山林的多。 “这个房子都是鲁班的手笔,很不错吧。”南城踱步到窗边,忽然感慨了一句。 “嗯?难道仙人不都是点石成金,平地起楼吗?”古浪难得接了南城的话茬,“竟还有鲁班工匠?” “其实天界同人界一样啦,虽然大家都有大神通,但事事都靠法术过得也太无聊了些,鲁班肉身证道之后也没有丢了这门手艺。” “这倒挺有意思的。许多人修仙修的是长生不老,可真的长生不老了又该做什么呢?总要找点事消遣。”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为了消遣,但是其他神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在我们羲和娘娘眼里,鲁班就是为了消遣。” “羲和娘娘?你为什么入这仙学?这个仙学不是接收刚成仙之人吗?” “诶,这就说来话长啦。咳总之,我是比你早了百年成仙的,天界好多事情我都知道!” “哦?那你可知天界有没有喜穿红衣的仙子?约莫三十年前去过人界一趟。”古浪这会儿来了兴趣,想到三十年前自己遇到的那抹红纱,不知是不是仙人,但那人气息纯净,多半是了。 “喜穿红衣的仙子可太多了!比如火精娘娘,红梅仙子,牡丹仙子······哦还有,连羲和娘娘身边的侍女都喜穿红色,这何处去寻?”南城摸了摸脑袋,“三十年前,你说的是人界还是天界?” “人界天界有何不同?” “天上一日,人界一年啊,哦也对,你是今日升仙,肯定说的是人界三十年前,那会儿······哎呀!是不是小金乌睡着那天!钟山女君!多半是她!这个女魔头!她怎么欺负你了?” “原是钟山女君,多谢。”古浪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号,“她救了我一命。” “夭寿啦!她还会救人?”南城开始巴拉巴拉大倒苦水,说着说着眼里都湿润了许多。“······”古浪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吧,这人话匣子一打开,自己今日是不用安生了。 次日,仙学终于要开始授课了。 招摇仙学的学生主要学习五门课程:神史学,炼丹学,宝器学,灵草学还有斗法概述课程。除了斗法概述,其他课程都分为基础和高阶,所有学生都需要从基础课程开始修习,基础课程及斗法概述课程修习完毕后有试炼考核,通过考核的学生可以开始学习高阶课程,斗法概述课程升级为任务指派课程,招摇仙学开始接收六界援助令,开始实战练习。之后仙师会根据学生平时表现与考核成绩打分,将成绩送达接引山后这批学生便正式毕业,接引山会根据学生的成绩与表现来为学生分配去处,学生们才算成为一个成熟的仙人。 第一堂课是斗法概述,所有学生陆续向临渊台出发,临渊台,其实就是招摇峰的崖边,十分空旷平整,很适合学生们互殴,不是,斗法切磋。即墨早就到了,一手支着脑袋躺倒在崖边,一手拿着个苹果在啃,翘起个二郎腿,一只脚晃晃悠悠好不惬意。其实心里恨得要死:天帝明令要求仙师早点到,尤其点了自己的名,还笑得格外慈祥,真是信了他的邪! 学生们到了临渊台,便看见个平生从未见过的绝美少女啃着半个大苹果,翘着个二郎腿,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这画面反差太大,学生们不禁风中凌乱:美人像个二流子,看着还这么年轻,真的教我们斗法?开玩笑吧。 即墨顶着大家的注目礼,慢慢悠悠啃完苹果,潇洒地把核一扔,舔了舔嘴角,坐起身来,唇角一勾: “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第五章 钟山女君上课要命啊 看台上的学生挺多,即墨上神已然坐起身来。不过学生们好像还有些疑问,各自讨论得热火朝天,在即墨看来,一群奶娃娃嗡嗡个不停,着实让人头大。虽说此时还未到授课时分,不过人到都到了,磨磨唧唧没什么意思,更何况这群奶娃娃还在质疑姑奶奶的能力,真是让人不爽啊。越想越不舒坦,即墨随即伸手打了一个响指,霎时临渊台上安静无比,所有人的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般,那些人的千姿百态都停在一瞬间,甚至有个正说的慷慨激昂的小仙友,唾沫星子都漂在了空中。 古浪和南城刚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静止的时空中背景杂乱,独独中间一抹红色生动鲜明,微风扬起她的袖摆,红纱肆意飘舞,古浪微微笑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欣喜自己寻到了“救命恩人”,便听得南城又开始大惊小怪: “哎呀呀,上神又要发威了,小古浪,快!上去提醒上神上课啦!” “她就是钟山女君么?” 古浪的眼跟着那少女,却见她站了起来,撸撸袖子,像是准备跟人打架,南城一看她这架势,生怕她扛起来仙友们就往崖下扔,硬着头皮喊道: “即墨上神好!上神这是要做什么呀?快······快上课啦。” “嗯?诶是你啊小仙侍?之前在钟山玩儿的好吗?”即墨定睛一看,原是小金乌身边的小仙侍,此时身着青衣站在别人身后,一脸要哭了的表情,忍不住逗他,“哦,这群娃娃太聒噪了,跟你一样,我准备送他们去崖下冷静冷静。” “上······上神不要开玩笑啦,我保证安安静静的,那个,快该授课了,您······”说着指指这些“雕像”。 “噗嗤。”古浪难得看到南城这个话唠吃瘪,忍不住笑了一下,即墨才看到这号人物,起初觉得他帅气得有些过分,还有些眼熟,歪头想了想,惊喜道:“是你啊修······咳,小友怎么称呼啊?” “小仙古浪,上神有礼了。” “哦哦,古浪,嗯容色甚好,甚好。”即墨又慨叹了一番其容超绝,便收回目光,轻轻一摆手,眼前的景象又鲜活起来,“我看时辰到了,开始上课吧,如有人不服本上神的本事,尽可现在提出,我们切磋一下。” 话音方落,古浪心中好似被什么挠了一下,回想起来却又觉得空落落的。人群听到即墨说切磋二字,才渐渐安静下来,南城在一边做鬼脸,心中无限吐槽这老太婆的厚脸皮,自己堂堂一个上神,尽想着扮猪吃老虎可还行。正吐槽得欢乐,谁知即墨随意一点,正正好点中了自己: “诶那个,叫什么来着,南什么,就你来吧。给大家展示展示。” “上······上神!小仙没有不服啊,小仙对您的敬仰之情如黄河之水······”其悲愤状态倒是唬住了许多人,大家纷纷扶额,表示不忍直视。 即墨倒没有真的想刁难谁,只是想快点让这群奶娃娃安静下来,看众人没有什么激烈反应了,便继续道: “本上神乃钟山女君,钟山就是你们人界所说的章尾山,今次是为诸位讲解仙界斗法要领的,至于本上神这个人呢,你们有的是机会了解,本上神就不罗嗦了。 “开始授课之前,我想问诸位一个问题。在各位眼中,何为仙,何为凡?大道圆满步入天界,可有些不一样的体悟?” 众生听完她的问题都略作思考了一番,七嘴八舌地回应起来。 “仙人可移山填海,点石成金,凡人却没有这样的本事。” “仙人与凡人相比,仙寿永昌,也更无欲无求。” ······ 即墨听了大概,对于大家的答案不予点评,只浅浅笑着。 “凡人若要成仙,必要经过雷劫洗礼,可见这是逆天之举。升仙之后,凡人之躯与仙人之体可算得天壤之别,其中奥秘繁多,但小仙也只是大约有所感知,其中深意恐还须细细体悟。”玄参十分谦逊有礼,他算是这批人里第一个发现自己本体的变化之人,即墨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不止如此,人界中修行者皆须吸收外界灵气加以利用,自身的神通斗法也都依托于灵气的收集与释放。但仙界灵气甚少,有一种更为轻盈强劲的气息充斥于整个空间。”月见信手划过空气,指尖凝出薄薄的云雾,“这或许就是仙气。”即墨看她已然开始琢磨仙气,更为赞赏。 “仙道是无尽的求真,是没有终点的。远古之时,盘古开天辟地,清灵之气上升,厚浊之气下沉,仙气便是那股清灵之气吧。如何运用仙气只是求真路上一道迷障罢了,完全破除它之后我们更需继续前行。”古浪轻轻地道,“那些说仙人无欲无求的,简直是无稽之谈,没有求真的欲望,仙道如何继续?” 即墨看了他一眼,这人不笑的时候很是冷淡疏离,此时他面上却笼着淡淡的困惑,不禁追问:“你想要的真是什么?” “仙人永昌,六界清明。” 即墨点点头示意知晓:“诸位初登天界,便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很是令我惊喜,不错,仙气同灵气并非完全一样,灵气其实是稀释百亿倍的仙气,我的课程就是让你们能早日用仙气将灵气淬尽,如此不需法器法宝便能斗法。”说完顿了顿,“虽然仙气淬体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一般不出百年诸位都能自然而然运用仙气,但为早日提高诸位的斗法能力,令诸位能早日独当一面,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学生们合声应是,即墨很是满意,又道:“既然说到这个,现在诸位就请就地打坐,体悟仙气入体之感。一刻钟后,大家随我来。”说罢双目一闭,“可以开始了。” 学生规规矩矩打坐入定感悟仙气。但说起来容易,仙气无影无形,难以捉摸,大多数人根本什么都体会不到,还在努力探寻仙气的奥秘之时,忽听即墨的声音响起:“时间已到。” 一时间临渊台无数人捶胸顿足,这一刻钟干了点啥?不知道不清楚别问我。然睁开眼睛,便见即墨悠悠然站在崖边挑着眉头,冲人群笑的十分俏皮,大家莫名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今日的试炼在崖下,我先下去了。” 说罢往后一躺,整个人便掉入悬崖,学生们还未反应过来,眼前早已没了她的踪影,只留她的声音飘飘渺渺,“若再一刻钟后还有人在临渊台上,我送他回凡界重头开始哦”。 众生低头一看,悬崖深不见底,云雾缭绕,下面是水是土还是陷阱,根本看不真切,一个个犹豫着不敢跳。 古浪倒是二话不说,一跃而下。玄参、月见也紧随其后。南城拍拍身边仙友的肩膀,喟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师弟师妹们,记得用仙气!仙气!”说罢也臭屁地跳了下去。 “我顶你个肺哦,仙气是什么东西!怎么用!” 众人愁的不停挠头,但见一个女仙也一跃而下,发尾的银色泛着淡淡的光。女仙周身明明是灵气萦绕,想必也没有体悟出仙气的门道,其他人眼一闭,豁出去了。纷纷祭出法器法宝,以灵气驱动跳了崖。 招摇峰奇高,上神落地尚需一盏茶的工夫,更不必提驾驭着凡间法器的新晋仙人们了。更绝的是即墨在崖下山谷中布置了极为强劲的罡风,以法器护体的学生落地之时被撕扯得尤为激烈。各位学生大展神通,只为能落在崖底之时还能全乎站着。这其中最为闲适的算是古浪,他似乎精通天地规则,对于仙气的感知极为敏锐,入定一刻钟似乎就摸透了仙气的特性,刚落崖就发现如何将仙气化为己用。就连罡风也被他完美找到每一段罡风的风口,避开撕扯节点。如此,一百八十人中唯独他一人从容淡定地站在即墨面前。耗费的时间并不算多,这倒是令即墨产生了兴趣:此人自修仙时便有秘宝傍身,如今算是感悟最聪慧的一个,这修仙者质量蛮高。 除古浪外,玄参月见和南城算是跳崖前便摸到了仙气的门道,只是面对罡风也有些手忙脚乱,但落地还算顺利。其他人在法器被撕毁后生死存亡之际,或多或少摸到了些许仙气入体的法门,尽管极为狼狈,但还算是平安着陆。此时此景,众人不免想起了幼鹰学飞的场景,心下惊呼:这钟山的上神,实在是太凶残了。 即墨笑吟吟地看着众人:“恭喜诸位成功体悟到了仙气,虽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个时辰可以继续练习。” 众人心中都有些忐忑,再来一次生死之搏这可受不了。只见谷中一道黑影闪过,即墨身边已然多了一个矮小细瘦之人,着一身黑袍,容色枯槁,看着很有些鬼气森森。 “此乃雷部律令,是神界善走之神,生前曾是人族,也算与诸位同源,今日诸位的任务便是跑过律令,就在谷底进行,若今日跑不过,则每日都要同律令赛跑,直到你们可以不被律令甩开即可。” 话音刚落,即墨施施然落在旁边一棵树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戏本子,津津有味地看着。律令抬头看了一下人群,点点头示意他要开始走了,学生们还没摆好追人的姿势,只见律令唰的一下就不见了。顿时大家面面相觑,律令哪儿去了?即墨看看下面的学生,颇为无奈:这个律令,跟他说好慢点慢点,又没影了。摇了摇树枝,律令看她一眼,面色竟有些委屈。 这下子他放慢了速度,仍是神速无比,只是其黑影时不时地冒出来一下,众人忙追赶上去。即墨看练习步入正轨,正准备继续看戏本子,却看古浪停在一处,似在翻阅什么东西,即墨凝神看了一眼,依稀看到那是一个兽皮小册子,年代久远,多有破损。古浪看完后合上册子,闭上双眼,手里捏起法诀,不一会儿朝着律令所在之处奔去。即墨看得清楚,那册子之上写着“辛荑记”三字,他捏起的法诀是上古战神辛荑所创,名曰御风诀,是御使风息定位敌人的法术,暗暗道:“古浪这人不简单啊。” ······ 不出意外,临下课之时,无人能追到律令,包括古浪,他虽定位到了律令,但每次还未接近就被甩开,御风诀捏了一个又一个,也是伤神得很。其他人就更惨了,不论他们施展什么神通,灵气所驱使的法器也好,刚领悟到的仙气皮毛也罢,连律令的一个准确定位都摸不着。反正这堂课即墨舒舒服服地看着戏本子,众学生却都累掉了半条命,一下课,许多人就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气,连咒骂都提不起气来。 “嗯,今天到此为止吧,我们明天再来,不见不散哦!” “死······死······死老太婆!”南城用尽全力骂了一句,大字型躺倒在地呼呼喘气。 第二堂课是羲和娘娘的基础神史学。羲和娘娘收拾的甚为华丽,一身金羽衣衬得她更加雍容,入折桂殿之时幻想了无数遍学生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场景,哪知一进殿,就看学生们皆神色恹恹,疲惫不堪,别说对羲和娘娘的华贵装扮表示惊艳了,讲课之时能不睡着都算是意志力极为强悍之辈。不过羲和娘娘活了这么久,像赞美什么的有自然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她清咳了一声,同学生介绍了下自己,看众人无甚反应便不说废话,直入主题,讲述混沌之时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神人魔仙鬼妖六界的发展史。 “所谓昊天上帝者,盖元气广大则称昊天,远视苍苍,即称苍天,认知所尊,莫过于帝,讬之于天,故称上帝。盘古开天辟地后因力竭而死,天地分明,许多神魔由此衍生,昊天上帝就是由盘古的意志在混沌中再次凝聚而成的最古老之神。 “他见盘古死后,天地之间除了天地分明,仍是混沌一片。许多天地之灵刚刚衍生还未来得及生长,便被驳杂的仙气魔气还有恶魔道中怪物绞杀殆尽,于是他镇压了恶魔道的异兽恶魔,创立了六界,设立了世间规则,从此有了日月更迭,四季变换······ “混沌中还产生了古神辛荑,辛荑好战,却是心灵极为纯净之神,只是一心与众神众魔切磋法术,被诸神称为战神。她法力无边,与昊天上帝不相上下······ “······后来昊天上帝统治六界,竟生了权欲之心,堕入了恶魔道,眼看已初具雏形的六界将因昊天上帝的私心遭受灭顶之灾,古神辛荑挺身而出,燃尽自身神格才将昊天上帝封印进天外天······” 羲和娘娘讲的神史很是枯燥,学生们都昏昏欲睡,唯独古浪认真做着笔记,尤其是昊天上帝与古神辛荑的部分,他几乎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此时他才知晓自己手中那本《辛荑记》原来是古神留下的手札。此时羲和娘娘正讲到昊天上帝堕入恶魔道后如何被辛荑封印,其封印多么坚不可摧,他不禁皱了皱眉,停下做笔记的手,若有所思。 第六章 上神,你还记得我吗? 转眼间,已然三月有余。 招摇仙学的学子们此刻正焦头烂额,下一堂课就是斗法概述,各位学子刚开始的满腔热血在这三月里早已被摧残得一点不剩了。 想来也是,仙学中其他仙师的基础课程都还算正常,尽管羲和娘娘的神史学有些枯燥,白泽上神的宝器学和陆吾上神的灵草学有些难记,混元帝君的炼丹学虽说得考验动手能力,但失败顶多也就是炉子炸了,丹药碎了。都不像钟山女君的斗法概述,几乎一开始就为莘莘学子们开启了地狱模式,不,众人甚至觉得直接去十八层地狱说不定都比上她的课简单些。 别的不说,钟山女君设置的课堂内容对于学生们而言是会威胁生命的。首先女君每堂课都要学生同律令赛跑,累个半死先不提了,后来每堂课都要求学生抽签选择任务。任务的设置很有些学问,起初简单的无比枯燥,不过就是去六界各处送送信,是纯粹跑腿的任务,虽然送信地点之远之偏简直是这群新晋仙人的噩梦,找到地点之后难度之高就有些变态了。 怎么个变态法呢?比如向上古之时同祝融打架失败的共工送去一盏皮影灯,灯中是当初二人争斗的全过程以及祝融的获胜感言;比如向十分介意别人说她年老色衰的西王母讨要三根白发;比如向火神毕方讨要三支他最为珍重的金羽·····诸如此类必会引发各路神仙冲天怒火的任务,即墨派发得很是随意。通常学生们还未来得及向各路神仙解释缘由,火光仙法便已轰然而至,学生们应对得很是手忙脚乱。不过考虑到诸位学子战力薄弱,即墨倒是每次都给大家配了一个瞬移锦囊,内有她的一道法术,可瞬息挪到他处,若情况危急跑便是了。只是瞬移之地离招摇峰有多远,全凭各人运气。 任务之艰难闻者泣泪,相应其完成度也很低。不过令众人心理上颇感安慰的是:自己的任务再难再危险,总有一人垫背,那就是古浪。这三月以来,古浪的手气实在令人费解,每次都能抽到最难的任务—取到各路暴躁古神的珍重之物。而古浪的斗法能力却是一等一的弱,其所修法术大多柔和,攻击力十分有限。但他也不知是天生聪慧过人还是幸运眷顾,任务完成度竟名列前茅,就连即墨也觉得这俊美仙友果真有两把刷子。 这堂课却令人吃惊,因为古浪此次的任务很是简单—向骷髅山石矶娘娘送丹药,来救其徒儿彩霞童子。石矶娘娘是顽石成精,吸取天地日月精华而成仙,自入天界便常住骷髅山静心修行,未曾同他人有过不合,与之前各路古神相比,是最讲道理之人了。且此次任务是为人送药广结善缘,与往常故意惹怒神灵有本质上的不同。众人想这也许是女君觉得他每次都要以命相搏,动了恻隐之心才故意放水的吧。 任务已派发完,即墨看众人愁眉苦脸地出了临渊阁,拿起前两天刚从司命那里搜刮来的本子,嗑着瓜子,刚准备继续看那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却发现自己前面的光线暗了些许。一抬头,却看古浪走上前来作揖见礼。 “上神,此番任务,凭我一己之力无法完成,可否请上神同我一起去?” “我看你是哪个任务?”即墨翻了翻他的纸条,眼神闪烁了下,“哦,这不是挺简单的嘛,石矶性格向来很好,你怕什么?” “怕命丧弱水之滨。” 古浪站在逆光之中,腰背挺得极直,不卑不亢。俊美的面容模模糊糊,即墨舔了舔唇角,轻笑了一声: “现在学生们十分怨我,你不怨?还敢来寻我助你一臂之力?” “上神只是想让我们自行体会仙道奥秘,没有什么经验比在实战中获得更多了。” “哈,无怪乎你成绩颇为优秀,确实比其他奶娃娃聪慧些。” “多谢上神。” 即墨一展红袖,极为潇洒地站了起来,古浪垂了眸,很想问问女君是否还记得自己却又怕太过唐突,有些欲言又止。即墨这个神经大条的,也没看到古浪的表情。 “咱们可提前说好,此次任务你若非生命垂危,我不会插手。” “这便够了,多谢上神。” “那走吧。” 二人御风而起,前往骷髅山。 骷髅山曾是盘古将死神魔混战之地,那时尸骨遍野,年年岁岁受风吹雨淋,久而久之骨化做石,竟生生堆出一座山来。其上精气浊气混杂,枉死之神魔怨气极大,连带周边都是极凶之地。昊天上神创建六界也未将此处气息捋顺,只好先阻其怨气四散,以保证四海八荒不受影响。但这极深的怨气尽皆沉入弱水之中,以至于弱水不能浮物,其中常有食人凶兽,因此修为浅薄的神仙一般不过弱水之滨。 即墨早就注意到了古浪,若说他的攻击力在这一百八十位新晋仙人中着实排不上号,但难得的是他修行气息纯净。五行之中他最擅长水木二系柔和的法术,却很难掌握对主攻击的金火二系法诀。再者他对自然之力有非凡的领悟能力,譬如其御风之术,已然可以算得仙人第一梯队。但这些只能保证他试炼中不被打死,他又如何能完成试炼的,即墨却是摸不着头脑,也许与他手中的辛荑记有关?即墨不禁想:此番同行,倒正是个观察这人的好机会。 “上神······原谅小仙唐突,不知上神可曾去过人界小酆山?” 看着即墨疑惑一瞬又了然的表情,古浪已然确定那日驱散瘴气的就是钟山女君。此番救命之恩,旁人看来只要当面询问再正式道谢也就罢了。但他也不知为何,偏偏不想如旁人一般,许是那日黄昏,夕阳照耀下的红纱很美,他不想正式道谢之后便与上神再没了瓜葛。这三月来,他十分拼命地去完成那些危险至极的任务,为的就是让女君多看自己一眼。现在他想问问,上神可还记得自己,对自己这般努力又有何看法。 “小酆山是哪里?本上神去过的地方太多了,不记得有这么一处啊。”即墨想到这人怕是认出了自己,神仙插手凡间之事要讲因果的,虽则这不是个坏因,可送人情还人情什么的自己最烦了,谁知以后这人会不会借此赖上自己,种出坏果可怎么得了,忙否认道。 “就是人界与酆都的交界处那里,小仙得道之前曾蒙一红衣仙子相救······” “酆都?你怎么知道?”酆都是冥界之都,虽然凡人修仙,但修仙者寿命未尽之时也是看不到酆都所在的。而自己的任务也从未派过冥界,他如何知晓?即墨狐疑道,“你去过?” “小仙成仙前游历之时,得了一本手札,”古浪拿出《辛荑记》递给即墨,“听过神史学后才知晓辛荑原是古神,这本手札上记载了许多神魔的身体构造及致命弱点,还有关于四海八荒的地图。” 即墨接过手札翻了翻,其中内容确实如他所说,记载的恐怕都是被辛荑打败过的神魔的弱点,以及上古神的独门法诀。看着看着即墨的眼睛都直了,这是多么辉煌的战绩本啊,只看得自己也热血沸腾起来,可惜其上记载的许多神魔在这浩瀚岁月中已然陨落了。 “所以这三个月来,你就是凭借这本手札,才能完成这许多任务的?”即墨边翻边问,除了战绩以及法诀,则还有四海八荒的地图,但沧海桑田,那时所标注的诸神所居之地与现在并不完全一致。翻到最后,甚至还有六界初成之时诸神的简短介绍,其中昊天上帝所占篇幅最多,其次是烛九阴,也就是即墨的曾曾祖父。即墨下意识地弯了弯唇角。 “不,我是为了你才能做到这样。”古浪看着她,神色认真,“我知道你每一个试炼都是下了工夫的,辛荑记中所记载的许多内容只是参考,我要做到完美并不能依赖它,我依赖的只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的信念。” 弱水之滨马上就要到了,天边已经开始露出了黑沉沉的云层,古浪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无边的星辰,即墨抬起头看着他,甚至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自己。 风拂起她红色的衣袖,轻轻拍打在古浪的胳膊上。古浪站的离她很近,近到即墨甚至能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声。这是人界所说的冷公子古浪,这是仙友们一致认可的如天边冷玉一般仙气卓然而清冷的古浪,可现在站在即墨眼前的他分明眼中都是柔情,所有的清冷孤绝全都不复存在。 “我知道,那天救我的就是你,为什么要否认呢?” “······” “我其实只是想问,你可还记得我?” “记得。你长得很是俊美,是个如玉一样的人。” 不知为何,面对古浪的轻声质问,即墨的心里好像“啵”的一下,断了一根弦。随即低头整理了一下心情,抬起头后痞痞地笑道: “嘿,小子!你长得再好看,姑······本上神也不能帮你免了你的试炼啊,别想施美男计了,本上神啊,从不吃那一套!快走!去送药!” 古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即墨早已转身就走,脚步慌乱,都没有乘风而起。古浪看她的反应如此跳脱,不禁皱了眉头,还未细想,即墨竟已然有些看不清身影了,忙跟了上去。 不过须臾,二人已到弱水之滨。 天色黑压压的一片,弱水却是碧莹莹的,水面不停地荡起小小的涟漪,甚是好看。即墨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古浪定神想了想《辛荑记》中记载:“西至天边,有水焉,其之名曰弱,水中有神,其名曰鲛。人面鱼身,有手,啼声如谣,听之神迷。······烛龙之子猰貐,复生溺于弱水,神迷意乱,性情之大变,食人。······其力无穷,法高深,不可正面对敌。龙之鳞厚不可破,可伤人面,流血不止······”古浪看了看水面很是平静,不知对敌之人是鲛神还是猰貐,先悄悄捏了个清明诀,以保证不受鲛神歌声的影响。 弱水之滨说来凶险,其实主要凶在猰貐。道心坚定之人,一般都可以抵抗鲛神的歌谣。而凶兽猰貐,严格说来他是即墨曾祖父的兄长,当初因上辈恩怨被杀害后老烛龙很是伤心,昊天上帝帮忙将之复活,但其神志还未恢复便掉入了弱水之中,这才变成凶兽,困于此地。近千年来,猰貐很少出没,因此即墨才觉得弱水之险可用来正道心,炼心境。 然而,古浪的手气之烂也并非开玩笑的。 二人行走之间,弱水中的涟漪越来越大,碧水晃荡,竟渐渐翻起浪花,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腥臭之气从远处飘来。即墨狠狠地皱眉: “该死!什么鬼运气!猰貐都来了?” “上神,我们······”古浪正欲提醒即墨加速前行,突然发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胶着起来,心下便道不好,忙使出一招碧水境,纯厚的仙气自他体内逸出,渐渐形成一个泡泡,将他与即墨都包裹起来。 “管好你自己!” 说罢即墨就挣脱出去,猰貐与自己同根同源,更兼不知吞食了多少过往行人,吸收了多少怨恨之气,这一战,当真不太好打。心下想着,随手又给古浪加了一层结界,喝道: “只要能动就往前走!过了弱水,到了骷髅山便好!” “好!” 古浪一边往骷髅山艰难前行,一边回望即墨,心中焦急不已,但也知晓自己斗法不行,留在弱水之上只能是累赘,只能早点上山。 空气越发胶着了,猰貐还未现身,这厚重的威压已经先行而至,即墨觉得双臂都像灌了铅一般,连抬起都很费劲。“最好在猰貐现身之前过去啊。”即墨看着古浪的龟速背影,又施法送了他一截。 天边有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弱水之上一条赤色之龙盘踞在水中央,原来那不是雷声,是猰貐的嘶吼。即墨周身气息一放,升至空中,一身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远处的龙身舒展开来,片刻间已行至即墨十丈以内。厚重的龙息扑面而来,即墨身上红光乍现,胶着的空气此时似乎对她再没有什么作用,只见她双臂展开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弧,在身前用仙术画出阴阳八卦图来。 猰貐早已没有了为神之时的神智,不管眼前之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唯一的目标就是扑上去吃掉她!龙身拍打弱水,溅起的水花如同一柄柄利剑,向即墨呼啸而去。阴阳八卦图已有所成,即墨顺势一推,天地间的风水气仿佛都被八卦图所支配,水剑还未近得即墨的身便已散成一团团水雾,胶着的空气也清明了许多。古浪赶忙趁此机会捏起神行诀,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见此场景,猰貐气的哇哇大叫,鼻间喷出的气息仿佛化作实体。摇身一起冲入云霄。黑沉沉的云遮住了猰貐的身影,一时间驳杂的污秽之气影响了即墨的仙法定位。即墨不敢掉以轻心,飞入云层之中四处观望,茫茫天地间竟丝毫没了猰貐的身影,但灼热的龙息日益浓厚,甚至整个弱水之上都渐渐浮起了如白雾一般的龙息。即墨一边捏诀净化,一边不停歇地去寻找猰貐身影。自己还没有头绪之时,忽听得古浪一声大喊: “上神小心!” 第七章 上神,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解 “上神小心!” 此时猰貐隐在云中,讨的是驳杂的浊气与仙气交错之间会给神仙形成盲区的巧,正在云层之下的即墨受此影响,看不真切猰貐的身影。但在战局之外的古浪眼中,弱水之上有无数黑白交错的线条四处流窜,偶尔能看到猰貐的赤色龙尾露出一点影子,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即墨在水上迟疑的原因。 来不及使用空间推衍之术定出猰貐的确切所在,古浪便看到即墨身侧不足一丈之处有一道红影若隐若现,急忙大喊: “左侧!龙尾!” 说罢手中忽然生出数条青绿藤蔓,朝着即墨所在席卷而去。即墨刚刚看出此处奥秘,就听得古浪大喊,忙朝右一偏躲过了呼啸而来的尾击,谁知右侧竟是猰貐之首,混杂着腥臭之气的龙息眼看就要包住自己。一时间躲避不及,她手中红绫一展,在自己身前织出了一道屏障,鼻端闻到一阵清香,原来古浪的藤蔓已到,一边缠住了猰貐之尾,一边狠狠地抽了猰貐人面一下。力道颇大,直把他的大脑袋抽偏了过去。即墨乘胜追击,红绫化作赤光,朝猰貐的额间狠狠刺去。这一击刺地不轻,猰貐额间冒出一串血花,他凸出的双眼充斥着猩红血丝,朝骷髅山边的蝼蚁狠狠瞪了一眼,看上去怨恨那边的蝼蚁破了他的局,这边口中朝即墨虚晃一招,扭头就朝古浪飞去。 猰貐作为上古凶兽,其速度比古浪不知快了多少,眨眼间就到了古浪身边。古浪身边的碧水境已被龙息腐蚀了大半,他随手一挥又加了层水境,将龙息又阻了一阻,顺手解开即墨的瞬移锦囊。哪知同为烛龙的猰貐一吼,这道法术被压制了许多,多亏古浪时间掐得刚刚好,虽只堪堪躲开了破境的龙息,到底也算是脱离困境了。古浪不敢怠慢,逃脱困境后瞬时又捏了神行诀,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此时即墨已顾不得看他方向有没有走错,在自己的同族前辈面前力量压制是确实存在的,她只能聚精会神地应对这凶兽。只见猰貐怒目圆睁,周身龙鳞由红转黑,似乎对许久未能拿下这两个蝼蚁甚感屈辱。它龙鳞转黑之后,摇头晃脑,龙息都变为了实质黑箭一并朝二人激射而去。即墨已追至猰貐眼前,万千条红绫冲天而起,将自己身边的所有黑箭一一打落。后卷起狂风,掀起弱水巨浪,灌注了自身无边神力,朝着猰貐一头罩下,将它掀翻下水。 眼看猰貐已然落于下风,即墨唇角一勾,正欲继续做法,却见古浪面对黑箭十分手忙脚乱。虽然看他躲过了些许,但身上已经挂了彩。此时红绫已来不及护他左右,即墨当机立断,一个瞬移到了古浪身前,挡住了所有黑箭。正欲将他送至岸边,哪知猰貐在水下已游至二人脚下,突然破水而出,带起了无数血水染黑的水花,未经神力净化的都是带毒之水。古浪此时已然力竭,能坚持浮在水上都很勉强,而即墨在力量压制之下频发大招也有些疲惫,动作慢了很多。但此时情况危急,即墨已顾不得其他,一搂古浪的腰凭空转了几个圈,那些毒水都泼在了她的背后,顿时疼得眉头一皱。古浪低头看她,甚至都能听到毒水腐蚀皮肤的滋啦声。 “畜生!要不是曾曾祖父心疼你,哪容你如此兴风作浪!姑奶奶今日就送你去轮回!” 当下即墨一手推开古浪,将他推向骷髅山去,一手隔空一握,霎时猰貐仿佛被捏住七寸之处动弹不得,只留尾巴四处拍水。即墨周身神力暴涨,她的脸上手上仿佛长出红色的鳞片,全然不顾毒水溅到自己身上,灼毁了她的裙摆。 “嗷呜······”猰貐嘶吼地越发厉害,不停地释放威压。即墨已然现了半边原形,内里早已支撑不住,只是狠劲上来,硬是用力一捏,生生把猰貐的脖颈捏断了。猰貐的面色迅速灰白,尾巴也没了动静,整条龙似乎死的干干脆脆。即墨看此情景将它一扔,又扔回了弱水。她自身的龙鳞逐渐褪去,筋疲力尽便再也支撑不住,眼看也要随猰貐一同掉进水中,古浪却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但他法力低微,即墨周身的龙气还未褪干净,他使尽浑身力气也托不起她,只能随她一同降落。 古浪心下觉得愧疚,辛荑记上记载若神志不清的神仙落入弱水,都会发狂,因为鲛神的歌谣会将他们拖入恶魔道,猰貐就是这样。他努力地捏着一个又一个手诀,可都没有用,他的脚已经踩到了弱水,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悲伤的歌谣,让人想追随寻找歌者。但他没有找到,因为即墨狠狠地拧着他的大腿,把他唤醒了。 “小仙友!古浪!醒醒!” “上神,我们现在是在弱水中吗?你为何还记得我?” “拉倒吧,鲛神想把姑奶奶拉走还差得远,姑奶奶去她老窝灭了她!”即墨恶狠狠地骂道,“嘶,疼死姑奶奶了,这还是姑奶奶一万年来第一次使不出万法自然,呸,你这什么破运气。” “······”古浪闭着眼睛像听到了什么一样呆了一会儿,睁开眼,却看到即墨趴在地上,背上都是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道歉:“对不住,都是我太弱了,连累你受伤。” “你弱不打紧,你丫能不能有个好运气啊喂!” “噗······”古浪听到此言,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虽然他身上挂了好多彩,看起来也颇为狼狈,但这一笑如春风拂面,生生逼退了他生来的寒凉气质,即墨看得都呆了。 “这有些难度,小仙自打踏上仙途,这运气就从未离我而去过。” “······” “上神?” “恩?这运气真好看······咳,不是,你真是太惨了,太惨了。节哀。咳咳。”即墨刚反应过来,对自己的窘态懊恼不已,忙咳嗽几声掩盖尴尬。 “哈哈,上神夸人一向这么直白的吗?” “对!本上神向来说话很是直接,好看就是好看,但运气差就是运气差!” “所以,小仙可还入得了上神的眼?” 闻言即墨突然皱了眉头,没有回答他,但面上已经十分正经:“骷髅山已经到了,你该为石矶娘娘送药了。”说罢便不再管他,静静趴伏在地,竟闭目养神起来。 “那我去去便回,上神等我一会儿。”古浪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将外衣给她披上,便去寻石矶娘娘了。 ······ 待他回来,却发现即墨早已不在此处,她趴伏过的地方留了叠好的外衣,《辛荑记》并一个锦囊,想必又是一道瞬移法术。 古浪静静地望着弱水,水面平静无波。他在眉心一点,一枚闪着金光的宝珠便出现在他的指尖,那金光忽闪忽闪,仿佛在同主人诉说着什么。 他收起了地上的所有东西,手中抚摸着那本《辛荑记》,那宝珠就浮在他的眼前。这宝珠是自己生来就有的东西,也是即墨当初看到的空间法宝虚空之境,《辛荑记》便在这虚空之境中。自己灵根一般,当初能修仙成功全凭这枚虚空之境,而能一次又一次地从魔兽手中逃脱全凭这本手札。因为虚空之境,他知道自己生来就与他人不同,他是一把钥匙,升仙是为了打开一把锁,如果锁一直没有打开,作为钥匙的他将会消亡于人世间。但锁在哪里,如何打开却还是一个谜。他在谜中摸索了许多年,直到三十年前即墨出现之时才有了一点头绪:因为遇到即墨之时,虚空之境就开始闪耀金光,辛荑记也隐隐有了动静--手札上涂了青蚨之血,能感应到手札主人的气息。 他不知道即墨与辛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辛荑的气息。按照白泽帝君所讲,青蚨是一种母子虫,涂了青蚨之血的宝器,若遇到涂了其母或其子血液的宝器,两件宝器会直接相吸到一处,因此常有子母法宝会用到青蚨之血。可在人界之时,这本《辛荑记》没有飞到即墨怀里,只是微微晃动起来,他也不知何故。但毫无疑问,即墨一定跟他毕生之谜有关系。 他因此兴奋了许久,还未升仙之时,他就幻想了无数次那天救他的女子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格,修仙界无情,能不计回报的帮助一个陌生人,心地何等善良。如此心善之人,该是长得很美吧。不曾想,本尊的长相竟还比他想象中再美三分,他感觉看到她,自己的心都在止不住地砰砰跳,他的解,果然是独一无二的。缘分是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她恰好是自己的斗法仙师,自己又恰巧无法精通攻击类法术,仿佛冥冥之中,他就该同自己的解相遇,相识,相知。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心灰意冷:自己这把钥匙,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没用了。这些日子虚空之境的光越来越亮,他感悟天地的能力开始渐渐弱化,这表明他的时限越来越短,他这短短的为解锁而活的一生已经快要到头,他必须加快速度找到锁,解开锁,进而······也许能继续活下去。 可努力了三个月,即墨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想:只能自己制造机会了。他轻轻笑了一下,她从来不知道吧,猰貐闻到烛龙的气息会以为他的父亲来看他,只要她陪自己一起来,猰貐一定会出现。辛荑说的没错,烛龙后代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啊。可惜自己让她受伤了,原来烛龙之间辈分会有压制,他现在有些自责了。 摇摇头,古浪抛去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开锦囊,果不其然,他瞬移回到了招摇峰上。“她真的很善良,是个好神仙。”古浪抿了唇,心里好似有些快活。 “古浪!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多伤?” 他抬头一看,只见月见捧着一堆储物袋,看到他面色十分惊讶。 “无妨。” “若是会伤及性命,你毋须拼命啊,你这受的伤!”月见腾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看了看,很是担忧,“恐要修养许久!三日后就是斗法试炼!你怎么参加呢?” “三日后试炼?谁说的?” “刚刚即墨上神托人送的信,不知上神哪里去了,连任务回收都找了别人来。喏,这是我们试炼所需物品,那位上神让我带给女仙们。”月见向他晃晃手中这堆储物袋,又从自己的腰包中掏出了几瓶丹药,“你受伤太严重了,若是试炼不过,恐怕你得去做杂役仙人,这里是我炼的回清丹,你拿去服用,伤会好得快一些。” 月见的炼丹学学的不错,她也勤奋,混元帝君很是看好这个踏实的小仙子,指导了她许多。古浪弯了弯唇道了声谢,接过丹药,月见见状笑得很是开心,又道: “不必客气,虽则你炼丹学比我好得多,但这种疗伤的药还是多多益善,对吧!” “哪里······多谢仙友好意。” “古浪,你真的很厉害,我不希望我的榜样真的被派去做杂役仙人。” 说罢月见微微一福,捧着储物袋转身离去。古浪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唉,又有什么用呢。” 三日后,临渊台上。 学生们站在台上等即墨上神上课。诸位学子心中忐忑不已,即墨上神平时上课就够惊悚了,这次试炼定是比往常更难,不知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哦。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南城都难得地沉默了。可见这三月来的魔鬼课程有多么骇人。 众人静静地看着临渊阁门口,想着不知即墨上神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怎么迟到了呢?少顷,便看临渊阁有一个玄色劲装女子朝这边走来,临渊台上的风吹起她脑后的发,看上去很是利落养眼。众人惊了一惊,这还是即墨上神头次缺席课程呢,太稀罕了,太稀罕了! 众人心下觉得有些安心又有些惆怅,更兼些许八卦之心。安心是想着约摸试炼不归授课之人管,那今次可以放下心来,心下慨叹:怨不得昨日的几门课考核都不是很难的样子。惆怅是觉得好歹即墨上神同大家待了三个月,何故试炼不露面呢?当然惆怅只有一点点啦,更多的是八卦之心:这位上神是哪位?自家斗法仙师那性格还能有人乐意助她?大家胡思乱想间,便听到那女子声音: “今日乃是斗法概述结课之时,诸位都得通过试炼考核,如若无法安然通过考核,则斗法概述课就无法毕业,望诸位仙友知晓。” 说罢手中一闪,空中竟多了一副画卷,继续道:“这是小山河秘境,钟山女君所作的试炼幻境,其中是一个缩小版地图,包括神仙妖人四界,有上古至今的各路凶兽妖魔,其战力约为本体的一半。 “小山河秘境四界之中皆有凶兽妖魔作乱,你们的任务就是猎杀这些凶兽妖魔,两天之内每人至少猎杀六只,有些凶兽凶险,可自行组队,只要最终结果达标即可。 “若是时间到了大家还没有猎够猎物,则记作试炼失败。凶兽极为危险,死伤自负。” 那女子神色严肃地宣读规则,一下子唬住好多人。 “什么!这么危险!那我不去了!” “苍离,你不要吓坏小朋友嘛。我们会在画外守着你们,不会让你们被妖兽吃掉的啦,不过,若是真的实力不济,我们也会记作你试炼失败哦。” 听到此言这批新晋仙人才松了口气,扭头一看,即墨与一位青纱白衣女子走了进来,步履缓慢优雅,不由心中吐槽:上神!这不是你平时的画风啊喂! “废话说那么多做什么,开始吧!” 第八章 这人,有点意思 “现在诸位小友可以再检查一遍三日前领到的储物袋,其中有伤药十瓶,提升法术威力所用神水两瓶,一个沙漏,用以提醒各位的时间,沙漏漏尽后,试炼时间也就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玉简,若小友们成功猎杀一头妖兽,玉简则会自动记载妖兽详细介绍,也就是我们此次的成绩单,诸位小友可千万不要弄丢咯。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诸位整理一下所需物品,一切准备就绪后只需站在画前便可。” 方才出声宽慰众学生的温婉女子云浮又缓缓说着,而今日显得格外柔弱的即墨此时才补充道:“入境之时地点随机,诸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吧。” 说罢众人便开始翻看自己随身之物,而古浪朝即墨看了一眼,只见那温婉女子素手一挥,地上多了一桌三座,她扶着即墨缓缓落座,即墨冲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古浪轻轻呼了口气,心下既觉得愧疚又有点难过。 “古浪仙友,你的伤怎么样了?”月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身后跟着玄参,“此次试炼原是可以组队而行的,我和玄参想要邀你一起,不知你意下如何?” “早听闻古浪仙友阵法超绝,仙学之中的课程仙友门门都是优秀,在下很是敬佩,此次同行可否赏脸同我们一起呢?” 其实古浪平时独来独往,从不主动结识众人,仙学中也只有月见和南城与他说的话多些。这还是玄参第一次同古浪打招呼,修仙之人本就有些傲气,更何况他们成仙,面对一个从不主动结交他人的仙友,这仙友还比自己优秀些许,玄参来找他心下是觉得有些疏离的。 “多谢仙友好意,只是我这运气着实不好,怕连累仙友们。”古浪知月见是看自己斗法能力一般想要帮自己一把,但是他心中想着若是通过试炼自己会不会再见不到即墨,那他如何找到锁解救自己呢,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们二人。 月见听闻此言不禁皱了皱眉,后又认真看着古浪道:“我与玄参的斗法还算厉害,你不必太过担心会拖累我们。” 玄参自然也知道月见想帮古浪的心思,只是自己一直以为她是性善所致,但今天看到她的表现,仿佛有一些了然。又想到当初白泽上神与陆吾上神闲聊时的话,他也觉得若古浪真的没过,甚是可惜。忙补充道: “我前日听上神们闲聊,若此次试炼未过,以后会直接被派作司文殿的杂役仙人,便毋须再修习斗法之术。只有通过试炼才能继续斗法课程······” “玄参仙友听哪位上神所说的?”此时古浪才有些感兴趣,忙追问道。 “是白泽上神与陆吾上神所说,若试炼通过之后才会安排实训,遇到有些难的任务,有可能仙师也同我们一起呢。” 古浪下意识又向即墨的方向瞄了一眼,玄参向来会察言观色,自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他又扭头看月见,只见月见在静静地看着古浪,似乎感觉到玄参在看自己,冲他歉意一笑。 “古浪仙友,月见说的没错,我们两个的战力并不弱,仙友,你若再推辞,便是看不上在下,这可就令在下觉得有些难过了。”玄参出自凡间修仙世家,虽面对比自己课业都优秀许多的古浪心中觉得有些许疏离,但出于自身修养以及对人才的惺惺相惜之感,他确实也想真正结识下这位人物,不禁再次出口相邀。 “竟是如此,多谢二位,那还请多多指教。” “好!方才即墨上神说地点随机,若是我们并未落于一处,那就约定招摇峰相见,如何?”玄参提议。 “那倒是大可不必,我这里有传音符,咱们入境之后再联系,找个折中之地见面就好。”古浪从袋中摸出一沓传音符,一人分发了几张。直把玄参看得一愣一愣的。 “如此甚好!我就说古浪仙友很厉害吧!” 月见冲玄参得意一笑,接过传音符,三人就此约定好,便入秘境去了。 没过多久,众人皆已入境,临渊台上便只剩即墨她们三个,三人一边看着画中情景,一边悠哉品茶。 秘境之中无甚奇怪之处,只是古浪果然又中了大奖,一入境便是无望沼泽。那里有一头巨齿横公鱼,其貌如鲶,长丈许,一张大口生满巨齿,可咬断山脉,其力无穷,偏还算矫健,若闻到猎物,不咬到嘴誓不罢休。最要命的是这种兽生来无智,其修仙难度堪比顽石,连正经地仙碰到它也会觉得头疼不已。古浪一入秘境,鼻端已闻到专属于沼泽的湿腐之味,不及落地便捏诀成云,托住身形往下一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下面岂止是沼泽,分明是毒潭,泥水之上有无数泡泡噗噗破裂冒烟,活像下面有人在添柴加火,催的这泥潭沸腾不止。只一眼,他便知晓这是妖界的无望沼泽。即墨这阵子的教学颇有成效,大多数人都能快速辨别出自己的落地所在,毕竟逃命所用的瞬移之术也是随机的。这三月以来,这批新晋仙人不仅熟识了秘境中所涉及四界的地形地貌,连仙人也通过问路结识了不少。 古浪擦了把汗,心下庆幸自己反应还算及时,若入境之时不赶紧捏诀,怕直接就掉进了这沼泽中。只是还来不及找一个落脚之地,便见一浑然大物朝他扑来,一张血盆大口直冲着他就罩了过来······ 画外三人看着古浪左躲右闪,看上去很是慌乱,偏偏每次都在横公鱼差一点咬到他时顺利逃脱,并时不时反击几下。如此险境下他还能借横公鱼的力尽量往沼泽一边的山崖跳去,着实令人惊讶。 “这人,就是连累你受伤的学生?”苍离饮了一口茶,冲即墨问道,“确实有点本事。” “嗯,嘶······我原来不知他攻击力如此低下之时如何能避过大多数古神的怒火完成任务,直到弱水一战后回去琢磨许久,才发现他对空间和时间的把握简直精准到可怕。” “的确,而且看起来哦,他似乎对巨齿横公鱼的习性十分了解。”云浮关切地握住即墨的手,“你还好吗?” “哼,没甚大碍。不过老娘自打上任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气死我了!” “活该!打不过跑就是啦,非在那儿硬扛,你不吃亏谁吃亏!” “云浮说的没错,突破自己的修为硬刚确实非明智之选。”苍离顿了顿,看即墨冲她翻了个白眼,接着道,“不过你碰上的是猰貐,情有可原。” “诶诶,所以说,猰貐真被你打死啦?” “开什么玩笑,它自打复活以后早就有不死之身了。”即墨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我能暂时伤了它,已经很了不起了好不好!不过它也得修养个至少一万年才能再出来就是了。” “即墨啊,你是吾辈偶像啊!”云浮拍手道,“以后可否罩着小妹我啊?” “你们看,古浪这招用的很巧,以水困之,再施以木生,用树木生长汲取横公鱼的生气,妙!” 苍离忽然喝了一声彩,唤回了二人的重点。秘境中古浪已到了山腰,横公鱼也跟着追至山上。此时横公鱼正在古浪所施的水笼之中横冲直撞,它的身体之上有无数青木之芽正在疯狂成长,而离开了无望沼泽的横公鱼仿佛被切断了生机来源,它的生机正在疯狂流失,身体迅速干瘪中。 看来这一局古浪妥妥地胜了,虽然耗费了三天三夜--秘境中的时间与现实中不一样,现实中的两天,其实是秘境中的一个月。画外三人看得真切,古浪这一局其实全靠耗,但是不可否认,这种方法对付巨齿横公鱼,确实很巧妙。古浪抹抹额上的汗珠,才与月见玄参二人联系。 “古浪此人在仙学中很是惹眼。”即墨叹了一口气,“十分聪慧,但老娘就是看他不舒服。” “别的不说,这人长的很俊啊。你看他那周身气派,清冷孤绝······比你像神多了即墨!”古浪调息之时云浮才看得仔细,不由得赞叹许久,“老实说,你是不是嫉妒人家比你好看哦!” “云浮说的有道理,若你改了什么老娘,姑奶奶这种不靠谱的自称,你也能像个正经的神。”苍离不动声色地补刀。 “我呸!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即墨顿时气的暴走,“哪有本上神真实!” “不应该啊,他看起来很是清冷,寒玉公子一样的人物,你······诶是不是你知道什么内幕?” “清冷个香蕉大巴拉啊,这人在弱水之滨!在······”即墨忙住了口,“反正他轻浮至极!仗着一张好看的脸,行尽轻浮之事!”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的,咱们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没事,小墨墨,大胆说!” “附议!” “我······我揍你们信不信!” “不信,你现在法力透支,别说苍离了,你连我都打不过。”云浮很是八卦,“所以,是他把你推倒了,还是你把他推倒了他没有反抗呢?” “云浮你个狐媚子,成天在想些什么!”即墨气的要死,“他居然对我使美男计!但没有推倒啊,你们别瞎想!” ······苍离云浮盯着跳脚的即墨,三天了,难得看她如此生龙活虎。 “他撩我!我跟他很熟吗?他怎么能对我说出那样的话的!不知廉耻!” “所以,他怎么撩你的?” “对呀对呀,说说嘛。” 即墨深吸了一口气,把她在人界救人和弱水之滨那天的事情同姐妹们说了,说罢冷静了很多,又坐下扶额: “这太蹊跷了!我年少之时暗恋苍离,虽然脸皮咳咳,也没这么快蹬鼻子上脸啊!” “这人也太豪放了,小墨墨,你介不介意我追他!”云浮恰巧还没找到新的目标,一脸花痴,“我肯定能成功的!” “我看未必,这人,有点意思,你们看。” 苍离指了指画,古浪已与月见玄参顺利汇合。三人一阵寒暄,古浪与人打交道之时礼数周全,就算玄参去刺探环境,古浪与月见独处的时候也是十分有礼,并不像轻浮之人。云浮指着月见大喊: “这小友有意思,看古浪的眼神不一般呐!” “月见向来踏实,他们三个算是这批仙人中的佼佼者了。你看错了吧。”即墨摆摆手,便不看画中之人了。 “此人这三月已来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即墨仔细想了想,道:“他对天地自然很敏锐,御风御水都不在话下。而且对于四海八荒好似也甚为了解。哦对,他有一本古神辛荑的手札记载了这些,但我看过,那手札没有什么异样。若说真的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他的运气真的很衰!” “辛荑的手札?那会不会有猰貐?”云浮好像想起了自己曾经读过的一本上古神外传,其上记载了如何召唤猰貐,“即墨,弱水之战恐怕不是运气。” 即墨和苍离听过云浮所讲,若有所思。 “所以,他的确对我有所图?” “我们再看看他在试炼之中的表现吧,若他不是情绪外放之人,恐怕真的有问题。” “嗯。” 苍离镇压叛乱无数,尤其近来魔界有很多反常之事,她早已警惕起来。即墨云浮向来相信苍离的直觉,也同意她的提议,三人便更为关注秘境中的古浪了。不过,新晋仙人一百八十,还是有很多人表现也甚为突出,苍离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看了不一会儿,便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她指着一个在山间行走的女子: “你们看她,是不是有妖灵的气息?” 第九章 不知变通的问荆 古浪三人组仗着古浪的运气碰到不少猎物,且凭借月见与玄参的战力,三人获得的成绩委实不错。但猎杀榜第一却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女子,也就是苍离指出来的这个。 那女子身形消瘦面容清秀,看上去很是柔弱,却背负了一把重剑。重剑造型古朴,属实与那纤瘦女子不搭,而令苍离颇为在意的是她是凡人成仙,却浑然一股妖灵气息。在小山河秘境中,她从来无须主动寻猎物,总是有数不尽的猎物闻到她的气息朝她袭来,大约都是冲着她身上的妖灵之气了。 “你们看出些什么了没有?” “这人身上的妖灵之气是从她发尾而来。”即墨点了点那女子的发尾,却见她发尾是银白之色,像是后来接在她那一头乌发之下的,十分亮眼,“灵气纯粹,只是不知是何物的毛发。” 听完二人所说,云浮凑近又看了看,小山河秘境毕竟同她们有一方结界,不如当面感应,她一时也看不出来,冲着二位好友摇摇头。 “不知白泽上神在不在仙学之中,若是在的话,倒可以请教一下他。”即墨懒洋洋的,实在是上次与猰貐一战她太过拼命,伤到了里子,蹦跶一会儿便又没了力气。 “不知即墨上神找我何事?” 即墨语音刚落,便听临渊阁门口有一道男声响起。她们扭头一看,只见那边站着一个白衣白发之人,那人眉目周正,唇边含笑,手中托着一沓折子,周身透着一派神圣慈悲的感觉。 云浮看看他又看看秘境之中的那女子,疑惑道:“她是你的得意门生?你都把头发给她护身了?” “嗯?什么得意门生?” 此时那女子正又遇到一只凶兽,这已是她遇到的第五只凶兽了。她挥着古朴重剑,一剑又一剑地劈砍下去。这五只凶兽一只比一只凶猛,道法也越发高深,前四只凶兽她已经应付地十分不易,浑身早已血迹斑斑。但令人不解的是她竟不知躲避逃离,只躲开无数次凶兽的致命一击,而对那些不危及生命的招数她是生生受着伤害举剑攻击,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直看得人为她揪心不已。 “她叫问荆,是身负因果之人。不是我的什么得意门生。”白泽看着云浮回复道,“她的因果不是我。” 云浮甚是迷惑,总觉得白泽上神看着自己说这句话有什么深意似的,一时想不明白,便只好去看问荆的战斗如何了。 问荆面对这只凶兽着实困难了些,凶兽面对蝼蚁的不乖乖就范十分恼怒,正狂性大发,双臂朝着问荆一把砸过去!而问荆早已伤痕累累,动作不免就慢了一瞬,眼看那肌肉遒劲的胳膊要打到问荆的身上,她下意识地双手抱头防备起来,却见一道灵光刷的一下挡住了凶兽的双臂,且光芒一展,凶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了一下,被一下掀翻在地。问荆放下手臂看到这番场景丝毫没有惊讶,掂起自己的重剑朝着那凶兽的心口就是一通猛刺,凶兽还未反应过来奋起反抗,心口就已被问荆扎的千疮百孔,死的不能再死了。 玉牌“叮”的一声想过,问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又逃过了一劫。她身上凶兽的污血与自己的血混在一起,浸透了她的衣衫,散发着难闻的腥臭。但她已然顾不得这些,入境时间不过三分之一,自己已经遭遇了五只凶兽,不知道第六只什么时候到,可自己现下的状态委实不容乐观,袋中的伤药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对于自己新添的伤,除了调息,她别无他法。 “这妖灵,威力竟如此巨大吗?”云浮看着她喃喃道。即墨与白泽对视一眼,她此时已然看出来这妖灵出处,只是对于问荆如何得此妖灵,即墨亦是一头雾水。白泽冲她摇摇头,即墨方才晓得问荆身上的因果是不容旁人插手的,她看了一眼云浮,便收起了问她的心思。 “不知白泽上神此番到这临渊台何事?”苍离最早反应过来白泽来此大约是有什么事情。 “我来看看小友们的试炼如何了。”白泽笑答,又转向即墨,“即墨上神现下伤的不轻,龙气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咳,本上神好得很呢······”即墨向来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弱处,倒是扭捏了起来,悄咪咪地又收敛了下自身气息。 “噢,上神别误会,在下前几日去蓬莱一趟,得了不少灵药,想着或许对你有用处。” “如此,便多谢白泽上神了!”不待即墨拒绝,云浮已笑呵呵地收了下来。她精通药石之术,更是知晓即墨现下的伤有多严重,她和苍离恨不得把药王府都搬空来给她调养。 “不必多礼,大家都是仙僚,互相照拂是应该的。” “咳,我······”即墨还想继续拒绝,却被云浮打断了话头,“白泽上神若无事,不如同我们一起看下这届新人的资质如何吧。” 白泽笑着应了,云浮看着他的笑忽然羞怯了些许,拉着即墨低头看药。而苍离便同他讲了讲现下魔界局势以及她们三个方才疑惑之事,只省了古浪撩人的那一段。 小山河秘境中。 时间已经过了三分之一,大多数仙人玉牌之上还只有一两枚战绩。大家还在苦苦追寻猎物之时,古浪三人已经结束他们的第九场战役了。他们三人正在调息休息。 小山河秘境囊括四界地图,本不算小,许多仙人寻找猎物几乎靠运气去到各地再小心翼翼地同凶兽周旋。他们这个小队就不一样了,仗着古浪的“好运气”,几乎走一截就是个现成的猎物,再加上三人配合默契--古浪主控,所有凶兽几乎走不出他施展的水木困阵;玄参主力攻,一把流星锤使得出神入化;月见主法攻,寒冰剑法变化多端无往不利--即便遇上棘手局面三人也能成功化解。再加上每场战斗他们都会调息到自身较佳状态后再继续踏上征程,虽战绩彪悍但三人消耗却很小。 “古兄果真是智力超群,上次的六耳禺若不是古兄及时布下迷阵,我们要想全身而退可难的多啊。”此番同行三人亲近了许多,玄参对古浪已是全然地刮目相看了。 “哪里,玄兄谬赞了,我不过是凑巧罢了。” “古浪你莫要谦虚了,我和玄参一路攻过来,那六耳禺厉不厉害我们心中有数,不过你怎么知道人界蜀山有六耳禺的?”月见对于古浪每次都能准确预见各地的凶兽十分迷惑,几次回忆都没想起来他们仙学哪门课有教这个的。 “即墨上神所有派发的任务都会经过这四界的各个角落,我做任务之时遇到过。”古浪想起即墨,不知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的伤怎么样--秘境之中的人感觉时间是真切流逝的,虽外界看来其中时间流逝地很快,其实身在其中的人察觉不出来。 “啊?那你也打败它了?”玄参听到此言十分惊讶。 “怎么可能,我绕道走的。”古浪苦笑了一下,“以我的修为,正面对敌怕是要给它打牙祭。” “哈哈,你也太厉害了!”月见看古浪的眼神愈发闪亮,“你第一次是怎么知道那儿有凶兽的?” “想必是问了其他仙友吧!不过说真的,没有与古兄接触之前我以为古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没想到你不仅才智过人,为人也这么平和啊!” “呵,你们这样夸我,我都有些飘飘然了。”古浪笑着回答,心里却想着这全归功于那本手札,那本让他想起某个人的手札,想到迷迷蒙蒙的前景,心下突然有些怅然。 月见心思细腻,看出古浪心中有事,把话岔了开去,三人说说笑笑,准备出发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走了不远,便听前面有人吵吵闹闹。 “哎呀我说你,没事躲躲会怎么样嘛!看你这一身伤痕累累的样子!” “······” “问荆我告诉你啊,你别不作声,就你这打法,自己才是猎物吧!你蠢不蠢呐!” “南城师兄,你玉牌上有几个猎物了?” “我······我要你管哦!我现在跟你说的是你的打法······” 古浪早就听出了自己室友的声音,当初说可以组队之时,南城也曾问过自己是否要和他一起,只是那时不知道这次试炼自己必须得过便拒绝了他。此时显然南城又开启了碎碎念模式,连月见和玄参听得都不由得面色抽搐。 三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前面地上躺着一个血污满身的女子,抱着一把重剑,旁边的南城在绕着她走来走去,嘴里念念叨叨。 问荆,仙学中一个比较传奇的存在。她从来不怕吃苦不怕吃亏,对待每一门课程都无比认真刻苦,但也最不知变通。明明有千万种简单法子去完成仙师布置的任务,她却一定会选择传统的笨法子,哪怕会花费别人十倍二十倍的时间也在所不惜。这位仙友平时惜字如金,很少同其他仙子一样做什么事情都成群结队,她话少,人静。只在白泽上神的课上话会多些,散学之后她也经常问白泽上神问题,似乎在偷偷地恋慕上神。 月见看到问荆浑身血污,似乎都爬不起来了,急忙上前扶起她,喂了她一枚回清丹。问荆转动了下眼珠,轻轻对月见道了一声谢。 “哎呀,小古浪!诶你们三个组队了?”南城这会儿才发现他们,一下跳了起来,向他们打招呼,“我什么好运气啊哈哈哈,竟然碰到你们了,大救星啊!” “南城兄,这是何意?”看南城还活蹦乱跳的,属实不像需要同伴之人。 “你们不知道!气死我了,这个问荆啊,真是死脑筋!你说,那凶兽打不过就跑嘛,偏不!要不是我帮她,她就死在这里啦!”南城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我把我所有的伤药都喂给了她,可她还是半死不活的,气死个人了!” “咳咳······南城师兄,那凶兽本就是追着你追到这里的。”问荆似乎也被叨叨得烦了,难得反驳了一句。 “那······那打不过你跟着我一起跑嘛,干嘛跟它死扛啊!”南城难得心虚了一下。 “如果不打死它,它会一直追着我们,再碰到下一个凶兽,便更难对付了。咳咳。” “啧,要不说你死脑筋呐,若是碰到下一个凶兽,你把它们挑拨起来,你坐收渔翁之利多好!非得你打死它们吗!······” “好了好了,别吵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问荆的伤,你先调息试试,看看什么感觉。”月见忙劝道,扶着问荆直起身来,给她渡了一股仙气。 南城一屁股坐在地上,问荆却不再说话。气氛一时沉默许多,玄参忍不住提议道: “那问荆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如你们同我们一起吧。” “南城兄,你战绩如何了?” “唔······两枚,还有一枚是问荆帮我的。” “我已有五枚。” 什么?众人一听问荆这魔鬼般的战绩都愣住了,果真是勤能补拙吗?玄参与月见不禁由衷地赞她,直赞的问荆面色羞赧。众人正言笑晏晏,忽听古浪道: “玄参你可还有迷榖?” “恩,还有五颗。怎么了?” “恐怕不妙,我们此番遇到大敌了。” 第十章 无边无际的混沌啊 “我这里还有些迷榖,够不够?” 众人看古浪神色紧张,当下便有些警惕起来,问荆摸了摸口袋--她一向喜欢多准备些各式各样的物事,无他,她办事太费这些--摸出许多迷榖来,捧给古浪看。 古浪伸手画了一道圆弧,将己方五人圈了起来,其他人便隐隐约约听见东南西北四处皆有啼声啸声,那声音正由远及近地冲击着各位的耳膜。 “月见,你在此处守着问荆,别动。玄参,南城,你们同我一起去布幻阵!”古浪接过问荆手中的迷榖,吩咐道。众人纷纷应下。 迷榖,是招摇山上的木果,其华四照,佩之不迷。仙人们常拿它来照明,识路。灵草学课程中陆吾上神曾经提到,仙界的幻阵已不似人界的小打小闹,其威力之大已不是灵石所能承担的,因此仙人若布幻阵借助的皆是仙界灵草灵木,可以自行汲取天地精华之物。而法阵恰是古浪的长处,他仿佛天生便会摆阵,天生便能看出万物之灵的弱点。 远方的声音好似又近了许多,直敲得人耳膜阵痛。众人被那声音扰的心神不宁,古浪还在演算八卦阵图--今次所遇凶兽约有七八只,单单一个迷阵是远远不够的,他正在创一个杀阵。南城看问荆已被这声音扰的神色痛苦万分,他抽出自己的荡气清铃,盘腿坐下默念心诀,只见那铃铛渐渐升起,在圈中晃晃悠悠地转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众人只觉得心中杂念随着这清灵的铃声飘得一干二净,耳边只剩下荡气清铃的回声,让人心思越发纯粹舒爽。 不知过了多久,古浪终于演算完成,唤起南城与玄参,三人一同去摆阵。摆完阵眼后,问荆盘腿坐在正中间,古浪、月见、南城、玄参分别在东南西北落座,紧紧围绕着问荆。五人念起清心诀,一切准备就绪后那凶兽群终于到了。 此处虽是山腰,却不是什么修炼圣地,本没有凶兽生活于此,然而不知是古浪的“好运”还是问荆的妖灵作祟,竟一下子召出了八只厉害凶兽。当下五人心跳如鼓,手心皆是汗渍。 这凶兽群以蛇身九头的相柳为首,钩蛇巴蛇为左右翼,蛊雕开路,狼狈殿后,猰貐与梼杌在其后遥遥观望。这八兽正是在神史学中出现过的赫赫有名的上古凶兽,有一半早已湮灭在茫茫史河之中,不知如今为何都出现在了小山河秘境之中。当初羲和娘娘为了增加课程趣味性,曾用术法给他们展示过这凶兽模样,那时学生们看得兴起,但都当他们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在一些喜好恶趣味的同僚中衍生了不少这些凶兽的轶事。可当这些凶兽尽在眼前之时,那种恐惧与无望迅速蔓延,哪里还能当这是试炼,分明是性命攸关之时。 “啊啊啊啊,即墨那个死老太婆,她她她······她真的想我们死吗?为什么要复原这些凶兽啊喂!”南城是最早破功之人。 “不对劲,即墨上神从来都是有分寸之人,此番设置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八大凶兽已然冲进了古浪所设七绝杀阵之中,这杀阵第一关是迷幻之阵,可它们横冲直撞,一路破坏的样子,并没有任何被迷惑的征兆。古浪想起即墨当初设置的任务,他结合《辛荑记》一同看任务,才终于明白即墨的煞费苦心,可现下这种情况,属实不像有什么历练价值,就看他们的破坏程度,这样的凶兽只一只就够他们五人喝一壶的,现在竟然一下来了八只!但现在不是他们瞎想的时候,五人拼命施法维持阵法的高速运转,那方破了这方修补,不敢有一分怠慢,他们与凶兽群正面对敌只一盏茶的工夫,七绝杀阵已被破了六阵······ “这秘境不对劲!” 即墨在画外腾地一下站起来,她方才就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蛊雕与钩蛇虽是秘境所有,但相柳猰貐这等自己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的凶兽她从没考虑捏造过,这相柳猰貐仿佛凭空而生的一般,突然就冲着这五人小队而来,实在太奇怪了。众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小山河秘境这等小型空间术法中着实不该承担这么大的法术波动,画外四人突然就觉得紧张万分。 “我们一起进去解救学生们,苍离,你同我一起去相柳那边!白泽云浮,劳烦你们把其他的孩子带出来,这小山河秘境快崩塌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说罢四人化作四道虹光隐进画中。所幸除了古浪那五人,其他仙人的地方与战斗都还算正常。即墨苍离战力最强,自然是去攻克最难的一部分,云浮白泽战斗压力小,但要跑许多地方,也一刻不敢耽搁。四人入画之后,临渊台上突然出现一个黑影,这黑影发出桀桀的怪笑,浑身散发着黑色的腐气,他伸手朝小山河秘境抓去······ 突然一道金光打在他的手背,“滋啦”一声冒出了青烟,那人嘶了一下抽回手去。 “呔!哪里来的歹人!” 陆吾上神方才从天帝那里回来,正找即墨他们商议要事便撞见了这样一幕。陆吾上神大脚一跺,霎时天旋地转,那黑影噗地一下就破灭的无影无踪,化作一只黑色甲虫就要溜走。却被陆吾上神一脚踩在脚下,待他抬脚,除了一处青色,什么也没剩下。陆吾不禁皱了皱眉,又看向小山河秘境中,本也想进去帮忙,但考虑到方才一幕,决定还是留在临渊台上守着他们出来。 却说即墨与苍离直奔相柳所在地,古浪的阵法早已摇摇欲坠,他们五人早已严阵以待,面色虽凝重有之,惊恐有之,但他们求生的意志却是丝毫不差。即墨看着他们的窘境气的血气上涌,眼底猩红一片,什么也顾不得了,化身为龙,朝着相柳那处就冲了过去。 “即墨!你别乱来!”苍离已然拽不住她,忙召来墨方剑,一同加入战团。 即墨朝着那破败的结界轻轻吹了一口气,五人霎时又被保护了起来。只是此时五人维持法阵运转已消耗了太多仙气,一时间都放心地吸了口气,擦了擦汗。 “上神!上神来啦!”南城难得如此期待即墨的出现,“上神快救我们出去啊!” “尔等先行调息,待吾等斩了这八头妖兽!” 苍离沉声一喝,南城顿时不敢再吭声。那条赤色的龙已行至他们跟前,牢牢地盘住他们,一声龙吟划破天际,龙首之处有一透明红影飘在空中,一手执剑,红绸飘扬。旁边的苍离乌发早已迎风散开,太阳穴处长出了黑色的羽毛,一把墨方剑如一道浓墨,同红影的剑影叠在一处。 二人执剑朝着钩蛇巴蛇轻轻一挥,方才毒液喷射得很是欢快的钩蛇巴蛇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拦腰斩断。蛊雕长啸一声如小儿啼哭,正欲朝这几人冲过来,谁知脑袋却被红影轻轻一踩,自身便止不住地下落。后方的相柳发出“桀桀”的怪笑,指挥狼狈二兽与猰貐梼杌向前迎敌······ 空中二人矫捷身影同五头凶兽周旋,法术绚烂,其身影挪动之快直叫下面的五人看得入了迷。可惜的是二人双拳难敌四手,看空中二人的身影常被击中,那几只凶兽虽也受了不少的伤,但占了体型的优势,有时甚至不需用法术,单单用身体也要将人撞飞几丈。眼看上神落了下风,月见玄参早已按捺不住,他们两个耗费精力不多,带着自身的法宝就往外冲,却被即墨的结界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不多会儿,即墨与苍离便被打翻在地。苍离同那道红影砰的一下砸到了即墨的龙体之上,红影慢慢隐没身影,赤色的龙才渐渐苏醒过来,用尾巴卷起苍离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苍离甫一落地,忙撑着剑爬起来,却没忍住吐了一口血。赤色烛龙龙首轻轻朝这边看了一眼,后腾空而起,也不与那边的凶兽硬碰硬,向天扬起龙首,长吟一声。只见小山河秘境之中天色忽明忽暗,厚厚的云层迅速聚集,雷声滚滚,亮色的闪电绕着烛龙之身噼里啪啦地盘旋。须臾,九霄紫雷自云间朝凶兽那边劈去,一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古浪只觉得自己体内的虚空之境开始疯狂地旋转,仿佛在顺应天道一般,速度越发快了,他的身体已然承受不住那澎湃而出的力道,忙将它召唤了出来。 “糟了,小山河秘境要崩塌了!快!快走!” “啊!” 苍离强撑着站起,欲施法将这几位小友送出此画。这时古浪刚刚召出虚空之境,金色的亮光充斥了整个空间······ 云浮与白泽的速度很快,终于赶在小山河秘境崩塌之前带着其他小友冲出秘境。众人看着小山河秘境中忽然金光一闪,忙捂了眼睛,待他们再睁眼之时,小山河秘境图已然没了任何神力,铺展着落在地上,那上面已是空白一片。 陆吾上神目睹了全经过,当他看出不对劲想要进去之时,突然金光一闪,他的身影被挡了出来,虽只接触了一瞬,他难得感受到了上古的气息。 此时那张空白的画展落于地上,他暂时顾不上了,收起来这画卷,忙与云浮白泽清点了一下逃脱出来的仙人。果然,除了主战场五位小友与即墨苍离,其他人皆已逃脱。 ······ 头痛,这是即墨醒来的第一个感觉。 自金光一闪把自己撞晕之后,她感觉自己睡了千年万年才醒过来。睡梦中时而闪过一个白衣女子手执宝剑的背影;时而闪过古浪笑的慈悲的脸,虽然他脸上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时而闪过一个浑身冒着腐气的黑影朝自己谄媚地笑;时而闪过一条烛龙衔着日精月华的模样;时而闪过苍离的一张冷脸,时而闪过云浮笑吟吟的一张脸,时而······ 可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团混沌,没有颜色,没有味道,除了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没有。放眼望去,这寂静的空间没有尽头,又好像处处都是虚无的墙壁,在这里待着真让人发疯。她摸摸自己的头,想捏一簇火苗照亮这个地方,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神力早已枯竭,连捏个火苗都不成了。她想站起来,却没有一个着力的点,她仿佛整个人都沉在这团虚无之中,就这样生生世世地与混沌融为一体。 “苍离!”苍~离~苍~离~······她只是想尝试叫叫自己的好友,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陷于这处虚无之中,得到的却是无尽的回声。待回声渐渐消退,这空间又恢复了寂静。这样也好,即墨想,得不到回应可以去幻想他们的境况比自己好得多,也许他们至少待在一个有声音有画面的世界呢。 “真难得啊,本上神有一天也落到了这般田地。”即墨舔了舔嘴唇,“不知小金乌没有日精吃了以后可怎么办?嫦娥姐姐除了炼丹,好像对月华的炼法一窍不通啊。” “没了本上神,云浮那小妮子会不会哭?天界那么多神,总能找到苍离的吧。苍离那个假小子受的伤可没我重,一定比我的境地好得多······” “这次是本上神的失误了,哈哈,真有意思,本上神从没在差事上出过差错,怎么第一次就把自己折进去了呢?” ······ 待在这样一个寂静的空间着实令人难耐,呆久了大约人就直接疯了。即墨一边心下自嘲,一边不停地同自己讲话,直讲到口干舌燥也不敢停歇。 现在这状况,寂寞得就好像自己小时候一样。那时没有人疼爱的小姑娘站在钟山山脚下,无人理睬。小姑娘自己同自己讲话:“娘说爹就住在这座山上,只要我爬上去,爹准能认我,以后我也是有家的人了!”自己同自己讲话的小姑娘一边爬山,一边偷偷抹着眼泪,“我没哭!这是山上雾太大,迷了我的眼!一定是这样,恩!我不哭!” 她想起过去的苦日子,却一下子笑出声来,都说过这样的日子我不会再过了,怎么还这么伤感呢?她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好像有点湿润,为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即墨终于把自己两万年来的生活念叨个遍,她有些百无聊赖,嘴里絮絮叨叨些什么她已经意识不到了。但她知道自己正在脑袋瓜里搜寻天界哪些神仙出过的糗,忽然听得一个男声响起: “上神?即墨上神?是你吗?” 第十一章 出个混沌而已,还要耍流氓吗? “即墨上神,你还好吗?” 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即墨突然听到一道男声,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古浪的声音。 “古浪?你也到这里了?” ······ 天界,凌霄云殿。 “钟山女君同魔王苍离,还有五位新晋仙人可有下落?” “苍离王一早便已被魔界子民发现,只是她现在受伤颇重,正在魔界修养。另四位小友也已找到,皆伤重修养。只是钟山女君与一位小友踪迹全无,更令人费心的是我在六界之中竟没有感觉到一丝龙气。”白泽皱着眉回答道,他知晓天下之事,凭借的无外乎六感之术,当初即墨受伤他隔着老远就闻到她的龙气,现下她的伤只重不轻,却无一丝一毫的龙气可寻,太不一般了。 “对了,事发之时临渊台上有一黑影,被我击毙之后竟只留下一片青色印记,其他便什么都没了。” 听陆吾此言,天帝更为焦灼,不停地踱来踱去。 “卿可曾问过招摇上的草木之灵?” “问过,皆不知那黑影从何而来,像是凭空而出。只怕······” “只怕他们是有备而来。他们的目标是钟山女君吗?” “看来的确要天下大乱,前日我推演星盘,星象显示五鬼穿宫,卿所见黑影,怕正是此兆啊。”天帝表情十分凝重,“羲和娘娘,日精可还充足?” “前阵子即墨才送来日精,暂时不打紧。就是不知道这丫头掉到哪儿去了,怪让人担心的。” “陛下!即墨本已有伤在身,也许她这次是神力封闭才未能散发出龙气!还请陛下多派些人手去寻人!”云浮已经去看过昏迷之中的苍离,她与那四位小友坠落地点相隔不远,即墨却踪迹全无有可能只是因为她此番伤势过重封了神力,忙提醒道。 “烛龙一族,从未有过伤重会封闭神力的说法啊?” “就是啊,小公主,你怎么会知道?” 殿中众臣还是首次听说烛龙一脉有这特点,绝大多数持怀疑态度。云浮也不管他人怎么说,心下却翻了无数白眼:我家即墨吃的苦你们这些人哪里晓得,切一群庸仙。直望着天帝,“小仙请命去六界寻她,还请陛下多派些善于追踪的仙人同小仙一起去吧。” “陛下,云浮上仙说的有道理,我也随她一道去寻钟山女君吧。这四海八荒,若说追踪寻人,我这闲人倒还有些门道。” 众臣议论纷纷之中忽然有个人支持自己,还是天界元老级人物,云浮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她望过去,那白衣白发之人向来眉目和善,此刻却十分严肃,可他的严肃又同这殿中急的像热锅上蚂蚁的庸碌仙人十分不同。那些仙人面色惶急却只会习惯性提出质疑,却毫无有用的建议,而这个人······这个人镇定如斯,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一边,积极地解决问题,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一般呢? “准!” ······ 即墨望着前方虚无之中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小点朝着自己的方向逐渐变大,像是一道光,照亮了自己眼前的世界--尽管除了那小小的白点,周围仍然是空荡荡的,无边无际的虚无。她划了划自己的手臂,依然找不到一个着力点撑着她站起来,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下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她自然没有忘记古浪此人是有目的接近自己的,在这里,自己的无边神通根本使不上力,当然,如果她还有的话。 “上神。”那人越来越近,即墨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好似是漂着过来的,双手双脚划拉着,就好像狗刨式游水的姿势一样,虽则不大美观,至少在前进这方面是有效果的。 “你······就这么‘游’过来的?” “噢,对。我醒来发现自己到了这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自己站也没法站,就自己随便划拉了一下,歪打正着,居然还能动呢!” 古浪颇有些兴奋,他终于到了即墨的身边--只不过是托了《辛荑记》的福罢了。他甫一醒来,感受了这个空间一番,便看到自己的手札又在微微闪光,一如初遇即墨那天,他知道自己不寂寞,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即墨,也许自己的锁就在这里吧。 “这是混沌。”即墨的声音无悲无喜,“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你的《辛荑记》上没有写吗?孕育辛荑的地方。” “原来这就是混沌?可我们有身体,有五感啊?这同羲和娘娘讲的不一样。” “你可带了《辛荑记》?” “自然。”古浪佯装翻找了一番,取出手札递给即墨,“这里好似没有记载。” 手札上微微透出亮光,倒省了即墨捏火露怯。她翻开书页,原本空无一字的扉页之上忽然渐渐显出字来: 吾乃生于混沌之中,初为神识渐生,在混沌之中盘旋许久,日夜向光而去······忽见一人面半身,其尾如烟,通体华照,见吾笑曰:盘古欲念亦成灵也。其容甚美,其华甚暖,吾随其百万年修炼,亦得人身。吾二人相携渡法,忽破混沌而出,见天地山河。有木焉,上缀硕大芽蕾,那人曰:汝乃盘古欲念,吾乃盘古意志,汝与吾,之于木与蕾,不如汝唤辛荑,取木之芽蕾之意······ “这扉页,你可曾看过?” “从未。”古浪从即墨手中拿过手札,那上面的字便消失殆尽,“它只在你手中才有反应,你······咳,上神同辛荑必然有许多联系。” 即墨抢过手札,那字又逐渐显现出来。二人如此几回,她眉目间终于显出迷惑来:“我是烛龙一族,且我出生之时,古神辛荑早已陨落许久,我与她能有什么联系?” “有没有可能你是古神辛荑的······转世?” “别想了,辛荑是燃尽神格才将昊天上帝封印进天外天的,神格都消失殆尽了,没有神格······便相当于这人的痕迹已然全部被抹去,还拿什么转世呢?而且我听说这封印十分强劲,能把昊天上帝的神格都完全封印,恐怕依托的就是辛荑的神格了。” “神是随随便便就能转世的吗?” “当然不是,神也须遵循六界规则。神的转世必然是需要历劫证道才可以,且必须是神格仍自由之时才能下凡,那些正承受天界惩罚的神灵是不可以转世的,还有······神的转世都是绝对的凡人,连灵根都不可能有的。” “多谢上神指教。” 即墨说完之后便认真看起手札来,古浪看着神色认真的她,眼神不禁闪烁了一下,自嘲道:自己这把钥匙仙人,怎么配得上烛龙真神呢? “你在看什么?”即墨抬起头看到古浪盯着自己,觉得有些别扭,“你同我一起研究下,先出了这混沌再说。” 古浪的思绪被拽了回来,放下沉甸甸的心事,同即墨一起认真地看辛荑记载的生平自传。那上面记载的无非就是神史学课上所说,只是从辛荑的视角来看,昊天上帝不过是她的毕生对手,并没有涉及太多他作为上位者的事迹。辛荑这位古神不愧是上古战神,满心都是与人对敌--找对手,打败他,精进自身术法,继续寻找对手,打败他。只有昊天,她这一生都没有利索地战胜过,她写到最后自己将昊天成功封印进天外天,也只是讨巧--不知为何,有一阵子,昊天与她斗法之时越发着急,战力猛进却后劲不足,用旁人的话来说,就像是走火入魔的样子,她便同他打消耗战。后来更是听了自己好友的话设置了封印,写了许多如何靠封印打败他的设想,虽然后续并未继续记载--这也正常,毕竟这是辛荑自己的传记,燃尽神格的辛荑自然不可能再回来填补战果。 辛荑一生战果累累,直看得即墨心中激荡不已。然而对于如何突破这混沌结界,即墨还是一头雾水。什么叫相携渡法?拉着手?牵着手?渡什么法,什么嘛,写的模模糊糊,她跟古浪又不是很熟,这怎么办! “重要的地方倒是一笔带过,这什么嘛!” “上神,别急。” 古浪轻轻拉起即墨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喂!你干什么!” 看着即墨急忙抽回手瞪着自己的样子,古浪觉得很是刺眼。不过有一说一,即墨气鼓鼓的样子分外可爱,在这虚无之中,古浪看着她,仿佛她和他之间再没有上神和小仙的概念,瞬间脑中什么也顾不得了,一下子拽住她的胳膊,失了神力的即墨在这四处都没有着力点的空间很是吃亏,被古浪一把就拽到身边。他另一只手又拉住她,轻轻一使力,两人在混沌中便旋了几圈,即墨还在无用地挣扎之时,忽然听得耳边男声轻轻柔柔: “上神,我知道相携渡法是怎么个渡法。” “什么?唔······”即墨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唇上贴了两片柔软,还有一股清凉的仙气朝自己体内流窜而去,流过自己的七经八脉。她一下子惊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于是也没有注意到,古浪已经轻轻放开了她的手,一只手在画着一个法诀--若是有心人看到,便知这是上古空间秘术:破空术。 即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砸的七荤八素,大脑一片空白,忽见四周的虚无开始褪去,无数色彩在她四周飞速旋转,她的鼻端传来了花香饭香,她的耳中充满了嘈杂的吆喝声、砍柴声······她的五感已然回归,这时才反应过来这登徒子在占自己的便宜,当下猛地一推,将古浪推开几步,却没注意到自己的神力已经枯竭,双脚还没落地就失了支撑,眼看着就要朝地上摔去,不由得大叫一声。 这时古浪看她都没法御风,生怕她真的摔出个好歹,急忙又抓住她一只手,紧紧地抱她入怀······二人在空中滞留了一瞬,才安然落于地面。感觉到自己确实站在了土地上,即墨很是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古浪的衣襟,看到衣襟已经皱了许多,她下意识就去抚平了一下褶皱。 “咳咳,谢谢你啊,还真的出来了······那个,那个,我看你衣裳皱了,咳,给你抚平一下。” “上神,可是伤及经脉?好像······” “咳,本上神才没有呢,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已!你这法子也太过惊世骇俗了,这么看来,那个······古神辛荑还真是不拘小节哈,啊哈哈。”即墨觉得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可那人确实将自己带了出来,这说明什么?要想出来就得被占便宜!自己还误会人是登徒子,怪······怪不好意思的,只好干笑着补救一番。 古浪此时也看出来即墨难为情了,他在心里偷笑了一下,觉得这样迷糊的上神好像更可爱了,不像以前,她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虽然大多数时候不着调,但那不着调却与他毫无干系,她终于不再是活在自己幻想之中的救命恩人了,她终于鲜活地走到了自己眼前。 “按照古神辛荑的记载,这······还请上神原谅小仙唐突。”古浪郑重地朝即墨作了一揖。 “呵呵呵,无妨无妨,你唐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啊不是,咳咳,原来古神辛荑是成大事不拘小节者,带她修炼成神的是昊天上帝啊!咳咳,那个你以后不要如此便好了,便好了。”即墨此时还觉得很是难为情,一时间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 她难得如此窘迫,古浪看着她还有些想笑,心里却“砰砰”直跳。他知道即墨说的唐突都是什么时候,不知为何,他一点都不想解释--是了,他在凡间那三十年早已幻想过他善良的恩人是什么模样,到了天界当他看到即墨的第一眼就有了将幻想中那闪着光芒的女子刻画圆满的感觉,他是凡夫俗子,他知道自己在那一刻便已经怦然心动了。之前他贸然向即墨表白还存着一丝侥幸:身负使命的他,出身自然不凡,将来他总能发光发热,待他解开迷团,他获得新生,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与即墨在一起了。可这侥幸皆随着即墨在混沌之中的解释被砸的粉碎--他身负灵根,绝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的转世,那就算他完成使命获得永久的生命,他约莫也只是个小仙人了,又如何能配得上真神烛龙呢? 想到这里,古浪又觉得很是惆怅,甚至都有些不敢再看即墨此时的模样--此时她没有上神的架子又如何?到头来她还是会归位的,自己呢? 二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忽听得一道唯唯诺诺的声音响起: “请······请问,二位是······是天神吗?” 第十二章 千机派的困境 “请问二位······是来解救我们的天神吗?” 古浪和即墨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情绪,便看到不远处有十余人身着统一的白底紫边道服,手里提着剑,正呆呆地站在一旁对着他俩行注目礼。也不知看了多久他们的笑话,才由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中年人嗫嗫嚅嚅地出声询问。 即墨对凡界修仙者具体的修为阶段不甚了解--毕竟这些人的术法过于低微,但被这帮小兔崽子看到自己方才的扭捏却很是不爽,也顾不得这些人多么脆弱,抬手就想引风而来,把他们都吹下去。古浪却一眼看出那出声的中年男子是筑基中期修为,其他人则几乎都是炼气弟子,他忙摁下即墨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即墨才反应过来她的神力好像枯竭了,不由心下大出一口气--还好被拦下来了,不然自己的处境一定会暴露,到时候古浪这心怀鬼胎的小子暗算自己逃都逃不开啊。 二人看了一眼这山头,这地方不大,山顶却颇为平坦,其上有许多驳杂的剑痕,再看这些凡人的样子,心下猜测这大概是人界哪个修仙门派的练功之地。而且这周围灵气颇为稀薄,可能只是个小门派。“还好。”他们心下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两个字--他们两个自弱水一战至今身上都挂了不少彩,即墨更是神力枯竭,只要没回归天界,其他麻烦少惹一点是一点。 他两人心中揣测,而旁边的弟子们却看他们久久不说话,还以为他们这样的仙人不屑与他们对话,那筑基弟子忙派了一个小弟子去请长老过来,告诉他千机派大约遇到救星了。众人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两位冷漠的仙人--他们凭空出现,一点都没有借助法器法宝,便在空中悬停许久,就算不是神仙也必然是身负异宝的高人前辈。 即墨悄悄地在体内运转神力,她自小便知自己对神力的掌握很是一般,因此神魂出窍之后她的神力会自然封闭,以免她太过强劲的神力在自己受损的经脉之中横冲直撞,造成再次伤害。而这神力何时回归她总觉得像玄学捉摸不透,反正自己若好全乎了说不定能寻到些神力复苏的苗头。所以她并没抱太多希望,只是这次却出乎意料,方才划破混沌之时古浪渡给自己的一口仙气在自己的体内四处流窜,好像在滋养着自己的经脉,她感觉自己的神力在一点点地渗透出来,虽然速度极慢,但聊胜于无啊。发现这苗头她兴奋了许多,面上都表露了出来,但为了维持自己高冷的人设,还是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但这人心情一好,话自然也会多起来。 “自然,尔等遇到什么棘手之事了?” 古浪颇为不解地看了即墨一眼,按自己对她的了解,虽则对待差事,她向来认真负责,但她绝不是会自揽差事的人,当初救自己也不过是随手一救,连句话都没跟自己说,现在却会接这筑基弟子的话茬,这太反常了。 那筑基弟子听到天神同自己说话,顿时激动不已,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句。所幸此处离长老堂不远,刚派出去的炼气弟子没花什么工夫便把千机派的长老请来了。 “不知贵客莅临本派,有失远迎!” 其人未至,其声先到。说话的是千机派五长老刘元,金丹中期修为。他踏着金舟,慢慢悠悠地落于地面,身处高位久了的人,大约都有些自恃身份。即墨看着竟有些想笑,正想与古浪分享一下这老头的代步法宝颇有些老套,谁知古浪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人,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切,无趣!”她舔舔嘴角,心里偷偷贬了他一句。 却说刘元心想无外乎是哪位道友游历到此,还什么天神?这群小弟子一天到晚净咋咋呼呼的。但千机派如今的确陷入危机,说不准这人也能帮自己一把,还是去看看吧。他悠哉悠哉到了练功崖,却见两位形貌出众的人物站在那里,当下心中赞了一句:这长相气质,的确惊为天人!尤其是那女子巧笑倩兮,顾盼生姿,若能与自己结为道侣······他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却看那女子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男子面色冷凝地瞪着自己,悄悄探了探他二人修为,才发现深不可测,这肯定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境界!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还摆这个谱,可别真的得罪了前辈。急忙收起了金舟,作揖见礼道: “前辈可是游历至此?” 看着这人露面后不仅不摆谱了,连说话姿态都低了许多,即墨面上戏谑一点没少--这人界也太有趣了吧?做人可以反差这么大的吗?姑奶奶今天高兴,与尔等小辈玩玩儿何妨。 “唔,算吧。诶你倒说说,你们遇到什么问题了?”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嘛!” 刘元正准备请二位到大厅去坐着细聊,却见那俏女子盘腿一坐,一副要听故事的姿态,话还没出口莫名觉得被噎了一下是怎么回事。那男子就更不必说了,本来就面色冷淡,一副莫理老子的神色,他还不知怎么攻克,便见那男子跟着女子一同坐下了,不由喷了一口老血:前辈果然是出尘高人啊,如此朴素的谈话他有多久没体验过了。刘元尴尬地笑了一下,也盘坐于山顶,同他们讲了来龙去脉。 千机派,本是骆照国所供奉的修仙门派,地处骆照国南部,北邻骆照山小灵脉,南临万虚海,其地理位置甚为偏远。而骆照国本身只是夹杂在人界大国明华朝和前风国之间的一个小国,时常受邻国欺压,险遭大国吞并。自百年前千机老祖千群当上骆照国的国师之后,他以纸人变千军万马阻挡了邻国大军,术法精妙一时震慑两国,才为骆照国博得一线生机。于是他创立的千机派才得以发展壮大,终于成为骆照国唯一的修仙门派。但不管是骆照国还是左右邻国,修仙都不甚繁华,灵脉稀少,唯一可依托建派的只有这骆照山小灵脉,千机派没办法挪到其他的地方,以至于这门派实力,放在整个修仙界也不过是三流修仙门派。是以发展百年,门派总共也不过两千左右人数,千群老祖是元婴初期,五位长老皆为金丹修为,筑基弟子大约也就十分之一。 千机派百年以来将斩妖除魔作为自己毕生使命,且千机弟子若遇到修炼瓶颈皆可外出游历,弟子们出山次数向来很多,却从未与人结仇,因此千机派弟子向来伤亡不重。但近十年来也不知为何,外出的千机弟子频频失踪,其留于门派的本命灯总在彻底熄灭之前火光暗淡许久,这代表弟子们也许遭到了非人折磨后才含恨死去。十年以来,几乎全无例外,只要有人外出,无一生还。门派多次派人去寻找同门,可那就像肉包子打狗,专为恶狗送食罢了,甚至连四长老去寻人都殒命在外,那还是长老堂中脾气最火爆斗法最厉害的长老,是以现在门派中人心惶惶,皆不敢踏出山门。有许多弟子缺乏历练,心境那一关迟迟难以突破,困在各小阶段许久,若再这么下去,千机派就全无希望了。 听完二人沉思许久,古浪问道:“千机老祖呢?可有向其他门派求救?” “老祖正闭关冲击元婴中期,一时半会儿无法出关。求救发不出去啊,我们送信的弟子也都命丧黄泉了。” “事发之地在何处?可有头绪?” “没有头绪,千机派出山只能向北而去,可我们曾经推算过弟子们出行几日后本命灯开始出现异样,发现竟无一丝规律可言,好似整个骆照国都囊括在事发之地。” “食人,其罪当诛!”即墨沉声一喝,自古以来,妖也好,魔也罢,本都可本本分分修炼,存于六界之中,若真靠食人修炼,便离凶兽不远了,更甚者直接堕入恶魔道中,永世不得翻身。她本想铺展神识看看这三国之内何处有恶魔道气息,无奈她神力已封,叹了口气,“我们先去探查一番吧。” “多谢前辈。”刘元道谢声毕,忽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原是长老堂另外三位长老都到了这里,三人朝古浪即墨郑重一揖,“天色已晚,还请二位贵客留宿在此休息休息,再去探查。鄙人在此先行谢过二位!” 二人确实有些疲惫,便承他们好意休息去了。千机大厅中四人齐聚一堂,坐在正中的长老道:“这二位是正经的仙人,但愿此次千机派能渡过这等大劫吧。”一夜无话。 次日凌晨,即墨与古浪大眼瞪小眼。 “昨日你为何面色那么冷淡?人家欠你的啊?” “上神,人心险恶,你不要那么热心,容易被算计。” “嘿你这小娃娃,你不是人呐?你不也修仙修来的吗?我看仙学里头的娃娃都挺纯善的啊,怎么你就对还没成仙的同族如此苛刻?”即墨是神兽,她装不来花花肠子,想什么都是直来直去,若说她唯一有点深思的就是古浪对她的所图了,可这也不好直接问他啊。 “上神······我不喜欢那个刘元,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拉倒吧,姑奶奶长这样,看我第一眼眼神能对得了嘛!闲吃萝卜淡操心!” “······” 看着即墨不以为然的样子,古浪突然有种好有道理我竟无言反驳的感觉,他也知道在即墨上神面前,区区凡人何足挂齿,可他就是不舒服。不等他多想,即墨又说起来了: “走吧,咱们去看看哪个妖兽,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吃人!” “上神,你怎么知道那些弟子是被吃掉的?” “恩?我猜的啊,连个尸体都没有,不是被吃了还能怎么样?” “人界有种药叫做化骨水······” “哎呀管他呢,去看看不就得了?” 说罢,古浪正欲乘风而起,即墨咳了一声,道:“小古浪,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每天都是飞来飞去,很是无趣啊?” “恩?什么?” “我们不如走着去吧,正好可以散散步?” 古浪差点翻个跟头,他看了看即墨,只见她把头偏到一边去,一脸吊儿郎当的神色,看自己在看她,冲着自己露出个大大的傻笑。想到昨日她推开自己差点摔下去,古浪突然好像懂了点什么,自然应下了。 二人身为仙人,脚力比凡人也快了许多。他们从骆照山出来一路向北,无论是山林小道、坊间石路,还是骆照国城、周边小村皆无甚奇特之处。走了三天,好像已经走过了大半个骆照国,即墨一抬头看到远处有一座山巍峨高大,她拽了拽古浪的衣袖,朝他指指: “你看得见那座山吗?” “酆山,酆都之界。” “这辛荑也记了啊?她去过酆都吗?” “恩,去过。” “酆都有什么斗法厉害的神吗?她去找谁打架的?” “······只是勾画地图去过罢了。” 二人如此闲聊,脚下却一步没停,直走到一个小小村落。这村落背靠酆山,村中炊烟袅袅,人来人往,生活得热闹不已。即墨看这场景不免看呆了眼,她最喜欢看人把日子过得充实鲜活了。现在正是饭点,各家各户的农人已经归家,有一个大娘抱着簸箩,装满了白面饼子,正往屋里走去。她看到外面站着两个神仙样的人物,不免喜笑颜开,迎了上来: “是远客吧?现在正是饭点,天热得很,要不来家喝碗水解解渴?” 二人受宠若惊,古浪刚要拒绝,即墨俏皮一笑:“好啊,叨扰大娘了。” “诶,哪儿算的上叨扰,咱们小石村啊不大,但是村长说啦,赶路的人辛苦,咱们能给帮点是一点嘛,这儿也没个驿站供人落脚,难不成你们饿着肚子啊,来吧,快进来坐!”大娘一边热情地引着他们进来,一边念叨,“嗨,就是咱们这儿饭菜不大好,你们别嫌弃哈。” “很好的,能有口凉水喝,有口热乎饭,就已经很好了!多谢大娘!”即墨笑吟吟地看着屋中几个孩子,他们玩儿的很是尽兴,连家中来了客人也没注意到。 大娘去招呼孩子们吃饭,古浪看到这家如此热情,眉头紧紧地皱着,他盯着即墨,正准备开口,却见即墨对他笑着摇摇头,轻声道:“看一会儿罢了,她家这日子过的真红火!” 孩子们都上桌了,大娘给他们盛了饭,随口问道:“二位长得这么俊俏,看你们衣着也干净,是坐车来的?” “走来的。” “哎呀,那你们怎么一点灰都没沾到?你们······”大娘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南边来的?” 第十三章 鬼仙戏千机 “南边来的?” “就是南边的仙人啊?”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古浪赶在即墨之前问道,那大娘眼珠子一转,笑道:“瞧这俏公子说的,还能怎么着啊,这不我听说咱们国师活了许久,是不是早就成仙啦?都说他在南边有个门派,肯定都是仙人的啦,大娘啊就是好奇一下哈哈。” 两人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即墨又说:“我这朋友向来口无遮拦,大娘你别见怪。我们两个不是骆照国人,原来骆照国有个这么厉害的国师啊?” “原是外乡的人啊,对啊,当初国师凭他一个人的本事,可是救了整个骆照国哩!不过那是好久以前啦,我也没见过。” “好厉害啊!真想拜会一下这位国师!那大娘,国师门下没有人来过小石村吗?” “哎呦,这地儿穷乡僻壤的,哪个仙人会来哦,我这也是只听过没见过,这不好奇的很,让恁俩看了笑话哈哈。” “大娘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啊?我们想去打听打听那仙人们在哪儿。” “哎呦祖祖辈辈传的嘞,这世上有没有真的仙人,咱哪儿知道,算了算了,我看恁俩也别费这个力啦,来,吃饭吃饭!” 那大娘此番却口风甚紧,竟什么也不说了。古浪同即墨对视一眼,也不再追问,两人饭毕同这大娘道别,便在这小石村四处转悠起来。其他年轻些的村人看到他们也有人上来攀谈,无外乎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反倒是老人们只冷眼看着,不上前,不说话。若他们上去同老人家们讲话,他们只一遍遍地重复:“我这个糟老头子精神头儿赶不上你们年轻人啦,这会儿就得进屋,赶路人吃饱喝足就赶紧走吧。”说罢就回了屋子。 这小石村的景象着实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可古浪铺展神识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气息平和,就是人界普通的山村气息罢了。他二人心道这地方必然不同寻常,转悠的这大半天,村里人好似都认识了他俩,再打探消息着实有点困难。遂转身离去,又在这小石村外晃悠了许久,看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便继续向前走去,直至将整个骆照国走遍也没有什么其他发现。 “上神,我们要不幻化成别的模样,假装千机派的人再来试试?” “恩我正有此意。” 即墨的神力已经恢复了些许,一些简单的障眼法使起来毫无压力。二人话毕,便幻化成了两个二十来岁的筑基青年,身着白底紫边的道袍,手执千机派的飞剑。又进村去打听了一番。 甫一进村,二人便都引起了那些村民的注意,只是他们只敢偷偷地瞄上两眼,倒没有方才那么热情。二人行走在村中,原先那些主动上来攀谈的年轻人们好像都没在外头,突然看见有个老人家朝他们走过来,拿起手中的拐杖就朝他们砸去,嘴里念念有词:“哪里来的外人,我们小石村不欢迎你们!快走!回你们的老家去!” 他们一边招架着,嘴里喊道:“我们师兄弟不过是从这里路过罢了,你这老汉,怎么就这般不讲理!” 老汉下手其实不重,只是摆个样子,还在说:“我是这村子的村长,你们能不能过还真是老汉说了算的!快走,回你们老家去!” 一边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忙冲上来拉开老者,赔笑道:“哎呦老村长这里有些问题,冒犯贵人了,恁们继续走吧,真是对不住啊。” 古浪即墨看这村民果然认识千机派的衣着,恐怕这些村民有点意思。他们做戏一般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大声交谈:“我们堂堂千机派门人,哪里受过这样的闲气!” “就是就是,真是出门忘了看老黄历!晦气!” 二人声音颇大,眼神余光却扫过了整个村子,瞄到了原先留他们吃饭的大娘躲在屋后远远地观望着他们两个。拉走老汉的村民还在赔笑,一边赔笑一边拖着老汉往回走。走远了他们还能听见那边的小声嘀咕: “哎呦张老爹啊,你可别去惹怒了鬼仙,咱们村子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咱们不求他,也别去挡了他的道啊,老爹,你这真不对!” “哼!都是害人的邪物!把我们个好好的村子糟践成什么样子了!” “······” “鬼仙,上神你可听过这名头?”古浪小声地询问即墨。 “鬼就是鬼,仙就是仙,哪儿有合起来说的!没听过,约莫是那幕后之人自己封的吧。” 他们小声商议着,看着那大娘面色愁苦地朝他们走来,便住了口,看那大娘过来同他们说话: “二位仙人,可是千机派的弟子?” “正是,何事?” “呜呜······”大娘泪珠子唰啦啦地掉了下来,“仙人们,我家那口子前些天上山去采药,结果不知道把药采到哪儿去了,好几天过去了都没回来,那深山老林的,我还有两个孩子,实在不敢独自前去,仙人可否帮我去找找我家那口子去?” 这大娘的演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即墨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古浪看了看四周,原先找他们上来攀谈的那些年轻村民都朝这里来了,但都远远地站着,面上好似有懊恼之意。他正准备同即墨分享一下,却看这位上神一脸同情: “太可怜了,走!我们师兄弟今日便帮大娘找到家人!走!” 说罢她冲自己挑挑眉,又去安慰那位泪水涟涟的大娘去了。 “多谢仙人!仙人真是菩萨心肠啊,呜呜!” 随后二人跟着大娘往酆山走去。山路难走,那大娘大约是哭累了,哭势已然化作了时不时地抽泣一下,即墨不停地同古浪悄悄说闲话:“学到了学到了,还能这么演呢!” 古浪颇为无奈地陪她一起做戏。三人在山间行走,越走越偏,后来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平地上长满了焦褐色的萋草,那大娘停下脚步,扭头冲二人道: “到了,我家那口子就是来这里采药的,仙人们帮我找找他是不是掉进什么洞里了吧?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找不遍这地方啊。” 说完她就往外走去,站在这平地旁边的林子中,朝什么东西跪拜起来,即墨觉得她太有些侮辱自己的智商,大喊一句: “诶,大娘,你这是卖了我们吧?怎么还去拜什么东西呢?” “小哥啊,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穷的没办法了,才请你们帮帮我啊,你们走了可别来找我!” “不是,那你得告诉我们找谁啊倒是!” 那大娘拜了许久终于觉出不对劲来了,怎么鬼仙大人还没出来?他不是最喜欢戏千机吗?看了看前方二人,实在想不出什么情况,以往那位大人总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些弟子们掳走了,今日是出了什么岔子? 看到那两个小哥一个一脸兴味,一个面无表情,心道:坏了!这俩怎么说也是个修仙者,鬼仙戏千机若还不出现,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二话不说拔腿就要跑,即墨摇了摇头,向古浪使了个眼色,古浪手一挥,一根藤蔓就把那大娘裹了个结实。任她在那儿鬼哭狼嚎,即墨跟古浪在里面漫步,甚至还不停地喊话: “鬼仙!鬼仙!你出来啊,我们好好聊聊,我们俩可是正经的千机派人呢!嘿,兄弟!” “上神······你这喊法,是认真的?” “喂大娘,你说的那个鬼仙确定能听懂人话?”即墨一点都不想理会古浪,“光说不练,你来喊啊!” 古浪倒也不废话,感应了一下周边的气息,同小石村的一样,仍是一无所获。即墨朝他“嘁”了一声,语重心长道:“要不我们坐这儿等会儿吧,兴许人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准呢。” 二人席地而坐,又等了许久,只等的日头归了西,也没什么鬼仙的半个影子。即墨冲着落日吼了一声:“小金乌你下值这么早,回去揍你!”抻抻坐麻了的双腿,她走到喊得没什么力气甚至还累到睡着了的大娘旁边,一把把她拖了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看着大娘悠悠醒转,还未讲话,那大娘又连忙爬起来磕头求饶: “仙人饶命啊饶命啊,我愚昧我有罪!我以后再也不干这坑人的行当了!我是初犯啊,仙人放我一条生路吧!” “大娘,我相信你有什么苦衷,我不想为难你,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怎么样?” 大娘连连点头,半点不敢违背即墨的话。古浪看着即墨,她面对这么一个绝对算不得好人的人,竟然没有生气,这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大娘,这里有什么人?” “这······”大娘有些欲言又止,“仙人能不能不要在这儿说,我怕大人回来找我,呜呜。” “这整片儿山都是他的地盘吧?去哪儿说不一样呢?”即墨随手抽出自己的剑,弹了弹剑锋。 “我说我说,仙人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大娘听到剑锋“噌”的一声,吓得头皮发麻,“这山上住着一个鬼仙,人们常叫他戏千机。” “由来?” “他······他长什么样子我们都没见过啊,这是家里老人们流传的,说是这山上曾经有个鬼女,以前常会下山杀戮啊,人们为了供奉她,常常用童子童女祭祀以祈求生活平顺。” “后······后来不知为何,人们发现近些年曾经供来的童子童女都被送回了家里,只要人在这里供上疗伤药草,许的愿望就都能实现。但是药草不多见,所以供奉鬼女的人也不多了。” “山里穷,粮食少,打猎的猎物也都是又瘦又小,根本不够人吃。有几个童子童女的父母说孩子回家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请千机派门人来做客,我给你们好日子过。大家那会儿穷疯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看到穿白底紫边衣裳的人就把他们骗来这里,然后自己家中米缸永远都是满满的,菜地里的菜生的又大又水灵······” “所以你们一直在帮这什么鬼女害人?” “没有啊仙人!我们这小破村子一年都来不了几个人,而且后来仙人若是结队而来总会闲聊些有人失踪的事,我们猜鬼仙大概把他们给杀了。前两年听隔壁二狗子说他有一天看见鬼仙现身把他骗去的千机派仙人戏弄了许久才一点一点吃掉他们,我们才叫他戏千机。据说那鬼仙还冲二狗子笑了一笑,二狗子跟他媳妇成亲十年了一直没有娃,那天之后俩人就抱了一对儿双胞胎。” “哼,真是个恶人村!为虎作伥!你倒说说你个老妇人,是为了什么?让我看看你怎么为自己洗脱罪名?” “仙人,您怎么骂我都成,我家里有两个孩子,早年丧夫,若不来供奉鬼仙,我的孩子都会饿死,仙人您行行好,饶我一命,我以后再也不干这些勾当了,我只想把自己的孩子平安养大,求求您了。” 即墨听她说完,不禁骂道:“巧舌如簧,不过是贪嗔二字作祟,可怜你两个孩子,今日我便饶你一命,滚吧,以后再行此事,必遭报应!” 古浪看她义愤填膺,默默地朝那妇人施了一咒,收起藤蔓,对她道:“我已施了法咒,若你再起歹心,自会暴毙而亡。”即墨看他一眼,面色凄惶,也没管他。妇人看他们两个不再理会自己,忙抓起裙摆,一溜烟地跑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神,你也不必太过感慨。” “我这么明显吗?” “恩,你向来如此,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了。” “这鬼女,哦他们叫鬼仙,妖法竟这么厉害?把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变成了披着人皮的恶魔。” “不,村中那些老者,不是他的信徒。他们在极力劝说我们离去,你没发现吗?” 即墨茫然地看着古浪,他接着道:“这个世界有恶,但从不缺乏善意,这就是人界。” “呵,是我糊涂了,人界如何,与我何干呢?但这所谓鬼仙戏千机,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敢逆天而行!” “嗯,我陪你一起。” “可他今天为何没有露面?” 第十四章 这年头连鬼打墙都这么精密了吗? “为什么他没出现呢?” 即墨的形貌渐渐露了出来,古浪看着她困惑的样子,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并且她的修为虽还是筑基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的气息比一般的筑基修士纯净的多。 “上神,你可识得这草?”古浪指了指这周围的焦褐色萋草。 “冥界萋草。我只知道这是冥界常有的草,怎么?有什么特别的?” “据说萋草生长于冥界艰苦之地,无日月精华之处。但它们也能生机勃勃,靠的就是它们对天地灵气的敏锐感应,上神,你······”古浪欲言又止,“我们的仙气大约太过显眼了。” “原来如此。这好办,我们去千机派找个帮手做我们的诱饵,我们守株待兔便好。”即墨并没有注意到古浪的表情,拍拍手起身就要走。 “上神说的在理,不如就请刘元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即墨眨巴眨巴眼睛,随便叫个小弟子也就罢了,古浪怎么突然提起刘元,他不是不喜欢刘元吗?而且眉宇间好似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她再一细看,这古浪还是那副表情,明明就没变嘛,怎么回事,自己眼花了? “你不是不喜欢刘元吗?而且,有一说一,刘元可是长老堂的人物,我觉得他不大会答应。” “喜不喜欢是一码事,他总要为自己的宗门做点贡献的。”古浪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而且据方才那妇人所言,这鬼仙术法颇为厉害,一般的小弟子恐怕应付不来。” “嗯,言之有理。若请他当诱饵,或许与那鬼仙还有一战之力。”即墨深以为然,“那我们现在就去唤他过来吧。” 这么些天过去,即墨的神力又涨了薄薄的一点,她与万物自然之间的联系已然有了,虽然斗法略略有些欠缺,但御风之术已是不在话下。二人腾风而起,朝千机派飞去,古浪紧随即墨之后,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不过片刻,二人已施施然地落于千机派内,他们并未借助法器法宝便从天而降直把千机派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崇敬之意自小弟子们心中油然而生。 千机派的长老们早已察觉到仙人回来了,急忙出来迎接。 “恭贺仙人回转,不知仙人此行可有收获?”大长老作揖问候道。 “恩,有了一点头绪。”即墨点点头,“不过小娃娃,我有点疑问,你们同冥界鬼族可有什么宿怨?” 众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恭敬回道:“回仙人话,不曾有过。” “既如此,刘元刘长老同我们走一趟吧。”即墨点点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直接点名。 刘元一脸惊愕,之前听大长老所说此二人是正经仙人就已有些心惊,哪知今日竟亲眼所见二人御风而来,心下对他们的仙人身份更是坚信不已,不免对于自己当初的失态胆战心惊。此时听他们点自己的名,更是浑身发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被惩处,竟有些不敢回话。 只是大长老有些奇怪,难不成这两位仙人降服不了那妖精,需要叫自己的门人再去送死?追问道:“不知二位仙人叫刘元有何贵干?” 即墨听他问话似乎有些不解:“不是你们门派遇到困难了?不应该你们出面吗?” 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理哈?不过仙人都解决不了的妖魔自家弟子去不更是送死吗?再者仙人为凡人除忧还需要凡人出力?这仙人也未免太菜了吧。大长老心里不停地犯嘀咕,可这话又不能直白地说出来,一时有点噎住了。 “哦,我家大师兄的意思是不知刘元可做了些什么事同这妖魔有何干系?”千机派唯一的一位女长老忙出来解围。 “那倒没有,就是这鬼仙惧怕我们,不肯现身,我们想找个你们派的弟子把他引出来。” “原是这样,不如仙人带一个筑基期的弟子去,让他见见世面。”诸位长老心下了然:原来是去当诱饵的,那可更不能派个金丹真人,万一二人不靠谱,真人陨落了多亏啊。那女长老又道:“筑基弟子的吸引力约莫比金丹弟子更大些。” 听罢师姐对自己的极力维护,刘元是连连点头。哪知从一入派就不苟言笑的男仙人却开口道:“不妥,那鬼仙法术颇为精深,法阵也十分精妙。我们又不便露面,若是筑基弟子没有还手之力,恐怕还没等我们出手就陨落了。还是请一个金丹长老比较稳妥。” 即墨听他提到法阵,迫不及待地对古浪用了“钟山女君的凝视”:说瞎话不需要打草稿的吗?哪里有法阵了?顶多是萋草众多,感应超绝,他们需要离得远点嘛。 众长老听完这番话都沉思了许久,只刘元一听只觉得双腿发软,自己不想去啊喂,可这关系到同门情谊与门派面子。若自己拒绝了让别人去,不是明摆着推其他长老去送死?这谁乐意啊;若自己拒绝了派人出去,这道理怎么说得通:自家有难拉别人去送死?他们打不过就跑了怎么办?也不回来报信,我们以后是出去还是不出去?他心中打鼓,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随他们去吧,只要自己一路上态度积极,难保他们心有好感,好好保护他呢? “那小辈便随二位仙人去吧。” 看刘元主动站了出来,即墨古浪看长老们好像轻轻松了口气,顿时懒得理会他们。不再与其他人废话,二人朝诸位长老点了点头,便带着刘元出去。 “小子,拉着姑奶······本上神的衣袖,抓紧······” “上神,不妥。刘长老,你还是随我去吧。”古浪打断即墨,伸出他的胳膊示意刘元拉住衣袖。即墨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刘元看看即墨,又看看古浪,好像知道了点这仙人执意要自己当诱饵的原因了,当下便有些欲哭无泪,忙一把拽住古浪的衣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突然感觉自己“嗖”的一下就冲出去了,顿时天旋地转,只觉得自己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所幸,这阵晕眩没有持续多久,待刘元再次踩在厚实的土地上时,周围已经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像是骆照国北部。 “你觉得我们离多远合适?” “十丈如何?我们就在此处,让他一个人去里面萋草群里。” “嗯······” “仙人啊!不行啊,十丈也太远了些,我······我,我斗法不行,仙人!能不能近些?” “你知道这儿什么情况?鬼仙法阵颇大,十丈都显小。”古浪面无表情地说。 “嘿嘿,仙人不要开玩笑啦,小辈对这阵法还颇有点研究,此处毫无灵气波动,绝对没有法阵的。”刘元说的不错,他是个杂学大师,若说凡间的法阵不管威力如何,皆须灵石支持,他偏对灵气的捕捉很是擅长,更兼他知道这男仙人对自己的印象很不好,提议十丈大约是他报复自己当初对女仙的想入非非。 “这小娃娃,好像真有点本事。”即墨也来了兴趣,“那依你所见,你觉得所有法阵都迷不倒你咯?” “这仙人可就折煞我了,我也没那么厉害啦,只不过,仙人们现在还在讨论诱饵放哪儿,若是在法阵之中,免不了会惊动法阵的主人,仙人们怎么还会讨论啊,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刘元笑的很是谄媚。 “哈哈,这小子脑子挺好使的嘛。” “有几分聪明。” 听到即墨和古浪都赞了自己一番,刘元心中也有些得意,正笑得开心,忽然又听那男声说: “所以,你往前走吧。” “嘿嘿······嘿,嗯?什么,什么意思?”刘元更想哭了,“真要隔十丈啊?” “让你走就走!” 听古浪一喝,刘元赶紧闭嘴,也不敢说什么,只好一步一步往前走。 即墨二人在其后看着刘元被树木挡住了身形,心道:快了。果然,没一会儿的工夫,忽见前方一阵阴风吹过,卷起落叶无数。二人身形一动便已到了刘元方才所在之地,只见一道灰影卷着刘元上窜下跳,风声夹杂着刘元的惊呼声划过二人耳边。 即墨手里生出一道风雷,朝着前面那灰影直劈过去,可惜那人身形矫捷,不知如何竟已躲过风雷术,倏忽一下便没了影子。他二人正欲追赶,忽觉四周弥漫出迷雾,愈来愈浓,四周的景象渐渐地看不清楚了。刘元的呼救声突然灌满了四面八方,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即墨与古浪登时两眼一抹黑,二人只能凭感觉朝刘元被劫走的方向行去。 渐渐的,连刘元的声音也都没了,二人在林中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行去。四周迷雾腾腾,一股烧灼的味道升起,即墨反应很快,忙捏了一道体清诀罩到古浪身上,边说: “瘴气!屏息凝气,小心毒物入体!” “这里,与小酆山不远。这与我当初所遇瘴气同出一脉?”古浪双手一划,一道碧水境又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外面的瘴气在与碧水境上的仙气搏斗,直灼得不停毕剥作响,但却丝毫破坏不了碧水境。 “不像,那天的瘴气无根无源,这里的瘴气,哼,不过是萋草所生。” “上神!”古浪突然喊了一句,指着一棵树皮上的汗巾对即墨道,“我们怕是遇到鬼打墙了。” “恩?你做的记号?”即墨很是不以为然,“不过一个略微高级些的空间法术罢了,不要大惊小怪,看我把它打飞。” 说罢,即墨双手在胸前结印,一道强风自她周身而起,越旋越快,直吹得树干弯弯,落叶都被卷入了空中,古浪紧紧盯着那些落叶,瞥见几处落叶旋起的方向同大多数落叶很是不同,他忙朝着那边的扭曲空间甩过两条藤蔓。 鬼打墙,不过是人利用空间中固有的缺口,挪来另一个空间的入口,从而以达到阻挡别人走出这片区域的小空间法术,这法术是巧用空间裂缝,并不算什么大神通。若像这样用大量的落叶去试探,很容易就试探出空间接口所在地,破坏掉它,这鬼打墙自然也就不在了。 古浪看即墨轻描淡写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小法术对于烛龙而言实在不值一提。即墨精通烛龙一族的天生万法,号万物自然为她所用很是简单,自己便配合她破坏那处接口即可。 然而不尽如人意的是,二人推断并无过错,攻击也很是到位,可惜那空间接口修复能力惊人。古浪刚一破坏那边的接口,不消一会儿,那边落叶回旋的方向便逐渐正常了,此时迷雾似水般流动起来,即墨的漫天落叶一点没有阻挡迷雾流淌,便只见原先那处接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三处方向截然相反的接口。 古浪接连攻击多次都是如此,所以相当于这个鬼打墙他们破不成。即墨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禁皱了眉,停下引风术。她看了古浪一眼,古浪晃晃手中的感应符,道: “刘元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唔,可能受了点皮肉之苦吧。” “鬼打墙破不了,我们知道他在哪儿也去不成。”即墨摇摇头,“要不是我身上还有伤不方便化原形,我非掀了这座山头。” 对于即墨的剽悍古浪噎了一下,他看即墨这几日的施法,早已知晓她受的伤不止影响她化原形,恐怕她的大部分法术都被压制了。他四处走了走,又请即墨多施展了一下引风术,这次他走到刚出现的空间接口附近感应了一番,原是有个法阵在这边,这空间接口并非真的。 “上神,这里真的有一个法阵,还会自行修复呢。” “哇,你也太乌鸦嘴了吧!” “咳咳,我能寻出法阵所在,上神为我护法吧。” “还行,乌鸦嘴还算有点用处。” 古浪一笑,撤掉了周身的碧水境,召出一个罗盘浮在自己身前,静静打坐。即墨守着他,不停地用神力逼退瘴气,只留腾腾迷雾在他身边。 她看着古浪静心感应,罗盘时不时地转向他脑袋四周,看得都有些百无聊赖。也是,钟山女君天生神力,对法术的顿悟能力超脱常人,因此她的修炼之路一向平坦,她的战斗力也一向惊人。但可惜的是她拥有了超强战斗力,许多战斗之中她都是压倒性胜利,包括遇到不利局面,她破局全靠突破自身,全力轰破劣势。因此她缺乏掌握神力的训练,所以难以细微控制自身的神力。是以她儿时多次与人战斗,都是以神力自闭收场。像需要动脑子、细微地去抠那一丝半缕的微弱优势的战斗她从未经历过,自然也是没去钻研过。就拿眼下来说,若她现在神力全满,毋须化形,抬抬手这座山恐怕都没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法藏身。 “我知道了,这人不简单,他手中有个上古宝器--迷空阵,所以这鬼打墙才难破。” 古浪话还没说完,他面前的罗盘就已经飞速转动起来,即墨看得都来了兴趣。待他睁开眼睛,只见他眼神之中满是兴奋,他冲着即墨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第十五章 为我族人伸张正义何罪之有! 迷空阵,即墨听过这个名号,这是英招上神的宝器。 上古之时,昊天麾下有一大将,名为英招,与陆吾齐名。陆吾上神掌管天下时令草木,而英招则掌管六界空间飞禽走兽,二人私交甚好。起初盘古开天辟地,上为天下为地,但天地之间山海成片,并不像现在一般陆地与海洋十分分明。人妖魔三界混合,妖吃人,魔杀人,那时世间全是杀戮与战争,弱肉强食,人类的净化之力显得十分渺小。昊天出世之后用无边神力,赋予向往和平的神魔人许多宝器,号令他们帮助自己构建三界,掌管世间规则,其中就有英招。 而英招,天生便有悲悯之心。他看不得妖兽食人,常自行驱逐依靠吃人而修炼的妖与魔,已经开始划分地盘。昊天赐他迷空阵,用以割裂空间,将天地之间的一片混居之地划分出人界,妖界与魔界。为那些天生不服昊天管教,不甘成为其统治之下而不断挑起纷争,吃人食妖的神魔妖鬼,修下了恶魔道,而他们一旦被驱逐进恶魔道后便迷失在那片空间之内,再也走不出来了。 只不过,昊天上帝自打权欲熏心,也堕入恶魔道后,英招一度不信他所侍奉的昊天上帝会如人所说一般慈悲不再,他不忍让昊天进入恶魔道,曾在昊天上帝被辛荑堵在天外天之时进去探望了一番,后来他便再也没出来。有人说他被昊天上帝打死了,有人说他同昊天上帝一同被封印进了天外天,说法五花八门,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确实已经陨落了,陆吾上神还悼念了他许久。 即墨第一次看到古浪兴奋不已的神色--她见过古浪的许多面,初识,他整个人气质清冷疏离,不论是什么课业,他完成得似乎都是从容不迫,宠辱不惊;而后来他主动接近自己,则是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他有什么目的,自己还是一头雾水,陪他玩儿心机,自己的确驾驭不了,只是看上去他对自己并无恶意,便先放下不管了;再就是现在,他居然也会有对挑战感到兴奋的时候,他现在给人的感觉,仿佛更有血有肉了,再不是别人所说的冷公子一个。 “上神!你也没见过吧,迷空阵!阵法学的最高造诣!割裂空间,拼接空间,甚至还能修补空间!” “那就交给你了,我确实对阵法学一窍不通。”即墨浅笑着说道。 迷雾之中什么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唯独面前这个女子,色彩张扬,此刻的她巧笑倩兮,对自己付以满满的信任。古浪不由得又有些心动,他按住自己的心口,生怕他的心跳的太欢快,打扰到此时的气氛。 即墨红绫一展,一条条丝线皆从红绫之中散开,每一根,每一条丝线都裹满了净化之力,飞向古浪周身,将瘴气清除殆尽。 古浪丝毫没有浪费即墨为他创造出的净土,手持罗盘凭空而起,闭目推演,霎时罗盘之上数条金丝延伸出来,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在这片小小的树林之中四处穿梭。金丝穿破一道道空间壁垒,罗盘自巍然不动,说明这些所谓的壁垒都是迷空阵设出来的假象。 若遇到金丝难以突破的壁垒,古浪便手执罗盘亲自去破,后来需要他亲自去破的部分越来越多,他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久。而即墨的红丝飘满整个树林,她的额上已然渗出了汗珠,体内神力开始快速流失,支撑得住如此庞大的净化之境实在耗费精力的很。 二人皆在咬牙坚持,只见一道光朝他们袭来,即墨收起红丝,化作一柄利剑,凭空一跃斩下那光,原是一条绳索。绳索借力朝即墨手上缠去,她当机立断丢掉法宝,一脚踹断一根枝桠,随手抓起全靠蛮力又去打那绳索,绳索一遇树枝瞬间金光收敛,失去所有生气,又朝来路飞回。 “哼!是所谓鬼仙?让姑奶奶会会你!” 古浪看即墨朝那绳索追去,心中大骇,奈何他手中正忙,一时脱不开身,此是他所破的迷阵最后一个阵眼,破了它迷雾自将散去。那边即墨时不时就要应付一下那绳索,她早已摸出了规律,若用神力去打它,那绳索自会攀援而上,但若褪去神力,只用蛮力,绳索便再无灵性。心下了然:原是缚仙索,这人难不成还是个正统修仙人?缚仙索乃修仙之人必备之物,会自行绑缚身负灵气之人,但这灵物也只有修仙人才能用,普通妖兽精灵手一碰它便能把自己捆个结实。 即墨正追那缚仙索追的不亦乐乎,只见周边空间啵的响了一下,迷雾逐渐变淡。古浪将罗盘收起,他撑起一片水雾将那缚仙索困在其中,对即墨道: “上神,这边!” 即墨看缚仙索冲不破那方水雾,二话不说跟着古浪就走。 只见那缚仙索在水雾中横冲直撞了几下,突然失去了灵性坠了下去。 “等等!”即墨拉住古浪,“你有没有觉得这附近鬼气森森啊?” “嗯,上神这么一说,像是律令先生的感觉。” “呸,律令好歹是个神,你拿这魔头跟他比,信不信律令打死你啊。” 说罢即墨也不跑了,大喊一声:“喂,鬼仙啊,你先别忙着戏弄刘元呐,来,出来同姑奶奶会会面,这地儿挺适合你施法的!” “上神······”即墨止住古浪下面的话,直朝林中深处喊道: “鬼仙,再走一会儿就到冥界啦,你不会不知道,冥仙是可以召唤出来的吧。真是不巧,姑奶奶就能召他们出来,到时候你可就只能进十八层地狱啦!” 二人没等一会儿,便又感觉到阴风阵阵,林中的湿气渐渐凝成水珠。 “哼,哪里来的冒牌仙人!竟然向着千群那个禽兽!” 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水珠成弹,朝着即墨古浪二人弹射而去。古浪忙以木藤化盾挡住水珠,但木生水,水珠之中的阴寒之气顿时透过了木藤,他弃盾而去。即墨身动如风,已朝声音来源飞去: “小古浪,那点阴水珠交给你了,你也该精进些斗法能力啦!鬼仙,你别以为你躲在萋草之中我就找不到你,傻不傻!” “哼哼,净说大话!我看你也该同那千机小弟子一起满足我口腹之福!” “现在风挺大的,你不怕闪了舌头啊!” 即墨说罢猛地一个急转弯,朝最近的一棵萋草抓去。 “傻子!便是仙人也承受不住冥界萋草之阴,你竟直接手······啊!你!放手!” 却见即墨笑呵呵地从一棵蔫蔫的萋草之中拽出一个灰色的人形来,那人长了一副少年模样,很是青涩,看到即墨徒手拽他出来一脸惊恐。 “你、你、你什么玩意儿!你怎么能碰我!” 即墨提溜着这小孩子的衣领,冷笑了一下:“还是个孩子,就如此歹毒,戏弄修仙者也就罢了,还要吃他们的精魂来增进修为?” 说罢用力一甩,直把这灰色的小孩儿狠掼到地上,力道很大,那小鬼约莫肋骨都断了几根,喊声震天。 古浪才应付完漫天阴水珠,一身狼狈地跑到即墨这里,却看见个小鬼,面色青白,生有一口獠牙,一袭灰袍之下没有生脚,他半边胳膊都被即墨给砸断了,一时间更站不起来。 “小鬼!就是你,迷惑小石村人替你诱骗千机派弟子来此?你是怎么迷惑他们的,说!”即墨面色冷凝,对这小孩子完全没有半点仁慈。 “哼!我迷惑他们?大妈你在说什么傻话?”那鬼仙啐了一口血沫,“世人贪婪,他们有所求,难道不该拿什么东西来换吗?” “拿什么东西!拿良心?你唆使他们草菅人命,你还有理了?” “我唆使?我何时唆使他们的!我们鬼萋一族向来与人为善,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人类的喊打喊杀!” “大妈,这是人性!他们天生容不下别的族类,我们凭什么热脸贴他们冷屁股啊!若不是他们的贪婪与懒惰,就算我把消息散出去,又有什么用呢?我没有教唆他们,是他们自己来巴结我的!” 那鬼仙瞪大眼睛,血丝充满了他的眼睛,憎恨使他面容扭曲,即墨看得怒火中烧,却还听他继续说道: “我满足他们,他们满足我,这何错之有啊?” “与人为善?小石村世世代代供奉童子童女,你这叫与人为善?后来你放走了童男童女,却又令他们带回其他的砝码,你是哪门子的与人为善!还说你没有教唆村民?” “哈哈哈哈哈哈,童男童女,这是那些愚昧的村民听人挑唆才送到山上的!我们可没有动他们,我族前辈甚至护送他们下山,可是那些前辈都死了!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劫走童男童女的吗?是千群那老贼!千群!” “咳咳,我派元婴老祖?” 此时被古浪搀扶着的刘元走了出来。他早在林中之时就被古浪种下了感应符子符,此符不仅可为母符所感知所在,甚至还能护人周全,因此鬼仙戏千机之时并没有真正地伤到他,只是先把他吓晕了藏在萋草之中。 “不可能!我派老祖为人光明磊落!你休要血口喷人!” “哈哈哈,血口喷人?你们人类最会颠倒黑白了,我不与你们论长短!”鬼仙一手搀着断了的那条胳膊,留下一句话便遁地逃去了。 “别跑!” 即墨怒气满满,追着鬼仙而去。只是鬼仙不知修炼了哪方法术,土遁之术施行得很是顺畅,一时间连即墨也追不上他。 “上神!我来!” 古浪抽出一枚金印,朝着酆山一扣,顿时地动山摇,直把那鬼仙震了出来。即墨朝前一压,一道红绫囚笼将那鬼仙困住,即墨大喝道: “巧言令色,且不说你所说是真是假,即便是有苦衷,也不该迁怒他人!众生皆苦,偏你需要迁怒他人来取悦你自己吗?” “哈哈哈哈,众生皆苦,好一个众生皆苦!千群害我族人,我族人何其无辜!无人为我族人伸冤,如今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叫迁怒了?你这是什么强盗理论!” “依你所说,千群有罪!他的行为令人不齿,你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岂不也成了你所憎恶之人?千机门人何其无辜,你这还不叫迁怒?”即墨怒喝一声,龙吟声透出酆山,惊动了不少冥界仙人,远在千机派内的千机老祖千群也被惊动了。 “哈哈,你这样的人,活的太片面了,你只看到我杀人,却看不到黑暗里的无数暗流涌动,你急忙来制裁我这样的真小人,那伪君子呢?谁人来制裁他!哈哈,罢了罢了,我技不如人!大妈,你杀了我吧!让我的因果也生生世世沾染到你的命中,让你也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你食人无数,罪大恶极,早就堕入了恶魔道,我就替天行道,送你灰飞烟灭!” “上神不要!冥界诅咒碰不得!” 古浪看即墨一掌便要朝鬼仙拍下,急忙制止。 此时突然一阵清风,萋草随风摇曳,沙沙声顿起,那鬼仙面色由悲愤转为惊恐,嘴中喃喃着“不要不要······” “现下才知求情,晚了!” “上神!手下留情!玉儿误入歧途是我管教不力,还望上神网开一面!” 一道女声随风而来,无数萋草之魂结成一道灰色壁垒,为鬼仙挡了一击,即墨扭头一看,不禁也大吃一惊。 “娘亲!!!” 壁碎人到,一着急赶来的无足少妇吐出一口血来,鬼仙极力想要挣脱即墨的桎梏奔向那少妇,可惜无济于事,只能撕心裂肺地叫喊:“娘亲!娘亲!娘亲你快走啊!” 这少妇是萋草成灵,面色苍白,双眼覆着一条白巾,竟还是个盲女。而方才的萋草魂壁是她千年修为所化,如此根基一被击垮,她即刻便倒地不起,只眼神迷蒙冲即墨的方向道: “上神!玉儿年少无知,是小人管教不力,上神······咳咳,上神,请你网,网,网开一面······” “石萋?是你?你······” 第十六章 百年前的恩怨 “石萋?他是你的孩子?” 即墨看到这盲女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故人,可自己的攻击已经老了,她已来不及变招,多亏古浪看即墨眼神不对,便用那金印朝石萋一盖,一股纯厚的仙气自印上所出,顷刻间罩了她个周全,其间生气源源不断,维持着她的生命不致快速流失。 “你,何时育有一子?” 即墨觉得甚是奇怪。石萋,说起来的确与即墨有点关系,她初成萋草之灵时是借了即墨的一口气。彼时即墨的母亲仙寿已尽,小小人儿来到冥界哭的昏天黑地,早已不能控制自己的龙气,任其在整个冥界翻飞。石萋恰在这时候成灵,借了这口神龙之气当天就化了形,一个妙龄少女的身形影影绰绰,但冥物都对仙气还是有些避讳,故只敢远远地观望着那处的小人涕泪满面地送别一白衣女子。自此石萋心中便知自己的恩人是那个站在奈何桥旁被黑白无常同孟婆一同劝住的小小女孩儿。 按理说,即墨本该不识这女子,当初她龙气逸散,着实造福了不少冥界阴物,甚至连三生石都生出了灵智。不过这石萋心思纯净,虽为小小鬼萋,修炼心法却是扶摇而上,就差个名分便成了冥仙--冥物战斗力都十分一般,除非冥仙有了天界仙力加持才堪堪能称有自保之力。 那时石萋助一地仙破获人界连环凶案,她也得了天帝嘉许可以上天领赏,此时她不忘当初即墨渡灵之恩,专程去钟山拜访了即墨一番,因此即墨才记得她这号人物,但若说私交,便很一般了。 即墨看她如今的模样,竟连双足都无法化形,可见这些年来她损耗了许多修为,甚至还有了孩子。石萋本人良善,她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会以食人为乐?这其中定有隐情。 “娘亲!你不要跪她!这什么上神!不分青红皂白就助纣为虐,狗屁的神仙!” “孽子!不得无礼!这就是娘一直跟你说的恩人即墨上神!”石萋勉强靠金印生气直起身来,冲即墨赔礼,“上神莫怪,他一无知小儿,咳咳,冒犯了上神······” “冒犯我倒不打紧,石萋,你可知你的无知小儿已吞食凡间修仙者无数?” 石萋听完此言大惊失色,朝着鬼仙厉喝一声:“骆玉!你!你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你可知罪!” “我不知!娘,你为何向着外人!千群那老贼害我们家破人亡,你就一点也不怨吗!” “休得污蔑我门老祖!”刘元不管这女人是谁,一听鬼仙又口口声声称自家创派祖师是老贼便也忍不住了,提了一口气叫骂,但还没容他再开口便听那女子又道: “孽子!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咳咳,总不愿见你如此堕落的!” 说罢又吐了一口血来,那鬼仙面露不忍之色,却仍咬紧牙关,将头扭到一边,再不言语。 古浪听完便知这其中必有隐情,抬头却见即墨眼中似有一抹泪光闪过,她眼眸垂下,似有不忍。忙道: “此中必有隐情,不妨我们寻个安生地方,石萋你也能同我们讲讲此中原委。” “也好。” 即墨往石萋身上施了一道回生术,她的面色才好看了许多。随后几人一同前往石萋和鬼仙的家。 那是酆山脚下一处岩洞之中,洞中生满了鬼萋草,即墨与古浪一看便知,每一株萋草之中都孕育着一处魂灵。 洞中什么都没有,却还发出了莹莹绿光,直把刘元吓得够呛。 “果然是妖物的家······” “闭嘴!” 看仙人生气,刘元悻悻闭嘴,正泄愤般地踩那些萋草,却一下子被即墨掀翻了个跟头。他不敢做声地爬了起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长老,你修炼不精无妨,为人也这般刻薄,可就不好了。” 古浪轻飘飘地留了句话,刘元更是一头雾水。 “上神,你们请坐。” 鬼仙扶着石萋坐下,面色仍是愤愤,即墨倒也不管他,只问石萋道:“我记得你也有几千年的道行,怎地落到这步田地?” 石萋闻言只苦笑一声,那鬼仙抢着答道:“哼,你们是千群老贼请来的,你们还有脸问?” “玉儿!” “不急,慢慢说。” 即墨挥手将洞中萋草的魂灵召集出来,一同与石萋疗伤,那鬼仙看这上神确实是为他母亲好,也便不吭声了,石萋便一点一点地同他们讲起百年前的往事。 原来这鬼仙名为骆玉,其父是牵衣派的精英弟子,名为骆雁山,是千机派创派老祖千群的师兄。牵衣派是人界仙门大派,距离这骆照山小灵脉有些远,当初骆雁山与千群寻找机缘之时,误打误撞发现了此处的小灵脉。 彼时骆雁山已是元婴修士,而千群刚金丹后期,考虑到千群修行之路艰难,不知小灵脉中有无危险,骆雁山便提议他先进山看看,或许能有所得。哪想他因此认识了到凡界处理冥界疑难案件的石萋。他们一见钟情,骆雁山帮助石萋一同解决了那时的问题,二人很快便结为夫妇,石萋放弃了冥仙之职,与骆雁山定居在酆山脚下骆照山小灵脉中。 再说千群,他资质不如骆雁山,修炼虽极为刻苦,却总是逃不过被师门众人与骆雁山相比,师门给他的资源也远不及骆雁山。他常因此失意许久,骆雁山怕他心中不平,自二人一同踏上修仙之路骆雁山便很是照顾他,包括此次进山,骆雁山也想着排除危险,便接千群进山修炼。 可骆雁山进山后,千群却看上了此处三国富庶,却没有修仙门派来分食,想着既有灵脉又有民众,不如自己开山收徒也享受一下万人敬仰的感觉。他游说骆照国国主设立国师,凭自己的法宝神通,游走于朝堂之上,震慑了周边两国,终于获得国民敬仰,开创了千机派。待骆雁山出山之后,千群已然沉迷权势不可自拔,拒绝了去灵脉之中修炼的提议。 骆雁山看他执意如此,也便不再强求。自己带着石萋进山定居,谁知小灵脉之中灵气汇聚,短短数年竟支持骆雁山一举冲到元婴圆满,也因此许多灵气并未逸出多少,在外的千机派发展一向比较一般。 石萋看小灵脉灵气不足以支持骆雁山化神,再加上门派大阵有助于抵挡天雷,骆雁山便决定独自回牵衣派去化神--其实这许多年来,骆雁山也回了牵衣派很多次,只是碍于修仙界对妖修很有偏见,石萋从未跟他一同回去过。 然而千群不知从何处得知骆雁山即将化神,便趁着骆雁山离家之夜带着一帮民众一举杀到骆照山小灵脉中。那时石萋才知千群不知何时已经修至元婴初期,可萋草的感应能力强,因此石萋侦查能力强,斗法却十分薄弱,再加上她已怀有身孕,更不宜去争强斗胜。所以她感应到外面杀气腾腾时,急忙朝外逃去,想回自己的老家酆山脚下。 只是要回酆山,必定会路过千机派所在地,她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便遇到了鬼萋一族的长老,长老知晓一条密道,偷偷将她带回老家。这一路上她才听说不知哪里来的妖人煽动民众要向酆山脚下鬼女石萋那里供奉童男童女,鬼萋一族知道这不过是愚民之言,忙连夜护送童男童女回家--鬼萋一族法术低微,除了石萋,其他人皆只能在夜里化身成人。哪知出去一个死一个,童男童女也都没了踪影。现在鬼萋一族已是人心惶惶,可童子童女们去哪了他们也并不知晓。 石萋心下突然亮了一下,猜测是不是千群故意挑起的事,可千群不知她是鬼萋一族啊,更兼千群与外子关系一向好,她实在想不出千群为何要如此行事。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十分嘈杂。 “鬼女,你早已走投无路!害人无数的妖孽,还不出来受死!” “鬼女,你迷惑村民,罪大恶极!快滚出来!” “我们国师大人已经到了,你无路可去了!” “······” 石萋开了眼一看,外面民众高举火把,呼声震天,千群负手在后,一片冷静的姿态,顿时气的腹中都隐隐作痛。她此时法术不比孕前,外面还是个元婴真人,这场仗她是真的打不过才逃。看样子民众群情激愤,此时说理,嘴还没张开,怕就被火把烧个灰烬。她正劝鬼萋一族离去,之后自己再想办法,忽听外面一声怒喝: “谁人欺我妻子!” 雁山!雁山回来了!石萋心中惊喜,却哪知自己腹中狠狠一痛,像是孩儿即刻便要出生,她大叫一声,那鬼萋一族一听,急忙回来替她渡灵气,石萋是他们的同族,他们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萋萋,你怎么样?” 外面的骆雁山急的大喊,石萋却顾不上回他什么话,直痛的快要背过气去,鬼萋一族的小孩子忙回道:“姐姐要生啦,姐夫,你快点解决了外面的纷乱,回来看看姐姐!” 门外众人一听不得了了,这鬼物都跟骆仙人有了孩子?那岂不是说他在帮着鬼女杀人咯?拿不准那些童男童女都喂了这魔头呢!群众议论纷纷许久,骆雁山看大家情绪激动,忙道: “诸位!不知诸位受什么人挑拨,我们夫妻二人一生清白,你们何故如此辱我妻!千群!你嫂子是什么人,你最是清楚,你一定是搞错了!” 千群此时才说话:“师兄,想不到你竟有一天被这鬼物迷惑,还为了这鬼物杀人!师兄,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千群,你······” “乡亲们,因为童子童女失踪这无头命案,我推演这许多年,终于定出了幕后黑手,正是这骆雁山的妻子鬼女!” “千群你!” “骆雁山,你这一身修为怎么来的,是不是杀了婴童才得到的!” “你血口喷人!我待你如兄弟,你竟如此污蔑我!” “什么兄弟,我没有你这样杀人如麻的兄弟!” “既如此,你也不必再说,原来这都是你策划的,我只想问问,你这是为何?” 骆雁山早已是面如死灰,他仿佛如今才看透自己的兄弟到底是何为人,他举剑而来,一步一步朝众人走去,衣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魔头啊魔头!是鬼女的丈夫,大家快逃!” “竟还是国师的师兄?一方水土怎么养的出这截然不同的人啊!啊啊啊,他过来了!” “······”众人竟被骆雁山一身气势吓到了,都抢着后退。 “大家莫慌,我一得知他真面目便开始警惕,早有准备!” “千群······你的资质一向不算好,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元婴,我倒是想问问你。” “哼!世人皆有奇遇,只要随我一同修炼自然能进步神速,倒是你,这么早就堕入魔道,令人惋惜啊!” 千群没有再给骆雁山什么说话的机会,手中祭出一道青玉笔来,朝骆雁山一挥,顿时万千墨汁皆化作修士,朝着骆雁山一扑而上······ “啊!”屋中石萋终于生产完毕,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眉眼很像骆雁山,她笑了一下,轻轻地将孩子放在一旁,盯着千群手中的青玉笔,目色沉了一沉,便打坐调息起来。 屋外战况很是惨烈,有许多无辜众人被卷入两位仙人的争斗之中,瞬间便被搅成肉泥。萋草一族看石萋已安然无恙,忙去帮助骆雁山······ 千群手中青玉笔不知是何物,阵阵妖气渗透出来,悄无声息地攫取着那些无辜送死的民众之魂,于是妖笔力量更大,竟生生地压制了骆雁山,尽管骆雁山剑阵连连,却已露败势。 石萋心中悲痛,却一刻不敢停歇,她额头间逐渐生出一颗灰褐色的光团,屋外骆雁山又被打翻在地,鲜血已经染满了他的衣襟,屋内石萋仍在抽离自己的千年修为化为一股毁灭之力······ “砰”的一声,那股力突然炸裂,屋外所有妖笔所画的修士顷刻间灰飞烟灭,连千群也受了重创。 一片狼藉中,石萋一步步走了出来,扶起骆雁山,却见骆雁山早已出气多进气少,他冲石萋笑了笑:“萋萋,你无事甚好,我们的孩子,可还好?” “好,特别好,你要不要紧?”石萋把他的手点在自己的额头,正欲将自己所有修为渡给他,却见他把手抽出来,对她道:“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像你,就叫骆玉吧。” “雁山,不要这样,我能救你,听我的,孩子很好,很像你······” “不,听我说,我不是那支笔的对手,那上面弥漫着妖力,就算我活下来我也对付不了它,你不一样。”骆雁山摇摇头,“我活不成了,你带着孩子快走!” “雁山······不!你能活!你能!我背你走!” “你仔细感受一下,这里的气······息,呵,像不像?像不像你最初追踪的妖物?” “是!那就是那股妖力!我知道!可你能活!你听我的,跟我一起走,我们去找冥仙!” “你带着玉儿走!我为你们断后!” “不!不!” “石萋姐姐!走吧!姐夫说的没错,你留在这里只是拖累,我们一族只有你能把消息带给冥仙!姐姐!活下去!不然我们一族都得死!这骆照国就彻底没救了!” ······ “他们说的一点没错,我走后,雁山就自爆元婴,想着要跟千群同归于尽······” 石萋说到这里却很是平静,她自嘲地笑了一笑,“可我终归没有来得及捱到冥仙那里。” 第十七章 千机派和酆山有些不一般啊 石萋说罢自嘲地笑了一笑,那时的场面太过惨烈,她提起那年往事便开始哽咽,骆玉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他们便听石萋继续道: “那日雁山已自爆元婴,可惜他连冥界都没来成。他的灵魂也被千群攫去了,千群手中的青玉笔是恶魔道的妖物所有,他大概跟那妖物串通好了。” “通体青玉,笔尖却是一点白?” 石萋听闻抬起头朝古浪的位置点点头,说道:“仙上也知此笔?” 古浪想起《辛荑记》中曾有记载,这是辛荑的部下白羽君的法宝--白毫青笔,可以攫取万物之灵,化作灵墨,待用时便可幻化成形与人缠斗,是一个有名的困灵阵。只是自白羽君堕入恶魔道,这笔再未出世,不知何以出现在此地。他同众人一说,即墨觉得奇怪: “恶魔道的白羽君?他也同辛荑斗过法?” “非也,他是辛荑的部下,战力一般,但辛荑记得他手中这法宝,觉得很有些玄妙便记了下来。” “嗯,那人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说那是上古流传至今的白毫青笔,爹爹的魂魄也被收入其中,故而娘亲等不到他投胎转世。除非杀了千群那老贼,否则我爹英魂再难现世!” 骆玉咬牙切齿地说道,石萋却皱了眉头,“玉儿,你跟那人接触过?” “何人?与你们有何干系?石萋你这一身的旧伤又是······” “禀上神,我那日遁逃之后没走多远,千群居然追了上来,奇怪的是他追来之时我竟一丝灵气波动也没有察觉。呵,我那时才知人心险恶,嫉妒早已使他面目全非。我术法低微,斗不过他,被他打成重伤后又被他······剜去双眼,折了双腿,他还施下诅咒,让我的伤口一直保持溃烂难以痊愈。千群却也不放过婴孩,正欲下毒手之时,我们母子忽觉一阵阴风卷起,被阴鬼老人救了下来。可阴鬼老人也有所求······” “阴鬼老人说的对,娘亲!就是你妇人心软罢了,千群老贼杀我爹爹,灭我族人,我为何不能杀他?” “住嘴!” 骆玉知晓母亲是说不通的,冷笑一声便想往外走去,即墨却一展红绫将他拉了回来绑在一边,给他上了禁制不容他随意插嘴,向石萋道:“你继续说。” “阴鬼老人要求我为他献祭我鬼萋一族的魂灵,作为回报,他教授玉儿术法让我们去报仇雪恨。我从未应允,冥仙姥姥曾教导我们世上一切需要损人魂魄的术法都是恶魔道的招数,是一点都不能碰的。更何况当初为了救我们,鬼萋一族已然被杀了差不多了,只是青玉笔没有将他们的魂灵吸尽,我便召唤他们回来,在这洞中好好温养着他们,我怎么能用他们的英魂,助人成魔呢?” “这阴鬼老人,我们倒可以去会会,你为何不上报冥仙?” “上神,且不说我损了这许多修为伤重如此早已找不到冥仙了,即便还能与冥仙联系,我也不能恩将仇报啊,阴鬼老人于我而言,是救命恩人。虽说我用自己的千年修为报了他一时救命之恩,可这百年来他从未纠缠过我们,而且并没有伤及他人,我偶尔与他送些吃食,看他总是笑呵呵的,一人在洞府之中也从未外出过,想必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那你的孩子又怎么说?”即墨挥手撤去骆玉的禁制,“你是不是早已同他学起了术法?” 骆玉梗着脖子,翻了白眼道:“狗屁的神仙!老子不与你论长短!” “啪”一声脆响,骆玉的脸上已然落了一个巴掌印。 “你天生有形,百年修为不至于让你一口獠牙都收不回去,怕是你修炼的功法相冲,内里早已受损颇重了吧?”即墨恨声道,“你母亲如此忍辱负重地活着,将你父亲的缚仙索与冥仙心诀都传给了你,你还去学邪魔歪道的东西?” “玉儿!你,你真跟他去学了?”石萋摸索着爬到骆玉跟前,质问他。 “是,娘亲,你的法术学起来太慢了,力量也不大,如何能让我报仇雪恨?” “真是个孽子!那姑奶奶今日就替你娘大义灭亲!” “上神!上神手下留情!玉儿还小,误入歧途,但罪不至死啊,上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求上神放过小儿,石萋会好好教导他,待他重回正道,石萋为您当牛做马······” “石萋,你向来聪慧,你看不出这孩子已然没救了吗?”即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上神,玉儿在外纵有千般不好,可他是我儿,是我与雁山唯一的孩子。我受伤这些年,常因疼痛不得安生,玉儿为我踏遍人界冥界,寻遍天地至宝为我疗伤缓解疼痛。他有一颗向善之心,他懂得知恩图报,上神,我是他娘,我懂他的。” 即墨偏过头去,古浪眼尖,看到她眼中已有泪水,但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又听石萋道: “上神,你该懂我们的。当初上神还是个孩童之时,也犯了不少错,可您的母亲可曾放弃过?上神的母亲那日走过奈何桥时都不停地嘱咐你日后要与人为善,如今上神你不也是迷途知返,功德加身吗?上神,你相信我,我能教好玉儿的!上神!” 石萋爬了起来,朝着即墨不停叩头,即墨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直看得她额上出了血,骆玉在一旁不停地叫她起来,泪水满面。 许久,即墨才道:“石萋,你不知我,也不知我娘。我幼时并未入过恶魔道的迷障,我的错,与骆玉相比,不值一提。但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我娘。” 石萋不停地磕头,额上血色一片,一旁的骆玉声嘶力竭喊她起来,刘元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老祖做过的孽,整个人处于震惊状态。而古浪就在这一片乱象之中,只看到了即墨眼神落寞,她笔直地站在莹莹绿光之间,一颗泪珠顺着她的脸颊坠了下来,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去接住那一片湿润。可他还没触到即墨,便听她又说道: “石萋啊,你感应不出来,就算我不动手,他也活不了多久吗?” 石萋与骆玉听罢都愣了一下,片刻,骆玉还是一头雾水,石萋却道: “还请上神高抬贵手,容我再与玉儿多待些时日,再送他去酆都。” “来不及了啊。我方才的龙吟,你以为只惊动了你吗?” “请······上神明示······”说罢石萋又深深地埋下头去,整个人都颓了一样。 “也罢,我便再卖你个人情,你们还有一日的时间。一日过后,石萋,你送他上路吧。” 说罢便抬步走开,古浪拉着刘元一同出了山洞,果然,洞外已有管辖此处的冥仙牛头马面等候,即墨同他们简单说了一下,牛头马面也不慌着抓人了,便随她一同站在酆山山头看人间,遥遥望着骆照国最南端的那座小灵脉,冒出腾腾的灵气。 “阴鬼老人,你们冥界可有此人?” “方才听上神所言,恐怕他是恶魔道的人。” “嗯,护着他们母子两个,阴鬼老人若真的是恶魔道中逃脱之人,恐怕这骆玉,魂魄不保了。” “不会。”古浪却在此时开口,“他不会是从恶魔道逃出来的,若是恶魔道封印松动,天帝早该知晓,况且若此人真是上古之时的恶魔,也需要神魂修炼,他没必要救了石萋母子躲起来,只大杀四方,把白毫青笔夺回来就好。” “仙上所言有理,我们这便派人去捉拿这什么阴鬼老人。” 即墨点点头,牛头马面便发了一道传音符回去。牛头早听过钟山女君的名头,今朝还是头次见到,小心地偷偷打量他们,也便看到刘元的魂灵状态不对,他嘴快,问刘元道: “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什么?”刘元十分震惊方才的故事,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一直信赖的老祖竟是如此善妒残暴之人,可是他好像又不得不相信,现在正纠结无比,忽然听牛头问自己话才醒过来,“老祖······额,千群给我们的千机功法啊,很好用,据说两百年就能修到元婴的。” “啧啧,真不愧是恶魔道的人啊,用魂魄换取修为,很好。你快停了吧,不然你离魂飞魄散就不远了。” “难道是噬魂返血心法?”古浪不由得又打量了一下刘元,怪不得他看长老堂的那些人就不舒服,在千机派之时便不想开口,“手札上有记载,是辛荑感兴趣的心法。” “辛荑······感兴趣的东西怎么听起来都挺坏的?”即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漫不经心地问着。 “额,小仙不知。” “不可能!千群老祖一向教导我们要降妖伏魔,他应是光明磊落之人,为何······为何如此?”刘元越发震惊。 “哎呀,这还是我们前阵子收到一个残魂,我们才发现这功法的,你跟他好像练的是一部。不过人界的东西我们不是很懂啦,只是看你这修炼方法,确实快灰飞烟灭啦。” “哦,你说的是前几年的那个对吧,啧,他挺厉害的,身死道消,竟然还能躲过猎魂人的追捕,跑到冥界去,真挺厉害的。”马面也感兴趣了,与牛头讨论起来。 “猎魂人?” “嗯,就是专门捕猎魂魄之人,然后为己所用,嗯这是我们十冥王说的,不过我们从没见过,也没抓到过。只是上次那魂魄说有人在他死后还追捕他,我们才联想起来,据说已经去找了,只是还没找到。” “冥界近来可有骤增的千机派弟子?” 古浪听这猎魂人的名头,很像阴鬼老人,又想到骆玉戏千机,该是杀了不少人,恐怕这些人顶替了鬼萋魂灵都进了阴鬼老人的手里。 “没有啊,近来冥界很是安生,就上次那一个残魂说是千什么派的,人界那点事,跟咱们没啥关系。” “那人,可是膀大腰圆,胡须满面的大汉?”刘元终于感觉自己跟上这群仙人的思路了。 “诶对对对,就是他,你认识啊?” “是我们四长老。” 话已至此,刘元终于信了石萋所说。他颓然地坐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嘴中喃喃着“为什么”······ 古浪听到这说法,心道果然,他告诉牛头马面猎魂人大约就是阴鬼老人,二人吃了一惊:“他一直住在这里?离我们这么近吗?” “你们的生死簿上,近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即墨淡淡地问着。 “没有啊,哦对,那个残魂的名字好像还写着阳寿未尽呢,他就跑到冥界了,十冥王派黑白无常去看了看,确实证实他已经死了,便改了,不过这种小纰漏只有一个啦,大家都没怎么重视。” “仙人可否查查叶武尚的名字?” 即墨正准备问刘元个名字,他却老早便说出来了。果然牛头马面拿手头的册子一查,还写着阳寿未尽。 “荒唐!这儿的篓子,不小啊!”即墨遥望着千机门派所在之地,慨叹道,“千机派,我们必须要走一趟了。” ······ 却说云浮与白泽正在妖界--当初苍离他们坠落之地--四处搜寻即墨与古浪,忽听得一声龙吟,云浮抬头道:“即墨!一定是她!上神,她在哪里?” “酆山?为何这么远呢?” “不管为何离那么远啦,苍离还没醒,我们先去看看吧!” 白泽上神点了点头,二人化作两道神光朝冥界飞去。 第十八章 他们怎么会有主上的气息? 即墨龙吟一起,在骆照山小灵脉之中的千群便已经睁开眼睛,他已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一双眼却精光四射。 “这小破山沟,怎会有神龙?” 千群的腹中突然发出一道苍老的声音,他回道:“不知,与你我有关吗?” “蠢货,我怎么知道!那龙离这儿不近,你赶紧收拾收拾,出去问问那些门人吧。” 说罢千群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已是一片浑浊。 “老祖!老祖出关啦!” 千机门人已有许久没有见过千群了,众人看到慈眉善目的千群显得十分兴奋。其实也正常,他们对先前派去的仙人没抱什么希望,还是觉得老祖能救他们出泥淖,个个儿觉得前途又十分光明,唯一遗憾的是老祖不是闭关冲击元婴中期了吗?为何好像气息什么的没有变呢? 诸位长老行大礼迎接千群入堂,千群笑眯眯地同他们说了许多话。不知情者,只觉得这老者平易近人得很,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有多么不堪的过去。 众人寒暄过后,千群让他们散了去。听过长老们的禀报,他忙跑到长生厅去,那里摆放着所有筑基以上弟子的本命牌--其上融有弟子们的心头血,便是破碎了,摆放之处也能寻到些痕迹。他双指并拢,指着四长老的本命牌那里,静静感应。 “混账!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混账敢动我豢养的补品!” 一盏茶后,千群睁开眼睛,一双眼精光闪烁,口中说道: “仙人,什么情况啊?没了这么些补品,您的伤可怎么办?” “哼,还不是你百年前留的祸患,要不是你留下那俩鬼物,还不用这么麻烦呢!”他的腹部一起一伏。 “这,这仙人真不能怪我,当时我重伤了,您用我的身体去追杀他们的啊。” “满嘴胡言!我追杀他们,要不是你非泄愤,我们早杀了那娘们了!还犯得着被别人捞走?” “emmmm,那怎么办呢?也不知道神龙有没有抓到。” “动动你的猪脑袋吧,神龙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发出龙吟?” “为······为什么啊?我没见过啊,是因为抓到了?可是抓到那俩人,不该直接上门了吗?” “哼,傻子。他们以千机派名义去的,自然觉得我们是好人。”腹部起伏突然停了一瞬,“该死,这伤······那些个童男童女屁用没有!” “您没事吧?一会儿给你送个弟子来缓缓。哦那依您的意思,咱们就不用怕了,反正他们觉得咱们是好人嘛,说不定神龙一动怒杀了那俩人呢。” “呃······不该如此,虽那是条幼龙,也该一击解决他们,这会儿该回来了,怎么没动静了?” “哦哦,刘元那小子跟着他们去了,我去看看这小子在哪儿。”千群忽然喊道,“仙人您休息下。” “嗯。” 他眼睛一闭一睁,双目又恢复了浑浊,感觉到体内那人沉沉睡去,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神仙了?要不是图你那点豢养补品的法子,早就剥了你!” 说罢聚精会神地查刘元去了,他细细感应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他在哪里,又进识海把那人晃醒:“咳咳,仙人,打扰您啦,我没见过这卦象,您给看看他这是在哪儿?” “坏了,他这是跑冥界了,这阴气和仙气,如此平和,他们怕是跟冥仙接上头了。快收拾收拾,跑!” “什······什么?” “去,把那些金丹和几个品相好的筑基都叫进来,先疗伤吧。” ······ 即墨他们几个跟牛头马面交代完了正准备去千机派,谁知刘元突然捂住胸口呻吟了一声,面色十分痛苦。古浪用金印一扣,仙气而成的金光将刘元整个人镀了一遍,他噗的一下吐出口黑血。三人看着那血冒着黑烟,一会儿的工夫便蒸发了无影无踪,只留下红色的印子。即墨与古浪对视一眼,不知千机派内发生了什么变故,得快些去了。不等刘元反应,古浪拽着他的衣领就飞走了。 三人一瞬间到了千机派山门处,见守门弟子个个喜笑颜开。刘元上前一问,原是千群出关了。他怒容满面,带着即墨和古浪直闯长老堂,正想大声控诉千群道貌岸然,突然看即墨“唰”的一下就不见了。 不好!他心中瞬时出现这两个大字,往长老堂跑去。其中空无一人,也不知即墨跑哪儿去了,古浪掂着他的衣领,道:“这边!”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经站在了长生厅里。 即墨站在十来具尸体之中眉头紧皱。 这十几具尸体全是身形萎缩,面色苍白,脸上的神色十分痛苦。他们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台上长老一排以及精英筑基弟子的本命牌全部都碎掉了,并且不同于四长老的本命牌碎后留血,这些牌碎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显然是这些人的心头血都被抽干了,一身修为全都化为灰烬不说,恐怕连魂魄也没留下。 连普通筑基弟子们那一排也碎了一些,但尸体却没有那么多。他们跟着刘元去寻这些筑基弟子,发现他们只不过是根基损毁,命倒是都留下了。 “该死!” 即墨骂了一声,一展红袖,无数红绫化作丝带,朝着千机派各个角落延伸出去。她神力恢复还没有一成,这是她能想到的范围最大的探寻方法了。古浪也没闲着,手诀一捏,神识已经铺了出去。 千机派弟子们忽见长生厅里光芒四射,一群红色丝线自其中而出,都朝这里涌来,刘元看两位仙人额上都出了汗,自己跑出去安抚众人,挑了几个还不错的筑基弟子维持局面。 却说那千群体内之人一感觉到龙的气息,还没有将整个门派的修为吞吃干净,忙催着千群拿出白毫青笔,他口中叽里呱啦一阵喊,笔尖画出一道虚无将他二人身形气息掩了个一干二净。 即墨跑到这里之时,他们两个其实就躲在一旁的柱子后看着。只是即墨他们没有一人能发现他们。那人眼中流露出十分疑惑,他在识海中说道: “竟然不是幼龙?她的龙息为何这么少?” “嗯?她是不是不厉害?那我们不如杀了她,吃了这条龙仙人您的伤一定能痊愈!” “闭嘴!即便是幼龙,就你?也对付不了。不过她这······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啊,哈哈哈,天助我也,一会儿我们倒可以试试去吞吃她的修为啊。” “好啊好啊,怎么做呢?” “桀桀,等那男仙人出去,再找这女人的弱点逐一攻破即好。” 此时即墨正好一身红色丝线自周身而出,骇得他们两个一时都有些不敢动了。 “仙人啊,我怎么觉得她挺厉害的呢?” “······” “仙人?仙······仙人?” “快走!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千群拿起白毫青笔一路画,忙马不停蹄地跑出了千机派,朝寒波宫而去。千群本是寒波宫外的修仙世家中人,只不过他是庶子,资质又很一般,家族并不是很重视他,再加上他屡次参加寒波宫的选拔,都没有通过,只好另寻出路才来到牵衣派与骆雁山成了师兄弟。 “哎呀,我前些日子收到我姐姐的传音符啊,说她现如今当上了寒波宫的长老,我们去投奔她去。我如今已经元婴修为了,我姐姐定会护着我的!” “奇怪,方才那两人,身上好似有主上的味道?果然还是先避开主上,省的破坏主上大局。” “什么主上啊?” “······” 即墨一直支撑到力竭,先收回了全部红绫,她在长生厅里走来走去,又像方才一样把整个屋子走了一遍,喘了口气:“别找了,好像没有。” 古浪也收回来自己的神识。二人直直地站在厅中,耳边听着刘元在外维持局面的声音。即墨不免有些颓然,却听古浪道: “我总觉得,凡人跑的不该有这么快的。上神,你看这本命牌,一点都没有章法,恐怕我们来的时候他们还没走。” “所以呢?我们为什么没找到呢?” “想必他们有什么法子逃过了我们的探查。”古浪摸着长生厅中的柱子,突然看到柱子后方沾了一点红色印记,同刘元留在地上的一模一样,他伸手捻了捻,指尖并未留下什么痕迹,但血的味道很重。 “上神,我有办法追到他们。” “听你的。” 待刘元控好场面再进来,发现屋中除了尸体早已没人了,他想到过去百年各位师兄师姐对自己的照顾,想到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这些为他说话的师兄师姐了,不禁蹲下身来掩面哭泣······如今已只剩他一人了。他真恨不得一走了之,可是方才门外的众弟子一双双眼睛都是那么干净,他们也许都还不知道自己所炼功法是会损害他们魂魄的,想到这里,刘元擦了擦眼泪,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走出房门--以后千机派,靠他了。 古浪手中一枚金印朝他的手指一罩,忽见他手指之上剥离出一个淡红色的印子,那印子悬在空中朝着一个方向慢慢移动。即墨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这是什么法宝?” “通天印。” “哪儿来的?这法宝挺玄妙的。” “辛荑记载的宝器,我锻造本命法宝时照着造的。” “你升仙之后,这还能用?” “只它能用了,其他的都够不上仙人的边了。” “厉害了啊,你还是个宝器大师呢!” “上神谬赞了。” 古浪揉着即墨拍他的肩膀,这位上神方才打完架,手下没什么轻重,他竟然还觉得有些痛,想必上神的神力恢复得好多了。他微微笑了一笑,拉住即墨的手腕,朝淡红色印子指示的方向飞去。 即墨看着他自然而然地拉起自己的手,第一次觉得让他接近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自己觉得有点安全感--尤其在她的神力恢复了不到一成之后死活不再上涨的情况下。现如今即墨能发挥出的法力远远不足她原本战力的百分之一,不过对付人界的修仙者,大约也是没什么困难的,嗯,元婴之下肯定没什么困难,至于接近化神的修仙者,就难说咯。换言之,她现在的战力可能还不及古浪,真是让人头疼啊,即墨敲敲脑袋,心里哀嚎一声。 ······ 刘元正在同诸位弟子讲千机派前景之时,忽见天上又有一男一女身影若隐若现。那男子白衣白发,一派平和,那女子一派青纱白衣,清丽可人,他不禁揉揉眼睛,这又是哪门子的神仙? “此处也没有即墨的身影啊。她战斗的痕迹倒是不少,可人呢!”云浮十分着急,他们方才从酆山找到这里,只感受到了即墨战斗时的气息,可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牛头马面说,他们往这里的千机派来了。云浮上仙莫慌,我们再找找。”白泽的神识其实也没有发现即墨身影,但是他总归比云浮要淡定些。即墨上神的战力在四海八荒都排的上名号,现在既有龙吟,又有战斗的痕迹,当是吃不了亏的。 二人还未落地,便看到千机派有个男人朝他们两个望着,一脸苦大仇深。云浮直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上神,你说,那个人,能看到我们吗?” “呃······看样子能,或许是个有缘之人吧。我们不妨问问他。” “嗯,那我去问问!” “云浮上仙,莫急,我们如此现身别吓到这些弟子们。他们虽是修仙之人,可没有见过真正的仙人,还是谨慎些好。” “上神所言极是!” 白泽挥挥袖,千机派弟子们的时间便凝固了,只有刘元一人还在盯着他们,眼睛眨啊眨的。二人心中不免有些怪异,正欲开口相询,却听那人道: “不知仙人有何贵干?”说着他便作了一揖。 “你见过仙人?” “回仙人话,见过。那女仙大约叫做即墨上神。仙人是即墨上神请来助我千机派的吗?” “什······什么玩意儿?”云浮听完绝倒,心道不知即墨又干了什么好事,他俩现身实在太不是时候了,这屁股是擦,还是不擦啊! “我们也是寻即墨上神的,你既然见过她,那她去往何方了?”白泽就淡定了许多。 “仙人请进,我与你们详细说说。” 云浮白泽同刘元进去,听他说完这阵子发生的事,不胜唏嘘--白泽唏嘘世事无常,云浮则唏嘘即墨这货受伤以后怎么就变性了,还做好事? “看你不过是金丹修为,自创功法可能有些难度,这是修仙入门功法,不如你们先按此功法历练,等你能自创功法再自行修改吧。”白泽随手送了他一本功法,云浮看得眼睛冒星星:上神怎么连凡间之物也有呢?他难道是百宝箱成精? 白泽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偏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云浮忙清咳一声,对刘元道带他们去看看即墨最后待的地方。 探查一番后,云浮觉得奇怪: “为何一点气息都追踪不到?” “不止,恐怕他们这次真的遇上麻烦了。我们先回禀天帝吧。” 白泽捡起地上一根白色毫毛,神色严肃地盯着它,冲云浮提议。 第十九章 师门有变,月见请命下凡 云浮与白泽回了天界,同天帝禀报了人界之事,他们二人追踪即墨的龙吟到了人界与冥界的交界之处,满眼都可以见到即墨与人斗法的痕迹,可是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即墨的气息,更别说找到即墨与新晋仙人古浪了。 好在白泽见多识广,看到那一根白毫与千机派长生厅原来摆放本命牌的供桌,便已想到了堕入恶魔道的白羽君,当机立断叫云浮同他一起回天界禀报天帝,因为遇到上古之物,恐怕想找到即墨他们不止是时间问题,更是运气问题了。 古神辛荑与昊天上帝那一战,白泽略有耳闻,只是他醉心收集世间奇闻,很少参与争斗之事,知晓的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听说那时古神辛荑由于战力强盛,所谓道德还未成形,那时的神魔皆是以强者为尊,辛荑自然有许多拥趸者。其中一员曾与白羽君交好,名为五蠹,其寿恒久,无人知晓他是何时成灵,于何地练就一身本领,他聪慧无比,堪称辛荑的军师。最为擅长的就是隐匿行踪,不止隐匿他自己的行踪,他的敌人也难逃他的气息隐藏,以绝了他们叫来援军的心思。但五蠹只服从辛荑,自辛荑燃尽神格后,五蠹便再无踪迹。如今白羽君的白毫青笔已出,恐怕即墨与古浪的气息怕是被有心人隐藏了,蒙头去找肯定是无用功。 “那即墨会不会有危险?”云浮听了白泽所说,心下十分焦急。 “应当不会,即墨上神功力非凡,我看白羽君需要吸人精魄,但仍在即墨上神赶来之时避其锋芒,连人界的补品都没有吃完,一时半会儿打不过即墨上神,不必担心。”听到白泽安抚自己,云浮松了一口气,便听天帝又说道: “卿所言极是,即墨应当无事,只是白羽君已然堕入了恶魔道,如今他好似现身,不知是不是恶魔道封印出了什么问题,恐怕是时候去看看了。” “正是如此。”白泽颔首称是。 凌霄云殿中天帝正与白泽云浮谈话,听得外面仙侍通报小山河秘境之中受伤的四位仙人醒了,三人当即决定举步去看看这些仙学学子们。那日秘境之变实在蹊跷,不知即墨与古浪二人下落天帝心中总归有些放心不下,或许这些学子们身在其中知道些什么,况且这几人也算这批仙人中的佼佼者,也该分配至天界要处去当值,继续历练。仙学之中其他的仙人在小山河秘境之中的试炼多少也看得出来些资质何如,更兼还有其他五门课程评分,早已被分配到适合他们的仙山了,只是时不时回仙学之中学习下高阶课程。 他们到得招摇仙学之时,住处已经挤得满满当当,都是同月见玄参还有南城交好的仙友们--除了他们的同学,还有当初做斗法课任务时结识的各路仙人。这场面一时都把天帝震了一下:这几人的交际圈真是不容小觑,天界已经许久未见过如此祥和的局面了--仙人们向来是自矜且孤高的,除非必要,比如看戏什么的,个个儿都是一副莫挨老子的神情。 天帝腹诽了一番,挂上了他招牌的慈眉善目走了进去。 众仙纷纷行礼,自觉地为天帝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南城与玄参正站在学生居所外的石桌处同仙友谈笑,看到天帝他们来了便急忙行礼,南城还拽了拽坐在一边的问荆,至于月见,离得有点远,够不到就先不管了。问荆和月见则坐在石桌那边,桌上摆着一副棋,问荆手执黑子静静凝望着棋盘,丝毫不理会有人在扯她的衣袖,看出来这盘棋是把她难倒了。月见也呆坐在另一边,不知是不是在想棋。 大家都知道,问荆此人一向不知变通,这么多仙友来探望他们,她执着于棋盘不理人家尚且有情可原,可月见一向待人温和有礼,也呆坐于此实在有些奇怪,白泽走到她跟前轻轻拍了她一下,想着这孩子约莫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谁知月见像被吓了一跳,抬眼才看到天帝和云浮,急忙起身行礼,之后便又安静待在一边。 天帝看了看月见脸色不大好,随意看了看她的仙气,发现并无异常,想必心中有事,挥挥手将其他仙人都屏退,仙人们很有眼色,心道大多是为了问小山河秘境之变,麻溜儿地撤了。不一会儿,此处便只剩下天帝三人并月见四人。 “你们身体可还好?”天帝十分和蔼地问他们几个,尽管天帝眼睛随意一扫他们的仙气,便知都无大碍--毕竟他们本来伤势就一般,再加上他们睡着的时候灌得全是上好的灵药,恢复的不好才是有鬼嘞。 “启禀天帝陛下,我们都好了!”南城向来话多,抢着回道。 天帝点点头,“如此甚好,你们三······额四个在仙学之中表现不错,可以去仙山云宫当值了,只是念在你们还有些体弱,休养几日吧,过后会有上任文书发给你们。” “多谢陛下。”众人恭敬回道。 “陛下,我现在就可以啊,是不是还去扶桑神木啊?”南城又跳出来刷存在感。 “嗯······还是安心修养一阵子吧,羲和娘娘那边另有安排。”天帝看着这个成绩一般的小伙子有些不好打击他,随便敷衍了两句,“那日你们在小山河秘境之中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回禀陛下,除了后来的几个凶兽,之前的都没什么异常,看上去跟上神们说的一样。”玄参好好回忆了一下,才下了结论。月见闻言机械地点点头,她依旧一副苍白的面色,天帝正要好好问问她,便听另一个女仙道: “我遇到的几只不一般,他们是追着我来的。”问荆此时又拿起了一枚白子,很是认真地说,“而且,我觉得我每受一次伤都觉得体内有两个我,一个要出去,一个要留下。还有他们不要我的命。” “呃,问荆是吧?妖兽追你主要还在于你自身的缘故,我们看了你许久,不算异常。只是日后你行事,千万小心,尤其是路经一些凶兽所在的地方。”云浮记得这个打架不要命的姑娘,她们观战时研究了许久。天帝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女仙身上的妖灵,这好似是个禁制,但他多少看出来点这个女仙身上的因果了,便点点头,送了她一枚小小的玉印,“问荆,你体质特殊,以后恐怕容易陷入危难,我送你一枚法宝,可在危急之时保护你三次,要好生利用。” “不对!陛下,我还是凡人的时候便知晓有些人伤不得我,他们最后总会被我杀掉,但他们的杀意很明显。可这次我碰上的几只妖兽,好像把我一分为二,要把一半的我吸出去!”问荆皱着眉,很激动。 “你的意思是它们想要吸取你的魂魄?”白泽想了想,联系起凡间之事,总觉得好像有点关系。 “我不知道什么魂魄,反正就像我初到元婴之时,他们想抽走我的元婴似的,但我现在没有元婴。”问荆放下棋子,挠挠头,“也不是所有啦,好像是第四只和第五只,攻击我的时候让我有这个感觉。” “那你还跟它硬抗?这是攻击神魂的招数,你太鲁莽了!”云浮闻言突然有点生气,看她当初的打法确实太危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神魂交代出去了! “云浮,你可还记得是什么凶兽?”天帝问道。 “不记得了,是两只普普通通的凶兽,我一条尾巴就能扫死的那种。”云浮实在想不起来,那两只凶兽连凶兽榜都上不了。 “嗯,第五只是水鬼童子。”白泽也看到了那一战,他记得凶兽的名字,确实如云浮所说,是普普通通的妖兽,没有攫取人神魂的本领。问荆看向白泽,面色很是复杂,她好像对白泽很有怨气,可她的眼睛又是纯粹无比地盯着白泽,云浮看得一愣一愣的。 “嗯,恐怕是外部所施加的力量,看来还是要从外面着手。”天帝终于也觉得很棘手,决定徐徐图之,先不给这些孩子施加什么压力了,“既如此,你们别想了。哦对了,在天界可还习惯?” “······” 这任天帝的人设一向十分慈悲为怀,可如今怎么都开始慈父形象了?这是不是有点塑造过了。云浮偷偷地吐槽,便见几个小仙友哪敢说不,都甚好甚好个没完。只有月见--那个对古浪有点不一样心思的小仙子--整个人好像灵魂出窍一般,难道是在关心古浪那个小子?她大概是不知道古浪这人心思不纯,甚至还私下去撩拨即墨吧,想到这里,云浮暗暗叹了口气,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啊--她都忘了,对于人类而言,月见也活了许久,不能算小姑娘了。 “那,本座先走了,你们几个好好修养。”天帝看出来几人在自己面前很有压力,也不再继续待着了,便先行回宫,走前嘱咐了白泽云浮一声:“那个不说话的小姑娘还有些尘缘未了,该她的总也逃不开,她需要什么你们看着办吧,本座准了。”说罢飘然离去了。 白泽与云浮看了一眼,云浮道:“我去问问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吧。”白泽没说什么,点点头,叫四人出来,云浮则唤住了月见。 ······ “上神,小仙的师门寒波宫遭受了灭顶之灾,不知可否回门一趟,小仙实在是放心不下师门众人。” 月见见云浮问她可遇上什么困难,扑通一下便跪在地上,眼泪已然落下眼眶。其实天界有天界的规矩,仙人们升仙之后也需要承担自己的职责,尤其在他们不熟悉天界之前若还下凡,以通天仙力插手自家门派之事,易生杂念。因此天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诸仙升仙后一百年,除非天界派遣,不得私下凡间。天界百年之后,诸仙习惯了仙人的世界,更何况人界早已沧海桑田,诸仙的凡间尘缘便早已断的一干二净,这才是干脆的仙人做派。 这些是神史学上讲过的内容,月见早已知晓,但显然她还断不了自己的尘缘。她本是孤女,若不是她师父静玄真人相救,早已死在冰天雪地之中。她被师父一手栽培成人,如今才能得道成仙,因此她对师门的感情更是不同于旁人,说她的师父就是她的母亲一点不为过。她升天之时手中有一法宝名为浩天铃,是静玄真人赐予她的法宝,具备传音之能。浩天铃滴了二人鲜血并都成功吸收,也就是说这法宝认了两个主人--她和静玄。有此法宝,无论在哪儿,她都可以与静玄交流。她渡劫之时拼尽全力留了这个浩天铃,为的就是不想跟静玄失去联系,但静玄比她看得开,自她升仙后再没跟她联系过,她偶尔还在夜深人静之时与静玄分享过自己如今的生活,可全没有收到静玄回应--这已经是违背天规之举了,但看在她实在思乡心切,招摇山众灵便不忍揭发她罢了。可她醒来之后,突然感觉浩天铃狠狠震动了一下,这意味着浩天铃另一个主人身受重创,她心急如焚,可又半点办法都没有,她去不得人界,也无法探望自己的师父静玄真人,恍恍惚惚许久。 “为何不与天帝言明?”云浮听了此言,突然也觉得有些难过,她懂这个姑娘--因为自己小时候也有个哥哥因犯了一点事再也不能与她相见,这个哥哥跟她相处不过四五十年,她却一点都忘不了他。 “方才屋中人多,小仙若那时说了,天帝必然会惩罚我,不准小仙下凡。” “那天帝······”云浮想说天帝出去的时候,又想起了自己和白泽也一同出去了,月见知晓自己触犯了天规,大约不敢找有其他人在的时候说。 “小仙打算待会儿去找天帝自行请罪,不过仙籍大约不保了。可上神问起,不知上神有没有办法帮小仙一把?”月见又向云浮行了一大礼。 “去吧,当做你第一桩凡间任务--勘察人界有没有什么异常。天帝准了的。”云浮心善,扶起月见,“顺便看看有没有古浪和即墨的消息,你与古浪相处得久,大约更好找。” “多谢上神!”月见喜笑颜开,又要跪她。 “不必行礼了,你此行不一定好过,多加小心,好好地回来吧。”云浮微微一笑,朝月见比了个大拇指,“再者,我还没有修至上神,但你说话很好听,有远见!” 第二十章 迷雾森林 即墨与古浪正随着那道红印往千群逃亡的地方赶去。那点红印沉沉浮浮,明明灭灭,不知千群遇上了什么,二人心下都有些犹疑。不过即墨犹疑的很是简单,如果千群那老贼能碰上个凶兽被干掉,那凶兽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己方二人,不妙啊。古浪自然忧虑的就深远些:若没有搞明白千群哪里来的恶魔道手段,恐怕整个六界都不得安生。 不管怎么说,至少那红印还算坚挺,一路到底也没有彻底消散。只是他们走着走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不一般的东西:四周不知何时又起了雾,迷迷蒙蒙的一片,红印都停滞在空中不进不退,身处其中就让人无端觉得心情压抑。 他们只好停下来,安稳地落在地面上后,即墨来回望了望,没看出什么端倪。一扭头看见古浪背对着自己,不知在鼓捣什么东西,她觉得有些奇怪,悄悄地走到他身后,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名堂,脚还没踏出去,古浪便已转身过来看着她,嘴角轻轻勾了一下,笑道:“上神,何事?” “哼,你方才偷偷摸摸在做什么?”即墨从鼻子里哼了一下,“遇到这种情况,你还笑的出来啊,真是个大心脏。” “我曾经见过这个雾,它对人没有伤害,不必忧心。”古浪在即墨面前好似很开心,“人界修仙界常有的雾,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只等它散了就好。” “喂,我们这是要去抓人,你这么悠哉悠哉,当真不担心那人去祸害人界啊。” “上神你看。”古浪又召出了那抹红印,它的颜色已经淡了许多,也不再漂浮起来去指引方向了。即墨知道有些追踪之法,但这个红印的灵性她当真没有见过,不禁勾起了一丝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恐怕千群跟他的那位幕后之人闹了些矛盾,且矛盾不小啊,这印子淡成这样子,对于一个元婴真人,这代表他近十年都没有什么威胁了。”他往雾中走了走,摸到一棵树,“就算没有这大雾,我们也追踪不到他,气息太淡。不过有个好消息,这里是南部,你看这棵树是南部特有的水灵杉,估计我们快到寒波宫的地界了。” “寒波宫?听名字像是只有女人的修仙门派,这个消息很好吗?你要用美男计去让她们帮咱们?” “呃······原来是个女真人创的派,不过发展这么久,男女已经很平均了。”古浪难得被噎了一下,“月见升仙前的门派。” “哦,这样啊,月见那小妮子不错,很踏实。”提到月见,即墨心里对这寒波宫倒是高看了一眼,“但她又来不了,你难道跟这门派有什么交情?不然我实在看不出这消息哪里好,万一千群去祸害人姑娘家怎么办?” “上神不知,寒波宫是修仙界难得的名门正派,其正直之名传遍天下。如今我们到了他们的地界,也就是说,在追寻千群这件事上,我们能得到很多帮助。”古浪对于即墨总想着祸害姑娘这件事有些无言以对。 “哦,其他的修仙门派就不帮咱们了?”即墨很好奇。 “嗯,修仙界向来是弱肉强食,只有强大的人才会有去释放善心的念头。但对于整个修仙界,强者很少,大多都是弱者,只要有利于自己的事,违背道义他们也不会含糊,比如······杀人夺宝。” “人还真是有趣。”即墨感慨了一句,“戏本子诚不欺我啊!” 古浪听闻此言又差点踉跄一步,上神果然是戏本子重度爱好者,无怪乎斗法课上频频抱一戏本子攻读如斯了。他默默看了即墨一眼,看她还仰着头感慨,心中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注意自己了。 “我说,小古浪啊。”古浪才放下心来,突然听即墨懒懒地喊他,他茫然地看着即墨,发现她正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白皙的脸上一双眼俏皮又魅惑。不知怎么的,他好像想起了混沌之中二人的那个吻--他用了点小伎俩才换来的那个吻,柔软而香甜。 “你方才在做什么呢?嗯?” “在······”即墨轻轻柔柔的声音又响起,古浪正要回答,突然有个念头觉得这不太像她,即墨懒懒的、赖皮的、不着调的问话都有可能,唯独充满魅惑的轻柔不像她的风格,他一个激灵醒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中了即墨的魅惑之术,额头登时冒出了冷汗,“在看这雾,没做什么啊。” 果然,听闻此言,即墨皱了皱眉,不再讲话。古浪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才慢慢回来,方才那一瞬间的绮丽与虚幻的痴迷已不见踪影。 “不应该啊,姑奶奶这么好看,狐媚子的招数没理由不好使啊。”即墨一边嘟囔着一边走到雾中去了。古浪还沉浸在现实回归之中,没注意即墨,不消一会儿,他再抬头已经看不到即墨了,他感应了一下即墨的气息,发现离他有些远后,捏了一个结界罩在自己外头,掏出胸口的金印,看着里面四处游动的红色气息不知施加了什么法术,那气息渐渐沉淀下去,乖乖盘在金印的底部不再动弹。 “坏了。”即墨走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跟古浪分散了,四周的雾气迷蒙一片,她随手划划,甚至能看到雾在流动。她闭目感受了一下古浪的气息,蓦然睁眼:这是怎么回事?即墨狐疑地张开手,又捏了一个引火诀,指尖只有一个小小的火苗,她已恢复至一成的神力一下子空空荡荡的,连个引火诀都使不出来,更遑论寻人气息,想到这里,她突然就有些慌张,难不成这雾是千群设下的陷阱? “古浪!古浪······” 她不敢再动弹了,来时的路她早就不记得了,更何况如果古浪也同她一样仙气空荡,先不提二人汇合,但古浪那小身板,随便来个灵兽都能把他吃了!即墨只好在原地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古浪的名字。 过了不知多久,即墨觉得嗓子都喊哑了,便看到雾中好似有个人影若隐若现,她摆好打架的姿势,一边试探着喊:“古浪,是你吗?” “上神?你没事吧?” 远处的人影显露出来,果然是古浪。二人汇合后听到古浪的询问即墨才惊觉自己早已汗湿衣衫。摆摆手没怎么在意:“你仙气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嗯,消失了许多,但还有一些。” “这雾竟然吞吃神仙之力?” “没有,按我经历过的那些雾,除了阻人视线,吞食灵力从未有过。”古浪否定了即墨的猜测,又道:“那我们还是现在出去吧。我还能驱动罗盘。” 说着他已从袋中掏出一个罗盘,正是用来破迷空阵的那个。古浪将仙力注入其中,那罗盘闪出金光,没一会儿,便朝一个方向一歪,古浪指着这条路,道:“从这里走。” 即墨如今好似一个凡人,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跟着古浪往罗盘指向的方向走去。二人走了许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其间罗盘指路真是没有一点规律可循,即墨未曾涉猎阵法学,也不加什么评价,走便是了。直到即墨觉得自己这抗打的身体走的都有点累时,二人终于看到了清晰的世界。只见绿树红花蓝天白云,不远处炊烟袅袅,孩童在村中嬉笑玩闹,直把即墨感动的涕泗横流:“可算走出来啦!” 说罢即墨往地上一趟,四仰八叉对着天空喊道:“休息会儿休息会儿,我累了!” 古浪看上去精神却还不错,他挨着即墨坐下来,看天看云,看躺在地上的红衣女子。 “上神觉得疲累?” “不然呢,老娘的神力都被那劳什子雾给掏空了,可不是累吗,哎呀累死老娘了。”即墨品出点不一样,“怎么,你不累?” 古浪遥遥头:“仙气一直在涨,我现在出来觉得仙力已然恢复地差不多了,没有疲惫之感。” “这是为何?”即墨坐起来感应了一下自己的神力,的确什么都没有啊,“你变个火球来玩玩儿。” “此处草木繁盛,我变个水球吧。”古浪摆摆手,一个西瓜大的水球已被他召了出来,他朝着远处投掷过去,哗啦一声,那边的草木受此“天降雨露”,舒服地展了展腰。 即墨看得更是眉头紧皱:惆怅啊,为防古浪真有坏心,老娘从下凡就辛苦隐瞒的伤势,都被个破雾搞得明明白白了!方才他在干什么我还不知道,这要真有个歹心,老娘岂不是赤裸裸地挨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说起来自己的确伤势严重,且都是内伤,神力被封,经脉受损,算了算了,认命吧。要是真的死在了不怀好意人的手里,希望天帝爷爷记得我是工伤,为我复活哦,就像猰貐一样,只是自己肯定不会蠢的掉进弱水里去······ “上神?”古浪看即墨这会儿陷入沉思,只当她是惆怅自己法力未复,丝毫没想到她在心里已经过了一场大戏,还在安慰她:“上神在小山河秘境中就受伤颇重,可能还未完全恢复,无妨,小仙来保护你!” “保护就免了,你这身板,遇到危险还是先跑为敬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即墨有气无力,甚是愁苦。 “上神你说,小仙绝不推脱!” “别杀我,留我一条命,谢谢哦。” “······” 古浪一时语塞,即墨上神能不能行,怎么老是这么不正经呢?自己该怎么表忠心才显得不会太刻意?不过看她这么大反应,自己到时候不会真的害了她吧,想到这里他才突然又愣了一下:“应该,不会真害了她吧。” “哥哥姐姐!你们是神仙吗?” 即墨正在伤神,古浪正惊疑不定,突然听得耳边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古浪还没反应过来,即墨便道: “哪儿来的神仙啊,老······我这个样子,小妹妹你怎么会觉得我是神仙呢?” “嗯?不是吗?姐姐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仙女才对啊!” “哈哈哈,小姑娘你真会说话,不过长得好看的不一定是仙女,也有可能是狐媚······咳咳妖精哦。” “那姐姐是妖精吗?” “不是。” “······” 古浪听二人对话,看到小姑娘语塞有些忍俊不禁,他大概知道即墨为什么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万一再碰上千机派那档子事,她做呢,心里没谱,不做又于心不忍,也没暴露身份: “小妹妹,我们是从北边来的商人,不是神仙。”古浪指指雾的那头。 谁知小姑娘捂着嘴惊叹:“你们从那里来的?” “对啊,怎么了?” “那边有迷雾森林,都是妖精,爹说没人能从那里穿过的!”小姑娘一脸惊叹,“你们可不可以带我家一起出去啊?” “二丫!你在干什么呢?”有个粗犷的男声响起,约莫就是这小姑娘的爹。 “爹!这位哥哥说他们是从那边的迷雾森林里来的!而且哥哥还会仙术呢!好大一个水球!”小姑娘明显很激动,冲着来人不停比划。 那人近身即墨和古浪才看清这人的模样,看面容像是三十岁的大汉,可他的头发已经半白了,这属实不符他的面容。这男人一听二丫所说,与二丫的激动明显不同,一下子紧张起来,双手下意识把二丫拉到自己身后,问道:“你们真是神仙?” “大哥别误会,我们是北边的商人,送货的路上碰到了土匪,只有我与拙荆活了下来,我们逃命至此,的确不是什么神仙。”古浪向这大汉作了一揖,回道。 即墨看着他,一脸惊呆了的表情:这古浪,怎么说也有个几百岁了吧,怎么叫凡人大哥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高手啊高手,等会儿,他刚刚说什么?我是他的什么? 她想到这里正要发作,古浪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即墨咽下了到嗓子眼的斥骂,深吸一口气: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那······那水球呢?” “不过是个戏法罢了,专门哄孩子玩儿的。”说着他朝即墨深情地望了一眼,“做父亲的,总要想办法逗自己的孩子。” “噢,吓死我了,不是神仙就好。二丫,你怎么不问清楚就乱喊!”那大汉手中却没有松开二丫,看上去对他们还有些不太信任,“你们说你们从那个迷雾森林里走来的?” “正是,误打误撞进了森林,乱走竟然还走出来了。不知······” “毫发无伤?” “呃,没有碰到什么东西啊,就一路走出来了。”古浪淡淡地抚了抚袖口,把唯一的一道褶皱也给抚平了,“不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这是······”那大汉这时才松开二丫,正准备回答古浪,却看见村子里又出来了一个俏丽的姑娘。 “古浪!上······即墨!你们怎么也来了?” “月见?”即墨惊讶万分,月见怎么下凡了?穿的还是粗布衣裳,难道她私下凡间,不打算当仙人了? “即墨,古浪,好久不见啊。”月见朝他们两个眨眨眼。 “月见姑娘,你的朋友?”那大汉很惊讶。月见笑着点点头,大汉挠挠头,憨厚地笑道,“原来是自己人,欢迎二位来我们长岭村。” 第二十一章 奇怪的寒山城 月见带着他们两个回到村子里的住所,这一路上遇到的村民全都笑呵呵地与月见打招呼,这真是完美印证了月见的交际能力,无怪乎天界那么多仙友都去探望受伤的几个小仙人了。 三人到了屋中,月见张望了几下外头,把门轻轻阖上,又施了个禁制才扭头过来一脸凝重地看着即墨和古浪,看得他们两个浑身发毛。 “上神,原谅小仙唐突,在这里,我们不得不称呼上神尊名。”月见郑重地向即墨施了一礼。 “无妨,这是怎么一回事?凡人还有惧怕神仙的?” “嗯,正是。此处乃寒波宫所辖区域边界,虽说离寒波宫很远,但寒波宫的余威······呵,也波及至此了。”月见落寞地望着窗外,回道。 “先不提这个,你在这村子里是怎么回事?天帝知晓的话,你岂不是······”古浪显然更挂念月见私下凡间的事情。月见收回目光,对他们两个说了天界之事,二人沉吟不语,心中都在揣摩此番是否应直接到恶魔道封印那边看看什么情况,毕竟他二人算是近距离接触过恶魔道之人的神仙,可能更能发现什么端倪。 “我其实来这里没多久,那日云浮上仙送我下凡后,我在寒波宫外发现了自己以前交好的侍女,她让我小心行事,说寒波宫自妖兽大斗之后再不同以往,现在他们对宫外的修仙者十分不友好,看我形单影只,担心我解决不了提醒我的。” 月见说着顿了一顿,踱步走向窗边,拉开窗户,好似想要透透风,接着说道:“师尊静玄真人那日身受重伤,我心急如焚,虽然收到提醒,还是想拼一下去看看怎么回事,最好能凭一己之力解决了此次劫难,毕竟我已经成了仙人。可谁知······”她转过身来,“我斗不过那人,反而自己身受重伤,慌乱之下闯入了迷雾森林。” “就那个可以吞吃神力的森林?”即墨问着,这么凶残的东西谁搞出来的?“这里一早便有吗?” “非也。这是此番变故之后才有的,我也吃了一惊,不过现下我的仙气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内伤未愈······” 原来月见受伤之后闯进了迷雾森林,自然也像他二人一样安然走了出来,初见村民之时她还是很实诚地告知村民自己是神仙,哪知村民一听此言全都躲着她走,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即便她去拽着人问问题都被村民跪地求饶,他们什么都不说,也不理会她,月见想到自己还在修行之时南部的一片祥和,不禁气的浑身颤抖,心道她一定搞明白是什么人在背后把寒波宫祸害成这个样子。 所幸,那时这长岭村的村民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年纪轻轻,须发便开始变白,精神变差。是以,月见施法让这些村民全都忘记自己的存在,然后以一个大夫的姿态重新从另一端走进这个村子,采集灵药为这些村民调理身子,顺带打听消息。 “小妮子很是聪慧,有什么收获吗?”即墨很是欣赏她,抽空便要夸奖她一番,“比如为什么村民们害怕神仙?” “这里村子太小,很多消息探听不到。只知道寒波宫新任宫主要求她所管辖的各处每年猎杀妖兽若干,将妖丹或兽皮上贡给宫中。说是为防止再一次的妖兽大斗,要从幼兽就下手,以免妖兽发展壮大。”月见摇摇头,“这长岭村这么小,连个有灵根的人都没有,他们自然交不上猎物,宫主也说了,若实在没有,拿自己的血换,是以这村民才病弱至此。” 即墨跟古浪点点头,想到他们初见的二丫她爹的发色正如月见所说,只是气色颇为不错,想必是她的调理有了起色。 “我本来打算等我炼出补气丹药给村长留下,再去寒山城看看,不过幸好,你们来了。”月见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来,“我们可以直捣贼窝了!待我炼完丹药就去寒波宫。” “咳咳,那个······哈哈,不知道小月见还记不记得秘境崩塌之事啊,哈~”即墨终于觉得尴尬了,忙打哈哈道。 “嗯,记得,怎么了?上神有头绪,准备去找幕后黑手了吗?” “嗯······那倒不是,就是吧,本上神有点······”即墨倒支支吾吾起来,古浪觉得这样的上神十分可爱,暗笑了一下,上前替她解围:“即墨上神为了保护我们受了伤,如今伤势颇重,法力方面似有不济。” “噢对,我们是在天界修养了许久的,上神还没来得及回天。那我们还按原计划······呃,上神要不要先养伤,我一个人去就好。”月见才反应过来。 “啊哈哈,无妨无妨,我们此番是追着一个恶人到此,那人身上带着恶魔道的气息,我们一起去吧。”即墨面上和和气气,内里捶胸顿足:谁不想上天啊,姑奶奶连捏个火球都不能,上天?上哪儿去,姑奶奶连天门都找不到! “嗯,正是,既然天界也怀疑秘境的事与恶魔道有关,我们不如一道去看看吧。”古浪十分赞同,他本就希望即墨能陪自己一同去解谜,自然不愿丢下她了。 “如此甚好。那我们三日后便去寒山城吧。” 三日后,三人收拾好行装,出村之时,村民念月见姑娘的好,对她好一阵不舍,送了她许多土特产,让人心生亲切。待寒暄完毕,便从长岭村出发,到了寒山城外,三人看着守卫森严,进出之人都需要登记,停住脚步遥遥望着那边。 “所以长岭村那边对修仙之人敬而远之的原因我们还是不清楚啊,看来去寒山城第一件事就是隐匿行踪咯。” “上神说的是,我们还是······”古浪颔首,却见即墨摆摆手,“月见都说啦,我们现在得唤名字,上神这俩字你一喊出来不全暴露了?不妥不妥。” “哈哈,古浪你就听上神,啊呸,即墨的话吧。”月见抿嘴一笑,突然看即墨挑眉看着自己,立即改口。 “这才对嘛~”即墨粲然一笑,“我伤势恢复得慢着呢,就跟个凡人似的,我这隐匿,够厉害吧!嘿嘿。” 月见正要应和,却见古浪一本正经:“不,还不够。”说罢他手一摆,即墨的一身红衣变成青衣白裙,面容也褪去了艳光四射,只余清秀隽人。只是细看即墨还是一样的五官,却再没有她本来的惊艳。古浪也摇身一变,峨冠博带,书生气质终于不再如他本人一般给人清冷之感了。 即墨瞪着眼,古浪看着她一脸的茫然觉得甚是可爱,不由得又露齿笑了一下,眼睛弯弯,像盛满了星河一般璀璨。这是月见第一次见古浪笑的这么迷人,他之前的笑是轻浅而疏离的,没想到他真正地笑起来比她所想的还要灿烂夺目,她不由得看痴了。 “小月见~”即墨看到月见一脸痴相,心想小姑娘大约是情窦初开,唉孩子啊孩子,也就容她多看两眼吧。但等了许久这姑娘都没有转眼,即墨才觉得不行啊,他们任务在身,再磨蹭可真就进不去啦,“小月见,就等你啦,咱们不要这么招摇好吧?” 此时月见才醒悟过来,哂笑着隐了仙气,正欲换装,便听古浪道:“你本就是人界的服饰,不必换装,我与上······即墨是因之前千机派那事才换,万一被千群那老贼发现了不大好。” 月见心想也对,即墨却有意见了:“千群见过我们?”古浪淡定地点点头,迈步向前走去,即墨在后头追:“哪有啊,什么时候见的?那你看见了吗?他长什么样子?”月见也不想那么多,跟着他们走就是了,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她好像看到古浪踉跄了一下,眨眨眼却觉得没什么异常。 谈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城门口,守卫自然需要问询一番,即墨这时很是安静地站在后面--毕竟她不懂人界的规矩,还是少说点话吧。月见与古浪倒是轻车熟路,以兄妹三人进城寻亲为借口混了进去。 寒山城果然与长岭村不是一个级别,寒山城中十分繁华,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而即墨作为烛龙,对于亮晶晶的东西没有一点抵抗力,看到路边的首饰铺无论如何也要进去逛一逛,是以,三人还没来得及同城中人搭话,首饰铺却逛遍了一条街。 即墨拉着月见与古浪正在这条街上最大的如意坊二楼看七彩琉璃簪子,店铺伙计正吹得天花乱坠,想到卖出去这个簪子自己这三年的饭是没什么问题了的时候更是卖力。 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嘈杂,月见和古浪对簪子没什么兴趣,探头向楼下街道望去。却见街上有一个穿着简陋的金丹真人在东奔西撞,手中好似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顾不得一条街上人来人往,反正是见缝插针,有空就钻。其后有三名穿着白袍的筑基道士,两男一女,不紧不慢地追着他。分明这三人没有出手,前面那金丹真人却十分惶恐,偶尔往后看着仿佛看着世上最可怕的人一般。看到这好似猫捉老鼠的场景,月见皱皱眉,看样子那三人应该是寒波宫弟子,为何对一修士如此戏弄?古浪也觉得奇怪,金丹真人何以这么怕三个筑基小弟子,正欲放出神识探究一下这三人有何特别之处。 “你们说,要是打起来他们谁能赢?” 不知何时,即墨已经默默站在他们旁边,冷不丁地出声询问,古浪和月见都吓了一跳,古浪那道神识也便没有放出去。 “客官,这还用问?这是咱们寒波宫的守城弟子,肯定他们赢啊。”那伙计也跟过来探头看着--爱热闹之心,人皆有之嘛。 “哦?看样子小哥知道的不少哦,我感觉有八卦,来说说看啊!” “嗨呀,客官实在说笑了,这寒山城谁人不知寒波宫弟子的厉害哦,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本事,只要外来修士一进城门他们便能察觉,这个寒波宫向来好客嘛,自然要请他们去喝茶啦。”伙计压低了声音,“至于喝什么茶,咱们也不知道,反正跑出来的修士不少,而且,喏,都跟那个人一样,衣着简陋神色紧张。” “可那是个金丹真人,怎么还会怕筑基修士呢?”月见听到自家门派的名头竟是如此,怒火中烧,强压着问道。 “嗨,你们是外来的不知道,这个寒山城啊有个厉害的禁制,会压制外来的修士,据说压制地颇为厉害呢,更何况他这是喝过茶的,嗯,实力又被压制了许多。”伙计一派老神在在,“啧,可怜哦。” 那伙计虽嘴上说着可怜,但其实一点都不动容,甚至好像还有些蔑视。 “看样子你对这修士没什么好感?” “小的只是个凡人,上哪儿认识这修士哦。不过啊,我们都知道自己上头是寒波宫。五年前寒波宫说要大家贡献妖兽妖丹或者兽皮,这对我们凡人来讲根本不可能,更何况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上头看到了也很是体谅我们,便改了指令,若发现修士,上报给寒山城城主即可。”那伙计又点点头,“看到那些自诩为仙人的外来修士一个个抱头鼠窜实在是很有趣啊哈哈,看他们一个个眼高于顶的样子就烦,寒波宫多好一门派,请他们去喝茶他们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才不稀得去的样子,恶心!” “你知道他们喝的是什么茶?万一会送命呢?”即墨对于这伙计的想法很是不理解。 “那又关我们什么事呢?上头的命令我们也没奈何啊。”那伙计撇撇嘴,又殷勤招呼道,“客官甭看了,那个人肯定活不成。不如我们再看看这簪子,我们这儿还有镇店之宝······” “不必了,我方才觉得这簪子的琉璃不够亮,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 “诶,客官别走啊,这边还有呢!” 伙计在后面唤着,即墨却对这里的簪子失去了所有兴趣,拉着古浪和月见就走了出去。末了那伙计看彻底没戏了,咒骂了一句:“嘁,穷酸玩意儿!” “如何,救是不救?” 三人站在街上,看着那边的“猫捉老鼠”,即墨问道。 第二十二章 这是在养蛊? “自然要救,救了他说不定能问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呢。”月见握了握拳头,便想施法。 古浪轻轻摁下她的手,摇摇头:“不要鲁莽行事,我们三个都有伤在身,万一打草惊蛇,恐怕不利。” 月见低头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修长而······她猛地闭上眼睛,甩掉古浪的手,随手拍拍自己发红的脸颊:这是什么时候,还这样胡思乱想,解救师门才要紧啊。 即墨却看得饶有兴趣,古浪一脸淡定,月见柔美的脸颊红扑扑的,她心生促狭,本想揶揄几句,又考虑到古浪此人心机未明,可别坑了月见,撇撇嘴也不管了。而她的表情动作尽收古浪眼底,他眼底沉了沉,三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可是······寒波宫从来不是这样的,长老他们不知处境如何······” “那也不行,方才伙计所说,在城中动手对我们太不利了。”古浪遥遥看着,“看样子那三个筑基修士还要戏弄金丹一番,不知道会不会出城······” “咳咳,我说,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我就提供另一个思路吧。”即墨老神在在,“本上神天生能驾驭万法自然,所以,我可以不用神力保全这······叫什么?金丹对吧?” “上······即墨,真的能行?” “嗯,不过我需要一张此处的地图。” “好说,”古浪却从袖中掏出一张图,“我入城之时随意买的。” 古浪与月见听即墨的话,去寻了一个可以将这几条街道尽收眼底的去处--某客栈二层房间,静候佳音。即墨则从小巷中穿过两条街,假装过客,悠悠哉哉走在金丹即将跑来的路上--方才看那金丹行进路线,古浪如此推演。 果不其然,金丹一边往后惊慌张望,一边往前冲,撞到了即墨跟前。只见她往旁边一侧,脚一伸将金丹绊了一跤。眼看着他手中所持之物就要扑到地上,那金丹真人下意识便腾起灵气要往旁边一滚卸力,即墨眼中灵气此物有形,她手背在后面悄悄捏了一诀,便看那点稀薄灵气突然旋起一个无底洞,金丹吓了一跳,但自己已经滚不回来,只能一头钻了进去,刹那间这个大活人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引得路人惊叹纷纷,即墨自然不甘示弱,掩面惊呼--看得楼上二人惊讶不已:上神这演戏功力可见一斑啊。 后面的三个筑基修士一见目标突然消失,立时便想到“有贼人!”三人同时背靠伙伴,并从怀中掏出一模一样的碧玉法器,冲着周围就是一照,三道绿光将周围的路人全都照亮了,然而什么都没发生--这意味着周围没有修士。他们三人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妙,若自己追丢这个人,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啊,三人要求所有行人都不得离开,开始如无头苍蝇一般翻找这整条街。 待那三人终于放弃在此处搜寻,即墨也看够了好戏,随着人流一道离开了此处,回古浪与月见所在的房间去了。 她一进门,月见便将房门紧紧关上,正欲施个禁制却被即墨一把拉住:“这城中连个修士都没有,你还敢施下禁制,这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来抄窝啊?” “哦哦我又忘了,方才古浪也提醒了我,可隔墙有耳······” “无妨,我在这里,就没耳了。”即墨微微笑道,她安稳地坐下,“怎么样?醒了没有?” 却见那边的床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家伙,正是今日的金丹真人。他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床顶。他一滚进这个房间,古浪便给他封住了经脉,灵气被生生地压制下去,才躲过了追寻。月见冲床边瞄了一眼,惊讶了一下:“醒了?” 古浪却端了两杯茶,一杯给即墨,一杯送到床边,淡淡道:“你暂时安全了。” “我······我又被抓回来了吗?”那人眼珠缓缓地转了一圈,看到屋中的人显得有些呆滞:好像,不是之前的那拨,环境好像也好一些了,“呵,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给我一刀来的痛快。” “嗯,想死容易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们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才好看看你能不能活啊。”即墨呷了一口茶,皱皱眉,“这什么茶,有点苦诶?” “这小店没什么好茶,古浪说他有些珍藏,对我们养伤好。”月见显然也品过了,桌上有一杯好似没人动过。 “苦茶,养生。”古浪面色无波。 “······” “你们······你们难道不是寒波宫的人?”那人看这三人轻描淡写地探讨苦茶,一点都没怎么询问自己,才觉出点不一样,“难不成,你们救了我?” “你这孩子,也太后知后觉了吧,都被救半天了,才反应过来?”即墨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颇为惊讶。 “啊!多谢救命恩人!”听闻此言那人急忙跳下床来朝三人叩首道谢,“只是,为何我的经脉被封了呢?” “自然是隐藏你的气息,无妨,不会伤及你的经脉。”古浪解释道。 “对!我们是来灭了寒······我们看寒山城不对劲,所以想问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月见显得激动起来,“你是从他们手中逃出来的,对不对?” “正是。是我大意了,初次来南部游历,竟差点没有回去。”那人听古浪说不会伤及经脉,再加上提到寒山城,这个姑娘如此义愤填膺的模样,总算彻底放下心来,“我名为玄冰,北部人士,承蒙三位相救,日后必有重谢。” “别日后啦,现在就想请你帮帮忙!不过玄冰?好像有点熟的名字哦。”听到他的名字,大家都是一愣,即墨眨眨眼,“你跟玄参什么关系?” “北玄道君玄参?是我北玄世家族兄,百余年前已化神登天。”玄冰很是恭敬,“难道三位认识族兄?” “······”原来真有关系,司命天天怎么写的,这么大个人界,哪儿都是熟人?即墨心中吐槽,面上却一点不显,“的确打过交道,不过这不重要,你先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吧。” 玄冰听这三人与族兄相识,玄参是自己的榜样,他的朋友自然更是不同凡响,越发信任他们,忙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讲给他们听。 原来他游历至此,却受寒山城城主相邀共饮、探讨道法,玄冰本欲拒绝,却听守卫说城主府中有寒波宫长老做客,过几日还举办珍稀品拍卖,这才心动应了城主的邀约。初到城主府中,见有许多金丹道友,他更加雀跃。可谁知,待他们都随城主到后山洞窟后,突然被许多白袍守卫包围,这些守卫虽为筑基修为,却牢牢将他们这些金丹困在后山出不来,实在匪夷所思。而他们的许多法宝在后山全都不好使了,修仙之人不大注重武术,法器法宝失灵,顿时失去一大半攻击能力。 城主府后山有一排洞窟,每个洞窟都很小,大约只能容两三个人,他们这些日子就被关进了这些洞窟之中。守卫将他们所有人的法器法宝全都收了起来,给他们吃下散灵药,他们越发觉得乏力无能。而且每日总会有固定的两个时辰,会有寒波宫弟子来给他们喂五颜六色的药水,喝下药水之后他们才觉得身体恢复一点力气。 大约过了一个月,玄冰觉得自己的身体之中充满了力量,极想去发泄一下,果然城主给了他机会。他带着颈套被自己的守卫拉到洞窟之外的一处凹地,中间有个大坑,坑的周围站满了跟他一样衣衫褴褛的修士,脖子上带着颈套,乌泱泱竟有一大片,大约是寒山城将近日来访的所有修士了。之后他们便被一同赶进了土坑之中,要求他们互相厮杀,若不动手,则全得死。为活命,他们只好拼了命地杀人,直到剩余大约五十来人才喊停,之后所有还活着的修士再度被领回洞窟,此时所有的修士已然失去了原来那澎湃的力量,又恢复了体弱无力的状态。而玄冰看这个架势觉得这很像巫师养蛊,自己倒留了一丝力--他们北玄世家有种留力的窍门,为的是最后一击或者逃命所用。果然这个窍门派上了用场,他留有一丝力量,在守卫带他回洞窟之时奋力一搏,将守卫打倒,搜刮了他身上的城主府地图逃了出来。只是不知那些药水是什么,玄冰到最后也体弱无比,虽冲出城主府,也再敌不过那些守卫,幸亏这次碰上的三个筑基修士太托大也太变态了,一直远远吊着他不抓他,才给了即墨这救他的机会。 “这城主府防卫这么森严,你怎么不惊动别人打死守卫的?”两个姑娘听得很是愤慨,古浪却略有一些疑惑。 “我的洞窟在后山最里头,恰巧我周围的人都死了,是以,快到洞窟之时便只剩我与守卫了。” “颈套呢?” “嗯?没在我脖子上吗?”玄冰摸摸脖子,众人只看到了一圈红印。古浪当机立断:“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玄冰还在愣神,却见月见一挥剑,即墨起身转了个圈,月见的剑气猛烈旋转起来,房中又多了一个漩涡。三人朝着那漩涡便钻了进去,即墨看玄冰还没反应,一把把他也拖进了漩涡。 房门外面十几个白袍修士正严阵以待,屋中什么灵气波动都没有,他们反而有些谨慎,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玄冰的确在这里,立刻决定破门而入,谁知方才一瞬间气息翻涌,众守卫忙喊着“快!快!”忙一脚将房门踹开,摆好阵势之后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白袍修士的首领进屋看了看情况,露出一个阴鸷的笑,道:“四个人,恐怕都不弱,这次寒山城要在寒波宫露脸了。” 却说那四人从漩涡之中逃脱出来之后发现落在了悬崖边的一片树林中,刚好能隐匿身形。即墨将手放在玄冰颈上稍一用力,便见她手上揪出个黑色颈圈。她将颈圈随手一抛抛下了山,玄冰才回味过来,弱弱开口道:“我们要再转移吗?” “嗯?转移?为什么要转移?”即墨却瞪大了眼,一脸你傻啊的表情。 “上······即墨你太冒险了,怎么能落在这里呢?”古浪朝下面望了一眼,下意识要喊上神,生生被瞪了回去,“没关系,下面就是困你们的洞窟。” 玄参才瞪大眼,比即墨还大:“我们······你们是要准备一锅端?” “没有啊,我们三个都受伤不轻,估计没多少法力。”即墨探头往山下望着,下面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啊?那我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用怕,这里才是最好的隐匿我们的地方,毕竟全城只有此处才有驳杂的灵气波动,更利于我们行事。”月见轻轻拍了下玄冰,“况且寒山城只是边缘的一个小城,城主府能有多厉害?” “不可轻敌。”古浪却很认真,“不过这么个小城我们确实不必太担心。” 三人原先不了解城中情况,担心城里有寒波宫的眼线,若真的召来寒波宫那些打伤月见的人,他们三个凶多吉少,还是不要贸然行事,是以隐去仙气身份混入城中。如今城主府地图在手,寒山城方才那些修士的修为与法宝,古浪和月见也摸了个差不多,即便他们正面迎敌,也不会落于下风。 “欸不要这样嘛,咱们还是不惊动寒波宫最好啦对不对,现在大家可以自由使用神识仙······灵气了,咱们就去查探一番吧。”即墨难得拦了拦他们两个,“必要的时候再悄咪咪地端了他们,乖。” “即墨你恢复的怎么样了?要不你就在此处等我们吧?”月见想到即墨受伤很重,先前在长岭村甚至都无法施法。 “嗯······恢复的一般啦,也就能灭了这个小城罢了。”虽说恢复缓慢,但即墨的神力还是恢复了一点,至少在古浪和月见面前够用了。至于经脉什么的,烛龙的伤愈能力其实颇弱,倒也无妨,自己作为个打架狂魔,从来不会在乎的,突然想起了旁边还有个人类,“那个小娃额······玄冰是吧,你找个地方藏好,别出来就行。” “如果有事,我保护你。”古浪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月见听这句话太过郑重,看了古浪一眼,登时愣住了。 “哎呀,你们多虑啦!”即墨却摆摆手,“走啦走啦,分头去查探。” 说罢他们三个便朝三个方向从崖上跳了下去,连个法宝都没用,只留玄冰在一旁风中凌乱。 第二十三章 寒山城的五六七 待他们如此折腾,早已到了夜里。三人趁着夜色一跃而下,片刻都已到了后山洞窟。 此时洞窟之中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守卫们却精神焕发。即墨隐在最后一个洞窟处,探头望去,这一面便有十六七个守卫!虽说她直接打过去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担心打草惊蛇,上头那人一惊之下,把这群被锁起来的金丹真人们一网打尽--方才玄冰的颈套就是瞬间致死的杀器,到时众人对了解这寒波宫的怪异可就又恢复到起点了。正积极思索何时才是完美时机,便听得耳边古浪的声音响起:“再等一会儿,他们该换防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知道是古浪分发的传音符,即墨淡定很多--古浪这孩子,除了攻击力不大靠谱,其他的杂学倒很是精通,一点都没有手持战神辛荑手札的气质啊。 “他们身上的灵气在向身后那洞窟流转,恐怕在喂养着什么东西。若不换防,他们不可能像现在一样神采奕奕。” “不过这里好像有个大禁制,会不会有聚灵功效?”月见的声音也响起了。 “不会,我观察他们有一会儿了,灵气补充相当缓慢。” 是以,三人倒是不着急了,静等便是。耳边的呻吟声一点没停,可见被关起来的众人痛苦万分,他们都是头回见此场景,玄冰也是他们的一员,为何没有像他们一样呻吟呢? “玄冰那边有传音符吗?”即墨待着实在是无聊,“他怎么没叫唤成这样啊?” “恩人们······我在。”玄冰弱弱的声音响起,“喝了药水之后才会痛,不会持续太久,我已经有一天没喝药了。” “你们这药是什么东西?怎么个痛法?” “就······感觉五脏六腑被腐蚀,体表总是火辣辣的那种痛。” “这法子,颇有些洗髓的感觉啊。” “洗髓是什么······”月见终于也加入了对话。 “嘘,大家注意些,我这边有人来了。”古浪本想分享一下辛荑所记载的洗髓之事,却恰巧见三个白袍修士正向他这边走来,忙提醒了他们也注意点。即墨与月见当即闭嘴四处探看,玄冰本就已经胆战心惊,一个人窝在树洞里大气都不敢出,只呆呆端详着自己伸出的手,方才月光打在他的手上,好像隐隐约约有光华自手背的血管中迸出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古浪又往深处藏了藏自己的身形,只见那三个修士走到中间一个洞窟前停下,招呼着守卫开门,他们三个一同进去后暂时没有动静了。古浪觉得很是好奇,他悄悄捏了个隐身诀,试探般地往中间走去。可喜的是这些守卫无一能发现他的行踪,看来什么他们有禁制能发现灵气纯属忽悠--虽然也有可能是他的仙气太过纯粹,这些只依靠灵气修炼之人还察觉不到。他放下心大摇大摆地进去看那三人,显然那三个修士能力也有限,谁都没有发觉自己身后站着个人,仍在说着闲话。 “唉,又死了一个,第一轮厮杀完才一天一夜,都死了五个了,剩的人也不多,看来这轮又失败了,白白牺牲了这么多道友。”一个手中调配药材的修士垂头丧气。 “哼,玉容他们三个太托大了,他们追丢的那个人资质比这些人好多了,说不准他能成了力王,顺便给咱们寒山城正名呢。”另一个摁着尸体手臂的修士恨恨道。 “玉容的兄长不是说救走他的那三个资质也不错?有没有下落。”第三个修士显得比那两个淡定许多。 “嘁,就他?你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玉容呢,这会儿都快翻遍寒山城了,也没点头绪。” “好了,小七,你看这人到哪一步了?”调配药材的修士转过身朝着第三个修士递过去,只见那人将药材放入随身带来的鼎中,炼制去了。 “嗯,皮肉才刚刚出光色,摸着倒有些韧劲了。一般的灵剑割不动他的皮肉。”唤作小七的那人回道,“可惜了,成功了第一步,比白天死的那两个人强。” “好了。”只见第三个修士停下手中动作,将鼎中化为金色的药水倒出来,分发给另外二人,三人一同从眼鼻耳中将药水灌入尸体,施法使尸体站立起来,不过一息,那尸体自头到脚,便已化作一滩血水,仿佛此处从没有过人。 “呼,这炼一个力王真难,处理失败品都得费这么大一番工夫。”小七吐了口气。 “不然这尸身不腐,若化作僵尸或被有心人利用,岂不更成祸患?”调配药材的修士接话。 “行了,我们走吧。” 这三个修士看完工了,收拾东西就准备走人。谁曾想突然有一道人影挡住了洞窟门口,三人都是一怔,正欲喝斥来者何人,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咽喉处仿佛有很多杂物,愣是堵住了声道。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最淡定的修士从胸中摸出一道灵符,好似在催动它,其他二人已经扑上来。这三人所使术法是人界最朴素的灵法,若古浪连他们都压制不住,实在侮辱了仙人之名。果然只消一招半式,三人已经被压制在地,那道灵符寂寞地躺在地上,竟连燃烧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此处的人发现不了隐身诀,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来查探。”古浪向其他三人传声后,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三人:“我只需问你们几个问题,最好乖乖回答。” 地上的三人怒目瞪着他,没一个人应和他,古浪轻笑了一下,不知这城主府有什么魔力,看上去这些守卫都很是“忠心耿耿”啊,他轻轻摆手,瞬间三条藤蔓拔地而起,将三人的脖子缠住,那三人顿时觉得难以呼吸,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古浪又道: “若你们没有利用价值,还不如现在就死。想好了要回答我,就眨眨眼。” 藤蔓越收越紧,那最淡定的修士急忙疯狂眨眼,古浪果然说话算话,一瞬间便松了他,那人跌坐在地,大口地喘着气。小七和调配药材的修士看到自己的同伴就此屈服大约很吃惊。 “咳咳······咳,你放开他们。”那人喘过气来,说道,“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也不想死,你先答应一定能给我们活路,我们必会一五一十将你们想知道的都告知于你。”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在此立下心魔誓,若有一点假话,自会走火入魔,修行葬送。”那人眼神很坚定,“反正就算我们出去也是一死,不如讨个活路。小五就是寒波宫的亲传弟子,我们的消息,绝对有用。” 古浪又一摆手,另外两个人脖子上的藤蔓登时解开,大量新鲜空气入喉,二人也咳嗽个不停,根本顾不上说什么。 “你可以先说说向来公正的寒波宫最近怎么了,怎么干起这伤天害理之事了。” “十年前的妖兽大斗,虽然我们胜了,可修仙界五大门派损失惨重,寒波宫也不例外。”那人苦笑了一下,“静玄道君有一段时间不知所踪,后来再出现时已身受重伤,愣是一人诛尽围山妖兽,杀出一条归派血路,然后就闭关养伤去了。待争斗渐歇,静玄道君出关,对众长老说自己研习出来一种强身药水,服食之后能练就强悍肉身无惧普通术法。道友你也知晓,修道之人的脆弱肉身其实是自己的一个弱点,根本不精武术,不如武修,更别提妖兽们本就强悍的肉体了。众长老皆欢呼雀跃,可是静玄道君却说此法凶险,暂时不要对外宣布,她秘密寻找许多外门弟子进行试验,可惜外门弟子们皆暴毙身亡,此时长老们逐渐有了分歧,静玄却十分强势,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有异议的长老打倒,强行灌下了药水。那些长老都是元婴道君,药水起效很快,于是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被灌下药水的长老痛苦地翻滚,之后身体异变,行为快捷,攻击强盛,包括身体强劲,诸位长老拿术法都砸他不动,反而被这变异的长老给打伤了。可惜这位长老已形同死人,再无灵智。” “那失去灵智的长老是对我最好的师伯,静玄道君这招是杀一儆百,以她当日出手来看,在场的长老合起来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修道之人修至元婴很是不易,再无人敢忤逆她。”小五缓过气来,接着道,“我师父其实站在静玄道君那边,她甚至觉得师伯是咎由自取,分明有变强的法子,为何还拘泥于人命呢?什么样的修行会不死人?我虽为她亲传弟子,却一点都不赞同她的所作所为。” “那你为何不走?”古浪问道,“你们不过是筑基修为,长老之间的秘事你们如何知晓的一清二楚?” “我知晓这个秘事是因为我师父不小心说漏嘴的,而且那时候我们亲传弟子们都已经走不了了。”小五摇摇头,“那日静玄道君震慑众人之后,诸位长老不敢反抗,但看师伯的样子也无人再敢以身试法。静玄道君看起来也不甚满意,再加上妖兽大斗之中门派损失惨重,没有足够的筑基以上修为的弟子来做试验,是以她便与众长老商议,用和外来修士做试验,以完善药水。然后公布消息说发现了新的法子能提高修仙者的身体,从此道修再不会有身娇体弱的缺点,而且服食此药水能快速提高修为,堪称提高整个修仙界实力的良方。 只是法子还不够完善,需要大量金丹真人来辅助试验,听闻此言,寒波宫众人都喜气洋洋,可无论哪个金丹真人都不想做门派的垫脚石。因此他们更是积极配合静玄道君去邀请外人来试验--在大多数修道之人眼中,旁人的性命算的了什么?自身修为才是硬道理。” “哼,少拿整个修仙界为你们背黑锅了,道修要修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迫害同道,这与魔修有何区别!”古浪虽为散修,修仙之时也当真算不得仁慈之辈,可听小五如此扭曲整个修仙界,竟也觉得愤慨。 “呵呵,道友术法高深,竟不知整个修仙界本就残酷至此?更何况寒波宫普通弟子至今都觉得我们在为整个修仙界筹谋,起初我也如此认为。只不过我是负责执行的亲传弟子,我师父也是相当支持静玄道君从外选择金丹真人的一份子,故而我才能接触到药水配方。 据我观察,金丹真人服食此药水三个月大约能成力王,再将力王领入寒波宫去进行厮杀决斗。一定要留下最强的战斗力,之后这些力王还得由静玄道君亲自调教,才能放出。而我发现死的人越来越多,力王最后几乎全无灵智,只会凭一股蛮力使用他最顺手的术法,我才惊觉,这种法子,必然不可能普及整个修仙界,不然大家都成了行尸走肉,还修什么啊。” 小五谈到这里目色很是暗淡,小七一脸震惊--显然他就是个普通弟子。最早求饶的那人--大约叫小六吧,古浪看他们的名字,如是想着--目光炯炯,接着小五的话道:“小五知晓内幕,早已被下了禁制,若他三个月后不回寒波宫,必死无疑。所以他想走也走不成。我们三个是寒山城人氏,一向交好,我和小七更不会丢下小五独自远走高飞。其实我们许多同门,要么是被蒙在鼓中,要么是像小五一样被下了禁制,无人能走。” “小六说的对,只不过还有较为聪慧的同门,知晓内情后曾悄悄逃离,可惜,都被他们所在主城的城主追踪诛杀了。”小五很是黯然,“这个消息若传出去,寒波宫恐怕就成众矢之的了。” “噗嗤,原来真的叫小六啊哈哈哈。”此处沉重的气氛突然被一女声打断,“哎我也想问,寒山城有几个像你一样的亲传弟子啊?” 小五他们三人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很是茫然,面色不由都紧张起来:怎么此处还有别人?古浪却安抚道:“无妨,自己人。继续说。” “两个,我和玉容。”小五坦然了许多,“其实寒山城战力一般······” “最重要的是,我们城主与静玄道君,不是同一立场。”小六打断小五的话,“只是她不敢违抗静玄,毕竟寒波宫所庇护的主城城主,也都是被下了禁制的,更何况,她在乎的是整个寒山城的安危。” 小六郑重地朝古浪跪下,继续道:“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把你们引见给城主大人。只是,你能否解开我们的禁制,给小五和城主一条活路?” 小五和小七愣愣地看着小六,尤其是小五,他对解除自己的禁制根本没有抱一丝希望,古浪还来不及回复,便听道: “你做什么?回来!” 传音符那边传来方才那女声,好似在拉着什么人,几人又恍惚了一下,这好像就是救了白天那家伙的三人,法术似乎极为高深,难道寒山城真的有活路了? 第二十四章 如意锁,真的是她? “放开我,我要去寒波宫问问师尊,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师尊不是这样的人!” 即墨方才听到静玄道君是幕后之人后急忙赶到了月见身边,眼疾手快地拉住月见,此时月见正奋力挣扎着,不住地喊着“不会的,不会的······我要去问问师尊!” “你疯了?现在去不是送死吗?你忘了你被打伤之事了吗?”即墨一刻也不敢松懈,“小月见,你清醒一点!听我的,咱们什么时候问都不算晚,现在先去看看整个寒波宫怎么样了,先救人,然后你再去见你的师尊,好不好?” “月见,我这里需要你,能不能先来我这边呢?”古浪将自己所处之地告知即墨她们,“我们陪你一起去见静玄。” 月见的情绪依然很激动,即墨看得着急,干脆一个手刀把她劈晕,扛起来就跑。 众守卫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道青影闪过,可等他们揉揉眼睛却什么都没了,只当自己眼花了。不大会儿,五六七面前便出现一坨······噢不对,应该是两个人:一个清秀的女子肩上还扛着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子。那清秀女子轻轻放下肩上的女人,大口大口地喘气:“喏,小妮子在这儿了,劝不住啊。” “······”古浪看她顶着一张清秀的脸干的却是大力士的活,当下也有些无语。他很是自然地掏出一方手帕为即墨擦汗,一边说着:“你不是恢复点法力了,给月见也施一个隐身诀不就好了?” “那也得我扛过来啊,还没这会儿快呢。”即墨觉得古浪此举略有些暧昧,顺手就推回去了,朝地上的五六七看去,“噢,你们就是那五六七啊?谁身上有禁制,我看看?” 小六难得也惊了一下,指指小五,还没等他开口,便见即墨呼的一下已经跑到了小五身边,一只手都贴在了他胸口,小七看到这景象比小六更吃惊:“哇,姑娘你是准备以身相许吗?我们只求小五平安,不用给他讨媳妇啊。” “放肆!”古浪听此轻浮之语却怒了,抬手一支藤蔓就想把小七灭了,却被即墨另一只手给打下来了,“哈哈,小娃娃,姑奶奶比你们不知大了多少,当你们的祖奶奶还行。诶,我摸到了,这个禁制需要费点功夫,那个叫什么······小六的?让我们见见城主吧。” “也是,该换防了。你们在里面呆太久容易惹人心疑。”古浪一听便知即墨的意思,他看即墨不甚在意小七的话,也极力压下怒火,只狠狠地瞪了小七一眼,把小七吓得缩缩脖子,再不敢随意讲话了。 门外的守卫还在纳闷,怎么长老们这次处理尸体这么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按理说他们不能偷窥长老们行事,可真出了事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正欲叩门看看什么情况,却见三位白袍修士已将门打开了。这守卫登时谄媚地笑道:“一切可还安好啊?” 只见小五小六傲慢地点点头,也不理会他就迈步而出,心下正嘀咕,却见与他们最相熟的小七这次手在身后背着,连点头动作都没有,也不说话,直直地往外走着,只是比小五小六走的慢些。这守卫勇敢得发挥了一下他奇诡的想象力:约摸是处理事情的时候最接地气的小七惹怒了寒波宫的长老吧,三人气场都跟来时不一样了呢,上级就是事儿多。想着这守卫也不去纠结了,只把门锁上,便等着换班了。 有五六七开路,守卫们没有一个不开眼地上前打扰,于是即墨古浪还有昏迷过去的月见就光明正大地到了城主府的城主寝居中,见到了一脸错愕的城主南宫灵。 “呀,小娃娃生的好是俊俏啊。”即墨现身后第一句话就是夸赞南宫灵。南宫灵的确也担得起俊俏二字,天生一张萝莉脸,三分含笑七分娇态,看上去就像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般,若说修仙界按相貌排辈,她的的确确算是一个小娃娃。只见南宫灵看到小五小六小七回来还带回来三个陌生人,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小六,这是?” “城主,这是寒山城······不,可能是整个南部的救星。”小六看见她面容倒是鲜活了很多,喜道。 然而南宫灵显然不是很信任,她嗔怪地看了小六一眼,手中已悄悄摸出了坤灵扇--她的本命法宝,若有变数,一刹那她便可以发动攻击。却见即墨什么都不顾,唰的一下就扑到她身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很是“凑巧”地把扇子给她转圈收回了,自然卸了她已蓄好的力。 “哎呀,女娃娃杀气别这么重嘛,姐姐最喜欢你这样可爱的娃娃了。”即墨真的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可南宫灵看她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自己的作战准备,惊讶万分,脸上都不免带了出来一丝惊疑。 “城主,就是他们从玉容手中救下了那个金丹。而且,他们察觉出了寒波宫的计划,是朋友。” “南宫城主不要担心,我们可以解除你们的禁制。”古浪适时表明了一下立场。南宫灵却并不理会他们,只对小六问道:“当心被人利用还不自知,静玄道君一心为修仙界谋福利,岂容得此贼人猖狂!” “灵······城主!我敢保证他们是好人!方才古兄已经查探过了,现在没有旁人,你可以信任我。”小六作为南宫灵最亲近的人,自然知道她不敢付诸信任的原因,玉容是静玄道君亲信千雨的亲传弟子,虽说她是千雨手下修为最次的一个,但胜在阵法精通,因此修为什么的一点都不妨碍她为静玄当监视寒山城动作的爪牙--可见静玄也知晓如今南部并不是一片和谐,很担心她的力王计划出什么纰漏。 早知玉容时时刻刻都喜欢在南宫灵的屋外徘徊,小六已请古浪他们查探过了,现在没有眼线。至于为什么几人一下子到了南宫灵的寝居,自然是因为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被玉容安了传声阵,只有南宫灵的起居之所,他们完全没有机会进来布阵,这也是玉容为何三番五次地要来南宫灵的屋外转悠的原因。 “当真可信?何以证明?”南宫灵趁即墨松开她,坤灵扇一展,朝着众人沉声道。 “嗨呀,我们为什么费这个劲呢?”即墨从大气不敢出的小七背上扒拉过来昏迷的月见,往床上一放,冲南宫灵道,“你既然当了一方主城的城主,想必修为不低,上任城主时日也不短吧,你看看她,认识吗?” 南宫灵此时才注意到这个昏迷的女子,随即大吃一惊。她正如即墨所说,虽生了一张萝莉面孔,实际上也是几百岁的元婴道君,是老成萝莉最好的代表。更何况她心系寒山城子民,自然与寒山城感情很深······也因此月见作为寒波宫的天才弟子自然与她是打过交道的--虽然即墨也是蒙的,她印象中的天界历练仙人也都总要让他与自己仙山管辖下的各大势力混个脸熟不是?人界大抵差不到哪里去,没想到她蒙的也确实八九不离十,无外乎她是招摇仙学的斗法仙师了,很有历练新人的一套啊。 “这······这是月见仙子?”南宫灵瞪大了眼睛,“她······不是化神登天了?” “认得就好办了!”即墨一拍手,“正式认识一下,本上神乃天界钟山女君,发现人界有些异动,下凡查探来的。” 古浪吃惊地望着即墨,这么早就暴露了吗?在这个情况下暴露身份恐怕不大好使。果然南宫灵不像知晓即墨身份的五六七一样崇拜狂喜,她冷笑一声:“哼,既然如此,你们知晓这是静玄捣鬼,还不去把她杀了?来我们小小寒山城做什么呢?我们区区凡人,帮不上神仙什么忙。”话锋一转,随即坤灵扇猛地指向月见,“更何况她是静玄最宠爱的亲传弟子,说她不知静玄的诡计?打死我都不信!” “城主稍安勿躁。我与月见是同期仙人,我们初升天界尚有许多课业要学,人界之事属实不大了解。”即墨看她反而将矛头指向了月见,一脸不解,作惆怅状:果然人心复杂啊,怪我太过单纯。不再理戏精附体的即墨,古浪此时走了出来解释道,“此次事件正是她的试炼,我可以担保她的确不知情。若此事当真与静玄有关,她也必会手刃恶人的。月见此人声名,城主不该不知吧。” “哼,说到做到啊,现在去杀了静玄吧,我们静等即可。”南宫灵一点都没有松口,“我们的禁制是她下的,若她身死道消,禁制自然也就散了。” “城主所说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古浪倒很是镇定,“不过如果这样,你们怎么对抓来的道友解释?到时候寒波宫成为众矢之的,你以为寒波宫庇护下的寒山城能独善其身吗?” 南宫灵终于也想到了这一层,小六迈步走到她身边,将她的扇压下,“我们信他一回又何妨?先请仙人帮你和小五破掉禁制,好不好?” 古浪拽拽即墨的衣袖,即墨转过脸,看到古浪眼里光华流转,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他好像有一丝哀怨?打个激灵,她急忙跑到小五身边,摸着他的心口,呵呵笑道:“这信不信的不打紧啊,先救命先救命。” 南宫灵何尝不想相信前面这人真是救世主呢?可她还是不敢赌,更何况救世主中还有静玄的得意弟子,她会不会被摆一道?实在是忐忑无比,不如先看看这所谓仙人的手段好了,不过这个什么钟山女君看上去真的不太靠谱······ “仙人,那个去除禁制,静玄道君可会知晓?若是会的话,就先······留着吧?”已经盘腿坐好的小五弱弱地举手问道,原因无他,他跟南宫灵看法一样,也觉得即墨有点二,若是古浪来为他解除禁制,想必他会举双手赞同。 “唔,你们这是人界的手法,并未涉及神魂,她不会知晓的。”即墨闭上眼睛随意答道。她的五指灵活地自小五心口开始挽个手诀,小五便感觉一股暖流自心口而入,流转至浑身的奇经八脉,每个经脉穴位处都略有停顿,之后再循环往复重复这个过程。如此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小五忽然觉得浑身的经脉轻巧了许多,只见即墨手中已然显示出一个精妙绝伦的小型阵法,构成阵法的金色光辉逐渐被红色侵蚀,到最后便好像用红线搭就的一把小小如意,没一会儿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南宫灵和五六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七更是夸张地大喊一声: “我靠!真的是神仙!不用任何法宝就······就能幻化出如意了?” 众人绝倒······小七的关注点果然很是奇特。小六也不理小七,跑上去问小五感觉怎么样--被下了禁制之人除了定时服用解药,平时运功之时也会觉得经脉阻塞,小六早知这个,便让小五试试运功如何。 “好了!我运功畅通无阻了!” “哈哈,真的是神仙啊!神仙姐姐!”小七不同于沉稳的小六,很是欢快地叫了出来,“我就知道神仙姐姐绝对可以的!” 即墨睁开眼,看到古浪的眼神又冰冰凉凉地落在小七身上,哭笑不得:“都说了,我做你祖奶奶还差不多!”又扭头对南宫灵道,“来来来,到你了!” 看到开心的五六七,南宫灵心里却震了一下,好似真的靠谱?听到即墨招呼,也盘腿坐好,便见即墨用一模一样的手法也从她身体里拽出个大很多的阵法,此次没有红线勾勒都能看出这个阵法像是一个如意,若放大成真人大小,如意上的每一个光点正对应人体的要穴,想必正是通过锁穴来压制修士,定时需要去疏通,否则灵气会堵塞在各个要穴,最终灵气爆体。被解除禁制之后的南宫灵终于信了他们,若真是静玄那边的人,拿掉自己的禁制便显得愚蠢了。 南宫灵同五六七说了自己的轻快之感,屋中气氛很是欢快,突然听床边一道失落的女声响起: “如意锁,果然是师尊下的禁制吗?” 众人看向月见,她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方才如意锁消失的那处,神色落寞。 第二十五章 月见的母亲? 如意锁,正是静玄的独门法宝,锁中可出法阵,在于压迫敌人的经脉从而达到抑制敌人攻击力。这法宝独静玄所有,但静玄从来都是一个光风霁月之人,不屑于用这种阴毒招数致胜,因此她仅仅把如意锁当做一个保命之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 月见看到这法阵终于确定是静玄的手笔,她怀揣的最后一丝希望显然也破灭了,事到如今,月见呆呆地看着屋中众人,一滴泪不自觉地从脸颊之上划过。 即墨看着失魂落魄的月见皱皱眉,心下琢磨着这约摸就是她的红尘劫,若是败在这一关,她的仙缘也就到此为止了。古浪却记得神史学上羲和娘娘曾经说过:每个成仙之人都有一道红尘劫需要渡,这红尘劫与旁人无关,全凭自己心境去破。由此,这寒波宫力王之事,恐怕不必他和即墨插手······但月见显然不是静玄的对手,难道,此番还有什么变故? 南宫灵和五六七想的虽然没有古浪即墨这般深远,但他们也知晓至亲之人突然做了天怒人怨之事,月见本人定是难以接受,只是不知仙人月见会如何做法。众人心中思量万千,月见却十分平静地站了起来,她向即墨作揖:“上神,我想,我还是要去寒波宫问个清楚。” “别冲动,与你对战之人,想必就是力王吧?你现在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即墨虽然算个暴力女,如果遇到什么事情都崇尚拳头解决,但眼下的情况的确不适合逞匹夫之勇。她劝道:“从长计议。” “月见,稍安勿躁。”古浪早就注意到小五小六曾经说过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挑选力王去寒波宫对战,于是向南宫灵求证,“敢问城主,距离你们去寒波宫交差还有多久?” “大约两个月。”南宫灵不愧是城主,只一个问题便清楚了古浪的意图,忙问道,“仙人之力,也对付不得力王和静玄吗?” “非也,方才听你们所说,怕是如今我们解决了静玄一个人,也无法阻止她的拥趸者--总不能大开杀戒吧。”古浪倒是痛快地解答了她的疑惑,“这是整个寒波宫所辖南部的事情,自然也需要从各地入手--扭转那些修士对力王的崇拜。” 月见呆呆地看着古浪,“与我何干?” “你是静玄的代表啊。”古浪冲她笑笑,“两月后须你压轴。” 即墨琢磨了下古浪的话,豁然开朗--的确,这是月见的红尘劫,假若自己帮她灭了静玄,她的疑问未结,恐怕这会成为她仙途中的一根刺,说到底,她的红尘劫破不了。 古浪见月见不再言语,不知她有没有悟了此番是她的红尘劫,但目前的力王从何而来,是否与恶魔道有关,也还是需要查清楚。于是他转向南宫灵:“不知城主可知哪些城与你们一样是反对培养力王的?” “嗯,知道些许,我写出来给你。” “等一下,这个力王很是有趣,小五,你把药方先写给我,我研究一下是什么东西。另外小七,你去后山山顶把玄冰接出来吧,差点忘了他。”即墨突然想起玄参的弟弟好似还在后山窝着,一拍脑袋,让小七去接他下山--听了这么多,小七也知道了要躲着什么玉容偷偷带他下来,比派别人靠谱。 小七应了悄悄地出去领人,小五随南宫灵一道去拿纸笔。至此,南宫灵虽然不知道古浪他们对静玄的打算,但约摸猜得到第一步大约是令不满静玄的城主起义,两月之后才有真正的一场大战,忙积极配合古浪去拟名单。 果然,不满静玄此举的人很多,尤其是各大主城城主。寒波宫向来是正道老大,从治派到培养弟子都走的是名门正派的路子,这整个南部早不知吸引了多少正派之人,更何况各大主城的城主--那大多是寒波宫的弟子们修为有成才来帮门派治理城市。现在静玄说培养力王是整个修仙界的福音,然而看在城主们的眼中,这分明就是草菅人命!那些培养好的力王不仅量少的可怜,几乎没有一人是如正常人一样拥有他们原有神智的--金丹修士沦为行尸走肉,他们真的不懂静玄想要做什么,可又无法反抗--现下这个环境,出声就是死,修士们再是不满,也不敢以命相搏,更何况与自家长老相搏,总归是下不去手。 有了名单和药方,大家各司其职:即墨研究药方,研究玄冰身上的变化,这两月来效果喜人,这的确是仙界洗髓之法,只是流传到人界的方法不全,静玄未能完全复制,反而搞出这么多残次品--没错,所谓的力王根本就是残次品;古浪和月见带着小六去各个主城策反,与南宫灵立场一致的城主自不必说,全都策反成功,而中立的城主也因为月见化神的身份开始朝反力王军摇摆。两月下来,南部已有三分之二的主城停止了继续培养力王,只是受伤的金丹真人们暂时不能出去,还须在本城继续静养,等待即墨的药方来调养。剩下的三分之一是静玄的拥趸,这批人,除了时间不允许古浪他们接触游说,再一个也容易打草惊蛇,到时候静玄携力王和这些主城反扑,伤亡势必很重,这是月见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大家自然也就避免接触他们。 很快,两月已过。 即墨和小五那边早就根据静玄的药方研究出了调养方子,不说所有人全部恢复成原先的实力,至少八九不离十。只有力王,因为没有力王可以研究,暂时还没想出来如何应对,只等寒波宫一会再做打算了。古浪南宫灵他们打点好,留给各城保命锦囊--若是静玄不敌想要混入他们城中,只需解开锦囊,静玄必定进不了。 众人一阵忙乱,准备启程。只有月见,紧紧地握住她的本命法宝--月泓剑,想到此剑还是静玄亲自根据她的设想改进,甚至为她护法打造的,如今却要直指静玄,心中突然酸涩无比,她甚至有些近人情怯。古浪和即墨看到她的迷茫,走到她的跟前,二人一人一只手搭在月见的肩膀上,她抬起头,看到即墨冲她笑吟吟的,而古浪很是真挚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可以问问她了。” “嗯!”她重重点了点头。南宫灵看大家都妥当了,招呼车队开始往寒波宫出发,车队主要拉着几个木箱--原是为了装力王,如今其中装的是玉容与玉容的手下,而即墨他们,自然是车夫。 小六留在原地,捏捏她的手,郑重道:“平安归来。”小六其实算是寒山城的二把手,足智多谋,只是修为不高。但在南宫灵的手下当军师,的确只要智计即可,是以他留下来守护寒山城,众人都比较放心。南宫灵冲他点点头,便大踏步地上了车。 待所有人都到寒波宫已然晚上了,众人稍作歇息,力王也充分化解下药力--担心力王在运输过程中突然暴起,众城主压制不住,静玄还给了他们暂时压制力王的药方。第二日众人都将去寒波宫的芙蓉殿进行力王选拔。 是夜,即墨和古浪偷偷摸摸地避开寒波宫弟子,去静玄的拥趸者们的住处研究力王去了,即便不能这么快搞定力王的解药,也得让他们继续昏睡--至少得保证明日他们不要出来捣乱。而月见则提着剑,往静玄居住的太辰殿而去。 看到太辰殿中灯火通明,月见不禁皱皱眉。静玄向来节俭,夜色对她修炼并不影响,是以,她向来不在夜里点灯,更不会如此铺张浪费地亮起太辰殿每一盏灯。静玄当初妖兽大斗之中,到底怎么了?难不成被人夺舍了?怀揣如此疑问的月见目色更坚定了,她不再迟疑,正欲挥剑破了太辰殿外的禁制,突然想到什么,收起月泓,双手合拢口中念念有词,哗的一声太辰殿的大门已经开了。 这,月见吃惊地看着门,夺舍不会留存宿主记忆的,这禁制没变,不就说明殿中之人的确就是静玄吗?她自然是忘了如意锁也是静玄独有的法宝。“所以我才要问问师尊,到底怎么回事啊。”心中如此想着,月见手上将月泓一抖,月色打在剑上画出美丽的弧线,她昂首进入殿中。 “咦,你怎么来了?” 殿中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转身看见月见,惊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笑脸。这人道髻玉簪,一身黑色道袍罩在她的身上,衬得她很是修长苗条。而月见死死盯着那张脸--的确是静玄的脸,甚至眼尾那颗痣的位置也分毫不差,可这人的装扮,又绝不是静玄! “你是何人?师尊被你弄到哪儿去了?”月泓剑朝那黑衣女子一指,月见厉声喝到。 “嗯?你不认得我了?”那黑衣女子一歪头,很是不解,“我哪儿变了吗?” “不对!师尊向来是白衣翩翩,她说她最讨厌黑色,怎么可能穿黑色道袍?” “噢,你说衣服啊!”静玄身形一动,如鬼魅一般飘到月见身边,双手展开,甚至还转了个圈,“我穿黑色不好看吗?明明比白色好看多了!” “丑死了!”月见几乎可以确定这不是静玄了,她的师尊向来端庄又慈爱,但从来没有像这黑衣女子一样言语轻浮,这不是!想着她的剑已经朝那女子腰间斩去,却见黑衣“静玄”腰部往后一撤,正正好躲开月见这一剑,她的身形飘逸而鬼魅,确实不像寒波宫一向的风格······ 再说即墨和古浪那边,他们研究了下城主们带来的力王,即墨心中已经有数,只是药方调配简单,起效却很慢,估计得一年半载他们才能恢复,今晚果然还是把力王们都搞晕为好。解决了这些个力王,看天色还早,想到月见已经去找静玄了,他们二人便在寒波宫中转悠,看看那些“成熟的”力王又在何方,不出意外的话,月见恐怕就是这些力王打伤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早点看到他们的水平,明日也好应对,毕竟这些城主们肯定比不了月见,伤亡什么的,能少就少吧。 二人有月见给他们画的寒波宫地图,依着寒波宫地图来回游走之时,古浪怀中突然有个红印子飘了出来,朝一个地方行去。 “是千群!”即墨轻轻叫了一声,“你这红印还能自行恢复?” “不,是千群恢复了许多。”古浪却皱着眉,“这红印虽淡,可速度着实快,这一下,我也不知道千群到底是强是弱了。” “管它呢,看看去。” 古浪也认同先看看情况再说,他们跟着红印子飞去,不多会儿,已然到了寒波宫的长老洞府之处,那红印子气力好似用尽了,到这个洞府之中,便又晃晃荡荡停了下来。 “怎么样?攻进去?”即墨果然信奉拳头能解决一切的问题,“我觉得我恢复的好多了,但对付他们,大概没什么问题。” “不要冲动,千群毕竟与恶魔道有关,上古神魔攻击力都不弱,最重要的是恶魔道之人可以吞食神魂,万一那狡猾之人伤重又去夺舍元婴恢复功力,这里所有元婴长老都在潜心修炼,这伤亡太大了,怕明日那些城主们控不住场面,这局面不利于月见。”古浪拉住即墨,他眼珠转了一转,劝道。 “嗯,控场有我们,倒无所谓,只是害这么多修士丧门,的确不是上上之策。”即墨看着里面,她的确不知道恶魔道那些恶魔会如何吞噬神魂,会不会真的像古浪所说夺舍元婴修士她心中其实没底,不过看在古浪对辛荑的手札研究不少,信他吧。于是转头道,“明日再说,若明日这千群不出来,老娘再来拿他!” “嗯,不知月见那边如何了。”古浪很利索地转头看太辰殿,沉声道。 月见与黑衣“静玄”周旋了几百回合,竟没有拿下她,心下也很是吃惊--化神之力不该只有这点啊,可是为什么她奈何不了这黑衣女子呢?而且这女子以躲闪为主,也不怎么伤她,这真的太奇怪了,想着想着手上招数就慢了下来,不由得给黑衣“静玄”露出个破绽,待她发觉,招式已老再不能变,可那“静玄”根本没有趁人之危,反而推了一把她的剑,躲到另一边去了。月见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手上也不再动作。 “哈哈,我就知道,你下不去手。”看到月见迟疑地垂下剑尖,那黑衣女子却娇笑道,“毕竟,你是我的女儿啊。” 第二十六章 一体双魂的静玄魅影 “你是我的女儿啊。” “什······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月见听到此言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诓自己,“师尊明明说我是她捡来的,我没有母亲!” “嗯?小白没有跟你讲吗?呵,果然还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小白。”黑衣“静玄”嗤笑道,“明明自己的女儿就在身边,偏什么都不说,活该她困于元婴不得化神。” “你什么意思?不许你侮辱师尊!”月见气的浑身发抖,她举起剑来指着黑衣“静玄”,“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妄自抹黑寒波宫长老!” “唔,既然小白没跟你讲过,那我来告诉你吧。”那人妩媚地笑了一下,双手一伸,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已将月泓夺到了手里,“我也是化神之人,而且不比你晚,你打不过我的,不如坐下来我们聊聊吧。” 月见看月泓离手,她却不能动弹,不禁又惊又气,想要高声控诉这人,自己竟然连声音也不能发出!只见黑衣“静玄”一撩道袍,很是自在地盘腿坐于蒲团之上,歪歪脑袋,看着举着手的月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你这个样子太滑稽了,来,陪我坐一会儿。”说着手便伸向月见,做了个拉过来的动作,月见竟不受控制地被她扯到了旁边,趴在了她的膝盖上,那人轻轻地描画月见的脸颊,面上竟有一丝慈爱。这场景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母亲抚摸着女儿的脸,在为她讲故事一般。 “我呀,就叫静玄。小白是我身体里住着的另一个人,整个人太没有人气了,像个老夫子一样,我不怎么喜欢她。”那人眼望向远方,好似在回忆什么,开始讲述她的人生。 “你不知道,我是四灵根,也就是最次的杂灵根。修仙不易啊,我一心攀登仙道高峰,可是初登仙途,每次都被人欺负。那阵子我也法术低微,挨打吧又还不了手,只能自己常穿不显血色的黑衣,在挨打的时候尽可能地蜷成一团,心底里咒骂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总是想着啊,待我有朝一日修炼成神,定把这些小人赶尽杀绝!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恍恍惚惚地就不再能感知外部的虐打了,好像一有人打我,我就会陷入沉睡,醒来就一点都想不起来打我的都是谁了。” 说到这里,静玄目色迷离起来,她顿了顿,“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小白来了。她跟我不一样,她每次都喜欢穿白衣,好像纤尘不染的颜色,能洗尽我所受的屈辱一般。起初我不知道,只是每次醒来都发现自己穿着白衣,当时觉得很奇怪,可我那会儿太专注于提高自身修为,不想去深究。毕竟我的修炼途中既没有疼痛,也没有迷茫,我修炼心境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顺利,就这么一路修炼到了金丹。” “在我修炼成金丹之后,曾不停地去找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他们有的死在了寻求机缘中,有的甚至没能跨过筑基就死了,而侥幸剩下的那些人,也都被我杀了,他们死的好哇,终于让我一雪前耻!可是,杀尽了自己的仇人,我突然觉得修炼好像没有目标了,越来越迷茫,修为也停滞不前,我搜寻许多偏方法子,终于爱上了采阳补阴。你不知道,一边长进修为,一边看那些人死前的挣扎千姿百态,实在太美好了,哈哈!” “后来,我杀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修仙大陆都传出了一个黑衣魅影的传说,各大门派都有不少人来找我,甚至出动了好多元婴。那阵子我打得过就杀,打不过就跑,越来越疲于奔命,终于觉得累了,那时候我好像听见有人温柔地对我说:‘歇一歇吧,我来帮你修炼。好好想想自己修炼的本心,以后不要再嗜杀成瘾了。’然后,我就又睡了,等我再醒来,发现我再也不能掌控这具身体,我就在识海中睡睡醒醒,飘来荡去,一遍又一遍地想我为什么要修炼,怎么修炼才能快速成长。” 静玄低头看看月见,她目中含着泪,一派楚楚动人的模样。静玄不禁伸手拍拍她,轻声对她说:“现在不要难过,小白这会儿也在识海飘着呢,不过,可能要不了多久,你才真的要为她唱丧歌。” 成功看到月见脸色变了,她恶趣味地笑:“虽说小白是为了保护我才从我身体里生出来的,不过很可惜,她是我身体里最没用的那部分,最愚蠢的那部分--她吃了这么多亏,还敢心存希望,想着踏踏实实修炼就能成仙,真的是太蠢了,我都看不下去,不如解放她。真的要让这具身体达成真神,还是得靠我。” “后来她换上白衣,入了寒波宫,又修成了元婴初期,成了这里的长老。听起来好威风的样子,其实呢?卡在元婴初期久久跨不过去这个坎,我实在是看不过眼,也开始物色起来有什么夺回身体的法子--身体毕竟也是我的。” “我开始不再睡觉,时时刻刻跟着小白出任务,揣摩她的作息,寻求夺回身体的机会。终于有一天我已经能轻松从睡着的小白手中夺走这具身体的使用权了。天助我也,那时我们刚好在探寻一个古神洞府的一行中发现了一个纯阳体质的修士,我知道我这样的杂灵根,采阳补阴是修炼最快的法子,自然对他上心不少。嗯?你说这是不是你的父亲?哈哈,我也想他是啊,不过很可惜,他比我强大,我采不到。不过,得不到他,我当然得毁了他。所以我在古神洞府中下了点禁制,触发了点机关,一不小心同行之人就全军覆没了,只有我活了下来,而且从中找到了如今培养力王的法子。” 讲到这里,静玄得意地笑了一下,想到自己那时候的“杰作”,她很是骄傲自得,“当然了,我知道这个法子我自己用不了,那洞府主人······叫什么来着?好像叫五蠹,嗯,是这个名字······他都写了这法子盗的残缺不全,我才没有那么傻,去以身试法呢。不过,那时候我才转换思路,为什么非要成仙呢?我在人界可以建立个自己的力王军队,一统修仙界也不错啊,何必去断情绝爱,舍去七情六欲呢。可元婴初期,也太弱了。我知晓了拥有纯阳体质的修士姓甚名谁,何门何派,便顺藤摸瓜去他家族中找,果然!让我找到个纯阳体质的凡人,哈哈哈哈,没有灵根也无所谓,反正,作为一个采补高手,他这个体质,对我来说诱惑就不小。所以,我就跟他上床咯,才有了你啊,月见。” 说到这儿,她慈爱的表情渐渐消失,转成了愤恨,哼了一声:“你那便宜爹爹根本承受不住我的灵气,没两次呢,就死了。不过可喜的是,你有灵根,不知是不是承了你这单灵根的情,怀胎十月,我的修为蹭蹭地涨,待产下你来,竟已突破到了中期圆满。本来我想杀了你的,对于我而言,孩子什么的不如两个面首有趣,不过好在那时我想着在凡间突破一下后期,一时间需要个宠物,便留着你好了。谁知养你到了三岁,你天赋异禀,竟然已经引气入体。我生平最讨厌别人修炼比我容易,当初欺负我的人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引气入体最容易之人?可你命大啊,我正准备下手,不知道小白怎么回事,竟然在我脑中现了形!阻止我杀人的时候她一套所谓正人君子的说辞,在我听来着实想吐!我真的不明白,她替我受了那么多凌辱,还能像一朵白莲花一样是怎么做到的?作为我的保护者,安心地在我需要的时候出来保护我会死吗?非要干涉我的修炼,她该死!” 月见听她一套歪理着实生气,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被迫趴在这个恶魔的膝盖之上听她大放厥词,听到她师尊的部分,本来就美目含泪,现下更是气的泪水满面,她的仙气在体内不停乱窜,可不知为何竟然冲不破这人的禁锢。黑衣“静玄”面色癫狂,喊道:“她竟然趁我练功之时与我争执,导致我走火入魔!趁机又把身体夺去!我被她封在识海之中,一时挣脱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又用我的身体道貌岸然地当着这什么寒波宫的长老,我呸!伪君子!白莲花!死不足惜!” “你当初不是因为静玄扰你心神才走火入魔,而是因为你手刃仇人,吞食他元婴却难以消化,静玄才出来替你,容你进识海温养的!再者,你是魅影,不是静玄。”古浪与即墨从长老那边返回,给各大城主安排好了任务,与月见发传音,却久久不见回信,心下不放心,急忙赶了过来,正听这人在此大放厥词,而她所说的这段往事即墨略知一二,便无情地拆穿了她。 “你们是何人!何以闯入我的太辰殿!” “魅影,你才是后来者,你不知晓吗?静玄受人欺负之时,是你挺身而出保护她免受伤害,可你被折磨地性格扭曲,反过来又迫害静玄?” “你胡说!我不是魅影!我叫静玄!那个白莲花叫小白!我不是魅影!你胡说!你胡说!” “昔日我曾遇一男鬼,体质纯阳,功德圆满,唯一可惜的是他死于非命。阎王怜他悲苦,赐他来世平凡安宁,可他迟迟不愿过奈何桥入轮回,我游说他时,他曾对我说他放心不下一个女人,那人叫魅影,是个修士,还怀着他的孩子。我们两个甚至还一同去看过她几次,没想到她竟生吞他人元婴,却难以消化导致走火入魔。” “孙郎,是孙郎?他,他现在在这里吗?”“静玄”,不,应该是魅影猛地抬头看向四周,面色惊惶。 “他久不入轮回,灵体逐渐虚弱,早就不能出冥界了。魅影,你才不是养宠物,你分明爱孙阳入骨,不禁为他守灵三年,也为他尽心尽力地抚养你们的女儿月见。你应该庆幸,你寻仇之时身受重伤,静玄才能突破桎梏,阻止你自我灭亡,才能将月见抚养成才。”即墨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很是悲悯,“你受苦太多,孙阳虽被你仇家所害,但你也吞食他元婴,可以放手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不够!我与静玄一体双魂,我若收手,那是真正地魂飞魄散!”魅影狂性大发,“我吞食恶人元婴增进修为有什么错!静玄凭什么用她那套来要求我!甚至压制自己的修为!否则我们早已化神!我便可以去阴间寻我的孙郎!都是她!伪君子!白莲花!” “你还不明白吗?幸亏她压制了你,这段日子积德行善,才使你的修为停滞在准化神阶段。否则,你继续放任自己杀人采补,引下的将不是天雷,而是足以烧尽神魂的天火!” “哈哈哈哈,那也无妨!反正孙郎已死!世间再无人爱我!这个什么女儿,甚至还要对我刀剑相向!还不如大家同归于尽!”魅影狠狠地掐住月见的脖子,“孙郎,我对不住你,愿来世,你能遇到一个独立又干净的女子伴你一生!” 月见被掐的面色涨红,她越发呼吸困难,可自己却不甚害怕。她瞪大眼睛,想着原来这人,真是自己的母亲!虽然她所说的话真真假假,结合即墨所说,至少当年往事都已清楚--静玄与她的确都拥有这个身体,她在静玄身受欺辱之时成形,为静玄撑起修仙途中一片纯净的天,可她自己却被折磨到癫狂。她性格扭曲,以杀人为乐,直到遇见自己的父亲平安喜乐了几年,但最终也因为父亲被杀而彻底黑化······ “魅影,你怎么忍心?月见是你的女儿,多少个夜晚,你偷偷出来哄她,我都假作不知,甚至,我到那时候总会入定,给你机会出来陪自己的女儿,可现在,你竟然要掐死她?你如何忍心?”即墨古浪看到魅影癫狂的神色突然变得端庄而沉稳,而月见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手渐渐松开,她摸着自己的脖子猛咳了几声,突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急忙跳了起来,便看到师尊静玄一贯的神色:“月见,你在天界还好吗?” 一时间,月见面对这个熟悉的“静玄”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只是恍惚之间好像想起了很多往事:她初到寒波宫,夜里怕黑,“静玄”轻轻抱着她晃晃悠悠,口中哼唱着自己早已熟悉的歌谣,哄她入睡;练功很苦,白天十分严厉的静玄,夜里却为她泡脚缝衣;她儿时贪耍,好似每次偷偷出宫,身后总有个黑影守着她······原来自己的母亲与师尊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甚至要你死我活。想到这个,月见下意识退了一步,她现在真的不明白自己还能说什么,温柔的师尊,严厉的师尊,她能不能都留下呢? “月见······”静玄察觉到月见的后退,站起身来想要接近她,可变故骤生,静玄的脸上忽然又冒出了魅影那癫狂的神色,手上响指一弹,口中叫道,“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逃不掉的!力王军队要到了!你们逃不了的!” 第二十七章 娘亲原来也是受人利用 魅影响指一弹,太辰殿中灯火疯狂地摇曳起来,灯火映照着即墨和月见的脸,明暗交替。月见不免惊慌起来,心知这大概是她召唤力王的前兆,思及力王的厉害她不禁有些六神无主。 月见正发愁,却感觉到即墨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登时一股暖流自肩颈处流入自己的体内,还听到即墨轻声说道:“莫慌,魅影好歹消化了那元婴的功力,已经算是化神阶段了,你打不过她很是正常。古浪已经去找那些倒戈的城主了,你要相信我们,这一晚上我们可没白干活。” “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魅影已经彻底疯了,她像个实实在在的疯子一样,张牙舞爪就朝即墨和月见扑了过来。 即墨已经拉开架势,正欲接招,却听月见略带哭腔的声音响起:“上神,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嗯?”即墨扭头一看月见泪流满面的模样,大吃一惊,转念却也想明白了,对这孩子来说,这一晚信息太多,她有些消化不了:明明是为惩奸除恶而来,谁知这奸恶之辈竟是暗地里呵护自己许多年的亲生母亲······以己度人,若是她的母亲并未死去也堕入如此境地她又该如何呢?的确很是难以抉择。即墨心下暗暗喟叹--自己真想告诉她否定的答案啊,但是月见的红尘劫就在于此,这姑娘太重情,约莫也十分向往那些有父母关爱的孩子,故而才卡在这一关上。这与月见渡劫有关,她的确还得实话实说:“的确,我没有骗人,你的父亲名叫孙阳,如今还在冥界等你的母亲,不过他灵体渐弱,有些往事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边的魅影张牙舞爪扑过来,月见拽着即墨往旁边一躲,她又道:“若是师尊的身体死了,那师尊和魅影是不是都能进入轮回了?” 即墨怜悯地摇摇头:“虽说我们叫静玄魅影一体双魂,其实她们共享一个魂魄,魅影为保护静玄而生,只是这魂魄中勇敢的灵力汇聚而出的虚态。至于最后谁入轮回······若魅影不杀了身体中静玄的精神,那么能入轮回的便只有静玄。” “那······除了在识海中杀死师尊,魅影,如何能活?” “活不了。”即墨一挥手,化解了魅影的毒辣招数,她不敢替月见决定红尘劫的结果,也就不敢下杀手。她护着月见,一招一招化解魅影的攻势,容月见静静思索。 许久,即墨听到月见说:“上神,多谢你,这件事容我来解决吧,还请上神不要插手。” “也好。” 魅影的理智已经失去,可她一个初初化神的能力,的确也伤不了上神即墨--即便她有重伤在身,月见上次受伤也是力王们一同顶着伤害硬杀的,甚至没有与魅影碰面。而魅影见久杀不到,怒气飙升,不停地打响指,可没有一个力王赶过来。魅影已经气的不去想这事如何蹊跷,只想着先弄死面前的两个人。 即墨悄悄地退出太辰殿,站在门外,守着月见。若论成仙长短,魅影老早就消化了那元婴,只是澎湃的仙力被静玄压了下来,才导致她久不历天火,这人不知道在识海中又窝了多久,她化神肯定比月见早得多。如此这般发狂,听说就是在妖兽大斗之后,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愣生生从静玄手里夺过了身体,甚至想杀掉静玄,近来人界规则好似在崩坏啊。即墨望望天边的星宿--六界恐怕不得安生了。 她留在此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已经隐隐约约听到远处的喧闹声,可见古浪带着反戈的城主们成功拦住了力王,希望那边伤亡小一点吧。至于那千群和白毫青笔,不知道是不是白羽君那家伙,哼,想躲在寒波宫安稳养伤?这里就是你殒命之地! 太辰殿中月见将月泓剑收了起来。她看着陷入痴狂的魅影,这魅影已经没了理智,她现在的招数更多的是在横冲直撞,再没有刚见月见时的智谋与强大实力。她的行为,更像个野兽。月见觉得很是奇怪,其实若她当神仙久了自然就知晓,魅影是入了邪道,现下遭到了反噬罢了。魅影现在正四下寻找即墨--自己刚才的猎物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啊啊啊气死我了,我先解决了其他人,再去杀你这个蝼蚁!果然她放弃即墨后一眼就看到了月见,当下不管不顾就朝她扑了上来! 月见相对于即墨,闪躲起来并不轻松--魅影的速度太快了!魅影的身影在月见的眼里越来越大,月见忽然就想起了无数个夜晚,曾经有个女人抱着自己在屋中轻轻哼唱,摇摇晃晃的感觉很是舒适,自己不知不觉的沉入了甜甜的梦乡--那是自己的母亲,她不是故意要丢下自己,只是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罢了。抱着孩子的女人跟眼前飞奔过来的影子渐渐重叠,月见好像才从回忆中惊醒。 魅影的掌在距离那猎物头顶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她在唱什么?为什么自己下不去手呢?她的眼神越来越亮,月见知道魅影在恢复神智。她嘴角弯了弯,口中哼唱的歌谣并没有停下: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铃儿~铃儿俏,铃儿灵,铃儿跨过那月牙桥~” 魅影终于放下了手,她眼中已经清明一片,两串泪珠自她的眼尾落下。她看着月见,听着月见清唱那首歌谣--那是孙阳哄她入睡的时候编的调子,自己只是把歌谣中的人名改了改。熟悉的调子悠悠响着,她越来越痴,好像看到了远方的夕阳在天边挂着,金色的余晖笼着一家三口--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小女孩儿,在阳光下行走,那么正大光明,那么温暖人心······不对,不对~那女儿好像抽出了剑朝自己刺来······魅影不禁朝后退了一步······ “娘亲,我是铃儿,对不起,女儿今天才找到你,娘亲······”月见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本名叫孙铃,三岁以前同自己的娘亲住在一条大河边的小村庄里,母亲每个晚上都为自己哼唱这首歌谣。无数个夜晚,她们母女二人都在轻柔的歌声里沉沉睡去,可惜她没有见过父亲,娘说他去远方的城里做生意了,小小的姑娘就望着远方,等父亲归来。 “不······不,我女儿是神仙,她不会认我的,我做了那么多坏事······”魅影却又往后撤了一步,口中喃喃自语,“更何况,我会烟消云散······我,我,都怪静玄!都怪她!我要夺了这身躯!我已经化神了,我能去找孙郎,能去陪我的女儿了!” “娘亲,女儿在这里,女儿带你去见父亲!女儿不孝,未能回报母亲养育之恩,您能原谅我吗?我带您去见父亲,好不好?”月见哭着走近魅影,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娘亲,你已经做了不少错事,收手吧,不然,父亲就再也记不得你,也再不能入轮回了。” “什······什么意思?”魅影听到说孙郎会不记得自己,很是惊讶,忙抬头看着月见,问道。 “娘亲,父亲这几百年,一直在阴间等您。可是,您多杀一个人,他就受您所累,灵体多消弱一分,他也会多忘一件跟您一起的事。他现在已经忘了许多,就算您杀了师尊,夺了这具身体,可就按您杀的这些人,还有炼就力王军队残害的那些人来算,您到冥界也不能跟父亲长相厮守。”月见盯着魅影,“父亲会因为您犯下的罪孽,而受伤,而忘记您。” “什么?不可能,五蠹那个老头不是这么跟我说的!”魅影一下子惊慌起来,“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骗我!你想杀我!” 月见紧紧握住她的手,召出一面镜子--即墨退出殿中之时塞给她的。镜面上映出一个无脚男鬼,在奈何桥边游荡,他目光呆滞,遥遥望着远方,有其他的小鬼上前与他搭话,他也要思考许久,才说一句:“我在这里等一个人,可是,那人长什么样子来着?我不记得了。” 魅影扑到镜子面前,抓住镜子的边缘,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那男鬼的确是孙阳--他们夫妻二人已阴阳相隔几百年,原来这真如月见所说,自己的罪孽却要自己的爱人承担,这······这可怎么办!她看着镜中终于信了月见的话,她失魂落魄:“五蠹明明说我占了这具身体,就能跟孙郎长相厮守!他骗我!他骗我!” “娘亲,你冷静点!五蠹是谁?”月见走出自己的感伤--她的确既不想伤害师尊,回想起往事她更不想伤害自己的母亲,现在看来,好似有人在作祟,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人!忙问魅影怎么回事。 “五蠹······就是我去的古神洞府的主人。那时我取了一件法宝,一直没有发挥出它所有的功力,直到妖兽大斗,伤重之时,我保护静玄出来了,疗伤之时突然听到那法宝上发出个老头的声音,他说他叫五蠹,能帮我解忧······代价就是替他炼些力王出来······”魅影早已十分颓败,她痴痴地望着镜中男鬼,想到自己只能为他带来灾祸就心痛不已。 “娘亲,振作一点!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将功补过!”月见给了魅影一个拥抱,“方才同我一起的是恩师即墨,我们一起去把这消息告诉她,她会争取恢复父亲灵体的!” “可······可以吗?”魅影好似恢复了点神采,望着月见。 “嗯,女儿已经化神,可以带您去冥界看爹爹。只是,娘亲,不要再想着杀师尊了。如果杀了师尊,您肯定会灰飞烟灭,就连见爹爹的机会都不会有了。”月见想到静玄一死,魅影势必召来天火,到时神魂俱灭,她即便想带魅影去看孙阳都不可能了。 “静玄······啊,对了,我是静玄的姐姐,我怎么能害她呢?”魅影好似一点一点想起了那个挨打时蜷缩起来的小姑娘,那么惹人怜爱······她是为了保护这么纯真的人才生出来的,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渴求占据这具身体的呢?明明静玄只有她,她却还想着杀了静玄······可是,自己爱上了孙郎,怎么办呢?怎么办······ 魅影陷入了自责与困惑之中,静玄终于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她渐渐显露了出来--在月见看来,失魂落魄的师尊逐渐变得端庄宁静,她知道,约莫是师尊回来了。月见苦笑一声,被母亲这般迫害,任谁都会心有不忿吧。但愿师尊不要生杀人之心--她必须得想办法保住母亲! “月见······告诉魅影,我不怪她。”谁知静玄醒来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她摸摸月见的脸,“多谢她一直帮我逃避那些黑暗。其实我们没办法交流,我知道她的存在,可我没办法跟她沟通,所以麻烦你告诉她我不怪她。这么多年,我只知道她有个女儿,她想出来守护她。还有,你不要怪你母亲做下这么多错事,她过得太苦了。” “师······师尊······”月见想了好多为母亲求情的话,竟全没用上,她完全没想到师尊竟如此豁达。 “呵,你干嘛这么看我,你忘了师尊是如何教导你的?”静玄又摆出一副严厉的姿态,“听说有种双婴分离的法子。其实你母亲这么多年收敛来的灵力,我在努力化解,尝试炼出两个元婴,现在已经有个金丹的模样了,希望到时候,她能真正与我分开吧。” 静玄拉着月见的手放到自己的天灵穴,这是邀请月见对自己内视。月见闭上眼睛,看静玄体内的确如她所说,有一个小小的丹核,她慢慢退了出来,看着静玄对她慈爱地笑:“只是,你已经是仙人了,凡尘之事,早已与你无关。” “师尊!徒儿生是······” “不对!为师说过多少次!踏上仙途,凡间血脉早该断绝,家族兴亡自有后人造化,与修仙之人再无关碍,凭你一己之力也难以扭转局面,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如今你已登仙界,怎么就看不开了?” “师尊······”月见猛地抬头。 “门派兴亡,也自有定数。即便没有你们相助,为师相信,以寒波宫弟子的品性,这次的难关,也必定可以度过。” “说的好!”即墨大踏步走进太辰殿,她方才收到古浪传音,道那些起义的城主与门人已经压制住了那边支持力王部分的乱党,如今寒波宫之乱算是落下帷幕,后续如何处置,全凭此派门人做主。“月见,千群已然现身,我与古浪要去捉拿这个老贼,你这边就好好陪你的师尊母亲吧。” 说罢朝静玄也作了一礼,以敬她高洁品格,静玄朝她回礼。即墨笑了一下转身而去,须臾便不见了身影。 第二十八章 谁是你的主上? 即墨离开后,静玄冲月见笑了笑,这张脸的神色便渐渐变换,月见知道,自己的母亲回来了--其实月见修仙途中一直为没有感受过父母之爱而遗憾,甚至她的元婴心劫也出于此,但她知晓往事不可追的道理,硬生生地催眠自己破了那关,现如今真的看到了自己的生身母亲,甚至就是那个自己最熟悉的长辈,虽然劣迹斑斑,但却真心爱着她,护着她。想到这里月见也露出了庆幸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的母亲,迟早会被她拉回正轨的。 魅影睁开眼睛,还是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月见揽着她的肩膀,轻声转告她静玄的话,魅影不禁打心底里感到愧疚,她取出当初在五蠹洞府中获得的法宝--一个浑圆的珠子,散发着莹莹白光。递给月见,口中不住地说:“那老头的一缕元神就在这里面,他让我炼力王,可是没有给我解除此法的方子······我,我真的对不起小白。” 月见接了过来,随手放入自己的口袋,扶着魅影说道:“无妨,娘亲,我们先去收拾一下残局,然后我带您去见父亲。” 二人出了太辰殿,日光浮出地平线,金色的光洒满了整个寒波宫,月见笑笑,对魅影说:“金乌神上值了,黑夜已过,过去的阴霾也随他去吧。”魅影慈爱地看着她,自己凭一己私欲,为见孙郎,把小白苦心扶持的寒波宫搞得千疮百孔,心中很是愧疚。这般想着,二人已经走到了芙蓉殿,这算是寒波宫最大的会客之地--全因创派修士名号芙蓉才创的这里。太辰殿离这里颇远,故而昨晚的争斗并未真正互通,现下二人才算看到真正的战场。 寒波宫门风正派,果然,不满力王计划的人占了绝大多数,长老几乎十之七八都是反对者--越接近真相的人越容易发现其中的蹊跷,只是之前有静玄道君坐镇,他们敢怒不敢言,但暗地里早不知对这力王做了多少研究。现在也不知是门人们的法子还是古浪施以援手,总之力王们都东倒西歪在地上丝毫没有战力。而那些起义的长老城主们将妄想一统修仙界的长老和城主押下,正犹豫该如何去攻破太辰殿--静玄道君后来展现的实力远超一般的元婴道君,更何况此番起义他们也并非全身而退,大都挂了彩损了些法宝,就这样贸然攻入太辰殿,着实不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众人正发愁之时,却见月见搀着静玄走了出来--月见为何与静玄其乐融融的样子?难道,她被静玄收服了?众人骇然地盯着这个方向,个个整装待发,而那些被押住的乱党们,则是喜形于色,其中就有小五的师尊和千群的长姐千雨。月见看这剑拔弩张的局面,正欲开口解释,却被魅影拦下,她冲着月见摇摇头,轻道:“寒波宫以后的争斗与你无关了,门派造化,自有后来的弟子们决定。你若回来,门派必然欢迎,但如此内斗,还是要我们自行消化。” “娘······” “乖。”魅影朝众人颔首,大声道:“此番乱斗是我误入歧途所引起的,多亏月见仙人及时将我拉回正轨,所幸事态还未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境地,我向大家道歉。辛苦诸位弟子将伤者安置好,我必亲自医治诸位,另外,我也会为大家补偿灵石、丹药、法宝等。还有,我要向大家宣布,我并非静玄道君,此番事态与她无关。待事情一了,我便引颈谢罪,还请众弟子齐心协力,共扶寒波宫。” 底下听她一言,登时炸了锅一般喧闹不已,实在没有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议论纷纷。月见也吃惊地望着魅影,她难道又要失去娘亲了?魅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没有再解释,只马上付诸实践起来。寒波宫终于恢复正轨。 古浪走时曾为这些长老们留下了失忆的药,给那些力王服用,以免门派挨个寻仇,至于用没用的上,也是寒波宫弟子的事情,寒波宫之乱的善后工作在此不表。待一切安定之后,月见终于寻到了冥界入口,带着魅影去地府见孙阳。魅影与孙阳独处许久,终于孙阳一步三回头地过了奈何桥。魅影虽朝那方向远远望着,脸上却带了释然的笑,自己心愿已了,孙郎和她的爱终于圆满结束了。她这才同月见解释,自己罪孽深重,实在无颜继续活着,更无颜享受静玄辛苦为她修炼的金丹与元婴,她差点毁了寒波宫,静玄虽不怨她,可她却悔恨交加,只好以死谢罪。她本就是无魂无体之人,说白了,她不过是一口气,如今这口气也享受了完整的爱情和亲情,早该知足了,只是还请月见原谅自己的自私,以后再不能陪她了······月见亲眼看着母亲渐渐消失,待这张脸再鲜活起来,便是真正的静玄了,魅影终于选择了灰飞烟灭。 寒波宫的长老们乱斗之时,千群躲在他长姐的洞府之中安心修炼,忽然察觉有异,目中一道精光射出,刚警戒起来便看见一条红印子飘到了洞府门口,再出来竟发现古浪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当下吃了一惊,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古浪倒也不忙追,唤了即墨来,二人随这千群便晃荡出了寒波宫。 千群往后看去空无一人,还以为自己甩脱了他们,找个山头落下来,噗的一下吐出口血,弯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口中道:“奶奶的,千群这混蛋元神还挺强的,吞了他受的伤,竟没一点好转!该死的!” “谁的元神?你又害了谁?”古浪和即墨好整以暇地落在他的眼前,把千群吓了一跳!正欲逃脱,即墨一声龙吟,驭起四周的云雾,牢牢地将他锁在了这片山头--此处离妖界不远,即墨终于感觉到了神力的快速增长,不得不大吼一声发泄发泄,她的伤可还没好利索,不敢这么猛地接收她所有神力。 “主······主上!小的一直在努力按您的吩咐做事,就算办的不好也只是小的找的这具躯体不中用啊,还请主上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谁知千群听到即墨龙吟,反而不跑了,双膝一弯,已经朝他们两个跪下求饶。 “主上?谁是你的主上!你是什么人!”即墨不免看了看身旁的古浪,他也眉头紧皱,即墨终于开始犯嘀咕--难道幕后黑手就是古浪?他接近自己又是为何? “小的是白羽君的······啊!” 千群话还没说完,古浪却手持金印出来朝他一扣,千群立时被压趴在地,口中喝到:“无耻小人,你在做什么!老实点讲话,别搞小动作!” “他做什么了?”即墨虽觉得狐疑,但仗着神力回归,艺高人胆大,仍是靠近了古浪,小声问道。她也不想中了这坏人的离间之计--千群可是很有心机之人啊。 “不知道,我看他在捏法诀。”古浪却很是诚实地摇摇头,直直看着即墨回复,后又朝着千群道,“老实交代,饶你一死!” “小······小的是白羽君的一道······神魂······”千群只觉得自己浑身压着一座大山,已经动弹不得了,只好拿眼珠子看看古浪,又看看即墨,看上去主上好像心情不好,但没有杀意啊,定是自己投诚引得主上心软了,接着道,“就跟主上您现在······一样啊,前阵子为恢复实力,去人界培养了些补品,现在我们还······” “别说那么多废话。既然你说你是白羽君,倒是讲讲你什么任务,我看到底是不是你这具躯壳的主人冒充白羽君!”古浪看千群这样子很是认真,计上心头,诈道。 “回禀主上·······小的任务是·······啊!!!” 即墨一直在盯着古浪的表情,看他镇定自若地问话,看上去像是在诈人,大约不会是装模作样吧,她实在是拿不准,忽然听千群一声大喊,古浪的眉头也狠狠一皱,二人急速上前,却仍慢了一步,千群已然被压扁了,像是被一座从天而降的大山彻底砸下来一样,死相很惨。即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古浪的金印,正欲质问他,却见古浪在千群身上摸索,终从腰间摸出一支笔。 “白毫青笔?”即墨一看便知,这支笔实在是太有特色了。但她还是怀疑古浪,正准备抢笔,却见古浪一点没有疑心地将笔递过去给她,开始翻看尸体。待他将千群翻了过去,见千群七窍流血,血渍乌黑,看上去也很像中毒。 “什么人!”即墨来不及狐疑其他的事,忽然觉得身边有一阵风卷过去,站起来大喝一声!她神力增长一直没停,突然站起来感觉浑身神力澎湃,自己的经脉好像受到了重重的撞击,不禁弯腰狂吐了一口血······“我去你个香蕉大巴拉,真没想到姑奶奶有朝一日竟被自己的神力给伤着了!” “即墨!你怎么样?”古浪却比她还紧张,忙扑上来抱着她的身子。 “放开姑奶奶,他说的主上······是不是你!”即墨警惕心很强,很怕古浪趁机灭了她,忙往外一撤--自然是撤不出来的。 “你怀疑我?怎么可能?我也很迷惑才对!”古浪很是吃惊,“我还想这是不是他信口胡诌的,想寻机逃跑,看他神色很认真才想着诈他一诈的。” “真不是你?” “真不是!不信您查我的轮回镜!还······还有我的仙力······这是什么!”古浪解释到一半,突然抱紧即墨往旁边一撤,却见方才千群所倒之地有一股瘴气自地面而生,瞬息间便将地上的尸体毁灭的一干二净,徒留一片黑印。尽管古浪已是第一时间撤离,但他的衣摆仍然被灼烧一片,即墨眼疾手快,将那半片衣摆全部斩断,二人才成功躲开。即墨随手捡了个石子往瘴气那边一扔,只听“嗤啦”一声,石子已无影无踪。 “瘴气?小酆山的那股?”古浪盯着瘴气,这瘴气的颜色和破坏力都好像当初他被即墨所救之时所遇到的那股,那几只灰兔转瞬即逝的样子挺令人难忘的。 “嗯,有点像。放我下来。”即墨也觉得像,谁知如此一出,她反而更怀疑古浪了,自然先平静地下来再说。 古浪苦笑一声,这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依言放下即墨。二人紧紧盯着那团瘴气,却见瘴气唰的一下就朝这边扑了过来。即墨心想要离古浪远一点,这样对付瘴气的时候应当不会被暗算,想着她身形一动,便往千群那方向飘去。眼看瘴气就要扑到她身上,她一下给自己龙息罩身--沾到龙息的万物都会被灼伤,谁知瘴气好像躲了躲她,直朝古浪铺了过去。这瘴气,竟还有意识?即墨恍惚了一瞬,忽然好像听到一阵桀桀怪笑,她定了定神,却见古浪在应对瘴气上左支右绌,那金印拿出来好像也对付不了瘴气,甚至还被瘴气腐蚀了一个小角。这一路行来,古浪为人还算正直,姑且信他一次吧。她揉身上前,眼看要碰到瘴气了,那瘴气又是往旁边一躲,即墨扑了个空,好在古浪也从困局中脱身出来,与即墨站在一起,下意识抹了抹汗。 “即墨,你听,是不是有个人在怪笑!”古浪现在也听到这声音了,忙转头问即墨想要求证不是自己幻听,即墨匆匆点头--这声音响了有好大一会儿了,看来瘴气有鬼哦。她这下放开龙息护身,直直冲向瘴气,奇怪的是,瘴气仍然躲开了她。这下她有些迷糊了,又吹了气想吹散这瘴气,然而事与愿违,消散后的瘴气仍然能聚在一起。 即墨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正隐隐作痛,心知这是神力引发了内伤,自己浑身法力枯竭的时候这内伤藏得好好的,神力一回来就开始发作,真不懂找场合啊!但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战几回合,不管了,自己好歹是一条烛龙,龙鳞坚韧,得触到瘴气收集一些出来!于是她不管不顾,徒手便去抓那瘴气,果然多少摸到了瘴气,然而触感凉凉的,并没有烧灼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她想不通,只好下意识地看向古浪--在凡间总是古浪出谋划策,她终于也习惯了,此时古浪却面色惊慌,忙一道金光朝她照过来,可终究是晚了一步,即墨听到耳边有个声音:“主上,还不醒来吗?” 第二十九章 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听到这句话,即墨突觉自己体内气血翻涌,“噗”的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血色到了最后竟还有些泛着金光。古浪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即墨的心头血都呕出了一点,这下麻烦不小啊。即墨自己更是感觉浑身瘫软乏力,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古浪一个箭步上前,正好接住她下坠的身体,她取出白毫青笔递给古浪,手指指那瘴气,便晕了过去。 古浪知晓即墨怕自己应付不了,把笔给自己是想让自己用这笔将瘴气扫退。那瘴气着实有灵性,此时幻化出个人形,桀桀怪笑,也不上前,也不退后,就与古浪对峙着。古浪心中疼惜即墨,将她轻轻绑到自己的背上,手把白毫青笔往后一挡就平静地往前去--他没有露出自己的意图,本身他便知道自己想要扫退这瘴气是不可能的,他只希望能用这笔吸上一点,回天界再慢慢研究。 那边的瘴气看上去很有神智,但对于古浪的行径却无动于衷,好像在等古浪自投罗网。古浪就这样安然无恙地走到了那团瘴气之前,迅速拿笔一挥,他甚至能看到瘴气的人形有一丝涣散,忙用手托着即墨就往天上飞去,心想早日回天便好了。 然而想的很美好,这涣散过后的瘴气又集结起来,突然膨胀,像方才即墨所施的云朵一般牢牢拦住了扛着即墨的古浪。古浪虽不善斗法,可事到如今,只好拼死一搏了。他又召出金印来,那金印刚一出现,便看到地上即墨所吐的心头血朝金印这边迅速冲来,不消一会儿便又消散在金印底端,此时古浪手执金印,口中吟唱道: “天圆地方,万物恒生!阴阳自然,五行制裁!” 金印在他面前疯狂旋转,生出一个阴阳八卦图,逐渐由小变大,最后生的像一面盾牌一样将二人挡了个严严实实!这阴阳八卦图有噼里啪啦的雷电相伴,须臾便转成三味真火,再一眨眼,又伴生水浪滔滔,看上去甚是威严好看。 “去!” 古浪将这阴阳八卦图朝顶上的瘴气打去,忽的一下,雷电火光水浪拍散了瘴气罩,这一团黑暗终于露出个缺口,明亮的光线霎时穿了进来。可没等古浪高兴,那瘴气愈发浓厚,顶上的漏洞已然补上,四周的瘴气也开始向中间挤压。引得古浪不得不使阴阳八卦图极速旋转,来驱散快要近身的瘴气。 这阴阳五行十分耗费仙力,古浪觉得自己身上的仙气在迅速流失,可瘴气却好像无边无际一样怎么都驱散不了。他支撑许久,嘴角终于也流出血来,眼看突围无望,他竟然觉得有些对即墨不起--尽管这瘴气不是因他而起,但自己也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诺言,真是无用啊。古浪颓然地望着他的阴阳八卦图,那图阵的光芒正在一点点暗淡,这说明他的仙力是真的所剩不多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杀招了,也无法突围,在这四面八方皆是黑沉沉的地方,在这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什么计谋,什么布局统统无用······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无力呢,仙途,真的太难了。 他万念俱灰之下,偏头看看即墨,她正静静趴在他的背上,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原来她在人界不是伤愈了,而是内伤没有被引动。素来法力强悍的钟山女君,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拖累,真的是够了。自己难道真的没办法带她回天,用天材地宝好生滋补吗?如果真的有机会,他一定为即墨寻遍四海八荒,让她再次鲜活起来!可是······古浪无力地看着天空,阴阳八卦图终于还是完全消散了······没有机会了啊······他静静闭上眼睛,自嘲地笑了一下,黑压压的瘴气压迫感十足地朝他扑来······ “即墨!即墨你怎么样!” “你们果然在这里。” 古浪正等着瘴气一点点蚕食他和即墨,突然觉得好像一下子四周变得亮堂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睁眼,便听到有一男一女的声音响起,自己背上的即墨上神好像都在被大力扯着,他不禁皱眉--受伤中的即墨怎么受得住如此大力拉扯! “云浮,即墨上神伤势不轻,你别拽了。”那男声如此说道。 “哦······哦!我太着急了!古浪,古浪!你醒醒,干嘛不睁眼啊,快把即墨放下来!”那女声很是慌乱。 “你醒了?来,放开即墨上神吧。” 古浪一睁眼,便看到白泽上神温柔地对他笑。他正准备施法落地,竟觉得自己脚下很是踏实,这才一低头,原来自己已经踩在了云彩之上,怪不得不会掉下去。白泽稳稳地带着他和即墨往天边驶去。一旁的云浮上神急的直跺脚,踩出了丝丝云气。 “你这怎么绑的呀?我怎么解不开!”云浮倒是很气急败坏,跟她在天界时候的淑女做派完全不符。 “哦······哦!”古浪把身上十八个结挨个解开,即墨这才偏离他的背,被云浮稳稳接住,放到一边把脉去了。他痴痴地看着那边面色苍白的女子,目光又温柔又愧疚。 “你很棒,最后支撑了这么久啊。”云浮的医术是在六界都排的上号的,白泽倒是不太担心,他更担心这位小仙友的状态,过来鼓励他道。 “呵······没用,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我护不住即墨······上神。”古浪仍是呆呆地看着云浮在即墨跟前忙乱,却一步也不敢上前去,不敢去看她。 “若说白毫青笔可能是从恶魔道中流传出来的,那方才那团瘴气就一定是从恶魔道中出来的了。你对付不了它很正常,莫要太过自责。”白泽把玩着那支白毫青笔,他在这笔上只感受到了一丝魂灵的气息,不像个完整的个体,心中猜想这主人恐怕是用什么法子从恶魔道中分了一缕神魂出来,想着他也便问出了口。 “嗯,他说他是一缕元神······大概是这缕元神夺舍了一个修仙者的身体。” “果然如此,方才那瘴气感受到我和云浮的神力便逃走了,可见它的实力也不算鼎盛。”白泽看着这支笔,随口说着。 “这笔上有一抹瘴气。”古浪看了白泽一眼,“再者,这白羽君的元神说,他们有主上,有任务······但不知道他们的主上是谁。” “哦?这倒是有趣。六界果然不得安生了啊。这瘴气,还是回天之后再好生研究吧,恶魔道中许多魔头都擅长化身瘴气。” “还有,我诈他主上是谁之时,他突然毙命,这瘴气才出来的。另外,人界的道德好似也在崩坏,我不知道这有没有什么关系。” “唔,终于到这时候了。昊天上帝果然说的没错······”白泽遥望天际,他看古浪在盯着自己看,笑了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靠你了啊,小仙友。” “什······什么意思?” 古浪这边一头雾水,却见白泽去问云浮即墨的伤情如何,云浮没回复他,反而气汹汹地朝古浪走了过来,冷冷问道:“你们方才在哪里,即墨开始神力暴涨的?” “唔······好似在鹊口山。”古浪回想了一下,那处山头多雾多鸟叫声,确实是鹊口山。 “我就知道!”云浮听闻此言更是气盛,生了会儿闷气,扭头对古浪狠狠地道,“行了,没你什么事了,你以后离即墨远一点!” “我······即墨上神,怎么样了?”古浪自然知晓她为何要让自己离远点,显然猰貐那战她也知晓,理亏的古浪弱弱地问道。 “哼,我们再晚来一会儿,她就死了,你说呢?”云浮本来已经转身离去,听到古浪问话,没好气地转过身问道,“还有,你伤势如何!” “云浮!”白泽有些看不下去了,怎么说古浪只是刚刚成仙,有些凶兽有些事他的确应付不来,草率地将即墨受伤之事迁怒于他何其不公,他方稳住即墨体内四处乱窜的神力,也加入二人的对话,“小仙友莫怕,她这是关心则乱,你伤势如何?也让云浮给你看看吧。” “不······不必了,小仙并未受什么伤,多谢上神,多谢上仙。”古浪心中酸涩无比,很没有精神。云浮也不管他,扭头就去看顾即墨了。白泽看这情况,自然又来同古浪说话,排解一下他的自责。 云彩悠悠地入了天界,这一路上古浪与白泽讲了他和即墨在凡间所历之事,事无巨细全部都告知了白泽,自然也提醒了他冥界还有个跟白羽君差不多的恶魔道余党阴鬼老人,白泽暗暗记下,心中喟叹这番布局不可谓不大啊。 没多久,几人便已经到了天界,回到了招摇峰。云浮根本没给玄参他们靠近的机会,便带着即墨回钟山去了,只古浪遥遥看着云浮的身影,甚是惆怅。 白泽拿着白毫青笔到了凌霄云殿交予天帝,天帝召来许多大臣花了无数日夜仔细研究这笔中的瘴气,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使瘴气现身。 按理说这只笔吞食了无数生魂,怎么样都该散发着悠悠鬼气才对,可这笔却正常地好像只是一只普通的毛笔一样,实在是奇特得很。 众臣早就用遍了所有法子,什么水淹火烧雷劈,还有创个人界一样的小幻境,用仙气相逼,神力灼烧,甚至召来冥界的阎王用阴气引导都没成功,正一筹莫展之际月见请求见天帝,说她手中有一恶魔道的法宝,自然被传唤进殿。 月见把人界寒波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天帝禀告,并恭恭敬敬地将魅影给她的圆珠奉上。有些神一见这圆珠便认出这是“虚空之境”,上古流传下来的空间法宝,除了昊天上帝应该无人能制才对,难道幕后黑手是昊天?不应该啊,昊天现在好好地在天外天封印着呢,天帝前阵子还因为怀疑恶魔道封印松动专门去确认过昊天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呢,也一切正常啊。 过了好一会儿,天帝和众臣面色很是严肃地盯着凌霄云殿正中悬浮着的一枚圆珠和一只青玉笔。他们使尽了一切法子也没能探出这两样物事究竟有什么奥秘,个个都是一筹莫展,盯着它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起来。 “这难道是他当初被古神辛荑封印之前就算好的?”有一神开口猜测道。 “非也,方才月见仙友曾提到五蠹,不知在座各位对这个名字可有印象?”白泽回忆了一下月见对整个寒波宫的描述,“五蠹可是辛荑的得力干将,怎么会服从昊天的命令呢?” “白泽上神的意思是,这事儿是五蠹做的?”另一个仙接道。 “可五蠹不是恶魔道之人啊······”方才猜测的神挠挠头,“古神辛荑跟昊天虽然很不对付,可是辛荑也是支持天道规则的啊,五蠹,不是她的军师吗?” 白泽摇摇头,他也觉得奇怪,这事怎么越发扑朔迷离了,到底是昊天还是五蠹?还有,会不会······辛荑的神格根本没死?他猛地一抬头,转而又摇摇脑袋,以他对辛荑古神的了解,她不是会去支持恶魔道的人,不会······吧? “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天帝自然看到了白泽的摇头晃脑,问道。 “并未,只是,这瘴气是冲着古浪和即墨上神去的,我将笔拿给他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吧。” “也好,卿在一旁辅助古浪吧,他初登仙位,恐怕还得有人在一旁护法。”天帝应允。 “哦对了,古浪曾对我说冥界还有个逃窜的恶魔道之人,名唤阴鬼老人,陛下,还请派人去捉拿此人,也许他有线索,有助于解开这个局。” 白泽说罢,天帝目光一转就盯住了殿中的阎王,只见阎王摸了摸胡须,甚为赞同地点头,接着话茬道:“此人早就在我们追捕之列,只是我等冥仙战斗力实在短缺,请求陛下战力支援!” 天帝自然点头,他也是考虑到这个,才去看阎王的。他还没来得及挑人,便听苍离的声音响起:“陛下,臣请命去捉拿这阴鬼老人!” “准!” 第三十章 那白衣女子是什么来头 “哎呀小古浪!你可算回来啦!为兄想死你啦!” 古浪正在屋中打坐调息,忽然听得外面南城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正给古浪端药的玄参对着他笑,“得,今日你是不得安生了。喝了这药,我便该走了。” “多谢你,玄参。”古浪微微点点头,谢道。 “你此番下凡遇着什么事了?精神头儿这么差啊。”玄参看古浪不如小山河秘境之中一般活跃,好似受了情伤一样萎靡起来,这实在是不同寻常。尤其想到了月见下凡,难道他们遇上了什么事?玄参反而更忧心了,也不提离去之事,只坐在他身边询问道。 “呵,只是发现自己仙法还不甚厉害······”古浪把头偏向一边,不知即墨上神怎么样了。 “什么仙法?”古浪话还没说完,南城已经到了门口,“诶师兄看看,你没被钟山那老妖婆怎么着吧!” 南城一进来,便带来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玄参使劲压下去他皱眉掩鼻的冲动,没成想,这味道可算拉回了古浪的心神。他狠狠地皱眉,问道:“南城兄你是不小心······掉进粪坑了吗?” “噗······哈哈”玄参没忍住笑了出来,古浪才惊觉自己此番问话实在不妥,可让他对南城道歉,着实得酝酿一番。 不过南城向来没心没肺,倒也没怎么在意,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也知晓自己刚施完肥是有些味道,笑着道:“我如今在西王母娘娘那边的蟠桃园当差,路途遥远,一下值就过来了,倒忘了这茬。” 说着他施了个净身诀,便又清爽起来,他凑近了古浪,把他拉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口中叫着:“谢天谢地,即墨那老妖婆没怎么着你,她是不是转了性啊,想当初我第一次去钟山,被她吓死了!哎呀,小古浪的运气真是没的说!怕不是被老妖婆看上了!嘿嘿!” “南城兄,还请你莫要编排即墨上神了,此番多亏她护着我,不然······不然在下恐怕难以······”古浪又想起了他没能保护好即墨,神色又落寞下去。 南城看这情况不对,朝玄参使个眼色:“怎么回事?”玄参摇摇头表示他也一无所知。既然古浪不说,又极度维护即墨上神,约莫是下界之时二人经历了点什么事?想到这儿他八卦心起来了,但问,还是需要技巧的,他清咳一声: “咳,即墨上神,长得挺好看哈。” 古浪果然又看向了他,他再接再厉,“这个······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他想来想去怎么有技巧地挖掘八卦,没奈何就憋出个单刀直入。去他娘的技巧,南城觉得头疼,干脆直接问吧!玄参眼睛都睁大了,直盯着古浪的神色变化。 只见古浪眉头越皱越紧,脸色却有点泛红,看他正要说什么,南城和玄参都屏息凝神,等他开口,却听门外又一道声音响起: “咦?你们都在啊?” “谁啊!那么不······” 就差那么一点!南城愤愤转头,准备控诉谁这么不长眼,一抬头看到白泽上神站在门口朝他们笑着,当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很是恭敬地跑到门口引他进来,“不知上神有何贵干啊?” “噢,这个,古浪,你看看这两样东西。”白泽对南城和玄参笑笑,越过他们把白毫青笔递给古浪,“能否引出那瘴气?” 古浪茫然地接过白毫青笔,向其中注入一抹仙气,玄参和南城自不必说,白泽看得更是聚精会神。可众人等了一会儿,那笔依然没有反应。 古浪这才抬头看着白泽,茫然地摇摇头,道,“我拿到此笔之时,它就没有反应,只有扫到那瘴气的时候才晃了一下绿光。” “所以说,这笔,你驱使不动?”白泽接过笔来,“当时即墨上神拿着笔,可有什么异样?” “不曾注意。” “既如此,那改日我去请女君看看,噢对了,天帝让你随我修行,待你伤愈,便来昆仑山找我吧。” “多谢上神。”古浪自是道谢,白泽笑笑已准备离开,突然转过身来,“两位小友,西王母与显圣真君好似方才向我打听二位,许是有什么急事。” 南城与玄参知道这是让自己离开,不再多话,告辞而去。 白泽又进了屋,随手给古浪一根白发道:“许是我在这里,那瘴气不敢现身,我出去此屋,你再试试,若召唤出来,便将白发抛出去,它自然避无可避。” 待他出屋,古浪感应到白泽上神的气息渐行渐远,摸出自己的虚空之境,静静地看着它。自方才白泽一进屋,它就开始轻微震荡,此前他与白泽同处一室,从未这样过,难道上神身上有什么自己需要的东西? 想着他便要进去一探究竟,可拿着白毫青笔,虚空之境根本不容他进去。只好把笔放下,自己进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无人注意到,那支留在桌上的白毫青笔,轻轻闪了下青光。 ······ 苍离领命之后,便往钟山飞去。 即墨自上天以来还在沉沉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她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面色痛苦,不知梦到了什么事情,汗水洇湿好几套被褥,此刻云浮正拿着手帕为她拭汗。 苍离当初受伤不重,修养了一阵子也便生龙活虎了,只是魔界事多,一直在着急处理。这下听云浮说即墨回来了,且受伤不轻,她再顾不得魔界堆积如山的公务,急急忙忙便往钟山冲,只是在半路上被天帝召去,开了个没有什么用的会。 “如何了?”心急如焚的苍离把外套丢给老柳,直接去了神木崖即墨的洞窟中。 “不好,她这会儿浑身出虚汗,呻吟不止。”云浮又换了块干帕子,“在鹊口山恢复神力的,怕就怕她想不开。” “鹊口山?怎么会跑到那儿的?” “不知道,听说是追一个恶魔道的妖孽过去的。” “唉······”她二人知道即墨的一些往事,自然也知道鹊口山对于她来说,是个禁地--即墨的母亲就是在那里陨落的。 “娘······娘,不要走!不要抛下女儿!女儿再不提爹爹了!娘!” 二人正忧心忡忡,即墨却在梦中喊了出来,这还是她回来以后第一次梦呓,是不是要醒了?云浮急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即墨,醒醒,梦中都是假的,醒醒!我和苍离在这里守着你呢!” 即墨却一点都没有好转,她的汗出的更多,眼泪流的也很是汹涌,云浮手中的帕子都被洇湿了。 看上去她整个人陷入了梦魇,不停地摇头,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旁观之人都觉得她现在痛苦万分,云浮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她,“即墨,即墨······” 苍离拙嘴笨舌,只好拿起干净的帕子,趴在床头为即墨擦汗。 “不!不是!你在骗我!怎么会是我?你骗我去杀了他!你是何居心!” 突然睡梦中的即墨神色从悲伤转为了狠厉,语气也成了质问。云浮与苍离都不知她此番梦到的是什么,很是疑惑地对视一眼,她难道犯下杀戮了?反正,肯定不是她母亲的事。 “你在做什么梦?你还以为我会当你的刀吗?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能杀了我?不自量力!滚回你的魔界去吧,记得藏好,否则,你迟早死在我的手里!” 说完这段话,即墨渐渐平静下来,苍离和云浮反而惊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要杀魔界的谁?她曾经杀了谁?是否得手了?······ 一个又一个问号在她们两个脑中生出,看来,这个答案只有问即墨了。 好在她现在状态稳定了,云浮起身去为她煎药--这药很是讲究火候,让小仙侍们煎,她实在放心不下。苍离则捏着帕子,帮即墨把脸上的汗水泪水统统擦净,为她换了被褥。 待云浮喂即墨吃完药后,苍离与云浮坐在屋中商议她去帮阎王捉拿阴鬼老人之事。 “不知哪里来的恶魔道瘴气,将即墨都伤成这个样子。我定将这同党活捉上天,好生拷问,到时候全歼了这帮贼子!” “嗯,你要小心,我听白泽说了,阴鬼老人这种角色虽然是个小喽啰,但阴谋诡计不少,而且,很是熟悉逃脱之法,你须得想个万全之策,可不能受伤。我还想好好休息下呢,别再给我找事了。” “不会的。” “不过,即墨受伤主要是猰貐打的,恶魔道嘛,打架不如你们,不过善阴谋,像你这种只认拳头的缺心眼,千万别上了套。” “······” “呵······”床上一声轻笑传来,云浮和苍离喜上眉梢,匆忙跑了过去。 “你醒啦!哎呀我这心啊,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醒来就好。” 即墨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嘴角却扬起了很大的弧度--忽略她这惨白的脸色,还算是没有辱没了她这美人的威名。 她看着自己的两个好友又忙碌起来--一个去给她拿糕点,一个给她斟茶。不禁笑的更开心了。 “你是被我和苍离这无私奉献的精神感动哭了吗?”云浮拈起一块糕点凑到她嘴边,笑着问道。 可即墨却摇摇头,摆摆手,很是沉重地道:“我······好像梦到些不得了的事啊。” 云浮看她没有食欲,先把糕点放下,小心翼翼地问:“是······伯母吗?” “呵,我娘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算什么不得了的事?”即墨自嘲笑了一下,“月见的师父原来是一体双魂······也许不太准确,一魂双人更贴切。现在我觉得我可能也是。” “什么意思啊?”云浮拍了拍头,“你是说,你的身体里有两个人?” 即墨点点头,云浮伸手就想捏她的脸。谁知一直皱眉不语的苍离硬生生地说:“不可能!” 云浮和即墨自然都看向她,苍离却道,“月见回来说过她师尊的情况。孙阳是我找你帮我劝说的,魅影的故事我也知晓。如果你身体中真的有另一个人,何以一点痕迹都没有呢?” “也许,是你们不知道?”即墨觉得自己梦到的片段太陌生了,除了这个解释,再没法解释她的梦境了。 “我们不知道,老柳总会知道。”苍离不允许即墨把自己归于魅影那等痴女的一类,她断言即墨绝对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情况。 “哎呀,一会儿再找老柳,你先跟我们说说,你梦到了什么?”云浮觉得说来说去她根本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嘛,还是她们三个先商议商议。 “很乱······大多是些片段。”即墨擦掉眼泪,“有一个场景出现了许多次,昏天黑地间有个白衣女子的背影,总是笔直地站在天柱旁边不知在看什么,周围什么都看不清,唯独能看见她手执的剑尖却有鲜血滴落······” “白衣女子,执剑······”云浮很是颓然,“六界到处都是嘛!还有没有别的?” “嗯,有,后来的片段中我好似与那女子合二为一了,练剑之时有个黑袍男子上前同我说了什么话,我突然很生气,便用剑指着那人,对他怒目而视!还质问他······” “你在骗我!怎么会是我?你骗我去杀了他?你是何居心?”苍离想起她梦呓之语,插话。 “是啊!”即墨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梦呓之语。”苍离面无表情。 “嗯,我总共梦到了三个片段,最后一幕像是我终于与黑袍男子撕破脸皮,仰天大笑,还骂他······滚回魔界······” 说完即墨抬眼看了看苍离,苍离也在极力思索,“男子除了身着黑袍,还有何特征?” “没有印象了,他的脸好像模糊一片,不知为何,我想不起来。”即墨努力回想了一下,仍是没想起来。 “你又为何流泪?”云浮怎么想这三个场景,都不至于让人流泪才对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看着梦中的场景,只觉得很是悲伤,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不知道我为何悲伤,也不知道我跟这女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所以我才猜测,那白衣女子会不会是另一个我。” “你梦到你母亲什么事了?”云浮想起了她还哭着喊母亲不要丢下自己。 “她······要抛弃我了。”即墨又回想了一下,冲她们两个摇摇头,“不可能啊,我娘亲死都没有离开过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叫老柳来问问吧。” 云浮和苍离对于即墨这支离破碎的梦境也摸不着头绪,只好先提议问问老柳。 第三十一章 天地浩劫 她们命人去唤老柳--钟山的老管家,也是眼看着即墨长大的老人,恐怕比即墨的父亲都要疼惜她。一听即墨归山了,老早就跑到蓬莱去为她摘最新鲜的朱果,想给她好生补补。不曾想,自家的女君却伤成这般模样,他总觉得是自己没看顾好女君,做事便更尽心尽力了。 不一会儿,老柳就急匆匆地赶了来,还贴心地拿了冰镇好的朱果羹。 待听罢即墨的疑惑,他脸上很是惊讶:“姑奶奶怎么这么想?我服侍您这么久,可没见过您所说的一丁点痕迹啊。” “那······白衣女子是谁?我以前可曾与魔界什么人结仇?” “哎呦,您初来钟山之时还是个······嗯,这么高的奶娃娃。”老柳用手比到自己的腰间,“这些年您干了点什么事儿,我可都没漏过。也就最近您到凡间没了踪迹,我才没找到您,不知道您竟受了这么重的反噬。” 看老柳十分笃定的模样,大约自己真的不是一体双魂,可是到底是为什么,会在梦中见到那副场景呢? 老柳对于这景象也是很不理解,不过倒是略提了提,即墨的母亲生前喜穿白衣,莫不是她老人家的过往? 云浮和苍离都觉得极有可能,看即墨一脸茫然的模样,大约她还未从母亲仙逝的悲痛中走出来,而选择性忘记了那场景。 二人将这猜想同即墨一说,果然她也认同--当日母亲仙逝之事,她的确已记得不大清楚。此时便想着待自己伤好些,就去魔界看看,梦中之人到底是不是母亲,还有,寻一下那黑袍之人又是谁。 即墨心中打定这主意之后,决定暂时就先不追究了。只是她此番下凡,所遇凡人的心性似乎与戏本子中颇为不符,于是她便就此事询问经常下凡寻求情缘的云浮,哪知云浮却摇摇头: “凡人的心性······没有如你所说,常常独善其身啊。他们也是有许多重情重义之人,如有国家间的争斗,他们更是一致对外呀。” “其实,魔界近来也有许多人,好似与原来不大一样。”苍离听罢二人对话,突然沉吟道,“叛乱也就罢了,越来越多的人不求道德,不服天地法则。” “依魔王所言,六界现在礼乐崩坏,人心不古······天地之间又要开始争斗了吗?”老柳面上突然露了一丝恐惧,“天地浩劫······” “天地浩劫?怎么一回事?柳老,你说清楚些。”即墨和苍离都是首次听说这个浩劫,很是奇怪。而云浮早在神史记载中便读到了这个,只是依昊天预言,天地法规已然完善,如何会再有浩劫呢?她也十分好奇。 看三人皆是神色好奇,老柳便一五一十地同她们讲了这浩劫是何由来。 传说上古昊天上帝创建六界之初,这个世界运转仍有许多漏洞,他便修来补去,才有了如今的四海八荒六界众生。 那时,每次有疏漏显露头角就会有许多神魔出来,冲着将这疏漏放大的目的,来祸害六界,每一次几乎都是天地浩劫。而这些神魔,后来都被昊天赶进了恶魔道那个独立于六界之外的空间。 昊天上帝穷尽他所能压下如此叛乱,但通常六界规则已经被冲的七零八碎,他再重头构建。如此折腾,到最后终于构建成了一个完美的六界。 但是众人没想到的是,最后一次天地浩劫竟是由昊天所引起的--全由他的欲念而引发群魔乱舞。据说恶魔道的神魔,嗅到他入魔的苗头,有用尽全力逃脱恶魔道的七欲之魔,一面去挑唆六界互相争斗,一面去引诱昊天早日堕入魔道。 眼看昊天已经支撑不住,他的旧部英招不信他真的会欲念缠身,自告奋勇去唤醒昊天,谁知他去了天外天竟再未归来。陆吾手中留着他的本命灯也逐渐灰暗,这表明他的确已经陨落。 多亏辛荑上神力挽狂澜。她与昊天其实算是同出一脉,都是盘古的意志所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劝服昊天先与她一起去封印恶魔道,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这才换来六界的平静。 结果,昊天虽说应了辛荑的请求,但他其实是想趁辛荑封印恶魔道时使计让她多损耗些真元,进而能更有把握地消灭她,这样六界就真的无人能抗衡他的力量。 没有想到辛荑上神早早便察觉了他的阴谋,赶在昊天对自己下手之前,燃尽神格将他封印在了天外天。 至此,天地浩劫才算真正地终止。可在他被封印那天,众神都好似听到一声叹息:唉,天地浩劫永无止境啊······待六界礼乐崩坏,人心不古之时,便是浩劫降临之日······ “原来如此。”云浮暗暗记下,这是老神仙们才知晓的往事,她太小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近来妖界好似很安生,也就是说,天地浩劫还没有开始,对不对?” “可能是吧。”老柳答道,“也许在浩劫未至之时,可以阻止它呢?” “有道理,咳,我起来去禀告天帝爷爷。”即墨也认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人界和魔界已经被波及了,我们须得早作打算。” “你躺下!”云浮扭头就把她摁下去了,“苍离明日就要去冥界捉拿阴鬼老人,她还得去凌霄云殿与阎王汇合,有什么事让她转告天帝就好,你现在给我好好地养伤,哪儿都不许去!” 苍离和老柳很是严肃地点点头。即墨一阵无奈,只好乖乖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十分落寞。 “我想神木的枝桠了。能不能换个地方躺啊······” “呵,这有何难。” 云浮素手一挥,即墨的床顶上便生满了绿叶,颇有身处神木葱茏绿叶之间的感觉。即墨知道自己现下想要出去是没有指望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狐媚子管人也很有一套啊,若是古浪在此,定然会依着自己。 即墨怔了一下,怎么突然想起古浪了?哦对,当初白羽君之死好似与他有点关系。还有,那瘴气初起之时,好似在自己耳边唤什么······主上,这是为何? 既想起这些疑点,她也没折磨自己的脑子。赶紧同众人讲了这一出,众人又开始与她分析古浪的目的。许久,最后得出结论:不管怎么说,古浪这人一定有鬼!至于瘴气中有人唤即墨主上,恐怕得靠即墨再看看瘴气才能知晓原因了。 是夜,招摇仙学之中,古浪的住处,一阵莹莹白光自窗口漏出来。 彼时,白泽正在昆仑山同陆吾研究月见呈上的虚空之境,这东西的确是上古遗落至今的法宝。他们强行突破进去,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月见所说的五蠹元神,早就消散无踪了。 二人一整夜都在揣度这五蠹也死在了辛荑昊天之战?只慌乱留下一缕元神?可他为何要培养人界的力王?直到天亮都没有找出什么头绪,却收到云浮的传音。 再说回古浪,他白天便已告知白泽暂时没有什么头绪,说想独自研究一下这支笔的玄机,如果有何进展,他当第一时间叫白泽过来。知晓古浪行事自有章法的白泽也便不再过问。 支开白泽的古浪自然放心大胆地进了虚空之境,放在里面的《辛荑记》在疯狂翻动书页--虚空之境绝对不可能有风,辛荑一定有话想要告诉他。 在人界遇到瘴气之时不知为何这本手札自己就钻进了虚空之境,他一度以为手札丢了,竟此时被他寻到了。 古浪取出《辛荑记》来,待虚空之境的亮光灭下去,那书页终于便停了下来,展开露着白羽君的白毫青笔那一页。他就着迷榖的光亮,细细地看那一页有什么玄机,竟然发现书页旁边多了一行小小的批注:白羽君已逃出恶魔道,但不知所踪。 字迹与辛荑的字全然不一样,这是谁?能在辛荑的手札上写批注,必是与她关系匪浅之人吧。也许,这个人就是他解锁的关键! 他又从头开始仔细地研读《辛荑记》,想看看谁与她的关系甚好,也许他应该去找这个人。 翻着翻着,他突然停下翻页的手。那一页,记载着章尾山之主烛九阴,且书页旁边又多了一行批注:烛九阴,辛荑挚友,其情谊,远甚于吾。 烛九阴,与即墨是族人,又与战神辛荑交好。《辛荑记》似乎也与即墨有关系,更何况,即墨才两万多岁,对于神而言,只是一个小丫头,却有澎湃的神力,和强大的战斗实力。这太巧了,难道说,即墨跟辛荑,有什么关系?或者,即墨就是辛荑!而她却毫不知情? 想到即墨,他突然就痴了,放下手札,偏头朝临渊阁的方向望去。迷榖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与夜里的黑交织出他深邃的五官。古浪的眼中好似浮起那片张扬的红色,山风把她的衣袖鼓鼓地撑开,那张绝美的脸上永远带着睥睨众生的气度--她的确有睥睨众生的实力,只是可惜,被自己设计受了重伤。 古浪懊恼地摇摇头: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就贸然接近她,想找出她跟自己的任务有什么关系,真是个错误的决策啊。 “如果真的是你,就说的通了。”古浪喃喃自语,“可是,辛荑明明就燃尽了神格啊,否则她如何能够封印昊天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也许辛荑的手札会给他什么提示。想着他便继续翻看辛荑记,翻来翻去,都再没有多余的批注可供他参考,只颓然地合上了手札。 他又抓起来白毫青笔,众神显然都努力过了,可是它全无反应,难道当初自己没有吸附到瘴气?这下很是头疼啊。不过想想当日白羽君把自己和即墨认成了主上,却在好似要透露任务的紧要关头,被突如其来的瘴气给灭杀了。 也就是说不论他认错了谁,背后的那股势力一定不想让我们知道,或者说,那股势力现在与我跟即墨都为敌!我和即墨目前还是一个立场!那意思就是我不会害死她的!古浪想到这里,突然开心起来,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近即墨了! “不过,我到底要完成什么任务啊!”他并没高兴多久,这个问题才是目前最困扰他的!于是他死死地盯着虚空之境--这东西自他出生就一直跟着他,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是为别人而活,可是具体为谁而活,也半点没有透露,现在还提醒他快死了! 也许,虚空之境感觉到了他的怨念,或者,他求知的欲望太过强烈,总之,这虚空之境竟然悄悄地又亮了起来,不由分说,便将古浪吸了进去。 天很快就亮了,此时古浪才被虚空之境吐了出来,他晕晕乎乎地坐在床边,愣了许久,口中喃喃道:“原来,我是解决天地浩劫的钥匙?” 天地浩劫,显然对于古浪而言,还是个极其陌生的字眼。 这是高阶神史学的内容,其中神魔斗争太多,规则建立的细节也太多,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小神仙们,根本就不愿意花功夫去了解这些涉及无数细节的往事。于是羲和娘娘很是贴心地把它排在了高阶课程之中。 而古浪,显然还未能参加高阶课程的学习,虚空之境一下子把这许多内容灌给了他,无怪乎需要消化一会儿了。 “嗯······这虚空之境,果然不会挑重点······”古浪终于消化完毕,揉着太阳穴,长舒了一口气,“人心不古啊,看来天地浩劫真的要到了。不过,不知道即墨恢复的如何了。” 正想着,便看见白泽来了。他难得表情严肃地来见别人,古浪静静地望着他,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事态严重。 “古浪,你对这笔,可有头绪?” “未曾。”古浪很是诚实,这笔的确一直没什么动静,“不过,小仙感觉天地之间要有异变了。” “何出此言?” “人界人心不古,小仙对神史学很感兴趣,曾到藏书阁看过神史学。其上记载每次天地浩劫来临之时,众生心性皆会大变,此番人界正是如此。” “嗯,你很聪慧,不过这些事暂且交给我们,你不必忧心。先把笔给我吧,即墨上神醒了,她要看看这笔。”白泽却舒展了眉头,柔声道,“你好生歇息。” “上神,我受伤不重,现在已经无碍了。您要去钟山是吗?可否带我一起去?” “你现在仙息不稳,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白泽对他露出一个笑,却是委婉地拒绝了他。 白泽想到云浮说了即墨怀疑古浪之事,依自己对即墨上神和云浮的了解,恐怕上来就是单刀直入地质问古浪。万一古浪并非坏人,心中难免生了芥蒂,心想着自己还是先同她们一起分析一下为好,而且,他是上古神兽,对天地浩劫了解的更透彻些。 第三十二章 关键之人--古浪 白泽匆匆到了钟山,将白毫青笔递给即墨,便见笔身忽然亮了几许。 众人面面相觑,这真与即墨有关?冲着她来的? 即墨倒是没什么废话,略一施法,便见青笔悬于空中。她抽出一丝神力朝笔尖施展而去,闭上眼睛,想感应一下这笔中到底有何玄机。 白泽紧紧盯着那支笔--他知天下事全凭那一究到底的决心。但对于恶魔道中的一些东西,他也只是略有耳闻。全因他化形之时在外游历,修至上神时恶魔道已被严严实实地封印起来,便错过了研究这些法宝人物的机会。 但白泽此人倒是对昊天上帝十分服气,能从无边混沌中生出神格,又建立了如此繁盛的六界,昊天此人可谓惊才绝艳。甚至此番眼看就又是一次天地浩劫,正中了他的预言,心下对昊天越发佩服了。不知白毫青笔能给他们什么样的提示,还有,会不会与昊天有关呢? 想着这许多,白泽便看到即墨缓缓睁开眼睛,却是冲他们几个皱眉摇头,此番查探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想到即墨可以驭使此笔,还是决定把笔留下,也许即墨什么时候会用上它。 “所以,白羽君死前所认为的‘主上’是我?”即墨收起白毫青笔,“我错怪古浪了?” “也不一定,也许那瘴气,就是古浪召出来的。”苍离回想了一下,“你说他有个什么法宝?” “有一枚金印,他使起来,好似比他的水木仙力更为精粹,不过看上去,那法宝好似是补充仙力,稳定神魂所用。”即墨想,“白羽君死相是被压死的,我怀疑那金印变大,给压死的。” 云浮却反驳道,“不会的,那日我与白泽同去,看到瘴气都快把你们两个吞了,那会儿古浪那小子绝望的样子,可不像假的。再说,哪有主人召唤出的东西反过来杀了主人的,又不是什么活物。” “对,而且白羽君绝对不是被压死的,你看到的也许是个幻术。”白泽略一思考,看向即墨,“再者,那瘴气非古浪所引起,却在紧要关头杀了想要透露什么消息的白羽君,只能说明,现在那操纵瘴气之人与我们为敌,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的秘密。” “嗯,好似有些道理,这么说,我真是错怪他了?” 即墨想了想好似应付瘴气之时自己那么虚弱,若古浪包藏祸心,那时才是最佳下手时机啊,可他没有对自己下手,甚至还保护了自己。 云浮和苍离听罢白泽所言,也觉得有些道理。 “对了,你说他是用金印的?”白泽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忙问道。 “嗯,对啊。”即墨疑惑起来,神仙总有些自己喜欢的法宝款式,这好像不值得白泽如此激动吧,怎没见过他对自己的万相红绫有什么惊讶的呢? “补充仙力,稳定神魂的用法?” “嗯,在酆山石萋那边用过,好像也想给我用来着。” “你们可知道,昊天的法宝也是一枚金印,号浑天印。”白泽语气也惊喜了许多,“他也许真的跟昊天有什么关系!” 即墨没说话,云浮倒先提出了疑问:“可是······用印的人多了,凭这个说他与昊天有关系,不一定吧。” “你忘了,古浪用这金印,召出了一个阴阳图阵吗?昊天是制定规则之人,最擅长的不也是操纵阴阳八卦的吗?”白泽顿了一顿,“也许,他真的是这次天地浩劫的关键之人。” 白泽同她们讨论过之后便回了昆仑山,这番猜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论证一番。但是转身的一瞬间,有一颗浑圆的珠子从他身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即墨的床边。 “这东西,好似有点眼熟啊!”即墨唤住白泽,指着地上的珠子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咦?怎么掉出来了?这是月见的母亲给她的空间法宝,说是这里面有五蠹的声音,蛊惑她去养力王的。可惜,我跟陆吾研究了许久,也没找到五蠹的踪迹。” “这东西······”即墨想起了初见古浪之时他好像也有这么个法宝,“嗯,你们若是没有收获,便给我留下吧。五蠹和白羽君好像是好友,白羽君把我认成了他们的主上,或许有朝一日,我能用上它们。” “也好。”白泽倒没有再过问,将虚空之境递给她,“不知道这虚空之境是不是昊天制的,你可好生照看着,这都算是文物了。” 他说罢便告辞离去了。苍离也准备出发去冥界,云浮干脆一起去送别他们二人。 洞中,即墨仔细把玩着这枚珠子,又拿出了白毫青笔,只见笔身一闪一闪地亮起来绿光,她笑了笑,心说:“果然是你捣的鬼,你们这是······同道相吸?看来,我得去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啊。”想罢便将这两样东西收了起来,安心养伤--以后说不准还有一场大战,还是先把身子调养好再说。 天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已经过了一年。 这一年,天界陆陆续续地收到人界和妖界的求救:各处都出现了许多他们自己难以应付的难题,不得已上报天帝,请求派天兵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连云浮也被青丘国君紧急召回了青丘。不过好在白泽当初把天地浩劫降临的推测告知天帝,天界便开始警惕起来。因此哪里有问题,天帝就调兵遣将去解决问题,才没让这股恐慌情绪蔓延到整个天界。 而这些神仙们大都嗅到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也都各自忙活了起来--比如混元帝君开始没日没夜地炼丹,直把他的新晋弟子月见给折腾的够呛;再比如显圣真君一刻不停地操练自己手下的天兵天将,除了为天帝排忧解难,就是关起门来操练兵阵,以至于玄参每天睡觉都不敢脱下战袍;还有天界战神九天玄女,更是带着问荆来回奔波于人界魔界,她更崇尚实战出精英;也就被西王母派去照看果园的南城每日无所事事,整日里看着无边无际的树林子长吁短叹。 古浪跟着白泽往返于昆仑山与藏书阁,他终于也搜寻了许多关于天地浩劫的知识。而辛荑记上的批注越来越多,有许多批注与他在藏书阁所读到的地方很有些不一样,他都一一记了下来--大约,这都是他以后能用上的关键点。 不过古浪心中总有一根刺--当日他无力保全即墨,甚至还因为自己设计接近她,引出猰貐重重地伤了她,这一年过去了,不知即墨恢复的怎么样了?因此每日夜里,他都要去昆仑山后那片瀑布打坐,自行靠着那处磅礴的仙气易筋洗髓,锤炼自身体质。至少,他遇事也能有一搏之力,而不至于总是在一旁辅助别人,等人来救。被昆仑山后瀑布冲刷的滋味十分难耐,不过他全都扛了下来,一年之后他的仙气越发精粹,甚至还从水中悟出了许多杀招--滴水穿花、碧水难断等,利用水的无形和强压来压迫敌人,杀伤敌人。 他今日的修炼已经完成了,自己现下的身体终于可称得上强悍二字。古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即墨如今可曾痊愈了?他一直为自己当初连累即墨受伤而苦恼,每次想去看看即墨,可总是走到钟山脚下便心生胆怯。尤其是辛荑所记载烛龙受伤难愈,他更是没脸了。 “即墨,你现在恢复得可好?”古浪掏出《辛荑记》,翻到烛九阴那一页,喃喃自语。 “恭喜你,洗髓成功了。” 古浪正好生惆怅,却听到师尊白泽鼓励的声音,忙收起手札,起身行礼: “参见师尊!” “嗯,早说了你与我不必多礼。”白泽却无所谓地摆摆手,这古浪,说了许多遍也改不了这礼仪习惯,算了。“你这一年进步神速,我心甚慰。” “是师尊教导得好。”古浪除了在修炼一事上做的认真,就连跟着白泽编撰四海八荒奇闻异事也做的很是出色,但他一直以来都十分谦虚。 “我可没教导你用这法子来易筋洗髓。”白泽指指那瀑布,“我来,是想告诉你,即墨上神的伤,已经好了八九分了。” 看古浪愣愣地盯着他,白泽又笑着补充道,“她准备去查一下一年前那股瘴气,不过,好像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啊,多谢师尊!”古浪一听眼睛都放了光,她缺的头绪,自己这一年也理了许多,自己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明日略作收拾一下,看看即墨那边准备得如何,你也该下界历练一番了。哦还有,你去游历之事,我已禀告天帝,你不必再去凌霄云殿请命了。” 说罢白泽施施然地走开了,只留古浪一个人在后山乐呵。不过拐过那道弯后,他淡淡地回头笑笑:“古浪,你别让为师失望啊。” 古浪欢天喜地地收拾行装,即墨却在钟山神木之上,支着个脑袋看戏本子。老柳在下面替她收拾行李,恨不得把整个钟山给她塞进她的乾坤袋中--顾名思义,可装乾坤的袋子,咳咳,其实就是比一般的储物袋再大些的储物袋。 “姑奶奶,您看这蜜糕要带上吗?还有这这这风干的祝余?还有······” “哎呀,柳老,够了,我是有任务在身,您别搞得像是我去踏春一样行不行?我打架带什么蜜糕,给我多装些伤药法宝啊。”即墨盯着个戏本子,十分不耐烦。 “不是啊,姑奶奶,伤药法宝我都给您带上了!可是,您现在又没个头绪,那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个准信儿,这再苦不能苦了五脏庙啊······” “我这不是在看戏本子找线索吗?司命每次写的戏本子还是有些套路的,说不准我就碰上个呢!” 即墨扭头往下一看,登时吃了一惊,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忙伸手一扶,才堪堪稳住身子,一条腿已经垂了下来,红纱裙摆在风中摇曳。 却见老柳扶着个齐胸高的麻袋冲着她呵呵地笑。 “这什么玩意儿?” “您的乾坤袋啊。” “不是,这分明是个麻袋,还是特大号的!柳老您耍我!” “姑奶奶,您这才刚刚痊愈,可大意不得。这您吃的药啊,爱穿的衣裳啊,还有喜欢看的戏本子,我全给您装上了啊,这还是咱们钟山能找着的最大号乾坤袋呢,差点装不下!” “啊·····来个人把老娘解决了吧,柳老,您休息,我来,我来收拾,啊!” 古浪鼓起勇气叩开钟山的山门,刚来到这神木崖,便看见即墨吭哧吭哧地从一个极大号的麻袋里往外掏东西,一边掏一边扔,旁边的老者“哎呦哎呦,这个不能扔,那个必须带上”地叫个不停。 好一番鲜活的景象啊。古浪心中刚冒出这么一句话,就看见那边的红衣女子朝他招招手。 “来啦?来啦就给我搭把手,掏的累死了!回头给你背的,你自己看看需要啥吧。” 第三十三章 去找钟山老帝君 系好乾坤袋,即墨拍拍手,满意地看着现在消瘦了十倍的袋子,刚准备叫古浪过来掂上。 老柳却端过两碗冰镇雪莲羹喊他们歇歇,更是一脸疼惜地看着自家女君,仿佛她要跟着这小仙友出嫁了似的。 “所以说,我们先去找谁啊?”即墨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含糊问道。 “我怀疑这五蠹与恶魔道有关,他又是辛荑的旧部,不如我们从这上古战神入手。”古浪抹了抹汗,没想到收拾这乾坤袋竟然也是个力气活。 他们二人收拾乾坤袋的时候就没闲着,将彼此掌握的线索统统共享了一遍。即墨知道古浪也有虚空之境,便把她手中的那枚拿出来。古浪也没想着隐瞒什么,这虚空之境除了他这个主人,对外只是个灵气充沛的空间罢了。 二人比对了一下这两枚珠子,古浪的珠子气息很是纯净,而那枚据说有五蠹元神的珠子气息便浑浊一点,看上去好像次些,或许是因为这枚珠子沾染过因果所致。而这因果,看白毫青笔那闪的欢快的样子,大约是恶魔道的因果了。 老柳是服侍过即墨祖孙之人,算是钟山的老神仙,但他从没见过这五蠹。只听说他亦正亦邪,除了信服辛荑,其他什么事情什么人,他都不管不顾。是以,他猜测这五蠹无端沾惹上恶魔道的因果,大约是想为旧主辛荑复仇。 除了虚空之境,即墨也同古浪说起自己这一年来常常梦到的白衣女子和黑袍男子,场景还是那么几个,但梦魇却十分频繁。她怀疑是她的母亲在向她提示些什么,但这梦境之事却无头无尾,也难以入手。 古浪提议先去查一番辛荑的过往,即墨还没说话,那老柳却又插话:“这个简单,想知道辛荑的事,你们可以去找老帝君啊!而且姑奶奶您的母亲,老帝君知道的也不少呢。” “祖父?他如何得知?难道他见过辛荑?”即墨倒是头一次听说自家有跟战神辛荑走得近的老人。 “嗨,辛荑古神不是跟咱们烛龙一族的族长十分交好吗?那会儿,老帝君虽然还是个孩子,却深受老族长喜爱,时常跟着老族长南征北战呢。” “竟有此事?哇,祖父也太不厚道了,怎么从不跟我讲讲这么热血的事情啊!” 即墨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看得出来她虽然懒,但的确是个好斗的家伙。老柳只顾着慈祥地笑,真是自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只古浪十分淡定地出口打破了这一老一少神游太虚的幻想:“柳老可知,老帝君此时身在何处?” “嗯······啊?这个这个,老帝君原来说去蓬莱跟万寿仙翁下棋,可我年前过去没看见他老人家,不知云游到何处了。”老柳回过神来,却没有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如何去找?四海八荒这么大······”古浪开始深深地担忧起来。 “哈哈,这有何难?别忘了,我可是他嫡亲的孙女儿,最了解他的人!跟我走吧!”即墨把碗里的羹喝的一干二净,十分得意地挑了挑眉。 看即墨现在就要出发,古浪也不磨蹭,两口喝罢便将乾坤袋收了起来,跟着即墨腾云去了。 老柳目送他二人远去,又想了想老帝君可能去的地方,突然一拍脑袋,大声喊道:“糟了,这阵子老帝君怕是正跟帝君在一起呐,哎呦等一下!我的姑奶奶!” 可即墨早就不知飞到何处了,自然听不到老柳在后面捶胸顿足地哭喊:“哎呦,完了完了,这父女见面,非得打起来不可啊!” 即墨二人在云中穿梭,古浪只凭感觉像是向东而去,已经过了青丘和蓬莱,再往东便是东海,难道老帝君在东海避暑吗? 咦,好像······越走越觉得云雾缭绕,不见人影?他想着想着眼睛就突然转到了前面一片朦胧的红色之上--红色真是亮眼啊,如此雾蒙蒙的情况下也不会让人迷失目标。。 “古浪啊,你近来的体魄练得很好嘛。”茫茫云海之中什么都看不到,即墨大概也觉得无趣,突然与古浪搭话。 “啊······哦,那个,我斗法不行,就想着得多练练体术。”古浪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那红影,朦朦胧胧的神秘感,就像他化神前三十年中的梦境--那个救了自己的红衣女子总是若隐若现的模样······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即墨在那边笑笑,没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你为什么能对一个陌生人表白呢?” “嗯?什么?”古浪倒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天弱水之滨,你突然向我表明心迹,是有什么缘由吧?” 前方的红影突然停了下来,他看不到即墨的表情,却好像想象得到那红衣少女抱臂看着他,一脸玩味的表情。 可是,自己的确是自那次救命之恩后,便在心中刻下了一个红色的影子。他一遍又一遍地润色那个红影,添加了无数自由的想象,不自觉地便下意识地对红衣女子都多加了些关注。可惜,其他的红衣女子都不是那个感觉,只有看到她,自己心中的影子才渐渐浮了出来。 “没有,只是单纯地,不想与你成为过客。”古浪盯着那个模糊的红影,“对我来说,你早已存在了三十年,不算陌生人了。” “所以,你故意使计,让我跟猰貐碰面?” “我······除了让你保护我,没有其他更快的法子。可是没想到,猰貐会对你有压制。”古浪语气中真的透出了委屈,辛荑没写烛龙之间会有压制啊,只说了会让他感受到同族气息,兴许还能给同族放水呢······更何况,那手札中记载猰貐攻击力并不算强。 “是吗?唉,我这该死的美貌啊。”即墨听了觉得他的解释还算合理,不由得自恋起来,“不过,我不需要伴侣,你早点看看哪个小仙娥更对你的眼吧。像我这样优秀的神,是没有谁能配得上的。” “······” “走吧。” 古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即墨转身便要继续东行。 看到红影微动,他连忙跟上,心下还在琢磨怎么让她相信自己是真心的。突然听见前方响起一道雄浑的声音,那语气显然十分诧异: “即墨?” 听到这声音,即墨突然往右偏了一点,好像要绕过此人,却被那人牢牢地抓住了胳膊。古浪只能瞥见一道黑影,像是生的十分高大。 那人道:“你怎么今天来了?父亲让你过来的?” “放开。”即墨挣了一下没能甩开那只手,只冷声道。 “你还在怨恨我?” “我认识你吗?何谈怨恨?”即墨好像转了转身,“松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古浪还是头次听见即墨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冷漠中好似又掺着无边怨气。听那个男人好似没有敌意,还提到父亲什么的······此处应该已经快到老帝君所在之地了,老帝君的儿子······这人,难不成是即墨的父亲? “前辈,我与即墨上神正在赶路,还请前辈行个方便。”他二人关系实在古怪,古浪吃不准钟山帝君会怎么做,可他想着即墨火爆的性子,别一会儿真的开打了,忙上前行礼。 即墨那头一声不吭,另一只手却已经召出来万相红绫化为剑相。古浪眼尖,忙冲上去压住她的手--她的生身父亲想必更会压制她许多。 他猜的不错,这人的确是即墨的父亲昭曦神君,只是他二人的关系实在没有父女之情可言。不过即墨全靠老帝君拉扯大的,她十分勤勉,单论斗法其实是远高于她父亲的。 至于压制,主要还是猰貐专有的。全凭他上古攒到现在的威压才能使压制走上台面。 果然,昭曦神君一看即墨要动真格的,便松开了她的胳膊--且不说打不打得过,父亲方才提点了自己,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女儿,父女相残,像什么话! 即墨没跟他再废话,一恢复自由,嗖的一下就飞没影了。古浪看了看,那红影已经成了个红点,但还是向昭曦施了一礼,匆匆追赶即墨去了。 “唉,你迟早要跟我一样的。” 昭曦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长叹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古浪早已看不到即墨的身影,不过所幸他的金印中曾留了她的一缕气息,寻起来并不算麻烦。 待他跟着指引落入一个山谷之上时,金印突然闪出一道亮光,劈散了漫天云雾,他好像看到此处有许多高耸入天的山峰。 这是哪里?辛荑记中并未记载啊。不过只一瞬,那金光便已经消散,眼前又成为了云雾深处。古浪只能跟着指引入了山谷。 “呀,上钩啦!” “臭丫头!鱼都被你吓跑了,还上什么钩啊!” “哎呀,爷爷,你都不想人家的吗?少钓一尾鱼怎么了嘛~” “行了行了,受不了你,多大的姑娘了!” 山谷之中便没了茫茫云层,古浪定睛一看,便看到一条潺潺小溪前一个红衣少女蹲坐在一个老者旁边撒娇,那老者坐姿挺拔,虽须发花白,精神却是十分地好,此刻正悻悻地收着钓鱼竿。 若是云浮她们见到,必会奇怪这难道就是教导出即墨的老帝君?看着很是正派,怎么能教出即墨这样性格的呢? 老者收拾罢渔具,才转过身来,便看到了古浪。古浪也甚是周到地行了一礼。没想到老者足足盯了他一盏茶的工夫,嘴中“咦”了一声,便笑道:“小仙友很是面善啊,免了免了。” “臭丫头,带了客人来,也不说一声?” 即墨却还因为古浪路上对昭曦神君摆出的好脸色赌气,“什么客人,我哪儿带来这种客人了?” “胡闹!本尊是教导你迁怒旁人了吗?”老者突然严厉地呵斥了她,又转向古浪笑问,“小友怎么称呼?” “小仙古浪,白泽上神门下弟子。”古浪恭恭敬敬。 “哦哦,白泽的弟子啊,不错不错!小友前途无量啊,呵呵。”老帝君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呵呵的。 不过他的笑容却非慈眉善目的笑,而是让人无端觉得压迫的笑容。古浪觉得浑身都有点不舒服,心下不禁想:即墨上神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变成小女儿娇态的呢? “爷爷,我这次来,是想问问您,您对辛荑了解多少啊?还有她那个部下,叫五蠹的那个。” “辛荑和五蠹?”老帝君看了看古浪,若有所思。 “嗯,还有,我母亲的事情······” “嗯,进屋细说吧。”老者招呼他们两个一同进屋细聊,边走边问道,“你们碰到昭曦了?” “······”即墨偏过头,不予作答。 “正是。”古浪却很是周全地回答了老者。 “唉······”老帝君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三人进屋后,即墨和古浪把近来发生的事情同老帝君讲了一遍,取出白毫青笔和两枚虚空之境给他查探。 老帝君只感应到了这支青玉笔中的确有一种奇特的瘴气,十分像上古之时神魔大战后产生的浊气,但是他使尽手段也引不出来,大约以后遇到它的本体这抹瘴气才会安心地跑出来。 又指着那枚气息浑浊些的珠子道:“这不是昊天上帝的手笔,是个仿制的空间法宝,所以才会这么容易沾染恶魔道因果。不过已然仿制了九分,现在足可以假乱真了。” “我在凡间之时也遇到了一个凡人洗髓的粗略法子。”即墨掏出她记下的药方和力王的大致研究,“正是这假虚空之境中的指引,这难道是一人所为?” 老帝君仔细看了看那方子,摇摇头:“非也。这虚空之境的仿品更为精致,这方子就太潦草了。不应该是一人所为。至于仿虚空之境的应该是五蠹。” “怎么看出来的?” “我同五蠹交过手,他的聪慧几乎无人能敌,洗髓的原理又不难,若他仿成这样子,那除非他早就死透了,拿一只手瞎涂抹的。” 即墨和古浪睁大了眼睛,这五蠹就这么厉害吗? “唔,不过能知道这东西是五蠹制的,想必跟五蠹关系不浅。空间法宝,就算在上古时代,也是个稀罕物。”老帝君又补充道。 “所以,此番异动,的确跟五蠹有关了?”即墨与古浪对视一眼,一起问道。 “这东西是你的吧。”老帝君拿起真的虚空之境冲古浪说道。 “是。是小仙在人界游历之时所得。” “嗯,是昊天的东西。”老帝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古浪,突然伸出手来把住他的脉,登时一股赤色神力冲进了他的身体,古浪脸色顿时涨的通红。 “爷爷!你做什么?” 即墨大惊失色,刚站起来想要阻止老帝君,却看见他又疑惑地咦了一声,古浪“砰”的一下栽倒在桌上,脸色却渐渐恢复了正常,呼吸也渐渐平稳。 即墨吃惊地望着老帝君,老者却笑呵呵地:“无妨,我看看他的前世轮回而已。别紧张,怕你吃亏。”这次的笑容倒是十分地情真意切。 “如······如何?” 第三十四章 辛荑的情谊 “唔,太干净了。”老帝君摇摇头,“看不出来。” “那,我是否需要提防他?”即墨被自己的爷爷这么一出吓到了,忙问道。 “或许是我多心了,他有这虚空之境,气息比一般人纯净些,想必是应该的。没事了。”老帝君提了提他探看古浪的原因,这是即墨也早就注意到的事情,因此她倒是没有在意。 “每年这个时候,那个人都要来找你吗?”即墨更为在意的显然是另一件事。 “嗯,他每年来找我都是寻求自己的解脱。有些怨恨,随他去吧。” “哼,说的轻巧。” 老帝君还要继续劝说她,却看到古浪渐渐醒转。二人十分默契地闭口不言。 古浪醒来之后便看到面前摆着一杯水,老帝君冲他真诚地笑道:“抱歉,本尊是探探你的仙气。你知道,对阵恶魔道的仙人至少得洗髓成功才好。” 他点点头,心下自然有别的想法。不过显然人家都为自己的唐突道歉了,他不好再多想,反正至少自己在这老帝君眼里过关了。 “嗯,爷爷,您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五蠹吗?”即墨想了想,问道,“我们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只听辛荑的话,难不成我们找个辛荑来啊?” “其实,我们也可以做饵,不过至少得找到能吸引五蠹来的点。”古浪也补充道。 “其实五蠹的确只听辛荑的话,他智计出众,恐怕一般的饵他上不了当。”老帝君却站起来去一个壁橱之中取什么东西去了,“世人皆道辛荑早已身死道消,其实不然,她至少还有一缕神魂留存于世。” 说着老帝君拿出一个布包朝他们走来,掀开便看见一卷竹简,老帝君将竹简铺开,“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传记,这整卷书,都记着战神辛荑。” 即墨古浪十分惊讶,这烛九阴如此惦念辛荑的吗? 老帝君却忍俊不禁起来:“世人皆说龙生性淫,可他们都不知道,烛龙一族的族长曾痴恋一女子半生,到女子死后也因为相思之疾,郁郁而死。” “竟是如此!”即墨显得更为吃惊。 老帝君点点头,娓娓道来封存在上古历史中的那段往事······ 辛荑此人,严格来说,和昊天乃是一人双面。他们都是盘古的巨大身躯消弭于世间而遗落在混沌中的精神所生。 昊天上帝,乃是盘古精神中象征真诚、理解、无私、智慧与正直的意志所化。他就好像一个没有任何欲望的神明,一直以来都从没有表现出除悲悯之外的情感。因此他能不偏不倚地创造出这个大千世界。 而辛荑,恰恰相反,她是盘古大神的欲念所化,她有求知欲、求胜心、还有情欲--她自从出了混沌便开始毫不停歇地与人斗法,不仅提高自己的斗法神力,甚至踏遍了世间的每一寸土地。 那时她的求胜心占了所有欲望的上风,直到她遇到第一个无法打败的人--昊天。 辛荑这个人十分较真,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昊天,可惜都落败而归。 越败越战,越战越勇。 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竟在一次次的挑战之中,爱上了那个永远悲天悯人,却从不小看自己,认真对待每一次战斗的神--她有许多手下败将都栽在了轻视她这一关。 可是,昊天此人全无情欲,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更何况,他一直都把辛荑看做自己的妹妹--毕竟是他把辛荑带出了无边混沌,他对辛荑的感觉,永远都是看待自己的子民一般。 辛荑在一次又一次的胜迹之中打出了名声,招揽了一批拥趸者。起初她只是带着自己的拥趸者去寻找对手,打败对手。可后来,她却带着这群拥趸者们帮昊天开疆扩土,镇压恶神。 但是,辛荑又不算是昊天的绝对下属,她仍然会时不时地去挑战昊天,然后被昊天打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被自己的情欲和求生欲折磨的痛不欲生,每天都好像有两个自己在拉扯:一个说去战斗,一个说放下刀剑······ 直到有一天,五蠹知道自己尊崇的主上如此痛苦,便给她出主意,让她色诱昊天,让那尊神明爱上她,然后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也算是一种胜利。 辛荑觉得自己从未尝过如此胜果,自然便依着五蠹的话去做了。 五蠹为她出谋划策,何时出行,何时发出挑战,又在何时恰好显示自己的柔弱······终于,昊天陷入了她的柔情陷阱。 辛荑也沉浸在了完美的爱情中,二人相亲相爱。辛荑自然也心甘情愿为他驱使,帮他镇压一次又一次的叛乱。二人还携手共建了恶魔道。 辛荑与烛九阴的挚友感情也是在一次又一次并肩战斗中磨砺出来的。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昊天有了情欲后,其他的欲望也在疯长--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打开欲望的阀门如此容易。 他作为创世神,有了七情六欲,行事再难以保证公平公正。 甚至,他已经不甘于成为一个孤独的秩序维护者,他的权欲是继情欲之后更突出的欲念,他要做天下的帝王!他舍弃掉原先鼓励各界自行繁荣的理念,要成为各界的绝对霸主,要各界俯首称臣! 我们的创世神不再公正,我们的创世神拥有了绝对的杀伐决断,那么是不是如此欣欣向荣的世界将不会再有? 所有人都将生活在权欲的乌云之下,没有自由,甚至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不定什么时候惹昊天生气我们就神魂俱灭了! 这股恐慌很快便蔓延到了四海八荒。 终于,大家都受不了了,一同偷偷起义,子民推翻昏庸的帝王,众神魔穷尽自己所能引诱拥有欲望堕入魔道的昊天在天外天享乐,不要出世。 可是没有人能消灭他,他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那时候,辛荑本来不相信自己深爱的昊天会是人们口中的恶魔。 她镇压了恶魔道一些逃窜的大魔兽后,曾经到天外天,想要质问昊天人们所说是怎么回事。 却看见昊天在与几个美人把酒言欢,他口中叼着美人们为他剥好的葡萄,对辛荑很是轻蔑地笑,还对她说:“你若能像她们这样服侍本尊,本尊怎么舍得让你南征北战?” 当时辛荑就被气的离开了天外天。心碎不已的她想起烛九阴曾对她说过,有一个地方可以剥离神的情丝,让神彻底遗忘这份感情,却让它永远流传下去,以证明这份爱曾经存在过。 辛荑便去了那个地方--她最终依然舍不得她付出一切的爱情随风而逝,她决定把这个故事挂在那个隐秘的地方,悄悄流传。 再然后的故事大家就都知道了,辛荑请求昊天最后去封印恶魔道,让恶魔们永生难出那个空间。 之后燃尽神格封印昊天--没有人能杀得了昊天。 可是,无人知晓,辛荑还有一缕神魂,永远地留在了那个隐秘的地方。 “所以,辛荑的情丝,至少还活着?” 即墨第一次听到上古神的爱恨交织,心中对于辛荑如何劝动堕入魔道的昊天去封印恶魔道的疑惑也终于解开了--大约是因为昊天心中还有的一抹爱恋,辛荑也是他真真切切爱过的人啊。 “对,所以,你们可以去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些辛荑的气息,引来五蠹。虽然在那个断情石上挂着的情丝是会隐没所有主人气息的,你们真的只能碰运气。” “那地方在哪儿?”即墨心直口快。 “昊天被封印之后,天地间曾有一次大变,天外天附近都变了模样。那地方,不知漂流到了何处。”老帝君摇摇头,“这里是方外谷,就是离天外天最近的所在,也是原来保存辛荑情丝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帝君是来这里寻找辛荑的吗?”古浪很是好奇老帝君看样子好像常住于此。 “哈哈,非也,老夫是随便寻个闲适地方,安度晚年。”老帝君爽朗大笑,又冲着眉头不展的即墨道,“你娘的祖先原先是辛荑的侍女,辛荑死后她才去鹊山定居。我知道剥离情丝那天辛荑带了她去,还是你娘告诉我的,也许她们这族有什么秘密,你也该回去看看你的外祖母了。” “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即墨郑重地谢了祖父,正欲告辞--天地浩劫的降临迫在眉睫,可他们的诱饵却需要运气去寻找,还是抓紧时间的好。 老帝君却说她最近受伤并未痊愈,先留几天,他来给她疏通一下经脉再说。 几日过后,即墨终于恢复了十成十的功力。而古浪也被老帝君照顾了一番,终于可以驾驭一点微弱的火法术了--仙人驾驭仙气,再不会受灵根所限,古浪也着实算朵奇葩了。 二人一切准备就绪,便踏上了北边鹊山之行。 天朗气清,微风拂面。 古浪想着昊天辜负了辛荑的一片情谊,他对一个女子珍而重之的感情弃如敝履,心中突然觉得十分烦闷,有一股燥热驱散不得! 眼睛不自觉地看着前面的红衣女子,想到她在云雾中曾游说自己去追求别的仙娥,心中越发得不舒服--自己绝不是昊天那种三心二意之人! 他的心中好似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告诉即墨!告诉她!你会珍惜她!你不会辜负她! “即墨。” “何事?” “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 “呵,喜欢什么的,不都是情丝作祟吗?你没看见辛荑跟昊天的下场吗?”即墨转身对着古浪道,“我说过,我不需要伴侣,不需要情丝的牵绊。” “我不会的,昊天是由于太过纯粹,才在七情六欲生出之前未能把持住自己,我不会的!” “不,所有人都会移情别恋。” 即墨的表情越发苍凉,不知道是想起了辛荑一片痴心错付,还是想到了她的母亲--这几次与即墨同行,古浪早就推断出她的母亲是她的伤痛所在,再想到她对自己父亲的态度,约摸她母亲的死也跟她的父亲脱不了干系。 “可是你的曾曾祖父终其一生都爱着辛荑!你为什么不信我也可以?”古浪不由得声音提高了几分。 “哼,是吗?那怎么会有我?”即墨嘲弄地看着古浪,“对于我的曾曾祖母而言,难道,夫君爱上辛荑,不是负了自己吗?” “那是······那也许,不是真爱。”古浪想了想,“我会一直喜欢你,不会变心!” “呵,我不需要,更何况,不是真爱都能一起生孩子,你们男人,都是如此随性之人?” “······不管他们,即墨,我在凡间见过无数貌美女子,也见过无数红衣女子,却都敌不过那日你在临渊台上闲适自在的惊鸿一瞥。”古浪沉默了一会儿,十分平静地开口道,“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会一直在你身后的。” “随意。” “也许喜欢你,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 古浪坚定地看着她。 即墨感觉这番表白与弱水之滨不太一样,但具体哪儿不一样,她说不上来,大约是这个男子,好似褪去了昔日的弱势,收起了所谓的温柔攻势,让人无端生出了一抹踏实? 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平静如水,没有最初表白时要溺毙人的温柔,但是却多了一丝深沉,仿佛是在告诉自己:我是认真思考过才决定继续喜欢你,你接受与否,我无力干涉,但请你不要揣度我是抱着其他目的才来向你表白心迹。 “随便你,与我无关。” 即墨深吸了口气,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辛荑,想到司命写的无数爱恨情仇······女子,果然根本不需要情爱的束缚。 她强压下自己心中那么些许悸动,十分镇定地转身朝鹊山的方向走去。 我,真的不需要,不需要去依赖别人! 小时候母亲告诉我的,不要去依赖她,不要去依赖父亲,脚踏实地修炼,只有自己的强大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我也不需要去依赖一个有好感的男人!不需要! 即墨看着天空,脚下一步步地走着,好像有些仓皇而逃的感觉。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受到了那个故事的影响了吗?为什么现在想来想去,都在想后面的那个人,那个弱到不起眼的仙人呢? 古浪在后面亦步亦趋,二人走着走着,便看到前面有个着黑衣的人影,坐在那块墓碑之前,喃喃自语。 墓前放着一把清雅的兰花,三炷香的烟袅袅上升,在空中打着一个又一个圈。 那男人转头看着即墨,眼眶泛着红,想必落了许多泪吧。 即墨看到他转身就走,却被古浪拉住。 那人说:“我来给你娘上柱香就走。” 第三十五章 魂兰庄里的不速之客 鹊山,紧邻鹊口山,其上多魂兰,其华青蓝,佩之不惑,食之复生。 这里是即墨的母亲青岚的故乡,也是她出生的地方。而眼前的黑衣男子,正是她母亲心心念念了一生的昭曦神君。 即墨静静地看着钟山的这位神君在她母亲的衣冠冢前悄然落泪,突然心生嘲讽:娘亲,你生前未能得到的宠爱,竟在你仙道陨落之后降临了,你是高兴还是烦忧呢? “我来·····给你娘上柱香。”昭曦神君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生前你不知道珍惜,死后倒来献殷勤,你做样子给谁看呢?”即墨的语气冷冷淡淡。 “即墨!有些往事,你不知晓,就不要妄加揣测!”昭曦神君突然对着即墨大声呵斥道,“你小小年纪懂些什么?人生哪有非黑即白之事?” “呵,黑白是非,你找你的一十八位情人评判去吧,与我何干?”即墨却再不想与他再多纠缠,拽着古浪便往鹊山魂兰庄走去。 昭曦神君站在原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垂下了眼,看着他手中的一枚小剑--他近来才知道青岚的心意,她死前给自己留下了她的情丝,说明入了轮回的她,与自己也再无可能了。 古浪在后面跟着即墨,他能感觉到即墨的心情十分不爽,正想着如何开口安慰她,却听见她说: “我是不是很无情?” “······” “其实,我娘也不算他的正室,虽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那步。而我,是个意外,” 前方渐渐有采茶的姑娘身影显露出来,即墨却停下了脚步,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对他诉说心中的烦忧。 “他向来在外面沾花惹草,有次玩过了火,他不知对鸟族的公主说了什么胡话,她竟然当是我娘强逼着他成亲,为了真爱专门上鹊山来找我娘的麻烦。” 她顿了一顿,突然笑道:“我娘,虽是魂兰成灵,不知为何却很能打,直把那鸟族公主打成了秃毛鸡。哈哈,这还没够,还打上了钟山,要问问她的未婚夫,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巧,那秃毛的鸟族公主也在,正哭的梨花带雨,他却在对我娘连连道歉。那场面,想想就觉得好笑。鸟族的公主自然气的够呛,气冲冲地下了山······我娘每次跟我这么说,都笑的前俯后仰。” “后来呢?”古浪想着那场景,这昭曦神君是很爱即墨的母亲才对,如何能到如今这个地步? “后来,我都长到了千岁,嗯,大概就是你们凡人七八岁的模样,他们依然没有成亲。甚至我都没有见过他几面,娘亲总是说爹爹在为天界南征北战······可是你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一个人想瞒就能瞒得住的。自我记事以来,外祖母就十分不喜欢我,对我的父亲更是绝口不提。 “托我许多魂兰朋友的福,那时我才知道娘亲早就被退亲了,可她放不下那个人,还是决定把我生下来。外祖母觉得丢人,更不给我们好脸色了。其实整个魂兰庄,都不怎么待见我们母女。 “再后来,就是昭曦在外征战受伤垂死,我娘就义无反顾地去找他,照顾他,她还拼死用自己的妖丹去救他。可到头来终是痴心错付,再次醒来的他居然都不记得自己何时撩拨过这样一个女子,竟无视我娘,反把鸟族的公主当成了救命恩人,宠着爱着。” 古浪吃惊地看着即墨,他可以想象得到即墨儿时的生活是如何受人非议,她母亲仙逝之时又是何等悲痛。 “我娘一怒之下回了鹊山,可是失去妖丹的她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回来后她只对我的课业越发严厉,却对她如何受伤绝口不提。 “有次她同我说她要出去一趟,那次回来她便再也没能撑过鹊口山,在那里香消玉殒。我扑到她跟前,她临死前温柔地看着我,让我回钟山去,我爹住在那里,她说那里才是烛龙的家,魂兰庄不是。” “我从小就羡慕有爹的孩子,虽然我不知道我爹为什么不要我娘,但是他一定会认我,那时我就可以当面问问他了。可当我好不容易上了钟山,只听那人很是嫌恶地说了一句:‘竟然是那个女人的女儿,真是阴魂不散!’” “即墨······”古浪走上前去,这样的悲伤故事人界并不少见,他想安慰一下即墨。却听她继续道: “后来,我陆陆续续从钟山那些仙侍的口中拼凑出了当年的真相--退亲不过就是他们的帝君又看上了鸟族的公主罢了,我娘编的故事只是为了安慰我,也是为了安慰她自己。” 她抬了抬胳膊,之后转过身来冲古浪笑道:“虽然我没有个疼我爱我的爹爹,可是有个宠我教我的爷爷,我还是幸运的!不过,你就歇了安慰我的心思吧,我没事,他于我而言,不过一个陌生人罢了。” 说罢又转过身去朝着魂兰庄坚定地走去,但古浪看到了,她的眼尾明明在微微泛红,她在故作坚强。 无怪乎她看到石萋拼死护着骆玉之时会动容,无怪乎上次她在鹊口山神力疯长,恐怕鹊口山对于她而言,已经成了提醒她失去娘亲的符号,已经成了她一个过不去的坎。 想着二人便走到了魂兰庄附近。 不愧是天界神草成灵的地方,此处位于鹊山山腰,庄前一片茶田,清香扑鼻。这会儿正是嫩芽遍生的采茶时节,许多采茶女在田中采茶谈笑,很是活泼。 茶田后便是绿树成荫,其间黄发垂髫,怡然自得。林林总总十来间草屋缀在林荫之中。再往深了走,才是魂兰庄的人们聚集的庄子,街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以物易物,日子过得很是和乐。 单看这热闹氛围,魂兰庄并不像会排挤他人之人,古浪越发疑惑了。却看即墨一言不发在前面走着,也不言不语地跟着她。 二人一直走到了魂兰庄深处,却是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直直地立着一柄巨大的宝剑,此剑剑柄高耸入云,剑尖好似深深地插在鹊山之上,直叫人叹为观止。 “这是魂兰之祖相思子的佩剑。”即墨看古浪一脸叹服的模样,主动为他解惑,“相思子死后,便用此剑插于此地,震慑妖魔,护佑她的后人生活顺遂。” “相思子,便是辛荑的侍女吗?”古浪对着剑身深深作了一揖,以敬其主,想到老帝君所说,便问道。 “正是。即墨,你来做什么?” 即墨还没有讲话,却见一个手扶拐杖的老婆婆沉声回道。那老婆婆着一身墨蓝色的服饰,额上绘着一朵魂兰花,一双眼紧紧盯着即墨。 “外祖母,我来是有事相询。”即墨很是恭敬地行了礼,“我们现在需要找辛荑留存于世的情丝,祖父说您这里也许有什么线索。” “找她做什么?” 这老婆婆正是即墨的外祖母青黛,也是魂兰一族的现任族长。听到即墨所言,她的眉拧到了一起,狐疑问道。 “为阻止天地浩劫。” “进来说。” 魂兰一族的人信息十分闭塞,她们在鹊山居住了千万代,向来是自给自足,根本无须出山。而妖界从来没有什么一统的说法,她们更是专注自身便够了。也因此,此番外界的动荡,丝毫没有影响她们。 即墨与古浪跟着青黛朝着那柄利剑走去,不知青黛施了什么法,他们三人突然都到了一处石殿中。 这石殿正是魂兰庄议事之处,没有魂兰血脉之人的引领,旁人压根进不来,石殿之后便是魂兰庄的藏书阁和族长的洞府。 “天地浩劫?怎么回事?” 即墨从初遇古浪的瘴气、小山河秘境的崩塌、侵占千群身体的白羽君和鼓动骆玉杀人的阴鬼老人,到魅影受五蠹挑拨修炼力王和鹊口山初次与那瘴气交手,都简单地描述了一番。 又提到人心动荡,许多凡人心性已经不再坚定,天地浩劫眼看就已经降临了。因此他们想借辛荑的气息引五蠹出来。 “我竟不知,祖辈所说的预言,真有一天能成真。”青黛看上去很是古板严肃,此番眉头又皱的死紧,“五蠹,他怎么会出来兴风作浪?” “前辈,此话怎讲?”古浪和即墨都听出了青黛话中有话,忙追问。 “哼,若不是五蠹,辛荑她老人家何以坠入情网,最后落得个剥离情丝,肉身毁灭······身死道消的下场!”青黛恨恨说罢后又抬头疑惑道:“不过,五蠹不该出来的,辛荑亲手将五蠹形神打散后她才陨落的啊?” “所以,此事与五蠹没有关系?”即墨越发觉得此事扑朔迷离了。 “也许,五蠹也在哪个地方留下了真身,辛荑没有真的把他打死,而他现在终于修养好了才敢出来,不然他何以等了这么久呢?”古浪却仍然觉得此事与五蠹脱不了干系,也许五蠹一直在养伤,不过显然他与辛荑已经决裂了,那他这次出世又为了什么呢。 “也许吧,他毕竟是辛荑的军师,知晓剥离神魂的法子也不为过。”青黛肯定了古浪的想法,却又朝即墨的方向冷哼一声,“哼,这还不都怪烛九阴吗,你们烛龙一族,永远都这么多事!” 即墨却很是淡定地忽视了自己外祖母的怨气,继续问道:“那外祖母可知,辛荑情丝所在何处?” “若真是五蠹,冲辛荑而来,那辛荑的最后一缕神魂,岂不是也保不住了?”青黛却很是纠结,“更何况,他们早已决裂,辛荑的气息真能把他引出来吗?” “不知,但现在没有别的法子,我们总要试试。”即墨一向直接,丝毫没有考虑到她外祖母的前一句话。 “请族长放心,我们定然能将辛荑的情丝保存完整。”古浪比即墨就细腻了许多,“辛荑生来就喜欢走走看看,甚至还在她的手札中绘制了四海八荒最初的模样,她必定也是想要出去见见天日的。” “唔,也是,老祖必定也是希望主上重见天日的。你们随我来吧。”青黛倒没注意什么手札不手札,只是想起祖辈们念叨了亿万年的辛荑轶事,她的确好动,登时觉得此事不管成不成,辛荑的一缕神魂能出来见见如今的六界,想必是极好的。 青黛带着他们穿过石殿与后面的洞府,从藏书阁中取了一枚玉简,往山的深处走去…… 突然,即墨停住了脚步,道:“阴气!外祖母小心!” 青黛还未能反应过来,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贴着她的脸就划了过来!她的身手早已迟缓,但顾不上想别的,先把玉简紧紧地攥住--果然那黑影开始跟她抢手中玉简。 即墨身形一动,古浪只觉得一道红影快得让人看不清楚,一拳将那黑影击退。他急忙召出水木困阵,朝黑影退去的方向施展而去。 谁知黑影马上就要摔进水木困阵之中,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了过去,硬生生地躲开这道困阵,倏忽一下便没了影子。 青黛着实被吓了一跳,这地方怎么会有外人? 古浪急忙扶着她快倒下的身子,为她画了一道碧水境--这青黛看来十分不善斗法。 即墨眯了眯眼,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股阴气,夹杂着一股千机门人本命牌碎后特有的腐气,可不就是骆玉那便宜师父阴鬼老人吗,看来这出好戏,有人解答了。 想着便闭上眼睛--以神魂捕捉那抹阴气比用眼睛找要轻快地多,虽然那黑影还在不停地变换着位置。但他那点功力,或许能从当日受伤神力受限的即墨手中逃脱,但今天,乖乖受死吧! 即墨突然一展红绸,朝着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一甩,突然有个黑影被打翻在地,吐了一口青色的血。那血一落地霎时便化作了几只青虫,想要往不同的方向逃窜。这自然没有逃过古浪的眼睛,几道水柱便把青虫消灭得一干二净。 一道红绫往下一扑,那黑影已然被捆的结结实实。古浪则是伸手画了一个巨大的空间禁制,将他们几人全都笼罩其中,隔断了他们所有人的气息。 这下,外界的幕后黑手不会再循着阴鬼老人的气息来灭口了吧。 待一切准备就绪,即墨走到那面色灰白的黑影面前,轻笑道: “哎呀,阴鬼老人,别来无恙啊。” 第三十六章 五蠹的第一步 “怎么说的那话?瞌睡的时候有人送了枕头过来,这真是天下一大乐事啊!”即墨看着阴鬼老人,难得心情舒爽了许多,“来吧,咱们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 阴鬼老人却是面色惊恐,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的隐匿之术早已登峰造极,怎的还被这女人给揪了出来?明明当初,她都没有发现自己啊。 “你想什么呢?别怕,姑奶奶一时半会儿,不杀你。”即墨笑靥如花,“至于一会儿以后,你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的了。” “你……你怎么会发现我的……不应该啊……”阴鬼老人还在喃喃自语,“……他明明说这里没有力量强大之人啊……果然是让我来送死的吗?” “谁跟你说的?是不是五蠹?” “……不,不,我不能说!说了会死的!” “你说了会不会死不一定,但你不说一定会死,你觉得呢?” “……我不敢,我不敢……” 即墨看阴鬼老人脸色越发惊恐,是死也不敢开口,有些束手无策。这分明是吓呆了的模样,难道自己恐怖如斯?她下意识地看看古浪,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如果说,我们能保证你的安全呢?”果不其然,古浪接过了话茬,“你害怕的不就是像白羽君一样被灭口吗?” “你……你说的是真的?能保我不死?”阴鬼老人终于换了一句话,懦弱地抬头看着古浪,小心翼翼地询问。 “此处现在是万分安全,我已经将咱们的所有气息都隐匿起来了,你不必惊慌。” “我不信!我的隐匿之术也已经登峰造极,可还是被这个龙族的女人揪出来了!”阴鬼老人指着即墨理直气壮。 “我……就你那点道行,别丢人现眼了,还登峰造极呢!”即墨翻了翻白眼,这人居然敢质疑她的力量? “……是因为你道行比她低了许多的缘故。”古浪也十分耐心。 “哦,对,我现在不比以前了。毕竟我才出恶魔道没有多久……”说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捂住嘴盯着前面几个人。 “说实话,我觉得他脑子不大好使……”即墨看向古浪,“这人能有多少有用线索啊?骆玉那小子怎么被他骗的?” “……” “我告诉你!骆玉杀的人都是该死的人,他们反正会被白羽君那个死变态吃掉,我让他们少受点苦,骆玉那孩子也高兴点不是?”阴鬼老人听到即墨的话,也开始不满,急急忙忙反驳道。 “……你跟白羽君都是从恶魔道出来的,怎么一点都不团结呢?”即墨越发觉得阴鬼老人不像个正常的神了。 “谁要跟那个死变态团结啊!一天天的,就知道拍马屁!跟个墙头草一样!你再说我跟他同源,我要生气的哦!”提起白羽君,阴鬼老人突然义愤填膺起来,吐槽完他又开始低落起来,“不过,那小子比较可怜,听说被主上给灭杀了,那么会拍马屁的人,远在千里之外就被主上毫不留情地抹杀了,我们太难了。” 众人看阴鬼老人说着说着,眼里就翻出了泪花,心下一阵无语。 青黛这时缓过来了,走上前来,将手放在他的额上,一道幽蓝的光芒自她掌中泻出,罩住了阴鬼老人的脑袋。 片刻,她收回手来,却见手中多了一只黑色甲虫,伸手一捏,那甲虫死的干干净净后幽蓝的光才渐渐消散。 “是五蠹的手段,他常用这些下作的手段控制别人。”青黛嫌恶地擦擦手,“行了,你现在安全了,这东西我都给你取出来了。” “五蠹这阴毒法子,辛荑知道吗?”即墨想起辛荑的手札中记载的东西好像都不大好。 “不知,若她知道,手札中必定会写。”没想到古浪却十分肯定地回答了她。 “不错,辛荑古神不屑于去控制别人。”青黛也十分肯定,这下即墨才终于抹掉了脑子里对辛荑的另类想象。 “你……你怎么做到的?”阴鬼老人自然更为了解这个手段,“我,我真的解脱了!” “别慌,我们这关,你还没过呢!”即墨找了个石头,随意地坐下,“来吧,你绝对安全了,咱们好问好答,合作愉快。” “唔……只要我乖乖说了,你们就能放过我了吗?”阴鬼老人这会儿不敢杠这位大神了,“不过,我位分低微,可能有些东西,了解的不是很多哦……” “无妨,把你知道的,猜测的,都告诉我们就好。”古浪却接茬道。 即墨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明显还觉得这人脑子不够灵光,她深切地怀疑自己会把自己问毛。因此古浪仍是问话的第一人选,青黛也寻了个安生地方,攥着那枚玉简,坐了下来。 “你是何人?何时自恶魔道脱逃的?” “老实说,我本是冥界一块普通的石头,只是恰巧在相柳死后借其死气成形的……但是我用那些灵气,仙气,阴气什么的修炼,根本没个起色,修为增长太慢了!我就借其他什么的死气来修炼,刚修出个模样来就被昊天扔进了恶魔道里。”阴鬼老人很是委屈,“那恶魔道里我老受人欺负呀,就认了个老大肥遗。前阵子,大概人界时间五百年前吧,老大跟我说,他的朋友来救他了,然后我们就趁着一个什么灵睡着的时候,偷偷从里头逃出来了。” “你们出来以后都做什么了?” “就分六界的任务啊,我们这一派跟夫诸那一派,就是白羽君那死变态那派,一旱一涝,主要是为了扰乱人界。只要是尸横遍野,我们就能继续修炼,顺带着给主上多整点不死人兵团。不过上次你们去千机派的时候,我们还在第一步呢,就被你们破坏了个彻底。” “不死人兵团是什么?” “我是负责蛊惑人心,挑唆他们,给我们供养分的。不死人兵团我了解的不多,不过听说是把人做成傀儡,然后皮肉什么的弄得强悍点,以后要护着主上的。” “力王……”古浪与即墨对视一眼,看来那边叫他们不死人兵团啊。 “你知道五蠹是谁吗?” “嗯,上次听老大说漏嘴了,他就是救我们出来的人。”阴鬼老人看看他们,“但他不经常出现,听我们老大说,五蠹是军师,能直接见他的只有四名魔使,然后魔使再将消息传给十二元魔,唔,我们老大就是元魔之一。” “你们的主上是谁?” “我们的主上是上古时代赫赫有名的强者辛荑神女!这天下安定她老人家居功至伟,凭什么都让昊天享了美名去,我们都不服!” “一派胡言!战神辛荑怎会跟你们这群邪魔外道同流合污!”青黛第一个暴起,狠狠地呵斥他信口雌黄! “切,你爱信不信嘛,她老人家在上古时代可是唯一不嫌弃我们的人,还跟我们老大把酒言欢!只是后来昊天给她老人家灌了迷魂汤,她才帮着昊天把我们封印进了恶魔道。” “胡扯!”青黛举着拐杖就要上来打人,却被古浪拉住了,“辛荑当初要不是听信五蠹的话,怎么会落到燃尽神格封印昊天的地步!五蠹才是罪魁祸首!” “族长息怒!”古浪却觉得十分好奇,“你们那个时候还能自由进出恶魔道?” “嗯,昊天虽说建了恶魔道,但并没有封死,他只是把不服他管教的人流放了而已。恶魔道中的浊气,说实话,更适合我们修炼。那会儿出去只要不惹事,昊天懒得管的。哦对了,也就我们这些法术低微的能出去,恶魔道出口有禁制,我老大那种水平的就出不去啦。” “你听谁说辛荑是你们的主上的?” “唔,老大说的啊。他其实只服气辛荑古神一个人,别人哪儿能指使得动他!他们十二元魔听魔使和五蠹的话,层层传递消息,也只是因为五蠹不方便见这么多人,不然影响整个布局。不过为了保证行动能顺利开展,我们每个人都被中了蛊,就刚刚那个。若谁要是反叛,当场灭杀。” “布局?哟,你们布局干什么的呀?向天界之主宣战吗?”即墨越听越觉得这是邪教,讽道。 “唔,之后的布局知道的不多,但是第一步,肯定是先把我们的主上复活!他们说辛荑古神的元神就在这里,才派我来偷的。” “小子,你知道的不少嘛,竹筒倒豆子一般给倒了个干干净净,怕不是专门来给我们假消息的吧?”即墨看古浪一副沉思的模样,反而怕他被这什么阴鬼老人给骗了。 “唔!其实……其实老大他人虽然好,但是,我觉得这个五蠹他图的事儿,不止是复活主上。我这辈子没别的盼头,就求能安安心心修炼,不被人欺辱。而且这事儿吧,我觉得不大有盼头。”阴鬼老人面上显出些羞愧来,“我不想再过动荡的生活了,好好活着挺好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投诚六界?”古浪倒没有冷嘲热讽。 他方才沉思,不过是假设他所说都是对的,那五蠹到底想做什么,竟然还需要辛荑的名头? “嗯,在冥界那会儿就这么想了,不过,没逃开。我被一股瘴气卷到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没多久,老大就过来找我,让我来魂兰庄偷辛荑的元神了。” “你怎么进来的!”青黛反应过来,“难道你一直在跟着我们?” “不可能,就他那点子道行,我会察觉不了?外祖母,您不要草木皆兵,好吧。”即墨回想了一下,她在外面绝对没有闻到阴气和腐气,不可能被这阴鬼老人尾随。 “额……我,我本体是石头,所以,这种都是石头的地方,对我来说很容易。”阴鬼老人又弱弱地插嘴道,“不过,我都在这里十来天了,也没个人影,我不知道辛荑神女的元神在哪里……” 他委委屈屈地指指墙壁,又指指青黛道:“但她拿的东西好像很重要,我才下手抢的……” “如果,你就来这里,不偷东西,会怎么样?”古浪想这人向往安定的生活,那他为什么还要听从五蠹的指挥,冒着生命危险来招惹他们。 “那个……蛊虫,是他看管我用的,如果要是我没有极力思索,或者透露什么消息,它会杀了我。” “我们怎么信你?”即墨决定单刀直入,投诚也需要投名状的啊。 “我……我没办法证明,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能让我活下去,我愿意为奴百年!不!千年!” 即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把阴鬼老人盯得冒汗。 “我有办法,看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青黛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示意他们跟她走。 即墨跟古浪更是将阴鬼老人禁锢得更狠,夹着他,跟青黛继续朝前走去。 没一会儿,方才的石殿便已经走到了尽头。青黛敲了敲石门,有一个小碗从壁上一处显露出来,只见青黛弄破手指滴出一滴血进去。面前哗啦一声,竟有一扇门缓缓打开。 其中天色明亮,比石殿中的光线不知亮了几分,令人油然而生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这里原来是一处剑冢,正中的石头上斜斜地插着一把利剑,正是魂兰庄中那柄利剑的缩小版。而剑的周围,生满了密密麻麻的魂兰草,许多都没有结成魂灵。原来,这里是魂兰庄魂灵的温床吗。 即墨他们惊讶地望着这处剑冢,这是即墨也并不知晓的所在。她儿时虽在魂兰庄长大,可并不受外祖母待见,于是她更接触不到这些内部机密,更何况,依着这地方的紧密程度,恐怕绝大多数的魂兰一族并不知晓。 “这里可以召出相思子。”青黛指指那柄利剑,“相思子并非魂兰一族,而是这把剑的剑灵。” “那这剑的主人,是谁?” “这柄剑,名唤相思剑,是古神辛荑的佩剑。” 第三十七章 风沙中的半妖 “相思剑?这剑是辛荑爱上昊天之后炼的?” “非也,这剑,是辛荑打败一对夫妻后所铸。那时她为这二人忠贞所感,为剑取名相思。” “原来如此。那我们要怎么知道这阴鬼老人所说是真是假?” 即墨思维发散了一会儿,便回归了正题,青黛所说的法子是什么呢? 古浪反是看到这把剑没有产生如即墨一样的疑惑,因为他知道,辛荑的剑灵相思子,最善洞察别人的弱点。不知是相思子成灵之后自行悟出来的,还是辛荑的作战方式养成了这样的剑灵。总之,辛荑写道:此剑之利,皆在通灵,可辨人软弱之处而攻之。 “你让阴鬼老人前来。”青黛却是向即墨招了招手,这意思即墨明白,要她陪同这阴鬼老人上前去,自己的外祖母还是很明白自身弱点的。 即墨没有废话,带着阴鬼老人便上前去。只见青黛用力将他的一缕发丝斩断,放在相思剑前一朵盛开的魂兰花上。细细看去,那朵花上还有几滴血。 须臾,花上出了幽蓝的光,将青丝轻轻地托于空中,只见阴鬼老人的那缕发丝在空中晃晃荡荡,晃荡了一会儿后,突然一点一点地燃了起来,那蓝色的火苗静静地跳跃着,空中没有焦灼的味道,好像人界常说的鬼火,即墨没欣赏一会儿,这缕发丝便被燃得不留一丝灰烬。 “他没有说谎。”青黛淡淡地宣布,“但他身上沾染了许多因果,恶魔道之人,相思子不能容他。” “所以说,他方才所说,可信?”即墨沉吟道,“那问题是,五蠹做这些事到底有什么目的?复活一个与他决裂的主人,他不会觉得危险吗?” “看来,只能当面问他了。”古浪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柄剑,方才这把剑,好似转了一下?此刻正是剑锋对着自己,时不时地还会反射几下剑光,晃一下他的眼。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啊?”阴鬼老人暗暗擦了汗,看来这法子还算靠谱,也没有给自己搜魂--搜魂的话,他的修为可就至少搭一半进去啊。 “你现在出去,不是找死吗?”即墨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如,去见见你的同门,让她教教你什么叫修行吧。” 即墨掏出一个锦囊来,又写了一道传讯符一并塞进锦囊之中,一把拍到阴鬼老人的身上,一道神力便把他送到了千里之外,骷髅山上,石矶娘娘的洞府之中……待阴鬼老人反应过来,便被石矶娘娘困住了,硬生生给他拦在了骷髅山上。 却说魂兰庄这边,即墨笑嘻嘻地同其他二人道:“我把他扔进妥当的地方了,石矶娘娘修行很是踏实,且她那洞府也能隔绝气息,想来,五蠹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他了。” “嗯,那我们一起问问相思子前辈,辛荑情丝的下落吧。”青黛对那人的下场不甚感兴趣,只淡淡道。 当下即墨与古浪二人也都没有再多嘴,有些问题,相思子也许知道得更多。 青黛赤脚走上中间的石头上之时又补充道:“相思子前辈为了完成主人的愿望--将她与昊天的爱情故事永远流传下去,她便封印自己,将自己流放到六界任意一个空间之中。她的手上,有辛荑的断情石,其中封印着辛荑的情丝。你们只能通过这无灵的剑冢进入她所在的空间,去找她,将辛荑的情丝带回来。如果你们一个月内仍然没有找到相思子,或者,没有获得辛荑的情丝,那么,你们将再也不能从那个空间回来。” 说完她便开始施法召唤。 “这任务还带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太坑了吧?”即墨听完这道规则很是无语,“外祖母,你确定不是在报复烛龙一族吗?” “即墨,我相信你,可以的!”古浪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喂,找人这件事有多麻烦,你不知道别说话!”即墨狠狠地瞪了古浪一眼,“外祖母,我能不能退出啊,不玩儿了好不好?” “喂……那那个空间多大,您总得告诉我一声吧,连点选择权都没有吗?喂,外祖母,我真的怀疑你在玩儿我啊!外祖母,你先停下来……”即墨看青黛吟唱地更加用心,反而慌乱起来,“我们好好商量下怎……” 一道淡红色的光芒自相思剑上射了出来,直直地打到正要冲上石头的即墨身上,她话还没有说完,唰的一下就不见了……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古浪…… 此时青黛方才停歇下来,她轻轻笑了笑:“也许,辛荑古神真的要归来了……” “可是,我怎么有点难过呢?”她唇角的笑还未隐去,眼角却流下了一滴泪,顺着她脸上的皱纹,一路滑落。 …… 此时,即墨仍然保持着那副脚蹬石块的样子,突然出现在了一个风沙漫天的地方…… 身后那个男子,看着她滑稽的模样,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呸!我这外祖母,确实是在整我吧。”即墨默默放下手脚,吐了一口沙子,咬牙切齿地道。 “咳咳,其实,即墨你应该想想,我们到底要怎么找。”古浪递给她一方帕子,“看样子,我们落的方位有些……” “有些偏差……我知道。”即墨狠狠地接过帕子,一边擦着脸上的沙子一边道,“喂!说好的人呢!说好的把主人的爱情故事流传下去呢!相思子,你是在逗我吗!” “唔,呵呵呵……” “古浪,你可真是老娘的克星啊!你这什么鬼运气!还相信自己,相信个大头鬼啊,老娘如今,真是相信自己呢!” 远远望去,红衣少女在朝着那个白衣男子手舞足蹈地讲话,一袭红衣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那抹动人的鲜艳,隔了老远,却依旧清晰可见。 离即墨他们很远的地方有三个人面马身的汉子窝在一个沙丘的背面,用手在额上搭檐,遥望着那边沙丘上的两个人,嘀嘀咕咕: “他们是什么人?好像跟咱们不太一样?”一个疑惑不已。 “而且在这样的天儿,敢站在沙丘上面,真是勇气可嘉啊,真的勇士。”一个慨叹个不停。 “沙暴就要来了,我们快去提醒他们,找个背阴的地方躲起来吧。”剩下的那个少年则是满心忧愁。 “看这天,没一会儿的工夫沙暴就要来了,你现在出去,不是找死吗?” “可是,可是,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葬身沙海啊!”那少年说着便站起身来,要往那沙丘跑去! “你别!你别冲动!”第一个说话的那人死死地拉着他不让他瞎跑,“他们跟咱们不一样,说不定人家是神明呢!” “哥你放开我,你看他们,完全认识不到危险啊!”少年十分执着地要挣脱他兄长的禁锢,却发现他的兄长突然之间松了手,他正准备扭头往沙丘跑。哪知一扭头,他背后竟然站着两个人! 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白衣。 女子一脸好奇的模样,那男子看上去却很是冷淡。 “你……你们怎么下来的这么快?” “嗯,我们看到你们了呀,就下来看看你们在嘀咕什么?”那女子很是俏皮,“你方才说,什么危险?” “危……危险,哦对,沙暴马上就要来了!快,我们快卧倒在这里!”少年才反应过来,忙拉着他们往自己方才藏身的地方去。 不巧的是,他们藏身的沙丘并不大,容他们三个人就已经十分紧张了,少年的同行之人显然都被吓傻了,一动不动,这少年登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们先来,我再去找其他地方……”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远处好似有沙沙的声音响起,这少年突然脸色大变,来回张望着哪里还有其他可以藏身的沙丘沙坑。 然而他还没有找到,远方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呜咽声,由远及近…… “阿酋那,快卧倒!”少年的哥哥急急忙忙去拉少年的尾巴,提醒他,“狂风神就要来啦,你不要命了!” “快,你们两个过来!”少年却是把古浪和即墨拉到了沙丘背面,他自己才卧倒在地,尽力将自己的上半身压得挨到地面。 “你这样不行!来我这里!” 那兄长正欲起身将弟弟拉进更安全的地方,却见远方的风终于挟着滔天黄沙朝这个小小沙丘扑了过来!狂风席卷着地上每一寸沙地,好像要把整个地皮都掀到天上去。 这个名叫阿酋那的少年果然不够安全,风眼还未能走到他们这边,阿酋那的马身已经被厚厚的黄沙掩埋了九成,恐怕再过一会儿,更多的沙子会把他上半身也全部盖住,那时这少年恐怕会窒息而死。 阿酋那的哥哥和另一个同行者极力拨动他面前的黄沙,看样子要为他挖个沙坑,也许这样,弟弟能离他们再近一些。 风声呼啸呜咽的声音响彻整个天地,三人显然都有些紧张,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穿越沙漠,没想到就遇到这样大的风沙,这可如何是好? 即墨与古浪此时才知道方才那少年跑出来是想提醒他们危险,登时觉得这几人都十分可爱。他们二人施施然地站了起来。 阿酋那他们三个人看到这两个人类如此不知死活,也有些慌神。赶紧大声叫喊他们赶紧卧倒!可风声吞没了他们三人的嘶吼,即墨看到了三人口型,安慰地笑笑。他们看到这女孩在这样的境地下还笑的出来,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这女孩儿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傻子…… 风眼朝着他们冲了过来,阿酋那的同行者使尽力气要拉阿酋那到这边的空地--那两个人的死活他们是顾不上了。 正吭哧吭哧使力的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周围好像没有砸到他们身上的强风和沙子了,一抬头,却看到那一个男子手中不知道出来个什么东西竟把他们都罩了进去,碧绿色的,还可以看到外面的黄沙盛景。阿酋那用手戳了戳那碧绿的边界,发现自己的指端却沾到了水。 即墨动动脖子,伸手随便捏了一个诀,便见方才还十分强劲的风眼好似转了个方向,生生把他们这边给绕了过去,临转向前有一股轻柔的风刮进这水罩之中,十分贴心地将埋住阿酋那的黄沙都刮了出去…… 没一会儿,沙尘暴已经过去了。古浪这才把碧水境收了起来,并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三个水袋递给他们,这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即墨目送那狂风离去,才转过身冲他们笑笑。 “请问……你们是妖神吗?”阿酋那呆呆地看着黄沙之上的二人,他们的身影好似十分高大。 “嗯?妖神?这是妖界?”即墨与古浪对视一眼,得到共识后朝他们三人很是爽快道,“嗯……算是吧!” “参见妖神!”这三人却诚惶诚恐地磕头,“我们无意冒犯您二老,我们这就走!” “等等!阿酋那,你是在担心我们被风沙掩埋吗?谢谢你。”即墨先郑重向阿酋那道谢,又问道,“你们这明明是好心,为什么说冒犯呢?” “妖……妖神不怪我们?”阿酋那更疑惑了,“我们半妖族,一向不受妖族们待见……” “原来你们是半妖啊,怎么可能啊,你们就是妖族的孩子,他们还不待见你们?姑奶奶替你们出气去!”即墨又开始捋袖子,却被古浪拉住了,他朝即墨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意气用事。又转向他们三人道: “我们想先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女说书人?最爱讲两个古神相爱的故事?” “说书人没见过,但是两个古神的爱情故事,我们都听过的!”阿酋那很兴奋,看上去这两个妖神不仅不嫌弃他们,甚至觉得其他的妖族做的不对,更想邀请他们去自己家乡了,继续道,“原来妖神是要找人啊,哈哈这沙漠没什么人的,离这里最近的就是我们半妖部落了,不如您们先随我们去,然后再打听?” 但他的哥哥也是拉了拉他的胳膊示意他先别讲话,又冲即墨他们说道:“阿酋那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没有见过。要不您往沙漠南边走走,准能碰上妖族的,那边人多,您大概能找到您要找的人……” “哥!为什么不让人……唔。”阿酋那话还没说完,就被兄长捂住了嘴。 “对啊,为什么不邀请我们去你们部落做客呢?”即墨大概知晓古浪是怕妖族人太多,他们招惹麻烦,不过看这阿酋那的哥哥,怎么会这么忌讳他们去做客,替他们出气的呢? “妖……妖神见谅,我们不是不邀请您……只是……”那人却慌了,支支吾吾的。 “无妨,我们不找妖族的麻烦,你不必害怕。”古浪一想便猜想这人也怕他们真的去跟妖族打架,挑起麻烦之后拍拍屁股走人,那以后妖族更有理由去欺负他们半妖了。 “哦……哦,谢谢妖神!我们的确不是妖族的对手,也只是想安稳地活下去……呵……”那人长出了口气,看来与古浪猜想一样,“欢迎妖神大人们去我们部落做客!” 即墨很想去半妖部落看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六界之中的半妖呢!闻言开开心心地道:“那我们就不客气啦,走走走!” 第三十八章 这空间竟是中古时代吗 阿酋那想到两位妖神跟着自己一同回部落就十分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同即墨他们讲了不少半妖部落的历史。 原来半妖部落是人族与妖族的后代聚居之地,背靠乌蒙山脉。而他们半人马部,就在半妖部落最外围居住。 说也奇怪,其实在整个六界大族的划分之中从未出现过半妖族,原因就在于人族与妖族结合,所生后代要么为人,要么为妖,成为半妖的几率几乎没有。 但乌蒙山脉附近的人族妖族结合之后,是有三成概率生出半妖的。 又因为半妖无法修炼,他们的实力远弱于妖族,常受旁的妖耻笑欺辱,而他们的后代也只能是半妖,人族又向来无法接受奇形怪状之人。因此,这些半妖,后来都迁居到了乌蒙山脉之中,以至于半妖,俨然成了本地特色。 即墨只从一些史书上看过,但她从未亲眼见过半妖,对这个神秘的部落早就充满了好奇。 现下听阿酋那的解释,她才知道原来半妖部落,会随着季节因食物的短缺和敌人的骚扰而时常迁徙,若没有人引领,甚少有人能十分准确地找到半妖们。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半妖本身就是人和妖的血脉,何以受到两族排斥呢?人族尚且不说了,他们向来恐惧未知之事,但妖族,如何会去欺辱他们的兄弟?这与她见过的妖族之人,不一样啊。 即墨正想着,便看前方三个半人马抹了抹汗,停下了脚步,从马身上别着的袋中取出些干粮。 阿酋那也轻轻拉扯了一下古浪的衣袖示意他二人停一下,并取出两块稞饼,冲他们不好意思地笑笑:“妖神大人,我们赶了不少路,需要吃点干粮。你们也尝尝我们的稞饼吧!” 即墨看了看天空,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半日,看这天色小金乌快要下值了。但她满眼里仍旧是黄沙遍地,这才拍拍脑袋:原是他们听阿酋那讲故事入了迷,竟忘了他们可以御风而行,生跟着这三个半妖的脚程走了这么半日。 “歇息一下吧,不过稞饼你们留着,待你们吃完,我们驾云载你们回家。”古浪显然也刚刚回神,“你们指路就好。” 三个半妖愣愣地看着他们,心想:原来妖神是可以驾云的?他们听长辈们说的故事里那些妖神大多是靠法器法宝才能在天上飞的,却不知他们原来还能驾云,好厉害啊! “对啊,你看你讲的太好了,我们都迷了进去,哈哈。”即墨却从阿酋那手里把两张稞饼都抽走,“唔,我还没吃过这稞饼呢,听说是乌蒙山的特产,来我尝尝。” 没想到,这稞饼看着不怎么起眼,吃起来竟十分清甜,即墨三下五除二就把稞饼吃了个一干二净。 即墨拍拍手,那三个半妖看她吃的香,又掏空了口袋,给她递了几张过来,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拒绝了这饼子,问道:“小兄弟们填饱肚子了没有?咱们这就走吧?” 半妖们忙吞下最后一口饼,不停地点头,好像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妖神大人”们就要扔下他们似的。 …… 没一会儿,乌蒙山脉便已经到了。 这乌蒙山脉延绵万里,诸峰并非一字排开,而是层峦叠嶂,竟隔出许多个不为人知的山谷。半妖部落就散落在这些谷地之中,无怪乎无人能寻到他们的踪迹。 眼前就是半人马的村子了,这里的人,无论男女,皆是人面马身。 他们落地之时,正被个抱着木盆打算去河边洗衣的妇人看到了。阿酋那认出这是他的邻家嫂子,正要打个招呼,不曾想那妇人却一声尖叫,扔了木盆就往村中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家快跑啊!妖族要来屠村啦!” “不是啊!提娜嫂子!”阿酋那急忙出声喊她,要追她去,不过没等他从云上扒拉下来,便有许多壮年半人马举着刀叉,小心翼翼地凑近他们。 阿酋那和他的兄长们一同走上前去为他们解释了一番,这些人才敢走到即墨他们跟前,赧然地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啊,我们不知道你们是阿酋那的朋友。快请进来吧。” 即墨初次见着这部落中人,是越看越新奇,古浪也不是个在意细节的人,只向他们点点头。二人便跟着这些壮年半人马们进了村子。 阿酋那很是开心地引着他们去自家做客,这孩子居然还是此处酋长家的少爷。即墨与古浪在心中思忖:这样也好,酋长知道的总归多些,省的再去找了。 然而,酋长却表示他也没见过什么说书人,不过却说有两个古神相爱的故事是听一个白衣仙子说的。 “白衣仙子?她在哪里?”即墨想到自己脑子那个白衣女子的背影。 “唔,仙子不久前才来的,说要给我们所有的半妖族讲个故事,现下应是到了翼人族吧。”老酋长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应是没错了。” “翼人族在哪里呢?” “唔,在乌蒙山的最里头,离此处还有些远。无妨,妖神大人们先歇息几日,容老夫好生谢谢您的恩情。” “这……”即墨略有些犹豫,外祖母说他们只有一个月,找不到相思子他们就回不去,可天地浩劫迫在眉睫…… 她正想拒绝,却听古浪说道:“也好,叨扰酋长了。不过酋长,在下有一点困惑……” “妖神大人,但说无妨……” “噢,在下并非妖神,唤我古浪就好。只是方才看你们的样子,好似十分惧怕妖族之人,可妖族不是一向和平吗?为何独独针对半妖一族呢?” “哦哦,古兄弟,这位是?”老酋长看向即墨,得到即墨的回应后知晓这二位是神仙,便点点头,叹道,“唉,未能升天的妖族们何时和平过啊……他们向来争强好胜,发起的战事不计其数,我们这样修炼无门的累赘,他们自然嫌弃了。” “等会儿,你们这妖族,和妖神不是一样的?首领也不是?”即墨听的不对,出口询问。 “正是。”老酋长也狐疑了起来,这难道不是六界常识吗? 即墨却觉得奇怪,明明现在的妖界首领皆可算作天帝手下,也算是位列仙班。为何他们还有妖族与妖神之分?这好似史书上记载的中古时代啊,那会儿天帝还未完全收服妖界,妖界如同人界一般,也需修炼化神或成魔。 她此时突然想到这里,古浪也想到了--他同白泽上神专心修行那一年补充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所以说……这个空间是独立的,还是……他们被传到了中古时代? 古浪甚至还知道,真正将妖族收复的大将,是中古时代末期的钟山少君--昭曦神君。 自昊天被封印,上古时代便真正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中古时代。 彼时天帝之位空悬许久,六界动荡不安,各界都不再服从神界号召,诸界群雄争霸。直到新的天帝任职,逐一收复六界,而妖界是最后被收服的。自妖界归顺天帝后,中古时代也正式划上了句号。 中古时代之后,便是神界的短暂繁盛期。那时因历任天帝都是神族出身,一时间神界风光无限。这一时代称为后古时代,而后古时代则是终结于仙族之人继任天帝之时。 仙人继任天帝是史上首次,也因此他赋予这个新时代新法之名。而这位仙人,正是开创肉身证道之路,主张能者居上,开办招摇仙学的玉清天帝。正托了这位仙人的福,即墨才能以区区八千岁任职钟山女君,并得到其他各界衷心的认可。 古浪看看即墨,他还知道,昭曦神君的奇兵就是出自乌蒙山。也就是说,假若这不是个独立的空间,也许,即墨会在这里碰到她仍是少年的父亲--那是不是说明,她对他父亲的心结就可以解开了呢? 即墨却不知道这个--她一向是看到昭曦二字就全翻过去的。她只为这时代困惑了一会儿,毕竟到底怎么回事,以后总会知道的。不过古浪只是因为这个问题就决定在这里多留几天吗?她还是觉得不妥,还是想现在就动身去,却听古浪又问老酋长:“可否让在下把脉看看?” “噢,请。”老酋长倒也不含糊,将手伸给古浪。 只见古浪认认真真地送了一丝仙气进去,闭上眼睛细细查探。没一会儿,他眉头便渐渐拧起,待睁开眼,又要求看看阿酋那三兄弟的脉象。如此一番查探,他好似终于鉴定了清楚。 即墨一直在看着他,见古浪睁开眼,眉头却一点未松,心下好奇,也上手去挨个探了一番。 结果却十分令人吃惊! 他二人对视一眼,对方眼中都闪过了然,原来如此。 “敢问二位仙人,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啊?”阿酋那也听到了他们说自己一神一仙,改口问着。 古浪颔首说道:“嗯,老酋长有六魂七魄,原是人族妖族的魂都集于一个身体之中。如若修炼,会有金丹与妖丹同时炼出,经脉承受不住。” “不过呢,好在你们这些半妖后代,六魂七魄已有三魂十分微弱,只需修炼功法压制住自身较弱的三魂,还是可以修炼的。”即墨显得比古浪就轻松多了,但阿酋那听着还没有来得及开心,又听她补充道,“六魂七魄啊,稍有邪念,爆体而亡来的可是比旁人快的多。也就是说,你们修炼的话,死亡的机率不知比旁人大了多少。” 这屋中的半妖们愣住了半晌,他们的心情起伏太大了--第一次听说自己可以修炼,这多令人振奋,可转头又说修炼很有可能死亡,这不是难为人嘛…… 即墨与古浪倒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激荡不已,只踱步出了这屋子,看这难得一见的乌蒙风光去了。 “我还是觉得,我们现在就该动身去翼人族。”即墨靠在一棵松树之上,冲古浪说着。 “嗯……可以再等等。”古浪却拿着一枚玉简,不知在看什么,回答得很是漫不经心。 “等天地浩劫来临,再把六界冲个七零八落吗?” “……” 古浪收起了玉简,他始终认为即墨要么就是辛荑的情丝,要么也跟辛荑有着莫大关系。与其二人大海捞针,不如等相思子来找她。 而现在,他不知为何,真正看到如此之多的半妖困于六魂七魄之中,游离于六界之外,过着心惊胆战,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很不舒服,很想要帮助他们重获新生。还有,六魂七魄可以在一个躯体之中生活这么久,主人却除了体弱不能修炼外不痴不傻,这太匪夷所思了。他想弄明白。 于是,他收起了玉简,认真地看着即墨的眼睛。 “即墨,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跟辛荑到底有什么关系吗?” “额,除了我是守护她所遗情丝之人的后人,还有其他什么关系吗?” “你从未想过,你就是……” “噢,你的意思是想等相思子来找我是吧?毕竟我也有魂兰血脉,不过,魂兰一族那么多人,她会注意到我吗?”即墨仔细想了想,好像有点恍然大悟。 “你有没有可能就是她的情丝?” “啊?什么?不可能,如果我是,那为什么咱们得到了白毫青笔,也得到了五蠹的假虚空之境,他还不来找我呢?”即墨觉得甚是荒诞,“那还用我们来找情丝吗?” “那可能是……” “再者,若我真的是她的情丝所化,我该有情有义才对,但显然,我没有。”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呢?你对我明明有好感的!” “因为,我曾经撩拨过别人。但是,我发现那只是对美的欣赏,没有爱情。你……我觉得大概是我们同行之时,我习惯了你是我的同伴而已……而且,你不知道你每次突如其来的撩拨我,有多影响我吗?” 即墨摇摇头,她对古浪心存好感,但绝对谈不上愿意与他携手共度余生。更何况,她向来不信情爱之事,她娘,辛荑,不就栽在那上面了吗?她又怎么会那么蠢呢? 听罢即墨所言,古浪往后退了一步--原来她真的没有动心?可是弱水之滨,她看自己都看到出神了;还有,她…… 古浪想起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为何连想出一个她喜欢自己的场景都这么困难?可是明明他们二人很有默契,明明……他感觉得到,即墨多少会有些喜欢他的。 二人就这样站着,即墨看到古浪的神色渐渐消沉下去,她也有些于心不忍……拒绝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之事?为什么,自己心里也会有些难过呢? 静默之中,时间好似流逝得很慢…… 突然听见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即墨扭头看到阿酋那笑得开心的脸,好像听见他喊着: “那位白衣仙子回来了!到村子里来了!” 第三十九章 青岚出山的缘由 “白衣仙子?难道,是相思子?” 即墨心中想着:真被古浪给说中了吗?不过,也许她只是冲着我的魂兰血脉来的呢? 想罢,她十分愧疚地看向古浪。 却见古浪挺直了腰背,对她淡然一笑,却不再是他以往那种融尽冰雪的笑容,而是带着疏离的冰冷笑容,轻轻道:“小仙知道了,上神。小仙……不会再打扰上神。” 话音未落,古浪已转身离去,朝着阿酋那的方向走去。即墨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好似……空了一块?可再仔细品味,又什么都没有……怎么回事? 不知他二人说了什么,古浪先行离去了。阿酋那朝着即墨的方向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仙人,那位白衣仙子来这里了!” “古浪……呢?” “哦,古仙说是您找白衣仙子,接下来就不需要他了。他说我们这个六魂……七魄,哦对,六魂七魄好似有些头绪,要进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药草。” “他……什么时候回来?” “啊?我不知道啊,古仙没说。哦对了,白衣仙子只是来取些稞饼,一会儿就要走啦,咱们快去找她,不然等她离去,再找就难啦!” “……真是决绝。” 即墨抛下这些繁杂无用的情绪,想到这相思子这么快就现身了,那自己个把月肯定能回家,到时候再找古浪,带他一起回去好了。想罢觉得甚好,便只管带着阿酋那朝村里飞去。 没想到的是,待她看到那白衣仙子言笑晏晏的模样,不禁呆住了。 那白衣仙子正与许多半人马大婶话别。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她温温柔柔地笑着,时而搭上几句话。看着她俊俏的侧脸,还有额上的魂兰花印,即墨却像受了惊吓一般,呆若木鸡。 “仙人……仙人!白衣仙子就在那里啊!仙人!”阿酋那看即墨呆在那里,不往前走了,有些着急起来,“您再不过去,白衣仙子就要走了!哎呀!” 不曾想,阿酋那的声音大了些许,惊动了那边的白衣仙子,她朝这边歪了歪头。先是为这少女的艳色惊讶了一番,后又因着她高深的修为暗暗赞叹,友善地冲她笑道:“姑娘是找我吗?” “……”即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生怕眨一下,眼前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她起初走的很慢,后面都小跑起来,跟在她后面的阿酋那只觉得有一滴水扑到了自己的脸上,他下意识摸了摸,尝了尝,咸的。 那白衣女子看她的神态很不对劲,心中不免打鼓,已经做好了躲避的准备,却仍然没有躲开这姑娘,只一瞬,她便被紧紧地拥入怀中。她能感觉到少女的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肩膀之上。 她听到那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娘,娘亲……你终于来看墨儿了吗?” 白衣仙子,赫然是即墨的娘亲青岚。 青岚此时有些尴尬地被即墨抱着,她也不过是万岁过半,在魂兰庄中论年纪辈分,着实还排不上号。哪能有个跟自己看上去一般大的女儿? 不过想到自己或许与她母亲生的有几分相似,被这思母心切的姑娘认错了也不足为奇。青岚素来是个温柔的性子,思及此她轻轻地将手放在即墨的背上拍着,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令堂可是与姑娘失散了?” 听到此话,即墨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青岚,静静凝视着她。这的确不是自己的母亲,或者说,她现在还不是自己的母亲。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与自己一般大小,可能还小了许多,但是她的五官,她的习惯,她的笑容,都与自己记忆中的母亲如出一辙。 即墨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却见青岚递给她一方透着兰花香气的手帕,她温柔的声音响起:“姑娘如不嫌弃,可拿这帕子拭泪。” “抱歉,方才失态了。你与我母亲,长得有九分相似。”即墨接过帕子,眼睛仍是紧紧粘在青岚的身上,这也许就是失而复得--看样子,她还未能与昭曦神君相识,自己有机会让她脱离以后的无边苦海。 “无妨,令堂若知姑娘时时刻刻惦念着她,想必也十分开心。” “家母……已仙逝多年……” “抱歉……”青岚听罢突然觉得有些对她不起,心中不免呵斥自己:也是,自己早该想到的,这姑娘那般反应,还不够说明她可能已经没了母亲吗?真以为人人都同她一样,是离家出走千年未归吗!蠢死了! 即墨却又开心地笑了,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向来心小,总会装着数不尽的心事,反拍拍她的肩膀:“不必多想,此事本就与你无关。遇见你,我还觉得万分庆幸呢!” “啊……姑娘果真是善解人意。”青岚却又为即墨超凡的感知力赞叹不已,“我叫青岚,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即墨……”即墨此刻笑的嘴都合不上了,“即墨,你知道吗?” “额……啊,啊啊……哈哈,好名字!”青岚从未听过即墨,可看她笑的那般开心,只好应和笑着。 即墨拉起她的手,决心要一直跟着她,青岚去哪里,她便跟去哪里,坚决不让那个混蛋有可乘之机! 青岚看着自己的手,被紧紧握在那个女孩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里渐渐冒了出来,是什么?是什么呢? 即墨拉着她的手,眼中只有青岚,什么也顾不上看,顾不上看。 旁边围观的半人马村民们的脸上却渐渐爬上了惊恐,惊恐到极致,反而都发不出声音。青岚却感觉到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她扭头看看周边的人群,却看到他们都盯着自己面色惊恐。 接下来,便看到半人马大婶们急急忙忙地往村外跑去,壮汉们护着自家的孩子,也马不停蹄地往外跑着……她看了看拉着自己手的即墨,笑的很是开怀,却一动不动。 周遭纷纷杂杂的一切都没有声音,人们跑啊跳啊,喊啊叫啊,全都没有声音。青岚只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她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朵硕大的,幽蓝的兰花,自她体内爬了出来,缓缓绽放…… 她慌张地看看这四周,乌蒙山上有许许多多的兰花盛开来,盛开的兰花发出浑白的光芒。那光芒照到谁的身上,谁便原地消失殆尽。青岚害怕起来,她急忙要推开面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姑娘,可是来不及了,白色的光芒淹没了她,青岚瞪大了眼睛,她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青岚体内的兰花吞噬完即墨整个人后,她的意识也便渐渐模糊起来……但在最后消失之前,她好像看到一个男子,一脸惊慌地抓住白光外的一抹红色……然后……万籁俱寂…… …… “娘!别走!别走!” “姑娘,姑娘,起来喝口水吧,你是不是梦魇了呀?” 床上的女子睁开眼睛,面前的老妇人笑的慈祥,手中端着一个盛满水的粗瓷碗。 “我……我这是在哪儿?” “噢,这里是半蛇部落。你是咱们半蛇的救命恩人啊姑娘!要不是你及时阻挡了鹰族,咱们这老的小的,都活不成啊。” 女子这才注意到这老妇人腰部以下是粗壮的蛇尾,她接过瓷碗,温柔地笑笑,“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谢。” “姑娘,方才梦到了令堂吗?” “我不记得了……我……我为什么会梦到我娘呢?” “梦向来做不得准,许是姑娘想家了呢。哦,一直没来得及问姑娘芳名,姑娘怎么称呼啊?” “叫我即……”这女子话到嘴边却突然停顿了一下,她额上的蓝色花印好似闪了闪,这老妇揉揉眼睛,并没有再看到什么异常,她心下疑惑自己是不是老花眼了,便听姑娘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叫我青岚吧。” “青岚,真是个好名字啊,果然与姑娘很搭。”这老妇笑道,“我姓姚,你呀,就安心住在这里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叫我!” 老妇说完就离开了,只剩床上的女子呆坐在那里。她伸出五指,葱白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轻轻一握,便凭空抓出了一枚小剑,与手掌差不多长,其上闪着淡淡的红光。 “把你也带出来了,真是抱歉啊。”青岚对着手中的剑轻声呢喃,“不过,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谢谢你啊。” 剑上红光继续闪烁了几下,青岚不禁笑出了声,没想到,这么小的剑还有剑灵,时常回应自己呢。 她盘腿打坐,仔细感受了下体内的妖气--一切如常。她只是初次应对妖族,恰巧那边妖又有些多,一时脱了力才昏过去的。也多亏半蛇族将她保护的很好,才没让她受一点损伤。 青岚看自身无恙后,便开始调息修行。这还是她出了魂兰山庄第一次对敌,就涨了不少见识,心境上好似有了新的突破,果真喜人。 魂兰庄世世代代不出鹊山。因着他们是魂兰化形成灵,食之可复生,其族人对外界而言浑身是宝,最易惹人惦记。再加上草木成灵者天生斗法便比旁人逊色许多,因此他们立了族规:魂兰一族世世代代不得出山,只能在那隐秘的小庄子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青岚为人温柔,却有无尽的好奇之心。不过她总在母亲面前乖巧不语,显得行事也颇为稳重。是以,魂兰族长青黛从未瞒她族中隐秘--她们是为守护一件东西而存在的,而那件东西就在圣物相思剑中。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青岚十分好奇,但具体守护什么东西是只有族长才能继承的机密,任她如何在母亲面前撒娇,也得不到半点消息。 好奇难耐的青岚,终于趁着母亲那日供奉完相思子前辈后沐浴更衣,偷偷溜进石殿尽头,用自己偷学过来的手法开了门。 起初她也因满眼的魂兰和石上利剑晃了眼,但稍稳心神之后,她便注意到了离剑最近的魂兰草上有几滴干涸的血迹。 “这是谁的血呢?”青岚很是好奇,他们一族向来娇弱,魂兰本体的叶上除了露珠,旁的什么东西都不能碰,否则都将枯萎。这血迹这么多,可这株魂兰却完全没有枯萎的迹象,这也太奇怪了。 “咦?今日来的,是个生面孔。” 青岚正小心翼翼避过满地魂兰,一步一步地想要走近那株沾了血的魂兰,忽然听得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她吃了一惊,却一点没有慌乱。反问那女声: “你是谁?为何没有现身?” “吾名相思子,就在你的眼前。” 青岚看看眼前沾了血的魂草,指着它问道:“前辈,这是您的本体吗?” “非也,吾乃上古剑灵,常居此地。”石上利剑闪了闪红光。 “啊!原来您不是魂兰?是剑灵!” “唔,汝为青黛何人?” “她的女儿。我叫青岚。” “原是如此。汝可召唤出吾,想必与吾颇有缘分,不若汝助吾了一心愿,如何?” “啊?什么心愿呢?” 青岚话毕手中突然多了一把袖珍小剑,淡红色的光芒时隐时现。相思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吾居于此地,不可外出,望小友携此相思小剑外出游历一番,如何?” “唔,可是,族规不许我们出山啊,而且,您的意思是我带您见见世面?” “……无怪乎如今魂兰功力羸弱至此,竟禁人外出游历吗?游历方可补齐心境之缺,万不可闭门造车。”那声音停顿了一下,方又道,“鹊山之外,自有大千世界,无边风光。汝不欲观山外奇景?” 此时青岚的心中动了一动--她早就想要出去看看了,魂兰庄里每日劳作之事无甚新奇,修行也越发枯燥无味,心境难以突破,法术自然无所精进。更何况,她如今已然打败庄里无敌手,若能出山去与旁人交手,必定比现在长进得快。 但是母亲向来疾言厉色,反对自己出山游历,还摆出那么多大道理来,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更令人无奈的是,母亲明白与她说了,若她私自出山,就与她断绝母女关系! 想到这里,她还是将剑递还,小声道:“还是不要了,母亲会生气的。” “吾来告知与她,汝乃为全吾心愿。” “哈,真的吗!那最好不过啦!多谢前辈!”青岚十分迅速地将剑收了回去,又蹙眉道,“可是前辈,您不是说……您要与我一同出山吗?如何告知母亲呢?” “吾不出山,只是托小友将此剑带入世间--那是吾旧主之物,剑中的故事需要流传于世。是以,吾之心愿便是请小友将这柄剑的故事转述他人,使之在世间流传。” “噢……是想流芳千古啊,这倒没什么难度,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青岚却十分好奇,“还有,那株魂兰为什么带着血气,却没有枯萎呢?” “旧主自然有她的道理。至于这株魂兰,便是魂兰先祖的本体,她借此血气成灵,才能有如今的魂兰一族。” “原来如此。” 是以,她才会在这里啊…… 青岚调息完毕,方才的场景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的脑海中展示了一番。此番静下来,她好像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可是,是什么感觉呢? 第四十章 青岚初遇昭曦神君 乌蒙山上特有的雪铃花正开满了漫山遍野,形如铃铛的花朵随风轻轻摇曳。 青岚正站在一个山头,伸着懒腰,大口呼吸着山间的清爽空气。 到离开半蛇部落的这段日子,她过得很是舒坦。除了每日游山玩水,欣赏这不同于鹊山的风景,便是偶尔替半蛇族人们击退一下来犯的鹰族,再从中汲取许多战斗技巧化为己用。 前几天,她总算替半蛇族讨了个鹰族的投降书,并逼鹰族承诺五百年内不再进犯半妖部落。又等半蛇族人寻了新的栖息之地,才启程离开这个部落。 她张开手,看着手中那枚淡红色的相思小剑,若有所思。 片刻后,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收了相思小剑,朝身后的树林之中走去--方才的声音好像有什么重物从树上摔了下来,难不成是哪个好动的半妖爬上了树? 坏了,乌蒙山树木皆是高大乔木,可别摔出个好歹来。更何况,姚大娘说这边林子里有许多毒蜂,尽量让她绕开林子。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可别惊动了毒蜂。 想着白衣少女便小心翼翼地拨开前面的灌木,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探去。 走了一会儿便听见一个特属于少年的清越声音:“哎哟哎哟,疼死小爷了……哼!都怪你!” “……” “你说你,没事爬那么高做什么!爬上去还下不来,你差点被毒蜂吃了你知不知道!以后还敢不敢了!” “……” “你说!你为什么不说话!小爷打你啊你信不信!” “……喵……喵喵……” “噗呲……” 那少年才因着怀中的幼兽回应了自己,面色舒缓了些,便听见一声轻笑从右边的林子里传来,又怒目圆睁,朝那边喝道:“谁!” “唔,你好啊,我不是有意笑出声的。” 青岚走到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只因这俊美少年太执着于让他怀中幼兽回应自己,才没有发现她。而青岚觉得这场景十分有趣,饶有兴趣地观望了一会儿。直到看到那只明明不想叫唤的幼兽一脸无奈地叫了两声后,觉得这妖兽与这少年实在奇葩,没忍住笑了出来。 昭曦一看到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的白衣女子身姿袅娜,容色清丽,竟看呆了去,一时都没有注意怀中的幼兽已经挣脱了他的怀抱,嗖的一下钻进了林子里。 “喂,你的灵兽跑了!”青岚倒是一直在盯着这只奇特的幼兽,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妖兽,浑身毛茸茸的,两只尖尖的耳朵一动一动,实在是可爱极了。看到幼兽跑了去忙提醒少年。 “嗯?嗯!这并非我豢养的灵兽,是乌蒙山上的普通妖兽,名为玉面狸。”昭曦这才回过神来,指着一棵枝叶茂密的树木对青岚说道,“我见它攀上这棵树,丝毫没有意识到里面有个毒蜂窝,才去救它。” 青岚仔细看了看那棵树,果然有个团团的黑影在枝叶之中隐秘地藏着。只是,她有个疑惑,也便问了出来:“既然它是乌蒙山上的妖兽,竟不知道毒蜂的存在吗?也许,它是为了觅食呢?” “不是的,这棵树上的毒蜂修炼了一阵子,已经算是灵物了,这片林子里的妖兽都绕着走的。方才的玉面狸是追着猎物误闯进这里的,它若就此丧命太过可惜,而且也无端损了灵物修为。” “哦,多谢你!我还是初次见这玉面狸,长相太讨人喜欢了。”青岚温柔地笑着,“好想摸摸它。” “这有何难,你随我来,我带你去找它。”昭曦很是爽快,“哦对了,我叫昭曦,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青岚就好。” “嗯,我带你去找玉面狸。” 二人在乌蒙山的树林中穿行,昭曦时而用一根树枝拨开前面挡路的灌木,时而敲敲灌木丛中,看看有没有玉面狸。 “嗯,青岚,你不是乌蒙山人氏吧。” “唔,我初次出山游历。你怎么看出来的?” “乌蒙山还没有过灵草化形。” “这你也看得出来吗?”青岚警觉地停下脚步,暗暗握住手中的剑。她虽然不忌讳结识新朋友,但也没忘记自己的本体是多么招人垂涎。 昭曦没有听到脚步声,转身看着她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是钟山烛龙一族,天生对万法自然十分敏感,你身上有草木之气,不过我不是坏人,你不要担心。” “……” “哦对了,这个你拿着。”昭曦从腰间拽下一枚玉佩递给面色紧张的青岚,“虽然我看不出你的本体,不过看样子……这玉佩可以盖住你的草木灵气,不用这样盯着我,我真的是好人!” 看青岚迟疑不敢接过,昭曦往前走了两步。却见青岚眉头皱的更紧,紧紧握住剑柄的手骨节都微微泛白。他把玉佩塞给青岚,举着手往后退去。 “你看看玉佩再说,我是真的没有恶意。” 想着昭曦为了一只普通妖兽专门上树,大概他的确是善良之人。再加上那么矮的树他都摔了下来,也许他法术不精,只是凑巧他拥有看穿灵气的本领。青岚把玩着这枚玉佩,心思百转千回。 探罢她终于略微心安了许多,将玉佩还给昭曦:“抱歉,我误会了你。不过还要谢谢你提醒我,接下来的游历我最好收敛自己的气息。” “青岚,你太单纯了。”昭曦却不接玉佩,反摇摇头,“若真的坏人诈你,你的表情就出卖了自己。还不如不给坏人机会,玉佩你收着吧。” “多谢提醒,不过,无功不受禄……” “谁说你无功?长得好看便是功劳!” 青岚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好看?就是功劳? “怎么?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是惊艳吗?” 昭曦一脸疑惑地靠近青岚,近到青岚可以清晰地看到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间隙洒在他卷翘的睫毛上。 她的呼吸好似窒了一窒,魂兰一族化形后长相都颇为出众,是以众人都不甚在意这些。而从小在那里长大的青岚更是觉不出来什么,如今被这少年指出来,她才知晓自己生的算是好看吗? “嗯?真的没有啊?”昭曦退回原地,嘴角一撇,“你们的族人真没眼光!” “……唔,你生的,也很好看。” “真的?你也觉得我好看对吧!太好了,那我还是有希望咯?”昭曦眉头一挑,“虽然本君从前生的,比现在还要好看……从前……咦?” “怎么了?”青岚看他提到从前的眼神十分迷茫,忙问道。 “奇怪,我怎么会提到从前呢?我……什么时候换过长相吗?” 昭曦想着想着突然痛苦地蹲下身去,口中不停地喃喃着:“从前…即墨……即墨……在哪儿!在哪儿!” “昭曦,你没事吧?” 这场景直把青岚吓了一大跳,她忙去摇晃昭曦的胳膊,没想到昭曦却直接昏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青岚一把捞住他的脑袋,轻轻地把他放在了地上,坐在一旁等他醒来。 日头渐渐西斜,方才逃窜进林子的玉面狸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青岚眼前。 那只玉面狸十分傲娇地朝昭曦走过来,窝在他的胸口那里,安安生生地闭目养神。 青岚看得一脸懵,这玉面狸是……还恩来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玉面狸,想把它抱下来,这样压着昭曦的胸口,他一定不好受。结果她的手指触到那只玉面狸的皮毛之时,眼前突然闪过了碧莹莹的水面,黑压压的云层之下有个仙气缭绕的男子与一个红衣女子对峙着…… “喵……” 那玉面狸将青岚的思绪唤了回来,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很是自觉的站了起来,踏着昭曦的胸口,来回踩踏,并时不时轻轻叫上两声。 躺在地上的那人突然大口吸了一口气,醒了过来。青岚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见玉面狸仍是眯着眼睛看看她,又看看昭曦的脸,悠哉悠哉地走到一边,舔了舔它的右爪,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林子深处。 “它,好奇怪啊。”青岚盯着玉面狸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 “咳咳,这只玉面狸,已经有了灵性。”昭曦撑起身子,咳了两声,“许是我救的那只玉面狸的长辈,还恩来了。” “嗯,你觉得怎么样?是受伤了吗?”青岚赶紧扶起昭曦,这会儿她已经完全歇了去找玉面狸的心思。 “我没事了,奇怪啊,方才发生了什么?”昭曦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晕倒了,“走吧,我们跟着它走,总能找到玉面狸的。” “不用了,方才我看它看得浑身发毛,还是不要去了。” “你怕它?”昭曦却笑了,“放心,它现在只是只灵物,甚至未能化形,打不过你的。” “总之,不要找了。”青岚却死活不想再接近那只玉面狸了,“对了,你来乌蒙山,也是为了游历吗?” “我?我才不是。哈哈,你随我来。”昭曦站了起来,很是自然地拉起青岚的手,“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青岚感觉自己的手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这是他们草木之灵所不能产生的温度,突然觉得脸上好像也染了这温度似的,有些发烫。 昭曦倒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拉着手中的姑娘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不一会儿,二人就跑到了一棵挺拔的乔木前面,这棵树很高,青岚只能看到它最低的枝桠都藏在旁的树尖里。 “来,我们上去!” 树下的少年对着少女粲然一笑,拉着她,二人像一阵风一样,倏忽便出现在了树的顶端。 青岚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踩到了一根树枝上面,还没有站稳,便听昭曦惊喜道:“是你!” 她定睛一看,那边的树上有一只闭着眼睛懒洋洋蜷成一团的玉面狸,看毛色就是那只有灵性的。 这只玉面狸懒懒地抬眼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很是傲娇地转了个身,只拿屁股对着他们。 “哈哈!我们青岚很喜欢你,你能不能过来让她摸摸呀?” “我们……青岚……”青岚心里回味了这几个字一番,瞬间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更烫了,他为什么要叫我们青岚啊……真让人难为情。 “……”那只玉面狸眯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竟十分难得地站起身来朝青岚跃了过来。还好青岚反应快,一把把它抱了个满怀。 玉面狸很是舒服地靠在青岚胸前,又懒洋洋地窝成一团。青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一时很是惊喜,不可置信地看着昭曦,早把最初的惧怕丢的一干二净了。 “你看,它也喜欢好看的人。”昭曦揉揉它的头顶,“这么好色,就叫你小色吧!” “喵呜!”玉面狸表示抗议,青岚一边轻抚着它的后背,一边笑道,“你起名也太过草率了!这只玉面狸通体雪白,不如叫它雪儿吧。” 昭曦看着青岚半低着头,神色认真而迷人,她肌肤如雪,额上一点蓝色花钿又为她添了几分清雅气质。心下不由得赞叹,果然是个美人。 “嗯?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就叫雪儿吧。”昭曦回过神来,初次觉得自己死死盯着一个姑娘看多少觉得有些失礼,赶紧转移话题,“咳咳,青岚,你看!” 初得雪儿为名的玉面狸懒懒地瞄了昭曦一眼,又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可看到那一眼的昭曦总觉得这只玉面狸一定有什么蹊跷。 “嗯?什么?”青岚闻言抬头,目色一亮,“哇!这里好高,竟然能看到大半个乌蒙山脉?” 昭曦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啊,这里是乌蒙山脉最高的峰,这棵树又是这座山峰上最高的树!这才是我的目的!” “你……喜欢登高望远啊?” “噗哈哈,当然不是。青岚,你听说过上古时代六界一统吗?” “嗯,听说过,不过自昊天上帝之后,六界便没有一个万众敬仰的统领者了。” “哈哈,现在有了。我就是奉天帝之命,来游说妖界归顺的。” “啊,你这么厉害啊!”青岚瞪大了眼睛,“可是……姚大娘说妖界动荡不已,不同族群纷争不断,根本没有首领……” “所以我来了啊,而且,我已经有个绝妙的主意了!” 昭曦一脸意气风发地望着脚下的整个乌蒙山,而青岚只觉得那个在树上的少年,浑身都洋溢着热情与希望。 第四十一章 情定乌蒙山 昭曦的法子很是简单,妖界如今动荡不安,几乎没有哪一族内部也是安定祥和的,更遑论联手互助了。此处崇尚强者为王,而半妖一族却是个例外。 许是因着他们力量薄弱,难以对抗其他妖族,是以,他们更加看重团结的力量。半妖部落藏匿于乌蒙山脉之中,若哪一个小部落有敌人侵犯,他们的邻居部落也必定鼎力相助。如此并肩作战久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十分纯粹。而这份纯粹,就是昭曦想要借助的力量。 “从上古时代至今,半妖一族的数量超乎想象,可能这乌蒙山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身影。”昭曦站在树上一脸胜券在握的神情。 而青岚则显得忧心忡忡:“可是,半妖们没有办法修炼啊。相当于肉体凡躯,如何对抗那些已经化形成丹的妖族呢?” “所以,我们的第一步,就是打通他们的经脉,助他们修行!” 青岚犹疑地盯着昭曦,她对如何打通经脉,可称得上是没有一点头绪--他们草木之灵的修炼法门与妖兽们差了十万八千里。却看见昭曦随手摸了摸雪儿的皮毛,给了青岚一个安慰的笑容。 雪儿适时“喵”了一声,又往青岚的怀**了拱。 “你,有头绪了吗?为什么他们不能修行呢?” “自然,他们是人族与妖族的后代,拥有六魂七魄,若修炼起来容易经脉受创罢了。”昭曦仍是笑得阳光,“只需要找到能融合魂魄的灵草,这便不是问题了。不过,我们要把乌蒙山作为自己的据点,自然要熟悉这山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处地形。至于灵草,我自有办法。” 说罢,昭曦取出个兽皮册子来,安静立于树上绘制乌蒙山脉的地形图。而青岚看着他的侧脸,微微笑了笑,也许,她可以助昭曦一臂之力呢。 魂兰草,之所以能让人复生,就是因为它们能修复每一个残魂,只要这具身体之内还有神魂,服食魂兰草,就可以复生。残魂可以,重魂,自然也可以修复。 接下来的日子里,昭曦便带着青岚来回穿梭于乌蒙山脉的每一个角落,将地形摸得十分透彻。他二人性格颇为合拍,昭曦幽默爽朗,而青岚温柔爱笑,两人的欢声笑语常常回荡在山谷之中。 没多久,所有的半妖部落都知道乌蒙山中来了两个厉害的金童玉女,不知是人是妖,但若你向他们求助,他们必定慷慨相助。 又因这二人,女着白衣,男着玄衣。是以,半妖一族称他们为白衣仙和玄衣神。 昭曦和青岚就这样成了乌蒙山中的传奇。 …… 此时,二人又高高坐在树枝上,遥望着笼在月色之下的乌蒙山。 昭曦跑了这许久,整个乌蒙山脉的地形地貌他已了如指掌。现下唯一的问题,便是那灵草了。 “恭喜你,已经成功了第一步。”青岚两只脚垂在空中随意晃着,“接下来,做什么呢?” “去找灵草啊。”昭曦叼着根草,一手支着脑袋,“我知道妖界有一种兰草,佩戴它许久可以使痴儿恢复正常,若吃了它甚至可以令人复生,大约就是用来修复魂魄的。” “……你,知道那兰草叫什么吗?而且,如果那兰草都已经化形,生了灵智又怎么办呢?” “我忘了,父君曾叫我跟着陆吾上神学些灵草学,奈何我资质愚钝,实在记不住。”昭曦咂吧了一下嘴,朝青岚说道,“如果化形了,这可不好办。总会有许多无法化形的灵草吧。” “……”青岚没有再接他的话茬。如果是她来抉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显然跟他同行的这段时间,她看出了昭曦善良豁达,当初为了一只玉面狸和毒蜂的灵性,他都不肯施展法术,任自己自由落下摔到地上受点疼,如果真的面对那灵草全都化形生了灵智,他又怎么忍心下杀手?可是,如若不然,他又怎么能完成天帝重托,获得他父亲的信任,同时也还妖界一个和平呢? 所以,能不能只牺牲她一个?也不知够不够化解整个半妖一族的困境。 青岚想着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她承认自己跟昭曦相处之时比她在魂兰庄快乐了不知多少倍。昭曦十分幽默,又很是爱说爱笑,比自己见过的同族之人活络了不知多少。不仅如此,而且他还很是体贴人,每次若要与妖族战斗,总是下意识地将自己护在身后。 这样一个男子,每次夜深人静时,自己看着他的背影都会觉得心脏砰砰地跳动不止。也许,这就是书上常说的喜欢吗?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就动了心啊。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心口,片刻,坚定地抬起头,心中暗道:再喜欢他,也不可以将自己的族人置于危险境地--即便昭曦不动那些魂兰,天帝呢?那么,不要再容他去寻找魂兰庄,自己不如直接告诉他,她就是唯一的魂兰草。 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下魂兰一族的安慰,也可以成全他的少年伟业,如何? “青岚,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昭曦看青岚陷入了沉默,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皎洁的月色打在她的侧脸,额上的碎发被月华透过,像是化作了一片片羽毛缀在她的脸旁,将她衬得越发梦幻了。自己便再也忍不住凑近她的脸颊,近到呼吸都扫到她面上细软的绒毛,近到她淡淡的草木清香都全全地包裹住自己的鼻端。 青岚听到昭曦的问话才拉回思绪,她却呆在那里,一点都没有动弹。只因为她感觉到有一股细密的风扫过自己的脸颊,还伴着微微的喘气声。她的脸越发得烫了,一下子紧张到自己的呼吸都乱了节奏。却听耳边的声音轻笑了一下: “青岚啊,你生的真真是极美的。” 那人温热的手轻轻抚过她另一边脸,微微使力,青岚便不得不正面对着昭曦。她心中慌乱,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垂下了眼。昭曦眼神迷离地盯着她,月光倾泻在二人的脸上,另一边却又是沉沉的黑暗。 昭曦的呼吸近在咫尺,却许久都没有动静。青岚慢慢地抬起眼眸,不出意外地对上了昭曦黑沉沉的眸,青岚只看到他眼中漾起满满的笑意,还没来不及想什么,便感觉两片温热落在了她的唇上。 一如既往的温暖,甚至还夹杂着些昭曦特有的阳光味道,令人沉沦。 这一吻持续了许久,青岚只觉得自己越发喘不过气来,那方的攻城略地才算堪堪止住,缓慢地退出了她的领地。他的手还扶着青岚的脸颊,他的唇上泛着月光,嘴角高高扬起,笑的十分张扬。 “青岚,我竟不知,你对我也动心了。” 昭曦看着眼前面色红润,略带羞怯的姑娘,心中有一道暖流划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俘获这样一个单纯少女的心,果然有着不一样的体验。 方才他另一只手便揽住了这姑娘的腰,此时一使力,便等着温香软玉扑入怀中。而青岚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另一轮吻便又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情到深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青岚衣衫中掉落出的相思小剑,有红光一闪而过。 …… 当日光洒进林中,照到了昭曦的脸上,他才睁开眼睛。醒来的他看着眼前穿戴整齐的少女面色凝重地把玩着一枚淡红色小剑,昭曦皱皱眉头,方才梦中,好似见了这把剑,只不过,是普通刀剑的大小。 “这是什么?”昭曦施了个诀,便清清爽爽地收拾妥当了,随口问道。 “哦,这个啊。”青岚将小剑朝他晃了晃,“昭曦,我有话同你说。” “嗯?你讲,我听着呢。”昭曦很是自然地揽着她的肩膀。 “其实,我就是你要找的灵草,我的本体,是魂兰草。”青岚认真地扬起头,看着昭曦说道。 “什么?你是魂兰草?能修复魂魄之人?”昭曦很是吃惊,“那你修炼之地应当还有其他未能化形的魂兰草吧?” 想到相思子前辈所说魂兰始祖之事,青岚早有了说辞,只见她将剑递给昭曦看,“没有,我只知道世上只我一株魂兰。而我是因这剑中的神力才能化形成灵,修炼至今的。此番游历,其实是要把剑的主人托付于我的事情做好。” 昭曦接过相思小剑,的确感觉到了澎湃的神力。他皱皱眉头:“什么事?” “这剑的主人,有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古神辛荑,倾心于昊天上帝,却负了一身情伤回来。”青岚想到梦中所见场景实在真实,甚至连辛荑跟着昊天参加的每一次战斗都没有落下,只是这画面只终结于辛荑泪洒断情石,“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我传扬出去。” 听罢,昭曦依稀觉得自己昨晚似乎也梦到了这些,只是没有那么详细。也不知是他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了他二人斗法之时还是怎么回事,他反而对二人之间的感情印象不深。 他将相思小剑递还给青岚,这下他也觉得有些头疼了--虽说,他没有打算娶了这个清丽佳人,可这姑娘生性纯善,为了战功自己让她无端枉死实在说不过去。他还没想到说什么,却听青岚深吸了一口气,很是干脆地道: “昭曦,你等我将辛荑他们的故事讲给所有半妖一族听,就来助你收复妖界。你做的是为妖界带来福音的好事,而我也甘愿为你牺牲,所以,请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好吗?” 说这句话的青岚眼睛亮晶晶的,一丝一毫的怨怼都没有,这女人,怎么?昭曦震惊于青岚的反应——他以前留下的露水情缘们,总是想方设法地接近他,想要不顾一切地留在他的生命之中。青岚也应该如此才对,昨晚……她的的确确已经爱上自己了,怎么会这样? “你在想什么?”青岚看他久不回应,心中疑惑,但想来可能是他舍不得自己,于是又轻松地笑笑,“昨晚……我很开心,谢谢你,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去救整个半妖一族我是自愿的,妖界素来争斗不休,内斗损耗严重,妖族之人也不能安生过日子,所以,你来还他们和平,是好事,我也愿意出一份力!只是,要辜负了你的心意……” 青岚想到这里多少还是有些伤感的,但摇摇头,仍是笑着补充道,“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带着我那份,好吗?” 昭曦看着青岚笑得单纯,甚至后面让他好好过日子,还带了些许抱歉……他只觉得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名声,要砸在这里了……他的心中像是平静的湖面,终于荡起了层层涟漪…… 青岚不知道昭曦为什么还不回她的话,可是她已经想不到自己还能说什么了。她皱着眉头想要再怎么样劝服昭曦,却听昭曦的声音响起,好似带了一丝喑哑: “不用,我去昆仑山请教一下陆吾上神,你不会死的。将来,我还要娶你,你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呢?” “……” 青岚瞪大了眼睛,心中翻起狂风巨浪,脸上不免也带出了笑意——他说他要为了自己去找法子,为了自己,他愿意再拖延些时间去完成他的收复大业?他还说要娶自己? 昭曦紧紧地抱住青岚,抱了许久后,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等我回来。” …… 距离昭曦去昆仑山已经一年了,青岚才走了乌蒙山脉的一半。 毕竟她要将故事传播出去的时候,总会有无数的半妖热情邀请她在部落中做客……这里的半妖常年受妖族欺压,他们不敢出山,而外人很难找到他们居住的地方。 是以,外界的消息根本传不进来,这些半妖们甚至都不知道现在六界的划分是怎样的,这个世界又是怎么来的。 消息闭塞的人们总是喜欢听些故事做消遣,只有半人马们凭着他们略微强些的身体穿过沙漠去获取一些故事与货物,才容这个半妖一族活的滋润些——尽管死在黄沙风暴之中的半妖不计其数。 青岚这一乌蒙山的玉女出山,来为他们带来鲜活生动的世界,尽管只是言语描绘,也够这些半妖们欢欣鼓舞了。 而半妖们除了团结,他们还有一个特点:极其热情好客,更何况是来为他们传播快乐的白衣仙子呢。因此青岚愣生生走了一年,也没能走遍整个乌蒙山。 第四十二章 芳心落定 一年已过,也不知道昭曦有没有找到法子呢? 青岚抱着雪儿,遥望着乌蒙山的入口。 这已经是她走过的第二十个小部落了,当初她甫一出山游历,遇上个灵气四溢的山谷——并非乌蒙山,想去看看其中的奥妙,便跳了下来。也不知怎的就落到了半蛇与鹰族的战役之中去。 是以,她从没正儿八经地来到过乌蒙山的入口,也从没与这边的半人马族打过交道。竟不知穿越沙海为整个半妖族带来故事的半人马如此热情好客,生生留了她十日。 不过她的确也是很喜欢这半人马一族的稞饼,十分清甜。这不,刚走过这个村子没多久,又为了稞饼折返回来,顺便,向半人马大婶们学些做稞饼的手艺。 这走访半妖族的活虽说十分有趣,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孤单,若是有昭曦陪着自己也便好了,定能让这旅途更为快活。 正想着,却见怀中的雪儿的脑袋蹭蹭自己的胸口,小声地“喵”了一声,青岚不禁笑了出来。 “雪儿,你在安慰我吗?” “喵喵……” “嗯?谢谢你啊。”青岚又摸摸它的脑袋,却看雪儿叫的越发频繁,声调也越来越高,莫不是觉得难受?将雪儿抓的更紧,“你怎么了?” 雪儿开始挣扎,看样子想要挣脱她的怀抱。青岚急忙弯下腰松开手,雪儿如箭一般往外冲去,冲了一会儿,又默默回来叼着青岚的裙摆,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青岚越发一头雾水,只跟在雪儿的后面,亦步亦趋。 一人一猫走出了乌蒙山,远远地便看到天上有许多猛禽盘旋。那些禽鸟有着尖尖的喙与锋利的爪,时而还有些许亮光从他们身体之中闪着。 这是怎么回事? 青岚不再跟着雪儿的脚程,她急忙跑了开来,越过雪儿的时候身子一低,雪儿便嗖的一下窜上了她的肩膀。这时她才捏了个风行诀--这还是昭曦教她的法术,朝那些猛禽的下方飞奔而去。 果然,猛禽在天上盘旋却久不落下也不离去是因为,那里有他们的猎物……是昭曦!青岚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昭曦的侧脸,昭曦的衣服,她已经思念了日日夜夜,不会有错的!只是昭曦看上去受了重伤的模样——他的身后是赤红色的龙尾。 “昭曦!” 青岚大喝一声,手执利剑对天而举,念了一道法诀,一束幽蓝的光便朝着昭曦前面的人斩了过去! 昭曦好像扭头看了她一眼,天上的猛禽便朝她冲了过来。青岚丝毫不惧,顶着伤害便往前面冲——只因为她远远地看到那人手里不知拿了个什么法宝,正有灵光环绕,朝着昭曦就要发了过去。 所幸昭曦也不舍得她受伤,一条粗壮的龙尾朝着远方即将落地的猛禽狠狠击打过去,直把他们抽离了十丈距离。 青岚这边的幽兰花开也吟唱完毕,只见那人面前一朵巨大的兰花砰地盛开,将他刚刚发出来的法术火光挡了个一干二净。二者法术相撞,只掀起一股气浪,将战中的三人全都打飞出去,但法术之威却已经散的不剩什么。 青岚被这气浪拍翻在了大树之上,咳了一口血。一站起来便继续往前跑,直直地护在昭曦面前,一副母鸡护子的模样。 而昭曦则是捂着胸口大口吐着血,上半身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也不知是被利爪抓伤的还是自己喷吐出来的血。直把青岚吓得不轻。 此时,昭曦没了战斗能力,那边的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昭曦神君也不算是吃素的,烛龙一族,天生便能对万法自然的奥妙领略自如。只是青岚着实没想到,他竟伤成这个样子,一时间心急如焚,忧心忡忡。 她还没有放下对昭曦的担心,此时正寸步难行,便见方才天上的猛禽又朝着自己就抓了过来! 青岚深吸一口气,抽出自己的佩剑硬生生地抵挡天上猛禽的横冲直撞,也亏得她平日的修行十分扎实,这些徒有强横身体的妖兽除了一次又一次地冲撞她的虎口与身体外,倒还伤不到她什么。 只是虎口确实已被震出了血来。青岚咬咬牙,再次施展她的大招幽兰花开,却没想到,这次此招的威力被那些猛禽瓜分了个彻彻底底,到底没能防住远方而来的一道金色亮光。那亮光瞅准青岚施法的空隙,朝着昭曦的身体疾飞过去,打个正着! 青岚听到后面昭曦痛呼一声,当下心神一乱,正被一只猛禽的利爪寻了个空子,狠狠抓了一下,登时胳膊上血流如注,竟生生被它扯下了一片血肉! 昭曦在后面看得清楚,他的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全凭一股韧劲才没有晕倒过去,看到青岚受伤,此时却心疼得倒清醒了许多。他正努力地要再凝聚神力捏个法诀,却见青岚猛地一退,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他身上,闷哼一声,唇角带了一丝血迹。 担心砸痛昭曦,令他伤上加伤,青岚赶紧爬了起来。还没等她问问昭曦觉得怎么样,便听到那敌人冷哼一声,语气里带了些嘲讽: “又是一个痴心憨女!” 原来这是个女子!这是青岚心中的第一反应。她十分气愤,转头想看看在这儿大放厥词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却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冷艳美人,她捂着心口,蹙着眉,嘴角挂着缕血丝,竟无端令人觉得妩媚动人。 “哼,昭曦,你还真不愧是花中君子啊,你这新晋小情人被你吃干抹净了,却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吗?” “天羽!你闭嘴!咳咳……”昭曦怒喝一声,不出意外,又吐了口血——他伤的太重了。 “什……什么意思?”青岚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很是不解地盯着昭曦。 “我早已与她断了个干干净净,你信我,青岚……咳咳……”昭曦安抚了她一句,又朝着天羽道,“我说过,我们已经结束了,你为何还这么执着?” “呵?结束了?哈哈哈,昭曦,你给过我机会真正地开始吗?啊?”天羽那张美丽的脸逐渐扭曲了起来,“我从不答应我们只是露水情缘,你听不到吗?我想要个孩子,就那么难吗?啊!” 昭曦越发虚弱,早已说不出话来。青岚正欲与她理论两句,便看天羽的额上逐渐生出了灰色的羽毛,她的鼻子也变得又长又尖,朝着青岚恶狠狠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小贱人,你的运气不好,今日碰上了我!我得不到的东西,向来毁了也不会给别人!你就陪着昭曦上黄泉吧!” 说着,她便十分矫健地朝青岚扑了过来!只见相思小剑红光微闪,青岚整个人突然变了气势,她手执利剑缓缓站起,只是轻轻一抬手,便挡住了天羽蓄满全力的一击! 她口中轻轻吐了口气,声音轻浅却十分冷漠:“他负了你,杀他一人尚且情有可原,何以滥杀无辜?青岚也是被他蒙骗之人,又何其无辜?” 天羽被这轻轻一剑挡住,便再使力也前进不了一分一毫。她怒吼起来:“贱人!要不是你们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昭曦不会离开我的!你们这些贱人,才是罪魁祸首!不杀你们杀谁!哈哈哈哈,上次那只狐狸是她活该!今日轮到你了!” “愚蠢!”青岚又是淡淡吐出两个字,将剑一抽,一按,剑已入鞘。 天羽的身子却僵立不动,片刻,一道剑光自她体内射了出来,还有喷洒出来的血液!登时她已经死的利索。 青岚冷眼看着远处那几只猛禽,随意一挥手,那些个灰色猛禽便化了人形。他们无一例外全是男身,此时看到这白衣女子应对天羽时轻松的姿态,还有此时天羽的惨状,皆不敢上前。 三人十分犹疑,却听那白衣女子道:“此事本与你们无关,你们却为一己私欲参与进来,无端损了你们千年道行,连个人身都化不出了。” 猛禽们面色难得带了些羞赧,的确方才他们连人身都化不成,托了这白衣女子之福才化作人形,竟还想着上前厮杀?这…… “本尊只能还你们五百年道行,修得人身不易,切勿再造杀孽,潜心修炼去吧。” 听到这白衣女子如此发话,那些个猛禽们顺着台阶就下了,皆展翅飞离此地,想来不会再无端犯事。 此时青岚低下脑袋看着地上那具尸身,深深叹了口气:“你虽是可怜,但错不该迁怒他人,错在昭曦,与旁人无关。你造了这许多杀孽,本尊不得不痛下杀手。” 昭曦愣愣地盯着青岚——还是那张脸,其上的神态却与青岚本体完全不一样,青岚是柔弱惹人怜爱的,而眼前的女子,坚毅而冷漠,这决不是她! “你是谁?你不是青岚!咳……” “本尊曾欠你先祖一份人情,现下也算还了。以后你若再自讨苦吃,不会有人来给你收拾烂摊子。”青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转了眼眸。仿佛在自言自语,“在这个幻境之中,你的力量一无是处,好好看着这陈年往事,有什么误会与困惑,在这里,你都会得到答案。” 说罢,青岚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身上的相思小剑红光又是一闪。昭曦怕她摔着,忙接着她的身子,轻轻地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此时青岚的识海之中有一个小小的红衣女子蜷缩在角落,盯着那边沉睡的青岚。她听到了方才那人给自己的忠告,其实,何须她提醒,自己老早便发现了——在这里,她的母亲发现不了自己的存在,她也无法操控这具身子,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静静地看着此番外面的情景。 “咳咳……” 昭曦捂着嘴轻轻地咳嗽,这次他果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天羽原是十分冷艳自矜的鸟族,他又是神界有名的纨绔,曾被人称作花中君子。对这等冷艳美人,他自然不能放过,便毫不犹豫地下手了,结果也并不意外,不过是手到擒来。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天羽十分看不开,对昭曦爱的死去活来,一心想做他的正牌夫人。接连害了他许多后来的情人——当然,昭曦并不知情,天羽也不会让他知晓。如此痴缠百年,昭曦仍是狠狠地拒绝了她,这她才纠集自家的拥趸者,要杀了昭曦,依着的道理也就是她所说的“她得不到,便要毁灭”。 神族之人仙寿恒久,大多要找些乐子。而在这方面,龙族更是出了名的热衷,烛龙一族的少君昭曦又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位,他向来驾轻就熟,从不动心,这事也自然做的干干净净,从不留种。 其实这事便是放到新法时代来讲,也并不算是什么大事。神仙两界没有成婚之人有许多热衷此道的男男女女,但对于那些常念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神仙而言,早日寻到志同道合的神仙眷侣才是要紧之事。 恰巧,即墨因着从小看母亲被辜负得很是凄惨,硬生生压制下自己的欲望,长大后没成了昭曦的同道中人,是以,她一向十分唾弃自己的父亲。 而现在,青岚则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一阵营——他们魂兰一族向来就是一夫一妻,毕竟……魂兰男子总是枯死得比女子早许多,是以,魂兰庄中大多都是女子为族长,族长换的太过频繁,并非好事。 昭曦轻咳的声音惊醒了青岚,她渐渐苏醒过来…… 醒来的青岚默不作声地施法带昭曦回了他们在乌蒙山中的简陋小家——这是青岚自他走后,自己每走访一个小部落便收集些物事,一点一点建起来的。 昭曦看着沉默的青岚,心下难得觉得有些愧疚。他一向伶牙俐齿,此番被青岚看到寻上门的情人,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张不开口去为自己巧辩些什么,大约,是因为自己真的为这个女子动心了吧。 青岚将他安置好后,却淡淡地笑了笑:“我没有想拖累你,老实跟我说,你现在,可有妻室?” “没有!咳……绝对没有!”昭曦逮着话题,着急表明心迹,“青岚,我……我是第一次碰见你这样的女子,我是认真对你的。” “是吗?那就好。”青岚听罢心下的甜蜜又涌了上来,“我不求你以前多么洁身自好,今后,不要再招惹旁人了,可好?” “好,我决不负你!”昭曦登时觉得又有无数的话题可以说了,奈何他受伤极重,连续的咳声早打断了到嘴边的无数话题,“咳咳……” “你不要急!我,你等等我!” 青岚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面色略有些苍白地跑了进来。她递给昭曦一把淡红色的小剑,轻快地道:“你常带着它,这样,伤会好的快些!” 第四十三章 风流神君终收心 青岚得了昭曦的承诺,十分甜蜜地照料了他许久。昭曦伤得很重,什么战功什么大业他自然是顾不得,只能在青岚搭起的小屋之中安心修养。 不过好在他此番回天界除了带来一身伤,自然还带回了他想要的答案——青岚毋须牺牲自己,因着将六魂融合比修补残魂要简单得多,只需要魂兰草用自己的灵气滋养些个其他的补气灵草,再将灵草喂食半妖,便可替他们免除修行路上的障碍。 昭曦很是欣喜地与青岚分享他得知的信息,这还是青岚第一次知晓的法子。原来魂兰一族并非一定牺牲自己的神魂或妖丹才能修补他人魂魄——魂兰庄的人不出庄子,也无人需要利用己身这些个特点,他们自然都不晓得了。 若是青岚早点得了这法子,她也毋须用相思小剑中所记载的分魂之法,分离出自己的情丝给昭曦养身了。不过,她虽少了一点情丝,却并不后悔,这情丝因昭曦而生,再还给他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情丝,本是三魂七魄中的一魄,但这东西被抽离之后,若仍有外界情爱滋养,还是有很大几率自行恢复完整的。若神魂之中的情丝再生出来,原先的情丝便可由主人作为一道定情信物赠予他人——收了情丝主人的馈赠,便代表永远拥有这个人的爱了。除非自己作死,令情丝主人自行了结这段情爱,否则,生生世世,二人缘分不断。 此番,昭曦养伤之时,便与青岚二人朝夕相对,日夜互诉衷肠,他二人的感情自然是突飞猛进,情深意浓,青岚的情丝不知不觉间已然又生了出来…… 待昭曦伤好之日,青岚滋养的灵草也长好了,半妖的确服之有效——青岚走访众部落之时也会带些成熟得早的灵草给半妖们试试,补气灵草,本就有益无害,被她的灵气滋养更是如此。 是以,药草已成,之前服食的半妖们已经可以吸收灵气踏上修行之路了。昭曦和青岚便正式带着这些药草,游说半妖一族,正式开始了收复妖界的征程。 这场战役比想象之中结束得早些。半妖一族异军突起,他们的修行之路格外顺利,不出百年尽皆化形,而半妖化形后的魂修几乎从未遇过障碍,魂修圆满,体修相对来说更加简单。 又花了六百年,半妖一族彻底被训练成了铁血铮铮的军人后,乌蒙山军队正式出征。 乌蒙山军队战无不胜的名声传遍了妖界每一处,为首的黑甲将军与银袍军师更是每场战役的焦点——据说每次胜仗都离不开黑甲将军的玄妙布阵与银袍军师强大的无限补给。 收复妖界之后,黑甲将军回天述职,银袍军师因着她的特殊之处,决心先留在乌蒙山,好生看顾着初登仙位的半妖们,也顺便将相思子交给她的任务分派下去,由这些半妖替她继续传播辛荑的故事。 自此,乌蒙山的半妖一族,彻底成了历史。虽然乌蒙山的人族妖族结合依旧会出现半妖,但所有的半妖都可以踏上修行之路,化形顺利后自然也就不是半妖了。 也因此半妖全都成了史书上的神秘记载,后世的半妖,有,但不多,长居于乌蒙山脉这么大的地方,外人更找不到了。 而回天后的昭曦,因着此番收复妖界功劳甚大,远远盖过了他纨绔子弟的名声,继任钟山帝君顺理成章,又因为他长相俊美,性格开朗,那风头之盛一时无两。名声大了,便有许多女子也贴了上来。 昭曦虽说答应了青岚不再在外沾花惹草,待钟山事务一了,便迎娶她做钟山夫人。但他生性风流,是个好色之人,他虽不再招惹旁的女人,可来招惹他的,他也一概来者不拒。虽说仍是露水情缘,下了床榻便不再与那人纠缠,但仍是惹下了风流债无数。 长居乌蒙山的青岚久等昭曦不来,心下也有些忐忑。不过她还是信任昭曦为人的,既承诺了她来日方长,便不会再食言。而她千年未归,不知魂兰庄中如何了?妖族臣服天帝之事,母亲可知晓?另外,她觅得良人,总归要告知母亲一声的。 看乌蒙山中半妖们已然没什么大的问题,她便告辞而去,只是走前留了早已化形的雪儿在此,帮自己看顾着半妖一族。 青岚不知钟山在何处,仔细想来,她去过的地方不多,最熟悉的也不过是鹊山与乌蒙山,其他地方都是打仗之时随军去的。钟山,这支常胜之军的将军故乡,她又何曾去得呢?于是,她便想着直接回鹊山去与母亲说些体己话也就罢了。 没想到的是,她回了魂兰庄,初见青黛,便见青黛眉头一皱,拐杖接着就打了过来,青岚不敢违抗,只好顺着拐杖的力双膝跪地。 “你情丝初生,原先那情丝给了谁?”青黛不愧是魂兰一族的族长,尽管青岚的情丝新又长全,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钟山帝君昭曦神君。”青岚本就是要跟母亲坦白的,倒也不曾隐瞒。 “什么?是刚上任那个花心的钟山帝君?”青黛的面色越发冷凝。 “他少时不懂事,现在已经不会再招惹旁的女人了!他说,他会迎娶我的!” “……你亦失身于他?” “女儿……女儿是追寻心中所爱,况且,他也不会负我的!他……” 青岚话还未说罢,便被青黛砸了个玉简,青黛冷声喝道:“你好好看看!” 玉简砸到了青岚的额角,生砸出了血来,她不想违背母亲,顾不得擦擦额上血迹,捡起玉简来看。 那玉简名为“六界闲话”,翻开第一页,赫然是六界第一花中君子——昭曦神君。 其上细数他继任钟山帝君以来曾有过的各个情人,皆为各界数一数二的美人。能探寻此秘辛之人隐姓埋名,且不惜出卖自己的美色再去勾搭被昭曦神君抛弃的美人,就为了探得第一手秘辛。 青岚越看心中越是激荡,她难以相信这是真的,昭曦明明说他……不会再这样。 青黛更是一脸不满地看着她:“你领了相思子前辈的命令私自出山,我本不欲与你追究。可是青岚,你本应该是魂兰一族将来的族长,却如此不自爱!游历之时一定要把自己搭进去吗?若是如此,我魂兰一族更是不该外出才对!” “娘,你相信女儿的眼光,女儿这便去钟山问个清楚明白!” 青岚重重地朝青黛磕头告别,照着《六界闲话》中的地图寻钟山去了。 …… “青岚,你来了!” 昭曦正在仔细批阅折子,因他战功赫赫,天帝命他统领六界天兵天将,是以,他没办法早点离开天界去寻青岚。只是在这万般无聊的时日里,若有送上门的美人可供享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更何况,美人与他厮混之前,他也将自己有心仪之人告知于她们,若是她们接受不了,自可离去。 在昭曦看来,他从未曾变心过。可在青岚眼中,却变了滋味。 她目色寒凉地盯着昭曦,一身风尘——她为登上这钟山,也算吃了不少苦。尽管看到昭曦正在处理公务,甚至对自己摆出个如此欣喜的模样,她仍是高兴不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昭曦小跑过来,正要拉起青岚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随之而来的是那个《六界闲话》的玉简,被青岚狠狠地砸在他的脚下。 “怎么回事?昭曦,你说过,不会再去招惹别的女人。” “这……你听我解释,青岚!”昭曦捡起那玉简,登时脸色大变,“我从未主动招惹过她们!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离我远一点。”青岚心中有些酸涩,有些细细的疼,“送上门来的女人,你便可以安心享用了吗?” “不是,青岚,你难道不知道这事在神界仙界着实算不上什么?”昭曦还想再近一步,“真的,我是有错,错在未能与你报备,可是你要知道,我能保证自己从未变心!” 青岚仔细想想乌蒙山不会没有收到过这《六界闲话》,也许只是可怜她,才都将这书藏了起来吧。 “那你为何从未到乌蒙山找过我?” “我公务繁忙,天帝委我重任,要定时去练兵,一直未曾抽出空来。”昭曦看青岚的反应,越发咂吧出点味儿来,青岚或许真的不知道神仙们无聊的日子里用来消遣享乐的法子是这样的,原来她所说不要招惹别人,约莫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此时反应过来,猛地靠近她,拉起她的手就往神木崖上跑——那里的环境最像乌蒙山,可能会令她触景生情,自己再道歉一定事半功倍。 而青岚斗法虽说厉害,但还差了昭曦一点,此时只能被他拉着上了神木崖的神木之上。 “青岚,老实说,你渴求的,是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昭曦紧紧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 “嗯……”青岚本身的性子便偏软弱温柔,此时被禁锢在熟悉的气息之中被认真地询问,不知怎的就软了下来,“我以为你负了我,不,你就是负了我。” “没有!青岚,我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想法。我小时候生活的环境都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过,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知错了。”昭曦的眼神越发柔和,“我的神魂,早都是你的了,我与其他女子交流之前,从来都是把你作为吾妻告知她们的,真的,你相信我。” “我……”青岚脸上又染了些红色,但是,她还是觉得他在糊弄自己,“可是,你忘记天羽了吗?那时我便说了你不要再招惹别的女人……” “我知道了,以后,我的女人只有你,只能是你!不管是床笫之欢,还是白首偕老,青岚,我只认你一个。这次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昭曦的黑眸渐渐蒙上了水汽,“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如此在意这些事情,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青岚再一次迷失在他的黑眸之中,竟十分宽容地点点头,昭曦看她终于肯原谅自己,又恢复了常态,心下长舒一口气。 而男人若放松了,又恰逢娇软在怀,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一把捞过青岚的身子,便往休憩之所走去…… 待二人再次醒来,便已是过了一日的光景,昭曦一大早便被各式各样的传音符给吵醒了,全是问他昨日为何没能出现在校场上…… 看着昭曦挨个回话“临时有事”,青岚就忍不住地笑话他。二人又嬉笑打闹了一会儿,只听外面老柳禀报说老帝君回山来了,他二人才急忙洗漱收拾。 昭曦拉着羞怯的青岚去拜见了自己的老爹,也表明了想娶这女子为妻的愿景。 老帝君正收了天帝的指挥,说是天外天的封印守护之人仙寿已尽,因着老帝君神格极高,又兼卸任帝君后闲来无事,天帝想请老帝君入界去守着昊天上帝,等待下一个人瑞成仙,再来继续守着这天外天。 此番回钟山,他正是要交代昭曦好生看顾着钟山,日精月华的提炼也不可怠慢。正巧碰上了昭曦拉着青岚来同自己说道,这老帝君呵呵笑着,感慨自家的儿终于也有了成家的念头,他颇感欣慰,二话不说,便依着青岚所说到鹊山魂兰庄去下了聘礼,定下了婚期,青黛这才面色缓和了许多。 至于昭曦这才知晓魂兰庄的存在他倒不恼,想想青岚当初的牺牲言论,也大概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只在心中暗暗发誓,要好生善待青岚,还有魂兰庄。 依着旧礼,新娘子要在自己的娘家等着新郎官接亲,又得缝制婚典新衣,青岚并未与昭曦腻歪多久,便回来鹊山居住。青黛看她的确一脸幸福的模样,只暗暗叹了口气,这魂兰族长,还是另觅人选吧。 然而日子并未能平静无波,距离老帝君下聘才过了三个月,魂兰庄前却有人叫阵,直呼她才是昭曦的心仪之人,让青岚早日拎清自己几斤几两! 第四十四章 已有身孕三个月? 青岚的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像是有个人在愤怒,是什么人?她摇了摇头,又专心绣着她的婚典礼服。 却听外面有个同族之人急匆匆地跑到她的闺房,一叠声地哭喊,她仔细听了听,好似是说外头有个疯婆子,害了她的夫君,正在庄外叫阵,说要找自己。 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如何怠慢得了,青岚猛地站起,就朝外面赶。 外头那女人已经疯了一般,连杀了两个魂兰庄的人,他们只是上前想请她入庄好生解释一下,这女人却不分青红皂白,便下了杀手! 一时间,魂兰庄嘘声一片,又因着这女人口口声声喊着让青岚出来见她,庄中有的人不免就有些怨上了青岚:都怪她不守族规,才招来这祸端! 看青岚走了出来后,那些人便噤了声,只斜眼看着这为族人带来祸端的女人。青岚千年未归,这些人当是不认得她的。 青黛随后也就到了,她向来是面子大于一切,想要好生问问这女人为何伤我族人,却见那不讲理的女人扔了一筐污秽之物过来!虽说被青岚挡了个严严实实,却仍是气的浑身发抖。 “你若能好生讲话,我们便有的聊,若执意动手,休怪我不客气了!”青岚一展利剑,周身便有了那气势——好歹也从妖族百战中历练过来的。 “呸!你这个丑女人!昭曦哥哥是我的,那日花前月下,他许我正妻之位,凭什么被你逼婚啊!你心里有没有自知之明!”那女人只有一个人,却十分狂妄。 “姑娘姓甚名谁?哪族人士?怕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才能说出如此颠三倒四之话。昭曦与我,父母首肯,聘礼已下,婚期已定,哪来的时间同你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你做梦了?” “你……你胡说八道!你哪里配得上昭曦哥哥!你这个**荡妇!”这女子神色更是癫狂,“我是鸟族公主!光这位分,就比你们这草木高了不知几许!我才配得上昭曦哥哥!” 青岚对那女子的神色很是熟悉,与多年前的天羽如出一辙,她不免心中多加警戒。果然,那所谓鸟族公主话音一落,她便要探爪抓一魂兰人氏,好似要印证她位分高似的。 然而青岚岂是能容她放肆之人,青岚性子温和,却从不懦弱,此番见话都说不成,她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伤我魂兰之人,这岂能容忍! 想着一道剑光便朝着那什么鸟族公主斩了过去! 鸟族公主难得反应不慢,迅速躲了开去,转身一道金光闪了一闪。便朝青岚扑了上来…… 二人战况十分胶着,魂兰众人看这斗法没有什么头绪,青黛忙令人将奄奄一息的伤者抬进庄中,施以治疗。她则是留在外头死死盯着青岚,生怕她出了半点差错。 所幸,青岚仍是道高一尺。待这些魂兰众人能看清战况之后,便已看到那鸟族公主浑身白羽洒落一地,青岚却还是站得笔直,毫发无损。鸟族公主的衣裳被剑划得七零八落,但血迹却很是稀少,魂兰众人想着约莫是青岚手下留情,打成这样的结果,更是对她的羞辱大于伤敌,当下喝彩声不绝于耳。 他们却不知,青岚出手根本不是考虑什么羞辱不羞辱的,她只是为了快速取胜,是以,多用了许多大招。那鸟族公主所受内伤十分严重,而这脱毛之症,正是内伤外显的表现。 青岚略抬头,眯着眼看她,十分挑衅。鸟族公主双臂捂着胸口,跺跺脚便十分不甘地离去了,而青岚一直在目送她离开,再未出手。 魂兰众人正疑惑这就完了?却见青岚死死捂着腹部,面上竟渗出了汗珠——看来伤的也并不轻!青黛忙令人将青岚抬进庄里,为她诊治。 青黛皱着眉坐在床边,青岚愣愣地看着石殿中的石头,十分不可置信:“三个月了?” “嗯,我原以为老帝君来下了聘,你们这事便算定下了,若是有了身孕也不打紧,婚期提前也就罢了。不曾想,还有这么些烂摊子!” “我去问问他,不该如此啊!他向来言而有信才对。”青岚说着便要爬下床来。 “你去吧,方才斗法,你胎像已有不稳,再爬爬钟山,孩子约莫也留不下了。”青黛的声音仍是充满了怒气。 “我……” “好生养养胎,再去问他。奈何能上钟山的人,咱们魂兰庄只有你一个,不然,我定找人去找那小子说个清楚!” “嗯……我会去问他的。” 青岚摸摸自己的腹部,五分慈爱,五分酸涩……难道,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 钟山之上,昭曦全然不知鹊山发生了些什么,正一心一意地处理公务。 却觉得一道风吹过他的耳畔,当下心神一凛,抱神凝元,朝着空中大喝一声:“谁!” 一个白色的身影渐渐露出真貌,看其形貌,正是去鹊山挑事的鸟族公主。她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钟山之上,昭曦卧居之中。 昭曦仔细看着眼前抱臂冷笑的女人,十分确定此人他从未见过,眉头自然皱的死紧。 “你是何人!” “我你都忘了?鸟族天羽啊。”那女子娇媚地冲他抛个媚眼。 “什么天羽,装神弄鬼!”昭曦正欲施法,却听脑中有个声音提醒他:“不要攻击她!” 这个声音在他脑海之中已经有三个月了,常常在他产生欲念之时帮他念静心咒,才能替他拦下许多风流债。 昭曦怕是什么坏事,找了许久这声音,但声音告诉他,自己叫古浪,没有恶意,只是困在昭曦识海之中,能看到昭曦,昭曦却看不见他。他知道昭曦与青岚的未来并不和美,他说他能帮助自己,且这三月以来,古浪所提建议的确对他而言,有益无害,他便也放下了些许警惕。 “你忘了我了?当时,我死在乌蒙山,死在你跟你的未婚妻手里,我来复仇了,你怎么还不动手呢?”鸟族公主咯咯笑着,“怎么?你在想什么?” “天羽已经死了,死在上古之神手里,如何还能复生?”古浪告知昭曦,他便也原样问了出来,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个说还人情的女人是上古神。 “哎呀,你这么厉害啊,这都知道?”鸟族公主显然十分惊讶,“好吧,我本来以为我能更轻松些的,看来,还是低估了你啊!” 昭曦并没来的及做出什么反应,便见一道金光朝着他的心口射入,正是当初天羽趁青岚不备之时射伤的地方——那道光从他的心口处拉出了一根金色羽毛,登时金色的光辉笼罩了他全身,昭曦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模糊,脑海中古浪呼喊的声音也越发微弱…… 他只觉得自己沉入了无边业海,过往他所睡过的每个女人笑容都格外迷人,人人冲他笑着,闹着……唯独有个额间一朵蓝色花钿的女人一脸凶狠,将前面所有的美人都斩杀殆尽,然后冲着他十分阴沉地笑着,口中还不住地说:“我要杀尽天下比我美貌之人……” 再然后,昭曦便重重地砸到了书桌之上,晕了过去。那白衣女子一脸嫌恶地盯着他,恶狠狠地道:“招惹我主人,还杀了她,你该死!” 那声音不复娇媚,竟是个雄浑的男声。昭曦没有听到,古浪却听得一清二楚…… 第四十五章 忘了青岚的昭曦神君 青岚安生养了回胎,正是准备去钟山找自家的未婚郎君问个清楚明白,此刻她抚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心中一半欣喜一半惆怅。 正在她识海中的即墨却知晓这时候正是她被退婚之前的时光——她被昭曦退亲就是在这次去钟山讨回公道后才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里即墨不禁握紧了拳头,昭曦向来花心,如今她看了这全程故事,更是在心里批判了昭曦十万八千遍——有一个美娇娘还不够,还惹下无数风流债,倒生生毁了青岚这个人,当真是色心难移! 即墨有心想要阻止青岚此番去钟山,可是她在识海之中踱来踱去,叫喊几声,青岚却都看不到听不着,她便更加心急如焚。急着急着,她便十分决绝地站了起来,她要试试,能否撞开这里无形的禁锢,代替青岚去了结了钟山旧事——要退婚,自然只能青岚退!再不能给昭曦倒打一耙的机会,不然她的母亲依然要重复之后无穷无尽的悲惨。 ……却说钟山。 钟山的仆役仙侍们都十分奇怪,近来自家帝君像是转了性,整日里正经事全推了个一干二净,只围着一个女客大献殷勤。 这女客生的也就一般,好像说是什么鸟族公主惜羽?众人皆摇摇头,不曾听过这等名头,只听过鸟族天羽,但天羽生得不知比这女客美了多少,还不是被昭曦神君抛弃了? 不过看她常不避他人目光地依偎在昭曦神君怀里,指挥着要这要那,任谁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更何况未来的当家主母呢? 青岚来得很是会挑时候,正赶上昭曦带着惜羽绕着整座山放纸鸢。只是惜羽的技术着实令人着急,放了半天,这纸鸢也并未乘风而去,反不偏不倚,落在了青岚的脚边。 青岚也不弯腰,只是抬抬脚,将那纸鸢踢了起来,拿手抓着,面色震惊地看着那边一双“璧人”。 被自己打成秃毛鸡的女人好似对她十分畏惧,一直不停地往身边高大男子的怀里钻,花容失色,娇声连连的模样竟还有那么些惹人怜爱。 昭曦皱着眉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看她的眼神哀怨又嘲弄,这总不是来喝茶的角色。他下意识地揽着怀中的娇弱女子,两手都护着她,口中喝道:“不知姑娘高姓大名!来我钟山地界有何贵干!” 青岚脸上的震惊逐渐换了颜色,哀怨,失望,痛苦爬上她的眉间:“昭曦,你……不认得我了?” 昭曦看着眼前的女人紧紧地攥着纸鸢,那纸鸢都变了形,姣好的面容震惊有之,但更多的是失望与难以置信。她眉间的蓝色花钿不知为何好像在闪着寒凉的光,那股寒凉直直地透进了他的心中,好像要揭开什么被布蒙盖着的真相……是什么真相? “啊!昭曦哥哥,我的纸鸢!被她扯坏了!” 昭曦感觉好像触摸到了那片布,却被怀中女子的娇呼唤回了神。他皱着的眉眼似乎稍稍舒展开来,眼中逐渐蒙上了一层迷茫,不及细想,便见那女人朝着他和惜羽走了过来。他能感觉道惜羽抓着他臂膀的手好像都在微微颤抖,他最爱的女人在害怕! “姑娘还请止步!能否先将纸鸢递还给拙荆?若有什么要事……” “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青岚看昭曦一只手紧紧覆在秃毛鸡的手上,另一只手已经捏诀——她知道,这是他要召唤法宝的先兆。她停下脚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一点都没显得清朗悦耳,反带出了无限幽怨。她觉得昭曦必然是受了什么蛊惑,可是,他一个神格高于普通神族的烛龙,竟还会受此蛊惑?怕不是……他从心底里就没有在乎过自己,才会心甘情愿地去受人蛊惑…… “昭曦,你好好想想,我是你的未婚妻青岚,你当真不记得了?”青岚步步紧逼,“你是不是受了这秃毛鸡的蛊惑?你努力想想!我们一同在乌蒙山的日子!” “住嘴!什么秃毛鸡,你这女人好生不讲理!这是我昭曦此生挚爱,岂容你一株小小灵草玷污!” 昭曦有些怒不可遏,他认定的女人怎可受人侮辱?且他知晓自己风流,但脑中搜刮一圈也没能找到这女人的丝毫影子——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将去鸟族下聘,哪里来的未婚妻?” “你已经与我定下了婚期,又要往何处去下聘?”青岚绝望着绝望着,好似找到点希望,看样子他这并非是真的忘了自己,也许真是这秃毛鸡的本事太过于高明,他才不知不觉地着了道。 这下子青岚心下突然松快了许多,有些事真的不能细想,一细想错漏百出——都怪自己对昭曦风流花心的印象太根深蒂固,上来就想是他的错,才差点让自己堕入深渊之中!所以,问题就是出在这只秃毛鸡的身上了? “昭曦,你现在神智不清,我不怪你,要怪,还只能怪你身边的这只秃毛鸡,她使你忘却情事,不如,我替你清了她吧!” 说时迟那时快,青岚拔了剑就往惜羽身上刺去,出手狠厉,直取她要害之处。昭曦知晓惜羽向来柔弱,怕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刚想去护她一把,却感觉自己的识海一痛,有一道男声响起:“神君!神君莫动!” 这一滞倒让惜羽吃了一惊——全然受她控制的昭曦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救自己呢?反在那边停滞一瞬?但惜羽来不及多想,昭曦的一滞,正给了青岚可乘之机,眼看着剑尖就要掀翻自己的天灵盖,她急忙往后一折,瞬间拉开了与青岚的距离,其身手矫健,实在与她素日里娇弱形象大相径庭。 昭曦只是停留了一瞬,便扑上了青岚,直给了她一掌。青岚虽早有准备,但自己本就不是昭曦的对手,这一掌的力道没有化去多少,只好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击。 那边惜羽看他们自相残杀十分开怀,正笑得舒心,突然一朵硕大幽蓝的兰花自她脚下炸开,直把她掀飞出去。昭曦看她受创,心中狠狠一痛,突然想起了这个闹事的女人是谁…… 额间一朵蓝色花钿,面目凶狠,势要杀尽天下比她貌美之人的……青岚。 待回忆起来那些血腥的场景,昭曦心中对这个女人的厌恶便更上了一层楼。他垂下眼眸,沉沉地声音响起:“青岚,我钟山圣地,岂能由得你胡来!” 说着一道席地而起的飓风便将始料未及的青岚卷上了天,她原以为自己除了那秃毛鸡,昭曦会恢复正常,却不曾想他反向自己动真格的! 飓风将青岚卷在正中,她只觉得四面八方皆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撕扯着自己的身体,其痛堪比罡风划过她的血肉,如刀剐肉一般,令人难以忍耐——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感觉到了自己小腹之中有沉沉的坠痛,可她无能为力…… 惜羽被掀翻之后,狠狠地撞在神木之上,虽说自己受了内伤,但看到昭曦发了大招狠狠地教训青岚,她便丝毫不觉得疼痛,只留下满心欢喜。 昭曦不想再看在飓风之中挣扎的青岚,直朝着惜羽奔去——他娇弱的妻子,不知道此番受了多少苦…… 青岚在飓风之中毫无还手之力,身体与腹中的疼痛越发尖锐,她已经痛到渐渐失去了意识…… 即墨在青岚体内焦急万分,她看到青岚识海之中的身影开始渐渐浅淡,知晓这是青岚身受重创。这起飓风是烛龙一族的法术,不仅撕扯敌人的身体,包括神识,也被这风撕扯着,若真伤在此招之下,外伤还不足为惧,最怕的是神识受伤,没个千八百年的,根本就修养不回来!而青岚正有孕在身,一半的力都拿去护卫胎儿,她的神识防护就弱了那么许多,是以,此番折腾,她会直接毙命! 可她没有办法抢过青岚身体的控制权,甚至没有办法替青岚承受一丝一毫的痛苦,直恨得银牙咬碎,心中对昭曦愈加仇恨! 古浪身为局外之人,比关心则乱的即墨就看得清了许多——昭曦原是受人蛊惑才会如此反常。也就是说,当年青岚上钟山正是撞见了这一幕,与护着惜羽的昭曦大打出手,反而唤起了那什么惜羽在昭曦心中种下的幻象,让昭曦以为青岚是个杀人魔头,才导致后续一系列悲剧。 因此,问题出在惜羽身上。 自那晚惜羽发出要为主人复仇的声音之后,他此前为与昭曦沟通所做的努力仿佛都白费了,昭曦荒废公务,整日受这惜羽迷惑,也越发感应不到自己所在。但好在方才,他听到了自己的话,动作上停了一停。所以,他现在需要再加紧与昭曦沟通,早日识破惜羽的真面目! 昭曦已经托起了惜羽受伤的身子,她嘴角一道血迹蜿蜒,嘴角却略微翘起。昭曦十分关切地问她哪里不舒服,却看到她一只手偷偷摸摸地在背后摸着什么。 一道金光闪过!所幸这一瞬间古浪终于又与昭曦联系上了,他只说了一个字:躲!昭曦下意识就弹跳起来,正好躲开那一束金光。 如此危急的情况之下,还好古浪提醒得及时,昭曦才躲开如此杀招。古浪轻轻舒了一口气,下意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能与昭曦沟通,完全靠的就是不放弃。可以说他意识到自己在昭曦神君的体内之后他就从未放弃过与昭曦的神识沟通,坚持不懈,日日夜夜,终于在三个月前,昭曦能听到他的存在了。 昭曦觉得那个声音很熟悉,很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人?但他顾不上多想,因为他对那抹金光更为熟悉——一根金色羽毛。 第四十六章 镜妖惜羽 昭曦看着惜羽手中的金色羽毛歪了歪脑袋——这个东西,甚是眼熟。不对劲,我不喜欢这支羽毛的气息,为什么会喜欢拿着它的人呢? 惜羽眯了眼,她知道那边的起飓风是烛龙的杀招之一,那个青岚只是魂兰成灵,其身体与神识之脆弱,多半躲不过去了。只是,为什么昭曦会躲开她的杀招呢?按理说,他对自己不应该有戒备之心。 但她知晓只凭自己的力量,没办法正面对敌杀了昭曦,只好再从长计议,便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昭曦哥哥,你没事吧?我以为是坏人,要来杀惜羽,呜呜。” “你是谁?” 昭曦挥挥手,收了那边的起飓风,青岚早已晕了过去,正要狠狠地砸到地上,昭曦还是下意识地给她送去一片云。 他脑海中其实仍是一片空白,他还是记得惜羽与他相识相恋互诉衷肠的日子,想起青岚大杀四方的模样,但他就是有种……不能相信自己的想法。是以,对着惜羽有此一问。 惜羽看到那女人身上一片鲜血淋漓,心道她约莫活不成了,娇嗔起来:“昭曦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是惜羽啊,最爱你的惜羽。” 昭曦没有头脑一热地信她,指着那支金色羽毛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鸟族的女孩子都有的防身利器啊,方才我还以为是坏人来找惜羽麻烦,才拿它自卫的!”惜羽手中紧紧攥着那支金羽,她并没有再收起这支金羽,既被昭曦看到了,再藏起来太容易露出破绽,还是现编个瞎话更合适!并且,她知晓昭曦并没有完全醒来,自己的幻境编织得十分高明,且他曾受了伤,如何能分辨得出来真假。 昭曦摆摆手,脸上的狐疑之色更重了,因为他听到自己识海中的古浪说道:“这是你曾经的情人天羽之物,是她死前拼尽全力插到你心中的诅咒。” 古浪顿了一顿,他曾在白泽的书房里见过这种诅咒——以自己身上最金贵的东西,注以自己强大的怨气,安在被诅咒之人的心口——根据后来他和青岚的发展,也许是永世遗忘自己所爱之人这类的。于是他接着道:“诅咒你生生世世忘却自己的所爱之人,更有可能,抹黑你所爱之人的形象。” 昭曦皱着眉,不知为何,他对这突如其来的识海来客有些无来由的信任,而且,不知为何,对自己的记忆却是无来由地不信任。 惜羽的眼神看起来十分真诚,他有些迷惑,正在犹疑之间,却听那边老柳的声音响起:“啊!青岚姑娘!你没事吧!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昭曦扭头看了一眼,青岚口中嗫嚅着什么,她的身下流了一滩子血,倒衬得身上其他被划伤的伤口不甚可怖。他随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凑到耳边,便听到微风送来那女子微弱的声音:“救……救救我的孩子……” 他仔细地端详这个女子的脸,尤其是她额上的那朵蓝色花钿,此刻好像也抽离了生气,再没有光芒闪耀……她,怀了孩子?是谁的孩子?起飓风把她卷到了空中,可……还能护住孩子吗? 惜羽看老柳扶起的女人嘴唇还在不停翕动,她心中恨极!仇恨逐渐蒙蔽了她的眼睛,她不能容忍这个女人还活在世上一分一毫!就是她!和昭曦这个贱男人一起杀了自己的主人! 想到这里,惜羽注意到了昭曦正扭着头专注地看着那边的女人,当下心一横,举起金羽,便朝昭曦狠狠地刺去! “果然,我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曾想昭曦虽说迷惑,却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这边风声一起,他心中终于有了定夺——这个惜羽果然是有问题的!尽管他的记忆并未有任何改变,但好像其他人给他的反馈,恰与自己的记忆相反。 自己都不认识的人,老柳怎么会认识?而且看表情之紧张,这青岚可能不如他的记忆中一般凶狠。惜羽向来娇弱,躲避青岚法术时却十分矫健,手执的武器恰是自己不喜的气息,看样子还想要伤自己。 所以,速战速决吧。 昭曦手起刀落,将惜羽金羽夺下,五指成爪,就要往惜羽头上罩下!惜羽眼中恨意汹涌,怒吼一声,便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毙于昭曦爪下。不过他怒吼的那一声,十分雄浑有力,绝对并非素日里他听到的甜腻女声。昭曦看着她的尸身有些发愣。 “镜妖!” 命医仙将青岚好生看管后,老柳急忙赶了过来,一条柳枝自他手腕中发射出来,朝着惜羽身旁的空地就是一甩!直抽出个圆滚滚的铜镜出来。老柳三步并作两步,一顿柳枝乱抽,那镜面终于有了裂纹,一道青烟自裂纹中施展了出来,瞬间便没了踪迹。 “这是……”昭曦看了全过程,老柳衣摆还沾着血,柳条使得眼花缭乱,直把镜子抽坏才长吁了口气。 “哎呦,少君!哦,不对,帝君啊,你怎么容这妖物进了钟山呢?” “镜妖?妖族有这一支吗?” “没有,镜妖一般都是吸收人影才化形的,换句话说,就是夺了你的精气才能化形的精怪。”老柳捡起那破碎的铜镜,朝上吹了一口气,便见惜羽的身体渐渐消失,只留下了粉白色的衣衫并一根金羽,“因着他们成妖要夺取别人的造化,是以,不怎么招人待见。若被主人发现镜子成了妖,便被打杀了,成不了一族。” “不能进山?” “嗯,镜妖入室,是为不祥。少君,你也着了道。”老柳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镜妖擅长编织幻境,入其幻境之人,终身难以出幻境。而外来镜妖,多是携着幻境来的。” “方才那青岚,是何人?” “您的未婚妻,腹中还有您的孩子……不过,看来是保不住了。”老柳脸上悲戚之色浓重了起来,“少君,你头前是不是中了这金羽主人的诅咒?” 老柳收拾妥当后,拈起这支金羽,仔细端详了一番,如此问道。昭曦却很是诚实地摇摇头:“我虽不记得,但的确不喜这金羽气息。” “嗯,想来,是这主人豢养的镜妖,为主复仇来了。不过,少君,您中的幻境应是无解的……”老柳抬头看了看他,“青岚姑娘的孩子也保不住了,您看看……” “婚期如常举行,是我欠了她的。” “这倒是,镜妖已死,幻境对您倒不会再有不好的影响了,您,现在要去看看青岚姑娘吗?” “嗯,不过,如果镜妖未死,会怎么样?” “幻境日益严重,因着这诅咒是要您误解青岚姑娘,日后也许您控制不住自己,害了青岚姑娘。” …… 古浪心中落了块巨石,原来如此。 当年约莫没有他提点昭曦,昭曦在青岚出手的第一时间便拦下了她,惜羽不会受伤,是以,昭曦不会怒火冲冠,引来起飓风这个大招。因此,青岚才没能落了胎,即墨才能出生。 再加上惜羽这镜妖十分狡猾,引青岚去与昭曦交手,趁他分心,便乘机引出天羽的诅咒,将青岚善妒嗜杀的形象坐实,引起昭曦对她的反感。 接着老柳归山,发现镜妖,但昭曦对惜羽丝毫没有生疑,反护着惜羽。老柳多次与昭曦想要挑明,皆被昭曦堵了回去,没法子,他怕以后青岚嫁到钟山无端端丢了性命,只好张罗着退婚。 而青岚则是知晓昭曦受了蛊惑,心想他不是真心要抛弃自己,只想着以后唤醒昭曦,心中对他倒全无怨恨。甚至日夜编织一个与现实完全背离的故事来讲给即墨听,也安慰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钟山上惜羽看青岚未死,更是变着法儿地迷惑昭曦,绝不会像现在一样对他动手,鱼死网破。至于后来,即墨曾说过她母亲有日用了妖丹救受伤的昭曦——也许也是惜羽的手笔,他二人两败俱伤。只是后来惜羽是什么下场,看来在幻境之中,已经是看不到了。也许日后,可以到昭曦神君的住所那里一探究竟。 昭曦随着老柳去到客房,医仙正为青岚掖了下被角,退了出来。 因着方才的事情发生在神木崖上,仙侍们没有帝君的命令一般不敢靠近那里,是以,青岚出事的时候,无人能看到。 此番外面仙侍们议论纷纷,皆猜测是那什么鸟族公主惜羽招惹主母才闹出来的事,想看看帝君如何处置这被他宠上了天的女人,却见老管家柳老陪着医仙从房中走了出来。 老柳陪着老帝君去天外天,收拾妥当了才回钟山,却碰上了这档子事。当下第一要务自然是安抚钟山众人情绪,以及公布给众人镜妖入山的消息,告诫众人再当心些。 …… 只把昭曦留在房中,他看着青岚惨白的脸色。说实话,他想不起来跟青岚走过的点点滴滴,只是看她这样苍白,心中好似有些细密的疼,遍布浑身各处。 他想,这真是自己爱着的女人罢,毕竟,身体的感觉做不了假。 他的手指划过青岚额间的蓝色花钿,好似一阵细微的酥麻流窜全身……有一股浓重的伤情之感,像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青岚还未醒来,自然看不到昭曦脸上的两行清泪。 即墨在青岚的识海之中守着青岚脆弱的神识,十分落寞——她不知道自己这次来是做什么的,好似看了一场戏,细细体会了一遍她母亲的绝望痛苦,可是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唯一的收获是知道昭曦伤害青岚的第一步是因着受了蛊惑……什么样的蛊惑能蒙蔽了烛龙的双眼呢? 烛龙,本就应该对幻境更为敏感才对。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次幻境之行,实在让人一头雾水,徒留一腔烦闷。 正烦闷着,便听到一个女声遥遥传了过来,这陌生女声不止她,还有古浪,都听到了。 她说:“一月时间已到,再不出来,你们回不去了。” 第四十七章 幻境之中还有幻境 女声方落,即墨与古浪便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生生从青岚昭曦的身体里拉扯了出来。 二人毫无准备,古浪还好,即墨却离开得十分痛苦——她双手结印,然而依旧拗不过那股无形的拉拽之力,生生看着床边的一男一女逐渐离她而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即墨与古浪已经站在了乌蒙山脉中一座简陋的小屋前面——是青岚和昭曦定情之处。 即墨面上还带了泪光,她看到古浪也在此地后,抬手轻轻擦去眼角未干的泪珠。 她茫然地看着整个乌蒙山脉,心中只觉得悲凉无比——昭曦还说有什么苦衷,不过是青岚痴心错付罢了。即墨垂下眼睛,身侧的手却握成了拳头,越攥越紧…… “青岚没死,而且,他们会过得越来越好。” 即墨感觉到肩上有一只温热的手,那人一用力,便将毫无防备的自己拉进了怀里,是古浪。 “这个幻境中,没有你,也不会有后来的悲剧。” 古浪的手收得更紧,即墨心中对昭曦的恨意一点都没有消减,听到古浪好像要为他开脱,也开始挣扎起来。 不过,古浪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牢牢地将即墨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不停地说: “即墨,即墨你冷静点!放松……相思子让我们进这个幻境一定有她的用意,即墨,走出来,你不过是个旁观者……” “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没办法冷静!” 即墨心中自然知道这是幻境,但是幻境中昭曦依然伤了青岚,她实在放松不了。但古浪一叠声地安抚自己,语调温柔,也不知有什么魔力,自己真的好像不想再陷在仇恨之中。 是以,她嘴上逞强,身子早就软了下来,藏在古浪的怀抱之中,仿佛就不用面对这糟心的现实中——她的母亲,死于情伤。 古浪甚至觉得肩上衣服已经洇湿了一片。 “即墨,其实昭曦神君的确如他所说,爱了你娘一生……只不过两万年前他没有你我提点,彻底陷入了天羽的诅咒之中才做下后来的错事。” “烛龙一族,天生对幻境和诅咒有一定抗性。” “天羽趁他伤重之际埋下种子,由她豢养的镜妖惜羽引发诅咒,也许他至今都没有走出来那诅咒呢。” “……” “但是啊,我在昭曦神君的识海之中,他的心绪,他对青岚出手之时的犹疑和心痛,我看的一清二楚。相信我,若不是天羽作祟,他们两个会越发幸福的。你的父母之间,拥有爱情。” 古浪没有听到即墨的回应,但他知道即墨将话都听了进去。这个幻境中所展现的,原来是她多年的心结,难道是相思子也为辛荑化身即墨心疼吗? “我知道他受了蛊惑,中了诅咒……但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原谅他!如果我娘从没有碰见过他,该有多好!” 即墨紧紧抓着古浪的衣服,泪水越发汹涌。古浪也不想去劝诫她一定要原谅昭曦,只是一只手放在她的耳边,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长发。 即墨哭了许久,他们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树上有个身着白衣,生着一双毛茸茸白耳的娇小女子在打量着他们两个,一双瓷白的赤足摇来晃去。 古浪没有打断即墨的哭声,他静静思索这幻境所得——昭曦梦中除了辛荑与昊天斗法,更多的场景是辛荑,似乎常跳一支舞,那舞步轻快又繁杂。在昭曦的梦中,辛荑常不时跳舞,一直维持到后来她跟昊天决裂——直觉告诉他,这舞步,必然是一个关键之处。 即墨一直哭了许久,待哭声停歇,她细如蚊蚋的声音响起:“我们……能不能再去看看他们两个……我想再看看我娘……” 古浪二话没有,拉开即墨,拿衣袖为她擦了擦满面泪水,一双晶亮的眼眸盯着她,轻轻笑着:“好。” 即墨本来觉得古浪一定不会同意,因为原先那女声已经很清楚明白了:超过时间,他们再不能出去,古浪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漏过这句提醒呢?是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古浪,她不明白古浪为什么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她这无理的要求? 古浪对上即墨的眼,依旧笑得灿烂,他自然没有错过那条提醒,不过……既然有人提醒他们两个,那么也就是说,这个幻境中另有一个主宰者,也许超过时间,找她一样可以出去。 树上那女子轻轻撇了撇嘴,面也不露,只是又提醒他们道: “你们出幻境的时间不过三个时辰了,当真还要磨蹭?” 底下两个人面都没有露,只听到声音响彻林中。 古浪笑道:“前辈何必藏头藏尾?我们被你引入另一个幻境之中说明前辈必定对我们有所求,何不大大方方走出来,咱们商议一番?” “哼,商议一番?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本座,毕竟没有本座,你们将永世与外界隔绝。” “前辈,你不是相思子前辈吧?或许你是那段往事之中的一个人,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幻境之中,需要我们帮你一把?所以,才挤压了相思子前辈的幻境,生生又造出了另一个幻境来让我们历练……” “你还挺机灵的,不过可惜,被你们搅了局,本座求的东西已经完全找不到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古浪坦然一笑,果然被自己猜对了。相思子完全没有必要重现青岚和昭曦的往事,来为进了幻境的人解除迷障——她一缕神魂如何能知进她幻境的一定是即墨?她的线索应该完全是指向辛荑的情丝才对。 “前辈不妨直说,你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再进幻境,我们必定为前辈取出所需之物!” 即墨在一旁惊诧不已,她一来就陷入了另一个幻境,她却丝毫未觉……难道烛龙对有些幻境也并没有什么抗性可言?想到这里,她心中对昭曦的恨仿佛淡了两分。 那女子心中觉得不耐了,其实古浪猜的八九不离十,她的确需要幻境中的一样东西,只是那幻境被他们这么一搅,完全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她所求之物都被他们给弄没了! 可是念在青岚于她有旧情,她不想为难青岚的女儿。她才好心唤他二人出来,没想到他们倒自己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提出来这个要求。 想着这女子突然一笑:也好,他们出不出得去与自己何干呢?青岚那点旧情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不如让他们试着找找。 古浪与即墨正在等着女子回话,突然觉得眼前有气流卷过,一个有着一双白毛尖耳的娇俏女子现身,她赤着脚,一点声音都没有。 “果然是你,雪儿?”古浪想来想去,幻境中只有那只玉面狸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期收复妖界后她竟再未出现,实在是不大寻常。 “本座……咦?”雪儿刚准备说些什么,她盯着古浪突然觉得有点不一般,方才隔着一层结界,她都没有察觉到古浪的气息竟与主人有些相似,“你不知道本座要什么?” “晚辈不知。” “帮本座收集一下镜妖的神魂。”那女子深吸一口气,声音竟然越发平缓,“但是出这个幻境你们大概需要费点力气了。” 即墨皱皱眉,镜妖惜羽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为自己的私欲拖累古浪……她拽拽古浪的衣袖,还是,不去了吧…… 古浪却对她安慰地一笑:“如果不去亲眼看看,你对昭曦的恨仍然不会少一分一毫,而我们今后还会有事求他,非你不可。” 即墨盯着他,古浪道:“我相信,你怀着仇恨去找他,我们所求之事,做不成的。” “你们准备好了吗?”雪儿舔了舔手,她原身是玉面狸,很是喜欢舔爪理毛。 古浪和即墨点点头,雪儿略施法术,他二人眼前一晃,又到了幻境之中钟山顶上。 雪儿长舒了口气,她等了这百万年,终于要成功了! 却突然感觉林中气息变了,她大喝一声:“谁!” “玉面狸女,好久不见。” 第四十八章 无殇玺表真心 待古浪与即墨再次现身钟山,正好赶上了钟山帝君昭曦与魂兰族女青岚的大婚之日。 钟山山门处,迎来送往,宾客之多,远远望去,就如同潮水一般,涌动着将贺礼留于门口礼簿小仙官那里,再迎着老柳抱拳谢礼,直往里冲。 他二人此番并非实体,只虚虚地浮在空中,静静观望下面的盛典进行。古浪也将自己对现实之中的推算,告知了即墨,只得到她眼角的一滴泪以作回应。 看样子,这场婚典,空前盛大。 新郎官执着新娘子的手,骨节泛白,想来也是用上了十分的力,唯恐新娘子踩空了台阶一般。新娘子朝着新郎官娇羞一笑,微微摇头,满头珠翠晃来荡去,叮当作响,而新郎痴痴地望着被浓艳的胭脂水粉勾勒加重的精致五官,也不知想起些什么没有。 “许是,昭曦神君想起了什么。”古浪不知何时也抓住了即墨的手,但他不敢造次,力道放得不轻不重。 “我娘,若真能走到这一步,必定也如她一样欢喜。” “若非镜妖从中作梗,以昭曦对青岚的情谊,他们一定会过得十分圆满。你我二人是他们爱情故事的见证人。” “我知道。其实初入幻境之中,我本想阻止娘亲,不,是青岚,我想要阻止她见昭曦。可是我在她识海之中无论如何都唤不醒她,便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这段往事渐渐掀开。现在想来,是我不如你懂得坚持二字。” 古浪看着她落寞的神色,也知晓她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何不能坚持去呼唤青岚,以至于当祸事来临之际,自己用不上半点力。他没有打断即墨,只是将手握得更紧了些,想给她一点安慰。 “我如果……算了。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不知何时代入了青岚,同她一道经历与昭曦的相识相知,仿佛也能明白我娘当初的痴情从何而来。一半是送出去的情丝,一半是贪恋昭曦曾给她的热情与温暖。” “那情丝,正是青岚给昭曦的定情信物。好像是……”古浪想起了青岚把情丝放进了相思小剑送予昭曦,相思小剑是相思子给她的,那么相思小剑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断情石?他为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愣了一瞬,后续的推测并没有说出口,是以,即墨的思绪也没有被他打断。 “可是,正是看过了昭曦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我才更无法容忍他后来的背叛!”即墨的手开始颤抖,“他为什么能在心中有一个人的时候,还去招惹其他的女人呢?与那些女人鱼水之欢时,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古浪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他是人界修成的仙,他不能为昭曦辩解什么,因为即便是他,也说不出口“见异思迁”四字,更不必说,昭曦并非是如一般人界所理解的那般……薄情寡性…… 即墨愤懑过后,又颓然了几分:“不过想来也是,所有的龙族,大概都能做到不走心……天性使然。况且,他愿意为了青岚撇去狂蜂浪蝶……所以说,要不是天羽和镜妖作祟,他也许再也不会让我娘失望了。” 古浪对龙族的了解,只是停留在辛荑记和浩瀚书海之中的文字记录上。他不明白龙生性淫这几个字,到底有没有算真心在生性里头。只是看即墨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她好似十分笃定,昭曦的确可以做到在鱼水之欢时并不动心。她怎么会知晓?古浪眼中突地晦涩了几分…… “不过,我不会的!爷爷所说,也有例外,我也许就是那个例外。我不会像我娘一样一生都陷入情爱之中,也不会像昭曦一样游戏六界,我……”即墨突然把手张开,回握住古浪的手,轻握一下便又脱出,“我的确对你有与旁人不一样的感觉,可是,仅止于此。古浪,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心力了。” 即墨盯着婚典之上的两人,她看昭曦的眼神平和了许多——或许是想通了,两万多年前的那桩桩件件,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必有定数。昭曦有错,但主要错在结识青岚以前曾招惹天羽。她不能因着自己的悲伤苦闷,便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昭曦一人身上,就好像不能因着猎户救了一条蛇,就将毒蛇犯下的罪过都归在猎户的头上——他救蛇之时又岂知此蛇有毒呢。 古浪看她如此表现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即墨并不像其他的龙。 但他不愿意放手,他在半人马部落之时试过了,放不开,甩不掉。他没有气馁,只是又抓住了即墨的手,力道紧到不容她松开:“即墨,我试过了,我放不开。” 即墨心力憔悴——每次涉及她的母亲,她便都像经过了一场大战,每次都心累无比——她没有再用力挣脱古浪,只是抬起黑黑的眼眸,盯着古浪,盯着他好看的笑。 “你看到了,昭曦知晓青岚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便开始克制自己的本性;还有,烛九阴后半生都在思念辛荑,再没有传出什么艳闻轶事,甚至,还死于对辛荑的相思之情——你们烛龙,只是由于自己的本性早早开始游戏六界,而难以动情,但动情之后便是一生一世。” “而我,从初见你那一刻,恐怕就把整颗心,都丢在你那里了。即墨,你不妨仔细感受一下,当真没有为我动心吗?” 看着古浪笃定的模样,即墨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在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她被问得哑口无言,恍惚间,仿佛看到一条金色的丝线自她的心里延展而生,朝着身体里的奇经八脉生长过去。 只见古浪又是冲她笑了一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金印——即墨认了出来,这是他的法宝,搞不好,还是他的本命法宝——那金印最下方的凹槽之中有金色的液体在向外流淌,金色的液体之中有她深厚的龙息。即墨看着那液体,好像逐渐翻腾起来,就好像她现在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一样,十分活跃。 “对不起,这是我在迷雾森林里,取到的你的血——非我本意,是由我的本命法宝自发吸附的——这枚金印,叫无殇玺。”古浪将这方正金印递给即墨,“当初怕你多心,没敢同你说,起初你的神力干涸,是它的缘故。” 那金印上刻有八字“受命于天,情死人伤”。 即墨皱眉,这两句话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出现在一处?前半句话像是人界帝王常用来自诩真命天子的话,后半句怎么就扯到了情上? “其实,我修仙化神的确身负一个秘密,只是,我也不知道这秘密是什么,现在看来,大约与天地浩劫有关。” 古浪全盘托出,“这枚无殇玺是自我生来便在丹田滋养的,只是在我金丹之时它才能从我体内分离出来。我在想,这刻字也许是提醒我去追寻秘密,去解决天地浩劫。再就是在迷雾森林,我产生了一点绮念,希望你能不这么神通广大,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上神,就与我一样,然后我们归隐山林……结果,这无殇玺就突然飞了出来,从你那边收了一点血,无意之中掩盖了你的龙息,也……导致你神力干涸。我猜测,这金印的名字中,还包含了情殇,若是我负了你,下场绝不会好。” “所以,它承载了我的情思,建立起来我与你的联系……而且,看起来,你像是春心萌动了。” 古浪指指翻腾着的金色液体,不知为何,即墨觉得他笑得有些狡黠。她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古浪却又欺近一步,直直地盯着她: “你的父母是因为外界的阻隔才没能走到一起,和美一生。但你的母亲一生都没有放弃,只是可惜昭曦神君在受了诅咒之时丝毫没能发觉不对。” “但幻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若是他能发觉不对,一定会顺心而为,悬崖勒马。所以幻境之中,二人才能得如此善果。那你我呢,心意相通,且没有任何阻碍,你又为什么,不敢顺从本心呢?” …… 即墨被他问得仓皇后退,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当初天界修养的一年之中,她的确有时不时地想古浪为什么不来看看自己,半人马部落中,他转身离去之时自己好像有一阵子也有些不对劲,但是……她也许只是习惯了有他作陪,习惯了依赖他与自己商量一下目前的局势……而已啊。 她回答不上来,自然就想要逃避这个问题,一句“我不放心青岚”便转身往神木崖跑去。古浪也不再步步紧逼,只是跟着她,一边与即墨一道看看昭曦青岚成婚后的幸福美满——也许即墨才能真正地理解他那番话;一边想着雪儿给他们取镜妖神魂的任务,以及相思小剑的玄妙之处。 …… 小幻境之中的两人火花四溅,小幻境之外,却是剑拔弩张。 “玉面狸女,看来,你注定完成不了你的任务了。” “是你?”雪儿看着显现出来的灰袍人影,那人罩着一个灰色斗篷,宽大的帽檐遮盖了他的脸,但雪儿认识他,“你分明也收到了主上的布置,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要来阻拦我?” “的确,只是我最近想了想,他的布置不够严密,我不想听他的话了。” 灰色人影手中聚起了一道黑色压抑的云朵,噼里啪啦,闪电四现。雪儿看着心中不免发慌——她所擅长的从来都不是斗法,而是编织幻境,与镜妖差不多。现下看来却得硬抗这上古凶神,她有些害怕,但还是拉开了阵势,暗里开始摸出布阵灵物。 “化形以后,你的法术也没什么精进吧?”那灰影笑道,“徒有其表!” 说罢一道身影倏地化为一缕瘴气,朝雪儿蛇行而来! 不行,不是他的对手!雪儿阵法一出,瞬间判断出目前形势不利!转身就要跑,却仍是没躲过那道灰色瘴气穿透她的心口! 瘴气穿胸的同时,她手心一道白色辉光朝着乌蒙山上那棵最高的树射了过去,只听灰影狠狠朝她啐了一口,便急忙冲向那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