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掌教 项山,显济观。 周晋站在奎楼之上,目无焦距,看着杨花飘散。 “师兄,师兄……”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伴随着拾级而上的脚步声。 周晋回过神来,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三年了,他穿越而来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周晋与未婚妻在一个新开发的景区内爬山,误入一团迷雾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和一名少女落在一条河流之中。 他下意识地将少女当成了未婚妻,他拖着少女拼命挣扎,最终得以爬上岸,双双得救。 他刚爬上岸有点惊恐,但随后就发现自己穿越了。 因为他不会走路了。行走起来东倒西歪,奋力一跃即有八九米远,用力一跳有数人高。 周晋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估计是引力和地球不同。他光学习走路就学了七八天。 周晋和少女二人,在茫茫林海中艰难求生大概月余,终于被上山采药的显济观观主许清洲救了下来。 说来奇怪,周晋的脑海中多了一个类似智能手环的界面,上面显示着: 烟雨江南行(未激活)。进度条约100%。 进度条没有标注具体数字,只能看到大概进度。 后来许清洲不仅收了周晋做为弟子,还将显济观的真传功法《无定玄功》传给了周晋,并交待说:“此功法与你甚为契合,以后彰显我派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在确认周晋掌握了修炼法门之后,叫来了小师弟庄严,将门派掌门之位和一枚法戒传给了周晋,叫二人好生看家,自己有要事处置。 许清洲并没有说明去处,只是称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即会归来,却没不想一去三年,音信全无。 在这个类似中国古代的世界里,周晋虽然谈不上小心翼翼,但也算是认真生活。 因为从他多方面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世界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唯有努力修炼力求自保。 而且,他是一派掌教。 即使,整个显济观只有他和小师弟两个人。 “师兄。” 小师弟庄严一丝不苟地施礼。 小师弟现年十四岁,一脸稚气施礼却异常认真。 “师弟,何事?” 周晋回礼,他知道该下楼了。 然后二人一前一后下楼,庄严看着周晋的背影回话。 “师兄,展家的二公子方才让管家过来说,晚上他就过来守着,一定要烧上这头柱香,为他家老太爷祈福。” “嗯。” “然后,他又旁敲侧击地跟我说要送十个下人过来,供我们驱使。我拒绝了。” “做得好。” “锦瑟姐姐刚才送来了修补好的衣服,她的意思是明天她也要过来帮忙。我同意了。” 周晋停下脚步,师弟口中的锦瑟姐姐就是周晋穿越过来从河流中救下的少女。 起初他以为是和他一起穿越过来的未婚妻章华年,但并不是。 虽然周晋穿越过来,身体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但他还是他。 但这个少女虽然长得明眸善睐与周晋的未婚妻有七八分相像,却不是她。 而且,少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无法正常开口说话。 师父许清洲诊断说是受了惊吓,患了失语症。未来能不能痊愈,全看造化。 一问姓名来历,少女皆摇头不知。 周晋为其取名叫锦瑟。 因为显济观的门派规定限制,不能收容锦瑟,后来许清洲将其安顿在山下的项城药铺中。 此药铺为显济观和展家共同所有。药铺的药师展伯年逾七旬,却精神矍铄。对聪慧的锦瑟异常喜欢,视若亲生。 而锦瑟学习能力确实很强,短短时间内就成了展伯的左膀右臂。 锦瑟除了在药铺帮忙,还会不定时到山上收取师兄弟二人的破旧衣物,修补好了再送回来,不时还会顺便带些吃食。 穿越过来的终究是我一人啊。不过,幸亏只有我一个人。毕竟世道艰难。周晋如是想着。 “嗯,她过来也好,反正明日是一年一度的节场,药铺可能会休铺。”周晋说道。 节场按周晋看来就是前世的庙会。 显济观已经有些破败,总共两进。 一条山道,从山下通至显济观所在项山的山峪,一直延伸至观前。 迎门的为山门奎楼,“显济观”的牌匾据说挂在山门已逾千年。 接着是大殿,供的是项山山神,后面则是后殿、藏经殿与厢房等。 虽然显济观有些破败,但历史久远,据师父许清洲说,鼎盛时期,弟子数千,周围数个山峰都是修玄的道场。 周晋觉得有些夸大,周围的一些山峰确实有些残垣断壁,却只是坍塌的草屋数间。 不过显济观这一年一度的节场(庙会),也是项城人每年最大的盛会。 这一天基本上万人空巷,不论老少皆会过来拜山神,降灾祈福。 二人径直来到厢房,已经到了晚饭的饭点。 周晋看着桌子上的烙饼哑然失笑。 “师……师兄,这是锦瑟姐姐硬塞给我的。”庄严连忙解释道。 锦瑟知道庄严最喜欢她做的烙饼,每次过来都会做一些带过来。 主要是里面加了一种叫做白甘草的甘甜植物。吃起来会有些甜味。 果然,小孩子无法拒绝甜品的。 “没事,吃吧。”周晋笑着说道,“我也喜欢吃。” “师兄,你不是更喜欢吃咸……”庄严一边净手一边说道,随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其实锦瑟姐姐真的很不错,尤其是对师兄……” “赶紧吃饭。”周晋立马假装变脸。 “好的,师兄。”庄严立马收起笑脸,然后起了一个手印,高声诵读起来: “十方供养,来之不易,无功享受,惟恐罪过。” 连诵三遍,然后朝着中堂上挂的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吃饭最大”行礼。 吃饭最大! 没错,这便是显济观创派祖师的手迹。 礼毕二人才开始吃饭。 周晋和庄严吃饭最大的差别就是,周晋吃起来风卷残云,而庄严却是细嚼慢咽。 就连吃饭前的礼节周晋也是能省则省,庄严却是一丝不苟。 师父许清洲对于这些礼节也是能省则省,曰贵乎于心。却也称道庄严谨守礼度。 按理说,这掌门之位应该传给师弟庄严才对。 晚上的时间为自由修炼,周晋和庄严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晋再次沉入了自己的脑海,上面显示着自己学习的几门功法和进度条,还有步数:1308步。 无定玄功,三年了,进度条约10%。这是自己主修的功法。 修炼之初还有增长,一个月之后约10%,之后毫无寸进。 追风一念。进度约50%。自己主修的一种步法。 烟雨江南行(未激活)。进度约100%。无法施展。 此功法并非许清洲所传授,是周晋穿越而来自带的功法。周晋亦不知是什么类型的功法,莫非也是步法?暂且不提。 显济五圣诀。看进度条快满了,约98%。 显济五圣诀,是一种配合手印修炼的法诀。许清洲将法诀传授给周晋让其日日修炼,只说此诀若无意外,三年到五年有成。 按照进度来看,等到进度百分之百时,恰好三年时光。 周晋看着进度只有百分之十的无定玄功久久无语,但还是依然开始修炼起来。这不仅仅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期待。 002 显圣 明月高悬,夜里还是有些许凉意。 尚未到子夜时分,周晋将无定玄功运行了两个小周天,感觉体内真气充盈澎湃,无法增进,便不再修炼。 师弟庄严有些迷糊地敲门,说是展二公子到了。 周晋来到正殿,只见约莫有二三十人在忙碌着布置,为首一个穿着白色蓝边,青色里衣的青年在指挥。 这便是展家二公子展无忧了。 身高和周晋差不多,鼻梁高挺,肤色略黑,但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掌教,无忧叨扰了。”展无忧施了一礼。 “不用见外,唤我渊霄即可。”周晋回了一个玄家之礼。 是的,周晋道号:渊霄。庄严道号:渊海。 “怎可如此。”展无忧摆了摆手,郑重说道,“此次我擅自抢烧头香,已是有违礼度,我娘让我万万再不可失了礼数。” 周晋点头称是。 庄严更迷糊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两人不是素来交好么,怎么突然生分起来了? 其实这抢头香历来让人趋之若鹜,尤其每年最盛大的节场头香。 只不过为了防止有伤民风,显济观与项城的富贵,都已达成了共识。 祈福只关心诚,无关先后。 展家做为项城的执牛耳者,更是严禁族中子弟再做出抢头香的行为。 展无忧虽然醉心武学,却不是少智之人,此次冒天下之大不韪抢烧头香,从他刻意透露的信息来看,也是得到了展夫人的授意。 看来展老太爷的病情有些恶化啊。 展家,山雨欲来。 咦,突然周晋惊奇起来,他发现,展无忧竟然即将突破凡境六层巅峰,马上凡境七层修为了。 要知道,修炼之途困难重重。 年前展无忧才凡境六层,这才短短三月不到,即将再升一层。 以他年仅十六岁的年纪,已是前途无量。 此间修炼境界,周晋目前得知,一曰凡境,共九层;进而元境,得修元境方可成为真正的修士。 再者为真境,真境修士已经被世人称为真人。 按师父许清洲所言,修炼之途从无捷径,每一层的精进都难能可贵。 凡境的修炼是为了成为真正的修士打下基石,以真气冲刷玄宫,进而冲破天堑成就元境,纳天地玄气于体内,运行大周天,方可成为修士。 展老太爷虽然缠绵病榻,展无忧的大哥展大少展洛千以文著称,这看来展二少展无忧就是展家真传的继承者了。 展家老爷展希城虽经商半生维系整个展家,与师父交谈时也说自己俗务缠身,无心修炼。相信看到展无忧修炼如此精进想必也是喜上眉梢。 这节场是祈福降灾的盛会,每年都是由项城的展、吉、白三大家族轮流承办。今年则是由展家负责。 三大家族一般负责观里、观外的布置,在项城府衙人手不够之时也会出些人手维护节场安宁。 此传统已经由来已久,各方都心照不宣。 毕竟此为项城的盛事,也代表着项城的体面,谁也不想搞砸。 一夜无话。 第二天,晨光熹微,周晋与师弟早早站在正殿之前。 周晋的穿着在他看来,极为繁琐。 身上除紫色天衣外,另着玄冠、大带、笏板、靴、袜等。光穿着就费时约一个小时。 这已经是简化之后的祈福穿着了。 师弟庄严肃然垂立,凛然不可侵犯。 周晋说道:“师弟,尚未开始,你可以放松一下。” “师兄,不打紧的。” 庄严又重新挺了挺腰杆。 周晋不再多说。 “掌教,时辰已至,山门开否?”展家的管家提醒道,随后又压低说道,“县衙的吴县令也在山门前,现在山门前进香的人已经排了数里之长了。” 吴县令?他不是只有在正式祈福环节才会参与的么,怎么这才刚开始进香就来了。难道是为了示好展家? 多思无益。周晋抬手喊道:“天佑项城,紫气东来。山门开——” 以周晋当前的修为,此声中气十足。 但管家还是小跑至山门前,大声再喊: “紫气东来,山门大开——” 随着开门声,只见吴县令带着师爷,几名皂隶,面带微笑地走在最前面。 吴县令五十几许,三缕长须,面皮白净,总是面带微笑,步履稳重。 而身旁的师爷黑瘦面皮,一脸谄笑,更衬托得吴县令的气度。 吴县令步履不急不躁,身后人潮却有些急躁,总是想超过前面的皂隶。 吴县令抬手阻止企图阻挡人潮的皂隶。 立即有几人超了过去,眼看就要来到坛前进香。 但此时,展无忧却不知从何处出现,直接出现在了正殿门外。 周晋差点以手扶额,大哥,你就不能做做样子?好歹从大门口开始进来啊。 不过现场竟无一人有异议,都见怪不怪了么。 展无忧如愿以偿抢得头香,非常恭敬地焚香祈福。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焚香的人越来越多,周晋一直打开着功法面板,看着显济五圣诀的进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达到了100%。 当整个进度条开始闪烁时,周晋突然感觉周身玄宫大开,法诀自动运转,开始疯狂吸收天地玄气。 人身本九大玄宫,开启的玄宫越多资质越高。 周晋平时修炼仅仅开启了四个玄宫,但这次四大玄宫,不,他甚至感觉全身九个玄宫都在疯狂运转。 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涌上周晋的心头,他的紫色天衣无风自动,身后渐渐凝结出一个光团,光团渐渐显现出影像。 大殿中的众人,包括展无忧从开始的震惊到狂喜,到更加虔诚,有的人更是大喊“山神显圣!山神显圣啦!” 周晋身后的光团逐渐扩大到数米高,几乎与大殿中供的神像一般大小。 影像也开始清晰,身穿玄袍,手拿宝剑,人身龙头,不怒自威。 龙头嘴唇翕动,表情与正在闭目诵经的周晋一般无二。 周晋只感觉自己拔地而起,临空而立,俯看大殿,甚至感觉整个项山自己都一瞬即至。 此时对着自己膜拜的人都与自己有了莫名的关联,周晋甚至能听到众人的喃喃自语。 庄严看着师兄身后显圣,惊得下巴半天合不上。然后像其他人一样,跪了下来。 旁边的吴县令很快镇静下来,低声对师爷吩咐了一句。师爷小跑过去与管家商讨了一下。 周晋从修炼中醒悟过来,他的第一个反应:流啤啊,哥们我成了功夫熊猫啦。 又看到小师弟也和其他人一起跪着,开口说道:“师弟,快快起身。” 一张嘴,声如洪钟,连同身后的人身龙头影像一同发声。 “师兄,收了神通吧。”庄严说道。 周晋一脸古怪,然后收起法诀。身后的圣像随即消失。 接下来便是各种祈福的环节,展家的老管家充当司仪。 祈福阶段则比较繁琐隆重,不仅展、吉、白三家出席,项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包括县衙都会差人到场。 不过却没有见到展家老爷展希城及展洛千的身影,倒是展无忧一脸得意穿梭于人群之中。 周晋字正腔圆地读了两篇祈文,现场的氛围更为热烈。 过了一个时辰整个祈福才宣告结束,周晋看着吴县令、师爷和展无忧等众人,聊得热切,吴县令一边称赞其孝心有嘉,一边又与其他家族之人聊得有来有往。 003 风起 展家管家偷偷汇报说吴县令方才差师爷过来说项,吴县令想等下在祈福宴上就山神显圣之事宣讲一番,问周晋能否同意。 周晋不置可否。 展无忧却有些激动:“嘿嘿,他是想把山神显圣作为自己治下的功绩上报啊。” “二公子说得是,明年他任期即满,这次是想转投……”管家只说了一半。 周晋却了然于心。 近期吴县令的靠山沛郡梅家乱象四生,土崩瓦解已显迹象,吴县令平时虽然看起来四平八稳,其实心急如焚。 此次亲自下场,由此可见一斑。 就在众人准备移步去用膳之时,一个衙役匆匆忙忙地地跑了进来,冲着吴县令喊道: “老爷!老爷!大事……大事不好了!” 吴县令皱了皱眉头,对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当即心领神会,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到众位大人在此么?冲撞了大人,你罪过不小!” 衙役看了一眼众人,咽了一下口水,连忙施礼:“小的鲁莽,冲撞了诸位老爷。” 众人冷眼旁观,只有庄严回了一礼说了句无妨。 周晋并没有回礼,因为他看到了衙役靴子上的血迹。 看来是出了命案。 那衙役跑到吴县令跟前低声言语了几句,师爷听后大惊失色,吴县令的脸色则变得苍白起来。 吴县令又问了几句,突然惊呼:“杀才!误我!” 没等众人反应,吴县令则一拱手,正色道:“诸位,涣然镇出了命案,我得前去处置。有闲再聚。” 众人看吴县令严肃的面容,压下好奇。 等吴县令走后,展家的一个家丁进来对着展无忧耳语了几句,展无忧变得无比严肃,低声说道:“确实出了大事,而且是非比寻常的大事。” “涣然镇有邪魔作祟,小何家村二百多口人,只有一个活口……” 话音刚落,管家与师弟庄严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邪魔么…… 周晋感觉,平静的三年,结束了。 “而且,听说令吴县令气急败坏的是,县尉赵亿隆和他那个便宜小舅子白聆风,在凌晨就得到消息,却第一时间就上达了沛郡彭城的镇邪司。”展无忧继续说道。 “据说这次是由镇邪司新贵薄凉亲自带队督办此事,已经快到城外了。这次吴县令恐怕要向周掌教求救了。” “是的,吴县令若想快速破此邪魔血案,肯定要让师兄出手了!”师弟庄严恍然大悟道。 周晋看着展无忧、庄严期待的眼神有些恍惚:是我安逸太久了么? 可是自己并没有对阵邪魔的经验,他们对我的信心哪来的? 对了,是山神显圣。自己可是山神的代言人。 周晋无言地点了点头。 随后的环节乏善可陈,倒是在造饭房看到和厨娘一起忙碌得双颊红通通的锦瑟,周晋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说些什么。 就在周晋准备前往观外看一看庙会时,师爷匆匆赶到,一脸焦急地奉上一纸求援信。 周晋打开后,发现字迹有些潦草: 涣然血案,凡人束手。伏乞援手,文升百拜! 下方是吴县令的私印。文升是吴县令的字。 “掌教,此次涣然血案,异常棘手。邪魔隐匿林中,县衙捕快损失惨重,已经重伤五人,阵亡三人,另有两人失踪,其中包括吕猛捕头。”师爷语速很快,又接着说道: “老爷在路上了解情况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了涣然镇。命我赶紧过来求援。掌教,您看?” 师爷一脸期待,若周晋拒绝,那只能等镇邪司前来处理,届时将非常被动。 周晋轻轻点了点头:“我辈修士,职责所在。” 师爷大喜,这周掌教虽年纪轻轻但显圣之时威风凛凛,想必此次事有转机。 “掌教,马车已在观外等候。事不宜迟,咱们上路吧。涣然镇离此约三十里,但道路曲折,想必需要大半个时辰。”师爷马上说道。 周晋也是说走就走的果断之人,当即换了常服带上一把佩剑,让庄严看家。 但庄严明显不想看家,看着他近乎乞求的眼神。周晋最终答应让他同行。 周晋临走拜托展无忧帮忙看着道观前殿,后殿直接落锁也不虞外人进入。再说也没啥好防的。 大约一个时辰,周晋一行已快到目的地涣然镇。 本来阳光明媚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遮天蔽日。 这邪魔已经强大到可以影响天气了么? 一丝忧虑涌上周晋的心头。 小何家村位于两座丘陵之间,一条小河从村边流过。 马车才到村外,一股血腥味已经萦绕鼻边。 离村子几百米之外围着一群村民被衙役看着不得更进一步,皆三三两两指指点点。甚至依稀可以听到“邪魔”、“妖妇”、“太惨了”的说话声。 师爷将众人引进一处三进宅子,何宅。 吴县令身边寸步不离跟着一个身材挺拔的捕快,不过吴县令一脸忧思,略显疲惫。 看来情况确实不妙。 两人互施一礼,吴县令表达了谢意,立即吩咐人看茶,然后说道:“道长,当前形势严峻,我也不与掌教闲叙,让展捕快详细为道长分说。”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展家的三少爷,展行歌。” “‘长行歌’的‘行歌’。”展行歌特意补充说明了一下。 周晋只知道展家只有两个少爷,很明显眼前这个皮肤白皙,有些身材修长的捕快是展家的千金。 展无忧的妹妹竟然是个捕快,有意思啊。为何从未听他提过起。 “周掌教,此次小何家村血案死亡二百零七人,全是本地村民,共三十五户人家。血案是被河流下游的大何家村民发现的,有个稳婆半夜打水,一盆水打到屋里,在灯光下发现河水被血染红才报了官。” “衙门的赵大人已经直接飞书上报了彭城镇邪司,相信很快就会有援军。” 展行歌说完这话还偷偷看了一眼吴县令,吴县令果然咬着牙,不过还是示意展行歌继续。 “案发现场在后面的何氏宗祠,死者被邪魔摆成邪魔阵法。当然一点只是我们的猜测,至于是什么邪魔阵法还得掌教鉴定。”展勇思皱了皱眉头。 “嗯,那邪魔是什么样子看到了么?”周晋问道。 “那邪魔大概一丈高,浑身是血,人身兽头,力大无穷。我们赶到时邪魔在,在……啃食尸体,吕捕头当机立断,让我们持火把、盾刀与之搏斗。邪魔被吕捕头一刀砍中脖颈,已经奄奄一息。当我们以为它已无反抗之力,我们一位叫福生的兄弟上前查看,它突然,突然暴起扑咬,福生躲闪不及,被邪魔扑倒在地。我们当时都乱了阵脚,吕捕头当时想也没想,直接冲了上去救下了福生,但他自己却……却被邪魔掳走。” 展行歌说到这已经眼泛泪花。 没有补刀就敢冒然上前啊。周晋有些无语。 004 邪阵 “掳走了?” “是的,他将吕捕头掳走后逃至祠堂后面的密林中,我们进去后,发现里面迷雾四起,纵然点起火把也漆黑如夜,我们折了好几个兄弟都没能救下捕头。” “请求掌教一定要救下我师兄啊!”展行歌恳求道。 原来他们是一个师门的啊。 “嗯,带我去祠堂看看。”周晋说道。 几人到了何氏宗祠门外,一股浓郁到让人无法呼吸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宗祠只有一个院落,但建得却高门大屋。 打开门后的场景令人头皮发麻,只见大大小小的尸首惨不忍睹,皆身首异处,表情狰狞。 有些尸体支离破碎,明显有被某种类似野兽噬咬的痕迹。 院中血流成河,血多到从院落的排水口流到了外面。 此时干涸的地方地方已成褐色,很多血液太多凝结成了块,一脚踩上去甚至还是有一种粘稠感。 庄严被吓得直接后退一步,差点绊倒。 周晋也有些喉头滚动,差点被恶心到。 只能默念,这是游戏,这是游戏。 但此情此景加上弥漫的血腥味,尤其是这些尸首中有不少的妇孺,让人异常愤怒。 “这些个邪魔,当真该挫骨扬灰。”庄严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过庄严很快稳定住了心神,这一点倒是让周晋刮目相看。 二人不得不上前观察,周晋走到尸体的最中央,突然汗毛乍起。 师弟庄严将挡住视线的尸体移开,看到一副血肉模糊的人皮。 一个下半身被掩埋在土中的人,只留下人皮。 人皮在天灵盖有个大洞,四周的血液呈喷射状。 庄严一边观察一边说:“这些村民不是被泄愤杀死的,也不是为了吞食。而且为了这个邪阵。” “什么邪阵呢?”师爷捂着鼻子问道。 庄严看向周晋,周晋点了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一种生成恶鬼的阵法。”庄严从怀中掏出一个短剑在空中划了几笔,剑尖以真气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图案,显现在空中。 “此阵唤‘尚荒奉聻阵’,阵眼需要一名开了玄宫且已经入魔的修士,将入魔修士固定于阵眼使其不得动弹,然后,然后按照阵眼的修为高低,以相应数目的生灵血肉为阵基,启动邪阵。” …… 此时宗祠对面的山坡上。 四名骑士,立于不远处的山坡上,皆身着玄衣玄盔,跨下的骏马不时打着响鼻。 为首一人,骑着一匹浑身乌黑的骏马,马背上一支铁臂弓,腰上一把长剑,长得面色微白,广额剑眉。 有三人急匆匆跑了上来,急忙参拜。 “小人项城县尉赵亿隆(捕快白聆风、孙二),参见薄将军。” 薄凉点了点头,却说道:“见镇邪司不用参拜,也不用称我为将军,某现在只是一介伍长。某身后的三个兄弟,军阶可都比某大。” 说完视线不在赵亿隆身上停留,却看向旁边的捕快,又问道:“你便是白家的白聆风是么?听说你也算是年少成名,年方十七时就已经入了凡境五层,却为何不去军中效力,在此地蹉跎年月?” 白聆风虽低着头,但明显非欣喜,回道:“我一直有志于驰骋沙场,奈何家姐一直不允。此次事了,必定前往彭城!” 薄凉摆了摆手:“闲话少叙。苍蝇,说说看。” “大佬。”一个五短身材的骑士抱拳而出。 “从目前得到的上传情报来看,此为一种邪阵,一旦启动,在两个时辰之内,处于阵眼的入魔修士,即会承受痛苦不堪的八十余种酷刑。逃脱不得也求死不得。在巨痛之下,会直接脱皮而出。因怨念而成为鬼。” “鬼?我老关,在西峡关没有杀一千也有八百了吧,这不很简……” 另一个如塔山般高大的骑士关和顺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看到薄凉的头偏了一下,立即住了口,示意苍蝇继续说下去。 “鬼并不可怕。其实最令鬼的怕是,聻。通俗地讲,人枉死而为怨鬼,怨鬼枉死而为聻。凡人畏鬼,如鬼畏聻。”苍蝇看到众人皆脸色一沉,继续陈述。 “此邪阵生成的怨鬼,面临着同一种局面,逃脱不得。哪怕是魂飞魄散亦不得。怨鬼在接下来的两到三个时辰中,会承受炼魂般的两百多种酷刑,然后在酷刑中死去,化为聻。此种聻,在邪阵的助长下,化为尸鬼最为凶恶,但好消息是,它离生成之时尚不足一个时辰,可说是除掉它的最佳时机。” “这种邪魔可有什么弱点?”一个女性骑士问道。 “暂时没有。只得直接斩杀。”苍蝇说道。 “我们要不要将情况跟那位小掌教说一下,免得他吃了大亏。”女性骑士说道。 “怎么了子童?看他长得俊俏,你就看上他了?”苍蝇调笑道。 “谁看上他了?我没有,别瞎说。”周子童连忙否认三连。 虽然脸颊被头盔挡住了看不到表情,却在无人注意她的时候深呼了一口气。 “不用的。这位小掌教所在的显济观传承上千年未绝,这方面肯定懂得比我这种半路出家的多。”苍蝇解释道,“现在问题是,是看看这位小掌教的手段,还是我们直接出手将这个邪魔就地灭杀?” “我们掠阵。”薄凉一锤定音,又说道:“老关,你着手寻找魔源,我们要找到使阵眼修士入魔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个入魔修士的详细资料尽快给我。” “遵命!”老关称是,然后对着赵亿隆说道:“这两件事还得劳烦县尉大人和县衙捕快。” 赵亿隆三人连称不敢。 “何蔡氏现在何处?”薄凉问道。 “回将军,何蔡氏现关押在县衙大牢,等待提审。不过……现在她已经疯疯癫癫了。”赵亿隆连忙回道。 “这些都是她做的?一个农妇?”苍蝇诧异道。 “据白捕快查看,这何蔡氏是一个有修为的人,修为境界为凡境一层。”赵亿隆答道。 “修炼之途何其艰难?!凡人妄自修炼,非死即入魔。”苍蝇沉吟片刻,又说道,“蔡氏?我想起来了,五年前淮州蔡氏一案,蔡家有一长女,后被大理寺改判,流放至此地。现在看来,大理寺全是饭桶!” “此事再与大理寺分说。当前要紧之事是找出魔源,灭杀邪魔。老关,速去查找魔源。苍蝇、子童,随我前去灭杀邪魔。”薄凉拿起宝剑说道。 “遵命!”三人抱拳应是。 …… 宗祠中。 “师兄,你真要一人前去灭鬼么?”庄严紧张地问道。 “没错,你好生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周晋回答道。 “我同你一起去!我左右不过十多个帮闲,若能救出师兄,我或还能出一份力。”展行歌说道。 周晋顿时对这个展无忧的妹妹有了改观,不过十多个帮闲???那她平时岂不是什么事都不用做? 帮闲周晋是知道的,一般都是帮捕快维护治安,当然也有为虎作伥帮着作恶的。 不过一般一个捕快都是只有两到三个帮闲,甚至没有。因为养人成本挺高,像展行歌这种有十多个帮闲的,还真不多见。 周晋并不答应,她要是有个好歹,展无忧那里可不好交待。 但展行歌是铁了心要一同前看,还以自己凡境三层的修为可以自保为由。 周晋看她坚定的意愿,想了想答应了,并约定道:“你必须呆在我身边五步以内,否则我不会答应。其他人就算了。” 这是把跃跃欲试的庄严直接拒绝掉。 005 鬼现 周晋和展行歌两人来到山下的树林前,只见树木高大。 树林上方乌云压顶,仿佛站在山顶就能触及到滚滚的乌云。 展行歌带了五个帮闲,这五人紧随其后。 树林中吹出阴风,让人汗毛乍立,五人皆双股战栗。 周晋皱了皱眉说道:“让你的人留在外面接应吧。再说,凡人对阵邪魔没有自保手段。” 展行歌回头看着面露喜色的五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就留在此处接应吧。” 五人如蒙大赦,连忙发誓表示一定在此处接应。 二人点亮火把无声地走进树木,刚走进数十米,四周飘起了淡淡的雾气,变得昏暗起来。 虽然手执火把,但也是只能看清很小范围之内而已。 周晋抽出佩剑,展行歌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这不只是一把普通的佩剑,平时用来做法事的。不过,我现在我拿出来是用它开路用的。” 似乎为了证明这把剑的作用,说完周晋用剑划断了面前的一条藤蔓。 展行歌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一把厚重的朴刀,在视觉上很让人有安全感。 复行数十步,周晋突然站立不动,展行歌神色一紧,小声问道:“是……有什么情况么?” “没有。我调息一下。” 周晋回道,但依然没有动,因为他发现脑海中功法界面已经自动切换成了小地图画面,小地图上还显示了五个灰点,灰点在以非常快的速度朝着二人过来。 “敌人,还有十息到达战场。”周晋提醒道。 “啊?哦。什么方向?”展行歌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马上将火把插在地上。 火光摇曳,四周一片昏暗。 二人如风暴中心的一叶扁舟。等待风暴的降临。 让人不自觉就会想到一个形容:四周的黑暗犹如猛兽般择人而噬。 周晋运起显济五圣诀,当即玄袍无风自动,身后显出圣像,那圣像身高数米,身穿玄袍,手拿宝剑,人身龙头,不怒自威。 因为圣像的光照,四周数米内皆可见物。 “终于有视野了。”周晋轻轻说了句。 “……”展行歌站在一旁,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人身龙头圣像,突然有一种在与神明并肩作战的错觉。 树林边缘,薄凉三人正在准备进入,这时也发现了前方薄雾中散发微光的圣像。 “这就是……项山山神圣像?”周子童有些惊讶。 “是的。此时显圣,莫非是为了震慑?此时敌明我暗,有些失智啊。”苍蝇皱眉道。 “哦,苍蝇,如若是你,当如何灭杀此邪魔?”薄凉问道。 “嗯——南风来袭,若是我的话,就一把火烧了这邪魔。好叫它在火里烤上一烤。”苍蝇说道。 “哼,你才是失了智。且不说邪魔一般并不怕凡火,邪魔又不会站在那里让你烧,惊跑了它,我们又要去追。而且南风之下,你放火烧山,很容易出事的。”周子童反驳道。 “子童说得不无道理。看这周掌教的圣道手段,似乎智珠在握。”薄凉说道。 “不,他的手段应该并非圣道。”苍蝇斩钉截铁说道。 “哦?那你快说道说道,我们都知道你在这方面确实比我们了解要多。”周子童看向苍蝇。 苍蝇哈哈一笑,又似乎腼腆地谦虚道: “略懂,只是略懂。要说圣道,这位周掌教小小年纪确实也算小成,但圣道灭杀邪魔,一般至少二人同行。” “一人在前,主杀伐,一人在后,主防御。主防御之人一般我们称之为经师,所修法门一般为师门秘传防御之法。一攻一防,以保不虞。这周掌教降魔,不带师弟,却带了那个女捕快。看来他的手段并非圣道手段。” 苍蝇说完,还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周子童以示自己的博学。 “苍蝇果然……啊!”周子童惊呼一声。 因为她刚准备例行夸赞一句,却看到了一个满身黑气的鬼物突然出现。 此鬼物下半身被黑气遮掩,只露出上半身,在黑暗的树林中犹如在地上飘行,此时正张牙舞爪地朝着展行歌抓去。 只见那鬼物农夫打扮,一身血迹,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着,手成爪状,面容凶狠。 展行歌面容冷峻不退反进,刀身猛提,以惯性带动,刀的前部直接划过鬼物的前胸,鬼物瞬间一声怪叫退却数米。 就在展行歌去势已尽无力回还之时,一个鬼物突然从她的右侧的树后偷袭而至。 展行歌已经抱着受伤的准备,生受此次攻击。却见一个巨大的拳头从天而降,鬼物像一枚跑弹一样砸在了地上,划出去数米之远。 “这把剑你拿着,对付鬼物有奇效。你的朴刀借我一用。” 周晋一拳轰飞了鬼物,提出与展行歌互换了兵器。 随后即收回圣像,一是他吸引目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二是树林中高大的圣像并不灵活,且维持圣像消耗的真炁并不少。 “法剑剑身加持了咒法,对鬼物有一定克制作用。”周晋说道。 展行歌低头一看,靠近剑格的剑身上四个字杀气腾腾:杀鬼万千! 小地图上的灰色标识,意思是对我没有难度么,那个邪魔又是什么级别呢?暂时不想了,先把这群鬼物解决掉吧。 周晋收回心思,一边用朴刀击退缠斗的两个鬼物,一边观察展行歌。 她也被两只鬼物缠斗,只见她改用法剑后也多是劈砍的刀法招式。 鬼物被砍中后明显身形一滞,还带有恐惧的痛叫,接下来表现得更为凶狠。 而且,一直有一只鬼物游走在四周并没有参与战斗。 难道是一只有智慧的鬼物? 周晋思索着。 然后打定主意突然爆发全力,将两只鬼物一齐击退后,随后脚下运起步法,掐起手印,嘴中念道: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只见周晋动作极快,一句对应一个手印,仅仅一息之后,一道白光从头顶射出,覆盖全身。 而那只游走一直未加入战圈的鬼物,突然瞅准空档,冲到周晋左侧,只见它面色鬼青,指甲已成兽爪,朝着周晋的腹部抓去,但刚碰到白光就像炽热火焰一般,伴随着一声怪叫被击飞了出去。 …… 薄凉、苍蝇、周子童三人,因要入林并未骑马,此时远远的跟着。 “这是……十二指诀金光咒!”苍蝇惊讶叫道。 “看起来是圣道手段。很厉害?”周子童问道。 “是圣道手段,不过,一般只是经师用来防御,或者钳制、封堵鬼物。”苍蝇科普道。 “那对付鬼物也不错,我看并不复杂啊,可以学么?”周子童说道,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我没有觊觎圣道功法的意思,就随口问问。” “无妨。”苍蝇摆了摆手,“你玄道已登堂入室改修圣道就得不偿失了。只不过这十二指诀金光咒施展起来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首先,需要以愿力为引,咒、步、印、真炁,此四者合一。手印配合咒术,一句一手印,有子诀、丑诀、寅诀等十二指诀,咒术也分明读、默读之分,步法更是要分毫不差。有哪怕一点差错,不仅神咒无效,对于施术者也会造成损伤。” “而且,最主要的是,一般法不外传。先不论指诀、步法,只是咒术读法一项,哪些字需要读出来,哪些字需要默读,一般人没有师尊传授的话皆无法得知。” 周子童默默点了点头。 006 能量 周晋仗着白光护体,步法更是运行得飞快,瞅准一个空当,一朴刀将一个鬼物的头颅斩下,鬼物随即瘫倒在地。 原来斩首就行么?还是这种小地图中显示为灰色的邪物太过简单? 就在这时,周晋明显感觉三年来没有丝毫进展的无定玄功,获得了一丝能量,有了进步的迹象。 周晋调出来了功法进度的界面。 虽然不明显,那种能量也非常微小,却真的令无定玄功的进度条增长了。 周晋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他一直以来都猜测是因为自己穿越而来与此世格格不入,又没有任何修玄的天赋,所以一直在修炼上不得寸进。 这次终于知道了让无定玄功修炼下去的秘密了。 于是连忙打起精神,准备将这几只鬼物一齐拿下。 在展行歌眼里,就见到这位道长招式突然变成凌厉起来。 不仅很快将两只鬼物斩于刀下,还帮着自己将鬼物灭杀。 站在四个被灭杀的鬼物面前,周晋陷入了疑惑中。 因为有一只鬼物在被灭杀之后没有“掉落”能量。 什么原因呢?难道是因为我灭杀的时候姿势不对? 而且,有个不妙的事情——才灭杀了四只鬼物,愿力已经消耗大半,连覆盖全身的白光都明显变得半更薄了。 “道长,你,在想什么?” 展行歌看着突然又变得安静下来的周晋,竟然有一种安定感。 不知为何,她迫切地想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当下在思考着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鬼物怎么样才算是被灭杀了?是肉体的消亡,还是魂魄的湮灭?”周晋愣了一下回道。 “鬼物,有……魂魄么?” 展行歌突然疑惑了起来。 “肯定有的。” 周晋还在思考,下意识地答道。 “是的,肯定有的。毕竟他们以前亦是活生生的人,只是魂魄被魔气侵染,才会化为鬼物。”展行歌想了想,突然坚定地答道。 周晋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首BGM。 那首BGM是这样唱的: “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 没错,是我楠哥的声音。 “没错,侵染。他们本来都是普通人,却遭受无妄之灾,家破人亡。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的师父一定要让我学会一部经咒,并规定我和师弟早晚温习。” 周晋突然将朴刀放下,正了正衣襟,朗声诵出: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 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 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 ……” 在周晋的念诵声中,展行歌不知道为何,有一种精神为之而夺的感觉。 那一句句的念诵,周晋明显能看出鬼物的面容逐渐缓和,甚至有了安详的样子。 周晋看着四个淡淡的影子从尸体中飘出,又被禁锢在树林的薄雾中。 为了让他们真正的自由,他不由地使用了真气。 在四个影子全部消散之后,果然,无定玄功的进度条又增长了。虽然依旧非常微小。 周晋擦了擦额头的微汗,有些忧虑,这才是普通的鬼物超度起来就这么消耗心神。不知道小师弟那边超度会不会有波折。 但在展行歌的眼中: 他……疯了么? 展行歌看着面露微笑的周晋,理智告诉她,需要劝阻他的超度。 毕竟后面肯定还有一场恶战,现在却浪费真气在超度上。 在她一直以来接受的观念看来,这些只是无足轻重的农夫。 但不知道为何,她没有那么做。 看着他笑,她甚至发现,这样挺好。因为这样她就是同意他的,而不是反对他的。 没错,就是这样。 就在此时,周晋突然面色一正,轻轻说道:“来了。” “什么来……”展行歌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见眼前的周晋一个大步向前,朴刀一提挡在了她的身后。 一股寒风带着腥臭味打在了周晋的朴刀上。 展行歌却突然眼前一亮,周晋提刀的这个招式,正是她之前用的踏歌孤刀的第一式。 但周晋用起来如行云流水,就如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 那股寒风,被一刀挡开后,在地上翻滚着,嘶吼了两声。 具体来说,是一团人形的血肉,长得比一般人高大许多。 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烂成了布条,全身的血肉泛着红色。一团血肉中看不到眼睛,嘶吼时张着血盆大口,里面长满了尖牙利齿。 在灰蒙蒙的树林中,犹显可怖。 “抓走你师兄的,就是,它么?” “不是它。那个邪魔比眼前这个更高大。”展行歌否认。 周晋示意展行歌避让一下,因为方才这鬼物的大力一扑,虽然被自己挡下来了,但护体金光却被扑灭,这一扑果然是蓄谋已久,力大且沉。 没了护体金光,周晋玄宫大开,运起无定玄功,那鬼物容不得周晋细想,就先行一步,一拳袭来。 周晋一个步法闪躲一侧后,直取一刀,轰在了鬼物的一侧。 这一刀用了全力,直接人与鬼物一起滚到一边。 展行歌手提法剑,站在一旁观战,她明白周晋这一刀的用意: 虽然她已经跳出战圈,但为了不误伤到她,周晋刻意让战斗与她拉开距离。 周晋顺势一滚,有些气喘吁吁,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 脚下运起步法,一刀横着斩了出去,这一刀甚至裹胁着一股冷风。 这一刀展行歌依然认得,是踏歌孤刀的第三式,斩风途。 只见刀光一闪,鬼物并未站稳,一条手臂即被周晋一刀斩掉,横飞出去。 顿时鬼物暴怒大吼。震得二人耳朵有些发疼。 在离战斗数十丈远处,周子童手持火把,听到鬼物如野兽般的怒吼,不由加快脚步。 “子童,慢些。小心有埋伏。”薄凉阻止道。 “可是你看,四周雾气越发浓厚了。我怕等下我们就跟丢了。况且小周掌教金光已灭,又没有什么趁手武器。处境异常凶险……”周子童停止脚步说道。 “不会。目前的鬼物于他没有威胁。” 薄凉说着,从腰侧取出一个无比精致的水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毕竟,他可是凡境七层的修士。”薄凉喝完水补充道。 “噗——他?十六岁的凡境七层?”苍蝇也在喝水,突然被呛到。 薄凉无声地点了点头。 周子童转过头,语气轻松了许多:“对喔。苍蝇,你没有看过他的卷宗么?” “看过。只是……圣道、玄道,两者兼修,何其艰难。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苍蝇喃喃自语。 而且有句话薄凉没有说出来,如果你们要是知道,这个小周掌教,达到现在的修为,可能只用了三年的时间。不知自己的这些同僚又作何想法。 他们继续向前,随后看到了四具鬼物的尸体。 正是周晋灭杀的四只鬼物。 “这些鬼物尸体,有些不同寻常……”周子童俯身检查之后说道。 苍蝇皱起眉头,也蹲下观察起来,忽然惊讶说道:“这些鬼物在被灭杀后,竟然被超度过。这……” 这件事情明显超出他的预料。 “被超度过?”薄凉微惊。 “没错,而且是很精纯的圣道手段。”苍蝇语气坚定。 “是小周掌教。他居然在大战之前徒耗真气,超度这些……有些不智。”周子童有些无法理解。 “确实出人意表。”薄凉说道。 “他自己不智,若终被鬼物所伤,也怨不得别人。关键,他这显济观掌教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了。而且……”苍蝇说道。 “后事之后再说。面对此等鬼物,周掌教和我们同一战阵。”薄凉打断苍蝇,叮嘱道。 周子童、苍蝇称“诺”。 007 邪魔 那鬼物粗壮的手臂被斩落在地上,竟如还活物一般动了几下,才无力地僵硬下去。 鬼物暴怒,准备再战,随后一声呢喃响在耳边:“回……回……” 那声音低沉却如同一把尖刀划着人的耳膜,让人忍不住掩耳。 鬼物侧耳倾听,而后又看了看周晋二人,随即捡起地上的断臂,逃也似的朝着树林深处跑去。 “竟然逃了?”展行歌疑惑问道。 “嗯,有人把他唤回去了。”周晋答道。 “我们跟着他,就能找到劫走你师兄之人。” 周晋补充说完,朝着鬼物逃去的方向走去。 “可是,这可能是圈套。而且现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整……” 展行歌冲着周晋的背影说道。 周晋摇了摇手。 此时的迷雾越发浓厚了,周晋不得不放慢步伐,与展行歌前后脚,以防止落单。 “解毒丹。直接吞服,以防迷雾有毒。” 周晋直接吞服了三颗解毒丹,又伸手递给展行歌三粒药丸。 因为看到迷雾开始成团成团地飘过来,不得不防。 周晋一直跟着小地图中的灰点,继续走了数里。 …… “我们好像跟丢了,大佬。” 薄凉三人冲破一团迷雾,发现前面还有一团一团的迷雾,苍蝇感觉自己把周晋跟丢了。 苍蝇和周子童二人突然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不好,方才雾中毒素过重。”苍蝇挣扎地说道。 “快,再吞服三颗防毒丸。运功催服。” 薄凉比较冷静,自己先吞服药丸后环顾四周,护佑二人。 “头儿,你先行一步跟上小周掌教,我们随后就到。要不然就真的要跟丢了。”周子童急道。 “不,先自救再救人。”薄凉斩钉截铁说道,“莫要分心了,快运功。” 二人称诺。 …… 周晋二人追踪到了一处山洞前,只见洞口的藤蔓有被火烧的痕迹,多处石壁被火熏黑。 周晋先行走了进去,山洞昏暗,看不清洞中情形。 “这邪魔从来没想过隐藏行踪,莫非洞中真有埋伏?”展行歌不禁疑惑问道。 “不,迷雾就是它隐藏的手段,只不过是我们太快了。” 用小地图直接跟踪,确实是谁也想不到的。 周晋二人,径直朝洞内走去。 走进去才发现山洞比想象中大得多,初进入的地方甚至有不知道什么年代留下的石桌石凳。 再缓缓通过一条变窄的斜道后,尽头被一堵石门挡住去路。 二人趴在门前,通过门缝向里面张望。 周晋在上展行歌在下,二人距离之近,周晋的下巴甚至能感觉到被展行歌的几根头发触到有些许痒意,更能闻道展行歌散发的淡淡清香。 洞中此时红光大炽,把整个山洞映照在非常诡异的红光中。 红光中一个长着兽头的巨型怪物坐着,在抚摸着一条发着红光的树根状事物,巨型怪物只有一半侧脸对着门口,无法看真切,而其身前跪伏着之前逃走的独臂鬼物。 而周晋的小地图中显示出一个灰点、一个红点。 在周晋看来,灰点:那个断臂怪。 红点,估计就是代表危险,以自己当前的实力无法力敌,那自然是那个巨型怪物的邪魔了。 看来非可力敌了,打不过,那就闪。 周晋拍了拍展行歌的肩膀,做了个手势准备撤出去从长计议,展行歌指了指里面,嘴型比划着: 我师兄在那。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里面突然一声吼叫。 遭了! 周晋知道二人还是被发现了。 此时为时已晚,那巨型怪物如野兽捕食般四肢立起身体潜伏后腿绷直,转过头来看着周晋二人的方向,兽头长得似豹非豹,牙齿外翻,两只眼睛犹如探照灯,赤如灯火。 周晋拉起展行歌就跑,跑之前还顺便扫了一眼她异常关心的师兄在哪里。 一个捕快衣着的男子侧躺在离巨型怪物不远之处,生死不知。 不管了,先跑再说。 轰—— 是身后石门被撞碎的声音,就在周晋二人就快跑到门口之时,周晋一个用力将展行歌推出洞口。 “快走!” 随后反提的朴刀一记踏歌孤刀第一式就斩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只布满鳞甲的兽爪。 这邪魔身形巨大,速度却极快。 朴刀、兽爪甫一接触,周晋虎口一麻,整个人倒飞出去。 在洞口火把的照亮下,看到刀口竟被这怪物打出了豁口。 站定身形后,周晋紧了紧手中的朴刀,方看清巨型怪物的样子: 身形巨大,此时四肢爬行,身型犹如猩猩,右前爪不像其他地方长着兽毛,却是覆盖着片片鳞甲。 长着似豹非豹的头颅,牙齿外翻,一双眼睛凶光大露,紧紧盯着周周晋。 周晋明白,那是如同看着晚饭的眼神。 “真吉尔丑。” 周晋评价了一句,发现护体金光真的召唤不出来了。 一阵阴风,带来了又一股腥臭味。 是那个断臂怪也追了出来。 一人二怪,呈品字形站立。 在巨型怪物的示意下,那独臂怪在一点点往周晋的身侧移动,看来是想把周晋堵在洞里。 就在一种“敌不动我就不动”的氛围下,三人对视良久。 当是时,一个声音传来。 “道长,我来助你。” 声音不大,但语气非常之坚定。 是展行歌去而复返。 周晋立马感觉整个山洞都变得明亮了:是自己的眼白照亮了山洞。 不知道是不是周晋的错觉,他甚至感觉出巨型怪物的眼神中透露着好奇: 这个女性生物为何放弃治疗? “我已于洞外放了烟讯,相信吴大人说的援军很快就会寻来。今日若敌不过,我同你……一同赴死。” “这怪物比昨日变得更加强大了,还长出了鳞甲。只是没想到,我修行最终连元境都没达到,就要命丧于此了。” 展行歌拔剑而起,一边朝着里面小步挪移,一边说着遗言,“倘若今日你我二人有人生还,请告知我的母亲,养育之恩辛禾来世再报。” “吃了么?烙饼要不?加了白甘草。” 周晋将朴刀插在地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张烙饼。 008 力战 “唔……不吃,多谢。”展行歌有些愣神,“接下来肯定不死不休,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多嚼一下就会觉得更甜。”周晋啃了两口烙饼,又补充说道,“我师弟怕我节场宴上没吃饱,塞给我的。刚一路跑急了,竟有点饿。” 又啃了一口,余光看到巨型怪物蠢蠢欲动,忙把烙饼收起,提起朴刀: “独臂怪给你了,这个丑八怪,我来。” 周晋运起步法,一刀斩去。 砰—— 朴刀与巨型怪物右前爪碰撞声,让人牙齿一酸。 这次距离之近,周晋甚至能在巨型怪物赤如灯火的竖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扑鼻而来的腥臭令人精神一震。 “痛……痛……”还有巨型怪物一直似有所语,似低声呢喃一般。 “一直痛痛痛!你,以,为,你,是,佩恩么?!啊!”周晋说话间连劈数刀。 此时一条展行歌的弹幕飘过:佩恩是谁? 还有一条是独臂怪的弹幕:喵喵(翻译一下,佩恩是谁)? 据小师弟所言,此怪物是被邪阵万般折磨之下的怨鬼,在死之后形成的聻,所以怨气冲天。 且形成时间愈长,则实力愈强。 脑海中思索着对策,周晋攻击不停,趁着聻侧身格挡之机,向着其腹部直取一刀。 刀风如霜。 是为踏歌孤刀的第四式,弹霜。 想象中的血肉横流没有发生,聻一个步法,躲开了。 它竟然保留着生而为人时修炼的修为? 不对,只是一种日日夜夜修炼留下的本能。类似肌肉记忆。 周晋一击不成,立即分开。 旁边的独臂怪却瞅准时机,暴起攻击。 “你的对手,是我!” 展行歌时时警惕,这时一剑刺去。 法剑正中独臂怪的右肋,法剑加持下,独臂怪惨叫一声,一股黑血飙出。 独臂怪只得舍了周晋,开始正视展行歌以及她手中之剑。 周晋看了一眼展行歌,对其微微颔首。 展行歌凡境三层的修为,加上法剑对怨鬼的克制,打个残疾独臂怪应该没问题。 关键是面前的聻。有些棘手。 周晋迅速提炁,运起显济五圣诀,随着一声低喝:“敬一!”,一片白光自头顶覆下,至胸口停下后,慢慢沿着手臂向下最后将整个朴刀都覆盖。 乍一看,有一种页游武器发光特效的感觉。 周晋之前为了引蛇出洞运起显济五圣诀,这次是为了增加朴刀的杀伤力。 倘若苍蝇在此处,一定会感叹于周晋对于真炁的精准操控能力。 周晋打定主意,人刀如一,身形如风,与聻缠斗。 一人一鬼酣战良久,在聻左拳击来正是去势将尽之时,周晋卖了一个空当。 聻果然上当,一拳继续打来,周晋微微一矮身避过要穴,生受这一重击,但足下不停,手中朴刀变挡为下切,继而一刀侧切。 扑哧—— 周晋只感觉有一种切西瓜的手感,刀尖入体时稍微一顿,但刀刃入体后畅通无比。 只听聻惨叫一声,随后鲜血喷射而出。 周晋得手后撤出战圈,看到聻胁下的刀伤,不禁莞尔一笑。 随即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咳,偷师而来的刀法,只得其形,未得其意。但对付你,足够了。” 接下来聻受刀伤影响,果然不论是移动还是力量都大幅下降。被周晋看准时机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周晋不时也关注着展行歌那边的战况,令人安心的是那边也是展行歌占尽先机。 周晋继续游斗,故伎重演,一刀插在了聻的胸口。 聻因痛乱舞,一巴掌拍在了周晋前胸,周晋连朴刀都没来及得拔掉即被甩飞出去。 周晋只感觉自己犹如被一辆火车撞了一般,空中落地后,脸朝下滑出去数米远才停下来。 “道长!”展行歌仍在与独臂怪游斗,看到周晋被打倒。 “咳咳,咳咳,我没事。”周晋艰难地缓缓爬起,又低声抱怨,“只是贫道发型都乱了。” 甫一被拍飞时,周晋其实并无什么感觉。这时站了起来,方觉痛极,起初这痛苦只是在前胸发作,继而痛苦传遍全身,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小拇指了。 此时的周晋,头发杂乱,满脸尘土,衣服因为方才在山洞的地面滑行,已经是衣衫褴褛。 周晋拍了拍身上和脸上尘土,一边摸着自己身上的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伤势,一边庆幸“万幸,鸡儿尚在”,一边观察着聻。 只见聻,倒在地方,时不时抽搐一下。 周晋可不敢贸然上前,左看右看,找朴刀何在,准备用朴刀上去补刀。 就在以为一切结束之时。 突然,洞内红光大作,聻全身发抖犹如筛糠,赤如灯火的一只眼突然爆掉,血水掉在地上犹如水入沸油。 周晋怕被毒血溅到,连忙退至数米开外。 聻停止仰天长叫,整张嘴巴变化,一只只血红血红的手臂从嘴巴中往外涌,挣扎着向上抓,像溺水之人的求救。 而在手臂中间,一条长舌如藤蔓一般变长变粗,犹如活物在空中乱舞。 “我擦。本来就丑,竟还能在外貌方面有别具一格的突破。”周晋突然口吐芬芳。 当—— 插在聻胸口的朴刀掉在了地方,聻胸口的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愈合。并且身上逐渐开始像手臂一样覆上一层鳞甲。 须臾,聻的变化才停止,只见它脸上长满手臂,每一只手臂像虫子一般蠕动,而众多手臂的中间,一条藤蔓一般的姑且称之为舌头的东西一直在甩动,只剩下的一只眼睛被挤到了背上,却比以前大了数倍,不时的转动着。 更可怕的是,这次全身覆满了鳞片。 “啧啧,已经没有人样了。” 周晋说着突然上前准备把朴刀取回,但那一条藤蔓般的舌头速度极快地袭来。 周晋连忙是退开,聻竟将朴刀击得更远了。 这聻变化之后,看似眼睛变到了背上,视野应该受限,但反应好像更灵活了。 周晋再退。 那舌头继续攻击过来,突然极快地变换方向,向展行歌攻击而去。 周晋大呼:“小心!”。 但正与独臂怪战斗的展行歌根本无法抵挡,当即被聻的舌头如巨蟒缠绞。 “给我放下。” 周晋周身玄宫运转,拳头白光包裹,一拳砸在如蟒的舌头侧面。 那聻吃痛一偏,只得将展行歌甩开,展行歌如飘零的落叶般落在一处石头上,头一歪晕了过去,生死不知。 那独臂怪见状心喜,刚想过去补刀,却突然被周晋飞起一剑直接刺入后背,然后身体一僵,倒在不远处歪头死去。 009 力战(二) 原来是方才展行歌被甩开时,正好法剑落在周晋脚边。周晋不及多想,一剑了结了独臂怪。 果然,脑海中功法的进度又向前推进了。 这次不是无定玄功,却是步法追风一念,直接进度条百分百。 追风一念进度条百分百之后,闪烁了几下,却又重新开始,追风一念变成了: 奔霄越影·第一层,进度:0%。 周晋无暇细看,当即运起步法,躲开聻的攻击。不由心喜。 现在他的步法境界基本上现在已经有了师父所说的,十步之内,不滞于外物的境界。 “渊霄、渊海,我派步法名为追风一念,此步法虽为步法,却更重内功,故后力十足,转换自如。只需要记得,哪怕是急于奔命,也需要在体内玄宫留有二三分真炁。” 这便是师父许清洲之前的教诲。 簌—— 周晋躲开了身前的缠绞,但还是被击中。当即被击倒。 钻心钻肺的疼痛从后背、前胸次第传来,周晋当即感到胸闷气喘,一口气险些没有提上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咳咳……痛!痛!痛!” 随即翻身一滚,朴刀取到手中,第一时间运起显济五圣诀,低喝一声:“断二!”,同时运起无定玄功,真炁五分运于双手,三分用于追风一念。 “给!我!死!” 一刀夹杂着风啸声,力震八方。直取聻的胸口。 这一刀,刀身闪着夺人魂魄的白光,带着山呼海啸的危险,凄凉肃杀之意扑面而来,正是踏歌孤刀的第三式:斩风途。 想象中的刀刃入体没有发生,金属与鳞甲碰撞声音响起,随便朴刀却“乓”的一声断成两截。 周晋一句“我擦“没有叫出口,即被聻一拳打在胸口。 轰—— 周晋只感觉那一瞬间自己好似被十辆火车一起撞了一般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当然,只是金色的星星非跳舞当主持人的那位老师。 随后疼痛从全身传来,新痛加旧伤,现在是一种全身犹如被人被重锤敲打之后的痛,就像一朵花被重卡压了一回又被人用脚来回碾着。 这种疼痛让人几欲发狂。 周晋刚欲起身,聻的舌头就将他缠绞,像一个蟒蛇捕到手的猎物。 周晋只感觉胸腔处愈来愈紧,自己离那只满是手臂的嘴巴越来越近,他从来没觉得死亡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周晋犹如溺水之人,意识逐渐空白。 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眼睛赤红,周晋拼尽全力,掐起手诀,体内玄宫大开。 “师父,我撑不住了。”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 乍遐乍迩,或沉或浮。 五方徘徊,一丈之余。 ……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给我,解——” 周晋施完咒后,立即感到种种束缚感消失不见。虽身在空中,却有无限的力量自脚底涌来。 他用双臂慢慢撑开缠着自己的聻。 落地后那舌头还准备再来缠着周晋,周晋活动了一下脖子,随后一拳蛮横打出。 咚! 聻的粗壮舌头直接被打到了石壁上,声音在山洞中格外清晰,破碎的碎石子簌簌地落在地上。 周晋低头自己全是污血的破烂衣服,又吐了口血,像在埋怨: “你看看,把我的衣服打成这样!你知道么,山中清苦,一件衣服破了就损失惨重。让本就一贫如洗的家境雪上加霜。你说你怎么赔?啊?” “赔不了,那就,死!!” 数米的距离,运行步法之后,转瞬即至。 轰—— 一拳直接轰在了聻的拳头上,随时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撞在石壁上之后,整个山洞似乎晃动了一下,一块块碎石落下来咚咚作响。 “丑八怪,我不论是谁把你召唤来的,在我的地头上作恶,欺我刀不利乎?”周晋揉了揉依然突突作响的太阳穴,一步一步走向聻,想到了之前刀确实断了,又承认,“好吧,刀确实不怎么行。” “嗯?怎么不哼哼唧唧说痛了?不是佩恩么?” 聻起身后,血红的眼睛流露出一股愤恨,随后人立而起,双拳并一舌,从三个方向带着陈腐的恶臭以及暴烈的气息冲着周晋袭来。 这一招根本无法防御,就算周晋正面挡住了双拳,但绕到周晋身后,舌尖已变成利刃状的舌头,则更是像雷霆一击。 哪怕沾到一点,也定会让周晋脑袋开花,脑浆飞溅! 周晋不退反进,直面迎敌。 双拳碰撞之时,激起四周的尘土。 就在这一瞬间,周晋毫无迟疑的瞬如闪电,闪身到了聻的身侧,又是一拳。 聻的瞳孔猛然收缩,那是因为恐惧。 区区凡人……怎会如此可怕。 砰—— 聻庞大的身躯再次横飞出去,撞到山壁之后尚未站稳,周晋再次侵身向前。 砰!砰!砰! 拳拳到肉。 聻身上的鳞甲好似没用般,许多鳞片被一拳拳打落在地上,有的地方鳞甲没有脱落,看起来却更为凄惨,血慢慢沿着鳞片间的缝隙流出。 击打的声音不绝于耳,周晋如同一头发怒的怪兽,横冲直撞。 周晋的双臂挥舞,左右开弓,化作一台毫无感情的打桩机器。 激战中一条带着鳞片的粗壮手臂被周晋直接扯飞,扔在一边,他身上的衣服更上如同从血中捞出。 聻浑身无力,趴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流着血的伤口,地上掉落了很多鳞片。 右手臂处一个血洞,右手臂已然不见。 左手软弱无力,呈一个诡异的S型。长长的舌头被打了好几个结,动弹不得。背上的红色眼睛呆滞无光。犹如一个死物。 “呼呼——” 剧烈的喘息,周晋慢慢用悠长的呼吸调整自己的心跳。 他知道,自己虽然穿越此世界后变化力大无穷,一跳之后也极远,但经过如此剧烈的打斗,加上他同时运转无定玄功、五圣显济诀、追风一念甚至踏歌孤刀刀法,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时不能再出纰漏。 于是从独臂怪背后抽出法剑,再次运起五圣显济诀,掐诀,低喝一声:“收三!”,随后一股白光覆上剑身。 剑尖准备插入聻的胸口时,周晋问道:“到底是谁将你召唤而来,你来此地又有何目的?” 等于片刻,并没有答复,周晋也不意外,直接一剑刺了进去。 聻身体一僵,背上的赤眼慢慢失去华彩,慢慢阖上了眼睛。 随后聻庞大的整个身躯忽然消失,连同地上的断臂。 一片淡淡的阴影,飘散在空中,随时消失不见。 周晋这时听到了那片阴影微不可闻的叹息:“我就这么可悲地……死去了么……” 语气悲凉,而那发出叹息之人,是那个被当成邪阵阵眼,最后化为聻的修士。 010 下山 周晋站在聻消失之处良久,叹息一声。随后重新捡起法剑。 “应该断了两根肋骨。” 微微喘息着,从怀中摸出一颗疗伤药丸吃了下去。随便一边向展行歌走去,一边无声地仔细检查自己胸口和后背看看有没有其他伤势。 周晋费了很大的劲才弯下了腰,伸手探了一下展行歌的鼻息:“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随即渡了些真炁给她,就在一边打坐回复着真炁。 须臾,展行歌醒转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突然起身,摆出防守姿势,动作非常之迅速。 “不必担心,我们安全了。” 周晋语气尽量平和,实在是怕刺-激到她。 “安全?” 展行歌慢慢放在拳头,看到周晋全身的血迹,“道长,你还好么?” “没事,都是妖邪的血。你快去看看你师兄。” 周晋连忙提醒想过来扶自己的展行歌。 展行歌一路小跑地向山洞内走去,看到了一刀两断的朴刀,无声地捡了起来。 周晋一边调息,一边沉入意识中,果然: 烟雨江南行(未激活),进度条:100%。 无定玄功,进度条:约60%。 追风一念进阶为奔霄越影·第一层,进度条:0%。 显济五圣诀,进度条:100%。 这次最大的收获就是斩除了聻,追风一念升级成了奔霄越影·第一层,自己主修的无定玄功升级有望。对敌手段还是比较少,是否该考虑辅修一些克敌功法,这事再说。 就在周晋边思索边调息之时,听到了展行歌的呼喊声。 周晋连忙起身向洞内跑去。 不应该啊,脑海内的小地图未显示任何怪物啊。 进来之后,看到展行歌跪坐在地,扶着一个面色煞白的大汉。 这大汉倒在血泊之中,右臂之处空空荡荡。伤口处还有类似动物噬咬的痕迹。 展行歌泪眼婆娑:“掌教,师兄他伤势过重,我刚给他吃了师门秘药,性命应当无忧。可是,他的手臂……我在洞中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 周晋默然。 “师兄从小刀法纯熟,天赋过人。我也一直以他为榜样。”展行歌面露追忆,然后又陷入痛苦,“这也是三年历练的最后一个月,师兄却失去了手臂,他……无法接受的。” 周晋继续默然。 一个习武之人,却突然失却一只手臂。确实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们先将吕捕头带回去医治,以防有变。之后再从长计议。”周晋只得如此提议。 展行歌默然点头。 周晋打量着山洞,这个密室并不大,最里面一座石台,石壁上画了一些壁画,除此之外就只有方才聻抚摸着发出奇怪红光的树根引人注目了。 周晋摸了摸,发现只是寻常的树根,大概是因为在山洞中的关系,湿漉漉的摸起来有些湿滑,却再也没有泛着红光了。 既然看不出什么,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周晋径直用法剑砍了一节树根带在身上,以备研究。 然后站在壁画前端详起来。 石室内光线昏暗,但并不影响周晋观看壁画。 此壁画年代不知多久,有些斑驳。 线条比较简单,所画内容也是极为普通的:一位男子在祥云之中,似在遨游琼楼玉宇。 “这里早年应该是一个修士的修炼之所,壁画所画是最为常见的:夜游白玉京。” 展行歌见周晋端详起了壁画,解释道。 “夜游白玉京?” 周晋不禁思考。 白玉京,这名字很熟悉啊,李白的诗句“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中就曾有提及,白玉京不就是月亮么? “对啊,白玉京,乃传说中的上界天帝所居之地。”展行歌提了一句,随即说道,“这些壁画再普通不过。我们还是先行回去吧。” 周晋也不多想,而且吕捕头的伤势容不得耽搁了。 周晋背上法剑,展行歌背上自己的断刀。 二人一人一边架着身材壮硕的吕捕头,出了洞口,只见外面的迷雾已经在慢慢散去,朦胧之间可以看到夕阳已然西垂。 太阳透过淡淡的迷雾,将散野的淡金色氤氲在山色之中。 一团团的稀薄迷雾,沿着山势缓流下,而身处其中的周晋展行歌,架着吕猛,如同站在江南石桥上翘首等待河道中路过的摇橹。 “道长,我知道一条小路,能很快下山。”展行歌提议道。 周晋自无不可。 反正周晋也不想原路返回,不想与那几个跟踪自己居心叵测的人相遇。 二人默默地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山路崎岖,甚至有时候根本没有山路,斩断荆棘开路。 “我之所以知道这条小路是因为,一年前,我随着吕师兄出来历练,正遇调查小何家村孩童失踪案件,当时为了寻找失踪的孩童,我们三上此山,方才迷雾散去,我才依稀记得这条小路。” 可能是路上太沉默,或者是二人皆已有了力竭的趋势,抑或,只是为了追忆。 “孩童失踪?我为何不知。”周晋问道。 “当时有两个孩童失踪了,县衙差人查了数日没有头绪。我当时也是初入公门,不得其法,只是听到线索就去找,漫山遍野地找了几次,最终也并未找到孩童。查寻中听到其中有位妇人言称,自己的孩子是在半夜熟睡时被一只白色鬼手捉走的。我将妇人所言转述给赵县尉,赵大人说妇人所言不可信,许是因自家孩童失踪,忧虑所致。”展行歌脚步不停,“当时恰逢有一位郡治的官员路过项城,赵县尉说怕上官忧思,将此案压了下去,也给村民下了封口令。此案件仅限小范围流传。所以,掌教不曾听过也属正常。” “原来如此。” 周晋却感觉,此次邪魔暴发,致使发生惨案,应该和孩童失踪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山虽不险峻,远看如一只卧虎,于是被乡人称作老虎山。相传有一只千年虎妖,于此地得道。” 展行歌站定,抬头看着山的轮廓介绍道。 二人就如此走走停停,却速度不慢。 当周晋与展行歌出现在村庄前时,众人立即围了上来。 尤其是吴县令,当听到周晋已经将邪魔灭杀之后,立即喜形于色。赶紧派人上山去扫尾。 看到周晋受了伤,迅速让师爷去请最好的大夫。 周晋婉拒了,表示吕捕头比他更需要大夫,而且自己本身伤势不重,将养一段时间即可。 吴县令这才放心,随便又是一顿慰问话语。 “我师弟呢?怎么不见他。”周晋问道。 “庄玄师此次也是劳苦功高,超度了大多数的亡者,此刻正在调息。由碰巧路经此地的彭城泰和宫钟澄道长接手超度工作。”吴县令解释道。 “哦?彭城泰和宫?碰巧路经?”周晋不禁哑然失笑。 吴县令也跟着讪讪的笑。 011 回观 彭城来人速度都如此迅速。不过这次血案确实太过震撼人心。 “我先行见过我家师弟再说。失陪了。吴大人,您公务繁忙,您忙您的。” 周晋告罪一声,被一位公差带去一处农家。 “周掌教,尊师弟就在此处。” 带路的公差,看着有些破败的农家微微叹息,“此处是何六的的住处,环境还算整洁。我本与何六有旧,不想他一家却遭此横祸。” “节哀。多谢小哥带路。”周晋只能安慰。 遇到此种祸事,委实令人心痛。 周晋脚步刚踏入小院,房门吱呀打开,小师弟庄严脸色有些苍白,但看到周晋后一脸喜色,随后又紧张起来。 “师兄,你受伤了么?”庄严关切问道。 “受了点小伤,已经吃了疗伤药,将养些时日想必就行。”周晋微笑说道,“那邪魔已经被我除去。” “太好了!总算没有让乡民枉死。”庄严满是欢喜,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师兄,我同钟澄道长一起,已经将乡民都超度了。” 周晋大战归来看着一脸求表扬的小师弟,心中不由会心一笑。 “小师弟,666。”周晋不由说起了前世的语言,逗一下眼前的少年。 “何为‘666’?”庄严疑惑问道。 “666乃是俚语,形容此人厉害非常,令人折服。哈哈哈哈。”周晋不知道想起什么,不由大笑。 “师兄为何笑得这么奇怪?”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哈哈哈哈。” “真是越来越怪了……” “对了,那个钟澄道长所为何来?”周晋停止回忆问道。 “听他所讲,是路经此地。钟道长是彭城泰和宫宫主钟澜的胞弟,年过半百,真正的有道高人。不过,比较怪异……” 庄严说着说着隐入思考。 周晋化身于谦,直接使用捧哏台词:“怎么啦?” “钟道长此人不喜言语,所以我和他超度乡民时并没有交谈。但我观他,实非修炼之人,因为我与他近在咫尺时,并没有感觉到他有任何修为。但钟道长超度乡民时却也是有道高人无误。实在怪异。” 庄严皱眉说道。 “或者他法力高深,有隐藏修为的法门也说不定。” 周晋其实相信小师弟庄严的感觉,因为在修炼感知上,他非常细腻且有天赋。 而且,隐藏修为和隐藏修士的身份,还是有区别的。 一般修士一旦修炼有成,日日以玄气冲刷玄宫,给本身带来的是天地造化,与普通人之间简直云泥之别。哪怕境界高深莫测,神华内敛,可同为修士就算无法感知其具体境界,也能大概猜测到其修士的身份。 二人不再多说,这时师爷差人送来了换洗衣物,周晋总算换了衣服。 周晋与庄严皆休整完毕之后,二人准备一同出门,一是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到的地方,二是也想见一见这位钟澄道长。 却不想,吴县令告知钟澄道长在完成超度之后,休整片刻即刻离去,言说还要赶路。 用钟澄道长自己的话说“老道不善言辞,为人苦闷,恐令人心生厌烦,不辞而别当是最佳。” 周晋听了不禁摇头,这道长真的神奇,明明是自己怕麻烦。不过也算有趣。而且看来这位钟澄道长,真的是路过啊。 这时天色渐晚,周晋确认没有自己能帮到忙的地方,而且听说镇邪司已经全部接手血案,他打算接下来安心疗伤也不想与镇邪司的人打交道了,随即向吴县令辞行回观。 吴县令以天气将晚,已准备了吃食为由挽回周晋,周晋以观中尚有事处理婉拒了。 吴县令只得一再道谢。周晋淡笑回应。 …………… 二人回到观中已经是华灯初上。 项城本有宵禁,可承平日久,已几近名存实亡。 二人坐在吴县令安排的马车上,吃着烙饼,虽然烙饼有些发硬,但车内环境倒也舒适。 庄严不时与周晋探讨着最近的修炼心得,就算路过云斜楼也丝毫不以所动。 项城虽是小城,云斜楼乃是项城最为胜名的烟花之地,而云斜楼所在的泊镜巷,以及附近的文华街就是项城的繁华之所在。 那里华灯照夜,人声鼎沸,将黑夜变化白昼。 周晋隔着帘着不必担心被人认出,看着这古代才有的夜景,多少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展家管家竟一直守在观中,见到周晋二人回观也是同样欣喜,简单问候了一下,确认邪魔已被灭杀,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毕竟邪魔被镇杀,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难得的好事。 展家管家又交待了一些诸如今日并无异常,节场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奎楼等处也已着人打扫完毕、哪位宾客次日准备带家眷过来上香祈福等等琐事,周晋、庄严二人耐心听完。 临走展家管家再次提醒: “这今日祈福结束啦,明日开始会有三天四夜的节场唱大戏,戏台就摆在文华街头最显眼的入口处,届时十里八乡的老少爷们大姑子小婶子扶老携幼地都会出来凑个热闹。二位小神仙,也可沾沾热闹。” 周晋哈哈点头表示自己与师弟得空会去,并再三感谢。 又嘱咐慢些回去,路过药铺时帮周晋给锦瑟报个平安,管家表示一定带到,随即出了观。 “师弟,明天去听戏么?” “师兄,我想修炼。” “真不想去?” “恩,我今日超度乡民时发现自己的修为实在浅薄,想尽快提升一下。” 周晋半晌无语。 别人家的孩子都想玩耍,只有自己的孩子叫嚷着“我就要写作业”。 “嗯也行,我今日与那邪魔交手,确实感觉某些方面应该提升一下。” 周晋想了想说道。 “师兄是有所体悟么?” 庄严仰着头一脸期待。 “是的,我今晚挑选一本师门剑谱,咱们明日早食时一起修习。” “好的,师兄今日肯定也很劳累了,师兄早些安歇。” “师弟也早些安歇。”周晋临走又补一句,“明日修习完剑谱,做完早课,咱们午后也出去逛逛。‘一张一驰,修炼之道'。” “师父说的。” 为了增加说服力,周晋又补充道。 庄严定定地看了一会自己师兄,展颜一笑:“是,师兄。” 周晋并未回房继续疗伤,而是折身前往了藏经殿。 说是藏经殿,其实只有二层高,年久失修,有些破旧。 这藏经殿中藏书除了一楼的经书子集之类外,就是二楼的各类武学。 周晋无视一楼的藏书,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右侧拐角一处书架上。 书架上贴的木牌,漆字已经有些模糊:剑谱。 有些零落地摆放着五本剑谱,已被灰尘尘封日久。 周晋一一吹落灰尘,先看剑谱名,分别是: 《原柯剑法》、《雪萌剑法》、《飞月剑法》、《不语剑法》、《佚名剑招》。 012 剑法 没错,《佚名剑招》中的佚名就是周晋前世中最为神秘的作家:佚名。 周晋大概浏览了一下五本剑谱,就选定了这本《佚名剑招》做为自己与师弟的修习剑法。 《雪萌剑法》:一位名为碧雪萌的女剑客所修剑法,剑招阴柔,首先排除。 《原柯剑法》:招式繁多,多至数百招。排除。 此剑谱是数百年前一位叫辽原柯的剑客所著,因受过当时显济观主的恩情情愿将自己的剑谱献上。 《飞月剑法》:立意很高,臻至最高境界号称可摘月飞星。 “那你该叫摘月剑法或飞星剑法啊。”周晋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语剑法》:一位名为刘不语的显济观前辈所修剑法。 此前辈在圣道修炼上无所建树之后,观摩玄宗力斩魔君之战之后,改名不语,另辟蹊径,“不语十年”由剑法入元境。最终成就一身高深修为。 但这个剑法太有他的个人独特性了,一般人谁能专心修炼剑法十年不说话啊。排除。 《佚名剑招》:全篇只有五招,招招诡异。 连个名字都没有,确实给人一种不是很靠谱的感觉。 周晋在飞月剑法和佚名剑招之间摇摆,最终选择了佚名剑招。 周晋怀揣剑谱回到房间,打开房门,看到地上有一张纸,隐有字迹。 点起灯火后,照亮了纸张上的字迹,上面只有四个字,字迹清秀: 盼君早归。 是锦瑟的留言。 周晋微微一笑,打定主意明天要当面给锦瑟报一个平安,并且致谢。 因为她做的烙饼确实好吃。 …… 周晋当晚先是服下了疗伤药,随即照常修炼,在运转了两个小周天之后,明显感觉体内真气逐渐充溢。 按照这种熟悉的节奏,终于在东方将白之际,随着一种桎梏的感觉消失,他的境界达到了凡境七层巅峰。 离突破凡境八层,仅差临门一脚。 清晨,周晋、庄严起了一大早。 第一件事就是洗漱。 这方世界,富裕人家洁齿一般使用淡盐水,当然多是青盐,或再加上粗麻布套手指上揩齿。 穷苦人家一般是使用柳条,一般是将柳条末端砸成纤维状,蘸上水用来洁齿。 周晋和庄严则不同,他二人用的是一种特制的兽毛牙刷。 周晋按照以前用惯了的牙刷,先找了一个据说有三十年手艺的木匠,将一种野猪的鬓毛去除异味后,装在全是小孔的木柄上。 使用起来,除了毛质还是有点硬让周晋有些不适以外,就是偶尔会掉毛…… 于是周晋和庄严的“呸”、“呸——”、“啊呸”声,响彻在显济观的后院。 晨光熹微,一身灰色道袍的庄严正襟危坐。 “师兄,师父说,咱们显济观的无定玄功直指大道,冲正平和,只需静心修炼,一法成则万术成。师兄却想修习凡人的武学剑法,是为何故?” “师父说得没错,但我想问下师弟,你想修习剑谱么?” 庄严思索了片刻,重重地点头:“想的。”又补充道,“而且师兄让我练剑法,我就练。自然有师兄的道理。” “一法成则万术成,所言非虚。根据师父所讲述,不论是何境界,修为皆是根本。甚至真正的元境修士辅修的武技其实也是‘术’的一种。所以有个问题,比如师弟你与人捉对厮杀,你与对手修为相当,那么你应该怎么增加胜算呢?” “除了平时苦修,对阵时小心翼翼,但又不失果决。自然就是多一些武技傍身。” 庄严真的是闻弦歌而知雅意。 “师弟所言甚是。我昨日与那邪魔力战,虽刀刃在手,但总感觉威力有所欠缺。后来我就想,假如我修习了剑法,是不是会增加斩杀邪魔的胜算呢?” “嗯,那师兄,你选好剑谱了么?哪一本?” “我选的是这一本,你看。” 周晋从怀里拿出《佚名剑招》。 “《佚名剑招》?” “没错,你可以暂时叫它无名剑法。对了,从现在开始,给这本剑谱取名字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周晋笑道。 “我来取名字么?”庄严欣喜地跟周晋确认。 “是的。师弟你来取。叫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满意。”周晋笑着点了点头。 “谢师兄。” “这本剑谱,通篇只有五个招式,每个招式都有些怪异。但我仔细练习时,才发现传下这本剑谱的前辈立意之高明。” “师兄,快快给我讲解。”庄严已经有些着急。 “原本藏经殿内还有一本剑谱,叫《原柯剑法》。此剑谱招式繁多,多至两百五十五招。对敌之前,讲究变化和灵巧,不仅可以见招拆招,在出招之时招式多变也会让敌人无从预测,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 “而此无名剑谱,却是另外一种思路。” 原来,人在使用特定兵器时能够发挥的实力比如动作变化、速度变化,其实都超脱不了当前的身体极限。 如果说,《原柯剑法》是一种穷举法。将能想到剑招的破解之法尽可能的修炼,然后对敌时依据对手使用的剑招使用相应的破解剑招即可。 那么,《佚名剑招》就是极限法。将所有的剑招归纳为五个基本的极限招式。 这些极限剑招,寻求的是身体的极限,一旦修炼有成,不论任何招式都必然无法超出这些基本动作的范畴,再复杂的招式套路也都是这些动作不同的组合而已。 就像在算术方面学习乘法,同样是算一万内的乘法,《原柯剑法》是将所有数字相乘的结果尽可能地记住。 而《佚名剑招》是直接教了乘法口诀。 所以,《佚名剑招》也就是现在周晋说的无名剑法,是将所有的招式拆解为五个极限剑招,最终将剑法的对决变成了剑客智慧的对决: 你即使学会了这五个剑招其实没用,对敌时如何使用才是关键。 经过周晋的讲解,庄严终于确认,这本剑谱确实最为适合二人。 因为这无名剑法立意确实很高。 周晋与庄严练习了无名剑招的第一式:一痕沙,只此一式就练习了大半个时辰。 按照二人修习的进度,周晋估算了一下无名剑法的难度,大概需要耗费月余的时间,二人即可将这五式练成。 朝食周晋简单地煮了一个粥,二人呼呼地喝完即开始做早课。 013 求援 周晋、庄严吃完朝食、做完早课便打开了道观大门。 外面已有人在等候,是一家三口。 一个圆脸中年男子带着自己的妻儿,一看衣着,非富即贵。 “见过小神仙,我叫蒋开金,乃是咏城的酒商。这是贱内、犬子。” 名叫蒋开金的酒商指了指自己的妻儿,又拉着自己的儿子,“宏文,快过来给小神仙跪下。” “这位信士,不必如此。”周晋连忙摆手,“就是信士昨日约了来祈福是么?” “是的,是我是我。”蒋开金连忙答道,看到自己的儿子不跪下,一巴掌就拍在小男孩子后背,“你这孩子,要你何用!” “蒋信士,切不可动手。”周晋赶紧阻止。 “是,是。只是这孩子太木了。” “门外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进。” 周晋将众人引入大殿内,示意这蒋开金先行祈福。 此人眼圈极重,心事重重,今天一大早就等候在门外,怕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祈福完毕后,周晋将蒋开金引到偏房,落座之后寒暄片刻之后,周晋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蒋信士,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了么?” “小神仙,什么都瞒不住你的法眼。我确实最近这个……” 蒋开金欲言又止。 “怎么说?” “我们咏城有三大酒商,一是杜家,第二个是闫家,我们蒋家近些年来生意也越越红火,忝居第三把交椅。但最近咏城内却发生了两起怪事。” 捧哏周晋再次上线:“怎么啦?” “先是杜家的银库被盗,前两天闫家的银库再次被洗劫一空。据说,闫家被盗前就严加防范,只在银库外的屋里就有四个带刀大汉,但当天晚上全都莫名其妙地不省人事,像失了魂一般,到了第三天才醒转过来。” “莫非是毒烟?” 周晋想了想,试探地问道。 “闫家就有一位江湖上用毒的武家,据其所说,此次绝非用毒手段。”蒋开金突然压低声音说道,“而且,其中一个守卫说,他昏倒之前,听到了阴恻恻的鬼笑声。” “这缉盗还是官府更为擅长吧。咏城官府方面怎么说?” “官府方面正在追查,可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啊。我蒋家的一位长辈言之凿凿地说,这次恐不是常人所为。我这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觉得,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名目的贼偷,下一个目标就是蒋家,而且你不知道如何防范是么?” “是的是的。小神仙一定要救我蒋家啊,我听说显济观特别灵验,特来求援啊。”蒋开金起身作揖,乞求道,“只要您能帮我度过此难关,蒋家必有重谢。求小神仙务必出手搭救。” “倘若真是这贼偷使用了邪魔外道的手段,蒋信士,你是不是应该首先去找咏城城隍呢?” 蒋开金有些目定口呆,而后急忙解释: “是这样的。是我家的一位长辈,说此事恐非常人手段。而且言明,这方圆数百里内,若有能救我蒋家于水火者,非显济观主莫属。显济观掌教乃有道的高人。我这才赶来。” 随后又补充说道: “至于咏城城隍,自从三年前城隍庙接连被天火毁坏后,就一直悬而未设了。现在,乡民但凡有所求,皆求诸于城西的仙胜山竹叶寺。” “天火?竟然有这么古怪的事情?”周晋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你为何又舍近求远,不求竹叶寺,反来显济观?” 蒋开金长叹一声,无奈说道:“我也去进过香,而且诚意实足。但竹叶寺的一位执事却一直告诉我,云遗大师外出不在寺内,无法接见。但我知道只是托辞,因为就在当日我并未离去,远远地见到云遗大师接待了几名出手阔绰的香客。” “确实故意不接见你的?” “唉,是我蒋家一位老祖早年间与竹叶寺有隙,故其不愿相助。只能拜托掌教,求掌教救我蒋家度过此劫。” 蒋开金说着再次作揖。 周晋沉思片刻:“好,我答应了。” 他确实有些好奇这贼偷是怎么得手的。 “太好了。对了,我家老祖还说,若是掌教答应了,让我将这封信笺交给您。” 蒋开金小心翼翼地从胸口贴身处掏出一封信交给周晋。 周晋也有些好奇,打开后,只见一张有些微微泛绿的纸张,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一句话: 请掌教得此信后,暂缓三日出发。 落款:蒋式康。 ”蒋式康?“周晋好似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正是我家老祖……哟!!“蒋开金突然被吓一跳。 原来是这信件突然无火自燃起来,燃烧的火苗是诡异的绿色。 只是数个呼吸间,桌子上的一张纸即烧为纸灰。 这才是真的阅后即焚啊。 周晋不由失笑。 看来这蒋家的老祖也是有道行的人啊。周晋也不着急,等三日后出发,见到这蒋式康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你也看到了吧,你家老祖让我们三日后出发。看来真的是时机未到。正好这几日,你与尊夫人、令郎好生逛逛节场吧。” 蒋开金只得应允,又再三与周晋确认好了出发日期与时辰,随后告辞而去。 等蒋开金三人离去后,庄严才进来。 周晋将来龙去脉与庄严说了一遍,庄严表示也想三天后一起出发去咏城。 周晋笑称:“此事后议。” 庄严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方才锦瑟姐姐来了,我跟她说了我和师兄都没事,平平安安的。尤其强调了,师兄除了有点累,完好无损。” 周晋称赞庄严机智。 “不过当时你正与圆脸信士交谈,锦瑟姐姐就在外面帮我打扫庭院。不过中途来了一个药铺的伙计又把锦瑟姐姐叫走了,说是南城的一家失火,烧伤了人,药铺里现在忙不过来。锦瑟姐姐又回去了。” 叫圆脸信士可还行。 “此人是咏城蒋家的人。” “哦,好的。对了,锦瑟姐姐又拿了几张烙饼,我刚试吃了半个,有甜的也有咸的。” 说到后面,庄严的声音不由低了。 “试吃?这个说法有趣。半个怎么还有甜有咸?” “师兄……我是试吃了三个半个……” 庄严的声音微若蚊呐。 “三个半个?”周晋直接喷茶。 害,这不就是一个半嘛,怪我,这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上又练了半晌的剑法。 想通此处,周晋起身说道:“正好,马上晌午了。那咱们就再吃一顿,一日三餐才算圆满。毕竟,咱们显济观的祖训就是什么?” “吃饭最大!”此处是二人合声。 这个世界的人,一般只有一日两餐,中午是不吃午饭的,哪怕是饿了,也只是吃一些零食,称之为偏食。 如周晋这般一日三餐,若让其他人知晓,怕是会令人吃惊。 014 魔源 午后,刻意穿了常服的周晋与庄严,行走在节场的如织人流中。 真的是摩肩擦踵。 行人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又不时停在街边的摊位前看看,有时还能看到“高人一等”骑在大人脖颈之上的孩童。 每个人都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尤其是正在吃着东西的孩童。 “糖糕,好吃的糖糕,不甜不要钱喽!” 一位摊主的叫卖声引起了周晋的注意。 其实这位摊位前已经有三四人围着了。 “师弟,糖糕吃么?” 周晋驻足在摊位前问道。 “唔——刚吃饱,不太想吃。”庄严思考了一下说道。 “掌柜,来两个糖糕。” 周晋又问了价格,付了钱。 “多谢老板。”摊主用一种洗干净了的不知名叶子包好糖糕,递给周晋,“您的糖糕,当心,烫。” “谢谢掌柜。” 周晋接过糖糕,其中一个给了庄严。 自己咬了一口。确实烫,不过香甜可口,酥脆诱人。 庄严也咬了一口,立即眉开眼笑。 二人走到了文华街,唱戏的敲锣打鼓声音尤其清晰。 行人也更多了,周晋与庄严只能跟着人流一起移动。 庄严手里又多了一个卷馍,一种很薄蒸熟的面饼,将一些豆芽菜、黄瓜丝等卷在其中。周晋帮他买的。 二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广场的戏台前,只见是一种现搭的戏台,但也不小。 戏台前坐满了观众,不时有茶馆的小二上前加水。外面更是围着数层站着看戏的乡民。 周晋仔细听了一下,唱的应该是当地的名叫海州戏中的一台戏,叫《百里奂点兵》。 这个名叫百里奂的将军,抗击魔军的故事。戏文倒是唱得有趣。 “周掌教,这里!” 周晋循声抬头,就见展无忧站在街边茶楼的二楼,朝着自己招手、呼喊。 周晋领着庄严寻到一处叫“文华茶楼”的二楼,展无忧正望着自己这边。 只见他依然穿着白色蓝边的袍子,脸色黝黑。 大概是因为背着光的原因,看起来比平时还要黑。 “周掌教、庄道长,请坐。” “此处非观中,称我周晋、称我师弟庄严即可。” 周晋、庄严也不客气,直接落座。 “喔,那我还是称二位渊霄、渊海道长吧。” 展无忧说着话,叫小二赶紧再上一壶新茶,“二位可得尝尝这家老茶馆的红茶梗,这种茶用的是文华泉水煮成,色艳味香,喝起来回味无穷。” “是么?我倒要尝尝。”周晋拿起来饮了一口,怎么说呢,有一种喝饮料的味道。 原来现在这世道,喝茶主要是煎着喝,尤其是越是富贵人家,加佐料的就越多。喝茶成了比拼香料的重要环节。 虽说因为市井煎茶已经少放了很多种佐料,但还是让前世喝惯了直接冲泡的周晋不能理解。 “怎么样?这文华泉水虽不如观中的龙饮泉水,但已是上佳。” 周晋微笑点头以示表面“可以可以”,实则表示不想多说。 “二位道长,无忧在此拜谢。” 展无忧突然站起来,朝二人作揖。 “无忧少爷,怎可如此。”周晋连忙起身阻止。 吃着卷馍的庄严也郑重地放下卷馍说道:“是啊,无忧少爷,该我谢你才是。昨日观里打扫得很是洁净,省了我不少工夫。” “不不,二位道长,二位道长不计生死为项城乡民除去邪魔,消弭大祸,此其一也。再者,若不是渊霄道长出手相救,我那堂妹怕是有死无生。当得无忧拜谢。” 展无忧说完之后再拜。 周晋赶紧出手将他扶起。茶馆之中人多口杂,他可不想被人围观。 “不必如此,斩杀邪魔本就是我等本份。”周晋说道。 周晋说得理所当然,但展无忧却不如此想,要知道,这世上的独善其身甚至唯利是图的修士又何其多也。 “至于令妹,她也出力不少,帮了我不少忙。”周晋帮展行歌说了点好话。 又浮现了那个身材修长的女捕快身影,不得不说,她腿真长啊。 “害,她那点修为我又不是不知,以为自己从师门学了点功法,就觉得天下都可去得,邪魔皆可杀得。这次算是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她本来也想来这节场的,不过昨日回来之后,被我五婶禁足一日,哈哈哈哈哈。” 确实,在白色衣袍的映衬下,展无忧的牙齿显得尤其的白。周晋如是想着。 “对了,怎么今日就你一人啊?”周晋问道。 “昨日不是出了涣然镇那事么,他们好像都特别忙,只剩下我一人清闲。对了,听说县衙不日就会公示出来,到时候二位道长的德行便会彰显全城了。” “公示?” “对啊,这种大事肯定要公示,要不然容易造成恐慌。昨日就那半日工夫,吉家竟然已经偷偷紧急转移了一车细软到彭城。吉宏深,吉家大少,新纳的小妾都没来得及知会一声,独自一个人就逃往彭城。据说,半路上一只靴子掉了都没捡,我听到这事儿时正在准备修炼,笑得我差点走火入魔直接撒手人寰。不行了,现在想到还是有点想笑。我控制一下,噗——哈哈哈,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 展无忧的牙齿可真白啊,尤其的白。周晋再次如是想到。 “哈哈哈哈,不好笑么?”展无忧问道,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这次涣然镇血案有些不同寻常,听说镇邪司昨日找了一夜所谓的魔源都没有找到。” “魔源?是指,可能使人入魔的怪异事物?” “是的。道长对此也有了解么?”展无忧问道。 魔源这种东西周晋有所耳闻,信息来源主要是自己的师父许清洲。 普通人接触到魔源很容易变成魔物,而一旦有修士接触到魔源也极容易入魔,一旦变成魔修,为祸一方。 在人间,这类使人入魔的事物,被统称为魔源。 魔源的来源不详,甚至类别也是天差地别。 据许清洲所说,大致可以分为,比如物体一类,诸如魔石、一坛水、树木等。 更加可怕的是区域一类,如一团迷雾,一片湖水、一处山洞等。 令人防不胜防。 总之,一般修士入魔的破坏力,肯定要远远大于凡人化为的魔物。 015 不速 “那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到魔源啊,要不然,就很有可能再次产生如涣然镇般的血案啊。” 听完周晋的解释后,展无忧又有些坐立不安:“我爹和我大哥应该也在组织人手帮忙,会不会有危险?” “无忧少爷不必担忧,因为魔源就算侵染人体也是需要一定时间,除非,有人私藏魔源,接触一段时间后才会入魔。若是组织人手一起出动寻找魔源,众目睽睽之下,基本是没人能私藏魔源的。”周晋宽慰道。 “有道理。” “对了,无忧少爷,那个何蔡氏你知道情况么?”周晋问道。 “何蔡氏?”展无忧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是指那个入魔造成涣然镇血案的妖妇?对了,妖妇这名字不是我取的,是县衙的捕快都这么称呼。” “正是。” 展无忧继续低声说道: “何蔡氏被镇邪司秘密关押。据说,连吴县令都接触不到。这镇邪司用了很多手段,都没有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我目前只知道这么多。” “连吴县令都接触不到?” “可不。按镇邪司的意思,这何蔡氏既为修士,那就是修士界的事,自然由镇邪司处置。而且,就算后面公示涣然镇血案,也会改头换面。” “比如一头野牛妖,突然发疯将小何家村民杀害,县衙捕快损失惨重,此时显济观主周掌教,临危不惧,毅然出手,将野牛妖斩杀,为小何家村民报了血海深仇。引起全县乡民的敬仰之情,吴县令及无数乡民为周掌教请赏。而涣然镇血案,则圆满结束。” “这次参与甚至亲眼目睹的人皆不在少数,纸包不住火。” 周晋提出疑点。 “都不是问题,镇邪司下了封口令的。” 展无忧以笃定的语气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天下间,没有镇邪司办不到的事。” “镇邪司,到底什么来头?” 周晋不免有些疑惑。 关于这个镇邪司,许清洲还真的没有跟周晋介绍过。 听名字应该只是一个朝廷的职司,但听展无忧的描述,似乎背景更为深厚。 “镇邪司,负责镇压天下间所有妖邪之事。大徐国立国以来,三代帝王皆说过,镇邪司特立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之外,朝堂有司不得干预。传言,镇邪司是直接承命于当今陛下的。” “那确实来头不小。”周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看来镇邪司是一个负责镇压天下妖邪,维护大徐安危,直属于皇帝的一个机构。 “嗯,这次二位道长有功于朝廷,有功于乡民,亦要与镇邪司和善相处。切不可触怒镇邪司。” “啊?我和师弟看起像是这么冲动的人么?” “呃——这倒不是。” “是令尊如此嘱咐无忧少爷的吧?” 周晋一下子就猜到了。 “果然逃不过道长法眼。哈哈。”展无忧笑道,然后一指戏台,“哇,快看,这百里奂将军果然厉害啊,一下子就能喝掉了一坛子渡口酒。厉害非常啊。” 我说无忧少爷,你这话题转换的是不是太生硬了。周晋不免腹诽。 不过渡口酒确实在本地家喻户晓,包括今日早上前来上香的咏城圆脸酒商蒋开金,就是在当地售卖的渡口酒。 整个项城,很多街边,包括这节场,其实除了喝茶之外即喝酒最多。 到处可见酒旗高悬,迎风招展,酒香四溢。 展无忧、周晋、庄严三人所在的茶楼对面,即是当地最负盛名的“百里香”酒楼,取自渡口酒的“隔壁万家醉,开坛百里香”。 周晋接下来并没有怎么喝茶,二人就这么闲聊直至夕阳晚照。 周晋起身告辞,表示自己和师弟要先行回观了。 于是展无忧付了茶钱,周晋并没有跟他客气。 临走展无忧邀请道:“确实有件事,一直没有开口,就是明日晚间,我父亲在寒舍略备薄酒,乞劳动玉趾,至寒舍小酌,万勿推却。” 周晋看着展无忧的笑道:“这后面几句也是令尊如此嘱咐无忧少爷的吧?” “哈哈哈哈。果然逃不过道长法眼。”展无忧亦笑道。 周晋想了想,问道:“所为何事?” “一是为了答谢道长搭救辛禾之恩,二嘛,是因为我爷爷的病情日益恶化,我爹说,盼着道长能否妙手回春。”展无忧答道。 “辛禾?展行歌么?” “就是那丫头。她在外面的化名就是展行歌。辛禾这条命是您救的,我爹说,实在应当当面致谢才是。道长,您看……” 原来展行歌的名字叫辛禾。 周晋想了想,展家老爷展希城要当面致谢或者是应有之义,但最主要的目的,估计还是因为展老太爷的病情。 展家富甲一方,延请了多少名医圣手都束手无策,自己入观才三年,自己的根脚他们是清楚的,医术什么的根本谈不上。 这些想法皆产生于一瞬,最后周晋还是答应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尓。”周晋答应道。 三人道别,周晋与庄严安步当车,慢慢悠悠地踱回显济观。 显济观前殿常年大开供人上香,不过此时已是暮色深沉,前殿内已然没了上香的游人。 周晋与庄严走到后院门前,看到黑影之下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身材瘦长,一个身材甚是高大。 两个身影听到脚步声,转过身走出阴影。 只见带头一人身着黑袍,面色微白,广额剑眉。 落此人半步的是一位大汉,国字脸庞,面色黝黑,身材甚是高大。虽两手空空,却在背后背着一柄斩马刀。 “道长当面,我乃镇邪司校尉关和顺。这是我大佬,薄凉。” 大汉踏前一步拱手介绍道。 这就是展无忧所说的镇邪司新贵薄凉。 “见过周观主、庄道长,某乃镇邪司伍长顺薄凉。”薄凉的声音有些沙哑。 奇怪了,一个手下是校尉,他的大佬却是小小的伍长。 周晋看了看二人,但脚步未停穿过二人,拿出钥匙打开后院偏门。 “哦?原来是镇邪司的二位将军,不知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走出数步,见二人并未跟进来,又回头说道:“二位请进。” 薄凉跨过门槛,后面的关和顺亦步亦趋地跟着。 “二位请坐。”周晋来到内殿直接坐于主位,又转头对庄严说道,“劳烦师弟给二位将军看茶。” “好的师兄。二位信士请稍待。” 庄严依言出去泡了茶端了进来。 薄凉端起茶发现,茶中并未放置任何香料,学着周晋轻啜一口,立即发现茶香涌动舌尖,且回味甘甜。这种自然的茶叶清香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这种饮茶之法,确实妙极了,我虽是粗人,却极为喜爱。”薄凉放下茶盏说道。 周晋只是轻轻点头,仿佛在说:喜欢就好。 016 威胁 周晋一边轻啜着茶,眼睛灼灼地看着薄凉。 薄凉收起笑容,说道:“周观主,昨日你灭杀聻之时,我们就跟在你的后方不远处,随时准备为你掠阵。可惜后来毒雾阻碍,未见到观主灭杀邪魔的身姿。不知,观主能否为我解惑?” “同保一方安危,但问无妨。”周晋说道。 “痛快。那我想知道,那聻被灭杀之后,为何没有留下尸体?” “我也不知,我斩杀邪魔之后,其肉身自动消失不见。” “确实为周观主亲手灭杀聻的么?” “我亲手斩杀的。” 周晋回答完之后,薄凉目光如电地看着周晋。 关和顺突然放下茶盏,说道:“大佬,索性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是这样的,这位道长,我们检查了当日的交战山洞,发现了超出凡境修为的交战痕迹。我们镇邪司,想让道长如实回答,是否有其他人出手斩杀了聻并带走了聻了尸体?” 前面一句“大佬”是对着薄凉说的,后面自然是对着周晋的发问。 “我说的就是实话。”周晋说道。 “道长,我希望你勿要隐瞒,事实上,你的卷宗我已然了解,你三年前突然出现在观中,你的市籍编户起初是由许掌教为你编在了展家,随后你脱了市籍成为观里的修士,道号‘渊霄’,目前最高修为境界疑为凡境七层巅峰,尚不明确。” “最主要的是,你的显济观掌教之位,你虽为许掌教亲传,却未获得法位承认。倘若道长你因此事,被我镇邪司上报了道长一个知情隐瞒的罪名,事实俱在,你也无从狡辩。那你这显济观主之位怕是不保吧。” “你敢!” 庄严差点把茶盏打碎。 “放肆!”薄凉训斥道,“还不退下。我等是前来了解情况,怎可对周观主如此无礼。周观主莫怪,我这兄弟,军阵上的厮杀汉,粗人一个,不懂礼数。” 他冷眼旁观,这位年轻的师弟庄严,从上茶开始后就安静端坐,不论是礼仪、待人接物看起来都是一个方正君子。从关和顺出言刺-激的结果来看,也最容易被激怒。 反而这个方才受到威胁后眼睛微眯的周观主一直不温不火,但却给人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他的感觉极少出错,方才,他感受到了非常浓烈的杀机。 周晋摆了摆手,不知道是示意庄严无妨还是示意薄凉无妨。 “二位将军,镇邪司的情报网络怕是不俗。”周晋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接着说道,“那这样如何?我师父许清洲三年前下山后,杳无音讯,你告诉我师父的下落,我如实回答你的问题,如何?” 薄凉再次观察了周晋了片刻,笑道:“呵呵呵呵,如此甚好。双方互利。不知周掌教想知道什么,我让老关写在纸张上。” “大佬,弄这个虚的干嘛?”关和顺急道。 薄凉轻啜一口茶,不急不徐地解释道:“果然是个粗人啊。这是入乡随俗。相传百里奂将军当年大破魔军前,曾问计于桓谭将军,二人就将自各的计谋书于纸张上,各自拿回营去。我这是在效仿百里奂、桓谭将军。” 关和顺默然。 周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示意庄严取来了两副笔墨。 “很简单,我想知道,你们最后一次收到我师父许清洲的消息,是什么时候?他在哪里?情况如何?”周晋简单说了一个自己想知道的内容。 “道长,我们镇邪司想知道,当日灭杀聻的到底是谁?使用的什么手段?聻的尸体何在?” 关和顺问道。 周晋露出微笑,铺开纸张书写,写完后说道:“我已如实写在纸张上。” 关和顺将写好的纸张放在了周晋面前,然后取走了周晋写好的答案。 薄凉起身说道:“今日之事已了,就不叨扰了。” 周晋起身相送。 “这旁边的偏殿,介意我二人进入一观么?” 薄凉路过一处偏殿突然提议道。 “也不是什么偏殿,只是一间供奉我观祖师的厢房。请进吧。”周晋想看看这人想做什么,“再者说了,若我说介意,二位将军就不看了么?” “呵呵呵呵。”薄凉脚步不停。 周晋先一步走进偏殿,薄凉紧跟其后,关和顺背着硕大的斩马刀,背立于殿门前如守卫一般。 殿内并未呈设祖师神像,只见摆着寥寥七八个牌位,中间最大的牌位为创派祖师“许绍鸿”。 中堂两边书着对联,曰: 上联:修甚么炼。 下联:长甚么生。 似自问又似问来人。 薄凉朝中间的牌位拱了拱手,随后左看看右看看,疑问道:“周掌教,为何你这显济观并未见供奉圣宗之神位?” “圣宗?我显济观一向如此啊,从未听说需要供圣宗神位。”周晋如实答道。 “哦?原来……如此。”薄凉站定片刻似在思索,然后抬步向门外走去:“那叨扰了。老关,咱们回吧。” “诺。”关和顺依言跟在薄凉身后。 少顷,二人消失于夜色中。 “师弟,方才那个‘笑呵呵’说了一个什么咱们观为什么没有供圣宗神位?师父好像也不曾提及过吧。” 二人一起回房后,周晋问庄严。 “不曾提及。”庄严很认真地回答道。 仿佛在用眼神告诉自己的师兄,这个问题,我已经在脑海中百度过啦。 “行吧,对了,师弟,今天走了这么久,饿了没?”周晋问道。 “唔——不饿,师兄,不是说‘过午不食’么?” “‘过午不食’,还有下半句呢,‘日落而息’。我们‘息’了没有?” “没有。” “那走起,吃,吃他丫的。”周晋起身就要往厨房而去,“对了,把大铁锅找出来。” “师兄,又要用大铁锅炒菜了么?” “没错,今天炒个菜吃。” “太好了,我这就把大铁锅找出来。” 来到此方世界,才发现这里炒菜并未出现,不论是高门大户,但是寻常百姓,一般都是蒸煮为主。 寻常百姓多用陶器,高门大户则多用鼎。也就是所谓的钟鸣鼎食。钟鸣就是吃饭时奏乐击钟。 在周晋看来,忒无趣了些。 这让被后世各方菜系惯养出来的周晋,多么的难过。 于是,可能其他穿越者打造的第一个铁器不是刀就是剑甚至有可能是方天画戟之类的,周晋的心心念念的铁器是:大铁锅。 至于油,此世之人多用一种名为花子油的植物油,虽然没有前世的那么清澈,多有浑浊物,但这种名为赤青花的植物据说产量高,花子出油也多,胜在便宜。 周晋前世并不会烧菜,所以经过几番实验(即多炒几次)几番验证(即庄严试吃)几番研究(庄严试吃之后说难吃周晋调整再炒)之后,终于小有成就(也就能吃的水准)。 周晋炒了一大盘青菜,谁让当初找铁匠没说清楚呢,打出来的大铁锅,大如澡盆呢。 二人吃将起来。 “师兄,你方才说,‘吃他丫的’,这个‘他丫的’什么意思啊。” 庄严放下筷子揉了揉肚子问道。 “唔——其实没什么意思,就是说出来莫名的痛快。” “是么?”庄严将信将疑。 “当然,不信你看,比如说等会我们要一起练功,就可以说,走,练他丫的。” “练他丫的?” “对,练他丫的!”周晋将大铁锅洗刷好,小心翼翼地收藏好,“怎么样,这样说起来是不是很痛快?” “练他丫的!哈哈哈哈,还真的。” “是吧。师兄没骗你吧。” “嗯!” 017 红薯 在师弟回房之后,周晋打开了与关和顺交换的关于师父消息的纸张。 按上面所说,镇邪司最后一次获得许清洲消息是: 大约两年前,许清洲出现于覆奕魔洲,后续情况未知。 “覆奕魔洲?师父为何去了魔洲,而且这还是两年前的消息了。” 周晋微微地叹了口气,自己的修为太低了,不论是想获知更多的关于师父的消息或者更进一步直接去寻师父,抑或让显济观传承下去,都需要尽快提升修为至元境。 现在自己的修为凡境七层巅峰,要抓紧时间提升。 功法方面,无定玄功进度:约60%。 目前可以得知的是,只有灭杀了邪魔才能提升功法。 显济五圣诀在除鬼方面确实是利器,现在进度条虽为100%,但明显现在已经到达了瓶颈,或许是自己修炼的并不完整也未可知。 步法方面,烟雨江南行进度条:100%。激活条件未知。不能用。 而追风一念进阶为奔霄越影·第一层,进度条:0%,假如遇到和自己境界相当的对手,就算自己打不过,靠着步法,相信溜之大吉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为了增加对敌手段,剑法还得继续练。 事了来一句,爷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风范。 熄了自己的杂念,周晋再次沉下心神,开始在体内运行无定玄功,温养玄宫。 当东方发白之际,周晋收起玄功,精神奕奕地开始洗漱。 而庄严的精神则看起来有些低迷。 “怎么了师弟,还困?” 周晋是理解的,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犯困是常事。 “昨晚入睡过晚,大概是因为,吃太饱了……” 庄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周晋哑然失笑。 院落中再次响起了“呸”“呸呸”“啊呸”的刷牙声。 接着二人练起了剑法,依然练习的是《佚名剑招》的第一式:一痕沙。 庄严练至微微出汗。 “师兄,我好似感觉,我今日修习这一式的剑招与昨日有了不同。” “嚄,是么?” 捧哏上线。 “不仅是昨日我修习剑招有些晦涩,今日更加纯熟。而是,昨日微风轻柔,我却感觉好似有一女子深居闺内,望春有感。而今日,旭日初升,我却如在大漠中策马长驱。” “我修炼云江九神解之时,基本抱元守一,杂念全无,练习剑招之时,却心神物外。” “师兄,我这种感觉对么?” 我这师弟练习剑法也这般妖孽么。 “按这书中所言,初习万念丛生,中期万念归一,终则剑念合一。师弟非独得其法,并得其意。”周晋解释了一下,且夸了一下庄严。 剑法修习完毕,二人简单吃了朝食,周晋让庄严继续早课,他则去将水缸打满。 山上平常用水不用担心,后门出去就有一处泉水,名为饮龙泉,水质甘甜。 至于打水,本来庄严说掌教师兄不需负责杂事,但观中确实无聊,周晋自也不会让一个少年承担所有观中琐事。 周晋打完了水,又顺手将薪柴准备妥当,此时已日上三竿,这才打开了大门。 不过今日节场依然继续,山下熙熙攘攘,总有一些人前来上香。 周晋在殿内环视一周,一个面色凄苦不停磕头的婆婆引起了他的注意,其口中念念有词。 周晋侧耳倾听,婆婆念的是: “山神有灵,山神有灵,我穆家三代单传,只有这一个大孙子,求山神保佑他平平安安。老妈子给你磕头了。老妈子给你磕头了。” 老妈子是一些地区年老之妇的泛称。 周晋想再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更多的信息,但这位婆婆反反复复就一直重复这一句。 估摸着庄严的早课快结束了,周晋去叫庄严一起去收红薯。 其实此红薯并不是前世的红薯,是周晋穿越之初在深山中寻得,发现与前世的红薯有些类似。只不过没有前世的红薯甜。 庄严开开心心地准备收红薯的工具:锄头、翻地叉,麻袋、编筐等,还带了一些干粮和一壶水。随后二人一走向后山走去。 “锦瑟姐姐之前说若观里要收红薯,她要过来帮忙的。我们背着她收红薯,我怕她生气哎。” 后山路上,庄严扛着锄头不无担忧地说道。 “这几日节场,药铺肯定比平时要忙的,就不必告诉她了。”周晋哼着曲子答道,“而且,过两日我要去咏城一趟。我想在出门之前把红薯收完。” “是那个蒋姓酒商的事情么?” “是的。师弟你就在观中看家吧。” “师兄,我……好吧。”庄严欲言又止。 “师兄懂你的意思,师兄不带你去不是因为你修为尚浅。上次在涣然镇你就做得很好,超度乡民帮了很大的忙。只是观中不可多日无人,万一项城的乡民有所需,师兄相信,你也可以独当一面。” “真的么?”庄严立即眉开眼笑。 “嗯,当然啦。”周晋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是大概率无事可做的,最多接一些超度的事宜。 目前镇邪司那几位就在城中,但凡有什么事,镇邪司抬手就给灭了。 周晋又哼起了曲。 “师兄,你哼的是什么曲子?”庄严问道。 “唔,让我想想,歌名应该叫《送别》。” “送别?有唱词么?” “有的,是一位叫李叔同的大师写的。” 一曲《送别》在山间响起。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唱词写得极好。”庄严突然定下了脚步,转过头去又说道,“只是听起来有些悲伤。” 周晋不知庄严想起了谁。 整座后山仿佛突然沉默了下来。 …… 红薯地很快到了,是一片后来开垦的地,土地中甚至可以看到很多已经风化的小石子。 红薯总共种了六垄多一点,按照周晋的预估能收四五个大的麻袋,够自己师兄弟二人吃不少日子。 当初周晋只从深山中带出数颗红薯,当时是做为口粮留下来的,后来发现外界并没有种植,于是便自己试着种植,没想到竟然可以。 “师弟,你像这样做,将红薯秧翻到另外一边,我来直接刨开。” “好的师兄。” “还有,红薯秧翻好后,你先别刨,你先摘一下红薯梗。像这样。当然,坏的不要。”周晋折下来顶端茎尖嫩茎,因为他想起来红薯梗其实也是一道好菜。 “好的,师兄。这个有何用?” “哈哈哈哈。你会喜欢的,因为这个可以炒菜吃的。” 一听炒菜,庄严立即欣喜:“好的师兄。” 周晋微微一笑开始刨红薯,抖落土块露出红薯。 “今年雨水并不充沛,红薯个头不是很大。”周晋感叹了一句,“没有翻秧是对的。” “师兄,去年我记得都翻秧了,今年为什么不需要翻了呢?” 原来在红薯的种植中,如果红薯藤长到铺满一地时,一般需要将红薯藤翻转一下。 目的是为了增产,因为红薯藤长得太好,会分散扎根了,造成输往主根的营养被分散,营养不集中会影响红薯块生长,最终导致红薯长不大。 这时候就要把红薯藤翻一下,把根须翻出来。 原理等同于修整树木的分叉,防止长歪了。 当然也要视情况而定,如果本来长势本就不好或者缺水干旱,就没必要翻秧了,翻了反而会减产。 018 赴宴 二人各有分工,干得热火朝天。 这收红薯确实是费气力活计,周晋索性脱了外袍,穿着中衣继续刨。 中间一位樵夫路过问好。 “二位道长,施活呢。” “大叔好,您这是砍柴呢?” 寒暄就是如此毫无营养,却又不可或缺。 周晋停下手中的活问好,虽来项城三年,但其实很多人他并不认识。但一声大叔肯定要叫的。 这位樵夫大叔也放下扛着的一大捆木柴,看了看地上的红薯,惊讶道:“哟,这不是野薯么?但普通野薯可没有这么大个儿头啊。道长种这个当口粮么?” “大叔认识这个?”周晋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地头,倒了一杯水,“大叔,喝口水。” “不用不用,我这也快下山了,况且我有这个。”大叔拿起腰的葫芦摇了摇,“这个野薯亩产得有多少?” “没算过,亩产应该有一千斤左右吧。” 周晋确实没算过,不过这红薯个头虽不大,但亩产一千斤应该是可以达到的。 “我滴个孩来,一千斤?这么高。”樵夫大叔惊讶。 “嗯,吃起来味道还算可以,您要不嫌弃,我给您装点,您带回去尝尝个新鲜劲儿。” 其实周晋本想让大叔也试着种一下这个红薯,而且红薯他有上报给县衙,也陈述了利害。 但推广种植周晋并不能作主。红薯确实好。但农户种什么作物,尤其是很多人都只是佃户,自己都不行作主。 主要是,收成太重要了,重要到没人愿意冒险。 显济观其实是有田邑的,听说以前巅峰时期食邑有数千户。大半个项城均是显济观的封地。 但随着显济观一代代破败,田邑也越来越少。 现在名义上食邑只保留了二百户,实际只有几十户。 这几十户均在离项城二十多里的土家村。 土家村虽名为村,实则在一处名为土山的废弃采石厂山坳中。 土山原本产石料,后废弃,土家村就渐渐从山腰搬到山坳中了。 这土家村每家田产还不足一亩,且均为薄田,有的一家五六口人,就算显济观不收租税,也是艰难度日。 从师父许清洲那里得知,显济观已经几十年没有从土家村收过租税了。 土家村也是感恩戴德,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也一直告诫村民不可忘本。每年都会派十数人的乡民队伍过来帮忙修缮宫观。 所以,周晋在红薯种植成功后,也给了土家村一些,让他们有条件的也可以先种着,哪怕今年收成不好,起码红薯还可以果腹。 周晋与樵夫大叔的交谈还在继续,这樵夫大叔告诉周晋,自家以前也有几亩良田,后来几经波折,现在只有三分薄田(约0.3亩),自己只能上山打柴以充家资。 今天因为有节场,一早打的柴,很快就卖光了。自己赶紧上山,趁着节场还没结束,准备再打一捆柴用来售卖。 周晋好说歹说,让樵夫大叔拎了一些红薯回去,可以作为口粮,也可以种植,大叔千恩万谢。 周晋和庄严一直劳作至太阳西垂。 红薯刨了一半,收获三个大-麻袋,比周晋预想得多。红薯梗也收获了一筐。 周晋扛着两袋红薯,准备一会再来一趟,反正不远。 庄严则背着一筐红薯梗,二人一路上都露出了丰收的喜悦。 在所有红薯、红薯梗都放到了库房之后,展家管家登门了,是来延请周晋及庄严,还准备了马车。 周晋也不矫情,关好门窗直接带着庄严上了马车。 展府位于项城的西城,没过太久就到了。 周晋二人到了展府门前,从马车下来就见到展希城带着展无忧已立于府门外迎接。 展希城一身灰衣,但质地讲究,看起来颇有威严,似一个不苟言笑之人。再仔细一看,年轻时应该是帅哥一枚。 “周掌教赏脸前来,蓬荜生辉。快快请进。” 几人在管家的带领下进了展府,并没有想象中的什么丫鬟小厮交头接耳”这人谁啊“”他能行么“”又来一个骗子“之类的情形,让周晋有些失望。 府中甬路相衔,走了三进院落,展夫人及展行歌已于偏厅等待。 几日不见,展行歌气色不错,可见伤势已无大碍。头发简单地扎起,未施粉黛,却长得极为耐看,再加上依然穿着白色劲装,比站在一旁的展夫人高出半个头,竟然有几分公子世无双的翩翩之姿。 展行歌见到周晋眼眸难掩欣喜,准备打招呼似有犹豫,最后轻轻咬唇,福了一福。 周晋连忙与展夫人、展行歌见礼。 展夫人连忙招呼众人落座。 这展夫人保养得极好,未语人先笑。话不多又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实在是与展希城互补。 展无忧一路都表现得非常安静,坐在周晋斜对面对着周晋微微一笑,竟然能做到笑不露齿,简直浪费了他一口白牙。 周晋偷偷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搞得展无忧不明所以。 展希城简单说了两句寒暄的话,一是表示欢迎,二是再次表示感谢,周晋救了他家辛禾一条性命。 展行歌郑重其事地起身拜谢。周晋忙起身虚扶,连称不必如此。 总之一番客气,随后众人就开始了吃将起来。 这大户人家果然菜品丰富,周晋也不客气。 这项城筵席之上怎可无酒,展希城介绍说是三十年老窖的渡口酒。 周晋连忙推说从不饮酒,展希城则并不勉强,自斟自饮起来。 菜过五味,周晋看庄严吃相却不及观中凶猛,一直保持着一种风仪,不得不感叹,小师弟还有两副面孔呢。 周晋不禁低声问道:“师弟,吃饱了么?” 庄严忙把一块肉咽了下去,“师兄,吃得非常饱。” 似乎为了证明,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周晋非常欣慰地开始喝茶,人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师弟能吃饱真是太好了。 “周掌教,今日请你前来,其实还另有要事。”展希城将茶盏轻轻放下说道。 果然,肉菜来了。周晋心说。 “展老爷,您与师父是故交,我亦与无忧交好,您直接叫我‘贤侄’便可。” “好,好,那我就托大,唤你的道号吧。渊霄贤侄,也别如此生份,直接叫世伯即可。” 展希城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挂起了笑容。 “爹,我就说渊霄道长非常好说话的吧。”展无忧加入群聊。 展希城并不理会展无忧,继续说道:“渊霄贤侄,你肯定也有所耳闻,你那展爷爷近日缠绵病榻,多日以来我遍请良医,不见成效,已是毫无办法。今日请贤侄前来,施展妙手,若你也无法,则展家,注定要遭此一劫啊。” 说到后面,展希城脸上已是愁云惨淡。 “展世伯,渊霄医术实属半路出家,我只能说尽力而为,我们先去看看展老太爷的情况,你看如何?” 周晋对自己的医术实在没有自信。 “自然自然,快请。无忧赶紧带路。”展希城连忙吩咐展无忧带路。 019 死气 来到一处厢房,里面充满浓浓的草药味道,床上躺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 “渊霄贤侄,我爷爷已经昏迷月余了。”展无忧指着床上之人说道。 “我先看看。” 周晋说着,抬手搭脉。 这展老太爷脉象微弱,可以说是危如累卵。 只见他面色腊白,形容枯槁,因为整月瘫睡在床,已经十分瘦弱,胳膊上的皮肤犹如干枯的树皮。 周晋观察了片刻,将一丝真气导入展老太爷的体内,发现其体内气如游丝,空空荡荡。 却在眉心位置萦绕着一丝死气,倘若不是周晋非常仔细怕也很难发现。 但这丝死气,如同活物,似乎感受到了危机,处处躲着周晋。 周晋思考片刻,运起显济五圣诀,低喝一声: “敬一!” 随后真气重新开始在展老太爷体内游走,周晋沉下心神,决定进行全方位的检查。 不久后,又在其玄宫内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得不说,这丝死气隐藏得极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连一直气定神闲的展希城都有些坐不住之时,周晋起身。 “我已经初步找到了展老太爷的病因。”周晋喝了一口茶,不等其他人提问,接着说道,“我现在想先了解一些情况,越详细越好,用来确认病因。尤其是关于展老太爷修炼的事情。还有就是发病前后那段时间都去过哪里。” “无忧,你平时陪你你爷爷比较多,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渊霄贤侄吧。”展希城按捺住疑问说道。 展无忧有当网络写手的潜质,开头就是从大半个世纪前开始讲起。 原来这老太爷出生时,展家就家道中落。其后母亲又早逝。 老太爷的父亲展巡本有着秀才功名,虽家道中落却也有薄田几亩。算是耕读人家。 后来前朝睢国被灭国之后,睢国左将军范砀起事,准备光复睢国,不料失密而被检举,不得以仓促举事,兵败负伤被通缉。 范砀负伤逃至项城,被展巡收留。 展巡衣不解带照料范砀,范砀伤势好后为了报答展巡将自己的家传功法传授给了当时年幼的展老太爷展丘。 可是好景不长,范砀还是被发现了,这次没能逃掉,失手被擒获。一起被擒获的还有包庇逃犯的展巡。 后不知为何,二人并未被以谋逆处斩,而是后来在狱中双双被害。 而年少的展老太爷却好像被人遗忘,数年后遇到了新君登基大赦天下,他竟被释放出来。 他出狱之后发现家产被夺,田产被占,求告无门。 后来改头换面,只身前往沛城谋生。 他本就学习了范砀的家传功法,虽境界不高,却也算有一把子气力,最初只能卖苦力为生,后来才拜入沛城的云龙镖局。 展老太爷跟随镖局走南闯北,多少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名头也越来越大。 最后回到项城慢慢一手创建了偌大的展家基业,却也落得了一身伤病。 一身修为也因为伤病困扰停滞不前,不能再进一步。 其中最严重的伤病有两处,一是因当初入狱,地牢环境恶劣,他恰逢大病,又被折磨,根基已坏。 二是几十年前与魔族大战中,他负责押运物资被魔族所伤,受了寒毒,平均三到四年就要发作一次,痛不欲生。 周晋耐心听完,有一种疑惑:确实,是我让你越详细越好,但你怎么不从开天辟地说起呢,我好准备点瓜子啊! 而且,你这连涉及到的前朝之秘都说了出来,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那展老太爷,发病之前去了哪里呢?”周晋微笑问道。 “爷爷发病之前并没有出……”展无忧脱口而出,刚想回答,又皱起眉头,“对了,爷爷在病发前十天左右,去了牛爷爷家。 “牛爷爷早年间跟随爷爷闯天下,牛爷爷过世不久,爷爷说去见老伙计最后一面。” “过世不久?”周晋觉得展老太爷眉心及玄宫中萦绕着的死气可能与此有关,“你再详细说说,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么?” “奇怪的事情?并没有啊,当日我与爷爷一同过去的。到了傍晚,牛家要进行回煞,我们就回来了。” “回煞?可能与此有关。”周晋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能说说回煞么?” “害,就是一种风俗。我也所知甚少。”展无忧喝了一口茶水,“父亲,要不您给说说?” “我倒是知道一些。”展希城陷入思索,也可能是在组织语言,“回煞之说,由来已久。” “人死入殓之前,家人取有古树在旁的河水给尸身进行清洗,清洗之后需要将所用之河水,倾倒于偏僻之处。据说此时尸煞就此生成。” “这回煞之日也有讲究,一般可请人推算。在回煞前面的一天,需要打扫亡者所居之室,然后在亡者生前卧床处重新安设一处灵床,并将亡者生前所穿的衣物平铺在床上,所穿的鞋子放在床前。并在床前要摆上供品。门口生起火盆,床的四周及门外要洒上炉灰。当晚还要将饭灶上的锅或鼎取下来。一家人都要到殡堂守着。” “次日一大早,等待家中公鸡鸣叫,或先行准备,缚鸡一只,天亮之时拍打公鸡使之鸣叫皆可,家中妇女自殡堂哭泣至大门之外,整个回煞就结束了。” “按理说,我父亲他老人家虽然去了牛家,却当日即回,和这回煞并无关系啊。”展希城踱着步,“渊霄贤侄,我父亲到底是什么病因呢?” “是死气。我在展老太爷的体内发现了死气。”周晋站起来,望着展希城、展无忧,“我检查了许久,这一次老太爷所谓的寒毒发作,始作俑者可能就是这死气。他现在体内生机,在时时刻刻被死气侵蚀。再加上寒毒并发,这才直接一直昏迷。” “啊?怎会如此?道长可有法去除此死气?”展希城就算再沉稳,也会关心则乱。 “我只能尽力试试。劳烦师弟,将法剑递给我。”周晋来到庄严面前。 庄严取下后背上的剑,递给周晋。周晋一剑出鞘,只见靠近剑格的剑身上四个字杀气腾腾:杀鬼万千! 依然是那一把跟随周晋斩杀聻的法剑。 周晋再次运起显济五圣诀,低喝一声: “敬一!” 只见一道白光自头顶覆下,至胸口停下后慢慢移动,最后汇聚于剑尖。 “师弟,将展老太爷扶坐起来。” “诺。”庄严依言将展老太爷扶着坐起来。 “我将使用法剑加持,自展老太爷眉间注入真气用以祛除死气,请世伯放心。”周晋怕展希城担心,出言宽慰,也是事先打个预防针。 020 煞神 这时展行歌亲自端着茶水轻手轻脚地进来,展希城、展无忧注意力皆在展老太爷及周晋身上。 周晋丝毫不受影响。 “去!” 周晋以气御剑,虽仅一步之遥,剑尖直指展老太爷眉间之处。 “好剑法!”展无忧、展行歌皆为习武之人,完全看得出来这一剑的功力之深,不禁感叹周晋对于剑的精妙控制。 而扶着展老太爷的庄严,感受更为强烈:一痕沙! 这剑招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庄严还是当即认出了,这就是这两日师兄与自己修习的《佚名剑招》的第一式:一痕沙。 虽剑招的招式完全不同,却处处都有一痕沙的影子。 师兄对剑招的感悟之深入,已经到此地步了么? 周晋保持着真气的注入,在他将真气导入的第一时间,他就感受到了展老太爷眉间黑色死气的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那是一种黑暗终要被光明驱散的天然恐惧。 而房内的诸人,望着笼罩剑尖的白光,竟有心为之动,神为之夺的感觉。 明明白光的光芒并不热烈,却有温暖之感。 就在周晋聚精会神专心祛除黑色死气之时,一声凄厉的哀嚎自展老太爷体内传出。 一个黯淡的黑影自展老太爷眉间冲出后,连片刻都没有存活,随即如阳光下的泡沫一般,破裂开来。 庄严也是被吓了一跳,但却依然保持扶着老人的姿势。 而屋内的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此时周晋的脑海中传来了动静,周晋扫了一眼,无定玄功的进度条又涨了。 虽然很少,但确实涨了。 这也算我消灭的?不过周晋来不及细想,继续聚精会神祛除剩余的黑色死气。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周晋收起法剑。 此时他已确认,这展老太爷转危为安了,因为体内死气去了大半,生机占了主导。 随后让庄严将展老太爷重新扶下躺好,并将法剑背好。 “渊霄贤侄,如……何?”展希城眼睛中饱含希冀,又用不敢确认的语气问道:“方才那个叫声是……” “是老太爷体内的死气。只不过体量非常之小,完全不成气候。现在我已将展老太爷眉间的死气祛除了。”周晋微笑解释道。 “周……掌教,想必劳累了,请喝茶。”展行歌将端起一杯茶,送至周晋面前。 周晋也不客气,直接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示意足够了,“谢辛禾姑娘。” 特定将辛禾二字咬得重了些。 展行歌微微赧然。 这场景令展无忧感觉非常神奇,他的堂妹,在他印象中,赤手搏猛虎一般的人物,竟然露出小女儿状。 不过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渊霄道长,方才那个黑影,我看得仔细,状如一个鸡头人身的怪异之物,这个怪异,我……之前见过。” “怪异?你在哪见过?”周晋和展希城几乎同时出口相问。 “我没见过,不是,是爷爷他见过,他跟我说过。”展无忧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什么时候?” “就在牛爷爷家中,那日牛家回煞,爷爷看着牛家布置完准备回去之时,突然指着一堵墙跟我说,有个东西立于墙下,人身鸡头,身形高大,颜色是青色的。” “我当时就打了一个激灵,不过我看过去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啊。然后爷爷也说,那怪异转瞬即逝。已没了踪影。而且父亲、辛禾你们都知道的,爷爷近些年寒毒发作愈发频繁,目力也是每况愈下,我只当是爷爷眼花。此事也就没当一回事。今日见渊霄道长为爷爷驱除死气时幻化出的黑影,我才想到此节。”展无忧陈述完来龙去脉后不禁又感慨一番。 展希城听完不无担忧道:“莫非是冲撞了煞神?才招此劫难。渊霄贤侄,此事可解么?” “世伯,无需担心,既然死气已祛除大半,说明此事已解。今日我已经将老太爷眉间的死气祛除完毕,明日晚间我再来祛除玄宫中的死气,如是,最多再消三次,则死气尽除了。”周晋微笑说道。 周晋发现自己与展希城说话时,展行歌总是偷偷看自己,自己看向她时,她又赶紧避开目光。 “那说好,那就好。大恩不言谢,无以为报,真是无以为报啊。”展希城听完如释重负,感激道。 “世伯不必客气。对了,老太爷身子骨正是虚弱之时,万不可大补,每日进食一些米粥即可。”周晋嘱咐道。 “好的好的,记下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展希城连连点头。 “还有,老太爷体内的寒毒已是宿疾,我对于治疗这方面并不擅长,等老太爷体内死气祛除完毕,身体恢复了,世伯再延请其他名医医治吧。” 周晋这方面还是要说清楚的,而且有个事情他没说透。 这个寒毒确实是多年累积的旧病了,再加上此次死气趁虚而入,二害并发,在展老太爷体内简直是摧枯拉朽。 这次侥幸生命无碍,修为虽然没有尽废,但也差不多了,十不存一。 这对于一名一生修炼,以武立家的人来说,可能比一死了之还痛苦。 时候不早,周晋又简单叮嘱了几句,什么室内每天要通风半柱香时间,若风大则通风时间减半之类的,然后约定了明日晚间再过来,随后与庄严告辞离去。 展希城带着展无忧亲自将周晋、庄严送出府外,又千恩万谢一番,嘱咐管家一定亲自将二人送至观中。 …… 周晋二人回到显济观,时候已经不早了。 夜空似也困顿了,只睁着似朦胧睡眼的点点繁星。 “师兄早些休息。” “师弟也早些休息。” 周晋关上房门,当即沉入识海,仔细查看了确认无疑,无定玄功的进度条又涨了。 以前大约60%,现在大概65%,意外之喜。 这展老太爷的病情也算是稳定了,有一种莫名的巨大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在他灭杀了制造涣然镇血案的聻之后,并没有那么强烈。 一是后怕居多,他知道当时他鲁莽了。二是他只是杀了聻,并没有救下那些村民。 这一次,却是生生将一位将死之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种成就感,是巨大且持续的。 说实话,这个世界明显更加光怪陆离,也更加危险。 但这三年以来,他已经有了很深的羁绊,已无法割裂,这些羁绊需要他尽心守护,不能因为危险就躲避。 周晋习惯将焦灼隐藏在自己内心的,不想表现出来。 他现在内心的焦灼主要表现在,目标一是尽快提升修为境界,获得法位承认,将显济观保住。 保住显济观,也是保护师弟的基础条件,否则二人可能连最基本的居所都没有。 二是打听师父的下落,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失踪,音讯全无。 想通此节,周晋盘腿打坐,继续修炼起了无定玄功。 021 祛除 “啊,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啊。” 一句怪里怪气的诗歌朗诵腔调从显济观院落中传了出来。 “师兄早。” “师弟,早。” 又是一首耳熟能详的“呸”“呸”在观中奏起。 “师弟,今日,我们来修习《佚名剑招》的第二式:二色莲。” 周晋将木剑递给庄严。 “师兄,我有一个问题需要请教一下。” “说。” “师兄,昨日你为展老太爷祛除死气时,那一式一痕沙用的极为精妙。当时你有什么感悟么?” 不错不错,学术探讨型马屁。周晋老怀甚慰。 “哈哈哈哈,其实感悟真的没有,当时就一股信念:这一剑必须拿下。和福灵心至差不多。应该和这几日我们的认真修习有关。”周晋像模像样地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反正我们多加练习即可。这一招二色莲,同样招式怪异。来,跟我着,心与剑合,一起修习。” 二人除了练习《佚名剑招》第二式二色莲,又将第一式温故知新。 随后简单吃了朝食,周晋和庄严再次去了后山刨红薯。 没错,这已经是节场的最后一天了。二人却在山地里刨红薯。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朱自清《荷塘月色》。 周晋如是想着。 这次二人速度明显更快,在中午前就将剩余的红薯收完了。又收了整整三大-麻袋。 这一小块地周晋准备买些青菜种子,等哪天下雨就种上,纯天然青菜,吃起来它不美么。 中午回到家,周晋又祭了大杀器:大铁锅,炒起了红薯梗。又煮了几个红薯。 炒红薯梗的味道竟然与前世的别无二致,整整一大盘,加上煮的红薯,被二人吃得干干净净。 下午二人再次忙碌起来,周晋拿出两大-麻袋红薯,和庄严将红薯上面的泥土清理干净,在地上铺上干净的草席。然后将红薯一一切成薄片,和红薯梗一起,直接晾晒。 “啊,真是一片丰收的景象啊。” 又是一句怪里怪气的诗歌朗诵腔调从显济观院落中传了出来。 周晋望着铺满了小半个后院的红薯片不禁感叹。 “师兄,我们晒这些红薯片、红薯梗,后面怎么吃呢?” 真是一个合格的捧哏啊。 “啊,我亲爱的师弟,你真是问对人了。红薯梗晒干后,保存更久。而这红薯片晒干后成为红薯片干,存储起来也更加不容易坏。而且到时候,还可以直接拿出来洗洗干净,磨成红薯面粉。也可以直接下锅煮着吃。相信我,你会爱上红薯的。” 庄严直接无视自家师兄奇怪的称呼奇怪的语气,思考了半片刻,好似表示赞同一样点了点头,“听起来是极好的。” “哈哈哈哈。回头得闲,师兄给你做红薯丸子吃。软糯香甜,也是极好的。你的最爱。” “嘿嘿,先行谢过师兄。” “天色不早了,估计展家的人一会又要来了。” “师兄?咱们……还要去展家吃饭么?” “怎么?师弟不好意思了?” “有点吧。”庄严摸了摸了头。 “你是觉得,师兄这样做有点挟恩图报?” 庄严不再说话。 “说实话,他家的吃食丰富是真丰富,但并不合我的口味。你我二人观中粗茶淡饭惯了,口味也是清淡。他家的菜,盐真的放太多了,有点齁。” 庄严无言以对,你我二人口味清淡是真的口味清淡,但粗茶淡饭……他想到了中午那甜到心底的红薯。 周晋继续说道:“我已跟展老爷说明,后面数日咱们为展老太爷祛除死气,展府准备点便饭即可,我们随便吃点。我们这样,是为了安展老爷之心。若我们连便饭都不愿意在展府用的话,反而会让展老爷不安。” 庄严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种说法。 果然,少顷,日落西山之时展家管家来到观中接周晋、庄严二人,接的时间竟与昨日基本时间一致。 “今日后半段,你来为展老太爷祛除黑气。我帮你看着。”马车上周晋说道。 庄严沉默了片刻,“师兄,是因为你明日就要起程去咏城了么?” 周晋点了点头,“接下来,展老太爷玄宫的黑气祛除工作较为简单,凭你将《云江九神解》修炼至如今的境界,足够应对了。” “好的,师兄。”庄严乖巧地坐在马车中,乖巧地答道。 今日的晚膳果然简单多了,当然也是相对昨日来说的,菜品依然不少。 今晚展行歌倒是不在。 “县衙中有事,辛禾今天不在家中用饭。”展无忧特地低声解释道。 晚膳毕,周晋继续为展太老爷祛除死气。 周晋让庄严扶着展老太爷,讲解道:“玄宫的死气祛除,较为简单,师弟,且仔细观察。” 周晋运起显济五圣诀,“敬一!”,一道白光萦于指尖,随后将真炁注入展老太爷体内。 “真炁进入玄宫后不可轻纵,依然屏息凝神,以任意一点为根基,四处扩散。其实并无什么高深秘诀,就是稳扎稳打,我称之为地毯式排查。让死气无处遁形。像这样,一点点排查,然后围歼之。” 周晋一边控制真炁在展老太爷玄宫内排查,一边分神解说。就差一个PPT演示了。 “好了,这样就完成了一处玄宫的死气祛除。师弟,我讲得还有哪一点不清楚么?” 周晋打完收功,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虽然不难,但如此精细地控制真炁还是颇为费神。 “师兄讲解、演示得极为细致,我已经清楚怎么做了。” 这孩子真让人省心啊。周晋差点就来了个摸头杀。 “好,接下来,师弟你来试试。放心,有我在旁边帮你看着。”周晋说道。 “好。” 庄严非常干脆,直接上手。 周晋在旁边看得赏心悦目,自家师弟开始有些生疏,但后面真的手法纯熟,不仅真炁控制极为精细,甚至细心程度更甚。 周晋真的想用那种村口的大喇叭通报全村,看看,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如此厉害。 过了许久,庄严终于结束了祛除,额头上亦蒙上了一层密密的汗——这工作确实太细致了。 周晋表示今日死气祛除工作已到极限,只能明日继续,并说明因明日自己要出发去咏城办事,今后的祛除交给师弟庄严来操作。 又吹嘘一番庄严的手法极为纯熟,远胜于已,大可放心云云。 展希城当即要派马车相送至咏城,周晋再三婉拒。 众人又闲叙片刻之后,周晋二人告辞。展家管家依然亲自将二人送至观中。 022 墓碑(求推荐) 翌日。天色有些阴沉。 今日是周晋出发去咏城的日子。 “这些红薯片,天气好的话三五日就能晒干。若是皆如今日这般的日照,最多也就七日。反正师弟你在家常看看,没事就掰开看看,像这种薄的,估计三天就晒干了。到时候记得收起来。” 周晋在跟师弟庄严交代事情,蒋开金雇了两辆驴车就在山下等候。 “师兄,我省的。”庄严乖巧地答道。 “还有,今晚莫忘记去展家为展老太爷祛除死气。估计再来个两天他就能痊愈了。” “师兄,我也省的。” “嗯,其实展家这事我都比较放心。最最重要的就是,红薯片千千万万莫要忘记收了。” “啊?好的,师兄。师兄放心……” 庄严坚定地点了点头。 周晋随后又跟庄严交代了一些观中琐事,还有一日二餐,朝食简单,若是晚饭也不想做就去找锦瑟,节场也结束了,她应该没那么忙了。 山下。 “行了师弟,我走了。你在家乖乖的,修炼不可荒废,剑法也要继续修习。等红薯干晒好了,估计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要检查你的课业的。” 周晋上了马车,跟庄严告别。 “好的,师兄。我会乖的。”庄严乖巧点头。 “对了,这把法剑你留在身边防身,我带这把就行。” 周晋将法剑扔给庄严,扬了扬手中的一柄剑。 “可是师兄,你比我更需要这把法剑。你手中的只是普通铁剑。你还是用这柄法剑吧。” “我用铁剑足够了。听话。” 周晋直接一锤定音。 随着车夫的一声“嘚——驾!”,达达的驴蹄声越来越远,驴车也渐行渐远,不一会消失于视野。 庄严久久地立在观前,不知不何,他的脑海里响起了前两天师兄教他的那首《送别》。 默默地在心中哼唱了两遍,鼻子竟有些发酸,眼睛也湿润了。 随后又不禁有些懊恼,庄严啊庄严,你不是发誓再也不会哭了么? 可是眼泪还是无法阻挡,无声的流淌,甚至划进了嘴里,咸咸的。 这时,一个少女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看脚步有些急切。 “锦瑟姐姐——”庄严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喊道。 锦瑟穿着很普通的麻布衣裙,甚至袖口洗得有些发白,但异常干净。头发简单的扎起,刘海有些长,遮住了额头,但仔细一看,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因为走得急切还挎着一个篮子,双颊飞霞,更显楚楚动人。 锦瑟比划了一会,庄严当然知道她在问自家师兄。 “锦瑟姐姐,你来晚了,师兄启程去咏城了,他说三五日就能回来。”庄严赶忙接过锦瑟手中的篮子,一边说一边往山上走。 锦瑟一听显得异常着急,连忙打开篮子,庄严一看,里面有些吃食:烙饼、花卷,还有修补好的衣物。 “师兄带了烙饼,也带了衣物的……哎!” 原来锦瑟拿起烙饼和衣服,把篮子往庄严手上一搁,就朝山下跑去。 庄严反应过来:“哎呀,锦瑟姐姐!你别去了,师兄坐驴车走的,你追不上的啊!” 但锦瑟就像没有听到还在一直往前跑。 庄严看着手上的篮子,又看着往下跑的锦瑟,不禁苦恼起来。 “唉,你说这两条腿的,还能跑过四条腿的不成。唉,我还是跟着吧。” 庄严将篮子挂在路边的一棵矮脖子树枝上,随后也追着锦瑟而去。 追了好一会工夫,庄严终于在城外官道边的一个土丘上看到了锦瑟的身影—— 她终究是没有追上,只是站在土丘上,看着官道远处尽头的方向。 在天空的映衬下,那个单薄的身影,抬眼看去犹如一副剪影。 …… 两驾驴车一路西去,在午后时分终于走出了项城界,进入了咏城界。 周晋感觉离项城越远,自己体内真炁就会越受影响。 他试着运炁,显济五圣诀的白光萦绕于指尖,肉眼可见的,已经变得非常稀薄。 不过无定玄功不受影响,这是他没有惊慌失措的原因。 看来圣道法诀,确实受本地香火供奉影响最大。 半途驴车停下来休整片刻,蒋开金的夫人和儿子下车活动活动,两位车夫则凑在一起蹲在路边抽起了旱烟袋。 而蒋开金自从踏入咏城地界,开始有了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道长,没有打扰您清修吧。现在,咱们已经进入咏城界了。这咏城最著名的吃食就是玖花楼的蒸菜了,其中的榆钱蒸菜堪称一绝,等到咏城,我为道长接风洗尘。” 周晋只是轻轻点头。 “前面官道路远,咱们等会取道檀枫山,直道而行,很快就能到咏城了。” 周晋称好。 而两位车夫在听道要取道檀枫山时,明显有些迟疑,其中一位膀大腰圆蒋开金所乘驴车的车夫,刚准备说话,却被另一位拉住了。 “别别别别别,他二哥,你别说了,误了东家的行程,东家又得生气。” “可是檀枫那边据说有变婆啊。” “哎呀,这不都没见过,肯定虚的,再说就算真的,咱们不会这么背的。我来之前都拜过竹叶寺的佛爷了。求的签也是上上吉。二哥你就放心吧。行了,咱赶车去吧,东家叫咱们了。” 周晋坐在驴车里,虽然二位车夫师傅明显压低了音量,可修为到他这个地步,简直听得一清二楚。 “这位大哥?” “嗯?”车夫转过头确认了周晋是在叫他,急忙摆手,“千万不可如此,道长,您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只不过一个车把式。” “都是凡人。所谓圣人之下,皆是凡人。这位大哥,您贵姓?” “哦哦,我姓朱,家里排老四,大家都叫我朱四结。前面那个赶车的是我姐夫,叫谢二草。我唤他二哥。” “唔,原来是朱大哥和谢大哥。这檀枫山的山路好走么?” “檀枫山路还算可以,只有一小段路可能要劳烦道长和东家下车了,坡有些陡怕爬不上山。” “那,变婆,是什么?”周晋终于进入正题。 “这……这……对不住了,道长,我实在不能说,东家有交待。我不能惹东家不喜。您放过我吧,我真不能告诉你。”朱四结面有难色,说完后赶紧做出安心赶车状。 周晋一看这蒋开金有意隐瞒,也不再为难车夫。索性闭起眼来继续修炼。 朱四结见周晋不再过问,长舒了一口气。看到远处的山峰,不禁有些忧从中来。 …… 驴车进山之后,山道开始崎岖起来。 山道两边草木繁茂,远处山峰中间云雾涌动,山峰时隐时现。 “道长,咱们下车吧,接下来一段山路比较陡峭。”朱四结有些歉意地说道。 周晋下山,见蒋开金背着儿子和蒋夫人一同也下了车。 “宏文睡得太死了,怎么都叫不醒。”蒋开金解释道。 周晋微笑随口说了句小孩子就是如此。 果然,山道确实变得陡峭起来,尤其是路过一处小桥,小桥用青石板铺就,因时日太久,上面磨得光滑,人走在上面竟有些打滑。 周晋扫了一眼,有些诧异,这青石板根本不是一般的青石板,竟是墓碑。其中有几块明显是被人砸破了四角后铺在桥上的。上面的字字隐隐可见“某某之墓”。 “这石桥有些奇怪,竟是墓碑铺成的。” “这个啊,听说是前朝一位将军的墓,本来世代都是王侯,后来大徐建国,这将军造反不成,被灭了门。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祖坟上的墓碑被拿来铺桥了。” “还有这等事,这位将军姓谁名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我还小,只听我阿爹说起过,依稀记得一些罢了。” 周晋转头看到蒋开金。 蒋开金连忙摇头,“我也不知,我也不知。”然后装作关心起孩子。 周晋也不说话,轻轻点头。 023 避雨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踏过石桥。 周晋在踏入石桥后,立即就有一种异常的感觉涌上心头。 “道长,怎么了?” 蒋开金其实一直偷偷在观察周晋的反应,看到周晋表情奇怪,立即出言提问。 “没什么,许是我多心了。” 越往山上走,天色愈发阴沉,渐渐暗了下来。 空气中的水汽,也似乎到了将落未落的边缘。 少倾,淅淅沥沥的声音由远及近。 “快快上车吧,东家、道长。下雨了。”谢二草连忙招呼。 众人连忙赶路,准备找个地方避雨。 “东家,雨势越来越大无法赶路了。我看前面正好有处山庄,咱们过去吧。” 谢二草怕雨声遮掩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极大,周晋也听到了。 果然,透过雨帘,不远处一处山庄,在树林间露出白墙青瓦,雨中显得格外清幽,好似在迎接众人。 “咦?此处有些古怪。”周晋暗中嘀咕。 于是沉入脑海,只见小地图已是自动开启状态,但并未见到怪物标记。 众人穿过林间道路,行至山庄前,只见大门紧闭,眼见雨势短时间不会变小,蒋开金决定亲自上前叫门: “请问有人在家么?我们乃是咏城人士,路过此地,只欲借贵宝地避避雨,等雨势减小之后自会离去,决不叨扰。” 蒋开金的靴子、衣摆已经被雨水打湿,看起来有些狼狈。 就这样站在屋檐下,如是叫了三四遍,依然无人应门。 蒋开金的圆脸上满是失望,朝着周晋几人轻轻摇了摇头,准备就此放弃。 吱呀—— 就在蒋开金抬脚准备离去之时,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从里面伸出了头,打量了一下门外,“谁呀?” 蒋开金连忙将方才一番说辞又说了一遍。 年轻女子有些睡眼惺忪,又打量着一番众人,尤其是看到周晋时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后留下一句: “诸位稍待片刻,我需要通报一下我家主人。” 大门再次紧闭。 不一会,大门洞开,年轻女子去而复返,后面还跟着另外两名同样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 “咏城的客人,我家主人有请。请随我来。”开门的丫鬟迎接,准备引着众人往院里走,又朝着另一个年轻女子吩咐,“秋冰,你带车马引至马房安顿,给二位车夫大哥安排好。” 那位被称作冰秋的丫鬟,低眉顺眼点头称是。 周晋、蒋开金一家跟在两位丫鬟后面,被引着从长廊一直往里走。 这处宅子确实不小,环境清幽,琼花碧树满布,院里皆为青灰石板铺成。 众人走在回环曲廊,外面雨势虽大,却别有一番韵味。 “请问这位姑娘,尊主人如何称呼?”蒋开金问道。 “哦,我不过一个丫鬟,唤我春白即可。我家主人与其挚友外出未归,现府内只有夫人,我家主人姓白,此处唤叫白氏山庄。贵客见到我家夫人称白夫人即可。” “多谢春白姑娘告知。” 蒋开金不再多问,周晋这看看那看看,难掩好奇神色。 那叫春白的丫鬟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姿挺拔,文质彬彬的却背着剑的周晋,大概是想问他到底在看什么。 众人被带至一处偏厅,在进门前,周晋上前两步,低声对蒋开金交待:“此处暂时避雨,不可久待。” 蒋开金猛然心惊,正准备细问,周晋已跨门而入。 屋内点着红色的蜡烛与灯笼,窗明几净。 众人落座,春白让下人上了茶水和点心。 这时一直趴在蒋开金肩膀上蒋宏文,似是被点心的香味叫醒了。 “爹,我可以吃点心么?”蒋宏文咽了下口水。 “行,你吃吧。” 蒋开金拿起一块点心就要喂。 周晋直接起身,出手阻止,看着蒋开金轻轻摇头,语气郑重。 “蒋信士,茶可以吃,点心万万不可。” 蒋开金脸色一凛,忙将孩子交给蒋夫人,让她看好孩子,皱起眉头疑问问道:“你是说,有问题?” “此处黑气冲天。”周晋压低声音说道。 蒋开金当即呆住,似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就在此时周晋听到了脚步声,于是退回至自己的座上。只是给了蒋开金一个安心的表情。 只见一个美貌妇人,衣着华美,娉婷袅娜款款走来,后面跟着方才的春白,秋冰两个丫鬟。想必就是白夫人了。 “尊客到来,草堂蓬荜生辉。” 白夫人言语轻柔,一颦一笑却总有一丝媚意散发出来。 “哪……哪里,是我们打扰夫人了。” 蒋开金见到白夫人竟然不如为何,从方才的呆滞突然有些紧张,连忙介绍道:“在下乃咏城酒商蒋开金,途遇大雨,叨扰贵府了。夫人……可正是白夫人?” 竟只介绍了自己,直接忽略了自己的夫人、儿子及正在微笑的周晋。 蒋开金的夫人脸色都不好了,可能是感觉受到了威胁,不过人在屋檐下,只是抱着蒋宏文硬硬地点头致意。 白夫人微笑点头,“妾身夫家确实姓白。” “哦,这位仪表堂堂的公子是?” 白夫人笑吟吟看向周晋。 周晋截住想介绍的蒋开金,自我介绍道:“我叫周元嚣,一介散修,不值一提。” “咦?道长,你不是……” 蒋开金马上站起正要说话,周晋将身后之剑放至身前,以剑鞘杵地,当即发出一声略显沉闷的“咚”的声音。 此声音在蒋开金听来,却犹如一记响雷,惊得他灵台清明。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地面,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站了起来。 蒋夫人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他才缓缓坐下。 白夫人则看了一眼周晋的长剑,眉头皱起,随即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哦,道长?公子长得如此文质彬彬竟是玄师。舒绮失礼了。” 原来这白夫人叫舒绮。 周晋摆了摆手,“乡野粗人而已。” 舒绮只是微笑,又看了一眼厅外,说道:“观这等雨势,短时间内怕是都无法停止了。天色已晚,不若就委屈几位,在敝处留宿一夜吧。” 并没有等待几人答复,舒绮已吩咐了下人准备两间厢房。 “夫人真是好客,那我们……” 蒋开金看着舒绮的笑容,眼神渐迷离,看着舒绮就要答应。 “我们还是不叨扰了,雨停后即刻启程。我们还有要事需要去处理。对吧,蒋,员,外。” 周晋浅笑着随意地跟舒绮解释着,说到后面突然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语气中满是对蒋开金的警告意味。 蒋开金在听到茶盏碰到桌子响声后,眼神从迷离中醒悟过来,连忙答道:“对对对。确实有要紧之事需要我们尽快处理。不能耽误。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此时的蒋开金就算再迟钝,已是发现问题所在。冷汗刷一下就冒了出来。 舒绮抚了抚额头,似乎在平缓心境,随后轻启朱唇说道:“那妾身就不强行挽留诸位了。” 周晋不再说话,只是展颜轻笑。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的叫喊声穿透雨帘传来:“夫人,夫人,老爷和厉爷回来啦!” 未见其人,只听到一个豪爽的声音。 “哈哈哈哈,夫人,我回来了。带来了你最爱吃的山果。” 未几,只见两个男子进入偏厅。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身材魁梧,双目如电,双眉清粗看起来极有威严,上来第一件事直接无视厅内的其他人,从怀中取出几枚果子放到舒绮面前。 “绮儿,你快吃。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另一个男子,瘦小枯干,面容消瘦,一双眼睛眯着,看到舒绮夫妇二人如此恩爱,不时发出“喋喋”的笑声。 舒绮赶紧让魁梧男子莫失了礼数,介绍了一下厅中的众人。 魁梧男子哈哈一笑自我介绍道:“诸位莫怪,我乃白杰,此间的主人。” 白杰直接无视正在坐立不安的蒋开金,目光灼灼地看着周晋放在手边的剑,又看着周晋的脸,“这位周元嚣小兄弟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啊?不过一看就是读书人,细皮嫩肉的。” 周晋微微一笑:“东土大唐而来。” 024 赏雨 “东土?大唐?” 白杰一脸疑惑。 “只是玩笑话。我从项城而来。我可不是读书人,一介散修而已。是个粗人。”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不过,你身上……有我讨厌的味道。” 白杰笑着笑着,突然板起脸来。 “夫君,怎可如此?” 舒绮一直看着周晋的反应,不知为何看到他微眯的眼睛,突然有些心悸。 “是我失言了。” 白杰看了一眼舒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娘,我饿了……”蒋宏文轻声跟蒋夫人说道。 蒋开金此时已经冷静不少,低声安抚:“宏文乖,咱们驴车中还有不少吃食的,一会路上你慢慢吃。” 蒋夫人则拿起面前点心,准备递给自己的儿子。 蒋开金一把攥住蒋夫人的手:“不能吃!” “不吃就不吃。你捏疼我了!” 蒋开金转过头,扫了一眼白杰夫妇,圆脸上全是汗水,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进来避雨,已是打扰。怎么敢再浪费这么……这么……好看的点心。” 舒绮闻此则丝毫不受影响,笑容不减地邀请道:“几位,这天色将晚,不若就留在府内用膳如何?只是粗茶淡饭。” “我夫君啊,还有这位二爷,都是有名的好结交,相信你们肯定会相谈甚欢的。” “多谢白夫人美意,夫人不必劳心,我们尚有要事,雨势变小之后我们自会……” 蒋开金正要拒绝,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 “舒绮姐姐?舒绮姐姐!是我大哥回来了么?”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只是有些虚弱。 舒绮脸色一僵,对着春白使了一个眼色一挥手,春白会意准备退下。 “慢着,夫人。” 周晋拿起手边之剑,起身笑吟吟地接着说道:“这窗外雨潺潺,文人见之当诗兴大发,武人见之当舞剑一曲。贫道乃修玄之士,自是不同。这位佳人,贫道只闻其声便觉清澈动听,宛如天籁,好似前世三生便与之有缘。不若,请之出来一叙,与贫道共赏雨景,好与贫道了结这份缘。你看如何?” 舒绮闻之面露疑惑,不由自主地望向白杰。 白杰看了看周晋的手中长剑,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一个共赏雨景。好,今天我就成全你。春白,去请小姐过来。” 春白依言而去,不一会搀着一个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的年轻女子出来。 只见这女子容貌秀丽,只是脸庞瘦削,弱柳扶风,令人见之心生怜惜。 “姑娘怎么称呼?” “小女子李芸聪。” 李芸聪一句话尚未说完已是有些气喘吁吁。 “原来是李姑娘。我叫周元嚣,咱们这就算认识了。”周晋轻笑点头,突然问道: “李姑娘,许了人家没有?” “啊?” “我问你,许,了,人,家,没,有?” 李芸聪愣愣地摇了摇头:“尚未。” “那就好办了。我有个师弟,长得飘逸宁人,天资聪颖,平生最爱赏雨景。且与你年龄相当,跟你好生般配。人就在咏城,我带你去见他,如何?” 周晋微笑着一边喝茶一边说着,俨然一副相亲公园“推销”手法。 “哦,周道长,这恐怕不合适吧?而且方才你还说自己是一名散修,现在竟然还有位师弟?”舒绮问道。 “合不合适,你说了不算,不信你问下李姑娘,她愿不愿意?”周晋走到李芸聪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道,“李姑娘,你愿意就点点头。” 在众人疑惑、诧异地目光中,李芸聪看着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笑容温暖的年轻男子,面露挣扎,脑海中似在天人交战,最后面容归于平和,目光坚定,缓缓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有趣。但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白杰突然大笑。 屋内的氛围降至冰点,双方自动分开,白杰、舒绮堵住了门口。 周晋则第一时间将蒋开金一家与李芸聪全都挡在身后。长剑出鞘,横在身前。 “你知不知道,你笑是很像反派。” “你死期将至,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交代清楚吧,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她竟然乖乖愿意跟你走。” 白杰拿出一柄大刀,好整以暇地问道。 “她确实已经非常虚弱,还有你这位夫人对人的魂魄加以控制的邪法,也确实独到,但这些对我无用。” “你方才渡了真炁给她?我早该想到。” 白杰突然醒悟,想到了方才周晋拍了李芸聪肩膀的动作,有些惊讶,接触地一瞬也可以渡真炁么? 此时方才不知何时消失的春白回来了。 “不过这闲话也聊完了,时间差不多了,春白,府门已经关闭了吧。” “是的,老爷。” “哈哈哈哈哈,你修为尚可,但脑子却不灵光。我看你们现在是插翅也难逃了。” “为什么要逃?把你们一群邪魔全灭杀了,不就行了。” “大言不惭。厉老弟,你要试试这小子的身手么?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白杰看向一直站在一侧毫无参与感的厉克,厉克一直都是双眼眯着,从头到尾静看事态发展。 “喋喋。白老兄,你这事儿,我不插手。你知道,我行走人间界,能存活至今的秘诀是什么吗?” 厉克面容消瘦,一双眼睛眯着,不知道他在看着谁,也不知道他眼神中蕴含着什么意味。 “是什么?” “一个字,慎。”厉克郑重答道。 周道:暮光之眼? “哈哈哈哈。我看你是一个字,怕。厉老弟,你竟然在怕这个毛头小子?” 白杰仰天大笑,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本就是碰巧来做客,你们这事,我决定不插手。” 厉克说完,很光棍地又往后退却了数步,站到了墙角下。 “好,我不勉强你。”白杰说完,看了看周晋几人,“我看你们怎么逃,给我,闭!” 这一句话音刚落,只见房内地动山摇一般,当众人重新站稳之后,发现屋内四周环境已然变换。 房间内的墙壁变成灰尘扑扑的石墙,桌椅皆如腐朽一般陈旧不堪,上面的点心变成一块块黑泥,原来红色的蜡烛、黑笼皆变成了绿色的光芒,映照着众人的脸庞绿莹莹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林间山庄,分明是一处墓地。 蒋开金连忙让自己的儿子闭上眼,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睁眼,然后紧张得咽了一大口的口水,已经快哭出来了。 而搀扶着李芸聪静的蒋夫人,包括李芸聪皆惊得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 “哈哈哈哈,如何,你俩还要一起赏雨么?”白杰冷笑问道,“等我好好品尝完你们的心头血,你们一道去阴间赏雨去吧!” 然后大刀已然向周晋头上砍来。 025 致谢 当! 刀剑相击,发生清脆的响声。 周晋抬手用剑鞘格挡,随后势如疾风,运起越影奔霄,脚下步法如电,一剑出鞘。 佚名剑招,第一式:一痕沙。 顿时剑光如雨。 白杰没想到这年轻道士招式如此凌厉,慌乱之中急忙回防,只觉左肩一热。 低头一看,左肩已是血红一片,甚至前胸后背渐渐被血液浸透,有了温热的感觉。 这道士好快的剑! 白杰随后转过头看了身边的舒绮一眼,舒绮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们二位,怎么脾气这么火爆,上来就打打杀杀。你看,还流了血,妾身看了,好生心疼……” 话未说完,舒绮“噗——”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然后双眼怨恨地看着周晋:“我好生劝你收手,你下此毒手?” 周晋以剑杵地,“嘿,别装了。累不累啊。你这脑子也是不灵光,都这光景了,还想着使用这种手段。”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是利用说话的特定语速和音量,以特定的频率加上你的邪法,来惑人心智的吧。可惜,这些对我真的没用。”周晋摇了摇头,“主要还是,我年纪尚幼,口味极刁,一想到夫人可能都几百岁了,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 这话,不仅让舒绮一脸煞白,身后的蒋开金也是圆脸煞白,加一起,约等于2.5脸煞白。 “嗬嗬,嗬嗬。公子真是一个妙人,妾身愈来愈欢喜你了。等妾身抓到你,妾身一定好好疼惜你,特别是你这张俊脸,尤其喜爱,到时候一定将你的头颅做成妾身最爱的烛台,日日把玩。嗬嗬,嗬嗬。” “夫君,等一下你可小心点哦,别把我的烛台打了个稀巴烂。” “哈哈哈哈,放心吧。” “谢谢,有被你们的废话笑到。”周晋冷笑。 “哼,且吃我一刀!” 刀光如风,笼罩周晋周身。 周晋其实一直提防的是旁边一直眯着眼观战的厉克,脑海中的小地图上,此人在起初之时,颜色标识显示为白色,按照周晋理解就是实力相当,与白杰、舒绮颜色一样。 但就在方才,突然变成了绿色,变得更为危险起来。 就目前他的神情以及作派来看,确实是不想出手。 不论如何,速战速决吧。 “敬一!” 周晋直接运起显济五圣诀,他发现自己离显济观越远,显济五圣诀能使用的真气就越发稀薄。 如今,哪怕只是作用了剑尖,估计也只能使用很短的时间了。 “圣道?在咏城地界使用圣道,莫非你是竹叶寺的人?” 白杰看到周晋剑尖的白光惊诧道。 “你看我飘柔般乌黑浓密的秀发,像和尚么!” 二人说话之间,已交手数招。 白杰之刀势大力沉,大开大合,周晋剑锋凌厉,步法飘逸。 在别人看来斗得难解难分,甚至周晋渐露颓势。 但行家看来,却是周晋在掌握着节奏。 正此时,那舒绮不时看向周晋身后的数人,想过去挟持。 可惜,屋内空间并不广阔,加上周晋实在警觉,她几次看准空当想冲过去,都被周晋所挡。 一把普通的长剑,如何抵御鬼魅? 蒋开金起初也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虚幻,他经商多年,许多诡异的事情也曾遇过,但基本都有惊无险。再夸张的事,那就是道听途说了。 而今天生生经历的,使他感觉如坠梦中。 “老祖果然没有骗我,这显济观主看起来人畜无害,动起手来绝不含糊。看来,蒋家有救了。” 蒋开金如是想着,转头看了看四周。 在绿光的光照下,蒋夫人一直扶着李芸聪,二人被吓得花容失色,脸色苍白无比。 “唉,非要跟着我来项城,却平白受了此等惊吓。唉,此事过后,我也要收收心了,要好生待她。” 如此乱七八糟地想着,却听到噗一声,却是周晋一剑刺穿了那白杰的左肩。 “哈哈哈哈。”白杰不怒反笑,“你,区区凡人,竟敢伤我?你知道我是何人么,哈哈哈哈。真是不知好歹。” “你哪来的这么多中二台词。不过我也好奇,你究竟是何来历?”周晋停手,以剑指人问道。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白杰摇了摇头,明明全身是血,却一副胜利者的口吻。 “那你他喵的废什么话!” 周晋一时无语。 白杰直接将上身的衣物脱掉,露出粗壮的上身,但全身没有一点血色。 “气煞我也。你知道我这份肉身,是花费多少心力才找到的么?今日却毁在你手。等下我必生啖你肉!” “那你尽管来。我的肉可是酸的。”周晋轻笑说道。 说完周晋直接运起无定玄功,整个人的气息暴涨。 “炁无定炁,神无定神,虚无定虚,源无定源。无定玄功。” 墓室内的火烛无风自动,整个屋内的绿光都摇曳起来,地面、墙上的人影也变得影影绰绰。 白杰、周晋二人再次战作一团。 白杰发起狠来,每次出招都是以伤换命的打法。但此时的周晋实力大增,几次都未让白杰得手。 白杰身上的伤反而更多了。 一直焦急在旁的舒绮又准备偷袭,却被周晋使用一式:二色莲,正是佚名剑招的第二式,一剑划中额头。 舒绮顿时鲜血直流,整个脸上全是血,在墓室绿光下,更如恶鬼。 “你竟敢如此。你竟敢如此。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原本一直语速轻缓的舒绮,现在如同疯魔。 只见其慢慢变化,脸上逐渐长出长毛,胸前的衣服逐渐撑裂,身体变得佝偻。 不一会,身上就长满黄色的长毛,双手成爪状,面黄眼赤,但双目无神,红色的眼睛一直呆呆地看着周晋。 已俨然一副恶鬼面貌。 “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周晋嘀咕道。 女鬼并未直接攻击周晋,反倒跑到丫鬟春白的身后直接抱住春白,春白一脸惊恐,嘴中一直说着“夫人,求夫人手下留情”,但女鬼并不理会,一只爪子破胸而入,捧出一手鲜血,仰头一饮而尽,露出了长长的獠牙。 春白则直接倒地后丢弃在那里,被视之如草芥。 女鬼如法炮制,很快,屋内又多了数具下人的尸体。 女鬼将下人、小厮屠戮殆尽,却独独留下一直观战的厉克。 蒋夫人看得瑟瑟发抖,却低音问蒋开金:“夫君,周道长为什么不救一救那些可怜的下人。” “闭嘴!”蒋开金叱道。 已饮了数人之血,女鬼明显变得高大了一些,身上的长毛颜色变得更深,爪子变得更长,獠牙也长至下颚。 “我,要,你,的,命。”女鬼伸着长长的爪子,对着周晋说道。惜字如金。 应该是獠牙太长,不好说话。周晋如是想着。 确实增加了难度,但这样经验也高啊。我这算是养肥了再杀。要不然我会站着让她变强?她杀了这几只小鬼,也算给我省点力气。周晋如是想到。 “我谢谢你啊。”周晋对着女鬼真诚地说道。 026 来历 一直静观其变的厉克眼睛眯得更厉害了。 眼前的翩翩少年,他有些看不懂了。 女鬼一步一步变强之时,也不出手阻止,他开始有些饶有兴致。 对,就是饶有兴致地看着。 到底是太傻,还是另有的手段呢? 女鬼后腿蹬地,前爪在空中变幻数次向周晋袭来。 周晋运起越影奔霄步法,犹如脚踏星斗,眼中神光飞动,手中长剑直去。 这一去,犹如一片星辰点亮夜空,而周晋记住了每个星辰的位置。 女鬼心吐鲜血,倒地不起。 只一式,女鬼重伤。 白杰、厉克皆大惊失色,这少年的修为以及剑法,简直深湛可怖。 白杰大吼一声,一刀在前一拳在后攻向周晋。 周晋使用步法,长剑轻挑大刀,又轻轻一闪身躲过拳头。 白杰眼中诡诈之色一闪而过,不退反进,变换目标朝着蒋夫人搀扶着的李芸聪而去。 周晋一时心念电转:或者白杰知道我必救人,或者李姑娘一直是他最重要的目标,再或者他就是单独的临时起意,不论他是何目的,李芸聪我救定了,死神也杀不了她,我说的。 周晋平时就算再紧急之时,运行步法也是遵循师父的教导,留有二三分余力。 此时情况紧急,全力运行步法,仓促间一剑刺去。 白杰却如同后背长眼,反手一刀挡开周晋的长剑。 此时周晋最好的选择即就地一滚放弃救人,但李芸聪或连同蒋夫人必被其所擒。 电光火石之间,周晋做了一个选择,他去势速度不减,变换身姿,左掌朝白杰打去。 以伤换伤,以身体堵住白杰的攻势。 二人甫一接触,周晋挨了两拳,白杰挨了一掌,皆倒飞出去。 周晋撞到石壁上,直接跪倒在地。 还未站起,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涌出去。 “道长!” “道长,咳咳咳。” “道长!你怎么样?”蒋开金想过来扶一下周晋。 “无妨。”周晋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白杰同样受伤,站起后才发现,整个左肩连同左臂膀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翻转着。 周晋虽只是一掌打在了他的左肩,但却打得白杰整个左肩废掉了。 “太弱了,这个肉身太弱了。否则,你又岂是我白杰的对手。”白杰怒吼一声,“不过,不用着急,下面才是主餐。” “道士,若你只有这般修为,今日本将就让你命丧当场。” 说完拿出一块发着淡淡光芒的黑色石头,然后将墙上的炉台拿下后,露出一个黑色石头形状的底座。 将黑色石头镶嵌在底座之上,只见房内的绿光灯笼摇摆不定,火烛相断熄灭,只剩下灯笼在苦苦支撑。 在周晋看来,四面八方的黑色之气开始向白杰之身聚拢。 白杰魁梧的身材随之慢慢涨了起来,皮肤下血管越来越粗,而皮肤像滴入了清水的墨团,渐渐被青紫色占满整个皮肤,使其整个身体都变了青紫色。 面部更是没有一点人类模样:嘴巴变得无比巨大,牙齿外翻,双眼也是青紫色。 不知何原因不时咳嗽着,喷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 白杰的身体还在不断变大。 周晋不慌不忙,观察着黑气聚拢的路线。 他发现每一丝黑气,不论从何方向,都会先聚集于房间地面正中间的一个凹处,最终再朝着白杰涌去。 周晋刚好站在室内正中间凹处,用脚踩了踩,原来这里也镶嵌了一枚黑色石头。 周晋冷笑一声,突然蹲下,以指触石,只感觉这黑色石头竟然给人一种软的感觉,但摸起来明明是硬的。 不过想抠掉却是万万拿不下来的。 周晋思量片刻,已打定主意。 “那好,你想变大,那就变吧。” 周晋精纯的真炁直接输送进这奇怪的黑色石头,那些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被“污染”变成了灰色。 白杰突然浑身颤抖,看到周晋的行为,战战兢兢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帮你啊。” 周晋抬头,脸上露出春天般温暖的笑容。 “你快……停下,停下!” 白杰全身急剧暴涨,青紫色的双眼中全是恐惧:“我不要了,我不需要了,你快停下。” “你不是喜欢么,喜欢你就多吸点。” 周晋直接加大真炁的输出。 嘭! 白杰的胸膛直接爆掉。 他想停止吸收黑气,发现无法停止,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黑气依然没有停止,一直朝他的胸膛涌来。 “你……不可以杀我。我乃鬼王座下鬼将,你杀我之后,只会招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哦。”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不!” “嗯。” 白杰青紫色的瞳孔急速扩大,写满了惊骇。 嘭!嘭!嘭! 身体似乎达到了临界点,此时再也负荷不起,在急剧膨胀后,全身化为一片血雾。 而白杰变成一片血雾之后,一直倒地不起的女鬼也“嘭!”得一声,化为一片血雾。 咦?这二鬼是一体的?一起爆体了。 周晋确认无误二鬼全被灭杀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一股能量被自己吸收了。他准备空闲下来看看功法进度条到什么程度了。 此时室内,一片狼藉。 而蒋开金几人面容终于放松下来,皆有劫后余生之感。 啪啪啪。 不是什么敏感运动,却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厉克在鼓掌。 “叹为观止。你是怎么知道阵眼所在的呢?” 周晋能说,我天生就能看到么?但他又没有解释的义务。 “猜的。” 厉克明显不信,但也知趣不再追问,眼睛微眯,“我知道这墓室如何出去,一会带你们一同出去。” 蒋开金此时已经放松下来,明显圆脸更大了。此时想笑一下表达谢意,但却露出假笑,明显有些犹豫。 “那多谢了。” 周晋知道厉克没有坑他们的必要,首先,此人现在一丝杀机也无,而且,在周晋受伤的时候他都没有出手落井下石。 临走前,周晋试了试,黑色石头能拿下来了,于是顺手就将仅有的两颗黑色石头收入囊中,还把白杰的大刀用一块干净的破布包裹起来收着。 众人准备一起出去,路过一间墓室,李芸聪竟然放声悲哭。 原来这间墓室中全是骸骨、骷髅,让人不寒而栗。 其中一个是最新的,只剩下头颅依稀可辨相貌,大腿、胳膊已经只剩下骨骼,胸膛也是空的,甚至皮肉连接处还残留着某种动物啃噬的痕迹。 李芸聪边哭边叙述,数次差点晕厥过去。 原来,她二哥李云斌是咏城书院的书生,此前是与书院学生一起游历。 年少慕艾,同院中有个书生爱慕李芸聪,便怂恿李云斌带着妹妹一起游历。 这本来不论长辈还是师长,都交待过众人不可靠近檀枫山三十里。 但在游历归来途中,一群莽撞少年偏偏不信邪,就要从檀枫山经过。 果然,当天山岚突起,云雾茫茫,李芸聪及其二哥李云斌同乘一车。 行至山中,马车毁坏,他二人马车本就在最后面,前面的车队竟无人发现异状。 倘若此时二人大声呼救,舍弃马车,最终能搭乘其他的马车一同离去,或可逃过此劫。 但马车又如何能轻弃。 接下来偶遇白夫人,二人被接至山庄休整。 这样一连过去数日,山中云雾都没有散去,马车亦没有修好,而李芸聪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最终只能躺在病床上。 一日李云斌不见了,白夫人告诉她,李云斌等不及先回咏城,然后找一辆马车过来接她。她虽然将信将疑,但也只能相信。 不想,今日却见到了他的尸体。 “我二哥的头上的发簪,是他平生挚爱之物。我就是凭此物才一眼认出了他。我万万没想到……我……” 话没说完直接晕厥过去。 蒋夫人慌忙又是掐人中又是拍额头的,才将其救醒。 众人皆为之叹息。 周晋也为李芸聪号了脉,单纯身体虚弱没有什么病症,只是伤心过度了。于是度了一些真炁给她。 随后周晋收敛了李云斌的骸骨,将其放在了墓室中一个空置的棺材内。 众人继续往外走,周晋还是留了个心眼,厉克在前面带路之时,周晋一直跟在三步之内。 厉克带着众人七拐八绕。 最后从一条斜向上的甬道走出了墓地,离起初通向山庄的林间山道不远。 此时外面天色将晚,但雨已是停了。道路看起来有些湿滑。 再看四周,哪还有什么林中山庄,只见林中墓冢累累,不过每个坟茔前皆无墓碑,尤为奇怪。 蒋开金直接打了一个冷战,“原来,我们一直在陵园之中啊。这真是太……对了,车夫呢?!” “那儿呢。”周晋一指。 原来那两位车夫和驴车,皆睡在一处坟茔旁的大树下,身上盖着枯树叶。驴车就停在旁边,驴则拴在拴马石上。 蒋开金走过去准备叫人。 周晋看了一眼此时的厉克:眼睛很小,像是一直微眯着,一种不尊重人的感觉;脸庞消瘦,嘴巴有些尖,最重要的一点:一丝杀气也无。 厉克也看了一眼周晋:“周公子圣道修为高深,气息纯正,想必是竹叶寺的‘德’字辈弟子吧。” 周晋摇了摇头,“之前就说过,不是。我来自项城显济观。” “怎么……”厉克微惊,但很快脸上恢复平静,“原来是项城显济观的才俊。” “不知尊驾能否为我解惑,这白杰是什么根脚,而且看起来,尊驾与其甚是相熟。” “我也这白杰相识纯属偶然,大概是一个月前,我路过此檀枫山之时,恰逢修炼上出了岔子,只得就地休养。一日我在山中采药,遇到了白杰,当时白杰的夫人命悬一线,是我出手救了她。我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此间墓地的主人。” “不过,因我当时需要休养,并不想与其交恶。今日大雨,我本想趁此机再找一株雨中草,不想偶遇白杰,又与他一同来至此处。” 027 变婆 “至于白杰的来历,我也只大概听他提起过,他来自阴间,乃是一位鬼王的麾下。来此界应该已有年余。” “阴间?来人间是何目的?” 周晋有些惊异,这个世界,真的有阴间么? “他来此界的目的我也旁敲侧击问过多次,他始终三缄其口。不过你今日灭杀的,应该只是他的一具分身。他实力在此界被压制,只能躲在暗无天日的墓地,很多事情也是她的夫人代为处理的。” “哦?那个女鬼白夫人?” “没错,此女鬼,若我所料不差,应为变婆。变婆一般是凡俗妇人,入深山迷途不能归,食野饮露,食了不该食之物发生异变,遍体生毛,形如野人。一般与虎交合,遇单客则杀之取其财、食其肉。甚至到了夜里,会引虎至村落,为虎开门,伤害人畜。而这白夫人,应为被白杰用秘法控制的变婆。” 厉克继续说道:“唉,月余前,这白夫人命悬一线之时,当时我并不知其根脚,才出手救了她。悔恨不已。” 周晋则在沉吟中思考这些消息。 “周道友,我擅自称你一声道友。此间之事已了,我伤势也业已尽复。是时候离去了。若日后有缘还要相会,可至宜国袁州三爪山寻我。”厉克说完抱了抱拳。 周晋也觉得自己已经所获甚多,二人告别,随后厉克朝着南方而去,最后消失在暮色中。 至于宜国袁州三爪山? 宜国周晋是有所耳闻的,宜国位于徐国偏南方位,那里多山脉之地。 不过,他与这厉克并无什么交情,恐怕告别时所说的“此生有缘”也只是场面话罢了,相当于“有机会请你吃饭”。 …… 众人准备停当,接着出发向咏城而去。 因为李芸聪的存在,最后安排蒋夫人与李芸聪一车,蒋开金则与周晋同车。 车夫在众人准备出发之际,依然在惊叹劫后余生。 朱四结也就是周晋驴车的车夫一直嘀咕着“真是佛爷保佑”。 周晋将黑色石头拿出来研究了一下,暂时没发现什么,见蒋开金上了车,就暂时收起来,后面再仔细看看。 其实驴车内空间并不小,就算对面而坐,也不会是局促。 但蒋开金不时看了下一直在修炼的周晋,不知道自己该谈些什么话。 毕竟,在墓室中当时的境况下,他本以为大家必死,而周晋力挽狂澜灭杀了那一男一女两个恶鬼,给他的冲击太大。 在他看来,犹如神迹了。 凡人与神共处一室,终究会有一些不自在。 “道长?”蒋开金低声询问。 “何事?” “用一些点心么?” “不必,多谢。” “哎,好……” 周晋确实在修炼,不过他主要注意力还是在脑海中的面板上。 此时功法的进度条: 无定玄功,进度条增长到大概75%。 奔霄越影·第一层,进度约:5%。 烟雨江南行(未激活)。进度约:100%。 显济五圣诀,进度约:100%。 周晋已经很满意了,这次的能量算是没有加偏,他现在其实还是比较期待无定玄功的进度。 而显济五圣诀是否真的已经达到了最终境界,周晋是持怀疑态度的。 因为在追风一念也就是现在的奔霄越影·第一层进度条到达100%时,是变了颜色的。 也就是如果显济五圣诀的修炼进度真的是100%,那这个进度条的颜色,应该是不一样的。 这就像没有显示具体进度的某雷下载,看起来是100%。其实一直是99.9%。 一路无话。 在天黑之后不久,两辆驴车终于走出了檀枫山。 这不禁让众人松了一口气,毕竟今日的遭遇已经非常曲折了。 在山下行进了十数里,终于遇到了一家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只是农家,两排的茅草房,前排客栈,后排住家,后面还有一些菜地。 店家是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起初见到黑夜中赶路的两辆驴车,男店家非常紧张,隔着门确认众人身份。 隔着门确认了这一行人确实是行人,是真的要住店之后,周晋听到了店家放下某种铁器的声音,估计是砍柴刀之类的。 店家见到蒋开金一行人尤为热情,在听到蒋开金是从檀枫山下来的之后,确实失手打碎了茶壶。 “你们……没有遇到什么怪异的事情么?” 店家小心翼翼地试探。 “遇到了变婆,但被这位周道长给降服啦!” 车夫谢二草是心直口快之人,吨吨吨喝了人家一整壶茶水之后似有些不好意思,直接竖起大拇指炫耀起来。 周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毕竟他又没有事先交待他们山上之事不能与人说起。 谢二草见周晋和蒋开金都没有说什么,一抹嘴巴,开始大说特说。 就算是墓室内战斗,他竟也能胡诌几句,不过一听就是从话本之中学来的,桃木剑都出来了。 店家在听完谢二草绘声绘色地讲述后,女店家直接大放悲声。 “哎,老妈子我给您跪下了,周道长。谢谢道长,谢谢道长为我那一对苦命的儿子、儿媳妇儿报仇啊。” 原来最近一年多,附近的村庄已经被这山上的变婆祸害得不成样子。 这店家的儿子、儿媳妇本来新婚不久,客栈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眼见一家子的生活都有了奔头。 不想一年前的一天夜里,这变婆化为一名女子,诓骗店家儿子为其开了客栈大门,半夜变婆又偷偷打开大门,引了一只巨虎进来。 店家儿子、儿媳妇当即丧生虎口,未留全尸。 店家夫妇因为进城采买,当晚不在店内,才免于此劫。 这变婆为祸乡村,乡民苦不堪言,附近有的村庄已经一半村民逃离此地。 后来官府请了竹叶寺的德昙师父出手,德昙大师蹲守数日,终于发现了变婆的踪迹,苦斗半夜,将巨虎打杀,而变婆重伤逃遁深山。 此事本以为就此结束,死伤的乡民之仇得报,德昙大师也打道回府。 但数月后,听闻变婆不仅伤势好了,实力更是大增,继续为祸乡里。 德昙大师再次上阵,与之交锋数次,不仅没有降服变婆,反而被其所伤。 而此后,竹叶寺就再也不问过此事了。 官府更是发现,这变婆的活动范围最多也就是方圆二三十里,根本不会威胁咏城,加上竹叶寺也不问过此事,竟然默认了变婆的存在。 店家本来也准备逃难而去,但他家原来就是逃难而来,已经没有亲戚投奔,二是所有的家当都在此地,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妇也不在了,根本不想背井离乡就此离去。 索性在此等死,没成想,周晋竟将变婆灭杀。真是大快人心。 就连一直很虚弱的李芸聪也强撑着听着个中曲折,听完之后一双美目中也是异彩连连。 但一想到自己的二哥也命丧变婆之手,不禁又暗自心伤。 随后店家给一行人备了上好的房间,周晋单独一间,蒋开金夫妇一间,李芸聪一间,两位车夫一间。 周晋继续在房中修炼,心中却在想,变婆一事可以说在咏城人尽皆知,为何蒋开金却一定要走檀枫山? 李芸聪可以理解,毕竟那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也是因为没有遵照长辈的嘱托才出了事。 那蒋开金呢?如果说是利用周晋,那他自己和妻儿却一同犯险就非常愚蠢了。 想不通就算了,如果有机会当面问一下他吧,或者等他自己坦白。 028 突破 此时,月华如练。 周晋依然在努力修炼,他正在将无定玄功运行至第二个小周天。 今天的修炼感觉,无比顺滑。跟某芙巧克力广告似的。 周晋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并非天赋型选手,他的师父也是评价他的修炼天赋“中人之姿”。 人体九大玄宫,周晋也仅温养了四个。 但此时依然有了“可能哥真的是天才”的感觉。 突然,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万籁俱寂,清清静静,宁静祥和,无有束缚。似与四周环境相合。 周晋当即明了。他突破了。 终于,凡境八层境界,达到了! 体内真炁比以往更为充沛,感知上也更为敏锐,这种感觉非常棒。 周晋并无懈怠,修炼一途绝无侥幸,他赶紧抓紧修炼巩固境界。 …… 翌日。 众人告别依旧千恩万谢的店家,继续去咏城。 行至中午时分,咏城终于到了。 咏城只是一座小城,城墙也不厚重。 一条名为随水的河流,绕城而过。 初入咏城,虽房屋星罗棋布,看起来有些繁华之景,但大街之上却人迹罕有。就算见到行人,也多是步履匆匆。 个别人家,甫一打开房门伸头看到驴车,似受到了什么惊吓,“砰”的一声,又再次将大门关起。 周晋感动奇怪,问蒋开金什么缘故。 “唉,就是因为那群贼人才会让咏城乡民惶恐不安。”蒋开金摇头叹息。 “好生奇怪,那贼人不是只偷盗大富人家么?” “确实。但每次盗案发生的同时,都会有人被害。所以大家才会如此恐慌。” “嗯?能详细说说么?” “此事早已传得非常离奇。有传言,贼人专挑戴红头绳的女子,只因为好事者传言,近半年被害的女子,都是戴红头绳的女子,这事也无从考证了。还有传言说,不可与人轻易对视,尤其是陌生人,否则魂魄一丢,夜晚睡下后,自己就会梦游自动送上门去。这就真的是以讹传讹了。总之,乡民愚昧,才会造成如今咏城之内人心惶惶的局面。” 红头绳?类似小红袄?不行不行,不能提这个词,想起来就蛋疼。 “吁——道长、东家,李府到了。”是车夫朱四结的声音。 周晋、蒋开金下车,蒋夫人则叫醒正在昏睡的李芸聪。 李家在离主干道一条小巷之内,看起来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家境也算优渥。 蒋开金上前跟门房说明来意,门房慌忙往院内跑。 俄顷,一大片脚步声传来,接下来的场景,亲人相认,伴随着妇人的哭泣、男人的感叹。 周晋刻意远离整个事件的中心。 不一会,李家老爷弄清楚了此事前因后果,知道了救他女儿的真正恩人是周晋,立即前来郑重拜谢。 并且当即就交待管家准备晚宴,好为周晋一行人接风洗尘。 而周晋则推脱还有要紧事,且以李芸聪需要好好休养为由婉拒,李老爷见周晋不似作伪,也就不再强求。问清楚了周晋的落脚处,表示近日就会登门拜访致谢。 …… 蒋府,厅堂内。 已经三人在等候。 蒋开金与管家耳语了几句,然后为大家一一介绍。 原来,蒋家一直防范那伙贼人,但官府根本无力保护蒋家,这蒋家之人大部分已经安排回到了乡下祖宅以避其祸。所以蒋府中已经没了多少人。 官府虽无力保护蒋府,但碍于蒋家在咏城影响力。只是照例每天派来两名捕快,宣称是保护蒋家。 但这两名捕快根本不可能没日没夜地在,每日如点卯一般,每日来到蒋府表示自己已经履行了保护蒋家的职责。 于是蒋家只能求助于“张榜”,拿出一千两银子,五百两做为酬金,另五百两当然就入了县令手中。 人言,香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厅堂之内的两人就是见“银”勇为的义士。 第一位,莽张飞似的,络腮胡,虎背熊腰,上衣也不好好穿着,袒着胸,肌肉确实发达。脚边放着板斧。名为杨伟立。 周晋主动与之见礼,他则只是轻轻点头,就当成见礼。 周晋不以为忤。 第二位,长得有些白净青瘦的年轻人,提着一柄长剑,没有剑鞘。长剑被擦得发亮,但周晋还是在上面看到了豁口。 再看穿着,虽有些潦倒,但很干净。这位略显落魄的年轻人叫陈放。 周晋还未与之见礼,他已经站了起来,年轻人道:“在下陈放,是个修士。” 周晋还礼后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蒋开金一边将周晋带到已经安排的厢房,一边尴尬解释道:“张榜时日太短,所以才来了两位义士……” 周晋也不点破。 五百两赏银确实财帛动人心,一两白银合算一千铜钱,五百两共五十万文钱,一个大饼一般二文,五百两可以买二十五万个大饼。 但狗命要紧。 毕竟,竹叶寺都推脱不来相助,本地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不会为了五百两前来送命。 那莽张飞,鞋上有泥,鞋底已经磨得很薄,估计是赶了很远的路过来的外地人。 青瘦的年轻剑客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是和我一样,因为穷吧。周晋想道。 厢房的环境、布置都不错,甚至还专门准备了团蒲。可见蒋开金是真的用心了。 “今日道长舟车劳顿,我就不打扰道长休息了。若有什么需要可使唤管家和下人,或者直接找我。”蒋开金交待道。 “有劳蒋信士。” 蒋开金告辞而去。 周晋在房中坐了片刻,复又站了起来,感觉今日在马车上坐了时间有点长,干脆出了厢房。 走出房门,只见厢房的左边是一处别院,但给周晋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似乎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存在吸引着他。 这种感觉毫无来由。 “小哥,请留步。请问,这处别院是何人的居所?” 恰好有个小厮路过此处,周晋问道。 “道长,此处别院是老祖的居所。家主交待过,道长您想去蒋家任何一处,都不必通报。” “哎好,谢谢小哥。” 周晋感觉这蒋开金真的神奇啊,竟然任何一处都不用通报。那我一个年轻道士,要跑去后宅怎么说。 周晋也不纠结,索性直接进了别院。 别院的风景确实与别处不同,虽院中种满了桃树,但房子只有一间,外面的墙衣甚至有些脱落,木门上的朱红更是有些淡褪。 029 家神 一条泥土路,间或铺着石板通向房屋,正好一步一块石板,如同琴键一般。 周晋来到门前,推门而入,伴随着“吱呀”地声音,风也卷了进来。 房内的油灯闪闪烁烁,最后坚强地稳住了火苗。 在房内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神龛。 最上面挂着横批:世代昌荣。 上间牌位书着:咏城蒋氏堂上历代祖先之神位。 原来是蒋家的祖宗牌位,只不过为什么在这么偏僻的别院? 就在这时,一股波动从神龛前的团蒲处传来。 周晋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白发圆脸的老者,盘在团蒲之上,一点一点凝结而成。 “老朽,见过周道长。” 老者起身说道。 这标致性的圆脸。一定是蒋开金的老祖了。 “见过老丈。您想必就是蒋式康,蒋……” 周晋突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了。 “正是蒋某。道长到来的消息,开金已与我说了。道长乃方外之人,不必在意俗礼。况老朽与许道长亦是旧识,道长不见外的话,直接称老朽世伯便是。” 蒋式康让我叫他世伯?这便宜占大了。他都不知道是蒋开金什么太爷了,那蒋开金怎么见我啊。 似是看出了周晋的想法,蒋式康笑着宽慰道:“道长,咱们各论各的就行。” 周晋确实想起来了,师父曾跟他提起过,咏城蒋式康是咏城蒋氏的家神。 家神,顾名思义,一般是供奉本家先祖形成的,目的是保本族世代昌荣。 这种有家神的氏族,没有几代人的积累是不可能实现的。 “您是怎么知道我肯定会来的呢,还写了信笺让我三日后过来?” “因为我知道,只要是显济观之人,定会过来。因为,当年许道长还年轻时,也是到咏城除怪,血染道袍,依然跟我说,他说‘降魔除怪,我辈修士义之所在’。”蒋式康以无比感慨的口吻说道。 “至于那三日延缓启程,一是,我让开金好生准备,莫要怠慢道长。二是,此次这伙贼人,老朽觉得非比寻常,但也有迹可循。若真不是‘一般人’所为,我觉得下次发案必在两三日之内。” “降魔除怪,我辈修士义之所在……”周晋轻轻重复着。 又想到了那个“阅后即焚”的信笺,果然不是凡人手法。 “为何是这两三日?” “其实杜、闫两家被盗之前,还发生过一起失窃案。老朽也是凑巧知道。城外的孙二家,孙二只不过是普通人家,失窃之后也曾报了官,县衙觉得他家只是死了头猪,被盗了二十几文钱便只是草草记案,置若罔闻,后期亦并没有进行查访。这三次失窃间隔,一次二十七天,一次二十八天。所以,我推测,再一次发案,就在这两三日之内。” 周晋听完后,不禁抚掌称绝。 “哈哈哈,瞎琢磨一番罢了。算是‘人老精,鬼老灵’,想得较多而已。”蒋式康摆了摆手说道。 “世伯谦虚了。” 周晋竟发现,呆在此处竟感觉异常舒服。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指了指门外,“世伯,你这别院为何不修缮一番?” “唉,我一个早该腐朽之人,何必浪费工夫。况且,徒留人世间,老朽也有念旧之处啊。” 蒋式康一声叹息。 周晋赶紧扯开话题,“对了,近日若我不在蒋府,请世伯一定留意蒋家四周的可疑之人。尤其是府前内河的对岸。我听说,贼人动手前皆有踩点的习惯。站在河对岸观察府内情况想必是我们常人容易忽略之处。” “留意蒋家四周,那是自然。但河对岸我却无法做到。” “为何?” “盖因,我本就是一小小家神,平生囿于此破败别院,平生活动覆盖之范围最多蒋家罢了。” 蒋式康又是一声叹息。 这…… 周晋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就有劳世伯多多留意蒋家周边。”周晋说完,已经准备走了,“那我就不便再打扰了。” “那老朽就不送你了。” “不必不必。” 周晋出了房门,再回头看这些破败的房屋,竟也想叹息一声。 蒋式康盘坐于团蒲之上,身体在逐渐变透明,在最终透明之前,感慨再生:“许道长的徒弟啊,都这么大了。” …… 次日。 周晋早早起床,先是照旧修习了剑法,随后用了小厮送来的朝食。 来到厅堂,发现那个青瘦剑客陈放已安坐等待,不时擦拭着那柄长剑。 “早啊。” 陈放一怔,有些生疏地问好。 “最近你们有什么发现么?” “啊?啊,不曾有。我也是前日才到了这里。倒是那位杨兄,比我早到了两日。”陈放赶忙收起剑,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 周晋专心致志地闭目养眼起来,茶是喝不了了,这茶也是茶沫煎的,好像是为了显示自家的富足,里面的香料可以开香料铺了。 就在周晋已经开始准备修炼之时,蒋开金还有莽张飞杨伟立姗姗来迟。 “周道长、陈小兄弟,久等了。杨兄,你也坐。”蒋开金坐于主位,然后让下人看茶,“今日义士齐聚。有诸位在此,我相信这些个贼人必定有来无回。” 周晋是真怕他说“今日义士齐聚”之后来一句替天行道。 “蒋信士,不知我们能否去失窃的杜家、闫家察看一番?” “这是何意?”蒋开金一圆脸的疑惑,不过很快恍然大悟,“哦,道长是想要察看下贼人具体的得手手法是么?不过……” 杨伟立一拍桌子,“看那劳什子杜家什么家的干什么。我就留在此处,保管那贼人有得来,没得回!” 周晋直接无视他:“不过什么?” “这闫家先前就把要查看的捕快都挡回去了,大概是不想传得满城风雨。我都去先问问看,看看是否可行。各位稍待。” 说完蒋开金唤了管家一同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蒋开金回返。 “我已与两家通过气了,闫家还是不愿,杜家倒是痛快。让我们随便看,能抓住贼人的话那是最好。” “辛苦你了蒋信士。” 周晋说完就要出发去杜家,青瘦剑客陈放用布将长剑包起,也要一齐前去。 “行吧,一起走吧。”。 周晋自无不可,说完看向莽张飞杨伟立。 “老子才不去!都是白费工夫,我就呆在此处,待那伙贼人前来送死!” 周晋也不管他,毕竟守株待兔也是一种方法。 030 走访 一行人来到杜家。 杜家乃是咏城有名的高门大户,入门处的门槛就很高。 接待的是杜家的老管家,言说主人出门去了尚未归来,交待了若是蒋府及蒋府义士过来好生招待。 老管家将众人带至一家卧房。 “这间卧室下面便是银库,主家的银子就是在此处丢失的。” 周晋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银库。 “老丈,这银库入口在何处?” 老管家微微一笑,从木枕中拿出一把钥匙,揭开床板,露出一个有钥匙孔的匣子,向右一拧,床板自动打开,一条向下的地道展示在众人面前。 “呐,就在此处了。” 一行人来到银库,这个地下室大约和卧房同样大小,不仅地面,连墙壁皆是用石块垒成。 里面只剩下一些木架子,上面空空如也,想必是所有银两都被盗空了。 “老丈,我问个题-外-话,这银库防地鼠的措施应该不止这石板吧。” 周晋确实比较好奇。地鼠一般指的是打地道盗银库的贼人。 “自然。先不提这些石料皆奇重无比,单是建造这间卧房之时,就请了能工巧匠三十多名,在打地基之时就已经考虑了这种情况,四面墙壁中间,都夹了一层沉楠木,深埋地下十余丈。又与示警连接在一起,倘若如你所言,有地鼠挖过来,挖到沉楠木的地基时,即会触发示警。”老管家说到此道,语气带着些许骄傲。 周晋竖起了大拇指。 “唉,不过此次还是被贼人得手了。道长,有什么蛛丝马迹么?” 周晋其实甫一进入卧房,包括银库就已经察觉出了一丝异常。 一丝缥缈无迹的怪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在檀枫山的墓室中闻到过。 “暂时没有什么发现。”周晋答道。 “无妨。连仙胜山的德萧师父都未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道长也不必失望。” “仙胜山?” “就是竹叶寺。竹叶寺所在山岭即为仙胜山,我们咏城当地一般用仙胜山指代竹叶寺。” 一张圆脸解释道。 “多谢老丈。” 众人一番感谢离开杜家。 “蒋信士,又要劳烦你查一下,就是这几起失窃案的前后,尤其是杜家、闫家,他们周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或者有没有什么人遇到过怪异事情,只若是此方面的都可以。” 周晋看着依然有些萧条的街道说道。 “好。我去拜托一下县尉米大人,他与我交情匪浅应该可行。” 一张圆脸答应道。 “对了,城外孙二家,圈养的猪此前被杀,同时被盗了几十文铜钱,麻烦也将这部分记录一下。” 张圆脸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后应承下来。 …… 蒋府,周晋厢房内。 “道长,确实有异常。你看。这是我拜托人抄写的卷宗。” 蒋开金打开一个卷宗给周晋看,里面蝇头小楷记录得密密麻麻。 什么东城李六家的驴踢了人了、西城郑五家的孩子把别人的茅房推塌了,事无巨细。 周晋看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三处自己想要的的异常情况。 其中: 城外孙二家失窃案发当晚,院落中圈养的一头成猪被野兽咬死并被吃掉了大半的肉。 还丢失了二十三文钱另加女主人的嫁妆:一副手镯。 衙门判定为山中野兽觅食,建议他加高自家的篱笆。 杜家失窃案发当晚,杜府附近一家赵姓人家的孩童夜半失踪,至今都没有寻到。 衙门判定为——走失。 闫家失窃案发当晚,离闫府约一里处树林中,发现一具乞丐尸体,但面目全非,无人辨认。 衙门判定为失足跌亡。 简短的文字,周晋看了半晌。 其实内在的联系,已经很明显了,他不相信这么明显的联系没人想到。 所谓竹叶寺的大师们,也未必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尤其是杜家银库,都已过去将近两个月。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依然能感觉到。 “道长,这些线索本都是独立的,现在应该是串联起来了。那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呢?” 周晋指了指“城外孙二家”、“杜府附近一家赵姓人家”“闫府约一里处树林”。 “咱们去这里。” …… 这次依然是三人行,周晋、圆脸蒋开金、清瘦剑客陈放。 说实话,蒋开金的参与积极性让周晋有些吃惊。 三人先去了城外孙二家,周晋还顺手买了些点心送给孙二家。 孙二不在家,上山割草去了,只有女主人在家。 周晋将点心送给女主人,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不过想起当天的情况,这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农妇依旧有些伤心,自己辛苦喂养的猪被咬死,本就损失惨重,而且失去的陪嫁的一副手镯,更是寄托了亡母的追思。 三个大男人面对此景有些无所适从。 周晋提出看一下猪圈,女主人爽快的答应了。 猪圈就在院内,两面是墙和篱笆,另外两面用石头加上泥块垒成。 里面杂乱无比,还有猪用来打腻(猪在泥坑里打滚的一种娱乐方式,目的应该有很多,比如保持体温、防晒、防止蚊虫叮咬等)的泥坑。 但其中的气味就非常酸爽了,蒋开金直接被熏得差点晕厥。 周晋站在猪圈里,沉思良久。 虽然猪圈中气味杂陈,但确实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 周晋按下疑窦不表。 三人告辞而去,又去了杜府附近一家赵姓人家。 这一家依然处在凄风苦雨之中,孩子的丢失对于家人的打击是非常沉重的。 周晋再次施展显济五圣诀,这次依然只是能察觉到若有若无的死气。 最后三人去了闫家附近的树林。 “案发地就在前方的树木中。”蒋开金指了指前面。 一条小河绕林而走,跨过石桥不远处就能看到一片建筑,想必就是闫家了。 三人进入树林,沿着一条林间小道左拐右拐。 “就在前方。咦,有人还在查案么?” 周晋也看到了,有两个公差打扮的人,站在一片空地前,似在讨论着什么。 走近一瞧,原来是两名捕快,相对站立着。 可以看到正脸的一个青年捕快,红脸高鼻,长得膀阔腰粗,敦敦实实的,像个石墩。 相比之下,和他一起背对着周晋的捕快,虽然身高与石墩相若,但身材修长,但相较之后竟显得异常瘦弱。这背影有些熟悉啊…… 石墩刚准备说话,那身材修长的捕快一转身,虽穿着捕快公衣,但有翩翩佳公子之姿。 原来是辛禾,不,展行歌。 待展行歌看清来人之后,立即双眸含笑,惊喜道:“道长,你怎么在这?” 这一笑,似是弯月出云,青山拂纱。 真真一个眉清目朗,风姿秀逸的展家三少。 “真是有缘啊,展捕快。”周晋也很高兴,“我受蒋家之托,查失窃案的。你呢,你又为何在此处的呢?” “我是看到了咏城的孩童走失案,觉得二者有相似之处。特定前来一查究竟的。” “哦?你是说你之前提过的一年前,涣然镇孩童走失案?” 周晋想起来了,之前他们在涣然镇之时,展行歌提到过的孩童走失案。 “正是。最大的相似都是,孩童半夜尚在家中,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涣然镇丢失孩子的父母说是被一只白色鬼手抓走的,而这次咏城我已走访了孩童家,丢失孩子的父母说孩子丢失前母亲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还有几声诡异的笑声,似是从地底传来。然后我又查了近期的怪异之事,查到了此处。” 二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完全无视了其他人。 那石墩捕快看到展行歌见到周晋的反应就已有一丝不快,再看二人聊得忘乎所以,竟有些怒火中烧,不禁轻咳了两声。 周晋、展行歌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案情讨论,案情讨论。” 展行歌竟突然感觉双颊有些热烘烘的。 “道长,这是咏城的同僚,张林海,张捕快。张大哥,这位是项城的周晋周道长。” “见过张捕快。这位是蒋家家主蒋开金,义士陈放。” 蒋开金只是轻轻点头。倒是多看了一眼展行歌,毕竟他行商多年,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女儿家。 “在下陈放,是个修士。” 陈放抱拳道。 031 直男 “有什么新发现?” 周晋继续案情讨论。 “道长,你们跟我来。我们在前边的草丛中发现了不少血迹,应该就是之前被害乞丐的血迹。虽然过去了旬日,但依然感觉阴森,我与张捕快才移步到空旷地。你看,就是这里。” 展行歌带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一片草丛中央。 一大片半人的草丛中,有一片被压倒,形成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还有不少血迹,但已经干涸呈深褐色。 确实给人一种压抑阴森之感,在周晋看来,甚至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在孙二家猪圈、赵家丢失孩童的房间内都有出现过。 “那乞丐是怎么死的?”周晋看着血迹问道。 “据说死状极惨,面目全非,已经无法辨认。但脖子、胸腔、腿部等都有野兽啃噬的痕迹。不过停尸数天,亦无人认领。衙门后来将其火化,弃骨于城外。” 周晋听完,当即敛容屏气,默默运起显济五圣诀,“简四!” 沉下心神,操控真气开始检测那一丝的熟悉感。 周晋这种忽然沉寂,郑重其事地样子,不禁让人屏息观察着他。 石墩张林海用力碾了一脚旁边的草,轻蔑一笑,微不可闻地哼道:“装神弄鬼。” 而看得最为认真的,不是展行歌,而是陈放。 陈放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晋,惟恐错过任何细节。还不时地尝试模仿周晋的修炼手法。 “小兄弟,法不可轻学。”蒋开金低声提醒,“留神走火入魔!” 陈放放弃模仿,讷讷点头称是。 周晋轻皱眉头,这里时日过去太久,只能凭感觉感知。 随后他慢慢寻着那股似有若无的感觉,慢慢移动,身后则跟着展行歌、蒋开金一众人。 这支队伍有些奇怪,带头一个俊秀斯文的年轻道士,走走停停,后面跟着一个圆脸穿着富贵的中年微胖男子、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的年轻捕快、一个抱着长剑的清瘦青年、一个不情不愿明显有些烦躁的红脸高鼻的石墩。 这支队伍,跨过了石桥,路过闫府停下了片刻,接着朝城西走去。 最终走到城西一条偏僻小道停了下来。 “断了。”周晋看着这条走势逐渐升高的小道,“这条路通往哪里?” “哈,再往西?再往西就是仙胜山啦。”张林海答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竹叶寺?”周晋赶紧将那一丝可能从脑海中驱除,他倒不觉得一方守护会与这等小贼同流合污。 “具体是什么还要再等等才能验证。” 周晋也不能将心中怀疑和盘托出。 “就是大家都陪你半天闲逛了呗,行了,展老弟,诸位,这眼见着天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得回去了。回见。” 众人与之道别。 …… “他娘的,这白脸道士真是气人。耍了老子半天。唉,这快到手的鸭子,就要拱手相让了。气不过,真是气不过。店家,来碗面!” 张林海骂骂咧咧地坐在一个面摊前。 “好嘞,您稍待。” “哟,这不是张哥嘛。怎么在这待着呢,张哥不是陪那个项城来的小白脸捕快公干么?”一个捕快正好看到张林海。 “坐,坐。店家,给他加碗面。” “怎么,脸都气歪了?那小白脸给你气受了?” “凭那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 “咦,慢着。小丫头片子?” “怎么?你就没发现,这项城来的捕快是个雌儿?你以为你张哥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劳心又劳力地带她满咏城的查案。” “哎呦,是我眼拙,我就远远看了一眼,感觉这小白脸长得确实俊俏。还以为是个兔爷,不想是个母的。有意思。不过——看你这脸色,没得手?” “别提了。我本想晚上带她赴个酒局,一顿喝下来,那肯定接下来十拿九稳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臭道士。当着老子面,两人眉来眼去的,一对狗男女。老子气得都快炸了。” “别,别。不值得。再说,她那个子太高了,根本没啥意思,到头来你骑她还是她骑你?女人压男人一头算个什么事?哪有翠柳居的小醉仙可人,那皮肤,丰腴细腻,那双腿,修短合度,此中滋味,啧啧。” “娘的,你存心不想让我好好吃面是吧。” “还吃啥,走走,翠柳居吃去。” “善。” …… 几人准备回蒋府,蒋开金与陈放很识趣地走在前面,只留周晋、展行歌在后面。 两人在讨论案情。 临走。 “你现在住在哪里?驿站么?” “没有,我住在咏城客栈,就在中骏大街。” “行,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记得明日到蒋府来找我。如果我猜想得不差,明日就能知道谜底了。” 周晋说完也不废话,直接快步走向蒋开金与陈放。 展行歌轻咬嘴唇,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 只因她还不知道什么叫时代局限性,这个时代尚无“直男”这个词汇。 …… 别院中。 “世伯,望据实相告,那檀枫山的变婆之害你是知晓的吧?” 周晋盘坐于地,喝着井水,问道。 蒋式康圆脸一怔,随即哈哈一笑:“果然瞒不住你,我自然是知晓的。” “那……” “没错,是我让开金一定要路过檀枫山的。” “我不明白。” “你不是不明白,你是不想明白。” “是仙胜山,不是不能灭杀变婆,实不为也。养敌自重?” 蒋式康没有答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表明一切。 “所以你故意让蒋信士带着我走檀枫山路,借我之手消灭变婆。” 周晋其实并没有被利用的不满,相反,只要不是必死之局,他希望这种掉落能量升级功法的事情越多越好。 “确实如此。” “可是有点想不通。这仙胜山家大业大,却养敌自重。靠放纵变婆,撒播恐惧来维持信徒。他仙胜山能人辈出,焉能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靠这种手段维持的金身,只是表面强大罢了。” “道长高见。好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谬赞了,这话我引用而已。周晋心中补了一句。 蒋式康望了望窗外的残阳,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是,万事终归尘。如日中天的仙胜山,到如今日渐式微。尤其是一年前,檀枫山一役,仙胜山高僧大德倾巢而出,却铩羽而归。” “等等,不是说,只有一位德昙大师负伤了么?” “是啊,只有他一人负了伤轻。现在仙胜山的住持就是德昙大师。其余,非死即重伤啊。” “再等等,既然这檀枫山如此凶险,你还敢让蒋金开走檀枫山路……” 这老头疯了。 听这战况,这檀枫山简直是魔窟啊。 032 诱饵 “绝无凶险。这檀枫山当初虽说势大,却是与仙胜山两败俱伤。后来二山约定,相互划定了范围,互不相犯。但檀枫山的鬼物,实则伤势颇重。据我所知,其实力若按玄道划分,最多凡境九层实力。道长如此年少即执掌山门,想必最少凡境九层的实力了。再加上圣道手段,胜机已至少八二之数。” “是呀,我二敌八。” “为何?莫非……”蒋式康大惊。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虽是师父的大弟子,实则入门不过三年之数,玄道修为嘛,前日堪堪突破至凡境八层。” “这……” “不仅如此,圣道实力,实际入了咏城地界就受了限制,十不存一。所以,世伯,你算来算去,有没有想过此节呢?” “这个,确实没有。所幸,有惊无险。” 蒋式康微微有些尴尬。 周晋也不纠结于此,“仙胜门现在实力如何?” “仙胜山所修功法为《无问自说浮屠功》,共七层境界,听说修至最高境界,可逆转众生。现如今,门内‘玉’字一辈的高人本就寥寥无几,此役后皆闭了死关;‘云’字辈死伤惨重,目前只有云遗大师镇守寺门,其浮屠功听说已修至第三层;‘德’字辈皆后起之秀,却也是几经凋零,德昙为住持,辅以德刚、德净、德萧三位师兄弟。浮屠功境界估计处在第二层。” 蒋式康可能是为了掩饰之前尴尬,此次解答得事无巨细,简直如数加珍。 “你打听这些做甚?难道……你查到了什么?” 周晋点了点头,“今日我查失窃案查到了一些头绪,我追查到一种很轻微地死气,到了仙胜山下就断了。” “仙胜山么?那接下来,做什么?” “睡觉!” “……” …… 翌日。 周晋依然起了个大早。经过一夜的修炼,自然精神奕奕。 其实自从他穿越而来在森林中过了月余,后至显济观又接触修炼,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 似乎一切都已成为习惯,没有手机接触不到爆炸的信息流,自己活成一个只有唯一出口的孤岛,这种感觉挺好。 周晋继续修习剑法,将佚名剑招的前两式复习了无数遍。 吃过朝食,展行歌迈着她修长的大长腿到了蒋府。 “道长,你之前跟我说,咏城孩童走失案和失窃案很可能其实是一个案子,全部是基于你的推测么?” 展行歌一旦进入工作状态,立即面无表情。 “是的。是有人施了秘法,进行盗窃,巧合之处颇多。被咬死的猪、消失的孩童、无辜被杀的乞丐,这其中有什么具体的关联暂时还不知道。但,我们可以此为突破口,释放诱饵。” “诱饵?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帮我坐镇蒋家,你,再加上陈放、张飞这两位义士,我才放心。” “张飞?那大汉不是姓杨么……” “哦,骚瑞——是杨伟立。”周晋说了一个这个世界无人知道的破梗,“他们动手,根据推算就在今日的两三日内。” “根据案发时间推测的?但凶手不一定就会按计划进行啊,毕竟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不,他们会的。” “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他们已经忘乎所以,有恃无恐了。” …… 夜色苍茫,新月如眉。 天河斜挂苍穹,星光灿若明珠。 周晋身着一身破旧衣服,满身酒气,躺在一个凉亭中。 此凉亭虽只离蒋家数百步之远,但此处并无光线,一片幽深。 周晋自己就是他所说的“诱饵”,他也并非真的喝醉,只是含了一口酒,又喷了半壶酒在身上。 所用之酒,还是从项城过来的渡口酒,让蒋开金有些肉疼。 周晋也没闲着,不论歪着睡斜着坐都在修炼,如是到了晓星隐没,曙光微明。依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于是起身返回蒋府,看到有些精神萎靡的展行歌,趴在桌子上小憩的陈放,以及呼呼大睡的杨伟立。 “如何?”展行歌问道。 这时陈放闻言抬头,也竖着耳朵倾听。 周晋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最近查案太辛苦,又一夜没睡,先去我房间休憩一下吧。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展行歌摇了摇头,但双颊微红,“我不累。我……蒋府安排了厢房的。” “你先去休息吧。没必要撑着。” 周晋直接让她去休息,又回身问了一句,“对了,阳春面吃么?” “哦,好。那个……” “嗯?” “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 “哦,行。” 周晋到了厨房都觉得方才的展行歌有些怪怪的。 可他不知道,就展行歌迟疑着告诉他自己的房间所在时,已经脑海中早已斗转星移,世事变迁: 我要不要告诉他我的房间在哪? 告诉他了他怀疑我喜欢他怎么办? 要不要接受他? 嫁给他会不会影响他做显济观的掌教? 要是他执意娶我会不会被修士界所不容? 我们如此不惧世俗最终会不会下场凄惨? 那索性不做这个掌教吧,他肯定同意的。 是的,就这么干。 辛禾,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后,周晋做好了四碗阳春面。 现在天色尚早,周晋就在下人厨房随便下了点面,蒋开金估计还在后宅反正也有人伺候。 这厨房调料很是齐全,还配备了各种调料、花子油(此世界的一种植物油)、猪油。油水倒是不少。 好久没用这种地灶了,不过周晋前世也住过乡下的,倒也勉强会烧火。 阳春面也是采用他以前的懒人做法,葱切段,各种调料(盐、调味料、醋、酱油各一勺、猪油少许)每碗来一份,花子油(植物油)烧热后,浇到调好的酱料上,再加一碗热开水搅拌开。随后面条煮好后放进酱汁里,就完成了。 周晋用托盘端了三碗,将一碗放在陈放桌子上,陈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吃面。” “谢,谢道长。” “把杨大汉叫醒吃面,厨房还有一碗。” 周晋端着面敲了敲展行歌的房门。 “请进。” 咦,这声音为什么有些许的颤抖。周晋感觉有些奇怪。 进去后,放下阳春面,交待一句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徒留展行歌在房内银齿咬碎。 …… 夜幕轻垂,万籁俱寂。 这是满身酒气的周晋出来当诱饵的第三个夜晚了。 今日,就连杨伟立都略有微辞。 说起来,这蒋家的银库,其实就在厅堂地面之下,入口蒋开金没说,但周晋也能猜到: 一院之隔的别院之中。 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入口了。 033 映草 午夜前夕,繁星迷离。 在黑暗中清醒着,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周晋百无聊赖,修炼又告一段落,正想站起来舒展一下身体,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赶紧躺好。 听脚步声,一轻一重,是两个人。 “看,那里,有个酒鬼。正好交差。” 刻意压低了音量交谈。 “就他了。上迷子(迷-药)。” 悄悄挪步不断接近的声音。 其中身材健壮的男子拿出一块布捂住了周晋,周晋立即明了,连忙屏息,然后假装被迷昏。 另一个身材稍矮的男子踢了周晋一脚,周晋不为所动。 “麻翻了。摸摸吧。”健壮男子说道。 “摸他干嘛。咦,这酒鬼皮相真不错啊。你喜欢这口?”稍矮男子调笑道。 “我让你摸他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算了,我没兴趣。都烂醉如泥了,身上有钱也被别人摸走了。” “行。” “你别说,这迷-药还真好使呵。”稍矮男子感叹道。 “这不废话么,不好使我用它干嘛。” 周晋眯着眼,趁着星光打量两个男子,一个身材健壮,另一个身材稍矮,看不真切面容,但全身都散发着死气。 这是终日与鬼物为伍的人! “你说,迷-药不是穿裤子放屁么,这货早晚都得死。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不简单明了?” “你可拉倒吧。上次那要饭的,你给攮(捅的意思)死了,害那老鬼不满意,大哥扣了我一百两。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这次又摊上你。” “你赶紧上手啊。你力气大你扛着啊。” 稍矮男子抱起周晋,提醒健壮男子赶紧扛着周晋。 “你就这么使唤你爹啊?” 健壮男子嘴上说着狠话,但还是乖乖地蹲下来将周晋放在了肩上。 “娘的,你小子占这口头便宜就痛快了?我可告诉你,我爹都死了十几年了。再说,上次那要饭的,你也没拦着我啊,我还被大哥扣了二百两呢。”稍矮男子埋怨道。 “你就拉倒吧你。大哥扣你那二百两可不止你没听话先把要饭的给弄死了,还不是因为你祸祸了闫家的小娘子,你可真行,我们累死累活搬银子,你可倒好,在那风流快活。你可真行啊。不过呢,呵呵,不听号令,断其一指。看你以后还这样不?” “哼,老子‘短刀飞灵掌’吕三儿,就算九个手指头照样风流快活。” “哈哈哈哈,我笑了。还‘短刀飞灵掌’,你现在成了‘短刀九指掌’了。” “我那根指头值了,你不知道那娘们有多,销魂——哟。对,就是这个词。下手摸一下,哎呦,水灵水灵的。” “行了,短刀九指掌,别说了。要到了。” 周晋在健壮男子肩上听了一路子,也打量了一路子,这是在一直向西,慢慢往仙胜山上走。 一路上,间隔一会或者拐弯处,周晋就将手中的一种药材“栗豆”丢弃一颗在路边。 这是他与蒋府内诸人约定的追踪信号。 还好,这一路上,这两个男子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一直聊个不停。 听说要到了,周晋赶紧又闭上眼,装成昏死过去的人。 吕三儿和扛着周晋一路却不配拥有姓名的健壮男子,进入了山腰处的一处篱笆院落,另外还有两间茅草屋。 “秃子,快把‘供品’放那吧。”吕三儿指一指柴火堆旁边,然后叫喊道:“大哥,二哥,我们回来啦。” 健壮的秃子随手就将周晋扔到了稻草堆上。 “是吕三儿回来了啊。顺利么?” 从屋内走出一个矮胖男子,名为牛大雨,正是吕三儿喊的二哥。 牛大雨顺手点亮了院里的火盆。跳动火光下,只见其长相犷悍,脸上有一道刀疤。 落他两步出屋的是一个浓眉方脸的男子,头上包着头巾,举手投足之间显得稳重大方。 此人名为翟非,正是这伙贼人的大哥。 就连偷看他的周晋都觉得,绝对是个人物。 “二哥,此行一切顺利,我办事,您放心啊。”吕三儿自夸道,又见浓眉方脸的男子也出来,连忙打招呼:“大哥好。” 刀疤牛大雨点了点头,开始打量周晋。 翟非则只是微微点头算是问好。 吕三儿看不配拥有姓名的健壮男子一直讷讷无言的,用腿踢了他一脚,低声交待道:“秃子,赶紧问好!” 秃子连忙点头,“二哥好,大哥好。” 吕三儿摇了摇头,这货白长这么大个儿。 “这是个酒鬼啊。那个,应该会喜欢的。更有味儿。” 二哥牛大雨一笑,刀疤在脸上蜿蜒,在火光下反击更显犷悍。 “三哥呢?”吕三儿端起瓢喝了一半瓢水,问道。 “老三啊,老三去寻‘青霜草’了。看这时辰,估计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瘦筯筯的男方背着半筐青霜草回来了。 “守文,这次如何?”大哥问道。 韩守文只是轻轻点头,“正好够用。” “嗯好。那快去准备吧。” 韩守文依然只是轻轻点头,直接无视院里的其他人。 “这韩守文,也不知道洋气什么,一落魄道士,我还要叫他三哥,我吕三儿第一个不服。” 秃子看了看院中的翟非、牛大雨小声说道:“你别这么大声,这道士会寻草药啊,这就是咱们不懂的。你那手指还是道士给你包扎的呢。” “哼,老子又没求他给我包扎。” 不一会,道士韩守文拿着一个青霜草扎成的草人出来,在地上铺了一块黑布,然后将草人放在了周晋面前黑布上。 随后又郑重其事,搓了两束草,插在草人之上。 “大哥,可以开始了。”韩守文退下说道。 “大哥,为何这次不直接到蒋家那里进行?”吕三儿疑惑道。 “蒋府不行。蒋家三十年前家中一位老祖修炼家神有成,我们离蒋府越近越容易别生事端。” “家神?” “恩。你们快布置好吧。我也去准备一下。” 接着吕三儿、秃子一起帮忙摆了一个简易香案,摆了一些吃食当成供品。 翟非也进了屋,片刻后复又出来,头上的头巾已经不戴,露出一头短发,戴上了一种样式古怪的黑色朝天冠,身披黑色袈裟。 吕三儿抽出一柄短刀,指着周晋问道,“大哥,现在要结果了他么?” “不必。那个,喜欢鲜活的。” “好。”吕三儿又收起短刀。 周晋躺在稻草中听着这样的对话,感觉自己像菜市场中一条正在被挑选的鱼。 随后除了那换好衣服的翟非,几人皆跪坐在两旁,垂首等待。显得有些乖巧。 翟非来到香案前,整了整衣冠,开始双手掐诀,脚下不停,开始一边跳着,一边嘴中念念有词。 周晋眼睛睁开一条缝打量,只见翟非跳起来姿势异常诡异,以天上繁星为背景,火花的映衬下,这种场景离奇程度简直超出了周晋的想象。 这是远古傩舞的一种么?周晋不得而知。 他只想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秃子偷偷放低声音问道,“这就是他们说的,映草而食么?” “闭嘴。” 吕三儿保持全身僵硬,只有嘴巴动了一下。 034 莽神 万籁此俱寂,惟有念咒声。 忽地,夜幕中的繁星似乎扭曲起来,院落中火盆的火光无风摇曳起来,把整个院落笼罩在忽明忽暗之中。 周晋只感觉身披黑色袈裟的男子整个气质,变得越来越阴冷,以供桌为中心,死气越来越浓郁。 火盆中的火光已经变得基本没了火苗,让人心中不由跟着一紧。 似乎听到“啾”得一声,火光重新燃烧热烈起来,但火苗却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整个院落皆一片绿色。 星光重新稳定,火盆不再摇曳,只是供桌前铺的黑布上多了一个深灰色身影。 那身影介于透明与实质之间,头生两角,在夜幕下,犹如一个剪影。 而此时的死气,在周晋看来,简直浓郁到呛人。 “翟非,参见莽神。” 穿着黑色袈裟的翟非,行了一个五体投地之礼说道。 过了片刻,那莽神终于开口,用一股近乎于飘忽的声音: “又是你。哦,又有新供奉么?” “正是。我等已备好新鲜供奉,恭请莽神歆飨。” “这次又有何所求?莫非还是为了黄白之物?” 不知为何,翟非却从其中听到了轻蔑之意,不过他还是继续诚挚地趴着,口中称是。 “莽神说笑了,黄白之物在人间界,可直通大道。” “不必多说。既然为你所求,本尊自然会满足于你。开始供奉吧。” 莽神转过身来,只见他双目中犹如一团绿火,却长着牛的模样。 莽神接下来伸出兽爪中的一指,点在草人的头顶,随后站住不动,只见一条黑线从莽神印堂中慢慢延伸,犹如活物。 最后黑线连接了草人与莽神的印堂,那草人犹如活人一般,慢慢长出了五官:泛着绿光的眼睛,鼻子、耳朵、长着獠牙的嘴巴以及粗壮的舌头。 那原本韩守文插在草人之上的两束草,则被草人直接装在手臂上,双臂直接长出两对冒着寒光的大钳子。 乍看起来就像一只螃蟹突然站了起来。 此时跪趴在旁边的秃子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恐惧,打了两下冷战。 他心知,要开始了。 周晋此时心中却有些等不及了,蒋府的帮手还没到,我这双拳要敌十二手了么,不对,还要加上一个草人,十四手。 算了,不等了。 周晋起身,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伸了一个懒腰。实在是伪装得太久了。 此时,十六目相对,除了周晋,其余人皆目露惊疑,如寒蝉般哑然无声。 “若我说,我是刚好酒醒了,你们,信么?” 周晋话未说完,运起越影奔霄,一掌就朝着阴影打去。 翟非陡然一惊,却丝毫不乱阵脚。 只见他,右臂一抖将黑色袈裟旋转成一堵快速旋转的墙,来救莽神。 同一时间,其余人皆惊起。拔刀的拔刀,找兵器的找兵器。 周晋没想到,这短发翟非动作如此之快,一掌打在袈裟上,如泥牛入海。 周晋一击未得手,直接后退,也不失望,本来这一掌就没想到会得手。 “你是何人?” 翟非此时气质阴沉,此时更是犹如毒蛇般看着周晋。 “你们把我弄到此地,我没问你们是何人,你竟先问我是谁?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罢了。”周晋轻笑道,“还有,这个叫什么莽神的似牛非牛的牛头怪,是准备把我吃了,是么?” 莽神却双眼绿光大盛,“你,能看到本尊?” “别尊尊的了,你不过阴间一鬼物,却妄自称神。殊为可笑。” “微末凡人,给本尊死来。” 莽神右手成爪,指向周晋,供桌前的草人遇风则涨,迅速变为一般人高大,一对大钳直接朝着周晋袭来。 周晋直接一个步法躲闪,一脚踢在大钳的侧面。本以为这大钳会非比寻常,结果一踢即断。 “凡人娃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哈,这台词真烂。”周晋不以为意。 莽神眼中凶光直射,四周的空间感如热气一般蒸腾起来。 周晋只感觉双目晕眩,头脑有些昏沉。 不好! 想必这就是莽神的主要攻击手段,杜家、闫家的守卫看来就是因为此种攻击手段才全部昏死过去了。 周晋赶紧运气用以抵御。 “死吧!” 周晋发现,真气对于这种攻击的防御并不凑效,心说,看来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死则死矣,就是有些憋屈。 杀一个够本,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周晋准备拼命。 “给我——解!” 恰在此刻,突然脑海里发现了红色警告。 “警告!发现不明入侵能量,已开启主动防御。能量吸收中…” 咦,这还是周晋首次遇到这种情形,原来这个半拉子系统如此牛批。 周晋大喜。 片刻之后,周晋意识恢复清明状态。即刻提剑上前,剑光划过莽神前胸。 莽神吃痛,大惊失色。 怎会如此? 他实在想不通。 但此时死亡的恐惧,令他下意识地直接后退。 当是时。 “二哥,暗青子(暗器)!” 吕三儿抽出短刀早已按捺不住,此时看到一直游走在外围的牛大雨,眼睛一转,对着牛大雨大喊道。 牛大雨听到吕三儿所言,虽然无奈,却也知道,暗器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随后左手猛地一甩,一道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周晋面门。 “噔噔。” 期待中的惨叫声并没有传来,却看到了暗器掉在地上的场景。 “我擦,铁布衫?!”秃子大惊。 “鸡毛铁布衫,你见过哪个铁布衫把脸练得这么硬实的?” 吕三儿没好气地说道,刚才差点就想一刀把这货给攮死。 “十二指诀金光咒?敢问道友师承何宗何门?”翟非却是识货之人,立即谨慎地问道。 若是什么名门大派出来历练的弟子,杀了他就非常棘手了。 周晋心中也暗呼万幸自己方才及时施了咒,在这昏暗的夜中视线受限,仅凭步法还真不一定能躲掉刚才的两枚暗镖。 “项城显济观,周渊霄。”周晋大方承认道。 “项城?蒋开金所请之人就是你么?” “哈哈哈哈。蒋员外所请的可不止他一人?!” 此时一个声如洪声的男子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杨伟立手持板斧一马当先,后面跟着抱剑而立的陈放,以及一脸急色的展行歌,竟然还有十数个手持火把照明以及长棍、扁担等临时武器的家丁。 此时的莽神见来人众多,早已没有了起初的气焰,此时默默退到院中的阴影之中。 “你等又是何人?” 翟非指着手持板斧杨伟立问道。 “哈,听好了,老子是人称‘鬼门之屠手、追魂乎三斧、铁臂凶兽者也’的杨伟立,你杨大爷就是我了。还不束手就擒!要是让我动起手来,可就是沾着即死,碰着也亡了。” 杨伟立的叫阵简直响彻云霄,后面的家丁也跟着叫喊起来。 “还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 “就擒!” 而焦急的展行歌早已悄悄来到了周晋身边,将周晋的长剑递了过来。 “还好你没事。”展行歌担忧道。 “周道长,这些人就是那伙贼人么?” 陈放手持长剑,时刻保持警惕,此时也过来与周晋说话。 “陈兄弟也来了。正是他们。” 周晋随后将他们请来阴间恶鬼作恶盗取钱财,为了取悦恶鬼而杀害乡民来供奉恶鬼的事情说了一遍。 不论展行歌、还是陈放皆怒不可遏。 而此时先不提这江湖绰号‘之乎者也’都全乎了,就是这叫阵的声势,周晋就要给他点个赞。 “杨伟立?不曾听说过。”翟非摇了摇头。 “那我今天让你尝尝我的‘追魂乎三斧’,让你好生认识认识。” 说完杨伟立奋勇当先直接一板斧就朝着翟非砍去。 035 剑客 众人都好似商量好了一般,没有一人插手,都想长长眼,这“追魂乎三斧”是否真到了杨伟立自夸的那种程度。 杨伟立大喊一声,直劈翟非。 翟非右手一转,一条暗金色长棍直接抵挡住了板斧。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杨伟立斧头一转,直接侵身上前,又是一斧横扫。 翟非后退一步,继续使用长棍抵挡,看准杨伟立横扫之后左侧的空当,一棍子捅在他的左腹。 这个区域是人非常软弱的地方,杨伟立受痛,动作都变了形,又是一斧子自右向左的斜劈。 又被翟非轻松躲过。 杨伟立复又一斧直劈过来,但此招之前已经使过一次,翟非又怎会没有应对之策。 只见他左脚大步一跨,身体一倾,直接一棍戳在了杨伟立的腋窝。 杨伟立吃痛,一个趔趄后退两步。 就在他立身不稳之时,一点寒光如流星般急速地朝着杨伟立面门袭来。 “当心!” “当当”两声,又是两枚暗镖应声落地。 周晋出手,两剑将暗器击落。 “你娘的!” “卑鄙!” “无耻!” 一片声讨。 翟非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是本来想拿下这个杨伟立,用以立威,好刹刹对面的威风。毕竟对面人数是明显多于己方的。 不过,做就做了,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杀了这几人。 甚至只要拿下这个俊俏道士,这伙人估计就胆怯了,胆怯就等于败了—— 人一胆怯,则如待宰羔羊。 杨伟立冷汗刷一下就出来了,这要是面门中了暗器非死即重伤。 郑重地抱了抱了拳,以示感谢。 周晋则指了指和吕三儿站一起的秃子说道:“杨兄,那个大汉就交给你了。此人一看就是个猛人。” 杨伟立刚刚落败,有些难受,此时直接一点头竟没有拒绝安排:“哼,我让他一只手。” 那可不,你又不是使的双手斧。 秃子直接急了,“就你,你可拉倒吧。来来来,咱俩钉孤枝(单挑),我打不残你。” 周晋又来到展行歌旁边,指了指一直游走的对方二哥,已经使了两次暗器的牛大雨。 “展公子,那个刀疤贼人就交给你了。他的杀手锏就是暗器,想必步法也是不俗。” “嗯。我省得。” “陈兄弟,那边那个手持短刀的贼人你瞧见没,你就负责撂倒他。” “好的,道长。” 这里面,其实只有翟非实力最强,加上他不曾展现的实力,最起码有凡境八层,与周晋旗鼓相当。 其次是牛大雨,他的修为不高,大概凡境二层,但他既然能做为这伙匪徒的老二,想必是暗器确实了得。 而已经凡境三层巅峰,即将踏入凡境四层修为的展行歌无疑是最佳人选。 一则她当差一年有余,对敌经验颇多,想必对付这种公差经常能遇到的宵小之辈会有独到的经验。所以对上凡境二层的牛大雨,应该是绰绰有余。 而其余几人,像秃子、吕三儿,实则习的皆是凡人武艺,在真正的修士眼中,还没有入流。 最起码对于修士来说,再精妙的招式,皆能一力破之。 秃子身材健壮,看来起和“莽张飞”是一卦的。 吕三儿使用的武器是短刀,贴身格斗为主。陈放用剑,那这样分配的话,同样的道理,一寸长一寸强,只要陈放的剑术入了门,肯定会保持这种武器上的优势。 况且不论是杨伟立或者陈放,都问题不大。 因为还要再加上十几个家丁在旁边助战,这波团战稳赚。 至于那个莽神,已经在阴影中呆了许久,他只是被请来的,享受供奉尚且要借助草人,草人现在只有一对大钳了。而他摄人心魂的攻击手段,对于周晋来说又是无用的。已基本没战斗力。 唯一没有考虑到的,道士韩守文。 此人异常奇怪的,从头到尾零存在感。一直呆在最外围,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虽然在周晋看来,此人身上半点修为也无,但也要时刻警惕他,防止阴沟里翻船。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其实,我只是想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 周晋长剑直指翟非。他后面一句是剽窃的火云邪神的台词。 “周道长,何至如此?只要诸位离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给各位壮士五百两白银。像周道长这样的俊才,我会三倍奉上。你觉得是否满意?”翟非露出无比善意的微笑。 周晋不是没有听到有人已经变得急促的呼吸。 周晋提剑上前,朗声诵道: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什么?”翟非不敢置信。 展行歌则目不转睛地望着周晋。 而触动最大的莫过于陈放,他一直在重复那四句诗,仿佛这四句话就是为他所写。 “你若只是盗窃,今日或许能逃一死,但残害无辜,请鬼食人,此行必遭天谴。”周晋说道。 翟非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可笑至极。天谴?天若有心,为何邪魔横行?!莫再虚伪了,你让我有点想吐。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就算从我口中得知了那些财钱所藏何处,没有我,你休想取出一文!且吃我一棍!” 哼,道爷虽穷,但还真没有打你这批银子的主意。我是想杀了你身后的恶鬼,涨涨我的功法进度条! 周晋运起越影奔霄步法,提剑与之战在一起。 这两人仿佛发出了团战的信号,立即,双方战斗一触即发。 展行歌一直谨记要点,一直缠斗牛大雨,不给他激发暗器的机会。 而杨伟立与秃子皆信奉大力出奇迹,二人对战则是声势上天崩地裂一般,叮当作响。 “‘短刀飞灵掌’吕三儿,未请教。” “我叫陈放,是个修士。‘十年磨一剑’,所以,还是个剑客。” 吕三儿已经知晓,此人怕是剑法并不灵动。 接下来二人对战,可就算吕三儿使用的是短刀,陈放也一直不敢掉以轻心,一直稳扎稳打。 而与周晋战作一团的翟非,则是越战越心惊,这个俊俏道士剑法了得,不仅剑招出人意表,甚至融合了部分刀法的招式。 加上其步法着实精妙,已经到了疾速如电的地步。 甚至在其快速变招之际,依然转换自如,没有丝毫掣肘。 翟非暗中叫了一声“苦也”,然后打定了主意。 翟非暂以袈裟做抵挡,企图退出战圈。 接下来运转真气,只见其双目突变,大发精光,随后弃棍用掌。 周晋一剑刺去,竟被其一掌挡开。 036 浮屠 “无问自说浮屠功!” 此时已经直接投降,被家丁用扁担押着的道士韩守文突然惊道。 无问自说浮屠功?这不是竹叶寺修炼的功法?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浮屠功?原来你是竹叶寺僧人?!”周晋收起长剑,故意做出轻蔑之意,“哈哈哈哈,不想仙胜山竹叶寺清净之地,原来是一个藏污纳垢之所。” 这语气、台词简直和鸠摩智一般无二。 “休要诬攀仙胜山!”翟非大声说道,“不错,我本是竹叶寺僧人,却早已脱离仙胜山,恢复了俗名。我做的事,又与竹叶寺何干。” “事实如何,日后自会见分晓。不过你看看四周吧,你还要负隅顽抗么?束手就擒吧。” 只见院落中其他人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陈放腰间挂彩,不过吕三儿身中数剑后亦被擒。 秃子、道士韩守文被活捉。正被家丁看着。 牛大雨已经身中数刀,已是强弩之末。 “哈哈哈哈,束手就擒?道长,你明知这是句废话啊。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我当然知道这是句废话,但影视剧里都这么说啊。 还有,你是糊涂了么,我们本来就在房间外,还“别想活着走出这个房间”,这里是院子! 周晋也在心中再次评估翟非的修为境界,若是之前他有凡境七层巅峰的实力,现在加上无问自说浮屠功,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凡境九层修为。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周晋看了一眼小地图,果然有显示: 翟非,咦,并不是人类的标志,是怪物的标志,绿色,也就是实力比周晋稍强。 阴影里的莽神,灰色。太弱了。 周晋倒想看看这翟非到底是什么怪物,于是运起显济五圣诀,“断二!”,一股白光附在长剑之上。 “你……你在仙胜山竟能行项城圣道之法?你究竟是何人?” “别废话。” 周晋步法不停,佚名剑招第一式:一痕沙! 翟非见这道士气势大盛,也心知根本无法善了,眼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见周晋剑尖瞬息即至,突然变掌为爪,用力一爪抓住剑身,企图将周晋朝其身边拉过来。 周晋手腕一动剑身一转,翟非半个手掌当即被切掉,一股腥臭至极黑色血液喷射而去。 因翟非用力一拉,周晋去势不减,剑刃继续向前,划过其胸前,又继续向前,直接将其右臂斩断,翟非则趁势一掌打到了周晋肩上。 嘶——真痛。 周晋越影奔霄已是纯熟无比,运用步法卸去了这一掌大部分的杀伤力,饶是如此,依然右肩疼痛至极。 此时翟非袈裟已被击落在地上,胸前的中衣也已被划开,整个胸膛基本上全部都露于众人眼前。 只见胸前伤口及断臂处一直流着腥臭无比的黑色血液,甚至伤口处似还有蛆虫在其中蠕动。 众人皆感觉喉咙有些发痒。 而韩守文几人更是脸色煞白。 此时四周的战斗皆已结束,牛大雨等四人都被五花大绑如粽子般扔在院子中。 翟非见事不可为,颓然仰天叹息。 “唉。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 翟非缓缓捡起袈裟重新披在身上,犹如困兽般嘶吼。 “周道长,今日就让我们痛快一战吧。上一次我逃了,这一次,我决不束手待毙。” 周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咱跟他废什么话,咱们并肩子一起将这邪魔拿下,好去请赏啊。” 杨伟立颠了颠手中的板斧,就要上前。却被陈放横剑拦下。 “为何拦我?嗯?” “你不能过去。” “我如果就要过去呢?” “你会死。”陈放面容严肃,又感觉这样太过于生硬,又解释了一句,“你打不过他。” 杨伟立哑火。 翟非却没有动手。 “我五岁修行,八岁时拜入方丈门下,十三岁就已将浮屠功修至第二大境界,二十岁半只脚踏入第三大境界,只差一步,我就能成为仙胜山最年轻的三境修为弟子。而檀枫山一役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的师门,毁了我的师兄弟……也毁了,我的未来。” “我跌落悬崖,双腿尽断,但我劫后余生,在悬崖山洞中,偶得上古密卷。我并不讨厌我现在的模样,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修炼,才能变得更加强大。” “我只是不甘。凭我的资质,只要再给我二十年,不,十年,我就能成为令所有人仰视的高人,一步,一步,登上那光芒万丈的宝座!” “可惜啊,经檀枫山一役,我根基已毁,境界跌落,要不然又会落得如此境地。竟被你所伤……” “对,太惨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不是……”周晋差点反手就给自己一巴掌,“你继续你继续,我再组织一下语言。” 哪有说自己是犬的啊。我给穿越众丢人了,我是罪人。我真该死。 周晋表面平静,心里恨死了自己。这段能掐了不播么? “哼,多说无益,看我一掌!” 看来是我打乱了他的吹逼节奏,他竟然恼羞成怒,心眼忒小了吧。 周晋持剑迎战。 此时的翟非面露狠厉之色,已经多是凶狠的招式,但因为少了右臂,单单左掌,威力不仅是减半的影响,还会影响整体的攻击、防御,还有最重要的,会影响身体的平衡。 所以,翟非次次的杀招都被周晋轻易化解。 翟非看准一个空当,一退三步,咬破舌头,一口黑色精血喷出,默念口诀之后,只见双目赤红,黑暗中犹如恶鬼! 看来此人开始燃烧自己精血了。 周晋不敢大意。 “炁无定炁,神无定神,虚无定虚,源无定源。” 周晋直接运起无定玄功,随后又运起显济五圣诀,“收三!”,这不算完,脚下越影奔霄更是一直未停过。 可以说是,周晋周身数米之内,皆在他的剑锋笼罩之下。 此时阵阵疾风吹过,吹得院内的火盆时明时暗。 “起风了。”杨伟立此时恨不得找个椅子躺着好好看戏。 “是剑风。”陈放全神贯注地看着二人的战斗,惟恐错过任何细节。 “什么风?” “你不懂。” “切。” “不出三招,周道长必手刃贼人。” “你又懂?” “我懂。” 037 一般 037 一般 周晋的气息持续增涨,此时二人中间的气机,犹如拉满了一张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巨弓,而那根弓弦就是: 周晋手中之剑。 翟非狠狠地咬了咬牙,身边气息也随之爆涨。 两人瞬息之间,已交手十数招,陈放等众人已经无法看清二人招式。 展行歌虽境界远超陈放他们,也是看清个大概,但一颗心一直是提着的。 佚名剑招,第二式:二色莲! 一道剑光,光照众人,剑锋破风,疾如闪电。 周晋、翟非二人相对而立,一动不动,犹如从来没有出手过。 叮! 不是系统的提示音,是周晋的剑尖断裂,掉落在地上。 展行歌动如脱兔,一步瞬移跨出,直接就是踏歌孤刀刀法的第四式:弹霜! 周晋微微侧头正好看到展行歌的动作,他甚至听到了朴刀的破风声。 周晋赶紧对展行歌摆了摆,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姑娘上来就四个二啊。真猛士也。 我苦心营造的高人风范,就这么破功了。 展行歌这才站定,看到周晋身上无伤,且剑刃上有一滴滴血落在地上,才舒展了眉头。 “你方才就没拉一下他?这多危险啊。”杨伟立低声问道。 “我拉了,是他太快了。”陈放看了一眼展行歌无奈地说道。 翟非依然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此时又是一阵山风吹过,他身上的袈裟即将被吹落,只见其身上伤口数道,皆是深可见骨。 他想伸手挽回袈裟,肩肘却在不断地抖动。 翟非扯了扯嘴角,想笑可是没有笑出来,“剑法尚可。但你的剑,一般。” 话音刚落,突然低头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虽然很普通,可是我喜欢。” 周晋并不否认。 况且人家都吐血了,还不允许人家过个嘴瘾么。 袈裟最终还是没有被挽留住,无声地落在了地上,翟非好似失去了所有最后的支柱,再也支撑不住,双腿没了支撑,直接坐倒在地。 “我来结果了他。” 没错,你没有猜错,又是杨伟立。这说明他的人设一直都站得住。 “罢了。”周晋直接拒绝,“他寿命业已燃烧殆尽,心脉全部断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我好像还没有事没有做完。” 周晋提剑,绕过翟非,直接来到阴影处。 那里,还有一个只有一对大钳的草人,以及普通人看不到,闪着一双绿目的莽神。 “微末凡人,若你日后供奉本尊,本尊保证你修为突飞猛进,那些人间黄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听起来不错啊。” “知道就好。”莽神的语气重新神气了起来。 “然后下场最终就像他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周晋感觉有些好笑。 “你……” “你到了人间界,不过一游魂野鬼耳。谁给你的自信,信乐团么?” “你……” “你现在回又回不去,跑又不敢跑。说吧,你来人间界害了多少人,如实招供。” “不记得了,大概二百人……” 莽神小心翼翼地回道。 周晋眼神杀机一闪而过。继续问道。 “可曾害过项城涣然镇的乡民么?” “不曾。” “你不思考一下?你对这些城镇有印象?” “我降临之所,只有两处,檀枫山或者这个叫做咏城的城池。其他再无。” “行了,上路吧。” “什么?你不是答应……”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不杀你,不信你翻翻聊天记录。” 周晋运起显济五圣诀,低喝一声:“简四!” 只见一道白光包裹剑刃,周晋举起长剑,一剑朝着莽神砍去。 莽神惊惶失措,控制着草人就来抵挡,草人举起大钳,随即被长剑砍得四分五裂。 “不,你不能杀我。否则鬼界千万鬼兵鬼将会将你碎尸万段!” “那就让它们来吧。”周晋轻轻说道。 白光一闪,绿光乍裂。 莽神化为一片绿色光芒,消散于夜空中。 “道长,自言自语什么呢?还砍了一个草人,咦,平白这样,瘆得慌。”人设不倒的杨伟立问道。 “杀鬼。” 展行歌没好气地回答道,以她的修为是可以听到周晋说的话的,靠猜测可以猜个大概。 “什么?杀,杀鬼?刚才?怎么不早说,我好,好好看清楚啊。这不亏大了么你说,真的是……” 展行歌也不再管他的碎碎念。 周晋感觉到了,脑海中的功法进度条又获取了新能量,再次上涨。 顿时心情都变得好了一点。 翟非终于颤颤巍巍地将落在地上的袈裟捡了起来披在了地上。 周晋看他如此行径,说道: “翟非,本来你罪孽深重,但你我同为修士,而我也知你释门弟子多是相信有来生的。那我就告诉你,你的修炼误入歧途了,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犯了。” “有人说过,身怀利器,则杀心自起。故,修为境界越高之人,杀性越高,戾气与日俱增。所以,越是修为高深,越要修心养性。境界愈高,戾气越积越深。你们释门则是,境界愈高则愈需要更高深的佛法进行化解。” “我相信,这些道理,你的师尊一定与你讲过,只是你执念太深,从来没听进去,才堕入魔道。” 翟非两眼发直,“境界愈高,愈需要更高深的佛法化解……” 此时一个声音自大门外传来。 “没想到,道长竟有如此悟性。” 只见一个面如满月,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缓缓走了进来。 周晋却暗暗心惊。这老和尚好高深的修为,到了大门外若不是他出言,我竟没有感知到。 当然,若我机警之时,打开小地图,他肯定无所遁形。 “云遗师叔……” 原来是竹叶寺的“云”字辈的云遗和尚,按蒋式康所言,这人已经算是竹叶寺台面上的定海神珍了。 “见过云遗大师。”周晋乖乖行礼。 “未请教?” “末进周渊霄,在项山显济观清修。” “哦?那许清洲许观主是你何人?” “正是家师。” “原来是故人之徒。”云遗扫了一眼院中情形,已是大概知晓,“方才你所说佛法与修为的见解是你师父教你的?” “回云遗大师,方才那些话,是一位名为‘扫地僧’的高人告知在下的。” 这见解确实是扫地僧说的,是通过一部电视剧《天龙八部》告诉我的。 “扫地僧?他在哪座宝刹修行?” “云游僧。不知所踪。” 周晋心说,这人你要能找得到,我就把这地上的草人吃了。 038 云遗 “也罢。”云遗也不纠结。 就在此时,一片火把照常院前的山路,不一会,来了一行捕快与皂隶,浩浩荡荡约二三十人。 为首一人为咏城的捕头王奎,旁边站着之前陪着展行歌查案的张林海张捕快、。 “弟兄们,给我团团围住,莫要走了一个贼人。” 随后一伙捕快、皂隶将院子围个水泄不通。 周晋就默默地看着他们装X,这些人进门时一个一个安步当车,气定神闲,一看就是早已到了四周,却等着这边战斗结束才过来收尾。 漂亮,太漂亮了。 张林海看到展行歌,眼前一亮,随后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展兄弟,你没受伤吧?” 说着还要扬起手准备拍一拍展行歌的胳膊。 “多谢关心,我没事。” 展行歌身体一侧,就躲开了她厌恶的身体接触。 张林海尴尬一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接到蒋员外的报案,立即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幸好一伙贼人都没有走脱。” 展行歌并不答话,天就这么聊死了。 这时捕头王奎也看到了云遗和尚,连忙拜见。 “晚辈王奎,拜见大师。”王奎满脸堆笑。 “王奎。” 云遗和尚只是轻轻点头。 云遗并不在意这些人,看着周晋说道:“这位道长,这贼子原本是我竹叶寺之人,既被你所擒获,现能否将其转交与我寺?” 周晋倒无所谓。 反正这人本来就是竹叶寺的人,让他们自行清理门户也合情合理。 但一直呆坐在地的翟非突然摇了摇头,“不,师叔。你休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云遗突然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待如何?” 周晋冷眼旁观。 张林海却眼睛一转,笑道:“道长,我劝你还是乖乖将这贼人交给大师,毕竟大师一高兴,还能替你向你家掌教美言几句不是。于人于你,皆大欢喜。否则,惹了大师不高兴,我相信对你也不好啊,对吧。” 周晋抱断剑而立看着云遗大师,完全当张林海为无物。 张林海见周晋完全当他空气,而他的上司王奎见张林海抢了他的活计,也有一丝不快,张林海不禁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 云遗大师只是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 这正是身居高位之人的通病,他并不是不了解其他人的想法,也不是想不到。 但就是无所谓,根本不必去关心他认为的下位人的想法。 不论是故意如此,还是顺势而为。 已经习惯于强加于他人,正人这种人常犯的错误。 他此时但凡说半句场面话,周晋都不会对此事产生任何逆反心理。 “哦?云遗大师也是如此想的么?” “事实即是如此。”云遗大师淡淡地回道。 “好一个事实啊。我喜欢这个答案。”周晋淡淡一笑。 走到翟林旁边站定。 翟非却抬起头,对着周晋轻轻摇头。 周晋只是轻轻一笑,蹲了下来,“说实话,翟非方才与我激斗,已经燃烧了他所有的生命力,生机全无,此时恐怕稍微动一下他,他立即就魂归幽冥了。” 说着,周晋将胳膊轻轻放在了翟林肩膀上,轻声说道:“我送你一程。” “多谢。”翟非嘴唇轻启,微不可闻的感激。 一股真炁顺着翟非的肩膀在其体内横扫,犹如飓风刮过旷野。 翟非抬起头,“原来,仙胜山的夜空,如此之美啊。” 随后头颅垂下,气绝身亡。 “你……” 云遗大师不可思议地看着周晋,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道士这么不知事。 将翟非交给竹叶寺本就是于人于己的好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怎么也想不通。 周晋却浑不在意云遗大师马上要杀人的眼神,解释道: “我说的没错吧,他根本动不得。这才稍微碰了他一下,他就死了。这真的是个意外。” 咦,他马上就要喜上眉梢了,因为翟非是掉落了能量的。他已经感觉到了,玄功进度条又涨了。 这确实是个意外。 “你很好。非常不错。” 云遗大师很快平静下来,这翟非本就不甚重要。 此次得到消息前来原就想能将他带回去就带回去,看能否逼问出他所盗其余钱财的下落,但此刻既然翟非已死,那也无从所说。 于是一个转过身去,正待离去。 这时却有一个泛黄的书角,自翟非腰侧露出。 周晋弯腰将其拿在手上,书成一卷,摸是用一种皮脂类的东西写就,估计是动物皮,非常破旧。 打开一看,大概有一人后背大小的书页,最上面: 《活死人经》。 眉头一蹙,再往下看。 虽然有些晦涩。但周晋看得极快。 原来并不是一本模仿冰临神下大佬的小说。 而是一个名为戈绥的人,写的一部功法,练成之后有逆转阴阳之力,可以让人死而复生,且力大无穷。 这练功的第一个前提就是每阴历月(二十八天)服用一颗名为玄阴还魂蛊丹的丹药,第二是每日运行此功法一周天,如此十年。死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即可复活。 但上面并没有记载玄阴还魂蛊丹的丹方。 就在周晋准备将这书卷先收起之时,云遗大师再次出现。 “此人乃竹叶寺之人。我将其尸首带回安葬,无人有异议吧?” “自然自然。”王奎赶紧笑道答道。 “请便。” 周晋赶紧将书卷收了起来。 这尸身随意他云遗处理好了,反正能量也得到了。 这个劳什子什么活死人经的功法,自己装就装着了。也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自然由他去吧。 云遗大师直接无视准备差人帮忙的王奎,直接解下身上袈裟,动作迅速,直接将翟非一卷夹在腋下,视团团围住院落的众人如无物,双腿一动,飞掠而去。 从解下袈裟到飞掠而去,简直行云流水一般。 “哈哈,高人行事,高来高去。佩服佩服。” 王奎皮笑肉不笑地拍了个隔空马屁。 “道长,这其余的贼人……” 周晋却一摆手,“不用问我,你们按章办事即可。” “道长,深明大义。” 王奎抱了抱拳,开始吩咐手下进屋搜集证据,然后将牛大雨等人押回衙门审讯。 周晋看了看展行歌,问道:“受伤没有。” “一点事没有。那贼人轻功确实不错,但在院子里他施展不开的。” 展行歌甜甜一笑,看着周晋目光闪烁。 张林海正在不远处收集院落中的散落的东西,以充作证物,看到此景,心中暗恨: “好一对狗男女!” 周晋又看到腰间挂了彩的陈放,问道:“陈兄弟,如何?” “小伤,死不了。” 周晋从怀中拿出药丸,“对外伤特别有用。别拒绝。腰,对于男人尤为重要。” 陈放感受到了周晋的关切之心,默默地接过药丸。 “谢过道长。” “你我共度生死,不必如此客气。” “你这小子,道长给你的肯定错不了,你咋还磨磨唧唧?”杨伟立倒急了。 周晋则微微一笑,“鬼门之屠手、追魂乎三斧、铁臂凶兽者也?这雅号谁给你取的?” “哈哈哈哈,威风吧。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专门请的一位教书先生为我量身打造。要求就是既要威风又要文雅。我关了那先生三天,他才想到让我满意这江湖绰号。什么人听了,都要夸一句,俺老杨,顶顶的威风。” 周晋三人皆赞同地点了点头。 039 神鬼 晓星隐没。 眼见东方已经渐渐有些发白,捕快、皂隶已经带着犯人和搜集的证据离去。 周晋众人更是先行一步,与展行歌、陈放、杨伟立,一并带着一众家丁走在回蒋府的路上。 一路上家丁谈得热火朝天。 “他们这样谈论没事?”陈放不安地问道。 “无事。明日开始,衙门就会一个一个过来告知他们封口令。”杨伟立心情大好,解释道。 “哦,那我们呢?也会被告知封口令么?” “可能有,可能没有。像咱们这种游侠,见多识广,一般都会自觉封口。也有谨慎的衙门会专门来告知。” “哦。咦,前面那人,是……蒋员外么?” 陈放指着远处路上一个中年微胖男子的身影问道。 盖因天未放亮,所以只能看到身影。 这身影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从,点着并不明亮的火把。 走近一瞧,确实是蒋员外,那张圆脸,别无分号。 “你们终于回来,都无事吧?” “无事,就是陈兄弟受了点伤。”周晋回道。 “没有大碍没有大碍。员外不必担忧。”陈放连忙解释。 “哎呦,怎么还让陈兄弟自己走路,你们赶紧将陈兄弟人轿子抬回去。” 马上有出来了三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半强迫地把陈放抬了回去。 所谓人轿子,就是两个身强体壮之人,手搭手组成“井”字架,上轿之人双腿分开架子上。像陈放这种就是属于配置比较豪华的,后面还有人托着。 众人一边在火把的照耀下往回走,一边听蒋开金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 蒋开金守在府中,后半夜忽然听下人来报,周晋做为“诱饵”已经被人捉上山了。 蒋开金当即就让展行歌一行人出发去救人,随后又去找了县尉米大人。 “米二平时优柔寡断,但还是比较够意思的”(蒋开金原话),知道事不宜迟,立即将城里的捕快都喊到了衙门里。 蒋开金觉得不保险,本还想再去拜托一下杜府。 杜家一直想抓住盗他家银库的贼人,如果知道现在这情况感觉会派人帮人。但县尉米大人却说已经派人去知会竹叶寺。 想必在仙胜山的地界,有竹叶寺最后出面,肯定没事了。 米县尉就一直让蒋开金安心待在衙门。 蒋开金感觉天都快亮了,实在等不及了,这才寻着山路找过来了。 这一听,蒋开金确实有心了。 众人到了蒋府大门,展行歌说自己要回客栈了。 周晋直接问她,“想吃阳春面不吃?” 展行歌使劲点了点头,“嗯!” “那到房间里老老实实呆着,我下面给你吃。今晚鏖战之后,身心俱疲的,客栈太远又没人伺候你。你还是直接住在厢房吧。” 蒋开金、陈放、杨伟立皆“对对对”的应和。 “什么是阳春面?”杨伟立问道。 蒋开金听到这个问题,马上放慢准备去后院的脚步,等待着答案。 “应该是一种面吧。”陈放答道。 “废话不是?” “那应该就是那天早上,道长给我们做的那种面。” “哇,那个好吃。” 杨伟立吞了口口水,随后马上坐在厅堂的椅子上。还是他的老位置。 “嗯。”陈放也坐在老位置上。 本准备去后院的蒋开金立即停下脚,同样在厅堂坐下。 “唔?蒋员外,还有何事?”陈放看到蒋开金坐在厅堂,问道。 “无事,嗯……我方才走路太多,坐这里休息片刻。” 下完面,端着面的周晋路过厅堂一愣,怎么多了一张翘足引领无比期待的圆脸。 “这次我下得够多,自己盛哈。” “谢谢道长。”杨伟立直接飞也似的向厨房跑去。 周晋放下一碗,端着两碗进了展行歌的房间。 其实这面也就一般,只能说不算难吃,他们如此可能只是心理满足占了大多数吧。 就像正在吃着面的展行歌,要说展家的条件,这姑娘什么没吃过呢。 但就是感觉,她吃的时候,满面生辉,眼角都飘着笑意。 周晋风卷残云般呼呼吃完,“你慢些吃,不用追着我。我去别院找下蒋老丈。” 展行歌挑起一根面,看着周晋出了房门,扁了扁嘴,又恶狠狠地开吃起来。 …… 晨光熹微。 别院内飘着淡淡的桃花还有泥土味。 “道长来了。”蒋式康坐蒲团上微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您起得可真早。” “哈哈哈哈。这么问早的你是第一个。” 周晋一头雾水。 “像老朽这种家神,其实是没有睡觉一说的。所以……” “抱歉,那你……会疲惫么?” “自然。时间久了,是需要休息的。老朽现在基本上一旬休息三个时辰。”蒋式康起身,“道长,此行还算顺利吧?” 周晋点了点头,便将自己装作乞丐被秃子二人带走之后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蒋式康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感慨道:“这翟非岂不知恶鬼凶险,何况是一个贪嘴且食人的邪魔。” 贪嘴?周晋突然好奇起来,“世伯,有个问题冒昧问一下,你们鬼神……到底需不需要进食?” 蒋式康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你不曾知道啊,按许道长的秉性,这些东西应该一股脑传授给你对啊。” “可惜我在师父膝下修炼时日尚短。” 蒋式康知道自己不该提这茬,“其实鬼神都是需要用食的。像一般的供品多是熟食,我们一般只食其精华。比如,我现在喝的这杯茶。”蒋式康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水。 “你看我喝了但杯中茶水并没有少,其实茶中的茶香我早已尽尝。现杯中之茶凡人再喝,只会觉得寡淡如水。” “食其精华?”周晋问道。 “不错。” “那莽神映草而食又是什么原因?” “它?乃恶鬼也,妄自称神,只能愚弄愚弄那些见识浅薄的愚子。一为充饥,二纯粹是为了享受进食。为一已腹欲而取人性命,真正的邪魔之道。” “是啊,翟非并非见识浅薄的愚子。他只是被自己的欲望蒙住了双眼。”周晋感叹一番,又问道:“那阴间的鬼到底吃什么呢?” 040 赠剑 “阴间之事,其实老朽知之甚少。不过食物来源肯定不多。据老朽所知,古往今来,神鬼多饥。” “神鬼多饥?” “不错。虽有食,但难得饱食。否则也不会出现莽神利用邪法骗取供奉,而发生映草之食的惨事了。” “那就一直挨饿?” “非也。饥可以忍,饿不可挨。饥指不能饱食,饿却是无任何食物进肚。如凡人一般,饱食一顿,可保三日不饿的话。三日之内就是忍饥,那三日之后,犹不得食物就是挨饿了。” 周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大徐立国之初,第一件事就是宣告天下,每岁厉祭,由以往的一岁一祭改为一岁两祭。前朝每年只是清明时节进行厉祭,即祭祀如我等这般仍在人间游荡的孤魂野鬼。大徐改为清明时节、中元节两祭,此祭实施之后,天下间怪乱之事竟大幅锐减。实在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真是涨姿势。”周晋感叹。 周晋又问到他“一不小心”杀了翟非会不会惹怒竹叶寺而连累蒋府。 “你多虑了。翟非这种大奸大恶之徒,杀便杀了。况且那云遗大师,与你师父同辈,当时想必是真的气极。但断然不会事后将你一个晚辈记恨于心,也不会迁怒于蒋府的。你安心吧。”蒋式康安慰道。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啊,但你当时是没看到那老和尚的脸色啊,气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周晋也不纠结了,又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一条树根,两块黑色石头。 树根是涣然镇灭杀聻之后,他挖得一根。 当时他偷看时,看到这树根如活物一般,闪着红光,但聻死后他进入石室,就变成了普通的树根。 而黑色石头,则是在檀枫山干掉鬼将夫妇得到的战利品。 说起来,还有一柄大刀放在厢房床底下呢。回头得空得好好查看一下。 “这是……” “算是灭鬼之后的战利品吧。” “昨夜仙胜山之上?” “不是,昨夜那个小院,比我的脸还干净。先是云遗大师直接把翟非的尸身带走了,而后那帮捕快恨不得把仙胜山都挖走。这两样东西都是之前所得,您帮长长眼。” 蒋式康一会拿起树根,仔细端详,摇了摇头,一会又拿起黑色石头,感觉要不是周晋在场,他恨不得用牙咬一下。 随后将东西又放下,叹了口气:“怒老朽眼拙,实在看不出这两件物事,有何特别之处。” 他指了指树根和黑色石头,“这树根,再普通不过。倒是这黑色方形物,非石非金,殊为奇特。但我确实不知,有何用处。” 周晋沉思片刻,也不得不放弃,还是先留着吧。 “可能真的是普通树根和石头吧。” “道长还是先收起来吧。” 周晋依言将东西收了起来。 “世伯,我这次前来,也是来辞行的。” “不在咏城多呆几天,好让开金带你在城内走一走。” “不必劳烦蒋信士了,这几日查案,我其实已经将咏城逛得差不多了。” “也罢。只不过,你这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哟。” 蒋式康的语气多少带有一些萧瑟之感。 “怎么会呢?蒋府家大业大,家丁兴旺的,世伯还能没人说话?” “大不同啊。他们视我为老祖,都是毕恭毕敬的。” “也是。” “道长对蒋家的恩情,蒋家上下铭感五内。老朽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东西能表达蒋家的谢意,我听开金说,昨夜你与贼人力斗,手中佩剑不慎折断。碰巧,蒋家一直收藏着一把剑,就赠与道长,聊表心意。” 说完,拿出一个剑匣。 剑鞘退去,一柄长剑展现面前,只见剑体通黑,但寒光闪烁,若说文人士子佩戴之剑多华美,而这把剑则平平无奇。 周晋却似乎听到了剑吟。 “道长,此剑名为惊蝉。相传为上古一位大能的配剑,后被百里奂将军所得,百里奂将军死后,此剑不知所踪。约百年前,由蒋家一位先祖路过檀枫山下,自一位老农手中买下此剑。一直存放至今。” “一齐买下的,还有一个剑匣,上书‘惊蝉’二字,故我们一直称之为惊蝉剑。那个剑匣,后来实在腐朽不堪,已然丢弃。” “因蒋家已经数代未出过剑客,所以并不知剑。只是请人观过此剑,推测应为天外陨铁锻造而成,所以外表并不如一般长剑出众。不知,道长看这剑如何?” 蒋式康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因为自此剑出鞘,周晋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 此剑,周晋用指轻抚剑身,感觉其中饱含的心意。 没错,是剑的心意。 它剑光隐匿多年,今日重见天光。 “真是一把好剑啊。” “道长喜爱就好,正是宝剑赠英豪。” “甚是喜爱。英豪算不上。” “不不不。就凭道长一人独闯龙潭虎穴的胆气,这英豪也是当得。宏文那孩子,听说了你的事迹后,要以你为榜样呢。” 二人客气一番,周晋告辞而去。 这略显破败的小院,一位略显孤单的身影倚门望着他走远。 蒋式康应该是高兴的吧,毕竟这片安谧的宅子,就是他用一生守护的地方呵。 …… 在别院中呆了挺久,出来后已是日上三竿。 刚到了厅堂,见众人皆汇集于此,一个一个虽略有疲态,但精神状态很好。 “道长来了,哈哈哈哈,道长,衙门已然发了告示,指名道姓地写上了咱们的大名,还有我老杨的大名,称呼咱们为真正的义士。” 杨伟立神采飞扬地跟周晋滔滔不绝地介绍。 原来,咏城衙门动作非常之快,在确认贼人已全部落网之后,火速草拟了告示,将此事宣告于全城。 公示所写的过程还算公允: 一群流窜的贼人,于咏城作案数起,案件影响恶劣。衙门悬赏五百两缉拿贼盗。 在义士周晋、杨伟立、陈放,以及至咏城公干的展行歌的配合下,最终这伙贼盗,贼首伏诛,其余贼人全部缉拿归案。 041 义士 “听说午后,县尊大人会亲自过来,给我们颁发‘义士’牌匾。真的太……不行,我得去再换身衣服去。” 说着,杨伟立竟然径自朝厢房快步走去,看来,是真的激动不行。 “杨大哥太开心了。”陈放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你的脸色不是很好,伤势加重了?” “不不不,道长送的疗伤药非常有效,而且蒋员外又请了大夫过来已经看过了。我已基本好了。只不过方才我为了验证一下,又耍了一套剑法,结果,扯到伤口了……不过没事,我看了,伤口没有崩裂。” 陈放说到后面已经有些难为情了。 周晋也有些无奈。这年轻人有些虎啊。 蒋开金也在旁边苦口婆心,说自己已经差了下人去请大夫再为陈放看看伤口。陈放一再表示自己其实已无大碍。 周晋却微微一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这时展行歌迈着两条修长的腿进了厅堂,见到周晋在,展颜微笑。 大概是稍微休憩了片刻,给周晋一种光彩照人之感。 周晋不禁惊异,这姑娘难道就是那种初看普通,再看耐看,笑起来就非常好看的类型? “你也知道消息了?午后咏城父母官就要过来颁牌匾了。”展行歌问道。 周晋点点头,“你休息好了?” “嗯。” 展行歌轻轻点头,随后坐在了周晋对面。 不得不说,道长模样真的俊俏啊。不知道山上的伙食如何…… 二人就如此坐着,四下人声嘈杂,此处却独显幽静。 周晋其实并没有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他沉下心思,注意力全在脑海中的界面。 此时功法的进度条: 无定玄功,进度条增长到大概90%。 奔霄越影·第一层,进度约:10%。 烟雨江南行(未激活)。进度约:100%。 显济五圣诀,进度约:100%。 但除了功法消息外,别无其他。 昨夜这界面简陋无比的系统竟然被激发出了新功能:主动防御。 也是这个主动防御,才让自己免于中了莽神的精神类攻击。 目前来看,大概是当识海被攻击时,才会出现主动防御。应该是一种被动技能。 但也不好说,毕竟自己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每次识海被攻击都会有此防御。 自己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这么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这次无定玄功的增幅完全是靠着翟非,而那个所谓的莽神,仅仅是将奔霄越影的第一层推进了大概5%,大概和檀枫山的变婆一个量级。倒是令周晋有些意外。 看来真的是个弱鸡啊。 …… 果然,到了午后,外面竟然锣鼓喧天起来。 “来了,来了,县尊真的来了。”杨伟立略显激动地说道。 蒋开金亦喜笑颜开,让下人将大门打开。 周晋出来后,只见蒋府门前大道两边已经有许多夹道等待。 其中有两个人令周晋印象深刻,日头不大,亦无风雨,一个人戴着很大的斗笠,将自己整个人遮起来,此人腰板挺得极直,一直望着周晋。 虽隔着十数米远,但依然能感觉到此人眼神锐利。 另一人,站在人群最前面,个头不高,书生打扮,唇红齿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亦是用一种审视的眼光一直盯着周晋。但肯定不是普通的看热闹的眼神。 蒋府的下人大概约摸两分钟,就过来报告一下县衙队伍还有多远就到。 “已到了天火大街。” “已到了城隍庙。” “已经过了桥头。” “再拐个弯就能看到啦。” “看,快看,真的是县尊大人的轿顶。” 自轿子中下来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男子,胡子有些稀疏,但精神抖擞,后面跟着数人还有一班皂隶。 其中两名皂隶一左一右,举着一个牌匾: 义卫德阳。 “为首之人便是咏城县令冯大人,其左手边是县丞乔大人,其右手边便是县尉米大人。”蒋开金在旁边贴心介绍道,“德阳,是咏城的别称。这是称赞几位义士守卫咏城之功。” 四周也开始人声鼎沸起来。 周晋也没想到,咏城县衙的“三巨头”竟然同时出现。 他如果知道翟非这伙贼盗已经给咏城造成了多大的不安定,就大概知道为什么“三巨头”齐出了。 不过这种场合周晋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一直在找机会观察方才人群中的那两个眼神特别之人。 可惜,围观的人太多,很快这两人便被淹没在人群中,无法寻到,也可能是已然离去了。 冯县令来到周晋一行人面前,开始了表示感谢。 做为一城之尊,也确实有些水平,一通话说下来,竟然约等于没说。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周晋也不可能这点世故都不懂。 只需要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加上恰到好处的点头,以及虚头巴脑的谦虚即可安然度过。 相较于讷于言语的陈放,陈放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大人,我就是陈放,是个修士。” 而杨伟立则比较社会了,不断表示自己会更加努力,只要咏城需要他,他就会出现义卫德阳等等。 即使冯县令并没有跟他说话。 晚上也象征性地摆了宴,就在之前蒋开金介绍过的玖花楼。 衙门“三巨头”、捕头王奎等人、一些城中的名望,再加上周晋等“义士”,连同参与了“力擒贼盗”的展无忧,则在二楼,临着栏杆,正好能看到大厅。 周晋则吃到了蒋开金之前就介绍过的“榆钱蒸菜”。 蒋开金则特别跟周晋低声解释:“道长,这次榆钱蒸菜的油放太多了,失了原味。大概后厨觉得此次宴会官府的人太多,所以放了很多油,可惜了,榆钱的香味完全被掩盖了。” 周晋只是点点头,随口问了句:“旁边那桌怎么空了几个位子?” 蒋开金声音已低至连海豚都快听不到了,“听说县尊差人请了仙胜山的佛爷,可惜,人家不领情。一人都没来。啧啧。” 但最终晚宴还是宾主尽欢,陈放、周晋还好,基本没有饮酒。 归纳一下可能就是这样: “我叫陈放,是个修士。我不会饮酒,饮酒会影响我对于剑的认知。” “我叫周晋,是个道士。我不会饮酒,饮酒会影响我对于道的认知。” 而展行歌则来者不拒。生生喝退了好几批人。 尤其是王奎,在张林海给他耳语了一番后,看展行歌的眼神都变了。简直是如狼似虎。 042 愿望 陈放则有些担忧,“道长,展兄弟这样,不会有事么?” 周晋则摇了摇头,“不会有事。不信你看他的左手。” 从周晋、陈放的方位正好能看到,展行歌喝酒时右手举杯,左手则暗藏桌下,一直在做一个仙人指路的手势。 原来展行歌虽喝酒不断,却一直使用真气运行心法,藏在桌面下的手指一直有一道酒水缓缓流出。 这样喝酒又哪里有会人是他的对手。简直和段誉如出一辙。 “我问你,现有一个水池,一个进水口,一个出水口。如果仅开进水口,两个时辰就能注满水,如果仅开出水口半个时辰方可将满池的水放完。现在同时打开入水口和出水口,问注满水池需要多久?”周晋敲了敲桌子问道。 “啊?术数啊,我只是个修士,这个不好算的……”陈放苦着脸说道。 “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展兄弟不会醉。” “那就好。” “陈兄弟,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我想去先找个地方潜心修炼一段时间,再去项城。” “哦,为何不明天一道出发?”周晋问道。 “我其实拜过师父。”不论二楼,大厅皆是觥筹交错之声,陈放的声音很轻,周晋却听得格外清晰。 “我的师父叫余龙,他被仇人杀死了。他的仇人是个真正的修士。他临死之前将他的剑法《言欢剑法》以及半部《言欢心法》传给了我,让我发扬光大,可我,天资实在有限。” “师父临死前问我:你的最大心愿最什么?我说:我现在的心愿是师父不要死。师父说:傻孩子,人总要死的。还有其他愿望么?我说:努力修炼,为师父报仇。师父当时气得差点直接死去,他大骂我,让我千万不要报仇,让我好好活着。” “其实我平常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因为在我孩提时代,我们山上闹花妖,是一位剑客仗剑除妖,白衣飘飘,犹如仙人。从那时起,我便立志成为他那样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普通的习武之人,并不能如他那般。要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才能仗剑除妖。” “于是,我便告诉师父,师父,我最大的心愿便是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师父说,那你便去吧,师父不能陪你了。以后你自己万望小心。我点了点头。他说以后让我可以再找一个更好的师父。我摇了摇头。师父便生气了。我知道自从我拜他为师后,他一直以来都是在假装对我生气,但那天他似乎真的生气了。于是我答应他,以后好好修炼,不再报仇。最后,师父走的时候非常欣慰。” “我的年龄已经太大了,再无法将真气引入玄宫,冲刷玄宫的话,我觉得我永远没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修士了。这次我和贼人一战,也有了些许领悟,所以我决不会放过此次机会,准备潜心修炼《言欢心法》一番。” 周晋平时并不喜身体接触,这次却轻轻拍了拍陈放的肩膀,“你一定可以的。” 然后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陈放也喝了一杯。 展行歌则结束了新一轮的“比拼”,王奎、张林海等一众人,皆倒在了桌子下面。 “结束了?”周晋笑着问道。 “嗯。明天我们启程,我不想在这呆了。你们在聊什么?” 周晋点了点头,“好,明天一起。方才我听了一个不错的故事。不知道陈兄弟,我还能再将你的故事转述给展兄弟听么?” “但讲无妨。”陈放答道。 “你现在是不是凡境四层巅峰了?” “你看出来了?”展行歌点了点头,“是的,今早又有精进,现在离凡境五层仅一步之遥了。这个王奎,正好撞到我刀口了,我这才拿他们练练手。” 周晋哈哈一笑,你这个练练手,非常之不错。这群人真是咎由自取。 因为酒楼里依然有些吵,周晋只能歪着头,嘴巴凑近展行歌耳边。 “张林海应该已经看出你是女扮男装了,随后将这个透漏给了那个王捕头,所以他们才玩命追着你灌酒。” 展行歌耳朵感受到了周晋的气息,立即整个耳朵都红了,随后假装非常生气,好掩盖自己的窘态。 “他们着实可恶。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此地。” “道长,展兄弟,你明天一早,就要回项城是么?” “是的,陈兄弟要一起么?” “唔,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过,后面我会到项城去的。” “行,若来项城,定要来显济观寻我。项山显济观,到项城一问便知。” 周晋嘱咐道,他是真的觉得陈放此人不错。 此次晚宴,周晋倒是觉得挺好,大佬们各谈各的,只是开头象征地一起举杯,后面也没有出什么妖蛾子。 除了王奎想灌展行歌酒之外,一切都很和谐。 可能他们只是想以此为契机,喝场酒而已。 而,周晋这些“江湖之人”,真的也没人真的重视。 在整个晚宴最终结束之前,冯县令又亲自将张榜的五百两银子赏银,给了周晋。整整一封五百两。 而陈放、杨伟立则二人共分五百两银子。 这次冯县令说清楚了,另外的五百两是蒋员外自掏腰包。 也就是,蒋员外先是为了张榜掏了一千两,五百两给了衙门,五百两做为张榜赏银,现在给了周晋。陈放、杨伟立是他另外拿出来的。 一封银子五百两,陈杨二人一人二百五十两,即“半封”银子。平时说的二百五,即是谐音骂人半疯。 众人在酒酣耳熟之际结束了晚宴。 展行歌准备回客栈收拾行李,其他人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除了王奎、张林海。这两人还在桌子底下,像坏了的马桶一般,偶尔嘴巴还喷射一番。只能等其的家人领回去了。 …… “道长,无以为报。黄白之物实在无法表达蒋家的谢意。我家老祖特别交待我,务必要将这个,亲手交到你手上。” 蒋开金拿出一个约四指高的小玉瓶,郑重其事地放在周晋手上。 其实,如果是黄白之物,周晋觉得还是可以表达谢意的。毕竟黄白之物无人不爱。 连翟非不是说过么,黄白之物是俗,却能直通大道。 “世伯他太客气了。” 周晋也不矫情,直接往怀里揣。 众人再次道别。 在周晋的马车已经转弯消失不见时,一个淡淡的影子坐在墙头,逐渐显现出来,一直遥望着周晋马车消失的方向。 此人须发皆白,脸如圆月,正是蒋家老祖蒋式康。 此时神情萧瑟。 “唉,此时别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会。希望老朽的礼物,你会喜爱啊,小家伙。” 043 剪径 坐进马车后,周晋马上就把小玉瓶打开看看,是一种丹药。 在瓶身贴了一张小纸条:清灵散。 说实话,长得黑不溜秋,卖相并不好。 但凑在鼻边闻了一闻,立即感觉有一股精纯的能量充斥其中。 此时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前。 “我进来了。”是展行歌的声音。 周晋赶紧收起小玉瓶,拨开车帘。 正好看到,展行歌迈着长腿,一步就跨上了马车,随后矮身迎面进了马车内。 展行歌放在包袱,安静地坐在了周晋侧前方。 一向落落大方的展行歌,此时却微垂着头。看不到表情。 从周晋的角度,能看到她雪白的脖颈,以及脖子上数根未扎起的头发,写意地贴在她细腻洁白的脖子上。 不知为何,周晋此时特别想抚一抚那几根头发。 周晋这才想起来,其实应该准备两辆马车。 他不相信,凭蒋开金走南闯北的阅历看不出来展行歌的真实女儿身。 但不知道蒋开金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竟然只安排了一辆马车。 虽然马车尚算宽敞,氛围却有些微妙。 “马车有点挤哈,我出去与车夫大哥一起赶车吧。”周晋提议道。 这次的车夫依然是之前来咏城的车夫,朱四结。 “不。不必了。车里挺宽敞的。”展行歌说道,强调了一遍,“真的不必。” 周晋默默坐下,点头称是。 因为马车里实在放了不少东西,比如那把大刀、蒋式康送的惊蝉剑,还有周晋的包袱、展行歌的包袱。 放下这些之后,周晋与展行歌又面对而坐。二人的腿距离极近。 此时马车已经出了咏城城门,路途变得不甚平坦。 马车一颠簸,二人的腿就难免接触。 刚开始,周晋还刻意分开,后来发现,根本不可避免,于是就干脆放任自流。 这人的腿不仅长。还有,这明明习武之人的腿啊,怎还会如此柔软。 哎呦,我怎可有如此想法? 贫道道心坚定。 …… 天空湛蓝澄澈。 周晋、展行歌下车坐在一处凉亭中,吃着干粮。 周晋的干粮是蒋开金让府上准备的,除了馒头以外,还有几大片肉脯,皆是风干的肉干。 而展行歌的干粮则是一盒精致的点心。 周晋与一片肉干搏斗了一番,发现真的咬不动。剩下几片,就干脆分给了车夫朱四结。 嗯,还留了一些,准备留给师弟尝尝。 “呐。给你。” 展行歌递给周晋一块点心。 周晋接过,开心地吃了起来。 其实他方才已经吃饱了。但这不盛情难却么不是。 三人都休整得差不多了,准备启程。 就在展行歌已经先行一步上了马车,周晋落后一步,准备登车时,突然停下脚步。 周晋高声朝着前面喊道: “喂,我看到你了,现身一见吧。” 车夫朱四结已经坐在了车上,此时一动不动地看着周晋。 展行歌循声看向车外,亦望着周晋。 拉马车的马儿,打了一个响鼻子,随后一样转头望了一眼周晋。 但,一直没有人出现。 哎玛,不会真的是幻觉吧,这男人的第六感果然不行。 就在周晋大失所望,准备登车时,一个身影,从路边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周晋一看,乐了,熟人啊。 这人曾经在衙门送匾额的时候出现在蒋府门前。 此人装束未变,身着灰白长袍,太阳不大却戴着很大的斗笠,手提一把戒刀。 腰板挺直,看不清面貌,却眼神锐利。 “怎么?这是要剪径?这段官道虽说偏僻了些,但还能出现剪径贼人却是贫道没有想到的。” 周晋一边说着,已经来到了马车前,隐隐将马车护在身后。 “你就当我是吧!”戴斗笠之人回道。 展行歌坐在马车之上,一直没有动弹。 斗笠男说此也不废话,提起戒刀,说道:“贼道人,今日我来,便是为了取你性命。” “喂喂喂,贫道一没偷鸡摸狗,二没杀人放火。你到底是何人?” “哼,你无需知道。取你的剑来,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周晋有些无奈,自己在咏城根本没有节外生枝,是如何与此人结仇的? 周晋拿出惊蝉剑,惊蝉出鞘,通体黑色,在阳光下剑芒闪烁。 “我周渊霄剑下不死无名之辈。”周晋剑指斗笠男说道。 “我乃翟清,今日必取你性命。” 翟清说完,右手提刀,摆出一个起手式。 周晋摇了摇头,这剪径贼人头脑有些简单,这就说出来了? “翟清?翟非是你什么人?兄弟?” “你……哼,告诉你也无妨。翟非乃我之堂兄。” “看你的戒刀和摆出的招式,你来自仙胜山吧。” 周晋准备诈他一下,毕竟他一直戴着斗笠,又拿着戒刀,八成是因为发型原因,不想让人认出他来。 “我来找你,乃为私仇,与我之师门无任何关联。我杀你,乃是因为你杀了我的堂兄。” “你的理由,说服了我。但你打不过我的。” 周晋觉得他说的也算磊落,而且,周晋敢打赌,就算说破天,你跟这种人也讲不通理的。 “哈,贼道人,不要小看我啊!” 说完,手提戒刀,足下如风,朝着周晋冲了过来。 “道人就道人,为什么非要加个‘贼’字?!” 周晋一剑在手,直接运起无定玄功,脚下奔霄越影,快如疾风势如闪电。 二人转瞬即至,刀剑碰撞一声随即分开。 翟清心中大定,这贼道人并无传说中那么可怕,这波稳了。 周晋心中摇头,这翟清的修为与他堂兄翟非天壤之别,下波直接推了。 周晋手中惊蝉剑空中挽起一个剑花。 大概就如同吃麻辣烫,拿起夹菜的夹子就要夹几下空气一般。 翟清直接身形一闪,戒刀直劈,周晋辗转腾挪,他在观察翟清的刀法。 此人刀法直来直去,并无任何花哨招式。 周晋气息一变,惊蝉剑朝着翟清刺去,此一剑剑光如电,周晋如手持一道闪电。 翟清大惊,举刀格挡。 佚名剑招,第二式:二色莲。 翟清只觉手中一轻,戒刀已脱手而去,后背冷汗直冒。 甫一接触,不过几个呼吸,交战即结束。 二人相隔数米,背向而立。 周晋还剑入鞘。 翟清右手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 一阵微风吹过,翟清头上斗笠直接从中间断裂,掉落在地,露出一头极短的短发。 只见翟清面貌与翟非六七分想象,同样的浓眉方脸。 眼神由原先的锐利,此时变为只有不可掩盖的失落。 这贼道人,剑法简直如神鬼一般莫测。 只一招,便落败了。 044 归家 “要杀要剐,希听尊便。” 翟清颓然坐于地上,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泥土。 “你这台词,太像古装影视剧了。”周晋直接往回走,立于马车前,“你哪来的回哪去。贫道方外之人,不轻易杀生。” 翟清惊异地抬起头:“此话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是的是的。你烦不烦?”周晋一挥手,“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就成。”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翟清咬牙道。 “为何?”周晋问道。 “你放了我,等我习武有成,还会再来找你寻仇。你不怕么?” “怕。怕得要死行了吧。你快点走吧,要不然赶不上八路汽车了都。” 虽然听不懂这贼道人的一些奇怪的话,但翟清还是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捡起戒刀和破损的斗笠,临走还放了一句狠话: “好生活着,等我取你性命。” 周晋摇了摇头,对于自己多了一个随时随地想取他性命的仇人浑不在意。 这人武功稀松平常,又直又傻。留着,以后给自己师弟当个陪练吧。 …… 红日衔山,余辉横照。 显济观中。 庄严蹲在一摊已被晒成褐色的红薯梗干面前,双手捧脸,有些百无聊赖。 “今天的太阳又要下山了。师兄,你说等红薯干晒好,你就回来了。现在红薯干都已经晒好收完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庄严又抓了抓已经晒干了红薯梗,咽了一口口水,“好想吃师兄做的菜啊。我先把这些晒干的红薯梗干收起来吧。” 说完就要收起草席上已晒干的红薯梗。 就在此时,呼声传来。 “师弟,师弟!我回来了!哈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不是错觉吧?真的是师兄的声音。”庄严把东西一放,“真的是师兄。” 确认后,直接撒腿往外跑。 正是周晋回来了。 周晋将展行歌送至家中,又感谢了一番车夫朱四结,这才抬腿往山上走去。 此次出门收获颇丰,但来至观前,依然一种倦鸟归巢之感。 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不外如是。 到了后院,大喊一声,随后看到庄严飞奔而来,周晋当即伸开怀抱。 庄严异常欣喜,但到了跟前,执礼问好。 “师兄,一行可还顺利?” 周晋直接将庄严熊抱在怀中,“哈哈哈哈。别如此生分。想师兄没?” 庄严有些尴尬,但依然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他觉得自家师兄有时候情感表达过于奔放了。 “哦?准备收红薯梗了?” “是的,师兄。”庄严这时才看到周晋后背背着的一堆东西,“师兄,包袱我帮你拿吧。” “嘿嘿,这包袱里有好多东西。你掂掂。” “什么东西?挺沉的……” “走走走,我拿给你看。” 周晋和庄严来到房间内,随后周晋将包袱慢慢打开,露出满满一封银子。 “当当当当——看,银子!哈哈哈哈,我们发财了,师弟。我们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啦。哈哈哈。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这……”庄严一脸惊诧。当然,也有惊喜。 “喂,为什么眼神中还有对你师兄人品的一丝怀疑。师兄我可没有犯什么法。这些钱的来路皆清清白白。” 随后将赏钱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叮嘱小师弟将银子藏好。 “哈哈哈哈。咱们明天吃肉!对了,这次我去咏城收获了一堆好东西,回头咱们一起研究。” 周晋接着问道:“红薯干都收了吧?晚饭还没有吃,是么?” “都收了,还没有呢。现在时辰尚早。” “行,那晚上师兄就给你做炒红薯梗,然后煮点红薯饭。然后咱们炸红薯丸子。哈哈哈,怎么跟红薯干上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肉干,等会你一齐吃掉。” “嘿,谢谢师兄。” “展老太爷的死气祛除完了么?” “是的。前天已经醒转过来,只不过一身修为,基本已废。” “我离开的这几日,你修炼没有落下吧?” “没有。我每日都坚持修炼。”庄严耐心答道,接着问道: “师兄,跟我讲讲你这次咏城的见闻呗,我特别想知道。” “行,等我洗把脸,正式地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什么叫,周渊霄拳打阴间将,神剑晋仙胜山擒贼。” …… 夜雨是行旅的大敌。——余秋雨《文化苦旅》。 倘若贺明玉读过《文化苦旅》,一定会有感而发。 山路崎岖,山雨细密。 此时贺明玉背着包袱,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举着半旧的油纸伞,行走在大方山的山路上,只觉全是凄风苦雨。 “苦也。” 背上的包袱觉得越来越重,山路湿滑,步伐越来越慢。 “倘若不能在灯笼中的油耗尽之前到山下,我贺明玉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冷风吹来,贺明玉打了一个寒战。 “我不该不听陶磊的劝告,执意午后上山的。不想天有不测风云,遇到这种鬼天气。唉。多想无益,我得赶紧将这段险路走过。一定要回去。实在不行,我得找个山洞暂且躲避起来。凭借着囊箧里的衣物,只要不遇到猛兽,或许能撑到天亮。” 如此想着,贺明玉打起精神,准备将这段险路安然度过。 就在此时,一股怪风吹来,手中的灯笼被吹岌岌可危。 贺明玉赶紧稳用,但另他心中一惊的是: 右手不稳,雨伞被另一股怪风吹落山下。 贺明玉站在风雨中,望着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得这黑暗,似在择人而噬。 尤其是脚下的一片险路,更是不敢让他轻易去寻雨伞。 再说,这怪风如此迅疾,雨伞早就不知被吹到了何处。 贺明玉只觉得,完了。彻底完犊子了。 贺明玉赶紧将自己缩成一团,从包袱中拿出一件旧衣服顶在头上,又将包袱中的书籍小心包好。 但旧衣物感觉顶不了多久,山雨细密,这才几个呼吸,已经感觉衣服已经湿了。 自己目之所及只有眼前的几步,其余全是茫茫一片黑暗。 自己犹如这世间的弃儿。 一种绝望的情绪,如一片乌云在贺明玉心中蔓延。 就在此时。 一个红色灯笼的光芒,射破千丝万缕的雨线,出现在贺明玉前方。 少顷,一个身着蓑衣的身影,穿过细密似帘子般的雨幕,来到贺明玉面前。 定睛一看,是一位挑着货担的矮小消瘦老汉。 戴着斗笠,穿着蓑衣。 “这位公子,你是忘带雨伞了么?”老汉温和地说道。 “这位老丈,我叫贺明玉,乃是藕香书院的学生,今日雨夜兼程,主要是想早日回归书院参加考试。” “哦,原来也是着急归家的孩子啊。” 这老汉好像耳朵听力也不是很好。 贺明玉偷眼打量着老汉,只见他货担空空荡荡,或许是住在山上专门售卖山货的。 他继续想着,或者我可以买下他的蓑衣?或者跟着他在山上小住一晚? 抑或,我将他的蓑衣抢过来? 此人矮小消瘦,我一只手就可将他抛下山去。 实在不行,随便捡起一块石头也能将他砸死过去,抛尸山谷谁又能想到? 贺明玉越想越觉得可行,突然,他冷汗就下来了。 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045 口彩 我枉读圣贤之书,为何满肚子竟全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老丈,你快走吧。我还赶着下山呢。”贺明玉赶紧一摆手,准备离去。 “公子,我货担里还有一把旧伞你要的话,可以卖给你。” “因为老汉我平日里,还做着修理旧伞的手艺,也会收一些别人不要的的破伞,修好后再售卖出去……” 贺明玉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不等老汉说完,赶紧说道:“我买,多少钱我买。” 说完准备掏钱,已经准备好被这老汉狮子大张口了。 老汉微微下蹲,轻轻放下货担,揭开前面的货担上的一块黑布。 一把油纸伞,明显已经有些破旧,竖立在货担中。 老汉抖开油纸伞,立即给贺明玉带来了一方晴空。 “公子,你看,这把伞虽有些破旧霉味,但确实是完好的。尤其是这油纸,是用的浸泡老手艺……” “行了行了,你说多少钱吧。” 贺明玉已经准备被宰了,虽然自己目前可以说是潦倒不堪,但顾不得这么多了。 因为他只想赶紧结束,他怕自己的杀念一不小心又自己跑出来。 “公子痛快。此伞还是破伞时,我收过来用了三文钱,我又自己修理了伞骨,重新刷了油,所以,承惠,您给四文钱。您看如何?” 贺明玉一愣,“嗯?我,没听错?只要四文钱。” 他已经准备挨宰,最高的底线出三百钱。因为一般新伞差不多一百五十钱。三百钱这已经是他几个月的资费。 “是的,公子。承惠,四文钱。” “哎,好。” 说完,数出四个铜钱,这把旧伞就归贺明玉了。 “银货两讫。伞您拿好,以后这伞就跟着您喽。” “哎,好。” “老汉就不打扰公子,对了公子,这伞您可得拿紧了,别又被山风吹跑了……” 说完不等贺明玉回话,就直接挑着货担一摇一摆地朝着山上走向。 边走还边唱着怪调: “你叫我,不明不白鼓里蒙,我就是为你死了,也是个屈死的鬼魂,冤难告……” 贺明玉狐疑,“他,怎么知道我的伞是被风刮跑的?” “哎,老丈……咦,脚程这么快,这就不见了。真奇怪。也罢,反正我已经有了伞,得赶紧下山。” 自言自语完,贺明玉略微加快脚步,向山下走去。 不远处,老汉歪着头,目送贺明玉下山,突然赫赫一笑: “四文钱,图个口彩。年轻人,希望你,一直忠于自己的内心。” 说完,嘴巴一咧,赫赫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嘴角不断变大,不断变大,直到两边嘴角咧到后脑勺。 满嘴的牙齿,一层一层布满整个嘴巴,在红色灯笼光的映照下,令人胆寒。 …… “图个口彩,咱们炸六十六个红薯丸子吧。” 周晋起了油锅,和庄严一边团红薯丸子,一边“建议”道。 “师兄,六十六个丸子会不会太多?”庄严有些担忧。 “多乎哉,不多也。我们可以送一些给锦瑟姐姐啊。” “对哦。” “对了,说到之乎者也,还记得我前面说过的那位义士杨伟立?” “记得啊。那个和贼人秃子对打的人。” “咦,这你都记得?就是他,他有个书生气息很足又霸气侧露的江湖绰号。” 庄严停止团红薯丸子,看着自家师兄,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想不到的,他的绰号是‘鬼门之屠手、追魂乎三斧、铁臂凶兽者也’!你可以笑了,哈哈哈哈。” 庄严静静地看着周晋狂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 周晋抽了抽嘴角,“难道,不好笑?” “哈哈,挺好笑的。” “真敷衍。行吧,我们接着来继续讲怎么炸红薯丸子。如我们方才所做的,先将红薯清洗干净,切成块,然后蒸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随后在里面加一点面粉,然后加一些白甘草汁,这样更甜。然后将红薯捏成红薯泥,再团成丸子。放入小火油锅里,炸至浮起,颜色变成金色即可。” “现在就是最重要的时刻,将丸子将至金色,就是这样。好,捞起来。先晾一晾,冷一下。等下,师弟你尝一下好不好吃。” 庄严偷偷咽了一口口水,馋涎欲垂,“好的,师兄。” 接着又有几颗红薯丸子出锅。 “差不多了,你吃吃看吧。”周晋说道。 “好。” 话音未落,庄严直接下手拿起一只就往嘴里送。 只听到唏溜唏溜的声音。 “小心别烫着。好吃么?” 周晋一看庄严吃这么急,是因为时候不早了,这晚饭吃的红薯饭不挡饿了? “嗯,嗯,好吃。”庄严直点头。 “你说,师兄也起一个拉轰的江湖绰号怎么样?”周晋看着锅内翻滚的红薯丸子问道。 “嗯?真的么?”庄严将整个丸子咽了下去。 “自然。不如你给师兄起一个?” “可是师兄,你让我给剑招起的名字我还没有想好呢。” “没事,你慢慢想。师兄相信你。” “师兄,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最起码比我这个起名废好吧。对了,蒋家的家神,蒋世伯送了我一瓶丹药。我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我晚上先服一颗试试。如果效果好,我们再一起服用。” 庄严直摆手,“不用不用。紧着师兄服用才好。毕竟,只有师兄的境界提升,才是显济之福。还有,这丹药毕竟是蒋世伯的心意,分给我有点不好。” “真的没事。我的境界提升单靠丹药也是不行的。而且,师弟你现在应该快要冲破凡境五层了吧,正好。” 周晋心中补充了一句,我的境界提升,全靠打怪。 “谢过师兄。” “跟你师兄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吃饱了吧。” 庄严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随后,周晋我花子油收了起来,以待日后继续用来炒菜。油还是不能浪费的。然后又让师弟将红薯丸子收了起来。 二人结束了晚间的运动(炸红薯丸子),随后洗漱完毕,各回各屋。 周晋这才沉入脑海中,只见界面中显示着: 无定玄功,进度条增长到大概90%。 奔霄越影·第一层,进度约:10%。 烟雨江南行(未激活)。进度约:100%。 显济五圣诀,进度约:100%。 自己现在的修为凡境八层境界,经过仙胜山一战,已是非常稳固。 看着手中玉瓶中十数颗丹药,周晋感觉自己可以尝试冲破一下现在的修为境界了。 046 丹药 夜幕低垂。 周晋盘坐于床,掏出蒋式康送的小玉瓶,在瓶身上贴了一张纸条:清灵散。 清灵散,这就是丹药的名称了。非常普通的名字,在人类中约等于张三李四。 数了下,整整十八颗丹药。 丹丸是一种圆形小颗粒,大约某果手机摄像头大小。 呈黑色,但仔细一观,其中隐隐又透着暗红色,总的来说,算是一种深紫色。 这是周晋第一次接触丹药,据师父许清洲所言,丹师在修士中可以说万中无一,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太费钱了。 非常真实的原因。 不过,除了平日的修炼功法,师父倒是真的常见的一些丹药也没有介绍过,至于什么丹药品阶之类的更是没有提过,大约的意思就是: 咱们都这么穷了,就没必要了解这些有的没的了。 所以,这瓶丹药,蒋式康肯定是下了血本的。 周晋拿出一颗放在掌心,有些担忧了: 这玩意到底怎么服用,在线等挺急的。 是饭前还是饭后啊,一次吃几粒啊? 有没有什么忌口啊,我晚上吃了不少炸红薯丸子,有没有问题? 算了,直接来吧。 周晋索性直接将药丸扔到嘴里,竟然入口即化,原本还以为是什么重金属之类的致命药丸。 当即周身就有一股温凉之感,周晋赶紧运起无定玄功。 “炁无定炁,神无定神,虚无定虚,源无定源。” 紧接着就感觉有一股无比精纯的能量充斥着玄宫,然后这种能量又遍走全身,让人有一种涨痛甚至微微发麻的感觉。 然后渐渐温凉之感消失,一股燥热取而代之。 周晋只觉神思纵逸,竟有飘飘欲仙之感。 突然,一股子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在一股黑色能量的影响下,自己体内的真气竟然无法控制,竟有爆体而亡的苗头! 这丹药有问题。 “警告!发现不明入侵能量,已开启主动防御。” 咦,这半拉子系统竟然又出了警告。 系统出手了。 少顷,渐渐燥热之感消失,回归温凉的感觉。 周晋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小小一颗药丸差点把自己送走! 当是时,突然一股明悟涌上周晋的心头: 自己突破了。 而且是连续破了两个小境界! 直接凡境八层境界两个小境界,当前境界:虽然不稳固,但是真的是凡境八层上品境界。 周晋暂时不去看自己的境界实力,而是沉下心思观察了体内片刻,立即明白了问题所在: 不是丹药的问题,因为丹药不可能百分百全是自己需要的能量,其中还有少量杂质甚至毒素。 “是药三分毒”可能说不上,但“一分毒”还是有的。 所以这个丹药适不适合自己服用,除了吸收其中的精纯能量以外,主要看自己的肉身能不能抗得住这些杂质和毒素。 自然,凡是脱离剂量谈毒性都是在耍流氓。 自己的修为境界和肉身强度其实就决定了自己的抗毒性,也就是多少剂量才能把自己“送走。” 目前来说,凭借这一颗小药丸,如果没有系统存在,自己估计不死也重伤。算是极为危险。 周晋已经打定主意,这个丹药不能给师弟服用。 最起码是在自己搞清楚什么境界可以服用之前。 现在药力还没有完全被吸收,预感短期内也不适合再次服用。 周晋赶紧安心下来,继续修炼,以期完全吸收整个丹药的药力。 至于为什么蒋式康给了周晋一个他当时境界服用不了的丹药,若是蒋式康知道肯定大喊:误会了! 因为这清灵散是最为常见的一种丹药,且药力本来就非常温和,主要用于巩固初升元境之后的修为境界。 称之为由凡境修为初升为元境后,用来巩固境界服用的最为合适的丹药之一,也不为过。 但他没想到,因为许清洲离开地仓促,压根就没有跟周晋介绍一些常见丹药的用法。 最起码没有告诉他,许多丹药是凡境修为禁服的。 所以他以凡境修为去服用元境修为使用的丹药,副作用直接“立竿见影”。这副作用比老中医见效快。 周晋继续吸收着余下的药力,不知不觉,已经天色大亮。 如是修炼至午后,周晋才停下来。 药力已经吸收完毕,现在自己的境界已经非常稳固了。 打开房门,只见庄严和锦瑟皆在门口,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 周晋微微一笑,想给他们一个形势尽在掌握的感觉,“师弟,锦瑟也在啊。” 锦瑟轻轻地点了点,有些紧张地比划着。 师弟也在旁边问是不是没事。 周晋继续对着二人微笑,“我一切都好,这次虽然有点小意外。但修为提升了。现在,感觉自己能打死一头牛。” 锦瑟和庄严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锦瑟穿着极为素气,但胜在肌肤似雪。 不过刘海依旧很长,几乎快遮住了眼睛,但若用心观察,就会发现丹唇皓齿,明眸善睐,是个极为动人轻灵的姑娘。 锦瑟将周晋又拉到了屋内在桌子前坐下,然后从身后拿的竹篮中中拿出两个烙饼,分别给了周晋、庄严一个,又给二人一人盛了一碗鸡汤。闻起来就非常好喝。 周晋偷瞄了一眼,篮子里竟然装了一瓦罐的鸡汤。 周晋喝了一口,非常美味,唇齿留香。 三下五除二,周晋直接就喝完了。 不过锦瑟的“续碗”动作也极为迅速,立即又为周晋盛了一碗。 就在如此极为默契地配合下,周晋连续喝了三碗才停下。 终于,在周晋、庄严每人三碗的消耗下,一瓦罐的鸡汤喝完了。 嗝—— 嗝—— 两声满足的嗝声几乎同时响起,周晋、庄严、锦瑟三人相视而笑。 饭后,周晋开始和庄严分享修炼上的一些心得,也未想过避开锦瑟。 而锦瑟则就在旁边一边收拾着一边听着,还不时转头看一眼正在滔滔不绝的周晋。 “这圣道修为,确实有所局限。比如,我的圣道修为在咏城则十不存一,回到项城则恢复正常。正如师父所说,圣道手段激发,其实是以愿力为引的。但据我所知,仅镇邪司就多有行走天下的圣道高手。说明,还是有方法破解的。但对于咱们显济观来着,圣玄兼修,方是正道。” “剑法更是,行走江湖必备。此次多次化险为夷,剑法用处良多。从明日开始,这佚名剑招的修习不能懈怠。” “对了,昨夜我服用了丹药,差点出了岔子。最终发现凡境的修为服用不了,所以暂时师弟你无法服用了,等我确定了可以服用的修为境界,或者找到你能服用的方法,再给你服用。” 锦瑟听到此处,已经收拾完毕,转身出门而去。 不一会,锦瑟又复一脸凝重地返回,着急地指着大殿方向,比划着。 周晋霍然起身: “莫非有人踢馆?!” 047 梨园 “师兄,锦瑟姐姐说的是,大殿有人求救。”庄严直接无视自家师兄串频的疯话,解释道。 “我省得。”周晋心说,这不是叶问看多了嘛,“走,咱一齐去看看怎么回事。” 周晋、庄严、锦瑟来到大殿,只见数人围着一位昏迷的婆婆。 “道长来了,道长来了,大家快让开。”有人喊道。 “道长,请一定要救救我婆婆,她方才一时伤心,昏了过去。” 一个农妇打扮的少-妇,正待跪下,被周晋使用真气虚扶起来。 “贫道尽力施为。” 周晋定睛一看,是个熟人。 不对,只是一面之缘,是收红薯那段时日,偶然在大殿上也见过这位婆婆,那时她在神像前面色凄苦地祈祷。 周晋不及多思,赶紧抬手搭脉,当即了解了大概,这位婆婆并无大碍,应当只是一口痰涌了上来,昏了过去。 输了些真气过去,过了片刻,婆婆果然醒了过来。 “娘,是这位道长救了你。” 年轻农妇扶着婆婆起来后,介绍道。 “老妈子谢谢小神仙救命之恩。”婆婆刚起身,又直接就要跪下,“小神仙啊,老妈子求求你了,救救我那大孙子。他已经快不行了。” 周晋当即扶起婆婆,“您别这样,先说说怎么回事。我能帮到的一定帮。” 原来,这位婆婆叫穆韩氏,旁边的是她的儿媳,名叫时娘。 二人皆来自一个叫梨园的村子,离项山大约三十多里远。 这个村子以盛产梨子出名,村子四周皆种满了梨树,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前段时间,在这条道路上,平白多了一个石像。 此石像只有半人高,半截身体埋在了地下,只能看到上半身的部分。 石像看起来雕刻地非常简陋,只是简单被人雕刻了几刀。 起初,头部和身体是断开的,头像掉在了离身体不远处的地上。 后有人将石像的头部放在了脖子上。有人说,模样远看像头牛,近看却像只猴。 随后村中开始流传,这是个保护梨园的神仙。 于是在石像前,开始多出香炉、供品。 渐渐地,上香之人越来越多,供品也越来越多。 开始只是部分村民上香,后来变成,但凡不去上供者,就要被冷嘲热讽。甚至被人孤立。 “这位老人家,这可是不当祭的淫祀啊,没人报官么?”庄严问道。 “这位小神仙,这官府确实来了人,只是呵斥几声,将石像前的香炉、供品等收缴。但村民,还是会偷偷祭拜啊。” 官府来了之后,这事就算分明了: 有的人依然继续祭拜,其余的人则遵从官府的命令不再祭拜。 本以为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直到大概十天前。 穆韩氏的孙子穆修名,一日自村外玩耍归来,被好事的同伴怂恿,飞起一脚将石像的头像踢了下来。 当即晚上就高烧不退,说起了胡话。 偶尔醒转过来,一时说自己是百里奂转世,魔族要攻过来了,要大战魔族。一时又说自己能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是梁上有人,就是院里也有人。 请了郎中,郎中开了药也是睡得更安稳了,但人却日渐消瘦。 昨天晚上,少年突然惊醒,在家中又是敲锣又是大叫,说有一个似猴非猴的怪物拽着自己的小腿,跟他说“还我命来”,非要拉自己走。 他不愿被抓走,挣扎着敲响铜锣才惊走了怪物。 家人将信将疑,挽起他的裤角,一看左右小腿上分别一圈青色的爪印。这才相信。 穆婆婆连忙来到显济观求救,刚到宫观大殿前,因过度担忧自己孙子,一时竟背过气去。 “淫祀精怪,竟敢残害乡民!师兄,我去取法剑!” 庄严有些愤怒,直接就往后院跑去取法剑。 周晋却想着如何更快地出发前往梨园。 “老人家,您是怎么过来的?” 她的儿媳妇时娘倒是看出周晋的想法,“我们脚程比较快,是走过来的。” 周晋知道项城有个车马行,不过不知道雇两辆马车前往梨园村需要多少银钱,不过咱不差钱。 哎,款爷一枚。 因要去梨园村,周晋跟锦瑟交待了几句,让其先回店铺。等他和师弟回来了再去找她。 当即带着师弟、婆婆及时娘,一行人先行到了车马行租了两辆马车,向着梨园村出发。 雇马车的价钱还好,两辆车不过一百钱。 梨园位于项城东南方向,距离约三十多几里。 马车到达梨园村之时,已是薄暮冥冥。 周晋也在村口见到了那诡异的石像。 暮色中,石像大约只是两块堆在一起的石头,一大一小。 远看,似等待众人的人影。临近一看,石像的雕刻手法确实极为简易: 头部一看就是后人加上去的,因为位置并不是很正。 头部没有耳朵,双目深凹,高高鼓起的鼻子,却长着雷公嘴。 乍一看给人一种是应该是一种猴子的感觉。仔细端详却又不是。 更为奇怪的是,整个面部,没有表情。 哪怕是头部因为摆正的不是很正,乍一看是在歪着头望着别人,却依然面无表情。 身体下半部分被泥土覆盖,只有胸部以上的部分,不过却在胸前寥寥数笔勾勒了一个铃铛的图案。 石像前依然陈列着,祭拜用的香炉、供品等物。 马车也是匆匆从石像前经过,更为令人疑惑的是,周晋并没有在石像上感知到任何能量。 也就是说,这个村口的石像,是个死物。单纯的一个石像罢了。 穆婆婆的家位于梨园村的最西面,整个多由土坯组成的低矮房屋,基本上三面被梨树林围住。 一灯如豆。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屋子正中间,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盹。 一个瘦弱的孩子,想必就是穆修名了,躺在由茅草铺成的床上。 中年妇人见到穆婆婆带了周晋、庄严过来,才将孩子交给穆婆婆放心离去。还说等下会送些吃食过来。 经过婆婆的一番介绍周晋才知道,原来穆婆婆的老伴、儿子均病故身亡,现在家里只有穆修名一个男丁了。 那个打盹的中年妇人是穆修名的大娘,因为婆婆及时娘要去项山,于是拜托她暂时照顾孩子一天。 婆婆赶紧让时娘给周晋、庄严倒水。 周晋连说不必,还是先看下孩子的情况吧。 048 无回 周晋坐在茅草床上给穆修名号脉,这才能仔细端详他。 只见他,年纪与师弟相仿,却极为瘦弱。鼻子有些像他的妈妈,有些宽,嘴唇有些厚,就是农家中长相普通的男孩子。 不普通的是,全身萦绕着死气。其浓郁程度,简直令周晋心惊。 “师弟,取法剑。” 庄严依言将背上之剑取下来递给周晋。 周晋又低声问道:“钱财、口粮带了多少?” “二十两、够吃两天。”庄严也低声言简意赅地回道。 周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后,气沉玄宫,抱元守一,因现在情况不明,不知那石像是否会突然发现搅局,于是对着庄严交待一句:“师弟,为我护持”。 庄严应声而立。 周晋低喝一声:“敬一!”,正是显济五圣诀。 一片白光自头顶覆下,在周晋的精准控制下,最终将法剑的剑尖点亮。 在昏暗的房间内,周晋如同挥着一片月光。 庄严全身紧绷,时刻警惕四周,却也在观察着自家师兄。 只见周晋一剑径直而去,剑尖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直指床上少年的眉心。 犹如一道流星一般。 真气在法剑的加持下,直灌少年体内。 周晋一边控制着真气在少年体内驱散、追杀死气,一般又温和地为少年恢复着体内的损失。 双管齐下,少年的呼吸竟渐渐变得平稳下来。 庄严在旁目睹全程,心中叹为观止:“师兄如今的修为,简直精湛可怖。” 周晋若知道,只怕会回一句:无他,惟手熟尔。 如是,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周晋收手。 此时外面夜色已漆黑如墨。 “小神仙,我家修名,如何了?”婆婆有些紧张地问道。 “病情已经控制住了。现在只是身体有些虚弱。” 周晋刚准备再摸摸穆修名的额头,测测体温,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中竟全是汗。 然后走到屋外,自屋外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让师弟帮忙淋着,自己则慢慢搓着手。 这时,穆修名的大娘,也就是之前打盹的中年妇人端着两大碗吃食过来了。 说是吃食,其实只是两大碗野菜汤,看起来没有任何荤腥。 主食也是一种看起来像窝窝头的东西。但却是黑的。 周晋让庄严将口粮拿出来与大家分食。 并不是嫌弃什么。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位穆婆婆身体也不是很好,今日病体初愈。 又让拿出一些银钱,让穆修名的妈妈让她找地方换些米面回来,好给穆修名补下身体。 穆婆婆千恩万谢,今天回程的车马已是破费,现在又让周晋出钱换米面忒不合适。 周晋只推说,穆修名的身体要紧,先解决当务之急才是正途。 这时,一个小男孩出现在屋门口。同样的略宽的鼻子,但比穆修名更黑。 虽然难掩满眼的好奇,却总是在偷偷打量着周晋和庄严。 穆婆婆介绍说,这算是穆修名的堂弟穆修真。 嚯,这名字可以。周晋心中说了一句。 “你叫修真是么?来一起吃饭不?” 穆修真怯生生的摇了摇头。 “不用不用,小神仙。你不要让他吃,他在家吃过了来的。”穆修名的大娘是个大嗓门。 周晋吃饭极快,简直干脆利索。 野菜汤和发黑的窝窝头,可比他刚穿越过来时在森林中吃的好多了。 还有个原因是,他感知到了有一丝波动。 甫一放下碗筷,这丝波动更明显了。 “师弟,你拿着这个。在此处好生守着,我去看看情况。” 周晋指了指法剑,跟庄严交待,然后跟众人告罪一声准备前去查看。 这时看到穆修真,不禁问了句:“那个方向是村口么?” 穆修真点了点头,这次多说了两个字:“是的。” 周晋将一块方才没有吃过的烙饼放到穆修真的手中,“你吃吧。” 再确认了周晋真的是给他吃之后,立即喜滋滋地接过吃了起来。 外面其实并没有彻底黑透,周晋直接运起越影奔霄步法,借着微弱的光芒,朝着村口而去。 走着走着,眼看村口就在眼前,却一直见不到印象中那条能往外界的路,只有一片一片的梨树林。 周晋左右转了转,不由轻笑起来: “有趣。是想直接让我们有来无回啊。” 现在这村子可以说是真的成为一座孤岛了,四周皆被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包围。 在夜色下,只见远处黑洞洞一片,一棵棵梨树犹如一个个鬼魅,阻挡着前进的道路。 周晋运起显济五圣诀,竟也看不出破绽。 周晋打开小地图,选定一个方向,在林中走了半晌,再爬上树顶,四下望去,依然是一望无际的树林。 幸好,周晋是开着小地图过来的,还记得大致方向,于是原路返回到了村中。 周晋索性不再寻找出口,径直返回到穆婆婆的家。 此时穆修名的妈妈时娘正坐在床前,煮好了米粥,一点点将米粥吹凉后喂到穆修名嘴中。 周晋进来时,已经快喂完了,准备出去刷碗。 周晋回来后将情况跟庄严说了一遍。 庄严平静地说道:“这精怪最好主动自己出来送死,我们灭杀了它,自然可以出去了。还省得我们去找它。” 周晋抚掌而笑,随后悄悄运起显济五圣诀,虽然没有显出圣像,却整个人的气息直接暴涨。 打的主意正是,既然你不来,我就吸引你过来的主意。 庄严明白了自家师兄的目的,表示:“只要它一出现,直接打他丫的!” 二人还在商业闲聊之时,穆修名却渐渐醒转过来。 此时正歪着头,极为安静地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周晋和庄严: 一个丰神俊朗双手抱胸,一个浓眉大眼背着长剑。 这幅画面,似镌刻在了他的记忆中。在他以后的漫漫人生中不时就会想起。 从庄严的角度,正好看到穆修名眼睛一眨一眨的,于是指了指:“师兄,他醒啦。” 周晋转头一看,小男生的眼睛在油灯下非常清亮。 “你醒了,感觉如何?” 穆修名尚未回答,突然一个大嗓门在三人耳边犹如平地惊雷: “修名,醒啦!他婶子,你家修名醒啦!!” 穆修名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整张脸立即变得生动了起来。 “这位兄长,你是神仙么?”穆修名看着周晋轻轻问道。 “哦?那可不是,我一介凡夫。”周晋听这男生这么一说,微微一笑。 “但是在我看来,你就是神仙啊。你全身发着白光,而且后面站着山神,和宫观里的山神像一模一样。所以我猜,你一定就是山神吧。” 周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049 引蛇 我身后的圣像,是放出来了,但一般人可看不到。 他竟然也能看到圣相? 蓝星来的穿越众? 周晋一时竟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 “奇变偶不变?” 穆修名露出疑惑地眼神。 “床前明月光?” 穆修名直接蒙圈:“鸡什么?刚才那句是诗么?” 周晋长舒了一口气。 庄严也疑惑道:“师兄,前一句是什么,‘床前明月光’,真的是诗句么?” “回头我再与你解释。”周晋跟师弟说了句,又转头问道,“小兄弟,你能看到我背后的山神像?” 穆修名点了点头:“我能看到。这个山神像太高大了,已经有大半个头超过屋顶了。不过,我的眼睛有时候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又不能看到。我也不知道原因。” 这能看到神鬼,还是间歇性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看到奇怪的东西的?” “应该是上次发烧之后。” “你踢掉了石像的头之后?” “其实不是我踢的,我的腿没有那么长。”穆修名终于露出了小孩子般委屈的表情,“那天,我看到石像的眼睛突然冒了黄光,我以为是眼花,就凑近一点,没想到,突然脑子一晕,整个人直接倒在石像上,后来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村子里的人都在传,是我一脚把石像的头踢掉的,我根本没有踢。我根本没有踢。我只是头晕,才一不小心倒在了石像上。” 穆修名终于无法平静。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他们不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连奶奶都让我去石像前认错,让我承认我踢了石像是我的错,可我真的没有踢它。” 说到这里,穆修名已经要哭出来了。 “我相信你。”周晋说道。 “什么?” “我说,我,相信你。” 穆修名破涕为笑。 “修名,我的乖孙子,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穆婆婆此时进了屋,带着一群妇人,看到醒过来的穆修名,一会笑逐颜开一会又异常紧张。 而一群妇人更是热情非常,直接将穆修名包围。 周晋微笑着和庄严退出了屋子。 “穆修名有了这种天生视怪的能力,若是人在宗门中,还可以说有所裨益。但做为凡人又如此年少,且在乡村中,只怕是祸非福。”周晋对庄严说道。 人毕竟是社会性的动物。若你周围之人,皆视你怪胎,久而久之,早晚出事。 庄严一听,脸上一喜。试探着问道: “师兄,你是想将他招进山门?” 这样一来,以后就多了一个伴了。 “我还没有这个想法。咱们宫观现在情况并不是很好,现在谈纳新,为时过早。” 一是周晋尚未获得大徐的法位承认,算不得真正的显济观掌教。二来,师父许清洲尚无音讯。 不过,这少年留在梨园村,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就凭这能看到怪异事物的能力,就注定了,他此生不可能平静度过。 “可是,穆修名这种天生能看到怪物的能力,太异乎寻常了,他根本隐瞒不了多久。”庄严说道。 周晋眼神微转,慢慢踱步,走到庄严身后,看着远方的树稍说道: “是啊,就像黑夜中闪闪发光的萤火虫,平原上高耸入云的山峰,徐国历史上牛逼闪闪注定要把名字留下在史书上的大人物,或者是刚刚经过某个特殊的手部运动后脸上露出的倦怠表情,这些怎么藏得住?” “你说,是吧——石,像!” “石”字刚说出口,周晋顺势抽出庄严背上的法剑,脚下越影奔霄不停,直接一招佚名剑招第一式: 一痕沙! 只见其身影犹如一颗流星,一闪即至。 剑尖的轨迹,如一道烟花,在空中寒光飞旋。 铮—— 剑尖越过一堵土墙,击中一个灰白色身影,竟冒出点点火花,发出“铮——”的一声声响。 灰白色身影速度极快,周晋刚准备再追,那身影竟逃至旁边的树林中,很快失去了踪影。 “师兄,方才是——” 庄严连忙跑过来,蹲在方才剑光击中灰白身影的地方。 方才一剑虽没有留下它,却削掉了一块东西。 庄严捡起来一看,是一块灰色的石头。 手掌大小,看样子,是石像的头部的一块,上面被剑削得极为平整。 “真的是石像!师兄。”庄严仔细端详后说道。 周晋点了点头,“方才我偷偷运转了法诀,吸引它来此。它果然中计。不过,它的速度没想到这么快,看来要重新评估它的能力了。” 周晋接过石块,再次运起显济五圣诀观察,很快就失望起来。 这石块只不过普通的石头,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这次没能留下石像,让它有了防备,下次再想将其引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方才能及时发现石像,一是自己确实在时刻留意,更主要的是,周晋一直打着了小地图观察了。 这个石像实力并不高,小地图中的颜色是灰色,也就是实力比自己稍弱。 但其逃至树木之中后,整个小地图就失灵了。 这还是周晋第一次遇到小地图整片白茫茫,无法分辨怪物的情况。 所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这石像可能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为保险起见,周晋和庄严继续守株待兔。 穆修名这个少年,可以说是目前所知,与石像瓜葛最深之人。 此时,来穆婆婆家看望穆修名的众人终于离去了,穆婆婆给穆修名盖好被子也出去了。 “两位神仙,太感谢你们了,老妈子给你们磕头了——”说完就要跪下身去。 周晋赶紧将其扶起来,“老人家,不必如此。‘降魔除怪,我辈修士义之所在’。这也是家师的教诲。” “两位神仙,修名这孩子,是我穆家这一脉三代单传啊。他爹、他爷本就走得早,若是修名也去了,老身也不活了,只是——到了下面,也是无颜面对他们啊。” “今日,两位神仙,不仅救了修名的命,也是救了穆家的命脉啊。再加上,回来的车马费,还拿出干粮予大家分食,老身真的无以为报。穷乡僻壤,实在清苦得很。哎,这不,正好时娘回来了。” 此时,穆修名的母亲时娘,回来了。 挎着一个编织的竹筐,往地上一放,原来是满满一筐鸡蛋。 “时娘去收了一筐鸡蛋回来,两位神仙若不嫌弃,一定要收下啊,这是我们一家的一点心意。” 说着穆婆婆就要将竹筐往周晋手上放,周晋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这东西我们不能收”。 这个“使不得”是真的使不得的意思。 而且这哪是收的鸡蛋,分明是一家一家借的。 穆婆婆见周晋不收,又去拉庄严的手。 庄严也是连忙一边摆手,还摇头,“老人家,我还是小孩子,可不敢收啊。我家师兄说,小孩子乱收别人东西,会长针眼。” 周晋眼神示意:别污蔑,我哪有说过? 庄严回了个眼神:这不重要。 050 孤岛 最后盛情难却,周晋表示鸡蛋自己与师弟只留下一小部分,余下的都留给穆修名补身体为好。 穆婆婆与时娘又是一顿感恩不尽。 周晋与庄严实在对这种场景感到无从适从。 二人从房屋内出来后,周晋眉头一皱。 “师弟,有没有感觉四周的树林,变得更为高大了。” 庄严观察了片刻,“确实如此。而且——” “而且,方才树林还在土墙之外二十步,现在,树林离土墙只有不到五步了” “看来有些不妙,这四周的梨树林,在不断缩小范围。” “师兄,那我们……” “这石像怪速度极快,我们只能见机行事了。” …… 呓语。 孩子的咂嘴声。 夜风灌进房间的呼呼声。 一个妇人夜半突然惊醒,看到窗户打开,一条条树枝伸进了屋内。 “孩子他爹,他爹,快醒醒。” “……” 回答她的,不知是意识模糊地应答还是房屋内的呼呼作响的风声。 “醒醒啊,快醒醒。这梨树怎么种到屋檐下了都?” 妇人一脸惊恐,推了两下男人,可男人依旧未醒。 她掐了自己一下,确认不是身在梦中。 妇人顾不上穿外衣,摸黑起来掌灯。 在微弱地灯光下,只见窗前有两棵树的影子,树枝透过窗户伸到了室内,一片片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随后她走到门前,轻轻拿下门梢,打开房门一观,只见门前院落中,站满了一棵棵树。 在夜色中,简直一片黑压压。 妇人差点惊吓出声,她慌忙将门再次掩上,走到床前,只见一条树枝已经盖到了男人和孩子的身上。 男人依旧酣睡,不为所动。 妇人拨开树枝,推了一下男人。 只感觉,入手冰凉甚至有些硌手。 她掀开被褥一看,只见男人的手臂,在微弱的灯光下,呈现一种灰白色的石头模样。 妇人心惊肉跳,直接跌坐床前。 她连忙抱着孩子,检查孩子身上有无异样。 随后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拍打着男人,哭喊着: “他爹,当家的,你快醒醒,你再不醒,就出大事了啊。你快醒醒。” 声音异常急切。 疾呼未果,妇人准备打开房门出去叫人,却发现,房间门怎么开都打不开,想从窗外爬出去,窗外已然被树木堵住,随后屋内的树枝越来越多。 妇人连忙又床前叫人,大声呼救,企图有人听到她的呼喊。 但接着屋内的树木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直至房屋内再也没有了声音。 而整个低矮的房屋,掩盖在树林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 夜半,一片人声、犬吠,已沸反盈天。 周晋、庄严站在房前的空旷处。 此时此处已经聚焦了数十位村民。一个一个皆情绪紧张。 其中数人情绪异常紧张,诉说着家中被树木慢慢侵占的恐怖景象。 “完了,村长没有逃出来啊。” “还有,陈三一家也被‘淹’了啊。” 再者已经有人发现了,村口的通道已经完全不见之时,众人的情绪再次崩溃。 甚至有人开始指责那些平日不好好祭拜石像神的村民。终于惹怒了石像神。 场面越来越混乱。 周晋提气,中气十足,说了一句: “安静!” “那些平时祭拜石像的人家是不是今天晚上就没事?” 众人皆沉默。自然没有。 “你一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估计之前就是因为有人不祭拜,这才触怒了石像神。要惩罚我们村子呢。” 庄严则非常不忿,“我师兄可是项山显济观第一人!涣然镇血案就是他破的!” “啊,原来是显济观的高人,怪不得年纪轻轻就看起来这么有气度。” “我就说嘛,老天不会见死不救的。这才降下了这位道长。” 师弟真行啊,项山显济观第一人,那可不。就两个人,他是第一人,师弟就是第二人。 周晋不想再说话,而是转头,一直盯着场中一个浓眉大汉。 周晋方才在众人之间之时,就在观察众人。 发现一有情况,很多人自然就会朝着一个浓眉大汉看去。 一打听,这位浓眉大汉叫林有德,是村里的外来姓。 因为家境尚可,且为人仗义。 最重要的是,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熬身体,所以练就了一身外家功夫。 可以说是村里除了村长以外威望最高之人。 林有德此时不再躲避,向前两步,转身面向众人:“大家听我说。我相信这位道长。毕竟他是项山显济观的高人大道。” “正如道长所说,大家都不能幸免。这石像怪作祟,目标明显是想将整个梨园村包围、吃掉。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 “我觉得,现在首要就是,注意防守。不能给那些如同活物般的树木一点机会。” “这个小院也快保不住了。我建议,咱们撤到村子中间的祖宅。那里高墙深院,利于防守。” “但我事先说一下,谁若觉得石像怪不会攻击他,大可直接离去试试,没人会拦着。” “但,若是谁不听道长的号令,我林有德,第一个办了他!无人有异议吧?” 众人果然无人再说话。 周晋暗自点了点头,这林有德还有点手腕的。 很快,众人全都集中在了村子中间的祖宅。 确实如林有德所言,高墙深院,利于防守。 众人不仅扶老携幼,能带的吃的瓶瓶罐罐堆了满满一个房间。 随后,将妇孺、老人安排妥当,也安排了每天值守的人员。 周晋打开小地图,地图的四周,一片白色,但有几个怪物标识在四周逡巡。 显示怪物等级:灰色。实力比自己略低。 周晋将法剑解下,交给庄严,让他好生保护村民,尤其是穆修名,他可是怪物的重要目标。 “可师兄,若没有法剑,你遇到石像怪恐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吧?”庄严担忧道。 周晋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放心吧,打不过的话,师兄跑起来,贼快。” 说完,周晋闪出大门。 行走在村中的小路上,周晋依靠着小地图,慢慢朝着目标靠近。 他确实有些后悔没有带惊蝉剑,毕竟现在因为他和师弟修习佚名剑招的原因,也就长剑用起来最为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