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诚意伯府 “这大明要完了!” 崇祯十七年的初春,坏消息可以说是一个接着一个。 起初只是说西安沦陷之前官军已经重创流贼,全陕决不至于尽陷李自成之手,接着塘报又说王师在山西连获大捷太原固若金汤,贼军望风而溃,没过多久官军又在宣大间连获胜捷,流贼完全不足为患,到了二月已经是永昌皇帝李自成准备亲征真定,但真定既有多位大帅与多路大军坐镇绝对万无一失。 可惜兵部不许抄写边报,所以很多人都说李自成的大兵马上就要杀到京城,各路勤王大师虽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但是迟早都能赶到京师,所以许多很有权势的大老爷都在传“这大明要完了”。 过去锦衣卫与东厂遇到这种妖言惑众的场合自然是要发上一大笔横财,但是现在形势有所不同了,听到上官与贵人这么说他们自然是连声赞道:“大人说得太好了,大人说得太对了,大人太有先见之明了。” 可越是这个时候他们收拾起那些不识抬举的刁民就越是威风八面,别说听到“大明要完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就是对朝廷稍稍有所不敬,锦衣卫与东厂都能让你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即使不整得你家破人亡也能来个敲骨吸髓家财荡产。 可惜不管锦衣卫、东厂、刑部、都察院怎么折腾,永昌皇帝李自成的大军已经越来越靠近京师,而整个京师的秩序也越来越混乱了。 一度尝试封城的结果却是不但盐菜行粮告急,门头沟的煤也完全接济不上,甚至连玉泉山的泉水也出了问题,现在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越发混乱的秩序让京师上上下越发觉得这大明朝要完了。 而京城东面的一座大宅子里现在也是一片混乱,晚春的寒风卷着尘土本来就让人脸上多了一层黄土,现在家生子、家丁、婢女一个个更是面色发青六神无主惊惶不定,一个个都在小声打听着消息:“小伯爷情况怎么样了?” “本来就是兵慌马乱,现在这光景小伯爷又出事,咱们诚意伯府该怎么办好?” “这真是要完了,小伯爷可不能有事啊,万一小伯爷出事了,老伯爷可不会放过咱们!” “担心这事干什么,流贼李自成的贼军马上就要杀到京师,到时候有没有诚意伯府都不知道,大明朝如果不行了,咱们到时候给大顺皇帝干!” “咱们在诚意伯府干了这么多少年,什么事情都顺手了,可是万一换了个大顺皇帝……” “闭嘴,小心祸从口出,都给我闭嘴!” 诚意伯府本来就不是什么世代耕读的书香门第,家里用的这些家丁奴婢多半是半路投附过来的,所以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刚进府没多久的几个刁奴遇到这种乱子自然是各打各的如意算盘,从南京赶来坐镇的老家将看到这番局面只能拔出快刀想要强力弹压下去。 只是这些家丁奴婢声音虽然变小了些,可心里却还是打着自家小算盘,老家将正想真把军刀抽出来砍上几刀,却听得门内突然发出一声虽显稚嫩却极为严厉的声音:“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还敢三心二意,真是不想活了!” 这稚嫩的声音越说越严厉:“咱们诚意伯府传承三百年,什么样的局面没见过!富定哥,谁敢不守规矩就地正法,锦衣卫、刑部、东厂那边我去打交道,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诚意伯府也应当见见血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这话里的杀气却让整个宅子原本慌乱的气氛一下子就镇静下来了,特别是那些从南京还有浙江跟过来的家生子、家丁听到这声音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第一时间站在了老家将的身边弹压了局面。 而老家将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小心地掀开沾满了黄尘的帘子问道:“小伯爷,您醒了?” 病榻之上一个纤弱少年想要强自起身,只是他刚醒过来状态也不够好硬是爬不起来只能靠着枕头,但还是跟老家将打了个招呼:“富定哥,刚刚作了个奇梦,所以多睡了一会!” 老家将富定也是松了一口气:“小伯爷您醒了就好,小伯爷您觉得什么时候方便启程?老爷专程写信来让小伯爷去南京避暑!” 说是老家将,富定的实际年龄也只是刚过四十岁,但是他跟着老伯爷刘孔昭南北奔波吃了许多苦头,所以早生华发甚至有点未老先衰了。 但纤弱少年刘永锡很清楚现在整个宅子里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是这位富定,谁叫是刘富两家是三百年的通家之好,富定更是跟着刘孔昭十多年的老人,只要掌握了这员老家将,自己这府上这一二十号人就万无一失。 现在老家将富定已经掀开帘子走进了刘永锡的卧室,他也知道现在才是三月光景,“到南京避暑”完全是糊弄阿猫阿狗的说法,当即就跟病榻之上的小伯爷刘永锡说了大实话:“伯爷带口信过来,说既然北京城根本守不住就让永锡少爷赶紧去南京,只要到了南京总有办法,我的想法跟伯爷差不多,这京师肯定是守不住了不如早点走。” 他口中所说的“伯爷”不是别人,正是刘永锡的老父亲诚意伯刘孔昭,也就是执掌南都水师的操江勋臣。 初代诚意伯刘基刘伯温是标准的一介书生,但是嘉靖复爵以后的诚意伯已经是标准的勋贵武臣,到了刘孔昭这一代在外人眼中更是目不识丁的莽撞武夫,但幸亏有这样的身份变换,身为提督操江的刘孔昭理论上掌握着南都操江水师十个营头,可以说是南都最有权力的人物之一。 现在去南京可以说是最佳选择,只要到了南京哪怕刘永锡惹出天大的祸事,刘孔昭照样保证刘永锡绝对万无一失,毕竟刘永锡是他的嫡长子迟早是接下诚意伯这个位置,而且他们兄弟之中也只有十六岁的长子刘永锡才能在这个乱世帮上刘孔昭的忙。 但是纤弱少年刘永锡却是在床上摇了摇头说道:“先不急着走,今天是三月初几了?” 老家将富定已经急了:“现在不走,什么时候再走?小伯爷,现在都已经是三月初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您不是一直想回南京老家吗?” 三月初八?病榻之上的刘永锡精神反而变得振奋起来:“不急着上路,我估计得休养一两天才能启程,而且我们总得找个前往南都的合适名义!” 前往南京的名义非常重要,虽然刘永锡还是那个刘永锡,但是他很清楚前方有着怎么样的波涛骇浪,上辈子自己的最大失误就是没能抓住这一年的宝贵机遇。 他本来以为父亲已经帮自己安排好一切,可南都却突然掀起了一波对北都南下之人人人嚷打的浪潮,不管是马阮之党还是东林复社,或者是其它势力都以一种怀疑的眼光对待自己这种从北都南下之人,仿佛从北都南下之人即使不是乱臣贼子也有着数不完的污点。 虽然自己已经是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五品正千户,而且父亲刘孔昭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全力支持自己,但是由于大形势的缘故始终只能投置闲散毫无作为最终只能漂泊海上,这一世他绝不能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富定倒是不明白刘永锡的一片苦心:“少爷,这京师马上就要守不住了,您还有心思找什么合适的名义啊,再不走恐怕就再也走不了!” 刘永锡倒是气定神闲地说道:“定哥,名不正则言不顺,父亲大人虽然牵挂着我们让我们及早南下,但这次回南都总是想要点见面礼吧?” 第二章 托梦 刘永锡越说越有信心:“咱们这次进京营是来历练的,我爹不知道用了多少人情多少银钱才把我塞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可最后双手空空回南京去根本没法跟父亲大人交代,也显示不出我们兄弟的一身本领!” 刘永锡还真说服了富定,特别是小伯爷这句“定哥”让他觉得非常受用。 虽然刘富两家是三百年的通家之好,初代诚意伯的母亲就是出自梧溪富氏,但是富定只是梧溪富氏流落在外的一个庶子。 刘孔昭虽然平时也还算看重富定,但是最多也就是嘉奖几句而已,哪象小伯爷一句句“定哥”把他真正看成了自家人。 而且刘永锡说得对,就这么赤手空拳一无所获地回南京去怎么能显得出自己的一身本领,怎么向老伯爷交代! 一想到这富定心中就一团火热,虽然刘永锡今年才十六岁而且体弱多病,但是他可是诚意伯府的嫡长子,刚一出世就是“应袭诚意伯”,甚至已经在京营谋了一个坐营要缺,寸功未立就已经有了锦衣卫五品正千户的职衔,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是下一代诚意伯,自己若是能抓住机会把刘永锡伺候好,到时候自然是平步青云前程锦绣。 因此富定话里也充满了无限热诚:“永锡少爷,您说得很对,咱们是不是好好琢磨一下,看看伯爷喜欢什么样的见面礼!” 刘永锡刚想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小伯爷,赵把总前来拜见!” 虽然富定觉得刘永锡刚刚醒过来不宜见客,刘永锡却兴奋地点了点头说道:“来得正好,咱们的这份见面礼就落在赵把总身上了!快把赵把总请进来!” 富定有些诧异,但是刘永锡既然有交代,他当即大声喝道:“小伯爷说请赵把总进来!赵把总,您这边请!” 赵把总来得很快,他虽然是个壮硕的胖子,却穿个件浑身富贵气的员外袍看起来根本不象武人,倒象是位玲珑八面的商人,一脸油腻不带半点厮杀气,一进门就先把礼物亮了出来:“听说小伯爷身体有些不适,我特意带了些辽参过来,都是当年宫里的珍藏,前些年圣上苦于军饷不足才特意拿出来发卖。” 刘永锡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也知道赵把总纯粹是胡吹大气,建虏兴兵以来普通的辽参都极不易得,何况是宫中珍藏的那批辽参,赵把总这是又是把不知道哪里的野山参拿过来冒充辽参。 但是赵把总既然有这么一份心意,刘永锡觉得事情就好办了:“来就来,还送什么辽参!赵把总,您太客气了,您请放心,这次京营出征与流贼决一胜负,我一定把你推荐上去,到时候建功立业论功行赏绝对是第二个黄得功!” 赵把总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这几天在京营坐营监枪的内臣与勋臣们正在拼命拼凑出城决战的京营兵马,他觉得自己一身都是好本领,所以没必要事事锋芒毕露抢了同僚的风头,何况他身轻体贵怎么能临阵跟一群流贼动刀动枪,太有失风度。 因此才提了五根野山参过来就是希望这位小伯爷能给自己美言几句,没想到刘永锡一见面就使出了杀手锏。 他额头的汗水就一下子就下来了,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小伯爷,您这可千万使不得,咱们俩正好是一个营头的,您真要把小人推荐上去,小人到时候固然是十死无生,您作为协理勋臣也肯定跟着兄弟一起出征,那些流贼向来是穷凶极恶丧心病狂,恐怕到时侯就是凶多吉少,富爷,你可要好好劝劝小伯爷,千万不要冲动啊,这件事要三思而后行,万万不能莽撞!” 富正虽然没想到自家小伯爷突然要拖赵把总下水,但却知道怎么配合刘永锡:“永锡少爷,流贼李自成既然准备进犯京城,城外的贼兵自然是成千上万,刘把总手下最多才一两百人,恐怕无济于事,我觉得现在应当多招募些家丁在后面督战方能万无一失!” 赵把总开始还觉得富正说得不错,但是听到最后是腿都吓软了:“小伯爷,小伯爷,您千万再为难我了,只要不把我推荐出去,小伯爷有什么安排我都照办不误!小伯爷,前些日子下官对您是有些不够恭敬,但大人不记小人过,您要给小人一个改过的机会啊!” 赵把总是真吓着了,虽然按照理论来说一个把总手下能统率四百来人,但是大明开国几近三百年,京营早已经是有名无实存其实,号称十万之众的京营每天操练者不过三五百人,赵把总手上的这个营头能用者最多也不过是三五十人而已,给李自成塞牙缝都不够。 而且手下这帮兄弟到底有几斤几两赵把总最清楚不过,但正因为清楚这帮兄弟有多少斤两,所以赵把总甚至觉得不用撞上李自成,恐怕自己手下这些虾兵蟹将出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直接绑了献给流贼李自成。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刘永锡的手上:“小伯爷,只要不跟流贼一战您说什么我都肯答应,以后您说什么我都照办成不成!” 刘永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赵把总的问题,脸上尽是沧桑之意:“赵把总,你可知道刚才我在梦中到底梦到了什么?” 别的半大孩子若是说出这么一番话,赵把总根本不会当一回事。 但谁叫刘永锡是实打实的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千户,在京营里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且他的先祖可是传说中那位号称“渡江策士无双,开国功臣第一”的刘基刘伯温,而且关于这位初代诚意伯的传奇故事实在太多,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几乎与神仙没有区别,据说连脚下这座北京城都是刘伯温营建的。 虽然都说初代诚意伯临终之前把天文书烧得干干净净,但是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怎么也要为后代谋划一二,所以这几代诚意伯都以星象风水术著称,就连当今圣上的皇陵都是当代诚意伯刘孔昭会同张天师一起选下来的吉壤,而且他之所以赶过来就是听说刘永锡突然晕过去一直没醒,或许是真梦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因此赵把总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伯爷,您梦到了什么?” 刘永锡却是沉吟不语,好一会才吩咐富定:“定哥,你把门锁好,这个梦有点古怪,恐怕有些泄露天机,绝对不可隔墙有耳!” 刘永锡越是神秘,赵把总就觉得其中大有玄妙:“小伯爷,你跟我说说,您刚才梦到了什么?” 富定不但已经把门锁好了,而且就守在门口以防有人偷听,而刘永锡也当即压低了声音:“我刚才差点就醒不过来,当时我在梦中觉得行走在无边黑暗之中,还好当时空中日月同悬,还好前面突然有一位穿着官服的老人领着一位贵人向南走去,我当时在梦中觉得这位老人又亲近又熟悉,他把那位贵人的手交给我,然后大喝一声向南……” 赵把总急不可待地问道:“这位领路的老人是哪一位?” 第三章 枣桃 不仅赵把总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一旁的老家将富定同样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偏偏又在情理之中,刘永锡却是扶着额头说道:“我当时明明觉得这位老神仙又亲近又熟悉,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回,可怎么也想不起这位老神仙是谁,可是现在却想起来了,每年祭祖大典上的画像不就是……?” 说到这刘永锡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但是不管赵把总还是富定都能听到他一脸震惊地说道:“不就是这位老神仙!” 一听到这位传说中营建北京城的诚意伯刘伯温特意托梦给刘永锡,不但赵把总大吃一惊,就连一声旁听的富定都脱口而出:“少爷,您真梦到了文成公?” 初代诚意伯刘伯温谥号“文成”,在文臣中这已经是最顶尖的谥号,所以刘氏族人都喜欢“文成公”来敬称了,富定也不例外。 只是他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还好他从小就是在这位诚意伯的种种神话中长大,而且历代诚意伯最喜欢神话先人,把这位文成公吹得比诸葛亮还要夸张,因此他虽然觉得吃惊但还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刘永锡却是波澜不惊,毕竟他在梦中的那些真正经历比这惊心动魄一百倍,那才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而且只有自己才能有希望挽回这天倾之局! 因此他十分明确地告诉赵把总与富定:“赵把总,定哥,这事千真万确,别的事情可以开玩笑,这种事还能开玩笑?” 赵把总还有点半信半疑,他追问道:“文成公在梦中除了说了一句向南之外还交代了什么没有?” 刘永锡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是啊,我在梦里也没想到是先祖,当时文成公喂我吃了一颗枣一颗桃,我觉得其中必有深意,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刘永锡虽然没说梦中的一枣一桃到底是什么意思,赵把总却是脱口而出:“一枣一桃是早逃的意思,我明白了,文成公的意思是让小伯爷早点南逃……不,应当是早点南渡,绝对不能留在京师!” 一说到“南渡”这两个字,赵把总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如果让他跟流贼、建奴阵前厮杀,他肯定是手脚发软浑身冰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让他跟着刘永锡率部南逃却仿佛是老鼠掉进了米缸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谁叫他本来就一心打着南逃的主意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而富定也反应过来了:“是啊,一枣一桃就是早逃的意思,文公文的意思就是让永锡少爷及早南渡,只要到了南都,一切都大有作为。” 刘永锡仿佛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祖籍浙江处州府,但是从小就在南京长大几乎没回过处州老家,对于他来说南京才是真正的老家,这一年来已经嚷了好几次要回南京,但脸上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定哥,只要到了南都就真能大有作为?” 富定信心十足地说道:“别人到了南都或许是毫无用武之地,可是您不一样啊,有操江诚意伯在,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说到“操江诚意伯”这五个字,不但富定变得信心十足,就连赵把总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五个字的真正魔力关键不在于刘家世袭的诚意伯爵位,而在于诚意伯刘孔昭掌握着从镇江、金山到九江的上千里江防与这条江防线的逾万名操江水师。 而且赵把总最清楚本朝向来并设文武操江,文臣出身的操江都御史地位要高于勋臣出身的提督操江,但是当今圣上对刘孔昭恩宠之至,去年特意裁去操江都御史专任刘孔昭,而这位诚意伯刘孔昭就是眼前这位小伯爷的生身之父。 有了这层关系,自己南渡之后照样升官发财,不怕别人挑自己的毛病,而刘永锡想得却没有赵把总这么远,他小声说道:“我才不想什么大有作为,我只知道别人都可以留在京师,唯独我与赵把总不能留下来!” 赵把总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留下来?” 刘永锡当即答道:“别人都可以留下来,唯独我们这些世家子绝对不能留下来!“ 他倒是想得特别明白:“我们留下来绝对是死路一条,别忘了在那些反贼眼中我们是大明恩赏的世代富贵,就象大明的藩王一样,跟他们这些泥腿子根本不是一路人!” 说到这刘永锡就拿自己与赵把总当作例子:“我一出世就是应袭本爵诚意伯,而赵掌队一出世就是世袭千户,虽然这样的袭职实际分文不值,但是在那些乱臣贼子眼中咱们都是与大明同生死共进退,跟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他们不管到什么地方对咱们这种人向来是斩尽杀绝,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 赵把总觉得刘永锡说得很有道理,虽然到处都有“闯王来了不纳粮”的说法,但这只是针对那些升斗小民而言。 对于他们这些世代袭职的卫所子弟还有官宦人家来说,李自成的崛起简直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害,流贼过处不但有着杀戮而且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拷饷手段,绝对没有一线生机。 事实上在另一个时空,李自成进京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对勋贵与世袭武职进行了一轮大清洗,一口气杀戮了数百名勋臣与世袭武将,这也是刘永锡不愿意留在京师的原因。 赵把总同样觉得跟着刘永锡南逃或许风险很大,但留在京师却绝对是死路一条,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把总,但落在李自成手里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何况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军师刘伯温托梦给小伯爷刘永锡,说明南渡自有一场功名富贵。 所以赵把总当即附和道:“小伯爷高见,咱们留在京师是死路一条,但大明在南都自有气运,康王泥马渡江方有两宋三百年江山,小人愿随小伯爷南渡并为小伯爷效死,从现在起我赵志杰就是诚意伯府的人了!” 刘永锡先是赞了声接着又强行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富正说道:“正哥,把父亲在南京刊刻的那部星占三卷拿来给赵把总鉴赏一下!” 星占三卷?赵志杰完全没跟上刘永锡的思路,不知道刘永锡为什么要把刘永昭在南京刊刻的这部天文书拿出来。 虽然他也听人说这部《星占》是刘青田留下的家传秘本,但刘伯温既然已经托梦给刘永锡,自己也愿意跟刘永锡搏一场功名富贵,那刘永锡拿出这部书又有什么意义? 富定倒是知道刘永锡的小心思,他第一时间就从书架上取来三册大书,接着马上翻到最关键的内容上:“赵把总,您看这书名。” 虽然不认为这书名有什么好看的,但赵把总知道刘永锡这么郑重其事地取出这部星占向自己展示肯定是大有缘故。 他粗通文字,所以一眼就看出这上面的门道:“刘青田先生家藏秘本在齐余政星占,裔孙刘孔昭补衍,后学史可法校订?后学史可法?这书是南都史可法史兵部校订的?” 而刘永锡十分自信地说道:“没错,就是史可法史兵部,这部书刊刻之前就是家父托史可法伯伯校订!有史伯伯在,咱们在南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赵把总原本还觉得在南迁与留守之间还有一点点犹豫不决的想法,但是在确定了诚意伯府与史可法的这层亲密关系之后总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第一时间就真正下定决心:“小伯爷,这次南渡可一定要带上小人,小人愿意为小伯爷效死,小伯爷想怎么干,小人就怎么办,小伯爷想杀谁小人就杀谁,绝对不敢有丝毫犹豫!” 第四章 贵人 史可法现在可是南京兵部尚书,在南京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号人物,加上刘孔昭提督操江掌握着上万水军,自己到了南京即使不能加官晋爵也能稳若泰山,绝对不会成为阶下囚与替罪羊。 刘永锡趁热打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赵把总,正哥,只要咱们到了南都一切都好办,别的不敢说,赵哥与正哥至少也得是一个副将参将的官职,有机会的话我想办法帮两位哥哥谋划个总兵官的位置!” 说到这刘永锡对天发誓:“只要到了南京,我刘永锡绝不相负,不但能与两位兄长共患难也能共富贵,不然就是天打雷轰!” 赵志杰觉得刘永锡说得实在太好了:“那我赶紧想办法把队伍收拢起来跟小伯爷南下成就一番功名,说起来黄得功也是从我们京营出来的,我和富爷跟着小伯爷南渡建功,应当也不会比黄得功逊色多少!” “对对对!”刘永锡却是问:“我刚才又想起了梦里的一件事,梦中似乎还有位贵人,文成公把这位贵人的手亲自放到我的手上,志杰哥与定哥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甚至不用刘永锡提醒,赵志杰第一时间就解开了梦中之谜:“兄弟已经明白文成公梦里这层意思,康王泥马渡江才有了大宋三百年江山,如果没有康王怎么可能有南宋中兴事业,现在也是如此,咱们要想在南都博得一场荣华富贵,一定要护卫一位贵人一同南下才有立足之地,不要光凭咱们三个成就不了大事业。” 说到底,在场的这三位都只能算是小人物,刘永锡虽然是应袭诚意伯,实职却只是个在京营历练的锦衣卫南镇抚司五品正千户,而赵志杰同样只是个小把总,富定手下的家丁奴婢加起来才一二十人,他们想要在南都搏出一场功名富贵,自然是需要棋行险招才行。 而护送一位贵人一同南下就成了最佳选择,富定当即问道:“小伯爷是说太子吗?咱们若是能护送太子南下即位,那就是中兴第一功臣!” 赵志杰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就别望太子了,皇上若是允许太子到南京监国,前两个月太子就已经走了,甚至皇上也已经带着咱们南渡了,我在京营干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当今圣上是怎么一个人,别指望他了!” 说到这赵志杰越说越兴奋:“我现在总算明白文成公为什么要托梦给小伯爷,而小伯爷醒来之后我又刚好过来,这绝对是天意啊!绝对是天意!这是天意啊!我若是抓不住这次机会,这辈子就等于白活了!” 赵志杰这么眉飞色舞刘永锡反而有些不明白了,所谓“贵人”之说纯粹只是他的个人想法而已,毕竟他们三人在京师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到了南京即使有操江诚意伯刘孔昭这层特殊关系也不足以对抗残酷无情的历史潮流。 在这种情况下,护送一位有些份量的勋贵大臣一同南下就是成了最佳选择,到时候双方可以相互照应相互支持相互吹捧,却没想到赵志杰心底已经有了一位合适人选,而旁边的富定已经脱口而出:“是哪一位贵人?” 赵志杰脸上全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天意,这绝对是天意,我这几天一直犹豫着怎么回复那位贵人,没想到天意居然是让我们一起护送这位贵人南下,有文成公托梦,咱们肯定能在南都干上一番大事业,这个京营的小把总老子早就干腻了!” 对于刘永锡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意外惊喜,只是富定怎么旁敲侧击赵志杰都不肯泄露这位贵人的真实身份,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志向:“小伯爷,等到了南京我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到时候请老伯爷一定要拔一营精兵强将给我管带,只要有几百精兵强将我就可以纵横江淮!” 赵志杰平时穿着员外袍一脸油腻,看起来更象是一名成功富商而不是一名武将,但是这一刻却是尽显英雄气。 刘永锡却觉得赵志杰说得特别实在,毕竟在这个天崩地裂的时代过去的一切经验都将尽付流水,在这个杀戮与残暴的新时代,强大的武力就是最重要的东西,自己的这位老父亲之所以没能取得更大的成就就是泥足于过去的成功经验而处处怯手怯脚。 他赶紧向赵志杰保证:“别的不敢保证,这件事只要到了南京一定要让志杰哥得偿所愿,志杰哥与定哥是我的左膀右臂,哪怕父亲大人不支持咱们自己也要把队伍拉起来,有了这么一支武力咱们虽然不能说是处于不败之地,不管做什么事都能有了依靠。” 赵志杰说到这就觉得非常遗憾:“可惜咱们现在总共才几十人而已,咱们现在就能做下一番大事业!” 他是真觉得非常遗憾,刘永锡当场给他打气:“几十人足够了,我诚意伯府里还有不少从南京的家丁家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先把兄弟们的铠甲兵器都给凑齐了!” 赵志杰一下子就觉得犯难了:“这件事不好办,那几位内臣都是见到银子都要故意刁难,何况咱们得给兄弟们多备点银子才行!” 虽然京营一向是刘永锡这些勋贵的地盘,但是真正掌控的京营却是司礼监几位太监、少监,特别是装备军饷都交给诸位内臣来负责,这些内臣向来是给多少银子都喂不饱。 但刘永锡听到赵率队这么说却是笑了起来:“过去,现在流贼李自成都打上门来了,总得变通变通吧!这件事交给咱们来办,咱们把人马召集起来好好闹一闹!” 西有流贼北有建奴而且各路援兵完全没有踪影,现在的大明朝与北京城已经是危若累卵,所以不管是皇上、大臣、勋贵或是其它有身份有地位的达官贵人,都是觉得焦头烂额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但对于坐镇京营的诸位内臣来说,现在正是他们银子来得最快的时候。 京营既然在他们掌控之中,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捞足了才对付流贼李自成,所以进门要钱出门也要钱,兵器归库要钱,调用刀枪演练更要钱,吃空额要钱,充实编制同样要钱,升官要钱,请求避战肯定要钱,发放柴米要钱,只有发军饷的时候不要钱,诸位内臣直接就帮诸位武将先直接扣下来,免得他们多跑冤枉路。 正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所以史朝立向来是无法无天,虽然他在宫中只是一个小小的奉御,但是不管是老资格的公伯侯爵还是京营的副将、参将、游击、千总,他从来是把他们当成一群温顺的小绵羊,不喂足了银子就绝对不肯办事。 虽然流贼李自成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但是现在日子越过得越来有滋有味,史朝立在晚春的暖阳底下算了算,再有两三个月就能把买缺落下的这笔饥荒还清了,到时候再好好活动一下,争取换个更容易升迁的位置。 史朝立正想着具体活动哪个位置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他不惊反喜:“又有人给我送钱来了!” 只是他嘴角才刚开始得意,房门已经被几个武将与家丁砸开了,史朝立只觉得发大财的机会又来了:“好大的胆子,居然不把皇上放在心上,你们是想造反吗?” 第五章 入伙 对于这些武夫,史朝立从来是有恃无恐。 宦官既是天子近臣又是天子耳目,这些武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们这些阉种到圣上面前打小报告,哪怕这黑状只到了司礼监与东厂,也能让这些武夫家破人亡再也无法翻身。 只可惜今天来的这几位武夫跟平常完全不一样,一个个杀气腾腾,史朝立刚一说话,对面就有人冷笑道:“史公公,我们想造反又怎么样?你这么个没种的家伙还能玩出花样不成?” 史朝立勃然大怒,他生平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提起自己的隐私问题。 别说是当面指指点点,就是背后有人小声说上他几句,只要被他听到史朝立也一定要想办法报复回去:“你们这些反贼是不想活了?我这就告诉皇上还有司礼监去!” 若是平时,史朝立只要请出皇上还有司礼监的名号,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今天与平时不一样,一直冷笑不停的这位军爷又笑出声来:“那行啊,史朝立,不管是司礼监还是东厂随你去,我们就是反贼怎么着?你有本事就去啊!” 史朝立这才注意到对面这位可不是别人,正是对自己最恭敬的把总赵志杰! 这怎么可能是赵志杰?赵志杰这小子除了点头哈腰送礼之后,居然还能这么骄狂! 史朝立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赵志杰又一声冷笑带着几个家丁已经围上来了:“史公公,您看我刚买的这把钢刀怎么样,我前几天花了一两七钱银子买的,不如帮我试试刀!” 亮出钢刀来的可不是一个赵志杰,对面这帮家丁已经齐齐拔出刀来架在史朝立脖子上,而史朝立也第一次真正弄清楚情况,他发现自己的几个小兄弟现在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被控制起来了。 何况今天来的可不是一个赵志杰,平时一向柔弱的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刘永锡也带着笑意在看这一切,虽然没亲自下场,但是史朝立觉得只要他一声令下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感觉形势不对,史朝立只能一边手脚发软一边硬着头皮说道:“赵把总,您不要犯糊涂了,这事真要闹到东厂与司礼监恐怕没办法善了,若是让皇上知道那就全完了,您先把刀子收起来,我们好好谈一谈怎么样?有事可以好好谈!” 只是史朝立虽然抱有幻想,对面的赵志杰却是一记耳光打破了他的最后幻想:“东厂、司礼监、皇上?史公公,您说这些玩意还能有屁个用处?流贼李自成马上就要打进城来,您说我们是反贼那就是反贼行不行,史公公,我只问你一句,要死还是要活!” 史朝立差点连尿都吓出来了,虽然深宫之内勾心斗角,他见惯了大场面阴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阴过,但是这种被几把钢刀架在脖子上随时剁下来的场面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赵志杰说得好象没也大错,因此史朝立只能以尽可能客气的语气说道:“赵把总,还有刘千户,你们折腾得这么厉害,不怕胡游击、马千总他们怪罪?你们手上才十几号人而已!” 刘永锡当即笑了起来:“史公公,如果没有马千总他们点头,我们怎么能进得来啊!您平时在京营得罪了多少人,马千总他们可是恨死您了,一听说要收拾史公公大家都很开心,你说他们在意不在意史公公的死活,现在我只要一个字,想死还是想活?” 生死关头,史朝立张开了嘴,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赵志杰在旁边继续冷笑道:“我们可是要做反贼,史公公可要想要清楚,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 史朝立明明知道只要上了贼船就不能下来,但是这一刻他却是吓得肝胆俱裂:“小伯爷,赵把总,给我一条活路吧,我要入伙,小伯爷,赵把总,我愿意从贼,我也要入伙!” 赵志杰看到平时在京营威风八面的史朝立现在连站都快站不住了,那是觉得特别快意:“那麻烦史公公签字画押留个见证!史公公,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入伙了还敢三心二意的话别怪刀下无情了!” 史朝立倒是个人精,前一刻他签字画押成了反贼的时候是一把眼泪一把一把鼻涕,可不到一杯茶功夫他已经反应过来,知道谁才是这个小团体的真正核心:“小伯爷,您这是准备迎接闯王义师还是另有打算?” 刘永锡非常坦荡地说道:“家父在南京统领上万操江水师,我们诚意伯府跟南都史兵部又是通家之好,就算是迎接闯王大兵也是先到南都更方便!史奉御,怎么这个时候还想三心二意不成!” 一听说刘永锡和赵志杰想去南都投靠操江诚意伯刘孔昭和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史朝立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的脸都笑成了一朵麻花:“小伯爷,您怎么不早说啊,早说要去南京我肯定是第一时间入伙!小伯爷,去南京确实是最佳选择。” 虽然这段时间捞钱捞得丧心病狂,但是史朝立也一直是在为自己长久考虑。 他再怎么不知死活,也得考虑流贼进京以后自己该怎么办。 只是他一直想不到办法而买缺的那笔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现在刘永锡却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 只要抱上了刘永锡、刘孔昭和史可法的大腿,到了南都以后自己照样呼风唤雨春风得意步步高升,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做个司礼监掌印太监。 只是刘永锡对于史朝立的提议没有多少兴趣,毫不客气地说道:“要入伙自然要拿见面礼投名状,否则就不叫上了贼船就下不来!” 别看史朝立跟刘永锡只有数面之缘,对于这个来京营历练的勋贵弟子没有多少深刻印象,但他毕竟是深宫大内搏杀出来的人精,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刘永锡与史朝立他们真正需要什么:“小伯爷,赵将军,还有富将军,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不管是兵器铠甲还是铅子火药钱粮柴草,只要咱家能想到办法,一定帮小伯爷弄来!” 京营控制在他们这些内臣手里,象赵志杰这个营头虽然名义控制在赵志杰与刘永锡手上,但只要史朝立这位坐枪监枪的内臣不点头,刘永锡与赵志杰就领不到一粒米一文钱,至于铠甲兵器、火药铅子也完全控制在史朝立的手上。 但是只要史朝立肯帮他们想办法,那么刘永锡与赵志杰就能为所欲为,刘永锡凝视着史朝立:“史奉御,您是真想入伙?” 第六章 史朝立上贼船 史朝立现在脸上的神情到了谄媚的地步:“小伯爷,我当然想入伙,等到了南都咱们就是开国功臣,到时候请您在面前美言几句,我想捞个司礼监的好位置!小伯爷,有我在,不管小伯爷想要什么都不成问题。” 刘永锡却没答应,只是吩咐富定与赵志杰:“富哥,赵哥,这件事就交给两位哥哥,看他有多少诚意?若是敢想下咱们这条船就地正法,就说他与流贼勾结准备卖城,若是事情办得漂亮才可以让他入伙!” 史朝立连声说道:“小伯爷请一百个心,这件事交给我便是!咱们把铠甲兵器、火药铅子还有钱粮都领齐了,到时候随时可以南下!” 平时史朝立办事都是三心二意,不见银子不办事,见了银子未必办事。 但是现在他既然上了刘永锡这条贼船办起事来就特别卖力,平时不管遇到大事小事随便派个小宦官过去应付差事,可是今天他却是亲自出马,如果对方有意为难他动不动就把东厂与司礼监直接搬出来,甚至直接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到最后把手都给肿了。 别看史朝立纯粹只是狐假虎威,但是大家都觉得他背后站着皇帝与司礼监、东厂,刘永锡这个小团体多了史朝立之后就几乎没有解决的问题。 几十名杀气腾腾的武夫外加武官、勋臣、内臣的组合简直势如破竹,不管什么样的大小衙门都顶不住他们的压力,只要顺手再递点银子就解决了以前几个月甚至几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有些时候甚至不用刘永锡亲自出面就能搞定一切,而史朝立更是前跳后窜生怕委屈了自己,甚至逼得一位兵部主事不得不向他低头。 总共不过一天时间,刘永锡这个团体立即变得兵强马壮起来,几乎什么都已经备齐了,史朝立手舞足蹈地向刘永锡请功:“京营最好的铠甲、兵器、火枪都已经弄到手,还弄了二十匹马外加四百两银子,小伯爷你帮我把把关,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如果说之前赵志杰与富定手下这支队伍只能称为虾兵蟹将,真要上阵完全指望不上,最后只能弹压一下流民而已。 但是现在一番苦心经营之后即使称不上兵强马壮,谁也得说一声“装备不错”,至少能上阵试一试成色,而刘永锡也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这次搞来的战利品:“史奉御拿五十两安家银,赵哥与富哥也拿五十两,下面的兄弟每人先拿一两安家银子,开拔之前再有重赏!” 对于明晚的普通兵丁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卖命银都未必有这么多,赵志杰小声说道:“先不要少拿点?唐通勤王也只拿了四十两,我拿五十两是不是多了?” 流贼李自成兵临真定的时候当今圣上就号令诸军勤王,最后只有唐通一路八千战兵赶来勤王,而今上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龙颜大悦,最后唐通全军总共重赏了四千两银子,每名战兵能分到整整五钱银子,而唐通身为全军统帅,更是独得厚爱,今上格外重赏四十两。 正因为唐通拿了整整四十两银子的重赏,赵志杰才觉得这五十两银子特别烫手。 刘永锡笑了起来:“今上为什么平定不了流贼,不就是功赏不均吗?赵哥、富哥、赵奉御之所以上了我们这条贼船,不就是搏一场荣华富贵吗!原本是大家先拿一百两,但是我合计着出发之前还要给兄弟发一笔银子,到了南京再行重赏,所以先就发这笔银子给大家安家。” 赵志杰说不过刘永锡:“那就照小伯爷意思来!” 刘永锡却是特意又交代了一句:“这笔银子一定要照实发给兄弟们,一文钱也不能少,绝对不能亏待了兄弟们!” 旁边的史朝立赶紧说道:“小伯爷放心,平时我就是想拿全饷也不可能,到我手上最多就剩下七成,有些时候连五成都不到,还得留着银子到处打点!可现在是生死头头,绝对不敢克扣一文钱,下面的兄弟能拿多少实惠就让他们拿多少实惠,对了,小伯爷,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刘永锡非常爽快地说道:“史奉御,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今天你事情办得漂亮,我是不会亏待你,到了南京以后一定会论功行赏!” 史朝立赶紧给刘永锡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小伯爷,大家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千万不要叫什么史奉御,小伯爷想怎么叫都行!” 史朝立在内廷历练多年,知道司礼监虽然权高势重,但是真正执内廷牛耳的存在却是乾清宫那群管事、打卯牌子的亲近内臣,内臣能不能平步青云关键要看能不能成为皇上身前的红人。 而外朝也是同样的道理,现在既然上了刘永锡的贼船自然要向刘永锡靠拢, “那行,史哥,咱们自己人,还是那句话,到了南都咱们论功行赏,绝不相负!” 史朝立虽然见惯了内廷侍候人的那些手段,但是“史哥”这两个字还是让他心中一暖,自己也算是勉强融入了刘永锡这个小团体。 他赶紧趁热打铁:“小伯爷,我有个建议您看成不成,咱们虽然也有百八十号人也称得上兵强马壮,但是到了南都这点实力还有些欠缺,最好多招募些勇士过来,而我在这个位置上刚好知道怎么去招募勇士!” 刘永锡知道现在的京营已经是名存实亡,几乎是不堪一击的存在,但终究出过黄得功这样的名将,多多少少有些本钱,若是能再招募些亡命之徒,这次南下就能十拿九稳了:“史哥,若是能办成这件事,到了南都我一定推荐你进司礼监!” 史朝立也很兴奋:“小伯爷,咱们一起去,别的不说,至少能招募十几个见了钱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赵志杰看到这形势也赶紧说道:“小伯爷,富爷,我先去联系那位贵人,你们就等着我的消息!” 分道扬镳之后没走几步路,刘永锡就发现前面已经到了一处尽是烟花之地的胡同里,一点都看不出有任何硝烟味,前后左右都是招募生意的暗娼,整个胡同都是脂粉气息与轻浮的笑声。 这些青楼女人对于弱不禁风的贵公子刘永锡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如果不是富定带人在前面开道,或许刘永锡现在已经被她们吃得干干净净。 富定不由锁紧了眉头:“史朝定,怎么能把少爷往这种地方领,这种地方你不方便,少爷也不方便!” 史朝定虽然是阉人,但是在这种烟花巷柳却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时不时还顺手占点小便宜,听到富定这么说更是兴致勃勃地说道:“咱们京营最强的勇士就在这条胡同里!” 京营最强的勇士居然在胡同里看妓院?刘永锡与富定都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光怪陆离,但是这样的怪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史朝立却是有着自己的一番理由:“咱们京营最赚钱的路子就是这条胡同里的妓院、赌坊,既然最赚钱自然要把最精锐的勇士派过来镇守,省得有不识趣的阿猫阿狗影响了生意。” 很显然,这条胡同里的赚钱买卖只属于京营的极少数文官、勋臣、宦官了:“也是因为太赚钱,所以小伯爷才会对这地方一无所知,咱们要不要把这条胡同拿下来?” 第七章 意外惊喜 刘永锡摇了摇头说道:“暂时不要节外生枝,只要到了南面,别说是一条胡同,就是十条胡同都是咱们的,现在先把人招齐了再说!” 别看史朝定是个阉人,但人的心理总是越是缺什么就越在什么方面实现自我满足:“小伯爷,这可是您说的,整整十条胡同都是咱们的!我早就听说南都的秦楼楚馆比之京师更胜一筹,到时候我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秦淮花月!” 说到秦淮河光影中的桨声,刘永锡却不由有些黯然神伤,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史哥,南京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先办正事!” 史朝定当即朝着赌坊、妓院与酒楼门口的那群卫士大声尖着嗓子嚷道:“我们小侯爷想去临清州讨一笔恶债,想请二十个敢要钱不要命的兄弟一起过去帮忙,包吃包喝,来回所有费用也都算在我们小侯爷身上,出发前先支给五十两开拔银,事成再赏一百两银子!” 考虑到唐通的勤王大军每人只拿了五钱银子,史朝定开出的赏格着实丰厚,而且临清离北京也不算太远,加上李自成马上兵临城下的缘故,因此马上就有二三十个亡命之徒站了出来找史朝定咨询细节:“去临清?找什么人讨债?” “回程的费用也由小侯爷负责吗?” “走水路的话,找船的事情能不能让我们来负责?” “随身兵器是不是要我们自备?” 有人已经认出了平时在京营不可一世的史朝定:“这不是史朝定大人吗?这是哪家小侯爷?什么人得罪了您与小侯爷?” “史老爷,您和小侯爷联手都摆不平这事?要让我们一起去讨债?” “史大人,您跟我们说句实话,这人到底欠了小侯爷多少银钱?” “史大人,大家都是在京营这地盘上混的,您跟我们说句实话!” “对啊,总让我们知道到底是向谁讨债?” 史朝定也尖着嗓子跟这些亡命之徒说道:“你们放心,绝对亏待不了你们,这次去临清赏格加倍,而且能保证落到兄弟们手上,这是小侯爷特意交代的,但是兄弟们办事一定要得办!” 一身锦衣华服的刘永锡也站了出来:“这次去临清主要是为了个女人,绝对不是找人拼命,而且朝廷给你们多少赏格我绝对翻倍,五十两开拔银明天就发下去,你们愿意走就跟我来,不愿意就留着,绝不强迫!” 有钱能使鬼推磨,当即就有近三十人走了出来,而且他们内部第一时间安排好了一切,胡同里的护卫虽然少了近三十人,但是通过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保万无一失。 他们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小侯爷,你开始只要二十人,可现在来了二十七个兄弟,您说这事该怎么处置?” 虽然在很多人眼中刘永锡还是个半个孩子,但是这一刻却是尽显大将风度:“既然来了二十七个兄弟,那是看得起我刘某,定哥,一切按三十人来计算,咱们不要亏待了诸位兄弟!” 这群亡命之徒等的就是这句话,自然是赞声如潮,而史朝立也主动给自己加戏:“诸位兄弟,如果受了委屈或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保证小侯爷第一时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富定没想到史朝立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告黑状打小报告,不过别人可以玩一手,他史朝立在京营已经是臭不可闻人见人厌,有谁肯跟这么一个阉货亲近。 他实在没想到这帮亡命之徒就吃这一套,马上就有一个辽东口音的大汉当面向史朝立与刘永锡提出自己的诉求:“小侯爷,史大人,小人吴克想问一句,过去咱们在外面赚的一点零碎银钱向来是要被上面用这个名义东扣西扣,这次能不能让兄弟们落袋为安?” 旁边的几个亡命之徒也有着同样的诉求,别看这条胡同里的妓院、赌坊、酒楼特别赚钱,但是钱都被上面的高级文官、勋臣、宦官拿走,负责看场子的这群亡命之徒并没有捞到多少实惠。 他们不但要给上面交一笔出营办差的月例钱,甚至每个月卖力气看场子的这笔钱都有很多人打主意,东扣西扣之后真正落袋为安的最多只有七成,有些时候连五成都没有。 刘永锡当场作出承诺:“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置,你们放心便是,谁敢乱伸手,他伸哪只手我就斩哪只,双手都伸出来一起斩下来!” 有了刘永锡这句承诺之后,这帮亡命之徒总算是放心了,又跟刘永锡与史朝立谈好一些具体细节决定明天早上到诚意伯府汇合,而吴克在内的几个辽东人没有拖累直接就跟在刘永锡身后。 而多了这三十人以后,刘永锡心里越有越有底了,虽然他手下能用的人马加起来不过百人,而且多数是临时拼凑起来,但是现在这么个形势有这么一支掌握在手上的队伍就能做很多事情,甚至可能起到四两拔千金的作用。 而且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他才到家门口就看到赵志杰杰一直守在那里, 他一见到刘永锡就把他先请进家门,刘永锡看这架势就知道他联络的那位贵人已经有了消息,当即让富定把吴克这伙人顿好,自己跟赵志杰退到大屋后的小花园谈论具体细节,而史朝立毫不犹豫地跟在刘永锡身后。 刚进小花园赵志杰就一脸欢喜地报告好消息:“小伯爷,您来正好,我已经把太康侯张国纪请过来了,他就在后堂!” 刘永锡可以说是又惊又喜,都不知道怎么夸奖赵志杰,身后的史朝立也觉得刘永锡神通无限,居然能把太康侯都拉上了自己这条贼船。 这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侯爷! 如果说他们这些人纯属乌合之众,地位最高的刘永锡也不过是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而赵志杰也只不过是一个京营小把总,史朝立自己同样不过是内廷都知监一个小奉御而已。 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即便到了南京也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那么如果能请太康侯一同南下,到时候南京诸位内臣、六部九卿、一众勋贵没办法对他们视而不见。 刘永锡也没想到赵志杰居然能把太康侯请过来,毕竟这位太康侯不但是一位地位远在诚意伯刘孔昭之上的侯爷,而且他还有另外一重特别尊贵而且特别敏感的身份:他可是熹宗皇帝张皇后的生身之父! 第八章 太康侯 虽然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七年,距离天启皇帝驾崩已经整整十七年,他的影响力可以说是越来越小,朝堂上都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位木匠皇帝。 但是太康伯的地位摆在这里,他这么一层特殊身份到时候肯定能有非同凡响的际遇,特别是南京的混乱局面之下更是起到一言九鼎的作用。 刘永锡不由特意夸了一句赵志杰:“赵哥,您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把太康侯请过来,这可是帮了咱们大忙,只要能把太康侯请到了南都,咱们都是真正的定策功臣!” 赵志杰难得谦虚一下:“我哪有什么神通,这都是文成公的恩德!我过去跟太康侯有点交情,他也没有少照顾我,我也给太康侯帮点小忙!” 他只说给太康侯帮了点小忙,至于具体做了什么却没说出口:“前段时间太康侯私下问我有什么保全全家的法子,我当时也没办法回复太康侯,直到文成公托梦给小伯爷,我才知道梦中那位贵人肯定就是太康侯,所以才能这么快把太康伯请过来!” 史朝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秘辛,他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刘永锡、赵志杰、富定这些人胆大包天完全无视朝廷法度,原来是因为第一代诚意伯刘伯温曾经托梦给刘永锡的缘故! 虽然对于这件事本来应当是半信半疑才对,但是阉人由于境遇特殊所以大多特别迷信,对于那些狐妖精怪尚且如痴如醉,史朝立也不例外。 何况内廷一直有很多诚意伯刘伯温的传说故事,现在更是强化了他的一惯印象,所以他插嘴说道:“小伯爷,赶紧跟太康侯见上一面,深入谈一谈,最好能谈一谈张娘娘的事情!” 刘永锡点了点头才说道:“先见一面,主要要看太康侯自己的意愿!” 而太康侯张国纪倒是爽快人,见面之前刘永锡曾经听说过太康侯府的许多风言风语,而且张国纪从天启朝到本朝数起数落经过了不知多少场政治风波,觉得太康侯未必好打交道。 但是真正见面之后,张国纪看起来象是位关爱晚辈的宽厚长者,不但极有风度而且一见面就说道:“小诚意伯,赵把总可是把你夸成了天下无双,我当时不信你有什么去南都的法子,但是真正见了小诚意伯就知道虽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文成公余泽却能历经十五世而不斩!” 这是把刘永锡夸到天上去,刘永锡倒是定下神来:“太康侯您才是我大明勋臣的中流砥柱,我听说前次圣上请诸位勋臣捐饷助剿,总共才筹到了二十万两银子,而太康侯您一个人就出了两万两,所以先祖才会特意托梦给我请太康侯过来!” 旁边的赵志杰插嘴说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请太康侯共襄盛举的原因,太康侯是个明白人!” 史朝立同样是赞声如潮:“京师这么多勋贵重臣,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有太康侯才是真正的国家柱石!” 毕竟崇桢皇帝的这次筹饷是个大笑话,虽然太康侯张国纪只是前朝国丈,却能明白张家的荣华富贵完全源于大明,大明完了张家现在的所有一切也尽付流水,因此第一时间拿出两万两银子助饷,一个人占了总额的十分之一。 但是其它身居高位的太监、勋贵、大臣却完全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加在一起才二十万两银子,一个最典型的反面例子就是本朝周皇后的生身之父嘉定伯周奎。 张国纪是前朝国丈尚且知道事情轻重,周奎身为本朝国丈却是一毛不拔,不管崇祯皇帝怎么动员周国丈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没钱”! 虽然谁都知道嘉定侯富甲天下,一切应有尽有,随随便便就能掏个三五十万两出来,但是周国丈就是咬紧牙关说没钱,而且还带着一群勋贵合力对抗崇祯皇帝的劝饷大计。 最后还是周皇后实在看不下去,终于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掏出五千两交给了嘉定侯,但是周奎一回头就扣下两千两,只有三千两银子用于输饷。 正因为嘉定侯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导致崇祯皇帝亲自出面反复动员也只弄到了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对于当前的局面可以用杯水车薪来形容。 而在这种情况下张国纪的两万两就显得尤其耀眼,不管是刘永锡还是史朝定、赵志杰都觉得太康侯是个明白人,跟太康侯合作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赵志杰甚至真觉得刘永锡梦中的贵人就是太康侯张国纪,而张国纪也十分爽直地说道:“银子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没了等于一切都是空谈,二十年前我不过是河南一个穷书生而已,何惜这点身外之财!但现在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平平安安去南都保全身家?” 刘永锡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回答,但是他并没有回避这个难点,而且非常坦诚地说道:“我现在手上才有一百多名百战之兵,虽然自保不成问题,但是怎么在流贼到来之前潜出京师然后平平安安抵达南都,我自己也完全不知道,但是既然先祖文成公托梦给我让我跟一位贵人一同南行,我相信文成公不会骗我!” 张国纪来之前就听赵志杰说过刘伯温托梦的事情,虽然觉得有些不靠谱,但李自成的百万流贼随时攻进京师,张国纪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最终他的所有努力都毫无意义。 他甚至把希望寄托到赵志杰这么一个小把总身上,虽然知道赵志杰手下总共才百八十人,但是张国纪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所以只能抓住一切救命稻草,更令他失望的是连赵志杰这么一个小把总都不敢作出明确承诺,张国纪几乎是彻底绝望了。 但是赵志杰突然十分热情地联络自己并给出一个离谱到极致的计划,张国纪觉得这太荒唐了,但是求生的念头还是迫使他第一时间赶过来,只是见到如此稚嫩的刘永锡,张国纪又觉得自己恐怕又要失望一回。 刘永锡也能看出张国纪内心深处的失落,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编造出来的那个梦:“当时虽然是日月同悬,我却行走在无尽黑暗之中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还好看到前面突然有一位穿着官服的老人领着一位尊贵无比的贵人向南走去,我当时没认出那是先祖文成公,文成公当即把那位贵人的手连同一颗枣一颗桃交给我,还大喝一声向南!” 赵志杰赶紧补充道:“这一颗枣一颗桃就是早逃的意思,刘伯温先生用心良苦啊!” 第九章 信则有不信则无 刘永锡点点头道:“我想文成公的意思是想让我及早南下,毕竟我父亲在南都统领着上万操江水师,只要我到了南京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我们诚意伯府与南都大司马史可法一直是通家之好,家父刊刻文公书星占遗书的时候还特意请了史大司马校订!” 张国纪听赵志杰说过这个细节,而且刚才他和赵志杰就已经去看过了那三卷《星占》,也确认这书的校订者就是现在的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我以往只知道诚意伯府与东林复社势如水火,没想到居然诚意伯跟史道邻居然有这样的交情。” 道邻就是史可法的号,在确认他与诚意伯府的特殊关系之后张国纪就觉得这件事至少没有看起来那么离谱。 毕竟南京向来是东林复社掌握的地盘,而东林复社与诚意伯府向来是势如水火,而身为南都第一号大人物的南京兵部尚法史可法向来是比较倾向于东林复社。 所以大家之前都觉得史可法主持南都大局的话,刘孔昭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这也是张国纪眼中诚意伯府的最大弱点。 可如果刘孔昭与史可法有这么一层特殊关系在,那形势自然就不一样了,至少刘孔昭可以保证全身而退,而刘永锡也当即就笑了起来:“东林?复社?哼,我们跟他们斗了好几十年,从万历年就想彻底扳倒我们诚意伯府,可他们什么时候占过上风?哪一次不是灰头土脸?我们诚意伯府注定是要与国同休,他们凭什么跟我们诚意伯府斗。” 从某种意义来说,张国纪只是一个暴发户而已。 如果不是家中出了张皇后,张国纪只是河南一个穷书生而已,跟诚意伯府这种国初传袭下来的世代勋贵完全不在一个境界上,平时只能考虑着太康侯这个爵位到底能传袭几世,现在听到刘永锡说诚意伯府注定与国同休那自然是觉得特别羡慕:“你们诚意伯府确实与普通的世爵不一样!” 只是太康侯虽然承认诚意伯府的特殊性,但还是没能最终下决心,他还是觉得刘永锡太年轻实力太弱了。 而刘永锡也看出了张国纪的犹豫不决,当即就把所有本钱押上去:“太康侯,文成公确实托梦给我让我牵着那位贵人的手及早南下,太康侯,您跟我们一起走对大家都有利,但是这件事信不信一切都随你,反正信则有,不信则无,我绝不强求!” 刘永锡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这绝对算是原地打滚耍无赖了,但是张国纪与在场的史朝立、赵志杰都很吃这一套。 毕竟数十万流贼随时会可能杀入京师,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在他们眼里都是定海神针,更何况刘永锡不但有自保的实力还有刘孔昭在南都接应,张国纪又是个彻彻底底的明白人,最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张国纪只能十分坦诚地说道:“我信我信,我当然相信文成公确实给小诚意伯托梦,我既然来了就代表我信了有这么一个奇梦!” “从现在开始,张某人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给小诚意伯府,我家里能用的家丁还有十多人,虽然称不上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但是跟随我多年都算忠厚可靠,现在都交给小伯爷统带,而且除了这批家丁,我手上还有一万两银子,也全部交给小诚意伯调度使用!” 刘永锡不得不承认张国纪确实是个明白人,几句话直接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托付给刘永锡,但是只要他人到了南都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对于刘永锡这个小团体,有了太康侯张国纪加入之后形势也同样不一样了,毕竟他可是天启皇帝的岳父,到了南都以后这重身份自然是一言九鼎再好使不过,这个小团体自然也能如鱼得水身价百倍。 因此刘永锡当即答道:“不过是再弄一条船的事情,咱们一起走便是,只是这次恐怕要委屈一下太康侯,一路上暂时听我安排!” 只是刘永锡却没想到张国纪却有着进一步的要求:“小诚意伯,你且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家丁都交给你调度,银子交给你,你想怎么花都行,你让我怎么出面都行,但是我还有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 过份的要求?刘永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您还有什么要求?” 张国纪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个女儿,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亏欠最多的一个女儿,我要带她一起南渡,嫣儿如果走不了,我也会留下来跟她一起渡过人生最后的时光!” 虽然太康侯没细说他这个女儿的身份,但是刘永锡与赵掌队都第一时间知道张国纪准备要带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张皇后一同南下,而且这是他唯一的要求,但这个要求也让刘永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为那是懿安张皇后! 这位张皇后虽然不是本朝皇后,而且已经深居冷宫十七年,但是当今圣上的皇位既然得自于熹宗天启皇帝,而且在今上登基的过程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因此她自然在理论上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崇祯皇帝不但把她视为皇嫂而且还加了“懿安皇后”的尊号。 如果懿安张皇后能同太康侯一起平安抵达南都,那么在南都的政治斗争之中刘永锡这个小团体就有了不败金身,刘永锡可以借用懿安张皇后的身份解决太多他始终想不到解决办法的问题。 但张皇后的身份也比太康侯敏感一百倍,如果说护送太康侯南下是刘永锡吃了豹子胆,那么护送懿安张皇后南下就必须有着自寻死路的勇气。 而且懿安张皇后常年深居大内,大明朝宫禁极严,今上又特别多疑,别说是太康侯本人,就是皇后、贵妃的生身之母进宫见女儿一面也是千难近难,本朝这么多年只有周皇后与田贵妃的母亲能有比较多的机会入宫。 田贵妃的母亲之所以能有几次入宫的机会,还是因为有一次田贵妃在宫中无意弹琴被今上发现,今上向来多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有什么阴谋,就在问田贵妃在家时到底是谁教授她琴艺,而田贵妃当即答复是自己母亲所教授。 而崇祯皇帝毫不客气地搞了一个突然袭击,第二次就把田母请进宫来当面对质。 而事实证明田贵妃没说谎,母女对弹也成就了一段佳话,正是因为这件事田母才有了多次进宫的机会。 但这也说明崇祯皇帝是何其多疑的一个人,虽然他的皇位得于兄长朱由校,而且在登基的过程张皇后可以说是出了大力气,但是他对皇嫂张皇后的猜疑可从来没少过,前几年更是因为几句无心之言逼得张皇后差点自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康侯就觉得亏欠女儿实在太多偷偷哭了好几回,所以他才决心不惜赌上自己一切也要带上这个自己最对不起的女儿一同南下。 第十章 宝刀未老 刘永锡真觉得张皇后这件事情操作起来难度实在太高了,毕竟太康侯虽然地位非常尊贵还可以想办法蒙混过关,怎么把张皇后这么一个久居深宫大内的大活人怎么弄出来? 如果惊动了崇祯皇帝怎么办,如果遇到张皇后不肯定又怎么办? 但是一件事风险越大回报自然也越高,如果说南渡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永不停息的党争与内斗,那么张皇后就是南都各个山头都可以接受的人选,就连对天启皇帝恨得要死的东林君子也要承认张皇后的贤德。 比起张国纪这位太康侯,懿安张皇后的地位真是高了不知几个境界,所以刘永锡直接问出了那个近于无解的问题:“怎么把张娘娘平平安安请出宫来?” 张国纪当即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到时候会派人把她请出宫来了,就跟宫里说老夫已经命在旦夕,最多也就是三五天时间了,已经这么多年没真正见上一面了,这种时候总要见一见吧……” 虽然张国纪没多说什么,但是刘永锡与赵志杰都已经完全明白了张国纪的思路,当今圣上再怎么多疑寡恩,但是他的皇位毕竟得自熹宗天启皇帝,皇嫂要见自己生身之父最后一面,今上怎么也要想办法通融一下, 旁边的史朝立听到这赶紧站出来说道:“太康侯,小伯爷,这件事交给小人处置比较好,小人身为内臣,办这件事有很多便利,而且现在这个局面宫里不同以往,大家都想着找出路甚至已经有人想去联络流贼,小人办起事来要方便得多,保证能把张娘娘万无一失地请出来。” 史朝立越说越兴奋,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到时候如果在南都再立朝廷,张娘娘能够平平安安抵达南都的话,自然在朝廷之中肯定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而护送张皇后南下的他们按照刘永锡的说法就是定策功臣,自然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就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或掌印太监。 如果说刚才他对于文成公托梦之说还有半信半疑的话,现在却觉得刘永锡所说的一切无可置疑,而且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小伯爷梦中的那位贵人并不是太康侯,而是那位独处慈庆宫与仁寿殿整整十七年的熹宗懿安皇后张嫣。 如果到时候南都由张皇后秉政的话,她终究是个妇道人家,不可能与外朝直接接触,就更需要内臣沟通中外,正统初张太后秉政才会有王振权倾朝野,万历初李太后掌政所以有冯保辅政,而自己身为定策功臣,说不定真能在司礼监为所欲为,。 张国纪没想到史朝立会突然站出来,但是这也让他觉得突然觉得刘永锡所说的一切谋划变得靠谱起来。 他是真没想刘永锡路子会这么野居然敢沟通内臣,毕竟在大明的祖宗法度里“通内”是天大的禁忌,今上又是特别多疑的路子,就连本朝显赫一时的大太监刘元斌也因为“通内”嫌疑被迫自杀,所以大家都从来不敢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来。 但现在流贼李自成的数十万大军马上就要杀进京师,自己这批人是犯着天大的风险集体南逃跟谋反没有区别,别说一个“通内”的罪名,就是再大的罪名都无所谓,刘永锡身边有史朝立这么一号人物反而成了他神通广大的证据。 因此他当即询问起史朝立:“小诚意伯,这位内臣是哪一位?” 刘永锡赶紧向太康侯介绍道:“这位是都知监史朝定史奉御,现在在我们京营坐营监枪。” 史朝定也赶紧自报家门:“在下是都知监奉御史朝定,入宫已经整整十三年,宫里的人与事没我不熟的,跟张娘娘联络的事情就交给我负责,保证万无一失地把娘娘请出来。” 听说史朝定是内廷奉御,太康侯就不由松了一口气,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史朝定居中联络事情就成了一小半,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史奉御,这事得小心再小心,乾清宫那一位向来多疑,嫣儿在这个时候出宫说不定他又有什么想法!” 史朝定当即拍着胸膛跟张国纪保证:“张国丈,您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绝对出不了差池,我在大内这么多年有的是好朋友,只是您能不能给我个信物,不然懿安皇后恐怕信不过小人。” 别看史朝定是宦官出身而且差点被刘永锡吓出屎来,但是这一刻他却是越说越兴奋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宫内,而张国纪也给出了回复:“信物就不用了,你就说我等着她帮我在院子里再种三株桃树,这件事若是办好了,我与嫣儿都亏待不了你!” 有这句话史朝定自然是一跳三尺高,他与刘永锡又跟太康侯约定了不少具体细节之后准备把张国纪送回去,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之声,而且吵得越来越厉害,很快就传来了进一步的消息:“小伯爷,有人打上门来,他们已经跟富爷吵起来了!” 刘永锡没想到有人敢找诚意伯府的麻烦:“怎么回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虽然真正的诚意伯府在南京,京师这边只是诚意伯刘世延早些年置办下来的一处宅子而已,但刘永锡怎么说也是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千户,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人根本不敢招惹,现在敢打上家门来的怨家肯定有很深的背景。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吴克他们不是跟咱们过来准备去济宁讨债,现在是一个千总找上门来跟咱们要钱,说是吴克是他们的人!” 刘永锡却是突然眼睛一亮:“既然有朋友打上门来,那就麻烦一下太康侯跟他们演一出好戏,也麻烦史奉御赶紧回宫通知张娘娘,不能让那些奸邪小人隔绝中外!” 太康侯张国纪一开始还不明白刘永锡的具体安排,但是刘永锡让史朝定赶紧回宫他就全明白了:“行行行,老夫要不要来个当场吐血?” 刘永锡给出了明确答案:“一切任由太康侯现场发挥,尽量多吐几口血,伤得越重越好!” 张国纪是真正的河南穷措大出身,对于这种场面非常熟悉,他当即大笑起来:“那就跟他们好好玩一玩!先准备点鸡血、鸭血,虽然几十年不玩,但我相信我张国纪还是宝刀未老!” 第十一章 碰瓷 现在刘府大门口已经是火药味十足,双方随时大打出手,对面领头的一个千总毫不客气地推开富定:“姓富的,这件事你管不了,要不要让刘永锡出来跟我们交涉,要么现在就赔偿我们的损失!” 富定跟刘孔昭这么多年见惯了大场面,根本不给面子用力一推直接把这位于千总往后推了一大步:“姓于的,就凭你一个小小千总也敢对咱们小伯爷点名道姓?你以为自己是襄城伯吗?” 虽然刘永锡这次进京营只是来镀金历练的,但是他毕竟是应袭诚意伯地位很不一样,理论上也只有总督京营襄城伯李国桢这样的大人物才能根本不把刘永锡当一回事,于千总的所作所为是过于嚣张了。 只是于千总只是个马前卒而已,背后还有许多大人物在全力支持他们,他同样不把刘永锡放在眼里:“你们刘府敢断兄弟们的财路,咱们兄弟就敢找上门来,还是那句话,赶紧让你们少爷出来认错!” 于千总说到这格外嚣张起来,毕竟他们一直把吴克这些人视为自己碗里的肉,现在吴克他们出来捞外快他们怎么也要见面分一半:“上面几位大人已经说了,要么你们刘府先拿一两百两银子出来给兄弟们赔偿损失,要么让刘永锡过去跟几位大人当面对质!” 说到这于千总大笑起来,虽然那几位大人物不肯亲自出面,可他们的地位与刘永锡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他们当中既有进士出身的文官,又有世代袭职的公侯勋臣,还有能直通司礼监的宦官厂臣,地位并不在刘孔昭之下,他毫不客气地说道:“别说他刘永锡现在还是个娃娃,就算他做了诚意伯提督操江,遇到那几位大人也得低头认输,你们刘府的依仗不就是一个诚意伯,有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于千总还没笑完,脸上就挨了一记重拳甚至连牙都打落了一颗,刘永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毫不客气地挥出了这一记重拳:“敢不把我们诚意伯府放在眼里,给我打,出了人命我负责!给我狠狠打!” 刘府门口本来就是剑拔弩张的局面,现在有刘永锡这句话更是彻底爆发出来,双方直接大打出手,一时间到处拳脚齐挥,时不时就有人被打倒在地惨叫连连甚至打出血来:“给我打,给我狠狠打,刘永锡,今天不打服了你,我于某人就把姓倒过来写!” “给我打啊!敢打咱们诚意伯府的主意,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给我打,不就是一个诚意伯府吗?就是刘孔昭来了也照打不误!” “兄弟们,给我上啊!敢断我们的财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打啊!兄弟们,小伯爷都亲自上阵了,你们谁还敢犹豫?” 现在场面已经是极度混乱,几十条大汉打成一团谁也控制不住局面,第一个挨打的于千总更是愤愤不平地说道:“你们诚意伯府只是提督操江而已,襄城伯才是总督京营,你们想要……” 只是他话没说完,诚意伯府这边已经发生了激变,有人大声叫道:“好胆,你们敢对太康侯动手!” “保护太康侯!” “太康侯被这些贼子打伤了!” “太康侯被于千总打成重伤了!” “好狗胆,一个也不许放跑,太康侯,您怎么样?” “太康侯晕迷不醒,于千总你好大狗胆!” “于千总,你居然敢对太康侯出手?你是想造反吗?” 于千总完全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情况瞬间急转直下,从刘府中突然冲出全副武装的几十名甲士、家丁,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于千总带来的二十多条大汉全部打倒在地,特别是吴克这几个辽东人因为军饷克扣得太狠,所以现在下手也最狠最重,把于千总这边好几个骨干都打得不敢爬起来只能在地上求饶。 于千总更是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几把钢刀架在脖子上,但这还不是最绝望的局面,那边刘永锡已经扶着一身是血的太康侯张国纪指着于千总大声问道:“太康侯,可是这人故意出手将您打成重伤?” 于千总虽然以前没见过太康侯张国纪真容,但是看到大家都说是“太康侯”就知道自己跳进了大火坑,只能大声叫道:“太康侯,下官实在冤枉啊,下官从来没有任何对太康侯不敬的想法!” 这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侯爷,而且还是熹宗张皇后的生身之父,别说重伤太康侯,就算言辞上有所冲突,自己一个小千总照样是死无葬身地路。 偏偏太康侯张国纪还对着刘永锡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他!就是他动手打的我!我好好走在路上,就是他突然跳出来把我打成重伤!” 张国纪刚说完这话嘴里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马上就有人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并给他喂药,又有人喝道:“于千总,你好大胆子,到底是指使你把太康侯打成重伤昏迷不醒?你是不是想造反,你如果说不清楚今天就别想走了!” 于千总觉得自己太冤枉了,别说故意重伤太康侯,他连太康侯一根手指都没碰到。 偏偏对面这位小诚意伯是真正的厉害角色,并不满足于逮住当面行凶的于千总:“你开始口中所说的几位大人到底是谁?他们为何要派你来暗算太康侯,是想勾结流贼李自成还是引建奴入城,于千总,你给说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你给说我清楚!”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个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于千总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办才好,他只能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冤枉啊,小伯爷,我冤枉啊!我真冤枉啊!”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即使是在李自成几十万流贼随时兵临城下的形势之下,太康侯张国纪被京营于千总率领军丁故意打成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仍然在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京城,大家都觉得这肯定又引发一波剧烈的政潮。 别看张国纪只是前朝国丈,也是这些年来科道最喜欢攻击的对象之一,但只要今上的皇位承袭于熹宗皇帝,那么太康侯不但能屹立不倒反而会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重伤事件更进一步。 何况上个月太康侯刚刚输饷两万两银子,是所有勋臣中输饷最多的一位,结果一回头就被京营的一个小军官率众打成重伤,陛下的脸面何存! 第十二章 风华绝代 因此大家第一时间听到了许多大人物极其震怒的消息。 如果在之前这些大人物刘永锡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即使有印象也是“刘孔昭家来历练的大儿子”而已,那么大家现在对于刘永锡这个名字已经是印象十分深刻甚至恨之入骨,已经有十几个衙门过来跟刘永锡交涉,至于以个人名义出面的还不计算在内。 虽然在整件事情当中应袭诚意伯刘永锡理论上只是一个被无意卷入的闲杂人等而已,但是大家并不相信这是一个偶发事件,而且刘永锡把于千总这批人扣下来之后到现在还不肯交给京营或其它衙门,大家越发觉得这件事背后绝对不简单。 毕竟刘永锡可是公开指责这件事背后暗藏阴谋,是有人故意指使于千总暗算太康侯并一定要致张国纪于死地。 虽然太康侯侥幸只是重伤未醒才让局面不至于彻底失控,但是刘永锡声称幕后黑手不是暗中勾结流贼李自成就是后金奸细,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 好几位大人物气得当场砸东西,毕竟这罪名压下来自己就算能脱身也要伤筋动骨! 这本来只是非常简单的经济纠纷,而且于千总去诚意伯府无事生非并没有得到诸位大人的同意,刘永锡为什么要把太康侯牵扯进来,这件事背后有何真相,谁又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但是明明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大家都觉得自己非常冤枉,,但是太康侯重伤不醒却是不争的现实,现在大家首先只想着把自己先摘出去,而刘永锡偏偏是这件最关键的角色,所以只能想尽办法跟刘永锡打交道。 刘永锡到京城大半年时间,还是第一次这么受欢迎。 现在到处都有人跟刘永锡攀交情,也有些大人物有恃无恐,态度特别强硬,这里面有兵部的侍郎、主事,也有在京营坐营监枪的太监、少监,更有几位公爷、侯爷、伯爷,论地位这些人比提督操江诚意伯刘孔昭还要高,刘孔昭见到他们都得千小心万小心才行。 但是在刘永锡眼中,这都是一群死人:“现在不怕得罪人,他们的礼物都给我收下来,如果没有礼物的话就只能说声对不起了,咱们的规矩是收钱才能办事,他们没有一份重礼别怪咱们不客气了,当然收礼只是表面,关键是借这个机会打通出京城的关节!” 一向滑头的赵志杰都觉得刘永锡说得没错:“没错,反正咱们现在是一门心思去南京,根本不怕在京师得罪人,只要到了南京咱们就是定策功臣!” 既然刘永锡与赵志杰都已经下定决心,很多平日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就在诚意伯府吃了闭门羹。 他们派出的使者不但没见到刘永锡本人甚至连富正这个刘府管事的都没看到,至于那几位出面恐吓刘永锡的大人物自己反而受了些恐吓。 刘永锡不但借这个案子到处无事是非而且软硬不吃,坚决不肯把这案子移交到刑部、锦衣卫、东厂甚至都察院。 但正因为如此现在打着刘永锡的旗号在外面办什么事都特别方便。 毕竟围绕着京营的军丁已经打造出一条成熟的产业链,于千总只是这条产业链上一个微不足道的马前卒而已。 大家原本只是希望刘永锡能按老规矩上贡更多利润与好处,但是出了太康侯这件事,诸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发现这件事如果追查下去的话,恐怕大家的饭碗都要砸了甚至连自己都坑进去,为了自保大家先只能答应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要求。 因此现在只要打出刘永锡的旗号办什么事情都方便,甚至到了很多事情总督京营的襄城伯都觉得不好办,而富定与赵志杰打着刘永锡的旗号反而顺顺利利地办成了:“有了这些东西,咱们随时可以准备出城去临清讨债!” 太康侯张国纪也不由笑出声来:“我原本以为要我亲自出场未必能够摆平,现在能办成就是再好不过了,就怕出城的时候有人站出来故意为难!” 刘永锡倒是想好怎么应付这种场面:“那只能说声对不起了,谁敢挡路就只能送他上路!” 现在刘永锡这支人马已经是养精蓄锐枕戈待击,如果说跟几十万流贼不敢一战,遇到一般挡道的武官、文臣却是有着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气概,而富定也确认了这一点:“少爷,兄弟们的安家银都发下去了,一文钱都不少,大家都对于这次临行之行可以充满了期望!” 虽然都是为了避战,但是只有赵志杰、富定、史朝定等少数高层才知道这次南行的最终目的地是南京,多数人都以为刘永锡这次南下是为了争风吃醋,打着讨债的名义去抢女人。 但是诸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反而能接受刘永锡给出的这个理由,毕竟哪一个勋贵弟子没有过一段荒唐胡闹的年少岁月,这些大人物都在想着过个十天半月找个机会狠狠报复回来,到时候一定联手让刘永锡为今天的莽撞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而对于刘永锡来说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夜色初临的时候东风渐起,史朝立得意洋洋地赶了过来:“小伯爷,太康侯,我已经把张娘娘请过来,现在张娘娘就在门外!” 太康侯没想到史朝立事情办得这么漂亮,不由拍着史朝立的肩膀说道:“史奉御,宝珠已经过来了吗?那太好了!” 史朝立压低了声音:“张娘娘已经到了后门,大家小心些,这次是咱家想尽办法了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张娘娘请来,两位侯爷可千万不要忘记了咱家的功劳,太康侯,请您务必在娘娘面前帮咱们多美言几句!” 在场众人听到这个消息是特别兴奋,那边富定当即说道:“我去把娘娘迎进来!” 蒙着白纱的张皇后是从后门进入诚意伯府,虽然她已经穿了一件相对比较朴素的宫装,但是看到这凤冠翟衣珠光宝气还有那母仪天下的风范,刘永锡就知道这正是张嫣张皇后,而太康侯看到许久未见的女儿倒是先哭出声来:“宝珠,你来了就好!” 他叫的是张皇后的小名,而张皇后本来是有点不怒自威的气度,但是听到太康侯那熟悉而苍老的声音眼泪自然而然地落下:“爹,你已经醒过来了?女儿还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你没大碍就太好了!父亲,这几位大人是?” 虽然知道这位张皇后比自己大了整整二十岁,而且泪花已经把脸上的淡妆给画花,但是第一眼看到张皇后刘永锡竟然有一种极其惊艳的感觉,难怪天启皇帝会在几千名红颜丽人中一眼就挑中了这位张嫣张宝珠成为自己的皇后,确实是风华绝代我见犹怜。 第十三章 张家的女儿 张皇后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最多也就是三十出头,威严肃穆间自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度。 史书上说她“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刘永锡觉得确实就是这么美,但是这些史书上的轻描淡写始终没能写出张嫣张皇后真正美在什么地方。 虽然张皇后头戴九龙四凤冠,脸施珠翠面花,耳挂珠排环,身着青色翟衣,一身珠光宝气玉佩琼琚,自有一种尊荣华贵、冷艳凛冽的气度,但是刘永锡还看到了扑面而来的性感与女人味,让人有一种极度惊艳的感觉。 这种惊艳的感觉隐藏得非常好,张嫣用一身华服与尊贵的身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刘永锡还是能感受得不管是眼神、肌肤、容颜还是泪水都在告诉着你这是一个何等美丽而成熟的女人。 这里面不但隐藏美得惊心动魄的身子还有着一个动人至极的灵魂,她的一颦一笑都让刘永锡有一种惊喜。 这样的绝代风华,怎么能在最艳丽的年龄上黯然凋残! 而太康侯既然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同女儿浪费时间,他直接就说明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几位都是朝廷栋梁,爹今天没事,只是为了南渡之事才把你从宫里请出来。” “南渡?”现在张皇后的神情变得极度端庄肃穆,对于她来说这还是那个老问题:“祖宗陵庙都在京师,如何南迁?国家危难之际,张嫣虽身为女儿之身亦知言议南迁者,当斩!” 比起明白事理的太康侯,张皇后显然是固执得多,而且前两年正是她刚刚搅黄了一次可能的南迁计划。 当时是宜兴周延儒当政,当今圣上也觉得形势不对觉得要准备南迁,但是他从来是多谋少断决心数变,所以他一面叮嘱首辅周延儒秘密操作南迁事宜,另一方面又告诉周延儒绝对不得泄露南迁机宜。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居然传到了张皇后的耳朵里,所以张皇后当时在与本朝周皇后聊天的时候也以祖宗陵庙都在京师的理由质疑南迁,甚至还说了周延儒几句小话。 这本来只是姑娌之间的几句闲聊而已,但是事情传到崇祯皇帝的耳朵里事情又变得不一样了,他觉得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所以一定要追究到底甚至还要彻查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张皇后当时甚至被逼得差点自谥,这才迫使崇祯皇帝放弃继续追查的领头,但是这次南迁计划也因此彻底搅黄了,毕竟今上就是这么多疑易变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而现在重提南迁计划,张皇后依然觉得完全不靠谱,毕竟大明不但国都就在京师,而且列祖列宗的陵庙与一切经营两百年的基业尽在京师,怎么能放弃大明两百年经营的基业渡江南逃,正所谓君王死社稷,她宁可玉碎也不愿瓦全。 张皇后说话间自有一种正气凛然威严刚烈的气概,虽然刘永锡与在座的每一个人明明与她立场不同,却都对她充满了一种敬意与爱戴。 刘永锡觉得张皇后会很难被人说服,毕竟土木之变的时候就有过南迁之议,当时也先大军兵临城下,徐有贞建议南迁国都以避刀兵,结果不但被太监金英骂了一通,于谦甚至在朝议中当面说“言南迁者,可斩也!” 而现在张嫣同样毫不客气重复“言南迁者,可斩也”,大家都觉得接下去恐怕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说服张皇太,太康侯张国纪却是笑了起来:“这些都是男人们的事情,你不用管也不许管,虽然你已经嫁入朱家,但是你还是张宝珠,爹不愿意你受太多委屈!” 本来异常端庄威严的张皇后这一刻眼泪又落了下来,刘永锡在旁边说道:“皇后娘娘,社稷存亡的事情请托付给我们就行了,您现在只需要好好过日子就可以了!” 张国纪完全同意刘永锡的看法:“你终究是我张家的女儿,爹不能让你给朱家陪葬,那是朱家的江山与朱家的天下,跟我们张家有什么关系!爹已经想好了,宝珠你不肯随爹一起南渡的话,爹会留下跟你一起与这江山社稷共存亡。” 张皇后是一个非常传统非常贤德的女人,而且在她的内心还隐藏着极其刚烈的性子,哪怕天塌下来张嫣也会一面含笑一面拔剑,如果说话的不是自己的生身之父张国纪而是其它人,她肯定会拼个你死我活。 但说话的既然是太康侯张国纪,是最宠爱最心疼她的生身之父,而且还会牵连到她的兄弟姐妹与更多的亲人,她凡事都要考虑周全,也不由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 在别人的眼中,她的命运可以用“三千宠爱在一身”来形容,似乎没有女儿家比她更幸福,十四岁入宫被天启皇帝一眼看中从此母仪天下,但是她宁愿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而不是过着这种看起来尊贵至极实则痛不欲生的日子。 毕竟她虽然十四岁就母仪天下,但是这样的快乐日子只持续区区七年,二十一岁就做了寡妇,这十七年以来一直幽居深宫,只能看着人生最美最好的时光尽付流水。 但是最让她痛苦的却是人生中形形色色的惊天波澜,即使是她母仪天下的天启年间也照样差点被宫中与朝中的连环争斗压得喘不过气来,到了崇祯皇帝入继大统的时候更是遭遇人生最大的挫折与打击,当时她觉得自己宁愿跟随熹宗皇帝于九泉之下。 幽居冷宫的十七年岁月更是让她明白哀莫大于心死,她张宝珠虽然还活着,实际上心已经死了,除了孤芳自沉就只能任由雨打残萍,看着自己的容颜老了一岁又一岁。 崇桢皇帝虽然从表面上敬重她这位皇嫂,但是张皇后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小寡妇而已,而且必须担上太多太重的责任,虽然这是朱家的江山朱家的天下,她这个张家的女儿却必须与这江山社稷共存亡。 而张国纪与刘永锡这番话却是她让突然放下了许多心底的执念,她不由想起了张家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 别人或许以为张家这些年一直是扶摇直上,可实际上不管是天启朝还是崇祯朝张家都经历了无数重大挫折甚至差点遭遇了灭顶之灾,所以这些年她很少为张家说话。 她原来以为父亲见到自己之后肯定有很多怨言,但是没想到自己还是张国纪的女儿,虽然有千言万语,有无数责任,有说不完的故事,但是这一刻她完全能理解老父亲的选择:“爹,我可以考虑跟你一起走,谁叫我是张家的女儿!” 她不但是大明的皇后,朱家的媳妇,仁寿宫里的皇嫂,而且还是张家的女儿,她也得为张家与自己的父亲考虑啊! 刘永锡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来说服这位张皇后,但是没想到张皇后能够这么通情达理下定决心,难道当初天启皇帝会在五六千名红颜丽人中一眼就挑中了张皇后,原来跟张国纪一样都是最明白事理的。 只是下一刻张皇后就问起了刘永锡:“但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南下,这位小公子又是哪一位?” 第十四章 世界那么大 她一眼认出看起来年轻得不可思议的刘永锡才是这群人当中真正的关键人物,只是她眼神里带着几分严霜。 刘永锡被她看得都有点紧张,赶紧自我介绍道:“我是诚意伯府的刘永锡,我父亲是操江诚意伯刘孔昭,我已经组织一支精兵强将专门护送娘娘与太康侯南下!娘娘,咱们得为长远考虑,大明虽然危在旦夕,但所失者不过山陕与辽东,咱们只要到了南都自然可以日月重光,以东晋、南宋故事再造山河!” 太康侯张国纪也说起了这件事的具体缘故:“小诚意伯是刘伯温先生嫡孙应袭诚意伯,前日刘伯温先生特意托梦给小伯爷让他护送我家嫣儿南下,当时梦中日月同悬引领着小诚意伯与嫣儿一同南行,日月同悬说明到了南都以后嫣儿自能担当重任,而且刘伯温先生不但把嫣儿交由小诚意伯护送南下,而且还给了小诚意伯一颗枣一颗桃,这枣一桃是早逃之意……” 他主动帮刘永锡补充了一些托梦的具体细节,大家都觉得太康侯说得非常有道理。 毕竟最初大家并不把刘永锡所说的日月同悬当一回事,可是现在既然要护送懿安张皇后南下,那情况就不一样,都觉得日月同悬或许有着更深刻的含义,毕竟本朝正统朝就有过张太后秉政,万历李太后也同样有过执政岁月。 说不定到了南都真能日月同悬的话,懿安张皇后就不定会变成懿安张太后,在座的诸位都将是真正的开国功臣,几辈子的荣华富贵,在这种情况根本不用张国纪说些什么,所有人都变成了最坚定的“张皇后党”。 但是张皇后却并不在意刘伯温的托梦之说,虽然张国纪说得信誓旦旦,可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事情再多,跟她这个哀莫大于心死的寡妇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张皇后不由微微一笑,眼神虽然带着几分黯然神伤,却自有一种无限风情,她告诉刘永锡自己的真实想法:“小伯爷年纪太轻,份量太轻了!” 她见惯太多沧桑往事,所以能异常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爹爹决心把事情都托付给小诚意伯,到现在这个地步似乎也只能相信小诚意伯,但是小伯爷您太年轻,手上实力又太弱,南迁之事,当初宜兴周延儒都没办成,何况小伯爷所仰仗的操江水师远在南都,远水难解近渴,现在的关键是南渡事宜具体怎么操作?我需要一个答案!” 虽然刘永锡很想插嘴,但是张皇后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所以只能任由她把话说完,何况听张皇后说话还是享受一种享受:“这件事既然是小伯爷主持其事,那么小伯爷得给我一个说服我自己的理由,毕竟现在有很多人主张南渡,不管实力、权力还是地位,他们都远远胜过小诚意伯,我为什么要与小伯爷合作?” 连张国纪都没想到张嫣这番话会说得这么漂亮,而刘永锡也没想到说服懿安张皇后的责任会落在自己身上。 而且从今天的接触来看这位张皇后是个刚烈贤德的性子,想要说服她恐怕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而且张皇后说得没错,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刘永锡都没主持南渡大计的资格。 论地位,他只是个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千户,一个比芝麻还要小的小武官,论资历,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别说跟那些托孤老臣相比,就是张皇后都比他大了整整二十岁,而论实力,刘永锡虽然费尽苦力拼凑出百多号人,但都是些虾兵蟹将。 懿安张皇后有更多更好更强的合作对象,为什么要选择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应袭诚意伯刘永锡? 这将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但是刘永锡并没有一番大道理来说服张皇后,他只是讲了一个自己听说过的故事:“这方天地如此之大,张娘娘难道不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难道一辈子都只想看到仁寿殿的天空吗?” 张皇后本来以为这个少年会用摆事实讲道理用一大堆理由、数字、故事来说服自己,却没想到会说出如此简单的一段话,而且就是这么简单的一面话却是彻底打动了她。 她本名嫣,小名宝珠,本来是符祥张国纪之女,十四岁前在开封老家照顾弟妹,闲下来的时光不是在读书就是做女红,日子虽然平平淡淡却也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自从十四岁入宫开始,她张嫣几乎只能看到紫禁城的这片天空,而信王入继大统之后,作为皇嫂的张嫣甚至失去在紫禁城内自由行动的权利。 这些年她一直居住在慈庆宫内,为了避免外面的风言风语她几乎没踏出慈庆宫一步。 等到了崇祯十五年因为太子纳妃的原因又改慈庆宫为端本宫,而她被赶出了慈庆宫迁往了仁寿殿。 从“慈庆宫”到“仁寿殿”的称呼就知道她心里有多少委屈,但是她还得装出非常开心的样子每天都望着仁寿殿的天空任由年华虚度。 许多人都以为她锦衣玉食享尽荣华贵,但是张嫣却宁愿过着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的普通妇人生活。 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朴素至极的念头而已,但这一刻一个女人二十年积攒下来的全部怨气与欲望都因为刘永锡这句看起来简单的一句话彻底点燃。 她觉得自己的命运是如此不幸。 熹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她是所有宫妃的敌人,魏忠贤与客氏都在攻击她不是张国纪的亲生女儿,甚至几次掀起废后风潮,当时她被吓得几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也曾经替熹宗皇帝生下一个女儿,但这个女儿却不幸夭折了,到现在她仍然是一个人孤芳自赏,连个值得托付的人都没有,而且她跟熹宗皇帝只作了七年夫妻却要为这个木匠一直守寡到现在。 等到信王入继大统,她的命运就更不幸了,虽然她名义还是皇嫂,但是十七年的冷宫岁月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连总管太监陈德润都想非礼她,那时候她算是真正理解人走茶凉这个词的含义。 而且这十七年来她虽然几乎寸步不出慈庆宫,但最后还是被赶出慈庆宫迁往仁寿殿,更不要说她曾因几句无心之语被今上逼得差点自谥。 想起自己幸福的少年时光,想起了一边照顾弟妹一边偷空习做女红、阅览经史的那些快乐光阴,看着三株桃树长大的种种喜悦,还有那每次见到父亲回家的喜悦,张皇后就觉得这世界如此之大如此精华,自己怎么能错过这最后的明媚春光。 第十五章 衣带诏 毕竟她不能再这么虚度光阴一直空等下去了,再这么虚度光阴她就是芳华老去红颜不再,再找不到一点的青春气息。 她轻轻拍着手说道:“小伯爷说得很好,这方天地如此之大如此精彩,我怎么能不去走一走,何况这还是爹爹的主意,我决心已下,愿意跟小诚意伯一同南渡!” 在场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只要说服了张皇后这件事就成了一半,接下去都将是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只是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张皇后却突然提出一个非常任性的要求:“不过在南渡之前,我还要先回宫一趟收拾行李,麻烦史奉御跟我再走一趟!” 刘永锡这就有点急了:“娘娘,您回宫恐怕就生了变故,不如现在就跟我们一起走!” 太康侯也觉得非常不妥:“嫣儿,咱们父女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而且这些年我们父女都没机会好好聊一聊,咱们爷俩不如好好聊一聊!何况陛下这人向来是最多疑猜忌,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追究下去,嫣儿还是现在就跟我们一起出京吧,省得到时候又出什么变故!” 在本朝历位皇帝之中,今上可能是最多疑的一位,甚至多疑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不然也不会有“崇祯五十相”的说法,虽然这种说法有所夸大,但是今上从来不相任何,所以才会杀了那么多总督、巡抚、大学士甚至司礼阁太监。 张皇后能得到这么一个出宫的机会已经侥幸至极,她如果回宫收拾行李的话说不定又会出什么变故,但是张皇后却有着自己的坚持:“所以要麻烦史奉御跟我走一趟,他办事得力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而且这次南下总得备个衣带诏什么?” 史朝立被张皇后这么一夸简直是找不到北了:“请小伯爷与太康侯放心,小人一定保证张娘娘万无一失,衣带诏的事小人也会尽力帮娘娘去办!” 一说到衣带诏,在场的人都觉得张皇后说得有些道理。 虽然只要把懿安张皇后与太康侯护送到南都,在场诸人都将会是开国功臣万代公侯,但正所谓“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如果能有一份衣带诏,哪怕这份衣带诏成色大有水分,但只要手上有一份衣带诏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刘永锡同样坚持自己的看法,他既然觉得张皇后的声音这么好听,就不能让她陷身险地:“衣带诏就不必了,娘娘您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如果真要什么衣带诏,等咱们到了南京再给他们写一封也不迟!” 张皇后没想到刘永锡会说出这么一段称得上乱臣贼子的狂言乱语,但从某种情况下来说刘永锡的方案不但有着相当合理性,对她来说也是风险最小的一种方案。 她不得不承认刘永锡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却自有一种英雄气概,而且大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一份衣带诏所能够挽回了:“难怪爹爹会选择小诚意伯,确实是少年英雄,但我既然准备回宫自然有办法出来!何况我这次出宫谁也不知道,是史奉御想办法跟我一起偷偷溜出来的,如果我不回去恐怕天一亮就会有人发现我失踪了!” 刘永锡没想到史朝立的胆子会这么大,居然是走野路子跟张皇后一起偷偷溜出宫来,而且这样孟浪的计划居然还成功了。 幸亏现在李自成随时兵临城下人心不定到处都是破绽,不然的话自己的一番苦心谋划就只能前功尽弃。 而史朝立却是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膛说道:“我在宫里有的是朋友,不但能把娘娘平平安安请出来,而且还能把娘娘平平安安地送回去再请出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只是史朝立得意归得意,实际心底也没有多少底,毕竟为了把张皇后请出宫来他仗着自己人头熟到处跟人空口承诺才钻了空子把张娘娘接出宫来,连他自己都忘记许诺了多少好处,如果不是李自成随时可能攻进城来,他这些空口承诺未必能把张娘娘接出来。 可现在张娘娘既先要回宫又要出宫,他就觉得自己未必会一直那么幸运了! 张嫣继续用一种无可质疑的高贵气度说道:“现在出城,明天天一亮就会被发现,根本走不了,但是我这趟回宫会安排好一切,只要爹爹在家里多留几个人,谁也发现不了破绽!” 刘永锡不得不承认张嫣说得很有道理,事实上他都没想到史朝立的野路子居然能把张皇后请出宫,既然史朝立这么能折腾,他只能把主动权交给张皇后:“那娘娘想具体怎么安排?” 张嫣的容颜还是那么端庄肃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永锡总觉得越看她越觉得有女人味,她从容不迫地:“是你们赶紧准备好一切,我刚才在后门已经看过了,你们现在太凌乱了,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把一切都准备好,至少要让家里安排好一切,不能让人看出了破绽!” 说到南下的准备工作,刘永锡不得不承认张皇后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一开始的计划就是随时走人,但是他最初只准备裹胁赵志杰的几十号人马南下,但是后来南下的队伍滚雪球不断扩大,先是史朝立与吴克他们掺和进来,甚至可以组建一支小小的马队,最后太康侯带着上万两银子和一群家丁又赶过来,现在又有张皇后一起同行。 现在拼凑起来的这队人马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相互之间根本谈上任何信任与配合,刘永锡都怀疑了这队人马一出京城就要土崩瓦解,张皇后确实是慧眼独到,一眼就看出了最致命的问题。 看到刘永锡侧过脸去仔细思考的样子,张皇后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格外可爱:“这次出宫之前我会跟陛下请个照顾太康侯的长假,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后患,而且我能带来比衣带诏更珍贵的东西!” 比衣带诏更珍贵的东西? 刘永锡完全不明白张皇后在说什么,却发现张皇后已经转过身去,在珠光宝气与玉佩丁冬声中传来她充满自信与骄傲的笑声:“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可要把一切都准备,我已经整整十七年没出过门了!” 十七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活着。 第十六章 出宫 虽然不管是刘永锡、赵志杰还是富定甚至是太康侯张国纪本人,都对张皇后与她手上的衣带诏寄以厚望,但是张皇后离开才一刻钟大家就变得焦急起来。 赵志杰平时觉得自己遇到什么场面都能想到佃法,但是这个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多问一句:“小伯爷,您觉得史朝立这人到底靠谱不?” 刘永锡对于史朝立也完全没谱,毕竟史朝定如果能力很强混得不错,那肯定进了司礼监、御马监或其它更有油水的衙门当太监,现在只能在京营坐营监枪拼命捞钱肯定是混得不太好。 而且真正的问题不在史朝立身上,而是张皇后有没有办法打着探视太康侯的名义出宫,但是听到赵志杰这么说他只能全力支持史朝立:“赵哥,要对史奉御多点信心,何况还有懿安皇后在。” 但赵志杰这么一问,大家越发觉得时间流逝得太慢,而且富定也小声询问起衣带诏的问题:“张娘娘现在住在仁寿殿,恐怕跟乾清宫有些疏远了,真能弄到衣带诏吗?” 这是个大家都非常关心的问题,太康侯张国纪虽然也很担心张娘娘,但是富定这么说他就不乐意了:“小诚意伯,你手下这位管事怎么能这么说话!嫣儿说她能弄到衣带诏,那肯定就能弄到衣带诏!” 只是说完这番话之后,太康侯张国纪自己都觉得自己会犯下这样的致命错误,明明已经把闺女接出来了,怎么又犯糊涂让她回宫,什么衣带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女儿平平安安,万一嫣儿有什么闪失,自己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刘永锡下了决心:“皇后娘娘一时间半会出不来,大家赶紧去安排启程之前的一切准备,如果都忙完就先睡下吧!咱们明天一早就要启程!” 赵志杰与张国纪他们真没想到刘永锡居然有这样的勇气,但是一想到张皇后可能遇到的风险,他们即使把准备好一切怎么可能睡得下,赵志杰就说道:“皇后娘娘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万一出了点意外,咱们都是要掉脑袋的!” 刘永锡倒是非常直接:“现在到了这一步,咱们已经已经没有后路了,赶紧去忙,忙完都争取先睡一会,明天恐怕要赶一整天的路!” 虽然甚至连富定这个老家将现在都是心里完全没底,总觉得张皇后这次回宫出宫风险太大,刚才就不应当让张嫣回宫,但是刘永锡这么一说,大家总算定下神来,太康侯张国纪是个明白人:“我最亏欠的就是嫣儿了,我是睡不着,我赶紧把留守的事宜安排妥当。” 虽然不管是太康侯府还是诚意伯府,相当一部分家丁、奴婢都会跟着张皇后一起南迁,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没法离开京师,而且如果没人留下来负责恐怕刚出北京城门追兵就已经追上来,这么一份基业总得有人留下来看着,所以非得安排负责留守事务。 留下来的这一位不但要绝对靠得住,而且还要足够机敏,在张国纪与刘永锡不在的情况把方方面面都糊弄过去,最低程度也要给张皇后与刘永锡争取两三天时间。 刘永锡手下现在就缺这么一位干将,虽然是老家将富定是个合适的人选,但是他不可能让富定留在北京,毕竟他手下真正可用之人也只有一个富定而已。 还好太康侯张国纪夹袋里着实有不少人物,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张博杨自告奋勇留下来承担一切责任,而且临危受命的张博杨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现在却是脱颖而出机敏能干颇有大将之风,刘永锡干脆把诚意伯府这边的事务也一并托付给张博杨。 而且既然确定明早启程,方方面面的准备工作自然是千头万绪,既要多备食水干粮,又要调集车马,还要给下面的兄弟发安家银,并反复重申南行路上一律按军法从事,大家要好自为之。 不管是张国纪、赵志杰、富定还是吴克全都忙碌开了,但是现在大家最关心的还是张皇后能不能平平安安出宫。 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张皇后与史朝立不但回来了,而且还有两辆马车与几个宫女跟着她回来,这一回她们依旧是从后门偷偷进了诚意伯府。 看到戴着九龙四凤冠的张皇后终于回来了,赵志杰几乎第一时间冲了起来守护在张皇拍身边,张国纪更是老泪纵横,明明是开心极了,但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嫣儿,你赶紧睡一会,明天还要早起!” 张皇后的声音有点清冷了,但听在刘永锡的耳朵里却是很有歆味:“我们至少有一两天的时间,而且我已经跟周娘娘说过,父亲大人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做闺女的怎么也要在场照顾,周娘娘觉得我说得特别在理,今上日理万机忙得焦头烂额,不能让这些琐事,就让我先行出宫,回头她再帮我跟皇上把事情说清楚!” 刘永锡没想到张嫣没去崇祯皇帝那里报备,而是走了本朝周皇后的门路,但只要张皇后能平平安安地出宫那就是最好的好消息:“太好了!娘娘您先睡一会,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 他甚至忘记询问衣带诏的问题,张嫣却是指着身边的一个白发老宫女说道:“不急,这是林女史,从我入宫第二年开始林女史就跟在我身边,至今已经是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林女史一直常伴我身侧,这次却要跟林女史分开了!” 虽然张嫣没能哭出声来,但是谁也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无限依恋之情,倒是这位林女史非常从容地说道:“娘娘已经把事情跟我说清楚了,这京里的事情就交给我负责了,不知这次太康侯府是谁负责留下来?” 张博杨当即站了出来:“林女史,太康侯府与诚意伯府的在京事务都已经托付给我张博扬!如果解决不了的问题,也请托付给我!” 他虽然是自告奋勇要求留在京师,但是觉得这缓兵之计未必能拖上多久,但是多了这位跟随张皇后二十年的林女史之后突然信心倍增,毕竟张皇后的名号足以吓倒太多大人物。 林女史虽然一头华发早已容颜老去,走路略止,但在宫中这么多年却自有一种从容气度:“那咱们从现在开始精诚合作,一定要把娘娘交代的事情办好!” 说到这她转过身去看着张皇后,脸上露出非常坦然的笑容:“娘娘,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大明三百年江山社稷,不可绝于今日!” 第十七章 启程 林女史异常从容的语气带着几分诀别的意思,张皇后自然是柔肠百转,却没有泪如雨下。 因为她知道自己肩负着大明三百年的江山社稷,她只能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告诉林女史:“林姐,你托付的那几件事我都记住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托付!父亲,小诚意伯,你们要经常提醒我不要忘记了林姐的托付!” 张皇后又跟林女史说了几句才问道:“我还有这两个丫头睡哪里?我要赶紧睡一会。” 张皇后还从宫里带来了两个贴身宫女,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据她说也是跟林长史一样跟随她多年的身边体己人,那边史朝立已经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请功:“娘娘放心,小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您就放心睡下,小人就守在门外,娘娘有什么需要喊一声奴才随叫随到!” 张皇后没怎么会理会史朝立,她朝张国纪与刘永锡说道:“那大家都抓紧时间先睡一会,说不定等会就启程!” 天将破晓的前一刻,整个刘府已经完全醒过来,人声喧哗好不热闹,厨房更是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早餐几乎是不限量供应,所以大家都抓紧时间狼吞虎咽。 作为跟随刘孔昭多年的老人,富定早早就醒过来了,现在正提着腰刀检查着每一个细节。 现在整支队伍总足足有两百多人,既有诚意伯府的奴婢、家丁,也有赵志杰统领的京营官兵,还有从胡同巷子里雇来的一批亡命之徒,张国纪带来了十几个家丁,最后张皇后还带来两个宫女与许多行李,再加上几十匹马和十六七辆马车,整个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虽然富定与赵志杰吼了好几次,但许多人仍然聚成一团在那里作着最后的告别或是说着闲言碎语。 还好刘永锡刚一出场,整个场面就突然变得秩序井然,刘永锡很满意这个效果,他在马上大声说道:“我重复一遍,这次出门有重赏有重罚,事情办成了我不惜千金之赏,但是谁敢不听号令就只能军法从事,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下次有人落在我手上就别怪我不客气!” 现在的刘永锡不再是那个张皇后眼中的文弱少年,骑在一匹白马上的他现在已经不但戴了一顶红缨盔,还披了件家传的皮甲,手里握着一柄骑枪,腰间系着绣春刀,背后还背着一张珍藏多年的骑弓,真可谓英姿勃勃。 但是几百人之所以变得秩序井然,还是因为刘永锡统率的这支马队,马上健儿个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似乎随时能踏破苍穹,那边的太康侯张国纪一看到这支马队就对张皇后说道:“真不愧是诚意伯裔孙!” 可事实上刘永锡现在统率的这支马队完全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虽然马具齐全,而且包括他在内的骑士至少都骑过几次马不是纯新手,但与他们身前的这支乌合之众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战马和马具都是前两天用各种手段从京营坑蒙拐骗过来的,马上的骑兵也是昨天才突击选出来的亡命之徒,人马完全谈不上配合,真正遇到强敌绝对不堪大用。 只是骑兵始终有着特殊的意义,看到己方多了二十轻骑压阵,这支乌合之众不但变得秩序井然而且士气大振,都觉得这次南下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连史朝立都小声说道:“回头给我也找匹马来,我要紧随小伯爷杀敌建功!” 刘永锡催动战马无跑了几步,又跟富定与赵志杰交代几句,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人都只看到他英气勃发一出场就镇住了局面,但他刚才一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从马背上摔下去,毕竟这匹白马是真正的上好战马,跟他在南京骑的那匹温驯小马完全是两回事。 刘永锡虽然来京营历练之前就骑过好多次马,但是诚意伯府自从嘉靖复爵之后几次提督操江,所以家传本领大半都在水面上,陆路搏杀的本领就没怎么操练过,在骑射上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刘永锡的马术自然强不到哪里去。 进了京营以后,刘永锡同样没骑过几次马,虽然昨天已经试骑过这匹白马,但他真担心这匹白马会暴起发难让他下不了场。 还好这匹白马给足了刘孔锡面子,大家对于马队出场的效果都很满意,他赶紧就安排了下一个节目:“接下去赏开拔银,兄弟们,来我这拿开拔银,人人有份!” 一说到能领开拔银,大家都是喜形于色。 毕竟这年头贪污克扣习为经常,好多军汉立下泼天的战功但是从来没拿到过朝廷的恩赏,即使偶尔走了狗屎运能拿了三五两银子也被好心的上官借走了大半,可是这位小诚意伯却拿着出征名单当面分银子,大家都觉得为这位小诚意伯卖命倒是不亏。 刘永锡发银子的时候神情还是非常严肃:“兄弟们不要急,保证人人有份,但是拿了我刘永锡的银子,还敢不听我号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皇后与一个小宫女已经坐在车上正等着车队启程,而太康侯张国纪也挤进来帮忙,看到刘永锡亲自下场分银子的这一幕不由又说道:“这位小诚意伯确实有些手段!” 张皇后用纤手把车帘掀开一个小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好戏,也终于赞了一句刘永锡:“恩威并施,难怪文成公会特意托梦给这位小诚意伯!” “出发!” 分完开拔银之后,刘永锡统领的这支队伍重新整队出发,一时间两百余人的队伍组成了浩浩荡荡的长纵队朝着城门开进。 富定率领的刘府家丁走在最前面充当前哨,赵志杰的京营官兵紧随其后,接着是辎重行李与眷属,再往后是由吴克率领的一群亡命之徒,其后才是张皇后的马车与太康侯府的家丁护卫,而最后是刘永锡亲自统领的二十骑马队负责压阵。 只是这么一支庞大的人马出现在京城的大街上想不引起注意是完全不可能的,何况一路上还有许多关卡与来回巡逻的官兵,这是刘永锡首先需要解决的第一道难题。 第十八章 如入无人之境 现在这支出征的统一论调然是刘永锡要去临清讨债顺便抢个美人儿回来,因此刘府内外已经有很多关于这位美人儿的小故事,有些故事甚至可以用恶毒来形容,都是那有心人为了特意攻击刘永锡而专门泡制出来的。 只有极少数从浙江、南京与开封来的老人才知道刘永锡这次的目的地不是临清而是南京,但不管目的地是临清还是南京,启程之后这只两百余人的庞大队伍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现在李自成的数十万军贼军早已经过了真定,据说贼骑前锋随时可能杀到城下,一场兵灾即时可能降临在京城,大家不由想起了崇祯二年的那场杀戮浩劫,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自然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而且跟普通的商队不同,刘永锡统率这支两百余人的队伍至少看起来可以称得上“精锐”,虽然有很多奴婢、家丁之类的闲等人等遇到强敌的时候只能添乱,但是可战之兵足有百余人,还有不少亡命之徒与马队压阵。 虽然这些年京城附近一直不太平,盗匪出没无常,甚至发生许多官银被劫被盗的案子,但是有这么一支看起来“精锐”的可战之兵护送,只要不撞上李自成的百万流贼应当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大家担心的反而是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么一支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能不能平平安安从北京城走出去。 出门前刘永锡说自己已经摆平了一切,但一路设卡堵截的文武官员都不是瞎子,更不要说到时候还有巡城的锦衣卫、东厂和刑部官员。 虽然刘永锡声明自己这次是到临清州讨债顺便抢个美人回来,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不战而逃的借口,只要刘永锡能走出北京城短时间内就肯定不会回来。 只要这些把守关卡的文官、武将、书办、锦衣卫千户、坐营宦官稍稍有一点责任心,那么刘永锡的这支队伍就会立即被挡下来,甚至可能会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灾害。 虽然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确实可以请出太康侯与张皇后,说不定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解决一切问题。 但这是最后的两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可能打出去的,而且打出去之后还会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因此刘永锡之所以带着马队在最后压阵是真准备让马队冲一冲,至少也要跟人正面硬干一架。 但是事情却比刘永锡的想象还要顺利一些。 虽然刘永锡这几天打着太康侯与张皇后的旗号到处横冲直撞惹事是非,不知道逼得多少大人物低头认错送礼赔罪顺便摆平了一切出城手续,但是现在这么浩浩荡荡地大举出城实在太敏感了, 可是沿路关卡只是象征性地查验了一下就给予放行,负责把守关卡的小军官们甚至还特意等在那里跟刘永锡打声招呼:“小伯爷,下次去临清州抢女人能不能照顾咱们?我们这帮兄弟也想着跟您发财啊,只要银子给足了,您说抢哪个娘们就抢哪个,您到时候千万不要忘记了咱们!” 一个个关卡就这么被轻松突破,刘永锡原本以为会遇到不少意料之外的麻烦,但是刘府现在在京城可以说是风头正劲,根本没有摆不平的事情,连几位协理京营事务的侯爷、进士、太监都向刘府低头,所以现在谁也不敢招惹刘永锡,整支车队是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 最大的麻烦也不过是一个小文官站出来要求查验他们这支车队的随车行李,但是史朝立出面交涉才说了两句狠话,这个小文官就招架不住,直接予以放行,可是史朝立还是毫不客气地继续训斥:“咱家记着你,回头就让东厂收拾你!” 一听到东厂的威名,这个小文官赶紧追上跟刘永锡认错赔罪,虽然刘永锡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这个小文官还是丝毫不敢大意:“小伯爷既然要出城,下面的事就由下官负责交涉,保证不出差点差池!” 有他负责出面跟沿路关卡交涉,一路自然是毫无阻碍,现在张国纪是对刘永锡赞不绝口:“我原本以为是要竭尽全力杀出重围,没想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利,难怪伯温先生会特意托梦给小诚意伯!” 如果说昨天对于刘伯温托梦与日月双悬的说法抱着九分怀疑的态度,现在张嫣就对托梦之说就是半信半疑,觉得有刘永锡护送这次南渡成功机会很大:“还是父亲大人慧眼识珠,这位小诚意伯虽然不到二十岁,但是确实是本朝少有的人才,不过我还有一点很深的感想。” 张国纪很重视张皇后的想法:“嫣儿,你还有什么样的感想?” 张嫣却是幽幽一叹,抱紧了身侧贪睡的小宫女:“我大明在京师确实气数已尽!” 按照大明的典章法度,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刘永锡这支人马绝对是寸步难行甚至根本出不了刘府。 但实际却是刘永锡的这支人马如入无人之境一路长驱直入,特别是看到刘永锡亲自统率的马队压阵之后,沿路的关卡更是连查验的一点勇气都没有。 负责把守关卡的文武官员都是点头哈腰第一时间搬开拦路的拒马,就连那些巡城的锦衣卫、东厂缉事根本不敢得罪刘永锡,还没见面就已经远远就避开了。 但这也说明大明的典章法度已经完全图存其名,大家已经完全不把崇祯皇帝与朝廷的命令当作一回事,一路行来张嫣只见到了亡国气象。 张国纪没想到张嫣居然会说出这么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但是他一路所见跟张嫣没有多少区别,他不由长长地叹息一声:“早知道这样,就不应当让你读那么多书!” 张皇后怀里的小宫女现在睡得正香,自然只能压低了声音:“我倒是觉得这位小诚意伯读过的书应当比我还多一些!再说了,不读书的话,我们恐怕已经葬身鱼腹,不知道现在的开封城是什么样。” 张国纪不由沉默下来,张嫣这些年来过得很不如意,但是这不代表她不入宫就能过得幸福,因为现在就是真正的乱世啊! 现在的开封城又是怎么一个情形?应当就是书上说的“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吧! 第十九章 出城 崇祯十四年,流贼李自成三攻开封,双方苦斗七月,从二月一直打到了九月。 守军死伤殆尽粮绝矢尽,援军不至人率相食,城破在即,最后是开封府推官黄澍断然决了黄河把中州大地变为一片泽国,光溺死者就达数十万,直到现在开封城的绝大部分还淹在河水里。 张国纪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几天都吃不下去,几位开封乡党也是把罪魁祸首黄澍恨到骨子里。 但是开封城既然最终守住了,并没有落入流贼李自成之手,推官黄澍就是大明的有功之臣,因此这件事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作为罪魁祸首的开封府推官黄澍不但没受到任何处置,反而升了御史。 张国纪一想起这段往事,就觉得当初送女儿入宫的决定并不错得离谱,毕竟现在已经是乱世了,大明朝连区区一个黄澍都处置不了,自然是气数将尽。 但是他总觉得女儿话里有话,似乎还有事情没跟自己交代清楚,只是刚想询问女儿,对面的张皇后却突然变得郑重起来,她一直凝视着帘外,因为朝阳门已经到了! 朝阳门与沿道的关卡不在一个层次,这里戒备格外森严,不但有数百名官兵、民壮在这里把守,而且还有文官与宦官在这里坐镇,甚至布置了多门火炮和海量的火器。 更重要的是朝廷还在附近布置了精锐重兵,随时可以赶来支援形成夹击之势,现在已经有几个小军官跑出来阻止队伍通过,双方第一时间形成了对峙。 因此他不由为刘永锡担心起来:“这道城门可不容易走出去啊!” 张皇后却是非常自信地说道:“爹爹只管放心,如果小诚意伯连这道城门都走不出去,刘伯温先生怎么可能托梦给他!” 张皇后话音刚落,城门上已经有人从城头跑下来热情地说道:“小伯爷,您这次去临清州要不要借支马队过去助威!你需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只要郑某能解决的一定帮你解决!” 说话的这名武将特别热情,谁叫闯祸的于千总正好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而且就是他授意于千总去刘永锡那闹事。 只是谁也没想到于千总会闹出这么大的祸事,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虽然太康侯最后总算醒过来了,但还是有伤在身不宜见客,据说懿安张皇后已经专程出宫照顾太康侯,而且这件事肯定会惊动今上,所以郑副将觉得自己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偏偏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少老朋友更是借机落井下石想借机上位,除非刘永锡与张国纪愿意保他,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 现在为了保住自己,郑副将已经是不惜一切代价,别说是放刘永锡出城或是把马队借给刘永锡,就是刘永锡要造反他也会毫不犹豫跟着一起干。 而刘永锡也笑了起来:“平时不但要借马队过去,而且还要借门红衣大炮助威,但是现在这种形势马队还是给丁将军先留着,万一皇上要重用郑将军,郑将军手上若能多支马队就能公侯万代。” 听到刘永锡这么说郑副将是连连点头:“也是也是!流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城外了,到时候多上一支马队就更有胜算!,对了,太康侯的事情我可指望你了!” 刘永锡在这个问题上毫不含糊:“太康侯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保证谁也挑不出问题来!” 郑副将知道这个副总兵的位置总算是保住了。 虽然心底把刘永锡与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恨到了骨子里,一心回头就收拾这些小人,但还是客客气气地亲自把刘永锡送出了朝阳门:“那就太好了,小伯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咱们自己人,不用客气!” 出了朝阳门前面就是去通州的大道,不管是刘永锡还是太康侯或者是其它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觉得前面是一片海阔天空,大家纷纷加快了脚步,人群中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甚至还有人激动得连声怪叫。 刘永锡也在马上告诉他身边的富定:“今天是三月十二日,我们终于离开北京城!” 他醒来是三月八日,而现在是三月十二日,用了四天时间终于离开了这座注定要陷入强敌的京城。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但抓住一支看起来称得上“精锐”的人马,而且队伍之中还有懿安张皇后与太康侯一同南下,到了南都自然是奇货可居几乎立于不败。 而这一刻对于张嫣来说更是有特殊的意义,她的素手直接掀开帘子,望着三月的温暖晨光说道:“终于走出来了。” 在她十四岁那年进了北京城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就局限于这座城市之中,熹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她还能偶尔出宫走一走。 但是信王入继大统之后,她甚至失去了在紫禁城内自由行动的权力,为了避免外面的风言风语,她几乎寸步不出慈庆宫,连宫中的太监宫女都忘记了她这位前朝皇后,而这两年她一直被困在仁寿殿。 而现在她能看到春暖花开与川流不息的大通河,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只是最习以为常的景色,但是张嫣却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感动与幸福:“出来了,二十四年了,终于走出来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太康侯张国纪自然是感想良多,虽然大家都说张家因为出了张嫣皇后享尽了荣华富贵,但是一想到女儿这些年吃的种种苦头,他又就希望自己不要亏欠女儿太多:“走出来就好,走出来就好,等到了南面,宝珠你想干什么,这一回爹全听你!” 张嫣也觉得整个人彻底活过来了:“嗯,我想种三株桃树!” 她身边的小宫女也已经醒过了,正好奇看着大通河上来往的粮船,听到张嫣说要种桃树一下子就开心起来:“种桃树这主意真好,到时候我也种三棵桃树!” 她可是第一次走出朝阳门,她觉得这方天地确实象张皇后说的那样,很大很精彩,不出来走一走会后悔一辈子。 现在不管是刘府的奴婢家丁,还是赵志杰的京营官兵,或者是吴克那批亡命之徒,甚至是史朝立这个平时人见人厌的宦官,同样都是心情愉悦,步伐都变得轻松起来。 他们都是越走越快,希望能尽快离开这座随时可能陷入重围的北京城。 而史朝立更是尽可能走在队伍最前面:“太好了,终于出城了,现在距离南……距离临清已经没多远!” 当然队伍中也有一些杂音。 第二十章 就地正法 毕竟这是一只由乌合之众与亡命之众临时拼凑的队伍,在一道道危机重重的关卡面前自然是秩序井然,可出了朝阳门很多人就变得三心二意。 时不时就有人走在一起说些闲言碎语,其中不少是关于刘永锡与临清那位美人儿的黄段子,还有些人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打着个人的如意小算盘。 原来秩序井然的局面自然是荡然无存,现在前后左右是一片喧哗,,不管是富定还是赵志杰还是其它头目都觉得局面变得难以控制,他们企图整肃队伍的努力也并没有取得多少成效,许多人根本没把他们的命令当作一回事。 当然赵志杰他们也没有太当一回事,自己很清楚手下的队伍到底是怎么一个水平,即使是京营第一流的营头行军的纪律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刘永锡却注意到这个致命的变化,他很快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兄弟们,把旗帜打出来,跟我一起缉拿逃军!大家跟我来!” 缉拿逃军?不是去临清讨债抢花姑娘吗?大家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幸亏现在还是刚出朝阳门没多久按照惯性朝通州方向前进,所以队伍还算整齐,而现在马队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富定反应最快:“大家跟上,快跟上小伯爷!” 看到富定统领的刘府家丁已经冲出去,赵志杰与吴克的两支步队也压了上去,史朝立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是跟上刘永锡还是跑去护卫张皇后,倒是张皇后发出了她的第一道命令:“都按小伯爷的意思去办!” 只是史朝立刚准备跟上刘永锡的马队,前面就有了第一批战果:“报小伯爷,报太康侯,逮到逃军两名,都是京营败类!” 实际上刘永锡统率的这支人马同样属于逃军,但是并没有跟普通逃军那样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出朝阳门,甚至还有一支马队压阵,因此刘永锡“缉捕逃军”说得理直气壮。 至于“京营败类”的说法也并非无中生有,实际刘永锡他们前后遇到了两股来历不明的逃军,有一股逃军甚至有七八人之多,只是这些逃军既然成了惊弓之鸟自然是转身就跑,出动近百战兵的最后结果是只逮到了两个跑得最慢的逃军。 这两个逃兵之所以逃得最慢并不是因为体力问题,而是他们身上背着带着挂着的东西实在太多太重,没跑几步就完全跑不动。 而在翻捡战利品的时候大家找到不少带着血迹的金银玉器与宝物,很显然这些京营逃军不但已经落草为寇而且手上有不少人命。 而这两个逃军却是拼命在那里喊冤,他们声称自己并不是逃兵,而是奉了上官命令出城哨探,刘永锡如果不相信他们的说辞,可以跟他们上官直接交涉。 现在出城已经六七里,因此刘永锡毫不客气地说道:“不用审问了,就地正法,请太康侯先回避一下!” 刘永锡嘴里说的“太康侯”,但是身边几个骨都知道他指的是张皇后,张皇后虽然母仪天下但终究只是一个女人,这样的杀戮场面还是要尽量回避,刚赶过来的史朝立第一个跳出来:“我来通知太康侯,我来通知太康侯!” 自从启程之后史朝立就特别用心,始终围在太康侯与张皇后身边小心伺候随叫随到,但是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刘永锡才是这支队伍的真正核心,他不但真会杀人,而且杀起来人就跟杀只鸡一样毫不含糊。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史朝立就知道形势已经不同了,小伯爷这边自己也得小心伺候随叫随到,一定要让小伯爷对满意才行,毕竟这支队伍一切生杀予夺大权尽在小伯爷一人之手! 而其它人也没想到刘永锡随手就处置了这两名逃兵,虽然也有人想这两名逃兵说两句好话,但是一看到刘永锡的凛冽目光,大家都明智地选择服从命令。 刘永锡却是意犹未足地说道:“太康侯虽然应当回避一下,但是其它人却没有回避的道理,让大家都过来知道什么是军法从事。”。 “杀!” 两颗人头落地之后,这支队伍重新变得秩序井然起来,大家都重新认识了这位小诚意伯,特别是刘府那几位一向滑头的家奴现在更是摸着脖子不敢松手。 他们原本是准备出城之后各奔东西,毕竟现在形势完全不同,说不定明天就是大顺朝的天下,天下这么大,又何必跟着诚意伯府一条道走到黑! 跟他们打着同样算盘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但是现在这两颗人头落地之后,他们清醒得认识到小诚意伯不但会杀人,而且随时随地就能杀人,他们逃跑的时候若是被刘永锡抓到,恐怕就会落得在他们面前就地正法的两个逃军一样的结局! 虽然他们仍然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这一刻队伍突然变成了有条不紊整整齐齐,刘永锡的命令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全面贯彻,那些以前根本不把刘永锡与上官当一回事的小人物现在都变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刘永锡也是松了一口气,别看他这支马队威风八面,但按照刘伯温的说法完全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完全只是花花架子,包括他在内的绝大多数骑士只是会骑马而已,对于如何乘骑冲锋完全没有概念,真正遇敌还是只能下马冲锋。 如果不用雷霆手段镇住这群乌合之众,到时候真要遇到强敌,恐怕是望风而溃的结果,但砍了两颗逃军的首级之后情况就好多了,至少有了强敌与敌一战的勇气。 那边史朝定又赶了过来问道:“小伯爷,太康侯问如果咱们接下去再遇到逃军的话,是不是一律就地正法?” 虽然说的太康侯,但是刘永锡知道实际问话的是张皇后,他当即说道:“史哥,我亲自过去跟太康侯把事情说清楚,麻烦史哥帮我带个路!” 看到刘永锡专门骑马赶过来解释这个事,张皇后特意挂好了车帘。 刚才当众处决逃军的时候张皇后是第一时间特意转头去拉好了帘子,还安慰了同车的小宫女一番,正所谓眼不见为净,刘永锡没在她眼皮底下处决逃军,她就当没有这么一回事。 第二十一章 水陆并进 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是从小就饱读经史已经知道什么是杀戮什么是乱世。 长大入宫以后既然三千宠爱在一身自然面对不止三千人的怨恨,自然见惯了“拖出去喂狗”、“赏一顿廷杖”的场面,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多少次狠下心来收拾那些不知死活的宫女太监与她们背后的宫嫔。 信王入继大统之后她虽然长居慈庆宫,但是信王最爱猜疑,在外面尚且不知杀了多少尚书、总督、巡抚、总兵甚至是首辅、阁臣,在宫里杀个不知死活的宫女太监就更算不了什么,这种事她听得多见得多了也自然也只能习惯了。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刘永锡年少气盛,杀了两个逃军立威之后觉得意犹不足,收不住手一路杀下去就要大事不妙了! 可是她没想到刘永锡虽然年少办事却很老到,专门骑马过来解释这件事,甚至还特意摘下了红樱盔小心翼翼紧随在自己的马车之后:“小人来向娘娘请罪,刚才事发突然来不及向皇后娘娘请示,以后如果遇到这等杀伐决断的事情一定先请娘娘圣裁之后再动手!” 张嫣虽然经历过很多狠下心来的瞬间,也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却不愿意自己的双手沾满毫无意义的鲜血:“刘伯温先生既然在梦中把我交给小伯爷护送南行,那么此次南渡途中一切用兵事宜都交由小诚意伯便宜处置,只是杀人不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请小诚意伯尽量少杀人!” 刘永锡当即给出了承诺:“娘娘说得甚是,杀人不祥,我一定照娘娘的意思去办!” 而现在太康侯张国纪看到刘永锡与张皇后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赶紧骑在一匹骡子上追了上来,他压低声音询问刘永锡:“小伯爷,我看现在方向是往通州走?下一步准备去哪里?” 队伍之中的大多数人甚至包括象赵志杰、吴克、史朝立这样的重要人物,都只知道刘永锡准备沿运河南下,并不知道下一步具体会怎么走。 但对于太康侯与张嫣,刘永锡倒是没有任何保留,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具体安排:“我们去通州沿运河南下!我父亲已经在张家湾准备了一条大船。” 刘孔昭已经暗中在通州准备了一条大船准备接应刘永锡南下,只是在刘孔昭的计划之中,刘永锡现在不过是个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千户而已,即使把诚意伯府在北京的这些家丁奴婢全部带上,最多也就是二三十人而已,一条漕船就可以把这些人全部运走了。 他根本没想到刘永锡这么会折腾,现在身边足足有二百多人,光是可战之兵就有上百人,甚至还有大量骡马辎重。 张嫣也非常严肃地想到这个问题:“在通州我们只有一条大船?为什么不从天津卫走海路南下,那样不是更便利一些?” 虽然这些年都在深宫大内,但张嫣却并不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她很清楚一条大海船或许能载满这支足足有两百人的车队,但是运河上的那些漕船根本载不动一百人甚至载不动五十人,何况车队还有这么多骡马行李,到了通州第一件事就是找更多的漕船。 而且即使能弄到足够的船只,走运河南下仍然是一个风险很大的方案,毕竟从通州到淮安的这条水路这些年不知被流贼、土寇、建奴截断了多少次,而走海路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刘永锡没想到张皇后一针见血就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但问题在于从运河南下仍然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刘孔昭虽然是提督操江,但是他只负责九江到镇江、金山的千里江防线,从镇江、金山到海口的下江与海防事务并不在刘孔昭的管辖范围,所以刘孔昭手下没有大海船,长江口也不是他这位提督操江的势力范围。 真要从海道南下,到时候率先迎驾多半是苏松兵备道与江南副将,对于诚意伯府来说这是收益最小的方案不说,关键在于张皇后被某些大人物挟持之后恐怕会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而且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如果走海路的话就错过一场真正意义的盛宴,走运河直抵淮安虽然看起风险极大但回报也同样惊人。 毕竟只有刘永锡才知道只要张皇后能够平安抵达淮安,到时候局面就会发生对她非常有利的变化。 她不用戴上九龙四凤冠,只要及时现身就会成为各方争相拉拢的对象,到时候不管是张皇后还是诚意伯府不但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甚至还能帮助刘永锡实现自己心中谋划的大计。 但是这些事情刘永锡都不能告诉张娘娘,他只能非常坦诚地说道:“天津卫这地方我从来没去过,咱们诚意伯府对于天津卫也是完全抓瞎,又有这么多人马行李,万一出什么意外摆不平误了娘娘的大计我就罪当万死!” 他说着从运河南下的诸多好处:“通州这边就不一样,我们都不知走了多少遍,闭着眼睛都知道,到了张家湾咱们多找上两三条船便是,我和马队到时候一起会护送娘娘平安南下,有我的马队沿途护送自然可以一切万无一失!” 张嫣却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小诚意伯不准备跟我们一起上船?” 张皇后一说到这个细节问题刘永锡就不由想到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杀戮场景。 这也是另一个时空诚意伯府与刘永锡个人的关键转折点,自那一场惨败之后就没有什么操江诚意伯了。 想起那场让一切牺牲变得毫无价值的空前惨败,刘永锡现在不仅有满腔热血之外还有十年披坚执锐与海上决胜的经验。 他非常自信地告诉张皇后:“我们诚意伯府自嘉靖以来已经四度提督操江,不但最熟悉江河水战,也知道一支水师面临的最大挑战在于岸上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如果要保护娘娘万无一失地抵达南都,沿途必须有陆上接应才行,所以我会统领马队一路马不停蹄地护卫娘娘!” 第二十二章 国士相待 太康侯张国纪觉得刘永锡说得有道理:“小诚意伯说得很好,这种情况我们不得不防啊,如果遇到土寇凭岸突袭,人马都在船上到时恐怕就只能被动挨打,水陆并进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小诚意伯的马队还可以随时退到船上!” 张皇后觉得刘永锡说得滴水不漏,毕竟诚意伯府已经四度提督操江,大明朝根本找不出能在这方面胜过诚意伯府的军功世家。 既然刘永锡说水陆并进是最佳方案,那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因此她随手就放下了车帘:“那就按小诚意伯的意思来吧,还是那句话,这次南渡途中一切杀伐用兵事宜都交由小诚意伯便宜处置!” 刘永锡小心翼翼戴好了红缨盔后开始调转马头,临走时还跟车里的张嫣张皇后大声承诺:“请娘娘请放心,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证娘娘万无一失毫发无损!” 车帘又被掀开了一条缝,张皇后对于这位应袭诚意伯的表现非常满意,她对着自己身边的俏丽小宫女说道:“小伯爷果然是将门虎子,这身本领应当是得到了操江诚意伯刘伯昭的真传!” 小宫女一直在凝视刘永锡英姿勃发的背影,心底还在回想着刘永锡的杀伐决断,等刘永锡走远了才说道:“这或许是文成公在梦中传授给小诚意伯的本领,只是对于这等人物上决不可三心二意,杀伐用兵之事要吗请娘娘以德服人圣裁独断,要吗就是登坛拜将以国士相待!” 从京城到通州足足有几十里路,这本来是京畿之地,平时路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大通河上更是有直抵朝阳门的粮船,但这一路上除了正在逃难的流民之外就只剩下一家家大门紧闭的客栈、货栈、骡马店与南货行,繁华程度连平时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不过一路走来还是撞到了好几股逃军,虽然没有上演正地就法的大戏,但不管是刘府的奴婢家丁还是赵志杰的京营官兵,或者是辽东来的亡命之徒都见识到刘永锡的真正凌厉之处,也让大家知道小伯爷既可以杀人也可以活人,反正大家的小命都捏在小伯爷的手上。 刘永锡也从这些逃军刘永锡也获得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情报,那就是李自成的数十万流贼确实已经近在咫尺,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抵达京师,但是据这些逃军提供的信息,李自成派出的斥侯轻骑可能已经直抵京师百里之内。 如果再拖上一两天,恐怕是神仙都没办法,还好现在正是南逃的最佳时机,如果再早上三五天,刘永锡这支人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被挡下来,绝不可能象现在这样如入无人之境,如果迟上两三天说不定一出城就要正面撞上李自成的百万流贼。 而走在最前面的富定也传来了好消息:“小伯爷!通州马上就要到了!” 通州城是一座大城,这里可以说是京城的命脉所系,每年从南方运来的漕粮与金花银都会经过这里并储存在通州附近的十几座大型仓库,鼎盛的进修光是这十几座大仓库里的存粮足足有四五百万石。 因此朝廷在这里专门设置了仓场总督和几十个大小衙门,只是最近这座城市已经变得阴云密布。 至于原因自然是通州城现在跟南方已经断绝了绝大部分联络,不管是漕运还是塘报都已经无法维持正常运作,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南京与淮安的北上漕船抵达这里的六座码头,甚至不知道运河上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零零星星的过时塘报送来。 位于南北直隶之间的山东土寇四起,虽然实力最强的梁山水贼李青山部已经于崇祯十五年招安就抚并被第一时间送至京城处死,却仍然有很多成股成群的土寇出没于运河两岸,有些甚至公然打出了闯王李自成的旗号,但是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居民、缙绅与一些官员对于朝廷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 从万历四十六、七年那场死者数百万的大旱开始,山东已经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空前浩劫,而朝廷除了加饷一年比一年狠之外没有多少作为,所以在这个关键节点朝廷才会对山东失去了控制,原来川流不息的漕船、塘报只是偶尔才会抵达通州码头。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对于普通的升斗小民有着惊人的吸引力,不管是山东、北直隶甚至京城的许多平民们都渴望着闯王大军的出现。 通州城虽然有仓场总督和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衙门与不计其数的老爷,但是鼎盛时期的两万五千大军已经完全是图存名义,虽然名册上还有两万人,但是现在却是连两千战兵都找不出来,所以镇守在这里的总督、员外郎、主事们那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虽然诸位老爷临时拼凑了两千民壮准备随时登城助战,但是这两千民壮同样只存在于名册上,各级主官廉洁奉公不拿一文钱,所以真正可用的民壮至少有五百人,对此心知肚明的诸位老爷们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而大道上一支突如其来的队伍直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虽然刘永锡这支人马总共才两百多人,但是城里的老爷们早已经是惊惶不定,加上刘永锡手下还有一支小小的马队,很快传成了“流贼前锋近千人”、“流贼大军上千人”。 一时间通州城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粥,有人主张出城决战争取死个痛快,有人建议先让城远走诱敌深入,也有人建议暂时观望,主流意见则认为应当依城坚守,叫着殉职的官吏至少有几十人。 但是这几十个衙门事实上直接陷入了瘫痪状态,根本没有人敢出城与这支流贼前锋一战。 还好终于有逃回来的民夫报告他产看到这支人马打出的旗号与流贼并没有任何关系。 “提督操江刘!” “诚意伯府刘!” 看到这两面鲜艳的旗帜,大家就知道肯定是与赫赫大名的操江诚意伯刘孔伯有关。 只是刘伯温刘基虽然是传说中与诸葛亮齐名的神仙中人,但是诚意伯府与东林复社斗法几十年,诚意伯府的名声已经被政敌攻击得近于身败名裂,大家对于刘孔昭自然没有多少敬意。 何况诚意伯府在京师只有一个应袭诚意伯刘永锡,根本就是个才开始历练的半大娃娃而已,因此通州城的二十多个衙门又第一时间满血复活并有了一番小心思。 第二十三章 童屹立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户部主事带着几名书吏和几十名军士冲了过来,领头的白面文官毫不客气地直接挡住了去路:“我是户部童主事,你们来通州干什么?户部刚下的题本,过境兵马一律调通州守城!” 对于刘永锡这支人马来说,他们从刘府出发到现在才第一次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阻碍,因此刘永锡笑了笑,马队并没冲上去,而是派了赵志杰与史朝立过去交涉。 大家看到这一幕都对刘永锡佩服至极,都觉得他果然有大将气度,却不知道那是因为刘永锡骑了大半天马,骑术不佳的他现在双腿都是一片火辣辣。 现在他觉得自己快要下不了马了,真要下马恐怕等会没法再骑上马,所以才会抓住这个难得的休息机会,何况一个户部主事有史朝立应付就足够了。 史朝立胆大包天,他用内臣特有的那种高腔调训斥道:“你们奉了户部的题本在这里办事?好大胆子,我看你们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什么时候户部的题本能调兵遣将了?是你们户部想造反还是你想造反?” 虽然史朝立上去就是为了胡搅蛮缠,但是他有一点说得绝对没错,那就是户部的题本与户部主事怎么能管兵部的事,何况对面连题本都没拿出来。 来截道的户部主事原本以为自己只要把这支属于诚意伯府的人马截下来拖回通州城就是一件奇功,没想到对面的队伍居然还有一位趾高气扬的内臣就知道坏事了:“这位内臣,我们总督仓场大人说了通州防务至关重要,想请小诚意伯过去协防!” 通州城里的老爷们原来的如意算盘是架空刘永锡这个半大娃娃之后直接吞并这支属于诚意伯府的精锐武力,但是现在看到形势不对,他马上把口径换成了“协防”。 史朝立继续拿捏着腔调:“我看你不想活了!通州防务紧要有勤王大计重要吗?小诚意伯奉命到南都统军北上勤王,你却故意在这里耽误勤王大计,莫不成是流贼李自成派来的奸细?” 虽然之前对内对外的统一口径是到临清州讨债顺便再抢一位美人回来,但这样的借口只能用在京城里面,出了京城就用不一样的借口,而任何理由都不如“勤王”好用。 刘永锡既然是“奉诏勤王”自然有便宜行事的权利,别说杀个户部主事,就是在通州总督仓场的那位户部侍郎若是落单他照样敢动手。 不用史朝立下令,赵志杰已经主动给自己加戏:“没错,这姓童的肯定是流贼派来的奸细,兄弟们,给我拿下!” 这位户部童主事平时是以谈兵事著称,所以才能以举人出身晋升只用进士的户部主事,但还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杀气腾腾的场面,如林的军刀、长枪、火铳都对准了自己,更别说应袭诚意伯刘永锡还带着精锐马队随时准备冲上来。 可怜他一身四经五书琴棋书画八股文章全无用武之地,就连平时滔滔不绝讲个的兵书也全忘了,现在只想转身就跑。 可问题是转身就跑都来不及,所以这位户部童主事只能一边哆嗦一边给自己打气:“误会,这全是误会,原来小诚意伯是准备到南都召集兵马,这全是误会,误会!” 史朝立刚想跟这位主事老爷继续扯一扯,那边刘永锡却突然说话:“真是误会吗?” 说话间刘永锡统领的马队已经压上来了,在轰鸣的铁蹄面前这位平时最喜欢纸上谈兵的童主事差点自己就要摔下马来了:“误会,真是误会,小诚意伯,我是户部派在通州监仓的主事童屹立,跟操江诚意伯有过数面之缘,与诚意伯府是故交!” 童屹立越说越紧张:“下官如果知道你是到南都统领勤王大军,肯定不会请你进通州协防,何况下官也愿意随你一同到南都招集兵马北上勤王,现在我们通州几十个衙门都在等着勤王大军北上!” 刘永锡神情虽然缓和下来,但脸上仍然带着杀气:“既然是误会那就好,我们走一趟张家湾!童主事,麻烦您在前面带路了!” 史朝立当即毫不客气地喝道:“童大人,赶紧带路,您不会真是流贼派在通州的奸细吧!” 虽然童主事心底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刘永锡就是这么蛮不讲话,而且第一时间就把他带来的这批书吏与军士全部控制起来,甚至派了赵志杰把童屹立这位户部主事也控制起来。 现在他是体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不照小诚意伯的意思走一趟按照赵志杰的说法就是“就地正法!”。 虽然只要到了朝堂之上,童主事有一百种对付刘永锡的办法,甚至还能想出许多让刘永锡身败名裂的办法,但是现在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在刘永锡前面领路,甚至只能看着自己带来的这批书吏、军士成了诚意伯府的俘虏:“小诚意伯,您真不准备进通州城跟咱们总督仓场大人见一面?” 刘永锡理直气壮地说道:“不必了,陛下之前派张国维赴南京、浙江募兵勤王,但是你也知道张国维本是起复罪臣,陛下担心他一去不返,而南京六部最多闲职、老臣最不堪用,现在非但勤王兵马不至,现在连漕船、塘报都断了,若是去得太迟,恐怕又要发生无法意料的变故,所以就不进通州耽误时间了!” 他说的这些事情都是已经的实情,童主事根本挑不出毛病,只能唯唯诺诺,而史朝定看到刘永锡已经裹胁了童屹立当即跳出来:“张家湾的事情就托付给主事大人,我相信以童大人的才干,别说一个小小的张家湾,但是摆平整个通州都不在话下!” 童主事已经听出了史朝立话里的潜台词,他如果摆不平张家湾,恐怕这位史公公又会把“流贼奸细”的罪名按在自己头上,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下官尽力而为!” 张家湾位于通州城东南,这是整个京畿顺天府最重要的内河码头,虽然隆万之后大通河可以直抵朝阳门,通州附近又新建了四五座新码头,但是张家湾的地位并没有受到多少冲击,南方来的漕船多数会停泊在这里。 有了童主事带路,刘永锡这支人马自然毫无意外地抵达了张家湾,只是他刚到张家湾就得到了封船的消息,甚至连刘孔昭预先为刘永锡准备的那艘大船也被这里的李书办派人扣下来。 第二十四章 裹胁 赶来报告封船消息的是刘孔昭平时最器重的小将周之升。 诚意伯府四度提督操江,而周家三代人都是诚意伯府在新江口水军的核心力量,到了周之升这一工依旧不例外,所以刘孔昭准备破格提任周之升特意派他接应刘孔昭,只是不管刘孔昭还是周之升都没想到会在一个小书办这里栽了大跟头。 不用刘永锡发话,史朝立就跳出来指责:“童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小伯爷奉令到南京统领大兵北上勤王,但通州这边先是派童主事来阻挠小伯爷出京,现在张家湾更是把咱们诚意伯府的船直接扣下来,我就问一句,通州城内是不是有流贼与建奴派来的奸细?” 史朝立这句话问得有些诛心,童屹立额头的汗水直接就渗下来,他准备回头就跟刘永锡翻脸,但现在却不得大声训斥:“误会,误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李书办赶紧滚过来!” 虽然户部在张家湾设了衙门并派一名主事在这里常驻,但听说数千流贼出现在通州附近,所以主事带着几个亲信第一时间跑去通州“协防”,张家湾现在只有一个李书办在这里负责,他只能屁滚尿流地跑来喊冤:“冤枉,这是通粮厅下的命令,小人只是照办而已,根本不知道小伯爷这次出京是为了勤王……” 他一说“通粮厅”,史朝立已经抓到了致命的把柄:“通粮厅?通州城内果然有流贼派来的奸细!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通粮厅还是尚书府的命令?还有,你既然姓李,跟流贼李自成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李自成派来的坐探!这件事一定得查清楚!” 李书办原本就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就更紧张了:“冤枉!冤枉啊!这纯粹是误会了,通粮厅之所以命令封船,是因为南面的漕船已经停了好些天了,觉得手上得多备点漕船以备万一,所以才命令我们封船,跟流贼根本没关系!还有,小人虽然姓李,但是跟李自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请内相千万不要冤枉了了好人!” 李书办这么一说,童主事也想起来了,只是他不敢说通粮厅大举封船是为了准备逃跑,只能找了一个相对高大上的理由:“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通粮厅封船是为了以策万全,跟小诚意伯勤王根本没关系!” 刘永锡还没说话,史朝立就冷笑起来:“怎么没关系?我看不止通州城里有流贼的奸细,张家湾这边也有流贼的奸细,这么关键的位置怎么能用李自成的同宗。” 李书办已经被这个天大的罪名吓得说不出话,倒是童主事一路被吓得胆战心惊现在已经被吓成了习惯,所以总算有点担当:“小伯爷,史太监,这都是通粮厅的决定,虽然属于权宜之计,但从当时的形势来看也不算什么大错,再说了,封谁的船也不能封小伯爷的船!” 李书办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对对,童大人说得对,封谁的船也不能封小伯爷的船,小伯爷的船什么时候准备启程?” 刘永锡当即拍板:“好,准备给我准备六条大船,我与童屹立大人一起去南都,到时候一起统兵北上勤王!” 童主事先是被吓尿了,他没想到刘永锡不但把自己裹胁到张家湾而且还要一路裹胁南下,可怜自己举人出身升官极为不易,好不容易凭着“知兵”的名声做了一个监仓主事,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就要丢官,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就按小伯爷的意思办,我们一起南下勤王!” 虽然在通州当监仓主事一向是肥缺,不但有自己的衙门,而且坐山吃山守着粮库不怕饿着自己,正常年份几千两银子跑不了,但是流贼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随时杀到京师,在这种情况继续在通州呆着遇到流贼拷饷恐怕是凶多吉少。 而现在刘永锡给了自己一个离开通州的绝佳借口,有操江诚意伯在自己到了南都至少也能官复原职,所以童主事一下子就神气起来:“小伯爷,那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这次南下募兵勤王,我们务必要精诚合作!” 如果没有童屹立入伙,张家湾本地的书办、吏员、漕军肯定会玩出各种各样的小花招,但有了童主事入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整个张家湾都第一时间被动员起来,周之升也非常开心地带刘永锡去看刘孔昭给他准备的那条大船。 只有一条大船很难载满刘永锡的这支精锐人马,童主事与周之升当即忙碌开了,他们很快找到了合适的漕船。 虽然刘永锡这支人马称得上浩浩荡荡,最后填满了整整五条大船,但真正的问题在于怎么把富余的几匹战马运上来,他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骡马与一部分马车运上船。 而刘永锡则把刘孔昭给自己准备的这艘大船让给了张皇后与太康侯:“之升哥,这艘船上的贵人我就托付给你了,这两位贵比我还要重要,你可要保证绝对万无一失啊!” 周之升听刘永锡说得如此郑重知道绝不是小事:“小伯爷,这是哪一位贵人?” 刘永锡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说,不可说,等启程之后你自然就心里有数,千万不可轻慢这两位贵人,不然连我父亲都保不住你,若是能保证这两位贵人平平安安万无一失,你升把总的事情就稳了!” 周之升听到刘永锡这么说心里有数了:“小伯爷我明白了,一会定把这两位贵人伺候好!” 而周之升这边刚刚安排好,那边童屹立又找过来了:“小伯爷,我愿意跟您一起南渡勤王,但是总不能让我赤手空拳只身南渡吧?能不能再多弄一条船,能不能让我麾下这些忠义之士都随我一起南渡勤王!” 童屹立手下可是有四五名书吏和三四十名军士都被刘永锡裹胁过来,童屹立好歹是以“知兵”著称,自然知道多抓点实力的重要性,准备把这些被刘永锡裹胁过来的人马都用起来。 但是刘永锡却是直接打个折扣:“童主事,有十位真正的忠义之士就够了!” 第二十五章 弄假成真(冲击新书榜求推荐) 刘永锡很清楚童屹立的如意算盘。 但问题在于刘永锡这支人马总共才两百来人,而且还是乌合之众临时拼凑而成的,童屹立本来就是户部主事,如果再让他带着几十人上船恐怕到时翻云覆雨谁也控制不住,所以才只许童屹立带“十位真正的忠义之士”同行。 他不怕童屹立有什么不满情绪,毕竟他手上还有着真正的王牌没打出去,到时候只要把张皇后与太康侯请出来,保证童屹立纳头就跪。 事实上童屹立也不敢有什么不满情绪,他只是跟刘永锡求了半天,终于让刘永锡答应把“十位忠义之士”改成了“十五位忠义之士”。 虽然在张家湾还遇到不少小波澜,但整体来说是有惊无险,几个时辰之后这支中型规模的船队已经从张家湾启程沿运河南下,而且还有很多被封钉在张家湾的商船、漕也船借这个机会打出了诚意伯府的旗号一同南行,张家湾码头上的漕船一下子就少了将近三分之二。 而对于在张家湾主事的李书办来说,他望着这支南行的船队也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些老爷少爷们送走了,希望他们路上会遇到梁山好汉!可惜我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么多漕船!” 虽然刘永锡这支人马到张家湾才几个时辰,只是这些老爷、少爷们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这几个时辰里面他流的冷汗比平时一年还要多,现在送走这群杀神李书办才发现平平淡淡的生活竟然是如此珍贵。 只是李书办还来没及换件衣服,手下一位最得力的干将已经赶过来通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李书办差点就跳起来了:“什么?太康侯府?你说诚意伯府的船上有太康侯府的人?这可是关系你我前途的大事!” 对于李书办来说,这是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消息,但是这个负责协助诚意伯府找船登船的小吏员却是异常认真地说道:“我跟太康侯是河南同乡,见过他好几面,所以一眼就认出来,而且船上不仅仅有太康侯,应当还有一位贵不可及的贵人!太康侯特意把最好的一个船舱让给了这位贵人!” 他与太康侯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同乡那么简单,太康侯发迹以后自然有一段飞扬跋扈的黑历史,而这林书役就是这段黑历史的受害者之一,否则他也不会上了林书办的贼船。 一想到这事林书役愤愤不平地说道:“光是一位太康侯恐怕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再加上另一位地位极高的贵人,事情恐怕有些不妙了!” 虽然太康侯从来不曾执掌实权,而且已经是前朝国丈早已经人走茶凉,但是太康侯是在京勋贵的顶尖存在可以用贵不可言来形容,而比太康侯比更高的贵人他们俩已经想不出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李书办恨恨地说道:“这位小诚意伯果然是想去南京统领大军北上勤王,你没在他们船上动些手脚?” 对于这个问题林书役就只能苦笑道:“人家是操江诚意伯,纵横大江几十年直接点名要船,而且根本不经过我们的手,让我怎么动手脚?” 如果换了其它勋贵大臣,张家湾这些书吏、杂役自然可以上下其手大动手脚,但是诚意伯府四度提督操江,在国朝可以说是第一等的水师世家,周之升这些人更是从小就在船上长大,因此根本不用假手于人,何况在运河上“操江诚意伯”的名号异常管用。 不管是漕船还是商船,平时只要听到“征用”就觉得生不如死,但是这几条商船、漕船一听说是小诚意伯要征用他们的商船、漕船却是异常热情,几乎是一呼百应。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商人、漕军来说,“封船”是比“征用”更可怕的存在,且不说封船之后一天天人吃马嚼,而且很有可能被拉上战场充当炮灰,而且朝廷对他们可不会有任何补偿。 前几年山东李青山效仿梁山好汉故事起事截断漕运,只是这位李青山却是读水浒读痴了成了宋公明一般人物,虽然名义上截断漕运,但对于过境漕船却是允许放行,只是要收取所栽漕米的三成,为了及时完成朝廷交代下来的使命,很多漕船不得不向李青山缴纳了三成漕米,可是最后朝廷根本不认这笔账,船东只能自己补上这份亏空。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这些被封船的船主、水手自然是乐意跟随小诚意伯南下,毕竟有诚意伯府的旗号在一般土寇根本不敢招惹。 而刘永锡对他们的热情也是投桃报李,虽然他的船队只有六条船,但对于那些提供帮助的船东、水手却是允许他们打着诚意伯府的旗号一起解封南下后自行行动。 只是这样一来,象林书役这样的奸猾吏员就没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现在只能看着刘永锡的这支船队大举南下,甚至不得不允许大部分被封钉起来的船打着诚意伯府的名号一起南下。 只是李书办越听越恼火:“必须想办法动手脚才行,误了我皇兄的大计怎么办?我皇兄可是永昌皇帝!等他在京城正式南面登基,我就是大顺朝皇弟了!现在这狗屁小伯爷若是跑到南京去,恐怕对于我皇兄的大计阻碍甚多!” 就连史朝立都没想到他随口说的一句污蔑之语居然弄假成真,这位李书办确实是李自成派在通州的坐探首领,难怪当时李书办整个人被吓得直接崩溃了, 这位李书办确实与李自成有些亲戚关系,算是李自成的远房表弟,只是几代之前就从陕北迁移北直隶,关系都快出五服了,双方过去只知道有这么一门亲戚但从来没见过面。 而李自成起事之后李书办还曾经骂了一阵子“乱臣贼子”,觉得李自成这个乱臣贼子可能影响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只是他们终究是远房亲戚而已,李书办自己不说自然没人知道了居然还有这么一门远亲,所以根本谈不上影响前程的问题。 但不管有没有李自成影响,象在大明体制下李书办这种吏员出身的人物想转个不入流的杂官是千难万难,不出意料这辈子也只能做到书办,偏偏有几个算命先生说过李书办前程远大,所以李书办从小就是一心想往上爬,偏偏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继续向上爬。 而崇祯十四年李自成席卷河南之后李书办就动起了攀亲戚的念头了。 他觉得以自己与李自成既然是同宗表兄弟,李自成若是能成事自己说不定真有远大前程,所以特意让自己的儿子带着族谱跑了一趟河南找到了闯王李自成,而李自成在京城也确实缺乏可靠的坐探,双方的合作可以用一拍即合来形容。 第二十六章 追兵 李书办虽然只是个连官身都没有的吏员,但是张家湾却是个极其重要的地方,不管是调兵遣将还是往前方调运粮饷或者是人事调动都会第一时间经过张家湾,所以这些年李书办给李自成提供了许多至关重要的情报,甚至还拉拢了许多失意的吏员与杂役准备迎接闯王入京。 而李自成也非常重视这条情报渠道,有些时候兵部才刚刚下令他已经提前知道朝廷的具体安排,所以送了不少金银珠宝过来还封官愿,甚至还允诺了一个“皇弟”的位置。 毕竟这只是暂时虚封而已,大军进京之后对这群穷亲戚再慢慢封赏也不迟,而李书办却觉得一场荣华富贵近在眼前,现在只盼着闯王大军尽快攻破京师,甚至还专门封钉了一大批漕船以供闯王大军南征之用。 只是他没想到在最得意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小诚意伯裹胁童主事叫着要到南京勤王,不但坏了自己的大计,甚至还有可能坏了皇兄的千秋大业,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与诚意伯府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而林书役马上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去通粮厅告状?毕竟他可是绑走了童大人,我们可以添油加醋,让通粮厅赶紧派船追上去!” 李书办虽然平时没怎么经历过大局面,但是这一刻却是把一切想清楚:“通粮厅那边当然要去告一状,而且不但要去通粮厅告状,尚书府也要去,但是未必能顶什么用,看来刘永锡说得没错,他就是准备到南京统领大兵北上勤王,这事决不能成!” 他口中的“尚书府”就是仓场总督设在通州的公署,虽然多数时候出任仓场总督的只是户部侍郎,但是第一任仓场总督却有兵部尚书衔,所以这座公署一直被称为“尚书府”,李书办既然把这件事捅到尚书府去,自然是准备捅破天了。 而林书役已经明白李书办的意思:“李大哥的意思是?” 李书办已经下了决心:“我亲自跑通粮厅跑尚书府狠狠告上一状,户部在通州四十多个衙门,不管是冷是热我都要跑一趟!你帮我跑一趟西面,去找我皇兄还有权将军田见秀还有刘宗敏将军,告诉皇兄现在有这一个重大变数,让田见秀将军还有刘宗敏将军赶紧派一支精锐马队追上来把这些可恨的贼子都彻底抹去!” 林书役当即答应过来:“没错,咱们这些小吏员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场荣华富贵,就不允许有任何变数!” 与诚意伯府在张家湾一呼百应的局面不同,对于从运河南下的这支明军船队与马队,沿岸军民的神情是极其冷漠。 虽然诚意伯府的旗号在运河上的漕军、商人之中还算管用,但是诚意伯府的政敌这些年已经用文字将刘孔昭写得身败名裂,何况沿路的军民连大明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更不要说是一个小小的诚意伯府而已。 毕竟大明已经祸害了他们三百年,而且这条大运河虽然带来了商旅之便,但是也存在与民争利的严重问题,许多有着上千年历史的粮产区都因为优先保证运河用水的缘故被迫变得荒芜,。 特别是换了被缙绅们称为“重征”的崇祯皇帝以后,最近这些年加的辽饷、练饷、剿饷越来越多,加到许多缙绅都不堪承受的地步,可是这么多加饷却是屁用没有,建奴与流贼反而闹得越来越凶,特别是建奴几次破关如入无人之境,杀戮以数百万计,到处是赤地千里的局面,甚至连济南城都被他们攻破了,现在连许多官员都对朝廷失去应有的敬意。 因此这支船队、马队在供应上出了一些小小的问题,这本来是刘永锡需要解决的问题,但是现在只能把这件事交给赵志杰负责:“赵哥,我要带童主事走一趟,这件事就暂时托付给你了!” 赵志杰打听了一下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说怎么回事,流贼还没到怎么漕运先停了,原本是让这些土寇给闹的,现在这些刁民更是仗着有土寇与流贼撑腰,根本不把咱们诚意伯府放在眼里,我们想弄点马料给养都不成,看来要让这些刁民见识一下什么叫厉害!” 一旁的童屹立在担任户部主事之前,几次被派出去催办粮饷而且办得不错所以才能谋到监仓主事这个位置,听到赵志杰这么说当即活跃起来:“不就是些马料给养而已?这件事让我来就行,保证让这些刁民服服帖帖!” 刘永锡赶紧摇了摇头说道:“童大人,这跟以往是两回事,以往不管你要多少钱粮军资,都有官府全力配合,但现在的形势不一样,就是朝廷派钦差过来官府也未必当作一回事,何况只是咱们诚意伯府而已!” 对于刘永锡的这个答案,童屹立颇有怨气:“若是通州那批忠义之士都能跟着南下,别说是一群刁民,就是几百土寇都能轻松解决,可是我身边现在只有十五名忠勇之士而已!” 刘永锡听出了童屹立嘴里的怨气,当即笑了起来:“对付这些刁民我会想办法,只是先麻烦童大人先换件衣服跟我去见太康侯!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童屹立被裹胁到这条贼船前后自然是经历了一番纠结。 上船之前他是自己遇到了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不但能有机会跟着刘孔锡一起南渡保全性命,有操江诚意伯撑腰,自己到了南都即使没有远大前程至少也能官复原职。 但上船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上了大当,刘永锡明明是打着到南都领兵勤王的旗号,可是自己连勤王诏书都没见过就上了贼船,而且上船之后刘永锡只字不提勤王诏书的事情,自己莫不成是被刘永锡骗上了贼船? 若是这一步走错了,自己十几年的努力就等于前功尽弃了,毕竟他不是进士出身,这个户部主事的位置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来不说,前前后后还打点了几千两银子,到现在还欠着一大笔饥荒,所以现在听到太康侯就在船队之中自然是又惊又喜:“小伯爷,太康侯就在咱们这条船上?” 第二十七章 童屹立劝进 现在船队中的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次南下的真正目标,也不知道张皇后与太康侯就在周之升的船上,他们只是隐约觉得刘永锡这次南下的目的地应当不是山东临清州,很有可能是淮安与南京。 但是童屹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而且还是户部主事,而且他既然已经上了诚意伯府的贼船自然没办法下船,刘永锡也确实需要他的全力配合,所以很明确地告诉他:“太康侯就在咱们前面的这条船上,童大人到时候千万可不要失了礼节,若是礼节有错恐怕就要后悔一辈子!” 童屹立完全没明白刘永锡话里的意思,虽然太康侯在本朝勋贵之中是顶尖的人物,但终究从来没掌握过实权,他好歹也是个户部主事,为什么这般小心翼翼唯恐出错。 不过他确实也是个人精,刘永锡说到太康侯他就突然明白:“莫不成是熹宗懿安张皇后?” 刘永锡很明确地提示道:“见过了太康侯你自然就明白!” 童屹立顿时有拔去见日:“好好好,有懿安张皇后跟咱们在一起,咱们手上既然没有勤王诏书也能居于不败之地,哈哈哈!” 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狂喜大笑起来。 只是他在周之升船上拜见张皇后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虽然在运河之上事发仓促,但是他比几次赶考还要用心,根本不敢走错一步路不敢说错一句话,见到太康侯的时候更是客气得过份:“下官见过太康侯,见到太康侯风采依旧,下官就知道大明还有三百年气运。” 虽然太康侯张国纪是个明白人,但是也被童屹立这番赞美乐得找不着北:“童大人太客气,童大人请进去吧!” 虽然张国纪与刘永锡都没明说,童屹立却是心知肚明,他刚走进这间船上最宽敞的船舱就见到戴着四龙九凤冠的张皇后与身边的两个小宫女,直接激动地跪下去:“微臣童屹立见过圣母娘娘,流贼势如流火神京有变,微臣五内俱焚,今日见到圣母娘娘平安则中兴事业有望,虽处于御舟之中亦社稷南渡,我国家有望了!” 刘永锡与张国纪都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临机全无风骨的童屹立拍起马屁来,直接就把张皇后的安危等同于大明江山社稷,甚至说出“中兴事业有望”、“社稷南渡”、“我国家有望”这等颂语,比他们“日月同悬”、“南渡事业”不知道高明了几个级别,难怪人家虽然是个举人出身却能在通州做监仓主事。 而张皇后也没想到童屹立的调子会这么高,但是她毕竟见过大场面:“童大人请起身!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国家危难之际童爱卿毅然来归,运河漂泊幸有贤良同行,当赐进士出身!” 之前她已经通过刘永锡把这位童主事的底细摸清楚,知道童屹立最大的缺陷就是举人出身,正是因为这个举人出身所以他出仕以后行事特别激进,不但到处营造政绩总留给后任一屁股坏账,甚至还以“知兵”而著称。 幸好童屹立是在崇祯朝出仕,他若是生在隆庆、万历两朝,他只有举人身份又这么高调,恐怕一辈子都只能沦落下僚。 但是崇祯皇帝早已经是病急乱投医,进士都指望不上只能寄希望破格用人,前几年被弃市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就是举人出身,只是崇祯皇帝向来多疑寡恩,连进士出身都要到处挑毛病何况是举人出身,陈新甲最终也落了弃市的结局,而童屹立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谋到了一个户部主事的缺。 童屹立现在是当场哭出声来:“微臣童屹立谢过圣母娘娘厚德大恩,今见圣母娘娘音容不由想见大行皇帝恩德!” 虽然张皇后没封官许愿,但是这个“赐进士出身”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礼物,甚至补足了他人生最大的短板。 在大明官场,进士出身不但是最好的晋身之阶,而且也是最好的“护官符”,贡士、举人出身的官员但凡有错必定严厉处置,可是进士出身的官员犯了天大的错误照样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恶了皇帝也不过贬落典史而已,可是多少人欲求一个典史而不得。 而且有很多升迁途径是专门为进士量身打造,比方说童屹立现在的六部主事之职只要不犯错误能升员外郎、郎中,犯了错误外放照样是知府甚至按察佥事,可是主事之职正常途径下必须选用进士,童屹立不知费了多少人情与金银才谋到这个监仓主事的位置。 因此童屹立现在是真觉得张皇后君恩深重,他立即又跪下来了:“微臣斗胆进言,圣母娘娘今虽浮于御舟之上,以舟楫为朝房,但国家社稷皆系于圣母娘娘一念之间,请圣母及早就位监国!” 这下子连刘永锡都震惊了,他没想到童屹立的反应这么快,现在就劝张皇后监临国事,可是用草台班子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局面,刘永锡手上总共才六条漕船两三百人,童屹立就是想劝进也得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才对。 就连太康侯张国纪都觉得这位童主事是快要疯了,至少要到了淮安才能谈张皇后的具体定位,现在谈这些事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吗? 但是童屹立却是在那里美滋滋,不管这次劝进能不能成,他的定策首功是谁也夺不走的。 他也知道诚意伯府的这支船队纯属草台班子,张皇后现在没有任何就位监国的可能,谁叫他不但是举人出身还是懿安皇后钦赐的进士出身,这个时候不搏一搏还待何时。 张皇后一个俏丽小宫女看着童屹立的眼神完全变了甚至带着几分恨意,她真觉得童屹立为了上位完全不惜一切,直接把张皇后架在火上烤。 而那边张皇后却没有直接拒绝童屹立的提议,反而看了眼童屹立身后的刘永锡说道:“童爱卿所言虽然有些道理,但是神京犹坚守又无信王诏书,南都大臣未附,百姓不信,社稷何以南渡?何况神器虽不可久虚,舟中却缺栋梁之臣,何人为相?何人当为大司马?” 第二十八章 托付 听到张皇后的一连串问题,童屹立差点回答“首辅宜用童屹立”,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又不是翰林院出来的词臣,再怎么样的草台班子,一个举人出身的户部主事连入阁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做首辅,就是员外郎都不行,至少也得一个侍郎才有资格。 只是他真觉得自己有能力干上一任首辅,至于兵部尚书就更不成问题,毕竟他能升户部主事就是因为有“知兵”之名。 虽然纯属纸上谈兵,但是童屹立对自己的期望很高,觉得自己如果不是举人出身说不定现在已经入阁办事了,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很合适自己。 只是他还没开口张皇后直接就把童屹立的想法给堵了回去:“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现在危急存亡之秋将相乏人,还不是谈社稷之事的时候,幸亏还有小诚意伯在!” 她不由多看了刘永锡一眼:“我曾经跟小诚意伯说过,用兵杀伐之事自当托付给小诚意伯,如果神京有变我不得不担当重任,也必先登坛拜将以国士相待!” 张皇后这么一说,童屹立终于搞清楚在自己在这个草台班子中的地位是远远比不上刘永锡的,毕竟现在六条船上的二三百人都掌握在刘永锡手上,自己能掌握的也就是从张家湾带出来的十五位“忠勇之士”。 不管自己是“户部主事”还是“赐进士出身”,现在都没有刘永锡手上这些实力重要,刘永锡如果摞担子不干,那这个草台班子只能立即解体。 但是童屹立并没有气馁,恰恰相反,刚才这番试探他的收获远远超过预期,而且他的劝进首功是谁也夺不去的。 到现在他依然觉得张皇后始终是个妇道人家未必能成大器,但也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不搏一搏,他这辈子始终就是个举人出身。 他真没想到懿安张皇后在某种意义接受了自己的劝进,虽然说了一大堆不肯就位监国的理由,但谁都知道现在的形势与张皇后掌握的这点实力别说是监国,就是自保都是大问题,张皇后如果真要接受了童屹立的劝进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但是张皇后的话里只谈具体细节问题,却没有直接拒绝童屹立的提议,而且最重要的是用了“信王”二字来称呼今上,信王是殿下即位的封号,但今上即位已经整整十七年了,大家几乎都忘记了“信王”这个封号,但是张皇后今日却旧话重提特意用上了“信王”封号。 接下去只要形势有所变化张皇后自然也愿意顺水推舟,只要到了淮安、南京,他这个赐进士出身的户部主事就会变得金贵起来。 因此他顺着张皇后的语气正气凛然地说道:“圣母娘娘英明,今日神京犹坚守,圣母娘娘御舟漂泊于运河上,还不是谈社稷之事的时候,但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请圣母娘娘为江山社稷着想及早筹划!” 张皇后点了点:“这些问题都太远了,等安顿下来再议吧,小诚意伯,您有什么意见!” 虽然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刘永锡的意见至为关键,不仅仅是因为刘永锡掌握这个草台班子的全部武力,更重要的是不管是张皇后还是童屹立都知道刘永锡手上这点实力不足为恃,现在都把希望寄托在刘永锡背后的诚意伯府。 刘永锡手上总共才两三百人,即使实力翻倍也没有多大意义,但是刘孔昭作为操江诚意伯却掌握着上万操江水师,在南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张皇后想在南都发挥更大的影响,首先必须通过刘永锡的关系把刘孔昭拉拢过来。 现在张皇后看着刘永锡的目光可以用“水波盈盈”来形容,她期盼着刘永锡给出一个明确而肯定的答复。 只是看着眼前这位英姿勃发的小诚意伯,张嫣的心底又多了许多别样的心思,不知为什么,自从大行皇帝崩驾之后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与支持。 虽然也觉得童屹立的提议太过孟浪,张皇后甚至觉得童屹立就是史书上的“幸进之臣”,但是童屹立的提议确实打动了张皇后,让她不得不考虑自己南渡以后的地位问题。 这些年来张皇后日子过得并不快乐,毕竟对于崇祯皇帝来说,她只是“皇嫂”而已,虽然加上了一个“懿安皇后”的封号,日子却跟冷宫岁月没有区别,可实际上冷宫妃子至少还有个念想,她这个寡妇却是彻底连个念想都没有。 从来没有人真把她当成“懿安皇后”、“皇嫂”来看待,日子自然是一年比一年清苦,甚至不得不从慈庆宫迁居仁寿殿,她甚至明白当年李选侍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乾清宫,因此童屹立近于疯狂的提议一下子就打动了她。 虽然她觉得自己真没资格就位监国,但南渡之后有着更高的地位,至少可以让自己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不然也不会用“信王”来称呼今上。 而刘永锡也是对于张皇后的转变惊喜莫名,实际上他一直觉得这位张皇后是位贤德皇后,能让她与太康侯一起南渡已经极限,想让张皇后再进一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谁也没想到童屹立这位户部主事居然能让张皇后有着这么大的转变。 因此他当即说道::“圣母娘娘,南渡之前文成公曾给托梦给微臣,当时梦中日月双悬,微臣当时觉得这是吉兆啊,但直到今日才知道梦中真意,微臣愿肝脑涂地为圣母娘娘效死!” 童屹立对于刘永锡说的“日月双悬”不屑一顾,他毕竟是举人出身,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刘永锡什么“文成公托梦”、“梦中日月双悬”纯属胡编乱造,但是却觉得刘永锡说得极好,当即在一旁劝道:“这确实是吉兆啊!圣母娘娘,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倒是一旁的太康侯张国纪觉得童屹立说得太夸张,甚至已经到了近于胡闹的程度,因此不得不插嘴说了一句:“等到淮安再说这些事也不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怎么平平安安地抵达淮安!” 张皇后听到这却是突然站了起来,给刘永锡施了一个大礼:“那用兵杀伐之事就尽数托付给小诚意伯!小诚意伯,等到了淮安我一定登坛拜将以国士相待!” 她觉得刘孔锡没让自己失望,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开心。 第二十九章 树旗 虽然她是母仪天下的懿安皇后,但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儿家,三十八年来第一次有男人愿意为自己去死,而且还是一个这么神采奕奕英气逼人的少年,自然要有一点小小的开心! 刘永锡也挺开心,虽然张皇后的承诺未必能办到,但至少说明她不但是一位贤德帝后,而且还遗传了太康侯张国纪的优点,知进退明得失,是个真正的明白人,“日月同悬”虽然是自己随口一说,但未必没有可行性。 南渡之前刘永锡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而且这是一个异常头痛的问题。 大明朝的王爷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甚至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但是这些王爷却没有一个能够成器的。 按照张岱的说法就是“福王粗知文墨,鲁王薄晓琴书,楚王但知痛哭,永历惟事奔逃;黄道周、瞿式耜辈欲效文文山之连立二王,谁知赵氏一块肉,入手即臭腐糜烂。如此庸碌,欲与图成,真万万不可得之数也”。 偏偏这几位不成器的王爷还喜欢玩异论相搅的把戏,加上一群勇于内斗怯于外战的正人君子,自然是党争此起彼伏朝争越演越烈根本无心应敌,哪怕诸葛复生也只能九伐中原。 郑芝龙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他拥戴唐王即位,可以说是隆武朝定策第一功臣,可是隆武朝初立不久的一场朝宴他就差点就下不了台。 黄道周因为郑芝龙朝宴中位处班首,特意援引“祖制武臣无班文臣右者”故事,硬是把郑芝龙赶下了首座,而隆武帝则玩弄两面手法,一面出面抚慰郑氏兄弟,一面支持黄道周等文臣跟郑氏兄弟大闹特闹,大业未定先忙着提防大将,最终导致文武不和离心离德。 最贤明的隆武帝尚且如此,至于福王、潞王之流就更不用说,反而不如张嫣张皇后有眼光,因此刘永锡接受了张皇后的善意:“圣母娘娘慎言,圣母娘娘恩德微臣感激无尽,除了以死许国无以为报,但这话若是传出去微臣恐有杀身之祸!” 张皇后现在心情挺好,她特意指着身边一个俏丽的小宫女说道:“不仅我这么看,瑾然也这么看,小诚意伯,这次南渡可是你的主意,你可要承担起责任来!” 小宫女的神情本来就有些严肃,被张皇后这么一说就更严肃了甚至还带着一丝杀意,但在刘永锡眼中依然是俏丽可人,刘永锡当即带着微笑朝着小宫女点了点头:“多谢圣母娘娘,多谢瑾然姐姐,此恩此德刘永锡绝不相负,保证娘娘与姐姐万无一失!” 小宫女听到刘永锡这么说只能躲到张皇后身后去,而然接下去张皇后接下去没说什么,但不管是刘永锡还是童屹立都觉得这支小小的船队已经找到了方向,草台班子已经搭起来。 童屹立尤其高兴,虽然刘皇后说“将相乏人”,但是后面却将杀伐用兵之事尽数托付给刘永锡,这自然是把刘永锡视为大将人选。 而他童屹立第一个劝进,又是赐进士出身的户部主事,自然是首辅的最佳人选,即使由于资历限制当不了首辅,在这个草台班子里至少也能入阁办事。 别看童屹立欠缺临机应变的能力,平时他可是以能言善辩而且以“知兵”著称,因此这两天他特别活跃,甚至得到刘永锡的支持在各个船里跑来跑去搞串联,原定波澜不惊的局面有了他这么一位想与刘永锡一起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主事老爷,自然是完全不一样。 大家之前虽然对于护送张皇后、太康侯南下有所想法,也都听过“日月同悬”的说法,但只是一个大致的想法而已,甚至连具体概念都没有。 而童屹立现在在刘永锡的授意之下把其中的利害得失说清楚,甚至提供了一套大致可行的方案,立即让这六条船都变成“圣母娘娘的船”不说,船上的首领头目也都变成了“圣母娘娘”的人。 有资格知晓内情的诸位头目都发现一扇有望万代公侯荣华富贵的大门随时会向自己打开,自然是士气大振个个神采飞扬,恨不得现在就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刘永锡也感受到这种可喜的变化,但是他很清楚这支小小的船队仍然脆弱至极,只要一点点波涛就能彻底摧毁整支船队与自己的一切努力。 因此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带着马队沿着运河一路护卫船队南下,甚至准备用上些出奇制胜的小手段,跟着他统率马队的吴克有些犹豫地问道:“小伯爷,这两面旗帜我们真要打出去?” 刘永锡非常肯定地说道:“没错,有了这两面旗帜,我就觉得咱们一定能把圣母娘娘平平安安送到南都!” 吴克是完全没跟上刘永锡的思路:“小伯爷,咱们打的可是流贼的旗号?” 这两面大旗是出京之前刘永锡连夜特意赶制出来,而现在马上就派上大用场了:“没错,就是流贼的旗号!有什么不妥吗?” 吴克完全理解不了刘永锡的思路,但是仔细一想,自己这次可是护送圣母娘娘南下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为了安全打出流贼的旗号似乎又不算什么:“我们这是有点冒险?这些刁民可不好应付!” 但是不到一个时辰,吴克就发现刘永锡的决定非常英明,之前他们打出大明官军的旗号是处处受到刁难,不管是贫民、小康人家还是地方上的缙绅豪强都是冷眼相待,连最基本的马料给养都无法保证,更不要说是放他们进村休整。 可是换了大顺军的旗号之后,到哪里都是人见人爱花为花开,沿路的村寨竭尽全力提供供应,几乎到了箪食壶浆的地步,可问题是这里距离通州才两三天路程,距离北京也就是几天路程而已。 但就在距离京师这么近的路程,从升斗小民到缙绅都渴望着闯王的大军到来,“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已经深入人心,吴克不得不承认:“这大明确实是要完了!” 刘永锡却是冷笑:“大明如果真要完了,咱们为什么不留在京师?别看现在这些人现在对闯王李自成引首以望,凡事要等个三五个月再看!” 吴克有点不明白:“小伯爷的意思是?” 第三十章 好人有好报 刘永锡非常直接地说道:“都说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但是真要都不纳粮,这百万流贼吃什么喝什么?李自成变戏法变出来吗?甚至不用三五个月,一两个月就能知道李自成成败兴衰!” 吴克顿时觉得刘永锡说得很有道理,毕竟这也是他长期无法理解的问题:“小伯爷说得极是,听说流贼一向是采用劫掠的办法来筹集军需,但是进了京城怎么办?继续四出劫持吗?” 刘永锡答道:“就是这个问题,可以马上打天下,但绝对不能马上治天下,对于李自成与流贼来说,真正的挑战不是怎么打进京城,而是进入京城之后!自古攻破京城的流贼,但是真正成事又有几何?” 不管吴克还是身边的这些骑手都觉得刘永锡说得有道理,吴克不由狠下心来:“既然如此,对于这些准备从贼的村子,咱们要不要冒充流贼先给他们来个痛快,省得到时候真成了流贼的帮凶!” 刘永锡摇了摇头说道:“不许多事,咱们这次的当务之急是尽早南下!何况人家对咱们很不错,咱们也要投桃报李,说不定还能好人有好报!” 吴克却觉得刘永锡在这件事上有些心慈手软,与张皇后对小诚意伯的期望有些距离,但是当天晚上他终于明白刘永锡的好人有好报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我们身后有流贼的一支轻骑?” 来报告的李怀庆是吴克的老相识,也是京营小有名气的亡命之徒,他一脸兴奋地说道:“我跟这些刁民说清楚了,不管闯王来了纳不纳粮,咱们这支马队的规矩是买卖公平,给你们银子你就照实拿着,结果他们居然怕我们吃亏,就说北面还有一支马队,自称梁山李青山余部来寻仇的!” 南下之前太康侯张国纪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交给刘永锡,所以刘永锡手上并不缺银子,现在这支二十骑的马队纪律比李自成部的精锐马队还要好,不管吃多少用多少最后刘永锡都照实数付款,不会让一路上供应马料给养的村寨吃亏。 沿路村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毕竟“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可不是虚谈,而过兵之后村子里没有损失反而还有收益,似乎只有传说那支“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义师,所以吴克的这个小兄弟李怀庆才能从村子里获得如此珍贵的情报。 虽然北面这支马队自称是梁山李青山余部,毕竟李青山全盛时活动范围也只局限于鲁南,绝不可能把马队派到北直隶来,何况崇祯十五年朝廷已经假借招安名义剿灭李青山所部,余部完全不成气候,所以刘永锡与吴克都觉得这支流贼马队只可能属于李自成所部。 刘永锡当即拍板:“给你五十两银子,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支流贼马队的底细掏出来!这件事一定要用心再用心,不干掉这支尾随身后的流贼马队,恐怕咱们都是死路一条!” 这几天刘永锡一直有种疲于奔命的感觉,他不但要掌握诚意伯府这支马队,隔上一两天还要去拜见张皇后并处理船队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还好张皇后给了他全力支持,而现在听说李自成的马队已经追上来,他反而是精神一振期盼接下去这一场大战。 几天下来刘永锡与这支马队的关系变得融洽起来,而且对于马队来说这也是一次高强度的行军训练,虽然没真正意义上的接敌,但是人与人、人与马之间的操练上了一个层次,甚至演练了几次骑乘冲锋,战斗力可以说是提升了一个境界。 当然这支马队真正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强,刘永锡完全没数,毕竟流贼李自成的马队即使不是百战精锐,但也是流贼之中精选细选出来的亡命之徒,官军从崇祯十四年以后遭遇了一系列毁灭性的失败,关键就是流贼麾下的骑兵越来越强,经常在关键时刻给予官军致命一击。 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这支马队总共才二十骑,而流贼的这支轻骑虽然不知道有多少骑,但刘永锡觉得肯定会比自己多上几十骑,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轻易浪战。 吴克当即答道:“我和老李去问一问流贼这支马队的目标。” 他与老朋友李怀庆很快就用银子问出了进一步的情报:“这支流贼骑兵是沿着运河在寻找着什么大船,只是这两天一直没得手!” 李怀庆已经想明白这个问题:“他们应当是沿着运河寻找着我们诚意伯府的船队,幸亏现在运河上的船都打着我们诚意伯府的旗号!” 船队从通州南下的时候,刘永锡打着诚意伯府的名义放行了几十艘被封钉在张家湾的商船、漕船,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必须打出诚意伯府的旗号,导致现在整个运河都是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船。 而且这两天刘永锡只要遇上这些同时南下的商船、漕船,就一定会检查他们到底有没有打出诚意伯府的旗号。 如果有商船、漕船没打出诚意伯府的旗号,刘永锡一定会严厉处理,甚至到了只要遇到船只都要求他们打出诚意伯府旗号的程度。 吴克与李怀庆之前还觉得刘永锡是太爱面子小题大作,可现在却觉得刘永锡的决定实在太明智了,整个运河的商船、漕船都打着诚意伯府的旗号,这支打着梁山李青山余部旗号的马队想找到真正诚意伯府的船队自然是千难万难。 吴克也想明白了另一个问题:“他们应当就是流贼李自成派来的马队,李青山是在梁山起事,跑到北直来干什么!还好这些流贼以为这里是京畿,没打出闯王李自成的旗号,不然咱们就要大麻烦了!” 对于这一点李怀庆也有深刻的体会:“看来流贼这支马队的头目不够机灵,他若是打出闯王李自成的旗号,恐怕第一时间就能追上来,我们甚至来不及反应!” 在漕运全面断绝的情况,刘永锡的这支船队还是过于显眼,这支马队若是打出李自成的旗号肯定能得到升斗小民与地方豪强的全力支持,第一时间找到诚意伯府的这支马队。 但是他既然只敢打出了李青山余部的旗号,沿路的村寨与豪强缙绅就保持着一种中立甚至相对敌对的态度,让这支流贼马队的行动变得困难起来。 刘永锡已经站起来:“大家准备与流贼马队大战一场,我去禀报皇后娘娘!” 第三十一章 御舟擂鼓 刘永锡的消息给运河上的草台班子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天崩地裂,几个头目都第一时间集中到那艘被称为“御舟”的战船上议事。 童屹立虽然以“知兵”著称,但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慌了神:“流贼骑兵大队追上来了?小伯爷的马队要不要上船一起南下?” 在童屹立的认知之中,只要刘永锡的马队上了船自然就万事大吉了,流贼李自成纵然派了近千马队追上来,但是这些马队总不能飞到船上来。 刘永锡却是摇了摇头对张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流贼的马队既然一路追上来,那就必须与他们一战!” 在另一个时空他对于马队突袭水师可是有着无比惨痛的教训,当时操江水师三千精锐与数千名眷属陷在苏州福山塘附近的谢家桥,水浅难行,舟中所恃只有火铳,偏偏一阵大雨药线俱湿,舟中火器尽成摆设。 当时刘永锡真是心急如焚又想不出任何办法,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直接撞上了清军十八骑突袭,清军主力接着杀到,箭如蝗雨,全军秩序大乱,死伤惊人。 刘永锡与几名家丁找不容易才拉开弓箭与清军展开对射,但在涛涛之中全无准头,刘永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至亲好友倒在箭雨与血泊之中,操江水师就在自己眼前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诚意伯府四世提督操江的历史也最终告一段落。 现在他手上虽然有六条船,但是即使是周之升的这条战船遇上流贼马队精锐也只敢说勉强能有一战之力,能与流贼马队对射几轮,其余几条船上的乌合之众就完全不用说了。 如果真要遇到流贼马队突然奇袭肯定是一片混乱,甚至很有可能不战自溃。 那边赵志杰当即问道:“有没有其它办法能避开流贼这支马队?” 刘永锡刚想说话,那边张皇后已经说了:“我已经说过了,用兵杀伐之事全部托付给小诚意伯,既然小诚意伯说必须与这支流贼一战,那自然是别无选择,小诚意伯,到时我是在御舟上擂鼓助战,还是上岸跟你一起挥旗冲锋?” 张皇后这话才说出口,那边史朝立已经急了:“圣母娘娘,您的安危关系着社稷存亡,绝对不能大意,这等刀光剑影的厮杀到时候不但凶险无比,而且到处是尸山血海,到时候恐怕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刀剑无眼您还是避一避!”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小宫女瑾然也开口劝道:“皇后娘娘,到时候恐怕血肉纷飞死伤无数,到时候您把用兵征伐之事托付小诚意伯就可以了,就不必亲临其阵!” 张皇后虽然读过不少史书,但是没怎么见过血,听到史朝立与小宫女瑾然说起厮杀阵前的惨烈场面自然是把她吓得不轻,心中不由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惧意。 但是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现在,这事就不必议了,我意已决,小诚意伯您觉得我与您一起挥旗冲锋比较好还是在御舟擂鼓比较好?” 张皇后的支持力度之大完全出于刘永锡的意料之外,但也让刘永锡觉得压力惊人。 他之所以坚持要与这支流贼马队一战,自然是因为自己这支武力的最大弱点。 这支武力终究是临时拼凑起来,虽然装备不错而且给足了粮饷,甚至还有不少老兵与亡命之徒,但草台班子终究是草台班子,完全可以用风声鹤唳来形容这支武力的现状。 大家都是惊弓之鸟,随时可能因为风吹草动而土崩瓦解,要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就必须迎来一场辉煌的胜利。 虽然刘永锡与太康侯都用“南渡”这个词来进行粉饰整支船队的南下行动,但是一路南逃避战的结果只能是越来越严重的畏战避战心理。 虽然刘永锡想尽一切办法鼓舞力气,但是连童屹立与赵志杰这样的核心人物一听说流贼马队追上来首先想到的是怎么逃跑与避战,下面的普通军士就更不用说了,而越是避战畏战,流贼马队就容易占据主动并发起一次次意想不到的突袭。 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流贼马队刚刚发起突袭甚至出现在已方视线之中的时候,整支部队的士气就直接崩溃了,要避免这种不战自溃的情况就必须用一场胜利来凝聚人心,而从北面追击而来的这支流贼骑兵就是自己手上这支武力最好的试金石。 他当即十分明确地说道:“到时候请娘娘在御舟之中督战,娘娘请放心,凡事有微臣效死,只要战事不利,请童大人与富定将军立即护送娘娘退走!” 张嫣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虽然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扶手,但是仍然是下定了决心:“既然小诚意伯这么说,本宫就决心与将士一起挥旗冲锋以绝偷生之念!” 刘永锡当即向张嫣作出了保证:“圣母娘娘到时候还请在御舟擂鼓督战!虽然与这支流贼马队必须正面交锋,但水陆并进才能保证稳操胜券,到时候娘娘于御舟擂鼓督战方能奠定胜机!” 张嫣对刘永锡的回答非常满意:“看来小诚意伯已经想到了出奇制胜的办法,希望到时候我就按小诚意伯的意思在御舟擂鼓督战!” 她真觉得这位小诚意伯应当把一切都考虑好了,有刘永锡负责用兵征伐,自己只需要在御舟上擂鼓督战就可以了。 而对于常逸晨来说,他从来没想到这支诚意伯府的船队这么会跑,以致权将军刘宗敏交代下来的简单任务变得如此艰难。 严格来说,关键的问题并不是因为诚意伯府的船队有多么会跑,也不在于整个运河上到底都是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商船、漕船,甚至连艘小渔船都打出了诚意伯府的旗号。 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手下实力有限,虽然这支骑兵虽然是闯王军骑兵中的精锐,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崇祯十三年李自成再出商洛山中,但问题在于这支骑兵总共只有五十骑,而且多数骑兵都是崇祯十六年才加入闯王军,只能算是李自成军中马队较强的一队。 正是因为实力有限,所以常逸晨根本不敢打出闯王李自成的旗号,免得引来官军的大举围剿,而是打出了梁山李青山余部的旗号。 第三十二章 分兵 虽然李青山所部已经于崇祯十五年被朝廷用招安手段彻底剿灭,但是他的余部仍然相当活跃,常逸晨觉得李青山的背景不象闯王李自成那么敏感,打出李青山的旗号不至于引来大队官军进剿。 而常逸晨最担心的问题手下总共才五十骑,别说是引来大队官军,就是本地缙绅豪强蛮干也够他们喝一壶。 但问题在于北直隶属于大明统治的核心地区,哪怕只打着李青山的旗号而不是闯王李自成的旗号,所过村寨仍然是处处戒备森严,虽然一般也会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却不愿意他们进入村寨休息或是提供人力方面的支援。 有些实力较强的村寨甚至不允许这支来意不明的马队靠近,常逸晨甚至与一处不识好歹的村寨干了一架,只是没想到这寨子里不但藏有弓弩和铠甲,甚至还有好几杆火铳,虽然发现及时第一时间撤走,但常逸晨这边仍然伤了一人两马。 偏偏现在运河之上突然冒出了无数个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船队,让常逸晨不知道自己追击的目标到底在什么地方。 为此常逸晨已经跑了六七趟,但事实证明这几次都是白跑,这六七趟出击确实有两次挡住了打着诚意伯府旗号的漕船,但是不用登船常逸晨就知道这肯定不是自己要找的真正目标。 因为根据内线传来的情报,诚意伯府的船队至少有六条大船,而现在这两次都只拦到一条小漕船,事实也证明常逸晨的猜测没错,船东与船上的水手都表示他们之所以能被张家湾放行南下,就是因为刘永锡让他们打着诚意伯府的旗号。 而现在还有更多的假消息与真消息传来,这让常逸晨有了畏难情绪,偏偏这还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使命。 如果这是正权将军田见秀的命令,常逸晨就敢说已经追不上,毕竟田见秀将军是个厚道人,但是这可是副权将军刘宗敏的命令。 这就让他犯难了,哪怕瞎子都知道刘宗敏好杀人,完不成他交办的任务即使不死也要脱掉一层皮。 而现在常逸晨就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虽然他觉得再追下去甚至可能追到山东境内面对更多的意外变故,但既然是刘宗敏的命令却逼得不得不追击下去。 这该怎么办? 就在常逸晨一筹莫展的时候,倒是代表林家庄等几个庄子过来洽谈的那个老秀才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这位常将军,我觉得你的想法完全不对啊,你要追逐运河上的叛军确实没错,但河网密布水路四通八达,你们这种追法就是把马都跑废了,恐怕也找不到要找的目标!” 听到这位老秀才的说法常逸晨一下子来了兴趣:“老哥,这话怎么说?” 这位老秀才虽然是没进过府试的乡间秀才,但对于用兵却有着自己的心得:“常将军,你要明白水路最利机动,行船比马跑得更快,而且顺流直下还不损耗马力,你马队根本追不上了,更不要说水路四通八达,随便往哪个支流一藏谁也找不到,您要追上这支叛军,恐怕还是要另辟蹊径才行。” 常逸晨是凭资历而不是凭能力坐上现在这个位置,所以才会决定打出李青山余部的旗号,对于水战更是一无所知,这次出发之前一听说要沿着运河追击属于诚意伯府的船队就已经犯了难。 现在听到老秀才这么说越发觉得很有道理:“那按老丈的说法,我们应当怎么另辟蹊径,莫不成要弃陆下水不成!” 老秀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也不一定要弃陆下水,但是在水上一定要有自己的战船才行,到时候可以水陆并进,这样才能追上目标,不然就是盲人摸象,摸得着见不到!” 老秀才这么一说常逸晨是大彻大悟,但是他还是有个疑问:“可是我这些兄弟对水战不在行!” 老秀才笑了起来:“是常将军水战不行,还是手下兄弟这帮水战不行?” 常逸晨觉得老秀才说得有些道理,他自己从小就是旱鸭子,可是手下这帮兄弟会水的确实得不少,有几个人甚至是水上健将:“那老先生还有什么指教的地方?” 老秀才又指点了一番,他就按照老秀才的意见跟手下这帮弟兄把情况说了一遍,而这帮兄弟都觉得老秀才说的挺有道理,没有快船根本没办法追上目标,何况五十人之中倒有一小半人会游泳,只要弄到一艘快船就可以从水陆并进追击诚意伯府的船队。 他们很快就强行抢了过路的一条商船充作追击用的快船,而一帮会水的兄弟在快船上守住所有要害位置,常逸晨看着属于自己的快船浩浩荡荡地沿着运河前进越发得意起来。 有了这条快船,诚意伯府的船队再怎么滑头也跑不了! 现在他已经发现拥有一条快船在追击中的巨大优势,恨不得来个仰天长啸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只是他还没吼完就发现情况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该死!” 常逸晨没想到自己才刚刚分兵,诚意伯府的船队就选择这个时机已经攻出来,而且他们不但有船队有步队甚至还有马队,而且对方的步队、马队、船队同时擂着战鼓攻过来了。 常逸晨再怎么无能也能看出对于己方来说现在是最致命的时刻,在运河上,己方只有一条快船与二十多名没有任何水战经验的兄弟与抓来的水手,可问题是对面来了六条船不说,而且这还是操江诚意伯的船队。 一想到诚意伯府从嘉靖以来四度提督操江,常逸晨就觉得自己心凉了一大半。 可是在陆上已方也没占多少便宜,自己手上虽然还有三十骑,可是对面诚意伯府却有二十余骑外加近百名精锐步卒。 虽然常逸晨一眼看出这批所谓“精锐”步卒只是装备不错,问题是官军这边马步合流之后足足有一百余人,兵力优势非常明显。 更大的问题是常逸晨根本没法撤走,虽然官军这边最多也就是二十多骑的马队,常逸晨的马队只要肯下损失小半兵力的决心随时可以撤走,可问题是马队一撤,运河上的兄弟就要被包饺子了! 一想到这常逸晨毫不犹豫地说道:“兄弟们,跟我冲,冲散了这股官军就能把兄弟都捞回去!” 而刘永锡也是信心十足地说道:“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这一仗刘永锡可以说是把所有本钱都拿出来准备一战而定,只是陆地的交锋还没开始,运河上的战鼓已经正式敲响了。 第三十三章 山呼 正所谓“麻秆打狼两头怕”,常逸晨一看到诚意伯府的船队心就凉了大半,他认为诚意伯府四度提督操江,手下这条快船根本不堪一击,但是诚意伯府船队之前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常逸晨逊色多少。 毕竟这只是一批临时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虽然有富定、周之升这样的水师军官坐镇,但是这些一直用“南渡”口号来欺骗自己的军士在开战之前都是压力巨大。 有些人坐立不安,有些人动作已经完全变形,还有些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即使是那些自许亡命之徒的老兵都有些惊惶不定。 毕竟这些天来他们一直拼命向南驶去,现在却要转身与流贼李自成的追兵一决胜负,虽然刘永锡一再保证己方可以稳操胜券,但是大家都是战战兢兢,唯恐流贼的伏兵突然从两岸杀出来。 最紧张的莫过于张皇后,现在她站在船头的战鼓后面紧张得连鼓槌都快握不住了,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虽然在很多人眼中作为贤德圣母的张皇后必然无所不能,别说是擂鼓督战就是冲锋陷阵都不成问题,但是她自己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执锐被坚的一天。 她从来没有这种经验,虽然在入宫之前她曾经帮家里杀过几只鸡鸭,但是入宫以后她几乎就没见过血,虽然几度狠下心来但都是讲究眼不见为净。 可是现在她却不但要面对刀光剑影与尸山血海,甚至还要站在船头擂鼓督战,六条战船的将士都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偏偏提出这个建议的居然是你自己,你甚至要跟着刘永锡的马队一起执旗冲锋? 现在张嫣是真后悔了,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回船舱好好哭一回,她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么疯狂的方案! 但是她也知道无数双眼睛正注意着自己,自己如果打了退堂鼓,恐怕整支船队的士气就要彻底崩溃了。 因此她只能屏住呼吸硬着头皮站在船头,而她身后的史朝立与童屹立同样是手脚发软,甚至忘记要劝张皇后回舱休息下。 这倒是让张嫣掂记起了刘永锡这位小诚意伯的好处,毕竟刘永锡选择让自己在御舟上擂鼓督战,没让自己跟着他的马队一起执旗冲锋,若是这位小诚意伯真让自己与马队在一起执旗冲锋,恐怕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听到接连不断的连声惊叫,到时候就真要丢死人了。 想到这个细节张皇后总算缓过劲来,而御舟上下都齐齐发出了一声欢呼:“万岁!” 不仅仅是御舟上齐呼“万岁”,船队其它几艘战船也兴奋地齐呼“万岁”,而张皇后也注意到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流贼的伏兵并没有突然杀出来,恰恰相反在河道上只有一艘打着李青山旗号的漕船而已,即便张皇后在水战上完全是个外行,但也一眼看出这艘流贼的漕船比御舟小了一大截,不管从哪个方面都应当比自己这边逊色,更何况己方有整整六艘战船,流贼却只有这么一艘旧船而已。 已方的优势实在太大了,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输掉这场水上交锋,大家都可以去上吊自杀了。 张嫣整个人都觉得特别放松特别开心,而他身边的史朝立更是哭出声来:“圣母娘娘,圣母娘娘,社稷有望了!” 而对面的这艘商船已经彻底乱成一团粥,如果说诚意伯府的这支船队是临时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那么这艘被流贼临时缴获的商船就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 几个商船上的老水手一看形势不妙第一时间就往河里跳,他们只是被流贼临时抓来的水手而已,根本没有必要跟船共存亡,而常逸晨的这些老部下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们虽然都会水,甚至有好几个人都称得上水上健将,但是会水与水战完全是两回事,何况双方的实力差距未免也太大了,诚意伯府可是出动了整整六艘战船。 虽然这六艘战船除了周之升的一艘战船之外,其余都是从张家湾临时征用过来的民船。 可诚意伯府好歹四世提督操江,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合适的选择,这五艘征用的商船、漕船自然是最好的五条民船,甚至连船上的水手都是最好的。 这些正在尝试操纵缴获商船的流贼第一印象就是双方差距太大,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付诚意伯府发动的攻势。 正在这些流贼胆战心惊肝胆俱裂的时候,对面船队上的战鼓已经敲响了。 虽然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张皇后都不是一个好的鼓手,她的击鼓动作完全谈不上有任何节奏可言,而且在力度的掌控也有大问题,她只知道用尽全力拼命击鼓,结果自然是敲了两三下之后她有些后力不继,击鼓的速度与力道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看到张皇后站在御舟船头擂动战鼓督战,六艘战船上都是士气大振欢声雷动,齐声欢呼“万岁!” 张皇后的身份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战前童屹立还特意到各条船上好好动员了一番,把张皇后说得有若神人一般。 而对于这些普通的军士、水手来说,他们这辈子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县、千总而已,现在看到地位如此尊贵的皇后娘娘站在船头击敲督战,一个个都是热血沸腾三呼“万岁”。 有些容易激动的水手、军士甚至是一边哭一边吼,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对面战船彻底解决战斗,即使是富定、周之升这样的刘府老人也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荣誉,他们甚至觉得这跟御驾亲征没有太大区别,同样是热血沸腾连呼“万岁”! 虽然看不到身后的具体形势,但听到这一声声此起彼伏的“万岁”欢呼,张皇后终于发现自己的选择并没错,击鼓的力道也变更有力了,一声声“万岁”欢呼让张皇后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心底隐藏的无限欲望在这瞬间被彻底点燃。 大行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张皇后也经历几次这样的场面,当时甚至是千万人同时山呼“万岁”,但是万臣万民的焦点始终是大行皇帝,她只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配角而已。 等到信王入继大统,张皇后就连成为配角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十七年的冷宫岁月甚至让她刻意遗忘那些无比华丽而辉煌的大场面。 而这个时候整个船队都在欢呼“万岁”却让张皇后成为全场的真正核心,虽然只有六条战船与百余马步战兵,但是所有人都在为她欢呼雀跃。 这绝对是她人生中绝对的高光时刻。 第三十四章 马步夹击 在她三十八岁的人生之中,还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无限欣喜,她觉得这种场合太适合自己了! 倒是史朝立非常很不识趣地劝道:“皇后娘娘,圣母娘娘,马上就要与流贼开战了,您还是先到后面船舱避一避吧!” 同样紧张到不知所措的童屹立恨不得现在就退回船舱,但是张皇后还站在船头擂鼓督战,他根本没办法退回船舱避战,只能苦心婆心地劝道:“皇后娘娘,刀剑无眼,您还是到后面避一避!吧” 可张皇后已经完全沉醉在“万岁”的欢呼声之中,对于史朝立、童屹立的劝阻闻所未闻,而且她很清楚只要自己停止擂鼓督战,那么她再也享受不到这样至高无上的一致拥戴。 而这一刻双方的战船已经靠得越来越近,诚意伯府的六艘战船甚至开始了第一轮试射,到处都是硝烟味、轰鸣声与尖啸声,雨点般的枪弹、飞箭飞向了被流贼劫持的那艘商船。 如果是平时张皇后听到硝烟的味道或是听到激烈的轰鸣声、喊杀声,即使不被吓得转身就跑也要抱头趴在地上,但是现在张皇后却是兴奋得无以复加,她奋力敲动着战鼓,享受着这一刻的无上荣光。 她已经找到了擂鼓督战的最佳节奏。 而富定、周之升他们看到张皇后到现在仍是奋力擂鼓助威,甚至不把可能遇到的危险当作一回事,自然是士气如虹全力发动攻势。 刚才的第一轮试射效果很差,几乎都是射程之外开始射击,流贼这条缴获来的商船几乎是毫发未损,但是对于商船上的这些骑手来说却是造成了毁灭性的心理打击。 在如果是陆地之上,他们都是经历许多大场面的百战老兵,别说遇上一轮全无准头的试射,就是多上数倍的伏兵与枪炮、弓箭轰击他们照样能驱动战马重组攻势。 可是在这晃晃荡荡的波涛之上,他们却是完全乱了神甚至有很多人发现自己居然晕船,自然连任何有意义的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而周之升、富定都是跟随刘孔昭多年的水师战将,第一轮试射失手自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他们很快就组织起新一轮齐射。 这一次双方已经正式进入了射程,如同雨点的枪弹、弓箭齐射造成了真正有意义的杀伤,商船上先是有人发出惨叫,接着又有人看到形势不妙已经跳入运河之中。 而富定、周之升继续用战旗指挥六条战船一面徐徐前进不断展开齐射,在几轮齐射之后商船之上的流贼终于反应过来,有人朝着船头击鼓的张皇后射了一只冷箭。 虽然这一箭准头太差,距离张皇后足足有五六丈,但仍然引发极其血腥的报复,诚意伯府这边的两轮齐射都朝着这位勇士齐射,当即把这位流贼中的出名勇士打翻在血泊之中,让留在船上的流贼根本不敢露头更不要说发动反击。 富定与周之升又进行了两轮齐射,这才大声命令:“一个也不许放跑,压上去!” 运河之上胜负已定,而河岸上却仍在激烈厮杀。 刘永锡亲领的马队正处于全军的中轴,而两翼的步兵方阵拱卫着刘永锡的方队。 双方很快就发生了第一波冲突,流贼的马队呼啸着朝着刘永锡这边冲来,而这边的鸟铳、弓箭也同样开始回敬,接着刘永锡亲自率领马队冲了过去,只是双方的骑兵队形并没有正面对撞在一起,而是相互调转马头擦身而过。 常逸晨原本想用一个冲锋就冲破这支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官兵马队,没想到对面的官军小将经验特别老到,双方的马队队形错开的时候同时两翼的官兵步卒找到了机会举个长枪直接包夹过来。 为了避免陷入官军马步夹击的不利状况,常逸晨的马队不得不在一个大回旋之后回到了出发原点。 战斗似乎回到了原点,常逸晨却发现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虽然已方只伤了一人两马而已,而刘永锡这边则折损了一骑一步和两匹战马,但问题在于这样的交换比对于常逸晨非常不利,毕竟刘永锡在战场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常逸晨很快就发现对面这员官军小将虽然看起来才十六七岁,却有着一身意料之外的好本领,明明这支官军马队战斗力有限,但是这名官军小将却有着制敌先机的本领,往往是自己的马队才刚刚启动他已经判断出自己的意图,甚至直接找到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破绽。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有这等手段的官军小将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几个回合交锋下来,常逸晨发现自己的马队已经损伤不小,不但丢了五六匹马,而且至少还出现一死三伤,虽然丢掉战马的伤员第一时间换上了预备马,但是几个回合下来对面这支官军越来越难缠。 他的感觉就是自己在对付一些盘据本地多年的豪强武力,与“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官军相比,这些拥有许多老兵的豪强武力虽然实力有限,但给李自成与其它流贼制造的麻烦可一点不比官军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双方只能继续展开对射,常逸晨很快就发现这样对射对自己更不利。 可问题在于只要不击破作为官军核心的这支马队,左右两翼的步队即使出现部分伤亡也不会崩溃,可是有两翼步队的掩护,正面冲击马队又成为一个很困难的问题。 而运河上的战斗更为不利,虽然缴获的商船处于顺流而下的有利态势,但问题是对方实力太强,而且从张家湾出来的时候这六艘大船都专门进行了改装并加装了许多火器,现在此起彼伏的弹丸、火器、火箭就朝着这艘商船攻来。 虽然常逸景麾下都是身经许多场大战的精骑,但是遇到这种场面,他们越打越没信心,只能朝着常逸晨大声嚷道:“常队,不能再这么打下去,我们得想办法!” 常逸晨听到他们怒吼首先把那个建议分兵水陆分兵的老秀才给恨上了:“都是那个酸秀才出的主意,百无一用是书生,早知道现在这个局面,我就应当把这些穷书生都给砍了!” 第三十五章 决胜 幸亏他还不知道这个水陆分兵的办法并不是老秀才的主意,而是刘永锡特意给他挖的坑,若是知道这是刘永锡的阴谋,十有八九会气得摔下马去。 刘永锡看到这队流贼居然不打闯王李自成的旗号改打在北直隶毫无用处的梁山李青山旗号,就觉得这队流贼的大头目脑袋不太灵活,不然怎么会连最好用的闯王旗号不肯打,这几天刘永锡只要打出闯王的旗号就没有摆不平的问题。 既然流贼头目脑袋有些不大灵光,刘永锡自然要用些力所能及的小手段,只是当时刘永锡是抱着哪怕失败也没什么损失的想法试一试。 只是谁也没想到常逸景会这么配合,直接把几乎一半兵力派到缴获的商船上,这让刘永锡不想吃掉这支流贼马队都觉得不好意思,趁常逸景分兵第一时间率队攻出来。 虽然常逸景也是李自成出商洛山时的老人,但是他是凭资历而不是凭能力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所以几个回合的交锋之后,刘永锡的指挥越来越顺手,官兵更是越打越有信心越打越觉得心应手。 反观常逸景就只能暴跳如雷,可是不管他再怎么暴跳如雷,局面是越来越不利。 虽然他觉得当面这三支明军虽然难缠但并不是百战劲旅,只要给他一个单打独斗的机会,常逸晨这二十余骑可以轻松扫平其中任何一支官军,但是三支明军马步队相互配合联手攻过来却是让常逸晨根本无从下手。 非但无从下手,而且对面仗着兵力优势还对常逸晨发动排枪骚扰。 虽然他们的鸟铳手、弓箭手也谈不上什么准头,但是常逸晨这边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百战精锐,一遇到排枪、弓箭齐射很多人都慌了神,有一小队兄弟甚至为了退出官军的射程之外直接退到河岸上,结果他们靠得太近直接进入了诚意伯府船队的射程之内。 周之升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当即就组织一轮齐射,虽然同样是欠缺准头,但是这一轮排枪、弓箭还是至少打翻两匹马,马上的骑士也有若干死伤,让常逸晨这边的士气更为低落,甚至觉得形势已经无法挽回:“常队,咱们赶紧撤吧!水里的兄弟恐怕没希望了!” 常逸景实在没想明白这一役自己是怎么败下阵来,自己明胆没犯多少错误怎么就要开始撤退? 只是他还没想好该往哪个方向撤退,刘永锡已经判断出这支流贼马队的士气已经近于崩溃,毫不犹豫地拉动缰绳,大白马飞驰而来:“冲啊!” “兄弟们,冲啊!” “快冲啊!” “冲上去!” 刘永锡才催动战马,吴克与李怀庆已经毫不犹豫地追上去,整支马队都已经飞出去! 铁蹄轰鸣,杀声震天! 前几次两支马队之间的碰撞都是最后关头齐齐调转马头,但是这一回刘永锡已经握紧马刀直接冲进了流贼马队的肋部,在这群流贼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奋力把一个流贼直接砍下马来,喷涌的鲜血溅满了他的战袍,但是刘永锡仿佛对此一无所知,毫不犹豫地继续握刀冲锋。 不管是常逸景还是这群流贼都没想到刘永锡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起强袭,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场血腥的正面碰撞,枪对枪,刀对刀,战马直接撞在一起,整支流贼马队都陷入了血战之中。 常逸景现在更是肠子都悔青了,他带着几名亲信就朝着刘永锡攻去:“小贼,去死!” 对于这员该死的官军小将他已经是恨到骨子里,一定要致刘永锡死! 刘永锡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后退半步,现在他就是整支马队的灵魂与箭头,当即握紧战刀就准备策马冲上来,只是他还没启动就看到李怀庆一马当先地冲上来:“杀啊!” “杀!” “杀!” 不仅有李怀庆率先冲上去,吴克也冲上去了,还有更多的骑士抢在刘永锡前头毫不犹豫冲上去了! 对于刘永锡来说,这是胜利还更重要的东西,他作为指挥官自然是不能落后,当即策马飞驰:“跟我一起杀!” 从整体战斗力而言,刘永锡这支成军不久的马队不管从哪方面都要逊色于常逸景这支流贼中的前锋马队,现在也只是凭血气之勇与常逸景马队再次正面对撞,双方在马上使足十八般本领全力搏杀,时不时就人有落下马来。 常逸景死死地盯住了刘永锡,几次提着马刀冲过来都被李怀庆挡了回去,只是李怀庆拼了一刀之后他的面目变得更加狰狞起来:“小子,都给我去死!记住我是……” 只是他话刚还没说完身旁的马队已经连声惨叫,却是赵志杰已经带着步队直接从流贼马队的侧面杀了进来,对流贼马队形成了两面甚至三面夹击的局面, 常逸景刚才杀红了眼,眼中只有一个刘永锡,根本没发现赵志杰的军官步队已经近在咫尺,等他反应过来这支马队已经是死伤大半,李怀庆与吴克齐齐攻了过。 ,他好不容易挡住李怀庆的骑马又避开吴克的迎面一刀,身后几挺长枪已经直接把他连人带马直接捅穿了。 看到这个脑袋不大灵光只知蛮干的流贼头目已经被如林长林枪捅穿了,刘永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了! 他在马上大声叫道:“降者免死,降者免死!李怀庆,降者免死!” 李怀庆虽然已经杀红了眼,但是听到刘永锡喊到“降者免死”,当即大声喝道:“小伯爷说了,降者免死!” “小伯爷说降者免死!还不放下兵器!!” “降者免死,还不下马!” 对于还在苦苦坚持的少数残兵败将来说,刘永锡这句“降者免死”让他们一下子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纷纷扔下兵器跳下马来直接跪了下来连声叫道:“小伯爷开恩!” “求小伯爷开恩!” “还望小伯爷开恩!” “小伯爷,求您放小人一马!” “小人原来就是忠勇官军,是被流贼裹胁而来!” “小伯爷,小人愿降,求您高抬贵手,饶小人一条活路!” 第三十六章 南渡实录 对于这样的角色变换,不管是刘永锡还是吴克、赵志杰都觉得顺理成章,毕竟这年头杀人放火受招安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大帅白广恩、王光恩、高杰都是起自流贼,甚至连八大王张献忠都曾经有过招安的历史。 这几个投降的流贼虽然没有多少骨气,但是在阵前却是一等一的好手,论骑术可比刘永锡这边强上不少。 而且刘永锡没问几句就发现这些人有一半都是从贼的官军,他当即吩咐身边的吴克道:“把这些人分批交给童屹立好好管教一下!” 虽然童屹立毛病不少而且一遇到真刀真枪就撑不住场面,但是他的“赐进士出身”与户部主事的官职对于这些官军出身的流贼简直是大杀器。 而且他既然以“知兵”而著称,自然知道知道怎么画饼,甚至还会一套“忠义仁孝”的迷汤,肯定能让这些流贼在灌过迷汤之后都愿意为自己卖命。 吴克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好,这件事交给我,我马上通知童大人!” 刘永锡觉得今天吴克态度对自己特别恭敬,跟同样京营出身的赵志杰不同,吴克、李怀庆这些人可是要钱不要钱的亡命之徒,很多时候并不把刘永锡这位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放在眼里。 不仅是吴克的态度特别恭敬,也不仅仅是他们这群亡命之徒对刘永锡态度有了根本性的改变,现在不管是谁看着刘永锡的眼神都为之一变。 因为这是一场的酣畅淋漓的胜利! 对面可是流贼李自成派来追杀的前锋马队,个个都是一人两马的百战精锐,正常情况己方即使侥幸获胜也要付出惊人的代价,吴克与李怀庆都觉得两败俱伤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但实际情况却是诚意伯府轻轻松松地获得胜利,这支流贼马队非死即降几被全歼,虽然诚意的府这边战斗也有损伤,但是总共只有三个兄弟战死,不管是谁都觉得这场胜利是如此伟大。 他们原本只是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但是在这一场胜利之后就是一支真正已经成形的武力。 而带来胜利的刘永锡自然得到所有人的最大敬意,大家甚至不由暗中传播着小道消息,说刘永锡之所以决定南渡是因为传说中的刘伯温托梦让他护送张皇后南渡。 而梦中据说还有日月同悬的吉兆预示着张皇后到南都之后肯定有一番作为,而护送张皇后南下的刘永锡同样是天命之子,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对刘永锡不敬。 就连张皇后身边的史朝立与童屹立都对刘永锡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们现在都有些后悔,觉得之前的厮杀阵中自己即使不站在张皇后身前帮她挡刀挡枪,至少也要站在张皇后身边才对,结果他们却躲在张皇后身边去好躲避冷枪冷箭的袭击,最后风头都被摆鼓督战的张皇后与指挥若定的白马小将刘永锡抢走了。 不管是运河上还是岸上,“万岁”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如果说之前对于张皇后与刘永锡的存在意义并没有多少直观的认识,今天数百人都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之战,根本没人注意到史朝立与童屹立这两个低头躲在张皇后的近臣。 史朝立毕竟是内臣出身,第一时间就跑到张皇后表忠心:“娘娘,你刚才擂鼓助威真是有若神助风华绝代,不但微臣在旁边都看呆,就连那些流贼看到娘娘擂鼓都看得胆战心惊魂飞魄散,如果没有娘娘在,王师绝对不可能胜得这么轻松……” 童屹立终究是读书人,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只能站在另一边想着怎么在张皇后与太康侯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幸亏他是读书人,而且在整个船队之中他这个户部主事都是独一份,因此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在得到张皇后圣口允许之后,他第一时间赶回自己的船舱磨好墨提笔书写着《南渡实录》:“甲申三月,神京惊变社稷南渡,行至沧州流贼帅常逸景自水路追袭而来,时贼势猖狂战舟顺流而来,王业存亡之际懿安圣后亲登御舟擂鼓督战,进士出身户部主事童屹立亦随行,三军将士无不奋勇用命屡战屡捷,苦斗半日一举尽歼贼舟师,毙贼帅常逸景以下知名贼酋十数名,俘获甚众,陆路应袭诚意伯刘永锡亦有胜捷俘贼数十名!中兴功业自此而始……” 童屹立是越写越兴奋越写越得意,他可是秉笔直书与事实几乎没有任何出入,等御舟抵达南都的时候,这部《南渡实录》就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本,而且编修实录是最快的升官路径,他编写这部《南渡实录》又是已经拿到了张皇后的口谕。 只是他写到兴头的时候那边吴克已经赶了过来:“童大人,小伯爷有令,这次俘虏的流贼要彻底打散编入各部,不过在那之前要麻烦童大人您跑一趟跟他们讲讲忠义仁孝的大道理,省得他们再入歧途!” 童屹立有些不大乐意,他可是奉了懿安皇后之命编修国史,而刘永锡只是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千户,有什么资格命令自己这个进士出身的国家栋梁之臣给他打杂,只是现在将相同舟共济,为了中兴事业他怎么要给刘永锡这个面子。 而且刘永锡自己没来请,居然只是派了一个连个世职都没有的无名小卒过来,未免也太看轻了自己,而且这批流贼俘虏交给自己教育之后即使不全部编入自己麾下,怎么也要给自己留下一半,怎么能够打散编入各部。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童屹立中能赶紧收好笔墨:“吴将军,您稍等片刻!” 他与吴克刚刚走出船舱就听到外面又是一阵山呼“万岁”,童屹立不明白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小诚意伯刘永锡认为将士齐心用命方有这次胜捷,所以决定暂停南渡就地休整两日大赏全军,而且他的提议已经得到了张皇后的允许,接下去大家就不用疲于奔命拼命南逃而是该吃就吃该喝该喝,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而且按照吴克的说法,刘永锡不但决定休整两日,而且准备按战场上的表现重赏这些军汉,不但有大笔银钱可拿,而且象吴克、李怀庆这些表现卓异的军汉还能升官,就连那些没有实际参战的杂役也照样领到赏银。 童屹立听到这就觉得纠结起来,照道理他身处御舟之中自然应当有一份战功,但问题是他都躲到张皇后身后去而且始终未发一枪一箭,这战功到底该怎么算? 第三十七章 招兵买马 张皇后毕竟是个女人,所以“一应用兵杀伐之事尽数托付小诚意伯”,恐怕具体怎么论功行赏都是由刘永锡说了算,顶多象这次休整的事情一样,刘永锡先拟定了章程再请张皇后点头。 而且这批俘虏虽然说“彻底打散编入各部”,但具体怎么彻底打乱并编入各部,恐怕都会掌握在刘永锡手上。 童屹立突然明白,恐怕自己那部《南渡实录》还得重新修改一下并请小诚意伯审阅才行,他作为史臣一定要秉笔直书。 而普通官兵、家丁、水手、杂役的想法就没有童屹立这么复杂,自从南渡以来他们一路全力南逃疲于奔命,刚才又经历一场惨烈厮杀,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都已经接近了极限,如果不是身后有随时可能追上来的大队流贼,许多人说不定已经心理崩溃了。 特别是那些刚一上船就发现自己晕船的官兵现在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们总算是找到了喘息的机会,就连童屹立自己都盼望着这么一个休整的机会,只是作为文臣他必须提出异议。 他找到刘永锡的时候,刘永锡与张皇后还有太康侯一行人正在岸边的一个亭子里讨论具体封赏的问题。 对于张皇后与她身边的两个宫女来说,这也是难得的何处机会。 虽然刘永锡把最大最好最舒服的船舱让给张皇后,但是船上条件终究非常有限,结果说第一天坐船的时候还有些新鲜,接下去的几天都是单调而重复的场景还有越来越艰难的条件,更不要说刚才还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张皇后出身贫寒倒还能承受,她身边两个俏丽的小宫女可没吃过这样的苦头,现在直接是抛开张皇后直接偎在一起睡过去。 而张皇后对于刘永锡提出的章程没有任何意见:“小诚意伯,我还是那句话,我既然把用兵杀伐诸事都托付给你,那这些封赏的事情也一样托付给你,你跟童大人还有几位将军军觉得没问题就照你这个章程来国!” 童屹立虽然很想发言,但也知道现在站出来挑战刘永锡是自讨苦吃,到是刘永锡看到童屹立赶过来主动问道:“童大人,您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细节没有?” 童屹立当即问道:“王师有此胜捷可喜可贺,但是一口气休整两天是不是太久了点?万一流贼划机追上来怎么办?” 刘永锡对此早已经胸有成竹:“将士用命才有这么一场大胜,肯定要让将士好好歇一歇,好好乐一乐才能有继续南渡的动力,而且流贼现在的主要目标主要是京师,他们能派出这么一支马队前来追击已经是极限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咱们得趁这个机会弄清楚京师动向才能决定下一步方向。” 虽然刘永锡与在场诸人都知道京师肯定守不住了,但问题在于必须得到明确的消息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而童屹立向来以“知兵”而著称,自然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诚意伯所言甚是,如果神京一直坚守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在山东组织勤王大兵,相信有圣母娘娘在,山东军民必然箪食壶浆全省来投,掌握山东一省对于勤王大业至关重要!” 刘永锡没有直接拒绝童屹立的提议,而是把问题推给了张皇后:“娘娘觉得童大人此言如何?” 张皇后不是不知世故的小姑娘,对于童屹立与刘永锡的小心思心知肚明:“用兵征伐诸事还是听小诚意伯安排,何况山东能不能组织起勤王大兵,得到山东才能知道。” 不管是刘永锡还是童屹立都觉得张皇后的这个答案可以接受,旁边的史朝立赶紧说道:“那就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去办,让下面的将士都知道皇后娘娘的恩德!” 虽然在军事上这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胜利,李自成只是损失区区几十名骑兵而已,第一时间就能补充起来,但是对于这条南下的船队来说却是意义非凡,也震慑了战场附近数十里的豪强缙绅。 这些豪强缙绅现在终于知道这支大法南下的武力属于诚意伯府,但连如此精锐的流贼马队都被诚意伯府轻松歼灭,他们这些只能勉强自卫的村寨自然是在胆战心惊之余第一时间送来了礼物。 而诚意伯府这边难得轻松一回,大家借这个机会有酒有肉大吃大喝,光是战场打死、重伤的马肉就够吃上半个月,所以临时又买了许多私盐把马肉腌制起来。 刘永锡一下子发出去一千多两赏银和几百贯铜钱,除此之外他还在市面大事购买食物、药材和一切军需品,甚至把附近几十里的物价都拉高了至少一成,幸亏太康侯的家底厚,不然真经过刘永锡这么花钱如水。 但是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借这场大胜招兵买马,虽然这一役诚意伯府这边没有多少损伤而且俘虏二十余名流贼骑兵,但是这些俘虏既然是有过污点自然是打乱建制编入各部控制使用,不可能让他们继续上马驱驰。 在这种情况下诚意伯府的可用兵力与战前大致持平,马队更是减员严重,在乱世之中这点兵力如果遇到强敌甚至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而下面的老兄弟们也有升官的念头,招兵买马就成了最佳造反。 而沧州民风悍勇,宋元向来是最好的兵源地,因此刘永锡让富定专门跑一趟,所有人都对刘永锡的这个计划欢迎至极,毕竟招募的新兵越多,他们这些老人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但是这样的快乐日子只持续了一天时间,第二天从北面赶来的一艘商船传来了非常明确的消息:“流贼李自成已经于三月十五日攻至京师城下,京师已经危在旦夕!” 诚意伯府这边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抱着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既希望京师能多守几日为自己争取时间,但是又不愿意京师一直守下去,不然他们抛弃京师直接南逃的事实就地彻底败露,倒是童屹立站出来给大家打气:“只要在十万京营尚在,京师就能守上一段时间!” 刘永锡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没有京营了,那条船上的商人说了,京营奉旨出御沙河,结果还没接敌听到炮声已经全军而溃。” 第三十八章 入鲁 在场诸人倒有小一半是京营出身或是与京营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很清楚京营已经完全不值一提。 虽然京营名义上还有十万官兵,但完全只是虚数,实数可能不到一万,每天在营操练不过四五百人,真正稍微有点战斗力的也就是一两千人,偏偏刘永锡这次南下又带走了不少精锐。 在这种情况下,京营未战先溃倒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实,可是京城能真正派上用场的武力只有京营,京营既然不战自溃,那京师根本没办法守下去。 只是大家都对京营都有着很深的感情,听到有着两百年历史的京营最终是这么一个结局都是感叹良多,那边史朝立就说道:“小伯爷,那只是北京京营,南都还有南京京营又有诚意伯的新江口营水军,只要娘娘到了南都,就能重建京营。” 刘永锡很清楚不管是北京京营还是南京京营,实际都是一路货色,就算是刘孔昭提督的新江口营水军也同样强不到哪里去,想要在乱世有自保之力必须打铁还需自身硬,得抓住一切机会增强实力才行。 童屹立马上就问出另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小伯爷,既然流贼已经进抵京师城下,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启程南下,若是拖得太久恐怕流贼未发追上来了。” 他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一想到还停留在北直隶境内就直想早点南下。 刘永锡答道:“正因为流贼已经进抵了京城,咱们的安全才有了保障,咱们这支小小日船队难道整个京师还要重要吗?流贼哪怕打进京师总要好好折腾一番,不可能一进京城立即派兵追过来,所以让将士放心休整,明日再行启程!” 大家都觉得刘永锡讲得有些道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边太康侯张国纪就说道:“那就按小诚意伯的意思来办!”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又得到了一些关于京城的风言风语,但船队上上下下在经过两天的休整之后已经回复巅峰状况,听说流贼李自成已经攻到京师城下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立即启程。 只可惜刘永锡大举招兵买马的计划也跟着告一段落,虽然给足了安家费并允许预支军饷,但富定总共才招募了三十多名新兵。 而刘永锡的预期却是希望至少能补充了一百名新兵,但富定是自家人所以他也不好责怪富定:“定哥,这事是我想得唐突了,咱们这一路南下总能募到足够的兵源!” 毕竟沧州民风虽然悍勇,但是经历的兵事相对较少,除了失地的流民之外很少有人愿意离开故土用真刀真枪搏一场富贵,而富定倒是有些想法:“小伯爷,你这次募兵是不是准备大举扩军,我听说很多人都已经听到风声了!” 大家都听说刘永锡已经定好一份封赏晋升的名单,但由于京城生变匆促南下,所以封赏晋升的事情就也暂时搁置下来,但是很多人已经知道自己就在晋升名单上,只要这段时间自己不出错好好努力一把肯定就有升官的机会。 刘永锡很明确地答道:“现在是真正的乱世,只要能有条件肯定要大举扩军,不然根本无法自保,让兄弟们放心,我刘永锡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在得到刘永锡的答复之后,一群有功之臣表现得特别积极,毕竟一场功名富贵近在咫尺,偏偏刘永锡虽然定好封赏晋升的具体名单,但终究是存在着变数,自己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年。 刘永锡让沧州新兵乘船南行,却让老兄弟们轮流走陆路随马队一起南下,过去遇到这种事肯定有人跳出来抵制,但是现在老兄弟们却是抢着与刘永锡一同南行好让刘永锡时时刻刻看到自己的表现。 诚意伯府这支船队很快进入山东境内,而在船上快要闷坏的沧州新兵也终于有下船散心的机会,只是史朝立却是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娘娘,这些沧州新兵既然已经到了山东,就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咱们一起南下,小诚意伯果然是好算计!” 沧州一役之后,张皇后继续深居简出,保持着一种近于神隐的状况,但因为大家很少见到张皇后,才会觉得她如同天上人,一致认为她是这支船队高高在上的第一人,下一次再见到张皇后恐怕又是擂鼓督战的决胜场面。 只是张皇后虽然很少露面,但是她对整支船队的状况却是了如指掌:“史奉御是说如果当时不让这些沧州新兵上船,恐怕现在他们已经跑散了?” 史朝立对这些小花招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那是再明显不过了,人离乡贱,无缘无故地谁愿意离开故土,可他们既然已经拿了小伯爷的安家银与军饷,又是本乡本土,随便往路边一钻咱们根本找不到人,可是上了船就不一样!” 史朝立这么一说张皇后已经全明白:“看来咱们这位小诚伯人不仅仅是用兵厉害,办事也很老成!瑾然,你怎么看?” 坐在一边的俏丽小宫女瑾然也觉得刘永锡是极难得的人才:“那就看娘娘准备什么时候登坛拜将?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史朝立听到小宫女这么说心底是勃然大怒,他觉得这是国家大事关系社稷存亡,他身为内臣尚且不敢多嘴,瑾然一个小宫女居然也敢到张皇后面前大言不惭视国家大事为儿事,把他的风头都抢光了。 但是史朝立也知道这个小宫女是张皇后身前的红人,因此只能强忍怒意等着张皇后勃然大怒。 只是张皇后对于瑾然的回答不怒反喜:“瑾然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是小诚意伯还欠了一点诚意,天天让我吃腌马肉是怎么一回事,虽然现在不同于往日,但是小诚意伯既要把事情想明白,还要懂得怎么做人!” 说到这张皇后不由笑出声来:“什么时候小诚意伯不但不送腌马肉过来,而且天天来求我召见,我就什么时候登坛拜将。” 说到这,张皇后突然开心起来,她在想着天天召见刘永锡的场景。 船队继续南行,只是过了德州之后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一路行来,城郭庐舍俱是丘墟,荆棘满目,白骨如山。 第三十九章 山东不可守亦不能守 万历四十三、四年,山东经历了一场千年未遇的大旱,由于朝廷处置不力导致损失了至少几百万人口,可以说是山东千年未遇的浩劫,但这只是一系列灾害的开始。 且不说越来越频繁的旱灾、蝗灾与洪灾,这些年来山东还几度沦为厮杀的战场。 天启年间有闻香教徐鸿儒起事席卷鲁南,崇祯二年又有登州之变,崇祯十四年李青山占据梁山截断运河,更不要说山东还要在一场场灾害之后承担起援辽的责任。 但是最大的人口损失还是来源于崇祯十二年和崇祯十五年清军两次入寇山东,每次都是屠城无数杀戮殆尽至少损失了几百万人口,到处都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 光是济南在屠城之后据说被杀者就达百万之众,而临清城也在清军屠刀下损失了几十万人口,至于普通的县城更是经受了清军铁蹄的反复蹂躏与屠杀。 毕竟连济南、临清这样的大城都被清军轻易攻破,普通县城更脆弱了,在清军围攻中即使能勉强坚守一两日,但遇到清军的红衣大炮仍然是立时破城的结局,而清军破城之后必定大举屠城。 崇祯十六年五月,明保定巡抚徐标就说过“臣自江淮来,数千里见城陷处荡然一空,即有完城,仅余四壁,蓬蒿满径,鸡犬无声,曾未遇一耕者。土地、人民,如今有几?皇上亦何以致治乎?” 而现在距离徐标北行不到一年,山东的情况反而变得越发恶劣,到处都是横行的土寇,有些土寇甚至直接出了闯王李自成的旗号,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而事实上朝廷的法度在官民眼中也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童屹立向来以“知兵”而著称,所以他在沧州的时候已经谋划着在山东组织勤王大军,甚至认为张皇后不必南下淮安,完全在运河上召见山东抚按、布政使,接着直接在济南就位监国,但是看到运河两岸残破如此心就凉了一大半:“看来山东暂时不可守!” 刘永锡也赞同童屹立的看法:“山东是完全不可守亦不能守,不但已经残破而且无可用之军!” 大家以为他说的是如何对抗可能南下的大顺军,但刘永锡实际说的却是清军入关后的恶劣形势。 清军两次入寇山东都是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最远甚至一路攻到海州一线,除了极少数城池之外,多数城镇只能在清军攻击立时破城,只有少数城池能坚守数日,而且只要清军动用红衣大炮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 而清军入关之后山东更是首当其冲,形势更为恶劣。 毕竟清军两次入寇山东都是无根据地作战不敢久留,可是接下去清军完全可以依托北直隶与河南发动了更大规模的攻势,虽然以现在的形势留在山东肯定有一番作为,但真要惹急了清军必然会直面几支野战大军的围攻,刘永锡觉得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无力回天。 太康侯张国纪是个明白人,见到刘永锡与童屹立都不看好山东局势当即下了决心:“既然山东不可守也不能守,那就不必延误时间及早南渡了!” 只是山东残破也有残破的好处,招兵买马突然变得容易起来,在沧州富定不但承诺了一大堆条件,而且只要入伍就能拿到安家银并允许预支军饷,愿意主动报名者依然是少之又少。 毕竟人离乡贱,普通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会离开自己的故乡,这次入伍的三十多人中有一小半还是富定使尽一切手段威逼利诱裹胁而来的。 这些沧州新兵一直到了山东境内才断了逃跑的念头,在这里他们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而且运河两岸白骨如山凶险无比,他们留在队伍中反而更安全,若是脱离队伍十有八九反而是死路一条。 而运河两岸既然残破至此,不管过去是缙绅豪强还是升斗小民现在都难以生存,刘永锡与富定只要带着马队过去跑一遍,就会有饿得几乎不成形的流民跪在地下表示愿意随刘永锡南下。 这些流民的成份可以说是复杂无比,有些人本来是世代耕读的书香门第,家中出过不少秀才、贡士甚至举人,有些则是曾经鱼肉乡里的豪强,有些则是老实本分的升斗小民,还有许多过去的商人、屠户甚至县里的吏员。 有些人甚至原本是在运河两岸四处劫掠的土寇,但他们在成为土寇之前大都是普普通通的大明子民。 但不管他们过去是什么身份,他们现在都只求一条活路,许多人几月来是第一次洗澡第一次吃饱饭,更不要说吃到刘永锡特意给他们准备好的马肉汤。 这几天大家都在吃沧州腌制的那批死马肉都快吃腻了,可是在这些流民眼中这却是无以伦比的美食,他们几乎都哭出声来:“终于吃到肉了!” 虽然刘永锡这支武力每天都在变换旗号,有些时候是诚意伯府、操江提督,有些时候是闯王李自成,有时候则变成了梁山李青山,但是对于运河两岸这些在人间地狱中求活的流民来说,打什么旗号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正所谓“人离乡贱”,但他们不但已经家破人亡甚至养育他们长大的故乡都已经荡然无存,清军的屠刀已经摧毁了一切原有的秩序,因此他们闻到马肉汤的香味后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诚意伯府的队伍,甚至还有好几队小股土寇由首领带着前来投诚。 这几队土寇大都是实在活不下去才被逼上梁山,而现在刘永锡的出现却让他们在无限黑暗中看到一线光明,所以第一时间赶过来投诚,他们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请刘永锡允许他们带着眷属一起南行。 刘永锡不但收容了这几股土寇,甚至还允许他们暂时保持原有的建制一同南行,他们的眷属更是有机会坐在船上一起南行,只是这样一来,诚意伯府的兵力自然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在沧州富定只招募到三十名新兵,但是入鲁以后前来投奔的“义民”与他们的眷属已经超过两百人,即使去掉一部分不适合上战场的老弱眷属,可战之兵仍然有一百余人。 而且这些山东新兵或许是从地狱里活出来的,现在洗过澡后几顿饱饭外加马肉汤下去一个个都变成了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虽然手上只有临时赶制出来的长枪大刀,却有着扫平六合的气概。 而船队也即将抵达下一个目标:“前面要到临清州!” 第四十章 突如其来的流贼 一听要到临清州了,许多山东新兵的泪水就不由控制地落下来了。 托了这条大运河的福气,临清本来是山东最繁荣的城市,商民号称百万,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省城济南,几乎可以与京师比美,著名的《金瓶梅》就发生在这里。 但在崇祯十五年的清军入寇之中,临清受害最烈,城内商民十不存一,崇祯十五年底的一份兵部行稿说:“生员存者三十八人,三行商人存者席明源、汤印、汪有全共七人,大约临民十分推之,有者未足一分。其官衙民舍,尽皆焚毁,至今余烬未灭。两河并街路,尸骸如山若颠,岂能穷数。城垛尽皆拆毁” 山东东昌府推官刘有澜在塘报里亦说“卑职看得临清原系漕运咽喉,逆虏自蓟兼程疾驰,必欲得之为快,盘踞十六日,杀掳百姓几尽,使我无人可守;推塌城垛一空,使我无险可恃,截留在仓漕米万余,以为北向养马之用”。 而现在的临清仍然是“至于临清一镇,素号咽喉,及今行人断绝,市肆榛莽,瓦砾阻滞,通衢商店变为溺厕,卖妻鬻子,剜肉医疮。惨苦情形,石人堕泪。” 一想到临清发生的这一幕惨剧,这些山东新兵一个个都是泪流满面,但是又不知道心底的无限不平该往何处发泄,刘永锡却是与他们感同身受:“军心可用啊,不要走得太急,让将士们借这个机会诉个苦,让他们知道为何而战!” 他旁边的富定已经明白过来:“小伯爷,我明白了,我马上就让童屹立大人去办!” 过去这种画饼灌迷汤的花招都是交由童屹立这个举人相公负责,但刘永锡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别的事情可以托付给童相公,这件事非得我亲自负责不可!” 张皇后很快就发现船队前进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岸上时不时会传来阵阵哭声,而且不仅白天哭夜里也哭,有些时候甚至是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同时在哭:“史奉御,小诚意伯那边是怎么回事?” 史朝立当即答道:“我已经问过了,那是小诚意伯在听下面的兄弟们诉苦,只是听着听着小诚意伯自己也哭起来了,兄弟们的泪水同样止不住!” 张皇后虽然出身于贫寒,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太康侯张国纪好歹是个有田有宅子的生员,自然“贫寒”不到哪里去,而入宫之后更是远离民间疾苦,虽然也听人说过一些建虏入寇的传闻,却没有太多直观的认识。 因此她完全很难理解刘永锡与官兵会哭得这么惨烈:“看来这段时间小诚意伯吃的也是这些死马的马肉,所以才会哭得这么大声,算了,下次召对的时候我请小诚意伯一起用膳。” 史朝立赶紧答道:“娘娘圣后,这御膳的事情就交给微臣去办吧!” 张皇后完全没想到岸上的阵阵哭声与马肉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在这个人率相食的地狱之中,马肉已经是最奢侈的美食,大家根本不指望天天吃马肉,只要偶尔吃上一碗马肉粉条就觉得到了人间仙境。 实在是现在的临清州过于惨烈,刘永锡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心如铁石,听山东新兵诉苦只是尝试逢场作戏,但是在一旁听着听着他的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接着全军都大哭起来,都把建虏恨到骨子里了。 不仅是山东新兵在哭,沧州兵同样在哭,京营兵也哭,辽东兵和陕西兵就哭得更厉害,就连诚意伯府里的浙江与南京老人也同样是感同身受,直接了哭成了泪人。 这就是真正的乱世啊! 一幕幕让人绝望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快喘不过气来,大家都不由想到了死去的亲朋至爱与已经被战火彻底毁灭的故乡。 最后刘永锡拔出剑来对着河水大声发誓:“诸位将士们不管有着怎么样的悲剧过往,从现在开始你们跟着我干杀出一条活路,我不保证一定会有荣华富贵万代公侯,但至少能带着你们杀出一个太平盛世,让天下百姓都能衣食无忧!” 有刘永锡这句话就够了,虽然队伍中一下子多了百多名沧州兵、山东兵,但是在阵阵哭声之中已经是一往无前的必胜哀兵,部队凝聚力远远胜过了沧州南下时,特别是那些刚入伍没多久的山东兵现在更是枕戈待击,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运河两岸的少量官军、卫所军、豪强根本不敢招惹这些凶神恶煞,毕竟刘永锡这支武力虽然没有携带红衣大炮,但是以现在这个架势攻破一两座无险可守的县城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而这些官军、卫所军、豪强连运河两岸的土寇都解决不了,哪有胆子敢与刘永锡抗衡。 因此船队南下的速度虽然因为频繁诉苦与痛哭的缘故变慢了不少,但是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反而不断有流民、土寇甚至一些豪强带着眷属前来投附。 刘永锡甚至在流民中找到了好几个能说会写又亲历这场杀戮的读书人与说书人组成了一个草台班子,让他们负责组织官兵控诉清军罪行,而不必假手于童屹立这些进士老爷与举人老爷。 刘永锡原本以为不出意外会一路太平直抵淮安,但是过了临清州没多远最前方的斥侯就赶回来报告了他们发现的最新情况,而刘永锡不由大吃一惊:“什么?前面的镇子有大股流贼?而且是打着永昌皇帝李自成的旗号?这怎么可能!” 但是这几个斥侯非常明确地报道:“小伯爷,这是我们亲眼所见,流贼确实打着永昌皇帝李自成的旗号,总兵力不下四五百人,而且绝对是流贼中的精锐,光是马队就有近百骑!” 一听到对面有近百骑马队刘永锡神情就严肃起来,虽然前次在沧州尽歼李自成一支五十骑的马队,但那一役也只是侥幸获胜,全托了贼首常景逸脑子不灵光强行分兵才能获得全胜,若是常景逸不肯分兵,刘永锡觉得自己顶多也就是与流贼马队斗个两败俱伤。 可是现在据斥侯报告,前面镇子里居然有四五百名打着李自成旗号的流贼,其中还有近百骑马队,刘永锡就觉得这一仗根本没法打。 第四十一章 温晴 虽然入鲁之后招募了近两百名山东新兵,真要狗急跳墙还能动员老弱眷属上阵,但这些新兵与眷属根本没经过训练,上阵全凭血气之勇,真要与拥有近百骑马队的几百名流贼精锐开仗,自己这边肯定要吃亏,而且不是每个流贼头目都是象常景逸那种水货。 而且刘永锡听到这个消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虽然之前在沧州休整了一天半,但是由于船队承担运输主力的缘故,诚意伯府这边的行动速度并不慢,李自成即使派出轻骑追击也不可能赶到自己前面来。 因此他并不认为当面这支流贼真是李自成的部下:“先搞清楚到底是哪里来的流贼?我觉得这应当是跟我们同时南撤的官军,绝对不可能是流贼李自成的队伍。” 只是不管怎么样,船队、马队、步队都是第一时间停了下来并着手组织防御,而匆忙之间从御舟上赶过来的童屹立听到消这个息后也觉得不可思议:“流贼怎么可能跑到咱们前面去了?这完全不可能啊,莫不成是一群打着李自成旗号的土寇?早知道就不在沧州休整了。” 刘永锡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反正不是官军就是本地土寇,不可能是流贼李自成!” 只是童屹立虽然只能纸上谈兵,但好歹也是以“知兵”而著称,马上又提出另一种可能:“这支流贼即使是流贼李自成的话,也应当是流贼与土寇合兵,不足为患!” 刘永锡也是定下神来:“不必着急,这支流贼总共也就是四五百人,想吃掉咱们没那么容易,而且我认为流寇李自成派来的追兵绝对不可能跑到咱们前面去!” 刘永锡这么说,童屹立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小伯爷说得甚是,我这就去回报圣母娘娘,让她不用太过担心!” 有童屹立支持自己,刘永锡也定下神来,他一面继续派出斥侯一面准备开战:“让将士们不用担心,这支贼军唯一可畏者也不过是几十骑马队而已,现在咱们手上也有几十骑马队,而且咱们这边在水面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刘永锡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 凭借着沧州之役缴获的那批战马,刘永锡亲领的马队已经扩充到五十骑,还有几名沧州之役的伤员躺在船上养伤。 但是由于招降的流贼骑兵暂时只能作为步兵使用,现在马队里三分之二的骑兵都是前两天刚刚从步兵转行过来的,跟对面的近百骑精骑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 何况刘永锡的信心并没有维持多久,马上就有斥侯跑过来报告进一步的消息:“小伯爷,这支贼兵绝非一般土寇,而是货真价实的流贼精锐,进退扎营都极有章法,马步都称得上健锐!” 刘永锡原本还指望当面之敌只有一支比较精锐的骑兵,步队只是临时裹胁而来的乌合之众,这样已方才能拥有胜算,但是听斥侯这么一说就知道麻烦大了。 流贼与土寇完全就是两回事,土寇只是一群小毛贼,虽然有时候也讲究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是多数时候土寇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基本在本乡本土附近劫掠,纵然有少数精锐马队,但是步队却完全是乌合之众,完全可以象沧州那样采取马步夹击的策略解决他们的骑兵。 但是所谓“流贼”就完全不一样,不但有精锐马队,而且也有健锐步队,马步联合作战威力自然倍增,偏偏诚意伯府这边新兵太多,遇到这种大队流贼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两败俱伤。 因此刘永锡不由锁紧了眉头:“怎么确定这是精锐流贼而不是本地土寇?” 对面这位一口山东口音的斥侯压低了声音说道:“小伯爷,我是温晴温无月啊,你还记得我不?这边是我佬爷家!” 虽然温晴说得比较含蕴,但是刘永锡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因为他对印象这位温晴温无月印象挺深,因为这是入鲁以来第一个带着眷属前来投奔诚意伯府的土寇头目,而且还是带着六七个兄弟和一帮眷属过来投诚的。 据温晴自己说,他原本算是乐富好施小康人家,甚至还有一妻一妾日子过得美滋滋,只是清军两次入寇山东温家都是首当其冲死者数十人,家业也因此浩然无存,所以过去的富家公子只能带着一妻一妾与族人、家奴落草为寇,幸好遇到了刘永锡南下毅然投诚。 温晴的自述大有水份,但既然他曾经落草为寇而且还是标准的“土寇”,对于“土寇”与“流贼”之间的区别自然是了如指掌,何况这一带还是温晴的姥爷家。 因此刘永锡神情立即严肃起来:“看来不是普通的土寇,不是官军就是流贼!” 刘永锡刚想到这,前面的斥侯又赶过来了:“这群流贼警觉性很快,已经动起来了!” “他们也派了哨探出来,差点跟我们发生了冲突!” “这群流贼派出来的哨探都是老手!” “流贼仍然打着永昌皇帝李自成的旗号!” 没过多久赵志杰也赶了过来:“麻烦大了,我亲自跑了一遍,看这群流贼的排兵布阵与闯王李自成几乎没有区别,而且马步皆是精锐!” 童屹立听到这个消息也惊了:“这怎么可能,流贼怎么跑得这么快?居然跑到我们前面去!” 赵志杰却是非常肯定地说道:“但问题是这群流贼的排兵布阵确实与流贼李自成没有多大区别!” 一直站在刘永锡身后的李怀庆当即说道:“李自成又有什么了不起?不如先打一仗试试这群流贼的成色!” 刘永锡完全没明白李自成的追兵居然会跑到自己前面去,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志杰,你说这群流贼排兵布阵与李自成没有多大区别?” 赵志杰非常肯定地说道:“前些年我出京与流贼厮杀过几回,现在这个把总就是那时候搏下来的功业!我可以确认这支流贼在排兵布阵上与流贼李自成没有多少区别!” 刘永锡却是松了一口气:“我知道这路人马是谁了?虽然也是官军,大家可千万要小心提防,不然说不定就要吃大亏!” 第四十二章 邢夫人 运河畔战云密布,两支同样打着李自成旗号的军队已经是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开战,只是双方都有些投鼠忌器下不了开战的决心,诚意伯府这边发现对面不但有一支近百骑的精锐马队,而且排兵布阵极有章法,真要打起来肯定要伤筋动骨。 而对面这支打着李自成旗号的兵马虽然隐隐占了上风,但是他们只是在地面上占有优势而已,对面有一支实力极强的船队随时可能顺流而下直接杀向他们的后方,所以双方在不断派出哨探的同时还保持最起码的理智。 只是一支突如其来的马队打破了战线原有的平衡,刘永锡一面单独催马向前一面朝着对面严阵以待的马队与步兵大声问道:“请问是高总镇麾下哪位将军?我们都是自家人,就不必伤了和气,请过来好好谈一谈!” 几乎与此同时,刘永锡身后已经打出了“诚意伯府”、“提督操江刘”两面旗号,而对面的马步队听到刘永锡的问话先是喧哗了一阵,但是很快他们也换下了李自成的旗号,而是打出了“南援总兵高英吾”的旗号。 接着对面也单独驰出一骑,而且与刘永锡同样也是骑着一匹几乎没有杂毛的一匹白马:“诚意伯府的旗号?你是谁?” 这声音异常严肃,甚至有些掷地有声的味道,但总有一丝让人觉得亲近甚至娇媚的味道,刘永锡一眼就看出对面是位女将,当即摘下了头盔露出了略显稚嫩的面容:“应袭诚意伯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刘永锡见过邢太太,在下奉诏到南都统领勤王大兵北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高总镇与邢太太统领的勤王义师!” “邢太太”这三字一出,对面的马步军齐齐肃然起敬,而刘永锡这边也是一片喧哗,赵志杰睁大眼睛看着这员女将:“原来这就是邢夫人?难怪排兵布阵跟李自成没有区别。” 李怀庆没明白赵志杰话里的意思:“这是哪?这位高总镇又是哪一位?” 赵志杰一面盯着邢夫人一面答道:“高杰高总兵啊!就是翻山鹞,没想到这家伙倒是挺有艳福!” 对面这员女将也摘下头盔望了一眼刘永锡:“你们不是流寇,而是南下勤王的王师?为何要打那人的旗号?” 邢夫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飘逸的青丝之下自是万种风情的面容,举手投足间都是无限妩媚。 虽然她神情庄重面带杀气,虽然一身战袍把她娇美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但是任谁都看出这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丽人。 刘永锡一面欣赏着邢夫人的容颜一面说道:“自然是形势所迫,高总镇不是也不是打出了李自成的旗号!” 虽然刘永锡表明了来意,但是邢夫人听到“李自成”这三个字就气得杏眼圆睁、柳眉怒竖:“那怎么证明你是奉诏南下勤王而不是流贼派来的奸细!” 刘永锡不由笑出声来:“邢太太这么好看,我怎么舍得骗你!今日见到邢太太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会有什么样的美人能让高英吾冲冠一怒为红颜,但是见过邢夫人之后我才明白英雄所见略同,我若是高英吾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邢太太抢到手!” 邢夫人没想到居然会在阵前被这么一个少年轻薄,而且说的还是自己最不愿意提起的那段往事,偏偏刘永锡把她夸得天上地下绝色第一,任她见惯大场面也是又羞又急:“大胆!小诚意伯,你未免过于无礼!” 而后面的李怀庆不由问起了这位邢夫人的来历:“高英吾是说翻山鹞高杰吗?这女人是被高杰抢来的?” 赵志杰当即笑起来:“这位邢夫人原来是有丈夫的,李兄弟你可知道她原来的丈夫是谁?” 吴克同样是好奇极了:“谁啊?” 赵志杰刚想好好秀一下自己的博学多闻,另一边的童屹立已经抢答道:“当然是闯王李自成!这位邢夫人原来是闯王李自成的妻室,而翻山鹞则是李自成手下一等一的大将,几乎和李过齐名,当时有“过、杰善战”之名,只可惜李自成一介武夫只知征战完全不懂风情,冷落了这么一位绝代佳人,偏偏翻山鹞是个多情种子……” 赵志杰没想到童屹立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插嘴把自己的风头都抢光了,偏偏童屹立以“知兵”著称,讲这些黄段子说得活灵活现,让他根本插不进嘴。 而那边李怀庆已经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他们一个是李自成的婆娘,一个是李自成手下一等一的大将,难怪赵把总会说这批人的排兵布阵与李自成几乎没有区别!” 而刘永锡则是一面欣赏着邢夫人的嗔怒风情一面笑道:“邢太太,您现在应当相信我不是流贼李自成的奸细吧?兄弟们,你们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不仅是刘永锡笑出声来,双方的阵营之中都有人笑出声来,甚至还有人借机起哄道:“小伯爷,就凭你这番话,而且还敢跟李自成抢女人,绝对不可能是李自成的奸细!” 虽然李自成向来有容人之量,甚至容得下射瞎自己左眼的陈永福,但他既然已经是大顺永昌皇帝,很多过往就注定永远也见不得光,而邢氏与高杰就是李自成最见不得光的恨事。 毕竟这两个人一个人是李自成的妻室,一个是李自成的大将,结果不但联手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不说还带着队伍投奔了官军,成为各路流贼最头痛的对手之一。 这些年高杰屡次大败流贼,先是关山镇大捷,接着于兴安镇寒溪寺大败张献忠,崇祯十五年孙传庭想收复南阳,以高杰作为全军先锋又获冢头大捷,一路向北追击李自成六十余里。 如果不是罗汝材从后方绕击导致官军后军先逃全军尽溃,李自成恐怕就要再入商洛山了,所以双方仇深如海根本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也正因为这一点现在高杰的部下们都觉得刘永锡都敢跟李自成抢邢夫人,那么这支曾经打着闯王旗号的队伍不可能是李自成派来的追兵,当即又有人说道:“诚意伯府的这位小伯爷,你们是准备往哪里走?” 第四十三章 合则两利 当有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高杰军这边立时变得寂静无声,大家都在等待着刘永锡的答案。 就连一脸嗔怒的邢夫人都握住了马鞭等着刘永锡给出答案,如果刘永锡不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她这马鞭肯定是会抽过去的。 虽然她在军中威望很高,甚至被将士尊称为“邢太太”,但是高杰军中都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出身的招安巨寇,连翻山鹞高杰驾驭不住这些亡命之徒,何况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 所以才会出现她明明被对面这位小伯爷言语轻薄占了便宜,后面这群将士反而兴高采烈地一起起哄看热闹的局面。 现在甚至有人跳出来询问诚意伯府的下一步计划,偏偏她也想从刘永锡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自孙传庭战死潼关之后,拥兵数十万的李自成形成了席卷残云之势,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高杰一军作为大明仅存的几个野战重兵集团自然是首当其冲。 而高杰在李自成的锋芒之下毫不犹豫地采取一路逃遁的战术,先从潼关逃往延安,一听说李自成来攻就东入山西,接着从绛州奔往蒲州再逃往泽州,又从河南怀庆一路逃往山东沿运河南下。 在短短几个月之内,高杰所部已经一路飞奔跑遍了小半个中国,李自成根本追之不及。 虽然事实证明高杰的策略非常明智的,唐通老老实实地率兵进京勤王,结果八千将士只拿到四千两赏银,平均每人拿到五钱银子,唐通作为全军主帅更是格外重赏五十两。 而高杰一路狂奔实力毫发无损照样是“高杰等亦各进署衔一级”,从副总兵直升总兵官,其它应得的封赏也照样不少。 但是整个高杰军却觉得前途一片阴暗,大明气数将尽,虽然李自成还没有进入山东,但是山东官民都对朝廷失去信心盼望着大顺军南下,打出官军的旗号居然处处碰壁,只有打出闯军李自成的旗号才能顺利从州县取得粮饷。 因此高杰一军明明有三万之众却只能与诚意伯府一样冒充李自成部,现在自然希望能从刘永锡这边获得一些明确好消息。 刘永锡当然知道怎么给这些近于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画饼:“家父是诚意伯刘孔昭,统领南都新江口三营及巡江七营共十营数万水师专任操江、巡江,从九江到镇江、金山数千里江防线都是家父的防区,你说我下一步应当去哪里?” 刘永锡这么说对面是齐齐松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下一步准备沿着运河继续南窜最担心的是南面没人接应,而操江诚意伯恰好掌握着南都水师,是他们南逃的关键人物,因此邢夫人手上的马鞭现在是怎么也挥不出去。 而刘永锡却是直接跳过了邢夫人问道:“请问这位将军高姓大名?” 对面问话的这位军官当即自报家门:“在下邢胜平,老营这边一向是我跟我姐在打理,小伯爷现在是真准备回南京?” 刘永锡当即大笑起来:“我生在南京长于南京,家也在南京,既然京师已经守不住了不回南京干什么?胜平兄,等到南京了我来做东,想玩什么想吃什么只管说,保证你让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邢胜平这是真乐了,对于他这种厮杀汉来说南京这种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简直是天堂一般,只是他一个军汉进了南京城多半会找不着北,多半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 现在有小诚意伯做东的话不但可以玩得尽兴而且还不花钱:“行行行,就这么说定了!小伯爷,咱们既然都是官军,那就不如合兵一处一起南下,咱们两支兵马可以相互照应!” 邢夫人没想到邢胜平居然抢先向刘永锡发出邀请气得握紧了马鞭,可偏偏高杰这些部下都觉得邢胜平说得很有道理:“没错,小伯爷,我们这边陆地上人马稍强一些,而你们在运河上有船队,咱们确实合作!” “咱们两支队伍合而两利,分则两伤,完全可以相互照应!” “是啊,我们老营之所以走得慢就是辎重有点多了!” 刘永锡很快知道对面就是高杰军的老营,按照军中惯例,老弱、伤员、眷属、辎重都会随老营行动,结果高杰所部急于南窜,行动不便的老营一不小心就落到全军最后,现在他们停下来正等着高杰派兵过来接应。 只是现在看到诚意伯府的船队他们自然是眼前一亮,觉得双方完全有合作的空间,而刘永锡也笑了起来:“我原本是想拒绝你们的,但是我可不敢拒绝邢太太这样的大美人!邢太太,您怎么看?” 邢夫人没想到又被刘永锡轻薄两句,但是现在是自己有求于刘永锡,而且她发现自己对于刘永锡的言语调戏并不是特别反感:“小伯爷说得甚是,等到了南都咱们两家还要多多来往!” 她之前已经跟高杰无数次讨论过下一步的去向,沿着运河南窜只是第一步,接下去肯定要准备渡过长江,而刘孔昭的万余水军就能成了高杰军能否过江的关键。 只是她很快就问起最关心的问题:“小伯爷刚才说京师守不住了?” 不仅仅她关心这个问题,邢胜平这些军官也同样关心这个问题,而刘永锡当即说道:“我跟太康侯还有童大人就是从京师逃出来了,流贼李自成已经攻到京师城下,京营已经在沙河不战自溃了,现在这种形势下我觉得我们两家应当进一步加强合作!” 那边童屹立听到刘永锡念到自己的名字也赶紧站了出来:“在下是户部主事童屹立,邢夫人,邢将军,京师既然守不住,那么咱们两家就必须精诚合作才有保住身家姓命,刚才邢将军说得很好,咱们两家合而两利,分则两伤,若是联起手来,就是定策功臣万代公侯!” 老营这边早就知道京城已经是危在旦夕随时可能失守,却没想到李自成这么快就要打进京师,现在都觉得这日子快没法过了,偏偏刘永锡还在一旁火上浇油:“这件事绝对不能犯错,不但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还是千古骂名!” 第四十四章 赐膳 包括邢胜平在内,高杰老营这边的将士都觉得刘永锡讲得很有道理表示赞同,但大家也就是表示赞同而已。 他们可是真正的招安巨寇出身,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大道理没听过,都不知道参加过多少场大火并了,刘永锡不拿点真金白银出来他们也只能在口头上表示赞同。 倒是刘永锡这番话打动了骑着白马的邢夫人,她真觉得小诚意伯说得不错,在这种国家存亡的关键时刻只要走错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甚至还要背上千古骂名。 可她只是一个无定河畔长大的米脂婆娘,怎么能背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她偷偷扫了一眼身前这位英姿勃发的少年将领,终于下了决心:“小诚意伯说得不错,我们合营吧!” 说是合营,但双方仍然各行其是,只是不再剑拔弩张而已,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合营。 高杰老营先到先得,所以仍然占据着镇内,而诚意伯府则在镇北扎下了营盘,当然双方都初步释放合作的诚意,高杰军允许诚意伯府这边进入镇内购物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刘永锡则把在沧州缴获的那艘商船交给高杰军使用。 而邢夫人也是喜出望外,他们在镇子已经扣下来两艘漕船,但是高杰多是不习水性的陕人,直到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利用这两艘漕船,现在得到了诚意伯府的帮助就不一样。 而童屹立这位户部主事主动请缨去同邢夫人谈判,最后带回来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我跟邢夫人已经谈好了,这次沿运河南下,陆路我们听他调度,水路他们听我们调度!” 说到这童屹立都神气起来,如果说合兵之前诚意伯府这边甚至欠缺自保的力量,而现在跟高杰老营合兵之后双方已经有近千之众与上百骑马队,自保已经不成问题了。 他得意洋洋地告诉刘永锡:“小伯爷,还请你跟下面说一声,谁敢泄露圣母娘娘的消息一律杀无赦!” 张皇后的身份对于诚意伯府这边并不是什么秘密,就连温晴这种在山东才参军的小头目都知道刘永锡明面是奉诏到南京募兵勤王,实际却是护送张皇后与太康侯南下,但是这件事千万不能泄露风声,不然邢夫人这边多半会有谁也无法控制的想法。 刘永锡没想到一向是纸上谈兵的童屹立居然会与自己不谋而合:“童大人所言甚是,真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可以请太康侯出面交涉,但是谁敢泄露圣母娘娘只言片语一律就地正法!” 李怀庆这个亡命之徒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为啥?我看邢夫人不但长得挺俊俏而且也挺讲道理,她们若是知道圣母娘娘就在御舟之中,肯定是欣喜若狂前来迎驾吧?” 童屹立却是冷笑一声:“高杰麾下都是屡叛屡降的招安巨寇,若是让他们知道皇后娘娘在御舟之上,肯定是以为奇货可居,第一时间派马队过来迎驾怎么办?” 童屹立这一说李怀庆就已经明白,现在两军只是名义上“合营”,实际还是自其行是相互提防,而张皇后是诚意伯府这边最重要最珍贵的筹码,绝对不能泄露风声,若是泄露风声让高杰赶来“迎驾”就是前功尽弃:“还是童大人想得周全!” 双方虽然自行其是甚至还在相互提防,但是既然名义上“合营”自然就有许多交流与沟通,邢夫人甚至决定把手上的两艘漕船都交给诚意伯府调度,只是多了三条船以后老营原本老弱眷属、辎重过多的问题就得到了很大缓解,双方已经在讨论合兵南下的具体细节。 在谈判桌上邢夫人可是个厉害角色,而现在张皇后也从史朝立口中知道了这位巾帼英雄的许多事迹:“史奉御,按你这么说,小诚意伯对邢夫人有些不敬啊?” 在这种场合史朝立是个厉害角色:“也谈不上不敬,毕竟邢夫人也没说什么,而且现在我军与高杰的老营也正式合营了,但就怕有风言风语传到高英吾耳中去,我可听说了,这位高总镇可不是什么善类!” 张皇后已经明白了史朝立话里的意思,当年高杰与邢夫人联手给李自成戴了一顶绿帽不说,还一起带着队伍向官军投诚,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他心底肯定是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刘永锡与邢夫人的阵前对话若是传到高杰耳朵里去肯定引发一番波澜,偏偏高杰可是以桀骜不驯而著称。 想到这史朝立就暗中得意,只是张皇后的反应却是完全出于史朝立的预期,她难得盈盈一笑:“这件事确实是小诚意伯做错了,前次叫你准备御膳?准备好了没有?” 史朝立完全没想到张皇后不但没把刘永锡叫过来狠狠训斥一顿反而要赐膳,但是张皇后既然交代下来他哪敢不办:“禀圣母娘娘,微臣已经准备齐全,我这就去请小伯爷来御舟召对!” 张皇后却是十分严肃地说道:“从通州开始,这一路我都是一直在坐船,总要活动一下筋骨,何况御舟上条件有限,还是上岸吧!” 史朝立赶紧给刘永锡说好话:“是啊,小伯爷在兵事上用心太多,一时忘记了体谅娘娘!不过娘娘也不容易,从沧州到临清州这六七百里,娘娘除了马肉还是马肉,都没换过口味!” 只是真上了岸张皇后才知道刘永锡到底有多不容易,虽然在御舟上走马观花,知道运河两岸在浩劫之后都是一片废墟,但是到了岸上才发现城郭庐舍俱是丘墟,荆棘满目,白骨如山,现在她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原来一直跟在张皇后身后的两个俏丽小宫女没走几步路就已经坚持不住,看着这白骨如山的场面只能一起趴在那里呕吐不停,史朝立也后悔了:“娘娘,您还是回御舟吧?” 张皇后先是看了一眼自已身后的两个小宫女,又看了一眼运河两岸的废墟、白骨、荆棘,挽起长裙说道:“瑾儿,你们俩先回御舟吧!” 虽然也觉得应当跟在张皇后身边,但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残酷的场景,她们赶紧应了一声就一阵小跑冲回了御舟,而张皇后却是迈开了步子:“史奉御,赶紧准备御膳!” 第四十五章 开诚布公 史朝立没想到张皇后到现在这种局面居然还要提着裙子召见刘永锡,但既然皇后娘娘有安排他就得去办,不然要他这个内臣又有何用! 因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娘娘,您千万小心!” 张嫣现在是感想良多,她生于万历盛世,天启元年入宫,从小看到的都是繁华胜景,虽然听说了许多民间疾苦对天下苍生也有怜悯之意,但是对于真正的民间疾苦却几乎是一无所知,所以运河畔的荆棘满目白骨如山才会给她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 还好她在过去这些年也经历了许多根本无法说出口的苦难,正是这些亲身经历的苦难才给了她继续前进的勇气。 虽然张皇后穿着便装,但是她的到来仍然在军营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甚至有人专门在路旁跪了下来:“小人感谢娘娘恩德,如果没有娘娘开恩,我们全家六口恐怕就要饿死了,更不要说吃得上这么美味的马肉粉条!” 这几天张嫣可是马肉快吃到吐了,虽然刘永锡把最好的几刀马肉都留给了张皇后,而且厨师也想尽办法换着花样,但早上是马肉粉条,中午是马肉抓饭,晚上是马肉蒸饺,就连夜宵都是香卤马肉,张皇后真觉得马肉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但是听到这张皇后又觉得刘永锡变得可爱起来,她随口问了一句:“现在能天天吃到马肉粉条吗?” 跪在地上的山东兵答道:“这怎么可能,托娘娘的恩德已经吃了两碗,不过小伯爷说了只要跟娘娘好好干以后肯定能天天吃到马肉粉条!” 张皇后立即发话:“史朝立,再给他弄一碗马肉粉条!” “谢谢娘娘!”这个山东兵乐了:“我们全家一辈子都记得娘娘的恩德!” 张嫣很快就发现她的理解有些错误,她理解中的一碗马肉粉条自然是全家六口每个都能吃到一碗马肉粉条,但实际却是全家人六家口共享一碗粉条,而且粉条不多,马肉更是几乎看不到,只有一点点飘浮的肉末与油星。 但就是这么份量极其有限的马肉粉条,在这家人的眼中却不逊色于龙肝凤胆。 虽然大家都是非常节制地享用着这碗份量有限的马肉粉条,父母与老人还特意把自己的份额尽量让给了两个年幼的孩子,但很快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差点连碗都吴下去,一家人都开心得仿佛没有比这更可乐的事情,而周围则是异常羡慕的目光甚至听到吞口水的声音。 从十四岁入宫后张嫣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同样也有饿肚子的经历,这让她找到一些久远而异常温馨的回忆。 虽然她家境还算不错,但经不起家里弟妹特别多特别能吃,而她作为姐姐自然必须让着弟弟妹妹,所以经常是饱一顿饥一顿,有些时候弟弟妹妹还没有吃饱,饭菜都已经没了,她作为姐姐必须饿着肚子去想办法。 想到这些久远的回忆,张嫣不但觉得自己也想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马肉粉条,甚至发现小诚意侯在自己心底变得可爱起来,她赶紧吩咐史朝立:“将士们辛苦了,晚上给他们加个餐!” 看到下面一片欢呼雀跃的架势,史朝立赶紧压低了声音:“都小声些,现在可有人跟咱们合营!” 听张皇后通知说晚上要加餐,刘永锡觉得事情有点难办:“如果早知道娘娘有安排,我就把送给邢夫人的那三百斤马肉留下来,我现在尽量想想办法!” 张皇后倒是已经想好怎么办:“如果不够的话,御舟之中还有一些马肉。” 说到这她就觉得自己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太奢侈了,而刘永锡安慰道:“娘娘不用急,腌好的马肉倒是还有不少,只是得为长远考虑,毕竟这里到淮安还有上千里路!” 听刘永锡这么一说,张皇后又不由想起自己少年时每天都为生活奔波的场景,语气也变得温馨起来:“那就辛苦小诚意伯了!” 她并不清楚自己温柔起来的样子到底有多大杀伤力,何况今天张皇后穿了一身便装更显得平易近人,那边刘永锡看到平时端庄肃穆的张皇后这一刻如同春风般的温柔都惊呆了:“请娘娘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张皇后点了点头,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回头一起用个膳,我已经,今天咱们换个花样!” 史朝立赶紧站出来说道:“小伯爷,娘娘可是专门为您安排了这顿御膳,说是一定要小伯爷您吃好喝好!” 实际条件很有限,史朝立除了捞到几条河鱼之外,只是弄到了一些家常菜,但是对于现在的运河两岸已经是比龙肝凤胆还要珍贵的食材,而刘永锡自然是非常开心:“多谢娘娘!” 张皇后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诚意伯,听说您在阵前对邢夫人赞不绝口?” 刘永锡十分慎重地说道:“这位邢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办事滴水不漏,我请童大人过去跟她打交道都没占到半点便宜!” “李自成才曾经把银钱军需都交给邢夫人处理,高英吾也曾经说过,邢夫人有将略,吾得以自助,非贪其色也,,而高英吾得邢夫人之助也是如虎添翼,才能以一降将先升游击再升副总兵、总兵,成为天下有数的将星!” 虽然刘永锡把邢夫人夸成了一朵花,但只说邢夫人的能力问题,对于邢夫人的容颜却是只字未提。 张皇后对于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可是我听说小诚意伯对邢夫人的赞语有点过于热情过火烧火燎了,可高杰这人向来是目中无人刚愎自用,这些情话若是落入他的耳中恐难免会生是非,小诚意伯务必要小心些!” 刘永锡就想好了答案:“娘娘,这就说错了,高杰对邢夫人向来是言听计从,所以才能有今日功业,我之所以特意跟邢夫人套近乎,完全是为娘娘着想,只要能笼络住邢夫人,这次南渡就能万无一失!” 张皇后没想到这话题绕来绕去,最后居然绕到自己身上,偏偏刘永锡说得又很有道理,坚定她决定开诚布公地与刘永锡谈一谈的念头:“小诚意伯有心了,这边人多嘴杂,本宫今天过来是有件要事相商,咱们找个清静地方好好谈一谈!” 第四十六章 贼袭 找要事相商,而且还要专门清静地方好好谈一谈? 刘永锡有点迷糊了,现在是在军营之中,虽然人多耳杂,但是只要刘永锡与张皇后一声令下,自然能隔绝中外,保密绝对不成问题,而且这处军营好歹经过了一番清理,出了军营到处是白骨如山的场面。 但是刘永锡很快就明白过来,张皇后是不愿意见到高杰老营过来的人,双方军营虽然隔了一百多步,但是邢夫人与邢胜平时不时派人过来洽谈,张皇后真有要事相商的话容易撞车,而且张皇后的身份太敏感了。 刘永锡当即说道:“高杰老营驻在南面镇子里,咱们往北面去找个清静地方!” 只是军营的北边仍然是一片废墟,刘永锡不但带了两名亲卫往北走,甚至让亲卫牵上自己的战马一起走,张皇后不由笑了起来:“小诚意伯,你这衣不解甲马不卸鞍的架势是不是担心高杰会来找你的麻烦!” 刘永锡的骑术还是这两天练出来,第一天下马的时候他双腿都是火辣辣几乎走不动路,第二天几乎在船上躺了半天,后面几天也是吃尽了苦头,但终于把骑术练出来。 但正因为好不容易才练好了骑术,所以刘永锡现在才会一直保持马不离身。 只是这种事情没必要跟张皇后说清楚:“高杰有将兵三万人,骡马九千匹,他要找我麻烦的话我只能尽量跟他周旋好掩护娘娘撤走,我现在提防的还是邢夫人会突然发动突袭,一定要小心提防!” 知道刘永锡的魂确实没被邢夫人勾走,张皇后突然变得心情愉快,她朝着身后的亲兵大声说道:“我与小诚意伯有要事相商,你们不要太靠近,史奉御,你到后面守着!” 史朝立没想到张皇后居然指名让自己退开,但是他也知道这种场合自己得尽量乖巧一些,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娘娘放心,后路防卫可以只管交给微臣,保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现在张皇后与刘永锡是沿着河岸走,到处长满高草的河岸也有一种苍茫的美感,张皇后看到闲杂人等都走得远远不由心情大好,便与刘永锡并肩走在一起:“小诚意伯,你是哪一年生人?” 刘永锡没想到张皇后会突然询问这种个人问题,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微臣生于崇祯二年!” 崇祯二年?张皇后知道刘永锡非常年轻,但没想到刘永锡真这么年轻,那岂不是才十六岁? 但是细细一想她又不觉得奇怪,毕竟十四岁那年她已经是母仪天下的张皇后,小诚意伯年少有为英姿勃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她看着刘永锡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的意思。 年轻真好啊!如果自己现在也是十六岁甚至只有十四岁就最好不过了! 她继续问道:“小诚意伯,你有没有表字?” 刘永锡不知道张皇后为什么一定问自己的个人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微臣字尔类,是家父起的。” 张皇后一边点头一边跟刘永锡并肩往前走:“小诚意侯家中可有婚配?” 刘永锡终于明白张皇后的具体意图,这一刻是百感交集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微臣家中并无婚配,只是微臣现在还年轻……” 只是说到后面,刘永锡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张皇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刘永锡这么手足无措甚至羞红了脸的样子,不由又笑出声来:“小诚意伯,我只是随口问一句,对了,你还记得瑾儿吗?” 刘永锡对于张皇后身边的两个俏丽小宫女一直印象很深刻,但是这一刻他越发紧张起来:“当然记得,娘娘您这是想?” 张皇后就是喜欢看小诚意伯一脸害羞的样子,她很少没有这么开心过:“小诚意伯,瑾儿可不是……” 只是张皇后话还没说过,就听到一阵急如惊雷的马蹄声,接着又传来了轰鸣声、飞箭破空声、击锣声,接着不远处的山头传来了温晴的声音:“贼袭,贼袭!小伯爷,有流贼来袭!小伯爷,有流贼来袭!” 贼袭?几个亲卫与史朝立已经第一时间牵着马冲了过来并给刘永锡递来了缰绳与马刀,只是刘永锡刚刚接过马刀对面就传来了惊雷轰鸣,至少十数骑轻骑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轻骑之后还跟着几十名散乱的步兵。 而且四面八方都传来了马蹄轰鸣声、火枪轰鸣声与嚷杀声,他第一时间作出了正确的判断:“这不是一般的流贼土寇,多半是官军!” 现在高杰老营与诚意伯府已经合兵一处,可战之兵几近千人,可就算双方不曾合兵,一般的土寇流贼也绝对不敢前来进犯,也只有某些胆大包天的官军才有勇气前来进犯。 而且眼前这队人马装备勉强还算齐全,虽然不算是精锐之师,甚至还有一种流里流气的气质,队伍中既有亡命之徒又有只能摇旗呐喊的乌合之众,但一看他们的气势与配备就知道应当是朝廷的经制之师,多半是某路官军打着流贼的旗号前来进犯。 而张皇后也没想到会杀出一支流贼而且来得极快,现在距离自己最多也就是百多步不由惊叫起来,而对面这路人马听到张皇后的惊叫不由都兴奋起来:“有娘们!” “兄弟们,抢娘们啊!” “兄弟们,多半是翻山鹞的娘们!” “兄弟们,翻山鹞的娘们可滋润了,咱们要好好滋润!” 张嫣这才发现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自己与刘永锡为了避开邢夫人的耳目特意沿着河岸往北走,结果距离南面的军营已经有好几百步,现在身边除了一个刘永锡之后就只有两名刘永锡的亲兵与一个还在惊叫的史朝立,可对面却冲来了几十名甚至上百名满嘴****的流贼轻骑? 这可怎么办? 就在张皇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刘永锡已经毫不犹豫地牵住了她的手说道:“上马!” 上马?张嫣好不容易反应按照刘永锡的指点踩在马蹬上,而刘永锡毫不客气地直接推着她的屁股就把她送上了马鞍,张嫣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反应刘永锡已经一踩一跳直接骑上马来:“抱紧我,咱们冲!” 张嫣这才发现自己与刘永锡都骑在一匹大白马,两个人的身子就亲热无间地贴在一起,她甚至能感受得刘永锡身上传来的热量,而刘永锡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握住寒光塞寒的马刀:“抱紧我!” 第四十七章 神助 自从信王入继大统以后,张皇后还是第一次与男人有着如此亲密的接触,刘永锡身上传来的男人味让她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抱紧了小诚意伯:“小诚意伯,本宫就托付给你了!” 这种英雄救美的场景,她入宫前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只是没想到自己现在会成为这种浪漫故事的女主角,她甚至差点觉得自己现在才十四岁! 她一面紧紧抱住小诚意伯,一面偷偷从袖里把自尽用的短刀拿了出来! 刘永锡现在她异常兴奋,他原本以为张皇后会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没想到张嫣会这么配合直接就抱紧自己,不但吐气如兰,甚至脖颈贴了过来有一种肌肤相亲的感觉,这让他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斗志,当即催动战马向南驰去:“娘娘,一切都交给我,保证万无一失!” 看到刘永锡带着张嫣一路纵马南逃,身后的****与欢呼声就更多了:“邢娘子,别跑啊!” “邢娘子,你跑不远!” “邢娘子,让大爷来好好滋润你!” “邢娘子,你往哪里跑!” 虽然他们嘴里都在胡说八道,但是基本的判断却是大致不差,这匹白马除了刘永锡还多了一个张皇后并骑,速度自然根本没办法提上去,而背后追来的轻骑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眼见越来越近,张嫣不但听到扣动心弦的马蹄声,甚至已经看到了他们眼里的凶光与淫邪,追兵距离自己最多也就是两三个马身而已,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迎风欢呼的念头。 她现在相信小诚意伯一定能创造奇迹,也相信自己就是幻想故事里的女主角! 而刘永锡也没让张皇后失望,就在流贼马队就要追上的瞬间,刘永锡突然在一颗大柳树边调转马头,绕着大柳树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回旋,接着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了一杆漆黑的长枪! 回马枪! 张嫣不由暗暗为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的小诚意伯叫好,而追上来的流贼马队完全就想到刘永锡会突然使出回马枪,在他们作出反应之前,刘永锡已经直接挑翻了追在最前面的那名流贼! 枪尖直接捅了个透心凉,刘永锡又是一声怒喝继续催马向前冲去,枪花一抖,又一名流贼连人带马就栽倒在地,只是这一回刘永锡没能收回自己的骑枪,他当即直接抛下骑枪,直接策马挥刀就冲了上去,而现在张皇后只想为刘永锡的表现高歌一声。 她现在终于明白刘永锡当初一说这方天地如此之大为什么不出去走一走,她就第一时间响应了小诚意伯的号召,原本她心底还是如此少女,那么期待这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她抱紧了刘永锡! 追上来的流贼突然没想到刘永锡居然会调转马头发动反击,仓促之间被打得落花流水,现在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怒吼着冲向了刘永锡,只是刘永锡的动作比他们还要凌厉,只见一片怒吼之中他已经手起刀落又把一名流贼斩下马去。 刘永锡虽然在另一个时空经历了无数厮杀阵,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卓越的表现,或许是身后的张皇后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自己才会让他有着这种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超凡英勇。 只是刘永锡挥出的下一刀却是被一个流贼头目强行格住,这个流贼头目虎背熊腰甚至比刘永锡高了一个头,两把马刀不但格在一起已经朝着刘永锡方向压过来,而且其余几名游贼轻骑也已经冲了过来,甚至有人朝着张皇后嚷道:“邢娘子,等收拾了你相好,保证让你乐上几天几夜!”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到正在与刘永锡拼刀的流贼头目一声惨叫,手中马刀已经掉落在地,却是张皇后看到刘永锡招架不住赶紧挥出袖里那把原本用来自尽的短刀。 这一刀直接就扎穿了流贼头目的手掌,流贼头目吃痛不由自主地向后奋力一抽甚至带走了张皇后刺出的短刀,但这样一来自然握不住马刀,而刘永锡自然不会错过张皇后这有若神助的助攻直接一挑一削把流贼头目半只手都砍下来,只是跨下坐骑这时候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突然一声啸叫直接加速就朝前面冲了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对面的流贼虽然还有十多骑,但是看到刘永锡一记回马枪之后已经连斩四骑都是胆战心惊,甚至连平时杀人不眨眼的大头目都被刘永锡一刀砍翻了,因此看到刘永锡纵马杀来都是齐齐调转马头与刘永锡擦身而过。 马队之后便是追杀过来的流贼马队。 只是这支流贼成分非常复杂,既有亡命之徒又有乌合之众,现在看到刘永锡有若天神下凡单骑直接冲破己方的马队都是头皮发麻,做出了马队完全一致的判断,原来混杂不堪的队形突然向左右分开,给刘永锡与张皇后让出了一条大路! 虽然只有刘永锡一骑杀来,而且刘永锡背后还有一个明显是拖累的娘们,但是大家都觉得连最精锐的马队都被刘永锡直接挑翻,步队怎么可能挡得住刘永锡的马蹄,所以得等马队调转马头围攻刘永锡的时候他们步队才能上去助战! 大白马的速度越来越快,瞬间就冲破步队的队形,又有一个跑得稍慢的流贼被刘永锡直接砍翻了,而马队看到也是心有余悸,齐齐问道:“翻山鹞手下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员小将?” “没事,看他跟邢夫人的亲密劲头离死不远!” “是啊,翻山鹞又小心眼又好杀人,这员小将可惜了!” 只是他们说归说,却没有任何追上去的行动,直接看着刘永锡的大白马消失在他们的目光之中,毕竟刚才己方刚才已经是马失前蹄,对面这位年轻小将一个回马枪连杀五人,就连郑哨官的一只手都被他砍下去,现在再追上去不是找死吗?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现在的刘永锡比他们还要紧张一百倍,他发现战马在疯狂提速后已经开始更疯狂的降速与悲鸣,偎在他背上的张皇后更是直接提醒他:“小诚意伯,你的受伤了!” 第四十八章 马化豹 刘永锡早就发现自己这匹马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一箭已经流了很多血,估计是刚才全力加速的时候中箭,所以才会吃痛一路狂奔。 现在这匹大白马已经快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刘永锡赶紧跳下马来伸出自己的手托住了张皇后:“娘娘,我们赶紧到山上避一避!” 张皇后发现自己跑到到了丘陵之间的山道来,本来象这种运河两岸的丘陵山地依然是寸土寸金,根本没有藏身之地,但是崇祯十五年清军屠刀之后已经是荆棘满目遍地高地,往草丛里一钻便是龙归大海。 只是与刚才上马不同,张皇后跳下马的时间刘永锡的双手差点托不住她的重量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张嫣顾不得自己弹性十足的香臀被刘永锡摸了个遍:“小锡,怎么了?” 她突然觉得“小诚意伯”这样的客套称呼不能说明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而刘永锡不由苦笑了一声:“娘娘,刚才有些脱力了!” 刚才刘永锡有如神助一骑破阵连斩五人,但是他终究只有十六岁,现在是力气都快用尽了,如果不是要把张嫣抱下马来他估计就要躺在地上,而张皇后也明白刘永锡刚才的表现已经超越极限,她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上山,把刀给我!” 虽然张嫣这次下船是换了件便装,但这所谓“便装”只是相对于平时的华服,仍然是拖地长裙,所以她接过刘永锡的马刀就顺着裙底割了一刀,直接改短了,接着又扶起刘永锡往草丛里钻:“小锡,叫我嫣姐……咱们现在是同生共死的关系,不许叫什么娘娘!” 两个人抛下大白马才刚钻进草从没多久,就听到阵阵马蹄轰鸣声越来越来,幸好南面的轰鸣声、嚷杀声此起彼伏甚至一浪高过一浪才让刘永锡与张嫣定下神来,不顾迎面而来的高草继续拼命往里钻。 只是她们很快就被迫停下了剧烈的动作,因为流贼马队已经杀过来了,而且这一回沿路杀来的马队足足有四五十骑,马队后面还有过百名装备齐全全副武装的精锐。 而这些流贼马队第一眼就看到倒在大道上的大白马,马上就有人喝道:“这马怎么来的?咱们队中应当没有这么一匹大白马,是不是那姓邢的娘们?” 一听邢夫人,整支马队就传出了浪声:“应当就是邢夫人的那匹白马!” “总镇,这场艳福可不浅!” “总镇,还是千万小心些!高杰此次东来可是号称有十万劲兵!” 被称为“总镇”的武将不由大笑起来:“别人怕他翻山鹞,我怕什么,再说了拿下这姓邢的娘们固然是我马化豹先用两天,但总要是献给我们刘大帅用一用,凡事都有总镇顶着!” 他一说“刘大帅”,刘永锡与张嫣都已经确定这支来犯敌军的身份,不是别人,就是山东总兵刘泽清的兵马,只是刘永锡实在想不清刘泽清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袭击高杰老营甚至准备打邢夫人的主意。 马化豹的部下仍然是有人表示不妥:“总镇,还是千万小心再小心,高杰那边有大帅顶着,可但是万一朝廷怪罪下来就麻烦!” 马化豹却是狂笑道:“朝廷有什么好怕,千万别把朝廷当一回事,前几天朝廷叫大帅进京勤王,大帅不愿意去所以就在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结果怎么样?唐通老老实实率兵进京勤王赏了五十两银子,咱们大帅前面胡乱报捷先拿了五十两银子,现在报伤也拿了四十两银子,所以千万别把朝廷当一回事!” 张嫣原本还觉得自己如果亮出自己的身份或许能让这些武夫改变主意,但是听到马化豹这么说就知道不必指望这些连流贼不如的官军。 而马化豹身边当即有人赞声如潮:“大人说得太对了,现在流贼都攻到京城了,谁会还把朝廷当一回事!昨天大帅就随手杀了个过路的韩御史,谁叫他跟咱们大帅有仇!” 虽然马化豹这边没说这位韩御史到底是谁,但是张嫣觉得应当就是跟刘泽清有过宿怨的兵科给事中韩如愈,只是她真没想到刘泽清不但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甚至还敢公然袭杀朝廷御史。 原本她还对于这次南渡抱有很大希望,觉得自己到了南都自然能一呼百应,但是看到刘泽清如此目无法度心底就凉了一大半,还好身边还有刘永锡这位小诚意伯一直在默默支持着自己。 两个人虽然一起藏身在草丛之中,但是中间却有一两寸的距离,但是现在张嫣在发现了刘永锡的种种好处却不由自由地搂住了刘永锡,而同样有些不安的刘永锡也是紧紧握住了张皇后的手。 他不但能感受得到张皇后的体温与吐气如兰,也能感受皇后娘娘的特别关爱,两个人肌肤贴在一起的时候有着神奇无比的力量,只是一阵马蹄声又打破了两个人的默契。 一骑飞驰而来报告了前面的战况:“总镇,赶紧过去支援,前面十分吃紧!” 马化豹不明白前面到底了什么情况:“这姓邢的娘们手底下总共就是五六百人,你们六路齐攻发动了近千人怎么都招架不住?” 他完全没料到这一仗会有诚意伯府这么一个意外变数,而这赶来报信的轻骑突然看到倒在路边悲鸣的大白马:“总镇,这就是那姓邢娘们骑的白马!” 说到他不由兴奋起来:“这娘们还有一员年轻小将带着近百骑与两百步卒突然杀出来,当时我军虽然只有二十骑与五十步卒却毅然奋勇向前将其尽数全歼,只有那姓邢的娘们与那小将一齐乘马跑过,就是这匹白马!” 马化豹一听这话就兴奋起来:“那就对了,这姓邢的娘们跑不了,大家都能乐一整晚,给我搜山!” 现在马化豹手上有四五十骑外加近百名赶过来的步兵,听到马化豹的命令就砍掉荆棘、推开高草往路边两侧搜索,刘永锡眼见追兵越来越近,贴在张皇后耳边小声说道:“嫣姐,等会我会杀出去,你到时候抓住机会赶紧往山里撤!” 只是刘永锡话已经说不下去,因为张皇后已经吻住了他。 死死地吻住他! 第四十九章 贪心 张嫣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这么疯狂而大胆的一刻。 大家都说她是贤德圣后,而她平时也是一个特别讲求内秀的女人。 客氏与魏忠贤权势最重的时候,她虽然几次劝谏过自己的丈夫但都是点到为止,只有一次天启皇帝曾经到她宫中见到她在低头读书,随口问起她在读什么书,而张皇后当即回答是在看《赵高传》,天启皇帝只能默然接受了张皇后的批评。 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外面是好评如潮,都把她说成一代圣后。 只有她自己发现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她当时确实是看史记没错,可是史记只有《倖幸列传》,却根本不存在什么《赵高传》。 她看的明明是《李斯列传》里关于赵高的部分,正想用《李斯列传》中的赵高故事来劝谏天启皇帝,但是实在太紧张说成了《赵高传》,最后夫妻之间更是只能默然以对。 但这也已经是张皇后所能最大胆的行动了! 可她现在已经是什么都不管都不顾,她就是死死地吻住了刘永锡并索取着更多的甜蜜,一滴清澈的眼泪更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她是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小男人愿意为自己去死愿意为自己牺牲一切,愿意牺牲自己为自己换取一个逃跑的机会,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什么地位、年龄的鸿沟都被她彻底抛开,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她愿意与这个小男人死在一起! 而刘永锡也被张皇后的热吻彻底融化了,虽然来搜山的贼兵越来越近,但是这一刻他死死地搂住了张皇后索取着最后的甜蜜。 在生死关头,也只有张皇后的万种风情能让他坦然面对一对,而且他还想要更多! 虽然搜山的贼兵已经近在咫尺,但是草丛里的热吻却是越来越激烈! 眼见她们准备作一对同命鸳鸯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骑快马正在以最快速度飞驰而来,马上骑士一看到马化豹就撕心裂肺地叫道:“总镇,总镇,前面顶不住了,您快点去支援,再迟兄弟们就要全陷在里面!快点啊!” 马化豹听到这个消息还抱着一线希望:“前面怎么了,应当是其中一路受挫吧?” 高杰统带的兵马虽然几乎都是招安巨寇,却是天下间最坚韧敢战的秦兵,战力比刘泽清手下这些亡命之徒与乌合之众的组合高出不少。 因此刘泽清料敌从宽,特意派自己手下的第一员战将马化豹来解决高杰老营,而马化豹也觉得翻山鹞不是善类,虽然只是偷袭老营但却是用足了本钱。 根据马化豹得到的情报,邢夫人与老营总共只有四五百名战兵,却必须保护几乎同样数量的眷属,所以马化豹派出了近千名将士分六路偷袭老营,自己再带中军在后面接应,原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局面,但是谁也没想到却陷入意外的苦战之中。 而赶来请援的骑兵更是大声说道:“是六路官兵都同时受挫,其中陈把总与赵把总两路已经跨下来,总镇,实在这姓邢的娘们太狠毒,我军正在激战的时候她带两百骑突然杀出,陈把总措手不及就被她一刀斩于马下了!” 说到这他都快哭出来:“总镇,高杰老营绝对不止四五百人,至少有上千名贼兵,他们甚至还有一支二十多条战船的水师,兄弟们在岸上一时无备吃了大亏了,您快点去支援吧,晚了就只能收尸!” 刚才来报信的马脸军官听到这话登时急了:“胡说,刚才明明是邢夫人带着两百骑杀出被我们尽数歼灭,我们刚刚追到这里准备搜山把这娘们逮出来!” 这马上骑士就更急了:“总镇,您别听他胡说八道,邢夫人亲领两百骑杀出我军措不及防吃了大亏,陈把总、陈哨官、丁哨官、林哨官都折在这娘们手下,这是小人亲眼所见,您快点赶去增援,若是迟了,前面几百兄弟恐怕全陷在里面,一个跑不出来……” 马化豹完全被弄迷糊了,现在怎么跑出两个邢夫人,但竖起耳朵一听他就觉得不对,毕竟前面虽然厮杀声、枪炮声、惨叫声,但看形势是战线越来越近,在马上仔细一看,又发现有不少步卒已经败下阵来,他朝着马脸军官训道:“你们遇到是底不是邢夫人?到底有多少骑?给我说实话,就凭你们这三脚猫功夫总共十来骑也想尽歼翻山鹞两百马队?再想糊弄本镇,老子现在剁了你!” 这马脸军官也终于慌了:“应当就是邢夫人,反正就一挺俏娘们,身边还有一白马小将与十几名步卒!” 马化豹毫不客气地追问道:“到底几骑?给我说清楚,不然老子把你剁碎了!” 马脸军官这下子终于说实话:“就一骑!白马小将带着一俏娘们,兄弟们根本追不上!” 马化豹这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上马,上马,别搜了,赶紧过去把前面的兄弟捞出来,快点跟上!跟我们把前面的兄弟都捞回来!” 一个白马小将与俏娘们根本无关大局,但是前面邢夫人统带的两百骑兵就要了他的小命,他对于自己部下的战力了如指掌,自己若是去得迟了,恐怕六路奇袭的近千将士就真要全部陷在里面了。 报信的马脸军官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至少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却没想到马化豹随手一剑就砍下了他脑袋:“延误军机就是这个下场,赶紧随我去把前面的兄弟捞出来,谁敢再延误军机,就是这个下场!” 他现在已经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那就是既然邢夫人带着两百马队突然杀出,那么高杰老营的兵力绝对不止四五百人,说不定比六路奇袭的兵力加起来还要多,这就要了马化豹的老命。 高杰的秦兵战斗力本来就胜过刘泽清部不止一筹,现在对方的兵力又处于下风,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他现在只能是能捞出多少兄弟就捞出多少兄弟。 而张嫣与刘永锡的热吻仍在继续,虽然搜山的敌兵离他们最近的时候已经只有两三丈远,但是她们先是始终偎在一起交换着无上幸福的感觉。 马化豹的人马已经走远了,这方天地又只有他们,张皇后又一次主动索吻,但是她发现刘永锡的动作突然变得粗暴起来,眼神也变得贪心起来,这个小男人似乎想要她的全部! 她并没有拒绝。 因为她也很贪心。 第五十章 万事不求人 “杀啊!” “杀啊!” “杀啊!” 一阵铁蹄轰鸣之后,马化豹派来奇袭的一路官兵现在是鬼哭狼嚎一路狂奔,只恨自己没多长两条腿根本跑不过高杰军最精锐的马队。 而邢夫人则是毫不留情地带着马队发动一次又一次直接洞穿队形的突击,几个回合之后已经是尸横遍野,许多绝望的步卒干脆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马化豹原本寄以厚望的这路奇兵现在已经是彻底土崩瓦解,甚至到了只需要几名步卒就能给他们毁灭性打击的地步。 而马队之后邢胜平的步队也是毫不留情地跟在马队之后发起攻势,马队的冲击已经给这路官兵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所以邢胜平步队的攻势自然是势如反掌,更不要说还有赵志杰的步队在配合他们的行动。 两支步队一口气砍了十几级首级俘虏了四十多人却没有多少损失,因此邢胜平的部下意气飞扬地朝着邢夫人嚷道:“邢太太,这可是您亲自冲垮的第三路贼兵,真了不起!” 邢夫人则是策马向北驰去:“咱们再冲个三五个回合,争取把刘泽清的这六路奇兵都给冲垮的!” 虽然对刘泽清发动的突袭早有预期,但对于邢夫人来说,她实在想不明白刘泽清会这么不明智敢会选择现在这个时机发动攻势,毕竟之前她手下只有高杰老营一路兵马,可是现在她与诚意伯府合兵一处,光是陆上战兵就有几近千人,加上水师船队与老弱眷属优势就更大了。 虽然说诚意伯府的战力不如高杰军,但是小诚意伯领兵还真是颇有章法。 她原本以为马化豹会率先从刘永锡这边突破,所以亲自率领马队赶过来增援,结果发现诚意伯府这边不但器械精良,而且守备颇有章法,虽然有点招架不住的架势但仍在坚守,给自己的马队创造了最好的战机。 邢夫人自己不会错过机会,趁着诚意伯府与马化豹部相持的机会,她直接率马队突然杀出直接就把马化豹的一路人马击穿,接着邢胜平的步队趁机上来扫荡,直接就给马化豹的一路奇兵以毁灭性打击,接着她与邢胜平又反复重复着同样的战绩。 马化豹总共派来了六路奇袭的奇兵,而现在其中三支已经遭受歼灭或是歼灭性的打击,看到这一幕她是真不知道是谁给了刘泽清挑战自己与高杰军的勇气。 高杰军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劲旅,虽然刘泽清这个山东总兵手下也有一两万兵马,但在她眼中全是虾兵蟹将,根本不堪一击,哪怕没有诚意伯府的支持她也照样能用这几百精兵击破马化豹。 邢夫人想到这一点又是骄傲又是**。 高杰与她脱离李自成投奔贺人龙的时候只有区区五十名家丁,而现在十年经营十年积聚下来这支百战劲旅已经有劲兵三万骡马九千,是天下间最强的精兵劲旅! 谁也夺不走她与高杰苦心经营起来的这份基业,哪怕是李自成这个薄情人也不行! 这也是她与高杰毅然转进数千里的最大原因,只要手上有这支精兵劲旅在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就连那位小诚意伯都用尽一切手段来讨好自己。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那位小诚意伯只是表面轻薄自己占自己全家,可实际还是想尽办法讨好自己,而他真正惦记的不是她这位大美人,而是她与高杰统领的这支精兵劲旅。 但是这位小伯爷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真以为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把自己拉拢过去,她与高杰是准备用这支兵马作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怎么轻易就为人所用。 小诚意伯在这件事完全打错了算盘,自己有顶天立地的丈夫在,天塌下来都有男人顶着,万事何必求人! 只是邢夫人一想到这就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他朝着赵志杰大声问道:“你们小诚意伯去哪去?” 小诚意伯去哪里了?赵志杰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回答,好一会他才说道:“我们小伯爷应当是跟马队在一起。” 但邢夫人一眼就看破赵志杰话里的玄机:“你们诚意伯府的马队在哪里?” 赵志杰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现在大家只见到小伯爷与张皇后一起乘马突破贼兵堵截向北突围,但是他们俩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没人能够回答,李怀庆正带着马队赶过去找人但暂时没有结果。 正当赵志杰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前面的游骑已经赶回来飞报:“太太,马化豹来了!” 不多时邢夫人已经看到“山东总兵刘泽清”、“副总兵马化豹”的旗号,不由冷笑道:“这等阿猫阿狗也敢班门弄斧,赵志杰,敢不敢跟我把这两面破旗夺过来!” 邢胜平不但是她族弟,也是高杰营中有名的战将,调度自然不成问题,现在的关键在于赵志杰他手下的这支步队,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小诚意伯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没有小诚意的命令赵志杰未必能听自己调度。 赵志杰觉得邢夫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毕竟他手上这支人马不但是他自家的本钱而且没有小诚意伯的命令,万一折损太多不好交代,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赵将军,你去帮邢夫人把这两面破旗夺回来!” 这是太康侯张国纪的声音,赵志杰没想到太康侯什么时候带着家丁也赶了过来,不由脱口而出:“侯爷,你还是先退到后面吧,这里有小人镇守!” 太康侯张国纪虽然没有大将之材不懂怎么调兵遣将,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从来不含糊,他毫不犹豫地:“我和这些家丁现在都听你调度,只要能把这两面破旗夺回来!” 太康侯都这么表态,赵志杰自然是毫无犹豫地说道:“侯爷,你在后面负责督战,我带兄弟们冲上去帮你们把这两面破旗夺过来!” 而马化豹现在已经是快气吐血了,他没想到前线败得这么惨,六路人马已经败下三路,其余三路也是在苦苦支撑残局。 只是他更没想到自己刚刚赶到战场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容退下来的残兵败将,邢夫人已经趁着他立足未稳发动全面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