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 人流来往的街道,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儿童嬉戏,远处明晃晃的一片队伍缓缓而来。 一角酒楼处,某女一时豪爽点了上好佳肴美酒,然后却早已忘却囊中羞涩。此刻油手抹了抹嘴,脑子飞速运转,小爪子撸了撸屁股蹲。 李安梣咽下口水,小爪子有些无措的来回搓擦,虽说她李安梣是脸皮很厚,但也不是吃霸王餐的那类人。可如今身上分文木得,这顿怕是…… 眼睛微微眯起,手捧瓷杯。心中暗暗庆幸当初偷懒选了个靠门边边的桌子,小二正在远处那桌客人招呼着。咕嘟一口茶水,缓缓放下,好机会! “砰!”深吸一口气,她这是多倒霉,连忙暗声道歉,只可惜依旧没有躲过。 而后只听见那小二扯着高嗓:“那位客官!您还没有结账!” 安梣心中万匹草泥马飞奔,结你妹的账,姑奶奶没钱,看不见她在逃单吗?! 眼看着店内的伙计都挽起了袖子,迎面而来,安梣顿时脸色大变,心中暗道完犊子!完犊子!早晓得就下山前多偷些那老头的银俩了! 扯开刚刚撞到那人,冲出门外逃窜。可偏偏这坏运气好似堆积了多些时日,全让今儿碰上了,这不竟会被门槛儿绊倒。 落在地上,一阵浮尘,可真是落了个实在。李安梣只觉鼻梁是火辣辣的疼,撑着地面摸摸鼻梁,好在骨头够硬。而此刻伙计已经到达,正要捉拿趴在地面的李安梣,街道上的百姓一阵慌乱。 “是圣上!圣上来了!” “快跪下!” 李安梣身后那帮伙计慌忙的跪下,迎来远处整齐的步伐声,参杂着马蹄声。 她这是上苍救济啊!此时不逃何时逃,思索片刻,挪动身子挤入人群。 一片悄然后,随机是嘈杂。 “这是圣上第一次出宫呢!” “是啊!早听闻圣上美丽动人,仪态大方,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李安梣咂嘴,拍拍身上的余灰,望向还未走远的队伍,眼眸一冷。 一个转身,真是晦气,那伙计咋还在呢!爪子捂脸,螃蟹似的横走巷口深处,一个纵身跃上房梁。 李安梣俯身望着巷子里无措的伙计,一个侧身拿出刚刚还未喝完的小酒,扯开木塞,酒香四溢。 “难怪这般锲而不舍的追呢!”她咂咂嘴,抬头一饮,“好酒!” 安梣半躺在房梁之上,翘着二郎腿晃悠,好不惬意。爪子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绣着锦纹的佩囊,上下掂量,不少银俩嘛! 她满意的呲开了牙,撞了姑奶奶怎么能没有点补偿呢!看来又可以逍遥一段时间了! “啧啧啧!美酒加美景,真是人生赢家啊!”抬头仰望蓝天白云,呼吸着过于纯净的空气,悲从心来。 李安梣年二十一,当代女大学生。不过就是拿个外卖,竟也能遇上车祸。车祸就算了,这车竟然还是一辆垃圾车!好在老天有眼,要不是真实体验,可知晓如此相信科学的她怎么会承认穿越这么荒谬的说法! 穿越就罢了,偏偏撞上了原身深处火海之中。要不是她姑奶奶求生欲过于强烈,从那火海之中死里逃生,恐怕不是这上天赏脸就又要丧命了。 李安梣想到此处便不由叹气,拿起小酒一饮而尽。 “哈~~”爽! “公子可是十分惬意。”劈头而来的声音,吓得李安梣一个机灵,爪子一抖酒瓶子脱手。 咕噜噜的从房梁上滑落砸地,引来了失落而归的那帮伙计。李安梣见此,顿时想口吐芬芳,扭头目光凶狠的对上那人。 一身月白锦袍,玉簪束着一半乌发,垂落在肩头的乌发随风扬起,白净的脸庞到是笑的一脸温和让人不由的产生好感。竟还是个帅哥? 安梣心中很是复杂,可身下的杂然让她立刻清醒,虽说她是好色,但是美色误人!误人的货色,都不是好东西。于是,初次见面林蹊便被安梣贴上了坏东西的标签。 “快看!是不是那个小子!” 安梣暗道不好,暴露了!恶狠狠的瞅着来意不善之人,挑头另寻他处,正要离身,谁知晓那人一把扯住。 “不知公子能否将在下的佩囊交还于在下。” 李安梣茅塞顿开,原来就是这个坏东西挡路! 她挣脱开那人,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哪晓得那人倒是执着,却也好性子,只是淡淡一笑。 “公子,倘若不交还佩囊,在下可能今天并不能让公子离开。”语气没有任何攻击性可言,但坚定地眼神似乎证实了内容的真实性。 李安梣咬咬嘴唇子,眼看着那帮伙计就要上来了,忙退一步。偏偏眼前这人跟一堵墙似的,根本无路可退。 “快!那位客官帮帮忙,抓住那小子,那小子吃霸王餐!” “呸!你才吃霸王餐!”安梣对着伙计就是一顿骂,就算是吃了霸王餐也不能承认,正所谓做好事不留名,凭什么做坏事就要!她偏不! 眼瞅着那帮伙计就要靠近,强行抓着眼前的人向下一跳。可谁知今儿可真是坏运气上头,这一跳竟能也卡到房梁,一个侧身向下倒去。 安梣自认倒霉,不忍的闭起双眼,准备承受着第二次疼痛的撞击,可许久之后没有一丝疼痛。她悄咪咪的睁开眼,还没明事情,就听闻那酒楼伙计一声大吼。 “他俩是一伙的!快抓住他们!” 安梣一脸懵逼,啥玩意儿,她何时和这个挡路狗是一伙的了?不过,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将计就计了! “哥们!你看,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不咱先甩了他们再来商议?” 林蹊脸色一沉,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偏偏竟还是个。。。 李安梣见他沉默,呲牙一笑:“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抓起他的手臂就跑,谁知竟被一下甩开。 安梣瞪大眼珠:“你干嘛呀!” “不必如此牵牵扯扯。” 李安梣呆愣片刻,然后眼瞧着身后追上的伙计,不管他话,强行抓住他的手臂狂奔起来。 林蹊面容崩碎,一脸不可思议看着眼前小脑勺,将黑发束起的青色发带在风中飘荡。 第二章 赖账 一高一矮飞速的横穿街道,身后是一帮壮实的伙计,惊动了吆喝的商贩。李安梣眼珠轱辘一转,侧身钻进一狭窄巷子。大力一扯,谁知那人一个踉跄。 “快过来啊!”安梣侧着身子挤进巷子,朝着林蹊招手。 林蹊脸色一沉,为什么他会沦落至此,明明不干他事。看着向自己招手的假小子和正巧能容纳两人的巷子,内心挣扎。 “大哥!你在干嘛呀!你再不过来咱俩可都要被发现了!”安梣看着发愣杵在原地的木头干着急。 眼看着那帮伙计就要追上来了,林蹊眉头紧皱跻身而入,刚靠近就被安梣拉了过去,身后的伙计随即掠过。 安梣望着在面前溜过的伙计松了口气,谁知就在放松之际竟有一个落在了后头。林蹊有些不安分的想离开,被安梣一个猛按,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女娃,刚要张口被安梣一个眼疾手快的捂住嘴巴,呼吸之间全是女子独有的气息。 李安梣望着慢慢悠悠离去那偷懒的伙计,再次确认没了,松了口气。原本按在林蹊肩上的爪子淡定地拍了拍。 “好了!”哪知安梣望着面前的木头却是满脸匪夷所思的绯红,伸出爪子戳了戳,“大哥?” 这一戳倒是把林蹊戳裂了,猛地扯过面前的爪子,毫无怜惜的甩开。 “你干嘛呀!这么凶!”委屈巴巴的揉了揉爪子,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好听点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怎么还是如此不讲情义。 林蹊气急败坏:“姑娘家家,不知廉耻!” 安梣身子一颤,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她伪装的就那么烂?眼珠轱辘轱辘,灵光一闪,净是坏水。 假装矫揉做作,捏着嗓子道:“既然公子都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子,你看你拉拉扯扯,我的名声都被你坏了!既然这样你的那些银俩就当做赔偿了。” 林蹊真是被眼前小人儿的无耻可气笑了,真真是从未见过她这般厚颜之人,要不是自己确实她的女儿身还真是难以接受。 气极反笑,无奈摇头:“请姑娘将现将佩囊归还,赔偿自当不会亏待。” 安梣嘻嘻一笑,当她傻呢!钱都给他了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继续一番苦情戏:“大哥,小女子也是迫不得已啊!你看看我一个姑娘家家就这么身无分文还怎么过活呀!你就当回活菩萨吧!就当做施舍,求您了!” 林蹊看着面前的小人,容颜姣好,锦袍整洁,满脸真诚,唯有看不破的满嘴谎言。 都说的这般可怜兮兮,按常理正常男子早该松口,更何况像林蹊这般锦袍精致,完全不像缺钱的样子啊!那到底为何区区几俩银子而迟迟不肯松口?那不成是个外强中干的伪装富人?这般思索着,她神色之中不由的多了几分鄙夷。 就在僵持不下的处境之下,突来一人。 “公子,该回了。” 安梣挑眉,看着迎来的人儿对着那挡路狗毕恭毕敬,看来是个货真价实的富公子啊!就在她还在失神感叹之际,只觉腰间一阵凉飕飕,一愣,下一瞬之间那刺绣精致的佩囊在那人之手。爪子慢半拍的在腰间不甘心的摸摸,果真空空如也。 “失礼了,姑娘好运。”他微微倾身双手抱拳致礼。 好运?钱没了,她怎么好的起来。眼见着那移动的钱,她怎么可能放弃! 林蹊一路疾行,察觉身后那人的不死之心,叹息摇头并不作理会。谁知刚一上车,他就感觉车辕上一沉。 “这位公子,您不能坐着上面。” 挪了挪屁股坐的可牢实了,安梣一脸无辜:“为什么不可以?” “这。。”被问的不知所言。 林蹊实属无奈,伸手捞开车帘,“姑娘何必如此纠缠?“ 安梣笑的唇红齿白:“负责呀!你说咱好歹抱都抱了,总要……” “姑娘在下是情急之下才不得已才……”林蹊连忙打断她的口无遮拦。 安梣嘟嘴,傲娇抬头:“诶呦,反正抱了就是抱了,你还想赖账?” 微微一顿,林蹊回想了方才情景,当真是后悔莫及,脸色更差。 “那只是巧合,”林蹊僵硬地说辞道,“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安梣很满意的欣赏着他的反应,继续执着追答:“这怎么能行呢!我就放在心上了!”说完便紧紧地抱着车辕,大有誓死不放的撒泼无赖样。 论耍无奈,她李安梣敢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要知道这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那种儒家公子气息,刻板守旧死理无趣,最怕的无非撒泼耍赖。 林蹊没应付过如此无赖之人,紧皱着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敬一倒也是惊讶,原以为是一位撒泼的小赖谁知竟是一位姑娘,并且还和主子在短短时间内有了这么多牵扯。现如今见俩人僵持不下,出来解围。 “这位姑娘,天色已晚,您不要回家吗?” 安梣嗤之以鼻,回家?她这才脱离就让她回去,她还没玩够呢!而且现在回去,肯定会被那老头子狠狠教训一番,她才不呢! 眼泪汪汪,好不可怜:“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我被赶出来了,身上并无分文。结果还被占了便宜,谁知你家主子却还不认账,我属实委屈啊!” 好一副痴情不悔又命运多舛,将敬一这等没见过她之前撒泼样的单纯人儿感动的七荤八素,此刻看着自己主子竟有一些怪责之意。 林蹊黑着脸摇头,有些咬牙切齿:“我何曾……” 安梣连忙捏着袖口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泪水,好不深情:“对,你不曾,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敬一此刻更加的可怜她了,神色之中的责怪之意更加明显可见。 林蹊知晓这人有多能说,再说下去定又不知能编造出什么荒谬之事来。 有些气急败坏放下车帘,吩咐道:“敬一,不必理会她!” 安梣恢复原状,早这样不就得了,害的她非要演一出苦情戏。一旁的敬一刚想着安慰,谁知这姑娘变脸速度快的他措不及防。 “走呀!怎么看着我呀?”安梣笑嘻嘻的没心没肺。 敬一咽下口水,真是个开朗的人儿啊……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敬一听闻一愣,随机回答:“这是回林家的马车。” 林家?安梣一怔,追问道:“方才情况紧急,我还没来得及问候你家公子大名,请问你家公子叫什么呀?” 第三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敬一专心驾车,晃过神来正要回答之际,便已经被他人抢先一步。 “林蹊!总算等到你了!”那人华服玉冠,好一副风流公子模样,不知为何安梣瞧他的第一眼竟觉得有丝说不上的熟稔。 林蹊?安梣一愣,这般说来倒是走‘好运’了?细想一下倒是自己忽略了太多细节,他身上本就是江南难产的锦缎,若是寻常的大户人家也未必有的。这样细想下来,此刻的李安梣不得不承认她怂了,但是一瞬而后,这可是当朝宰相这不就说明有很多很多钱?于是,此刻眼眸中充满着对金钱渴望的闪烁光芒。 林蹊掀开帘就见着李安梣赤裸裸的看着挚友任璟言,面无表情的推开挡在面前的安梣,让毫无防备的她摔得七荤八素。 安梣狼狈爬起来,恨恨地瞪着林蹊:“原来当朝右相不仅是个占姑娘家便宜的登徒子还是个粗鲁之人!” 林蹊望着她,一双眼里无波无澜直接略过她。 一旁看戏的任璟言倒是稀奇,别人不晓得这位右相大人的脾性,他还能不知晓。无情无欲好似个冷血动物,刻板守旧少言少语,今儿竟带着个小丫头,怎能不稀奇! “这位活宝你从哪儿淘来的?”戏谑的上下打量着有些狼狈的小人。 林蹊眉宇蹙拢,冷声道:“一个无赖。” 安梣自然不会承认:“真是委屈,您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明就是……”语气中带着伤心,悔恨,不甘,无辜。七分深情三分恼恨,好一副痴情女子。 任璟言十分感叹,怎么要不是说他也是个老狐狸,可能也就相信了她的一番情深似海的话语了。 林蹊脸由青转白,再由紫转黑,满嘴谎言不打草稿,荒谬至极!不再与她争辩,正所谓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更何况这女子要比寻常人家的更为刁蛮。 眼瞧着林蹊就要进入府邸了,安梣那叫一个迅速,毫无形象可言的抱住那人的腰。 林蹊一怔,脸黑了个彻底,身上散发着寒气:“撒手!” 李安梣感觉背脊一凉,但为了生(银)存(子)拼死拼活也不得放开,大声哭诉道:“大人啊!您不能这样啊!我的清白没了,您怎能无动于衷啊!难道你就这么看着我饿死街头吗?” 额头的青筋爆了爆,低声吩咐:“敬一,给她在府中安排一件差事。” 差事?什么鬼!她不要干活,她要银子!银子!没来及再去耍赖就被林蹊扯了下来甩了出去,被一旁的任璟言扶住。 “哦哟哟,可真是个混蛋!一点也不晓得怜香惜玉!”忙摇头恶狠狠的吐槽。 任璟言听闻不由轻笑出声,安梣亦是狠狠地望向他。他抽出腰间的玉扇,‘刷’得展开摇了摇,别过身一副事不关己,随林蹊离去。看来这相爷府可以热闹一阵子了。 “那个,姑娘这边请。”敬一上前。 李安梣自当不会去为难一个小小的随从,毕竟罪恶的源头是他的主子,她还是一个非常明事理的人的。但是,让她李安梣干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捂着肚子,面部狰狞:“那个,我肚子有点疼,你们这儿,那个……” 敬一立即会意点头,指向一个方向,李安梣飞速朝着那方向奔去。 任璟言看着脸色依旧很差的林蹊打趣:“怎么惹来的活菩萨?” 林蹊眼神一沉,冷声道:“倘若是为了看本相的笑话,左拐出门。” 眼瞧着大有驱赶之意,连忙解释:“哪能啊!当然是正事!” 林蹊冷眼相待不语,确实被李安梣刚刚气得不轻。 “你的那块残玉拿出来给我瞧瞧,你看与这图纸上的可否相似?”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图纸来。 林蹊接过,盯着上方图案,思索片刻,掏出佩囊。确实按道理林蹊自当不会为了几俩银子去和一个无耻小赖纠缠,银俩自当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佩囊中的另一物。 他从佩囊中取出一小块残玉,摊在手心,与图纸对比。 任璟言探头瞧探着,猛地皱眉:“林蹊这不是你的那块!” 林蹊也察觉出来了,面色一沉。 “你的一般都把残玉放哪儿?” “佩囊。”顿然醒悟,“在刚刚佩囊被那小赖夺走一段时间,果真无耻小儿!” 任璟言叹息,拍了拍林蹊,安慰他:“你再找找,说不定还在呢!” 林蹊拿过佩囊,将之倾倒,银俩随之而出最后竟是那残玉,他一愣。 任璟言也呆了,望着檀木桌上熟悉的残玉和林蹊手上的那块,灵光一闪忙言道:“林蹊,你手中那块让我瞧瞧。” 接过玉石,拿出一把精致的火齐(放大镜),仔细端详。 随后有些惊喜的唤道:“快!你将你的那块也递给我!” 林蹊望着两块残玉在任璟言手中合并,竟成为了一块完整的玉石!略微吃惊与任璟言相视。 “林蹊啊!你这捡回来的倒真是个宝!” 林蹊不理会他的戏言,吩咐下属:“子成,让敬一将那小赖带来!” 谁料,子成刚接命令还未迈开半步,门便被推开,敬一踏门而入略显慌乱。 “主子,刚刚那位姑娘她说她肚子疼,然后她……她就消失了!” 林蹊听闻,眸光扭转,冷哼一声。另一旁的任璟言咋舌不语,只是摇摇扇。 消失?林蹊看着两块玉石,思索片刻。 “敬一。” “在!” “院子的围墙有所漏洞,你吩咐下去修高些。” 敬一听后,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突然要修围墙呢?却还是接令随子成一起退下。 任璟言听闻,眼眸中净显笑意,果真是林蹊,当真是一点没变。 林蹊淡定地喝着微微凉意的茶水,真当他这相爷府来去自如。 话说,那位消失的人儿此刻守正在一个包子摊处,哈喇子都快流下,幸亏那包子摊的小贩眼尖将其轰走。 “哎!虎落平阳啊!”仰天长叹,可不要是放在平时怎么会多看这包子一眼,可如今…… “咕咕~”她的肚子好饿!便开始腹诽林蹊那小气之人。 “给点钱会死人啊!更何况你还是个相爷诶!那岂不是更有钱,施舍一点怎么了!啧!小气鬼!” 李安梣望了望远处方向的山谷,难不成这就回去了吗…… 一个转身,眼眸扭转,那是……当铺!虽说那老头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拿出那坠儿,可眼下不正是万不得已?人以食为天,都快要饿死了,那就先拿出来当了等有钱了再来赎呗! 于是,经过了一小段时间的思想斗争,李安梣最后做出决定,当了那块残玉。 “坠儿,不是我不珍惜你,你要知道我现在可是危难当即,放心我一定会赎你回来的!”说着,笑嘻嘻的摸向腰间,嗯?怎么空的。。。 “我的坠儿呢?!坠坠呢?!” 猛地一顿,几个片段在脑海中划过…… “坠儿是我的宝贝,银子也是我的宝贝,宝贝自当是要和宝贝放在一起的!装好装好!”话语刚落,将佩囊别在了腰间还拍了拍。 回忆起此片段,安梣崩了。 “啊!我的坠儿啊!” 第四章 翻墙 相府后院云轩阁处的书房内三人,一位白发须须的老者和两位身姿秀拔者。 老者气定神宁,端着茶杯望着杯中绿叶许久,终是一声长叹,放下茶盏,“当今圣上尚且年幼,况且圣上由太后从小教化,圣上虽近些年已经熟悉朝堂政事,可终究还是不能一人完全掌权。现如今招纳皇夫,未免操之过急。” 灯影昏黄,林蹊清雅的眉目犹如墨画,长睫如羽,嗓音清淡:“这是太后提议,只怕做不得抉择。” 老者蹙眉,不可否认,当场陷入一片沉静却被一声猫叫声打破。 “诶呀!不好意思,这牲畜不为人控。太傅就多多体谅量一下吧!”任璟言毫不在意的嬉笑着,轻抚着怀中的猫咪。 老者眉宇更为紧蹙,低声斥责:“任小公子,你尚且作为翰林院大学士,却没有一点作为。赐予你职位,怎能一天到晚无所事事!” 任璟言嘻嘻一笑倒也不恼,宫中谁人不知这大学士不过一个挂名,名副其实的闲职。 此刻,相府外的小人儿有些诧异的望着貌似‘长个子儿’的围墙,伸出爪子拍了拍结实的墙面。 “奇了怪了,我记得早些时日的时候还没这么高的啊!咋这晚上高出了这么多!”她小声嘀咕着。 李安梣不可思议的看着高出了些许的围墙,抓耳捞腮,这么高的墙怎么爬?四处张望着,目光锁定一颗巨大的榕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是它了! 老者本就有些烦躁,偏偏遇上了油盐不进的任璟言,狠狠的痛斥了一番。林蹊倒也拦不住,脾气极好的劝阻了几句,又违心的说了几句好话。本就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却没能得到回复,只能一拖再拖,安抚了满腹牢骚的太傅,他亲自起身,送太傅出相府。 榕树之上,安梣有些吃力的扒拉着围墙,暗暗抱怨着,她算是想明白了,这林蹊明摆着故意的!围墙刚上的工还没干透,明摆着就是等着为难她嘛!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她往下一看,扒拉着围墙的爪子更牢实了。这么高,跌下去会出事故的吧! 咽下口水,准备顺着榕树枝干前行,刚伸出爪子发现一道强烈的光线。安梣扭头只见是上午那拿扇之人,此刻正抱着一团白乎乎的玩意儿,神色间净是不怀好意。 她狠狠地瞪回去,眼神交流:你别出声!要不然有你好看! 可偏偏这是任璟言,你让他做什么他偏不。于是一脸无辜,手中不知哪儿来的小石子,指尖发力便射了出去,目标方向正是李安梣。 李安梣心中打骂一声卧槽,连忙一个侧身险险躲过,猛地瞪大眼睛朝着任璟言。望着他满脸狡猾无赖的样子,安梣一下醒悟为啥见他第一眼觉得那么熟稔,那是‘同道之人’的感触啊!这满脸的老狐狸模样可不像极了装无辜的她!只可惜虽为‘同道’但志不同不相为谋,那么便是敌人! 任璟言望着躲过石子的李安梣倒有些诧异,随后又是诡异一笑。 安梣看着笑的一脸猥琐的他,顿感不好,这才发觉刚刚一侧身虽是躲过了攻击,却也离开了墙头!整个人重心一片,直接翻了过去。 完蛋了! 与此同时,正在与林蹊道别的太傅被惊得一颤,回首相望那副景象,眼如铜铃。 林蹊自当一早就发现扒拉在墙头的小人,只是当前情况自当不会理会,谁料却被任璟言作乱,眼下一片头疼,思索着该如何解释此情此景。 话说不幸中的万幸,虽是掉了墙头,但是却也是翻过了墙头,并且十分庆幸的挂在了榕树的枝头。安梣望着面前熟悉的林蹊和一位吹胡子瞪眼的白发老头,知道这回可是糗大了。 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的望着林蹊,眼神示意:右相大人啊!我不是故意的,救救我吧! 老者大惊,指着枝头挂着的李安梣,对着林蹊:“右相,这是……” 林蹊拳头握拳放在嘴边,假装咳嗽,冷眼横向任璟言。任璟言摸了摸鼻子,赶忙上前解释。 跑到榕树下,指着李安梣骂道:“你个臭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安梣一脸懵逼,眼神迷茫的望着任璟言,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意思? 任璟言轻微的晃了晃头,撅了噘嘴示意,安梣瞬间明白微微点头:了解!了解! “大哥!我不是故意的,这不大娘她又来教训我了。我这……这也是没办法的嘛!大哥,你就帮帮我吧!要不然我肯定会被大娘打死的!” 林蹊看着两人深情表演好似亲兄弟一般,满脸黑线,真是一类人,撒起谎来毫不心虚。 太傅闻言倒是恍然大悟,原来是任家的小公子顽皮被主母教训的不敢回家,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哥什么德性,小弟也什么德性!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倒也不掺和,拂袖离去。 李安梣望着离去的白发老头,长泄一口气,随即对着任璟言破口大骂:“你个老狐狸!明明大可不必如此,还偏引我下墙,真不愧和右相一伙的!果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蹊听闻皱眉,怎么还牵扯上他了,冷言道:“一个姑娘家家,半夜偷溜进别人府邸到底有何居心!真是不知羞耻!” 李安梣不可否认,一时语塞,而后想起正事,咬牙切齿,“相爷才是不知羞耻之人吧!占了便宜还拿人东西,当真无耻至极!” “真是可笑,本相不过是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物件,怎么到姑娘嘴里竟成了窃贼。”林蹊讽刺道。 “嘿!那你把我的玉坠还给我啊!” 李安梣貌似忘记了自己还在树上,直接对着树下的林蹊伸出爪子索要东西。 林蹊望着挂在枝头的李安梣不予理会,直接踏步离去,至于她的玉坠自当是不会归还。安梣看着他要走,连忙一个挣扎,只听见榕树枝头‘咔嚓’一声,随后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任璟言眼瞧着李安梣从枝头落下,那叫一个实在,都将浮尘飘起,摇头咂舌离去。 徒留原地的安梣,执着的爪子保持原状伸出的姿势,一颤一颤。 “把……把我的坠儿……还给……我啊!” 第五章 绝色 ‘咔嚓!咔嚓!’随之落下一片绿叶枝条,安梣气愤的拿着修枝剪凌乱无章的修剪着面前的盆栽。直叫一旁的子成心疼,奈何主子还吩咐不得对她无理,只能咬牙看着面前女子随意糟蹋了他的心血。 敬一看着子成快要心痛至死的模样,忙上前劝说:“姑娘,植物虽无声但好歹也是一条生命,您也不能就这般糟蹋啊!” 李安梣正在气头上,哪里理睬敬一的话,扭过身子直接向着另一株冲去。 子成眼瞧着她又要糟蹋急忙冲上前去,抱住盆栽苦苦哀求:“姑娘,您就放过这些盆栽吧!求您了!” “我放过它们,那你倒是让你们主子把我的玉坠还给我啊!”安梣气的一把将修枝剪扔下,为什么如此气愤,因为她已经被n次发现并且差点被扔出相爷府,而那满口仁义道德的右相大人偏生耍无赖说并未拿她的玉坠。 “姑娘,主子都说了并未拿您的玉坠,您为何迟迟不信呢!” 李安梣一个大大的白眼送过去,她自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望着将盆栽抱得严实的子成,只好作罢。眸光一闪望着墙角一闪而过的一抹月白,一抹笑意在眼底,做戏当然要做全套咯!话说她冒着被扔出相爷府的危险怎么可能没有收获呢,她可不是做无用功的人。 月黑风高夜,正是偷玉时!相爷府内,安梣一身黑衣,蹑手蹑脚地往内院走去。她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亮着微光的房间看去,然后偷偷摸摸的向前走去。 她猫着腰,一路溜到寝房窗户外,在窗纱上捅了个窟窿,眼睛贴上去。只见灯火烛影之下,那人轻解罗裳,露出一片皙白。安梣内心蹦腾了,没想到这右相大人竟如此的‘表里如一’,看看那手臂,那锁骨,那腹肌……咳咳,跑偏了,跑偏了。 她有些不舍得离开窗纱,她说怎么这个时辰的守卫都散了,罢了罢了,正事要紧!安梣慢慢的撑开一扇窗,一个翻身,匍匐在地。黝黑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望着那身线欣长,曲线清隽的男子沉入木桶之中。 这才慢慢的挪动身子,爪子悄悄的在散落的衣袍中摸索到那熟悉的佩囊,安梣面色一喜,正要收手。眸色扭转间,突然闪过几抹黑影,随后是一阵烟雾飘入。安梣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仇家可真多,啧啧,她感叹道果真招人恨。不过干她何事,将佩囊塞到衣袍中,趴到窗口时,安梣回望这木桶中的那人,奇怪…… 林蹊刚入木桶,脑海突然一片空白,一阵疼痛,呼吸加速,手捂住胸口的心脏,猛地一阵悸动。视线渐渐模糊,貌似有烟,好像有人在喊他……那人好生熟悉,是她啊…… “我去!什么鬼!不至于吧!不是说你文武双全的吗?怎么一点点迷烟就倒了?”折回来的安梣,看着早已在木桶中昏迷的林蹊一顿吐槽。 话说敬一和那个守花奴呢?不会吧。。这是惹了谁,这般想制止他于死地,安梣心中暗想。看来现如今相爷府的守卫都被控制住了,她看着昏黄灯光下面色姣好的人儿,眼眸深处一抹光闪过。 屋檐上站着两人,死死的盯着那闪着微光的寝房,突然灯火惶然,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快下去看看!” “是!” 一个黑衣人跳下,稳稳落下,向那房屋探去,而后面前闪过一片月白。 “不好!快追!”屋上那人大喊,随即也一闪而过。 灯火阑珊,热闹一片,若是平日安梣定会好好游玩一番,然而偏偏今日被美色迷了眼,真是后悔莫及。侧身扭头向往而去,身后的两人紧追不舍,望向前方繁盛之处似在举办着什么活动,不管了就它了!一个纵身而跃,身影消失在人影绰绰中。 “怎么停下来了?” “是醉红楼。”停下之人轻吐。 “那还追吗?”另外一人一愣,随即问道。 思索片刻,“追!” 人流一片,安梣疾步向前,将不合身的衣袍解开,而后准备将其扔至一处。长叹一声,望向身后,谁料那二人竟还在穷追不舍,抓着手中面料极好的锦衣,犹豫片刻又且披上。 “看!在那儿!”另一人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望去,月白色的锦衣在人群中若影若现。 “动静小点,追!” 安梣进了醉红楼内部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如此繁荣,原来是妓院啊!逃过一帮搔首弄姿的姑娘,挑头望着那两抹黑影,摇头叹气:“大人呐,你到底是招惹了哪方神仙啊……” “公子,来呀~”一个不留神,被一位姑娘大力拉去。 安梣心中卧槽,这女人力气好大!忙挣脱开,一个惯性被甩开,撞开了一扇门,滚了进去。 安梣此刻只想泪流,为什么她总要亲吻大地?龇牙咧嘴的撑起身子,眼前突现一只绣工精致的红花绣鞋。安梣脑子里第一反应,这姑娘脚有点大啊……哪晓得,还没反应背上一沉,直接与那绣鞋来了个亲密接吻。 背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安梣感觉再这么下去脊骨都得被踩碎,忙着求饶:“姑娘,姑娘!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哼~”一声轻柔妩媚,只不过这姑娘嗓音有点粗啊…… “姑娘,真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就放了我吧!”背上的压力这才慢慢撤去,安梣只觉的死里逃生,额上全是汗珠,瘫在了地上。 视线中一件红衣拖地慢慢远去,安梣有些吃力的撑起身子半坐着,隔纱被窗外的风吹起,隐约望见那人胸前一片雪白,只是过于平坦。看来这姑娘不仅脚大,声音粗,胸还小啊,这力道也不小…… 那人一身红衣,墨发散落,在床榻上缓缓坐下。隔纱飘动,那人抬头,与安梣对上。 “好美……”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人精致夺目的俊颜,一双形状妩媚婉转的眼睛,有若抹上秋水,有一种说不出的致命诱惑。麻麻这里有妖精!真他喵的绝色啊! 第六章 帮你暖暖可好 安梣看着那人失了神,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突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一个翻身站起。 “主子!”前来之人单膝下跪,双手抱拳放置额前。 “如何?”声音从床榻上飘来。 “那二人说是寻人。” 安梣耳朵竖起,二人?不会就是原本要追杀林蹊的那两个人吧?悄咪咪的望向隔纱那处妖艳的人儿,只见他红唇微微一弯,勾起一定弧度。 “呵~,寻人寻到这里来,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安梣咽下一口口水,这人说话怎么这般阴柔,听的她汗毛都竖起来了,直打寒颤。话说,这不就一妓院,怎么搞的好像地下黑社会场所一般。 微风轻起,隔纱翻动吹散了那人的青丝,“眼睛不大好用,那就挖了吧!下去吧。”好似不关他事一般,轻吐而出这骇人的话语。 安梣听闻后仿若遭雷击电打一般,整个人耷拉着,面如菜色。这根本不是妓院啊!这就是黑社会呀!她李安梣不会今天就要命丧在此吧?她还没有尝遍这人间美食,闻过花香,调戏美男呢!为何老天要如此对待她! “怎么,”安梣惊得一跳,还未等那人说完下半句,砰一声直接跪下。话说她的尊严呢?尊严?安梣嗤之以鼻,一切的前提是小命要紧!命都没了,还和她谈尊严,弹个棉花哦!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叨扰您的,我……我这就走人!”那叫一个凄惨、真诚且悔恨。话语刚落,就准备连滚带爬的出去,保命要紧。 谁料那人笑出了声,可是欢快。安梣委屈巴巴的咬着唇瓣,眨巴眨巴着大眼珠子。小姐姐,笑开心了能放她走了吗?她不想被挖眼珠子,她还想看美男呢! “你不是来寻东西?” 安梣猛地摇头,她寻什么东西,准确的说她是被寻的那个东西,不对!她不是东西!这样不对啊……不过,想不到这美人儿待她倒是温和些。 只不过这个想法仅仅维持了三秒钟,因为美人儿又若无其事淡淡的絮语道:“确定不再仔细看看,若是再折过来说是寻东西,只怕你这眼睛也是没什么大用处。” 果然美人蛇蝎,安梣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逃离此危险人物,美人儿虽好,但是要命的玩意儿还是远离的好! 席慕栖望着屁颠屁颠逃离的小女子,浅浅地笑出了声,倒是增添不少乐趣。 “呵,有趣。”只是,眸光潋滟扫向桌角边的佩囊。 小丫头,可别怪他没有提醒。 逃离了醉红楼,安梣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拍打着自己胸膛,轻轻抚摸顺气。可这摸着摸着就不对劲了…… “怎么这么平?呸呸呸!”话说出口,立即觉着不对劲,她才不平呢!只是,不对啊!回想着那美人儿的话,再仔细回想着自己在地上滚动。 “靠!佩囊啊!”安梣此刻只想泪流三千尺,沧桑啊!为何总是这般的为难她!回望身后繁荣的醉红楼,只觉着是地狱一般,再细想着那美人儿…… 安梣蹲在醉红楼边角处,嘴中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盯着醉红楼招牌前,妖娆的女子热情招呼着进出的客人,灵光一闪。这是妓院啊!妓院里面什么最多?女人啊!那么多女子混在一起谁能认得出来!想到此处,安梣简直要佩服死自己了。 “我真是个聪明的小人儿啊!”傲娇的小表情尽显,就差为自己鼓掌了。 阁楼之上,青丝在风中微微浮动,角落那小人儿的行踪尽在眼底,红唇微微张开吐出一口浊气。 身后出现一位黑衣男子,“主子,要……” “不必。”这么有趣的人儿自当要留着,他可很是期待,幽暗的黑瞳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安梣再次踏入醉红楼,真心的感叹:“果真是有钱人真会玩!”瞧瞧那楼台,还有那些个姑娘,那腰肢可真是纤细呀!诶妈!那细胳膊细腿,还有胸前的波涛,别说那些男人就她一小女子都把持不住。 逛游了半天,忽然醒悟,她不是游玩的啊!爪子敲了敲小脑瓜子,打探四周,这目光刚扫过去,突然一片漆黑。耳畔一片哗然,什么鬼,她瞎了?! “开始了!开始了!” “快下楼!” “走走走!” 是人流挪动的声音,安梣一脸懵,不晓得哪儿来的一堆人将她带动,她自当不依,忙从人流中挣脱。只是当前一片昏暗,寸步难行,安梣觉着不少人从她身旁擦过,直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咸猪爪。 “我去!敢动老娘!”她抓着那咸猪爪就要掰,果不其然那人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 哪知那人竟还臭不要脸地反击,一个踹步正中安梣的小肚子。安梣狠狠地撞在了栏杆上,而后不知从哪儿来的人流一个推搡,安梣一个翻身过去。 “啊!”安梣一声惊呼,响彻了醉红楼。 此刻大堂明亮,安梣被突如其来的光刺的睁不开眼,模糊中一片红色,自己貌似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接着众人哗然。 “诶呦!我的老腰哦!” 众人看着被红色绸缎盖住的不明物体发出一声哀嚎,慢慢浮动,而后望向一旁那红衣绝色美人儿,瞬间为那人哀悼。 安梣摸索着自己的腰,视线清晰了些,便瞧见一只纤细玉白的手,好生漂亮……顺着那手腕处的红纱绸缎的袖口往前看去,瞧见那人熟悉精致的面庞,瞬间提神醒脑瞪大了黑眼珠子,猛地抽气。 随后只瞧着那好看的玉手抚上她的眼角,一片凉意。这……这是要挖她的眼珠子?!这怎么能行!小爪子一把抓住那玉手,众人皆是倒吸一口气。 席慕栖一愣,手中传来异样的暖意,竟有些奇怪的情感涌上心头。 安梣盯着他平坦坦的胸膛醒悟,她就说哪方的姑娘脚大、声音粗、力气还贼大,这分明就是个男人啊!回忆起方才自己一口一个姑娘,更想两耳刮子抽死自己,不!他应该更想neng死她! 安梣准备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都是要死,那还不如生前占点美人儿的便宜,也算是‘死有应得’了。这般想想,她竟有些安慰,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手好冷,我帮你暖暖可好!”满脸真诚,说着两只爪子抚上那只玉手不断摩擦。 席慕栖望着满脸狼狈,发丝凌乱的小人笑的一脸灿烂,烛光下眼睛是那样的明亮,没有试探策谋的眼眸清澈见底。他想过千万种可能,万万没想到这小人会不怕死的握住他的手说‘帮你暖暖可好’。千万思绪涌上心头,不由笑了,这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不参杂念,笑得倾城倾国,笑得姿容绝代。 安梣呆了,原本想着死前不留遗憾的调戏美人儿,不料美人儿展开笑颜…… 那潋滟的黑眸望着自己好像望穿秋水一般,他红唇微动:“好啊……” 第七章 小天使 安梣眨巴着眼,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麻麻,有美人儿调戏我!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美人儿将她领到阁楼处,好心的将佩囊交还于她,并且还很温柔轻声细语的告诉了他的名字。 直至被送出醉红楼那一刻,安梣都处于一个懵逼状态,身后的楼宇传来一阵欢呼她猛地惊醒。看着爪子上的佩囊,再望了望身后,僵硬的转动着脑瓜子。 “这……就完了?”不挖她眼珠子了?这么好心? 话说那美人儿说他叫啥来着,方才脑子混乱一片,又被美色迷得神魂颠倒,只瞧见那美人儿的红唇一张一合,啥也没听清。脑海回荡轻柔的声音,却怎么也没记不起来,干脆抛之脑后。 “让我看看我的小宝贝,”安梣打开佩囊捣鼓着,“银子……银子……”奇怪,她的坠儿呢? “我去!不是吧!”全部翻完后,安梣崩了。委屈的撅着嘴巴,她怎么这么天真竟然认为林蹊还会将东西放在佩囊里。 “天真啊!我太天真了!”仰头怒吼,泪流满面。 相府中乱成一片,云轩阁处往日的风流公子此刻皱紧了眉头。 “敬一,他们是何时潜入府内的?” “应当是子时,主子平日那时喜清净不愿有很多暗卫守着,想必那人已是等候许久才下手。” 任璟言眉宇间拢起,“还记得是何来人?” 敬一叹息,无奈摇头:“那人做足了准备,用足了药物将我与子成拖住。待我们发觉不对的时候就已经……” “可林蹊在那种情况之下根本手无缚鸡之力,他又怎么会死里逃生!”若是旁人定不知晓林蹊的情况,他还不了解…… “对了!”敬一仿若想起了什么,“那位缠着主子的姑娘也不见了!不会是……” 任璟言摇头,敬一见此不言。 “倘若那姑娘真是要林蹊性命,她大可不必如此,毕竟在此之前她有更好的时机。”或许还是她救了林蹊一命…… 敬一似非似懂的点点头,又不解问道:“可她为何要一直缠着主子?” 任璟言淡淡笑道:“那是因为你家主子真的拿了她的东西。” 敬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任璟言。他家主子怎么会拿人东西还耍无赖!他家主子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明明…… “照顾好你家主子,在此他恢复期间阻绝一切来往之人!” “是!”敬一说完退下。 任璟言叹息,展开扇子摇了摇,望向远处一片昏暗渐渐褪去,天要亮了…… 相府外,一小人儿蹲守着,双手托着漂亮的小下巴,望着那似比天高的围墙。 “哎~”她李安梣是和这相爷府过不去。 由于几次三番的造次相爷府,林蹊一气之下干脆将那榕树砍了又将那围墙修理了一番。这让她很是头疼啊!这叫她怎么潜入嘛! “丫头,干嘛唉声叹气啊!” 安梣寻声望去,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大爷拿着一个破碗,原来是个乞丐。 也没指望能有所解忧,随口说道:“大爷,您知道这相爷府除了大门还有别的地儿能进不?” 大爷倚着墙半坐着,思索片刻。 安梣见那人没了声,倒也没啥,只是想着该如何偷摸摸的进入这相爷府。 “其实呀……” “怎么说?”安梣歪头看着那大爷,那大爷慵懒的眯着眼微微抬头示意。 安梣顺着方向望去,围墙那不起眼的角落被枯枝败叶遮掩着,将信将疑的溜过去回首望了望已经打起了瞌睡的大爷。有些无语,她真是疯求了竟然相信一个乞丐大爷的话,恼怒的踢了踢那堆枯叶,这一踢踢了个空。 “嗯?”安梣惊喜般的望着露出半个的洞洞,一点一点笑出了声。再向那大爷探去,大爷忙装作睡觉的模样。果然你大爷就是你大爷! 那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安梣目测了一下那洞口,再低头看看自己,开始庆幸自己是个小女子。 好的! 有洞那就钻! 这样就能拿到玉坠! 对,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安梣摩拳擦掌,准备钻洞,然后就嘿咻嘿咻的往院子里爬去。 卧槽!卧槽!卡住了!这洞怎么这么小! 她好不容易把头伸进去,却被卡住了腰身,什么鬼!摸了摸腰上软乎乎的小肉,难不成是最近胡吃海喝的太多了?不会吧! 被卡住的安梣往前,卡住,往后……擦!早知道还不如爬墙! 不!她可以的!深吸一口气,憋住! 感觉到腰身宽松了些,挥舞着小爪子,拼命往前爬去。 “需要帮忙吗?”声音从头上方传来。 被困住的安梣一听有人帮忙,忙喊道:“要要要!” 只是刚喊完,整个人石化了。然后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小脑瓜一格一格的抬起,顺着复杂花纹的绸纱往上看,倒抽一口气。 初阳映照下,温润单纯的黑瞳流泻着一丝诧异,精致的容颜被暖阳的光芒笼罩,衬得他一身仙气,仿若谪仙一般。 安梣此刻无比心虚,沾上灰土的小爪子无处安放,深思着该如何说辞。谁料那人只是面色单纯好奇的看着她,然后蹲下身来,盯着她看。 安梣眨巴着眼珠,这是……不认识她了?不会吧! 那人望着地上的小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小脸蒙上黑乎乎的一层灰,衣服也脏兮兮的,只是那双乌黑的眼眸,那样的大,那样的亮,好似天上的星辰大海都卷入那不过尺寸大小的瞳底。他凭着本能的靠近脏兮兮的小人,迎上小人好看的眸子。 安梣呆了,将身子往后小幅度的挪动,爪子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这人变性了?头上的灰抖落下来。那人似是有些不满,携住她的小爪子,轻轻吹气将那灰吹去。 温暖湿润的气息迎面而来,夹杂着墨竹淡雅的气息,安梣整个人碎了。这家伙肯定不是林蹊,这么撩人!她的小心脏啊!扑通扑通都快要跳出来了! 那人毫不吝啬的绽开笑颜,阳光倾洒在他的面容上,要融进这淡淡暖意。 “我救你出来吧!” “好啊!好啊!” 安梣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就差流着哈喇子,这是哪儿来的神仙啊!虽然有着和林蹊一样的面庞,但这位明显就是小天使,好嘛! 第八章 单纯的骚年 “可以闭上眼睛吗?”那人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安梣怔怔,向后缩着脖子,咽下口水:“闭……闭眼睛?” 那人小幅度的点点头,单纯的眸子让安梣瞬间觉得自己思想龌龊。安梣立刻闭上眼睛,只是单纯的闭眼睛,不是?为啥要闭眼睛啊!胡思乱想的瞬间,感觉一股熟悉的墨竹幽香袭来,带着一丝初阳暖意的雪纱罩在了脸上。 嗯?!他想干啥子! 安梣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是初阳透过他的广袖照射在她的眼睛上。腰身上原本卡住死死的地方忽然松快了,压迫自己的力量也瞬间消失了。 “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逐渐远去的墨竹雅香,一阵轻轻的尘灰飞扬而起,安梣保持着伏地姿势回头一看,睁大了眼睛! 那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洞口竟然变成了可以容身的大洞!微风吹着未落地的余尘四处飞扬,安梣错愕的眨巴着眼睛,惊悚的回看着那人。熟悉精致的面容在阳光下十分柔和,乌黑的水眸净显无辜单纯。 “地上不凉吗?” “啊?”安梣本能的回应,而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爬起来,“是有点凉……啊!” 安梣刚站起来,忽然腿上一疼,整个人软了下去,忙扒拉着一旁的人。那人微微一晃,伸出手臂接住,正好将人揽入怀中。 扑面而来浓郁的竹香,安梣身子一僵,缓缓的抬头。乌发在风中轻轻扬起,轻柔纯质。笑容在初阳反射的光晕中荡漾,干净、温暖、和煦似能涤尽世间一切污浊。 安梣愣愣看着他,只觉得心头处某只小鹿渐渐苏醒,鹿角轻微的撞动。猛地推开那人,罪恶!太罪恶了!尤其望着他单纯至极的眼睛,安梣觉得自己像极了侵犯无知少年的猥琐阿姨。 那人毫不知情,歪着脑袋,满眼不解。 “咳咳……咳。”安梣用咳嗽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望着熟悉的面庞却陌生的神色,思考片刻。 “你认识林蹊吗?”她试探的问道。 那人微微摇头,“不认识……” 安梣满脸匪夷所思,倒吸一口气,无奈的一点一点头:“噢……这样啊……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那人一脸茫然和纠结,欲言又止。 安梣身子一颤,猛地捂住鼻子。太令人犯罪了!忙伸出爪子摆动,“没事儿!没事儿!你不愿意说没关系的!” 那人耷拢着耳朵,满脸歉意:“对不起……” 安梣只觉着心头暴击,捂住胸口,这哪儿来的娇羞纯情骚年! “那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安梣回神,对上骚年闪着光芒的黑眸,陷入沉思。告知也无妨,毕竟眼前这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但是…… 片刻后,安梣发现那骚年的眼眸逐渐黯淡下去,连忙摆手:“你……你别这样啊!那个……那个……” 骚年抬头,神色中的失望不减。安梣吞咽口水,大脑飞速运转着,灵光一闪,刚张口。谁料那骚年,捂住她的嘴,声音淹没在喉咙间。 一阵天旋地转后,骚年小心翼翼的用手在唇瓣间比禁声动作。安梣疑惑,倏地听到由远而近的声音,有人? “任公子,如若太傅再次登门该如何是好?” 这声音是敬一的,任公子?那个老狐狸?安梣竖起了耳朵,有料哦~ 任璟言少有的严肃,沉默许久,叹息道:“尽量拦住吧……” 随后声音渐渐远去,听不大清了。拦住?林蹊出事了?不是吧!亏她差点损失性命,冒死救他。等等!林蹊出事了,面前这位骚年又说不认识林蹊……莫不是面前这位呆萌骚年是失忆了的林蹊?! 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安梣整个人不寒而栗,那骚年的爪子还捂着她的脸,忙拍了下那爪。 骚年无辜惊呼,将原本狠下心的安梣又是一记暴击。她暗自安慰虽然都是林蹊,但是他失忆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单纯可人儿的骚年儿。而她仅仅出于对无知骚年的同情,给予一定关爱。这般想着,心情愉悦了不少。 不过她此刻前来的目的是偷……呸!拿回自己的玉坠儿,虽然面前的骚年是林蹊本人但是现在智商明显跟不上。罢辽罢辽!还是自己去找吧! 想好了措辞,正准备忽悠,哪知那骚年端着张无辜的脸蛋上前。安梣下意识的一个爪子挥过去。 “你想干嘛!” 骚年挨了一个爪印,可怜兮兮的说道:“你肩上有树叶,我只是想帮你拿掉而已。”指尖捏着一片泛黄的树叶。 安梣打哈哈,他失忆了,失忆了,暂时还不会陷害她,哎……等等! 安梣似想起什么,试探盯着面前的骚年,骚年被聚集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吗?” 安梣发觉自己的目光略微放肆,收敛了些,带了些笑意:“我们为什么要躲刚刚的人啊?” “他们是坏人!”骚年抱怨。 安梣挑眉,继续诱哄:“为什么说他们是坏人呀?” “因为他们每次都不让我出来玩,把我关在一个小屋子里。”骚年委屈巴巴的诉说。 安梣听后,有些恍然。这般看来,眼前的骚年真的不是林蹊,更不是失忆的林蹊,那他是谁!有着和林蹊分毫不差的面容,性子及其相反,智商也不在线。安梣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位无知骚年,莫不会是林蹊隐藏多年的双胞胎兄弟?唯有这个方向才说的通啊!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可为何他要关押他的兄弟?那骚年仿佛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直倾诉着苦水。 “他们从来不让我接触外人,哪怕家中的差人。每次都欺骗我,说带我出去,可是……” 骚年说地义愤填膺,这智商……估摸着林蹊想着自家兄弟这般单纯,哪能抵住仇家刺杀,索性将他藏得严严实实的。 思索至此,安梣看着骚年的目光从警惕改变成了怜惜,摸了摸正在抱怨的骚年。骚年一顿,傻愣愣的望着她…… 第九章 被迫 安梣看着骚年呆愣愣的,放在骚年头上的咸猪爪一顿,莫不是揩油美色被发现了? “你……” “嗯?!”安梣惊得炸毛,急忙抽回爪子。 不料那人一把抓住抽回的手,继续放在手感极佳的脑袋上,安梣石化。 那骚年嫣然一笑:“我喜欢!” 安梣皲裂了,啊哈~天哪!这是明晃晃的求抚摸嘛!不行,不行!她李安梣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怎么能趁人之危呢!更何况人家那是智商不在线不懂事! “咳咳!”抽回爪子,离开手感极好的墨发。 骚年疑惑,咬唇纠结,仿若思考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你……不喜欢吗?”神色间满是失望。 安梣仿佛听见心脏被突如飞射而来的羽箭击中的声音,这可不好…… 安梣安稳了情绪,神色略显复杂,无论当前这人与林蹊是否有牵连都不应当与她有关联。能出现在相爷府自当身份不凡,这水也太深了吧!难怪那老头费尽心思就是不愿她有所牵连,要是被他得知此事估计会狠狠地训话,得尽快拿到玉坠再做打算。 随即平复露出笑容:“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好啊!什么游戏?”清澈的眸子亮起。 果然智商不在线就是好哄骗,安梣眯起了眸子,满脸笑意的回望着他。 安梣眼瞧着远处的背影,不由得产生一丢丢怜惜之情。一瞬而过,朝着云轩阁的方向溜去。 不知为何,兴许是林蹊出事,府邸的守卫多了些许。她猫起腰,七绕八转地找到了林蹊的办公之处,看了看门口的守卫,安梣很是耐心地绕路,悄无声息地翻墙爬了进去。 不料这里头的暗卫更是不少,暗暗腹诽亡羊补牢,有何意义!幸好没有惊动暗卫,畏畏缩缩地找了一处窗翻了进去。倒是有一股说不清道明熟悉的气息,安梣不作他想。望着面前摆放整齐的案牍,一阵翻箱倒柜,寻物寻得忘我,竟未留神身后悄无声息来临那人。 任璟言一早料到那无赖的小女子会来临,只是没料到她竟能躲避府中那么多眼线,眸色一抹灰暗闪过。 安梣感觉到身后的压迫之感,纤细绣拔的眉蹙在一起,眼瞳扫过华衣绸纱的一角,不动神色。 “姑娘倒是好本事。” 清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安梣只好慢慢地转过身,面色一改,堆满嬉笑。 “哪能啊!不敢当,不敢当!” 任璟言神色慵懒,摇了摇玉扇,“在下记得这相爷府可是不少守卫呀!” “可不我运气好嘛!”安梣神色无辜,好似就是如此。 运气好?好一个运气…… 任璟言收起扇子,握着扇柄的手砸向另一手,声音低沉:“姑娘可知随意闯入这相爷府,可是大罪!” “我只不过是找回自己的东西而已,有何不妥呀?”安梣淡淡笑着,语气平平,眨巴眨巴眼。 二人互相对视,若是说这对视产生何物。一者秋水送波含情脉脉之意,二者磁场相似之人的互相较量,很明显他们属于后者。 电光火石之间,背后的门骤然打开,有人疾步而来。 “任公子,不好了……” 敬一急匆匆的闯入,脱口而出的话语被眼前二人对峙之景惊到。 任璟言一改气场,一个挥手安梣身边便多了不少暗卫,引着敬一到另一处,负手立于她面前。 安梣半阖着眼,神色不变,笑嘻嘻地迎着身边的暗卫调侃:“大哥,你这身子可真是结实,练武的时间不短吧!看看这手臂,啧啧!可真结实。另一只也给我瞧瞧呗……” 暗卫大哥无可奈何只能任由摆布,眼瞧着安梣那爪子伸出去,被一把羽扇狠狠地打住。 “啊!”安梣惊呼一声,狠狠地望向扇子的主人。 “你可曾见过与林蹊有着同样面孔的男子?” 安梣甩了甩手,瞥了瞥他,反问道:“怎么?” 任璟言眉宇拢起,有些不耐烦,“可曾见过?” 安梣微微一笑,大眼珠子眨眨,悠然不语。神色间明显示意:见过那有怎样?你能拿我怎么着? 任璟言面色一冷,抽出一旁暗卫腰间的长剑横在安梣面前。安梣笑容一僵,渐渐收敛,眸色阴冷的瞪着他。 “说还是不说,你现在是在相爷府,你也只有一种选择。”任璟言神色冷清,一扫平日的随性。 安梣咬牙切齿,呵呵!好一个只有一种选择! 僵硬着笑容,吸气,嘻嘻笑语:“干嘛搞得那么严肃嘛!告诉你听不就好了,拔剑相对的多危险呐!”说着,拿着手中的案牍将剑身往外推了推。剑可是锋利的很,散发着寒气,误伤了可不好。 任璟言默默的盯着李安梣许久,直至她的脸都快笑僵了,才将剑柄递还于一旁的暗卫。 安梣看着剑被收回,笑容消散,没好气地说道:“我在后院瞧见过,不过至于他后来上哪儿去了,我可就不知道啦!” “敬一,后院有人吗?” “方才就去过了,并没有。” 话音刚落,眼瞧着他又要去拔剑而起,安梣忙上前按住。 “干嘛呀!这是,不就是找人嘛!我帮你们找行了不!” 任璟言听后,散去满身的寒气,恢复之前的慵散模样。 安梣咬唇,皱眉,挑头望向窗外叹气…… 真是倒霉! 话说支开那小子不过一句戏语躲猫猫,鬼知晓他深藏何处!虽说那小子是智商不在线,但总的来说不过是情商低,不代表他不机灵啊! 任璟言盯着前方气呼呼鼓囊着腮帮子的小女子,四处溜达,先是草堆后是假山。一记白眼挑过头去,慵懒的神色里参杂着嫌弃。 安梣瞧着那小人眼中毫不遮掩的嫌弃之意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心帮忙找人,还被嫌弃!要不是…… 这相爷府果真是晦气! “你到底行不行?”任璟言有些烦躁。 安梣扭过头,职业假笑:“我不行,你也不行,要不然你来找?” 任璟言被噎到,拿着玉扇的手一顿,竟有些无力反驳。 安梣大大的白眼翻过去,怕他不成! 第十章 杀意 安梣扒拉着草堆,锤了锤腰,偷偷瞄向身旁那人,捏着玉扇逍遥自然的散步。还未收回目光,那人正好扭头对上视线。 “怎么?” 安梣别过头继续扒拉草堆,假似不经意的问道:“右相大人呢?” “出去办公了。”几乎脱口而出。 出去办公?他不才遭人暗杀,与其说办公不如说逃命更恰当些吧!不过,还真是个没良心的,自己逃命去了,却把兄弟留家看守。 任璟言警觉地观察着在乱草从中的小人,那小人突然一个转身,差点撞上。 “干嘛呀!挨这么近!”安梣条件反射后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而后发现那人直勾勾的盯着她,她咽下唾沫,双臂交叉紧紧抱住自己,“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我只帮你找人啊!” “呵!”任璟言一脸不屑,嫌弃地上下打量她,“就你这扁平的身材,小爷我还看不上!” “你!”安梣憋住,脸被气得通红,抚了抚胸膛顺气。下意识的瞥了下自己的胸膛,扁平吗……呸!她这是还没有发育好! “继续找啊!想偷懒?” “没有!” “没有你继续找啊!” “我在找啊!” 语气逐渐暴躁,你来我往的一顿吼,吼得旁边的人都傻了眼。 敬一和子成在一旁观望,默默地别开了眼,两人相对而视。 敬一:平常也不没见任公子这般啊…… 子成:毕竟这姑娘可不是常人,这也正常! 敬一表示赞同点头,也对! 如若是对待常人,这两人自当都是一个德行。按照常理来说两个极其相似的人应该是一拍即合,但是倘若这磁场的相似程度太过于符合,那么就是同性相斥了。很明显这两人就是这个道理! 安梣斜那人一眼:“找不到怎么办?” 任璟言手一顿,捏着玉扇的手一收,别在腰间。缓缓地走向一旁,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长剑,即准备拔剑出鞘。 安梣瞪大了眼,猛地倒抽气,大声喊道:“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呢!” 拔剑的速度慢了些…… “我肯定找到!” 放下剑,淡然的抽出玉扇展开,“既然如此姑娘继续,可一定要兑现自己的所言俗语。” “呵呵……呵,这是自然!”安梣笑容僵在脸上,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间蹦出。 可真是个老狐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给她等着! 安梣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那人叫啥呀?” 任璟言神色悠然,很明显并不准备回答。 安梣鼓着腮帮子,嘴唇抿成一条线,她忍! “你这什么线索都不提供,我怎么调查?” 任璟言若有所想的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好像很有道理!” 安梣:“……” 任璟言见那小人憋气快要憋到昏厥,不再为难,展了扇子说道:“林䢁。” 林䢁?安梣弯着腰板,低头闷声:“双生子?” 任璟言眼神暗了暗,想了一会之后,“是。” 安梣撑着腰板起身,揉了揉,“我怎么之前没听说过啊!” “呵,什么都让你听着了那还得了。”语气可真是比辣椒还呛人。 没好气地抓了一把草,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怀好意:“你说如果将这消息说出去会怎样?” 任璟言眼神微暗,捏着玉扇的手微微用力,溢出点点杀气。 被看得打了个哆嗦,安梣搓搓胳膊,咧嘴一笑:“说笑嘛!干嘛当真呐~” 尾音回荡在空气中戛然而止,紧张的气氛冲淡。 跟任璟言接触的这么长时间里,她倒不认为这个人会真的拔剑,只是刚刚的杀意倒是真的。谁人不知右相大人乃朝堂第一重臣,其中大部分原因是源于林家世代延传在朝堂上有着根生蒂固的地位。当然这位早年成名的右相大人也不负重望,年幼高中榜首,而后又出征塞北一战成名。然天有不测风云,林家走火幸存一人便是如今的右相林蹊。 真的是单纯的走火吗……只怕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如今又多出一个兄弟,这又是哪门子浑水,早知如此就安分的待在山头了。 眼瞧着这都晌午了,颗粒未入肚的安梣,肚子发出了抗议。这小破孩死哪儿去了,再过几个时辰,不是他有危险而是她要被饿死了! 安梣只觉着慢慢的无力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仰头对着天空大吼:“林䢁!” 任璟言嫌弃的望着抽风的女子,不曾料想假山后的草丛深处竟传来微弱的声音。 安梣小脑袋扬起,寻着声响跨步前行,拨开茂密的杂草,看见那熟悉的面容。她激动的快要流泪了,上前将那人一把抱住,觉着自己的小心脏要碎了,终于找到了! 任璟言一把扯开她,看见确实是熟悉的人松了口气,只是这人…… 安梣原本想着可以偷偷溜了,但一瞧那老狐狸脸色突变,只见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放在那人鼻下。她心下一沉,紧盯着任璟言,他满眼痛心,似悲愤似不舍…… 安梣不敢置信,上前,那人有了意识,半阖着眸子正巧对上她,他张了张嘴,语气委屈。 “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刚说完,整个人昏厥而去。 安梣慌了,心下一抽,晃了晃那人,“喂!喂!你……你别闭眼啊!我告诉你啊!我姓李名安梣,你……你别闭眼啊!喂!” 安梣手无足措的托着那人的脑勺,语气焦灼,眼睛微微泛红,扯着一旁的任璟言,“你想想办法啊!你……” 话说一半,发觉扯着的衣角微微颤抖,安梣望去。本以为那人是悲愤欲绝谁料却是笑意难掩,一旁的敬一忍不住好心告知。 “那个李姑娘,小公子只是睡着了而已……” 睡着了而已……而已……回荡在安梣地脑海里,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耍了,瞪大了眼睛对着任璟言,张着嘴欲言又止。 “不过是开个玩笑,李姑娘应当不会建议吧!”任璟言展开扇面,挡着半脸,却遮不去那显然的笑意。 “呵呵……呵。”安梣没好气地笑着,不建议他大爷! 第十一章 身份 床榻边,安梣撑着小下巴注视躺着那人,盯着盯着,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窗外那人静静观望着,眼里暗光便是一闪,捏着扇柄的手随意的摆弄着。是他多想了吗? “子成,”一旁的子成上前作揖,“你去查一下她的底细。” “任公子,主子之前已经查过了。” 任璟言手一顿,挑眉,“如何?” “李姑娘本是一对药商夫妇的独女,只可惜那对药商早早便过世了,之后便没了消息。” 任璟言沉默半晌,“嗯,我知道了,下去吧。” 这么长的时间段内都销声匿迹,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没有一点痕迹,李安梣……巧合吧! 兴许是太久没睡好觉了,这一觉睡得实沉,梦里突变鲜红一片。火焰燃烧肆意,灰烬漫天风扬杂夹着火星子,他被困其中不知被何人猛地一推。 睁开的时候,他还有些没缓过神。 “醒了?”床榻边有人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那人的眼眸黯然一刻后逐渐变的清澈,他目光转移迎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蛋,眸子中不由也盛满了笑意。 “你还在这里!” 安梣望着面前带着欣喜笑颜的骚年,些许心虚。 “对啊!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事情?”林䢁神色疑惑。 安梣只笑不语,并不准备告诉,扯开话题:“你叫林䢁,对吗?” 林䢁一愣,而后小鸡逐米般点头,“你是怎么知道?” “那个老狐……不,就那个拿个扇子到处装×的那个人告诉我的。”差一点脱口而出内心的真是想法,急忙咽了回去改口。 “扇子?你说的是璟言吗?” 安梣想起那人冷笑一声,可不就是他。任家的大公子,任家历代为将,偏生这大少爷一身反骨,不屑舞枪弄剑。传言任家大少风流翩翩,文章也是一等一的好,却不曾听闻与右相走的这般近,这些时日的亲眼所见回应了那句谣言不可信。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难搞了哦…… 安梣的盯着一处许久,发觉旁边的目光愈发灼热,“怎么了?” 林䢁懵懂地摇摇头,不语。 安梣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瞅他,坏心一起,轻声道:“叫我声姐姐!” 林䢁眨眼:“为什么要叫姐姐啊?我不能唤你名字吗?” “没有为什么!乖,叫姐姐!”安梣表现十分执着。 林䢁咬下下唇,不情不愿的说:“姐姐……” 刚踏入门的任璟言看见这一幕,嘴角抽了抽,瞧着那傻呵呵乐着的女人上前,这便宜占得乐呵。 “璟言?” 安梣转头,果真瞧见令人憎恨的老狐狸,颇有不满。 任璟言一脸严肃,摆了摆手,“不,叫我璟言哥。” 安梣顿住,憋着笑意不敢出声,果然单纯的孩子比较好玩呐~ 但是…… “不,我不叫,我又不傻。” 安梣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任璟言脸色一黑,“那你为什么可以叫她姐姐?!” “没有为什么啊!” 任璟言:“……” “没办法呀!我这该死的人格魅力啊!乖,叫姐姐!”安梣继而火上浇油。 “姐姐~”那人乖巧迎合。 “真乖!” 安梣拍打着床榻,心中暗自偷乐:漂亮! 安梣自顾自的走在大院内,望着守在暗处的暗卫,眸色一暗。疾步向东门前走去,果不其然被拦下,察觉到身后那人。 “任璟言,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璟言微微一笑,扇面上“璟光夺目”四个大字轻摇,确是有几分文豪的韵味。 安梣不屑冷笑,她看他应当是鼠目寸光! 任璟言摇着扇,很是风流,声音轻之又轻:“李姑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这秘密哪有不透风的。李姑娘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只有什么人才不能张口。” 死人! 安梣面色惨白,“你!” “当然李姑娘若是强行要走,我也不挽留你,门就在那边。”扇子一收,拱手欢送。 安梣挑头,满满的暗卫,真真是不挽留呢…… “任璟言……”安梣眯着眼,会后悔的哦…… 任璟言面色不改,展开扇,摇了摇。 安梣坦然淡笑:“既然如此,我可且就在这相爷府安顿了。” “李姑娘请便。” 安梣与那人对视,眉毛微微一挑。能留在这相府,可真是极好呢…… “任公子!”敬一前来通告,走去任璟言身边小声细语,“太傅求见。” 任璟言眉头一皱,沉默片刻,目光转向安梣,敬一顺着目光看去。 安梣被突如其来的两道目光盯得莫名其妙,“你们想干嘛!” 任璟言露出久违不见猥琐的笑容,安梣微微一颤,瞬间炸毛。 “帮个忙。” 安梣撇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白银十两。” “好!就这么定了!什么忙?” 敬一汗颜,李姑娘一如既往的善变啊…… 任璟言绽开笑颜,果然贪财之人就是好办事。 大厅内,白发须须的老者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起身。 一旁守候的子成忙上前拦住,“太傅大人,您且稍安勿躁,主子他……” 就在子成不知所言的时候,冷不丁一道惊呼声传来。 “救命啊!!” 当场的太傅还有子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只见一道浅白身影在面前闪过,随即便瞧见穿着花衣锦袍的任璟言。 安梣悔不当初,早知多要点银子,如今又要被骂又要被打,还要声情并茂的演一出兄弟情谊,真真是血亏! “大哥!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子成望着泪眼婆娑男装打扮的安梣,满脸疑惑,不过瞬间被敬一拉往一旁,不作声响。 任璟言拿着玉扇就要追上那人,眼瞧着就要展开一场大战,意料之中的被白发苍苍的太傅拦住。 “这是作甚!” 任璟言一见是太傅,收起扇子,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太傅,你有所不知,我家小弟实在欠管教,这不又闯祸了!” 太傅摆手,老气横秋道:“你当且作为翰林院大学士,怎么也似莽夫一般!年龄尚小,循循教导便是,何必如此大的动静!” 安梣躲在檀木椅后,瘪嘴咂舌,果真是个老板头儿,那老狐狸倒是个奥斯卡影帝啊!这戏算是演完了,该溜了。 猛地转身,撞上一人,跌倒在地,顺着月白紫衫的袍子向上瞧去,倒吸…… 第十二章 看破 安梣诧异的看着淡然的人,刚要出声转念一想,声音卡在喉咙里。是那张熟悉的面容没错,不过这淡漠的气息,冷冷的眸子,他是……林蹊! 那人毫无波澜的黑眸,直接忽视跌坐在地的安梣,跨步走去。 “太傅。”他拱手行礼,行云流水一般的化解了刚刚乌龙的局面。 安梣望着云淡风轻不失风雅的右相大人,眯了眯眼,是林蹊不错,只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倒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着事情,脸就有些紧绷,表情也严肃起来,好在小脸低垂着,神色看不大清。 然而,面前掉下一锭银子,她神色瞬间变成了一副贪财的模样,拿起银子也不嫌脏便咬了咬,有些生疼小脸皱作一团,又绽开笑颜。 “任公子,好手笔!” 任璟言垂眸看着她,原本墨瞳里的神色不明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嫌气,展开扇摇起,迈步离去。 林蹊安抚过太傅,目送离去,便迎来悠然跨步的任璟言,随性的摇了摇扇子,慵散的模样一如既往。 “这次如何?”任璟言随手拿起杯盏。 林蹊手中的白瓷杯在指尖轻轻晃动,好白的长指与瓷杯的颜色相得益彰,修长的手指合上杯盖,墨瞳中晦暗不明,“记得……很清楚……” 任璟言杯盏一颤,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这是为何?” 林蹊眼睫微微垂落,眸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微微摇头,“我也不知为何。” 片段在脑海中太过清楚,又分外模糊,就仿佛自己亲眼目睹了另一个自己做着所有的事情。说不清的一种牵绊,像是心尖系上绳结,他是他,他亦是他…… 任璟言抿唇叹气,“那在这之前,你有接触过……” “没有。”林蹊果断回复。 “那为何……你仔细想想确定……” 话语未完,吱嘎一声,屋内透出一道光,灌入初夏的燥热。 安梣大咧咧地推门而入,目光从任璟言身上飘过盯向林蹊,冲他笑的唇红齿白的:“右相大人~~”长长的尾音饶了九曲十八弯,惊得任璟言鸡皮疙瘩一地,林蹊眼皮跳了跳,冷眼横着她。 安梣通通无视,噘着嘴,“我在您这府邸沉闷了好些天了,所以……” “你可以走了。”林蹊寒声打断。 本在看好戏的任璟言,惊得起身,“林蹊!” “璟言,你先出去。” 安梣眉梢一挑,望着满脸愕然的任璟言气急败坏地离开。 一甩衣袍,自然地坐在林蹊对面,拿起新的茶盏,毫不客气地倒下茶水灌了两口,抹了抹嘴吧道:“我可没说我要走啊!” 林蹊眼神沉了沉,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鼻下轻嗅,一双墨瞳流光辗转,头也没抬地问:“你想干什么?” 安梣呼吸一顿,无措的眨眨眼,表示听不懂,听不懂…… “从酒楼开始你便是故意撞上,偷取我的佩囊。还有这半块残玉,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却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出手相救。若说你没有企图,未免说不过去。”林蹊抬眼静静地盯着她。 安梣被他盯得浑身发麻,看来是瞒不住了。 眼珠子转了转,眉眼弯弯,她道:“啊~这么快就被看破了噢!好吧!我实话实说,我呀~”眸光潋滟,柔情似水,“是看上大人了哦~~” 林蹊:“……” “干嘛这幅表情嘛!”看着他僵硬铁青的脸,安梣心里暗自偷乐,漂亮!面上却是委屈了,“是你逼我说的!不过,残玉这事我可不承认,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你喜欢这玉?喜欢给你便是了,嗯~” 安梣微微贴近他,吐露着气息,“其实人也可以哦~” 林蹊端着瓷杯的手微颤,额角青筋凸起。突然觉得自己有所深思的都是高估了她,没羞没躁,嘴里没半句真话,怎么问也是白搭。 深吸一口气,他撑起桌子起身,抬步就要走。然而,步子刚迈出,衣袖就被人拉住。 “相爷,怎么就走了?”身后的人扯着他的袖子揶揄道。 林蹊探出她眼中的戏谑,脸青黑一片,“不知羞耻!” 安梣咯咯笑出了声,无辜道:“羞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不过是对相爷一见倾心,心悦你,想勾搭你,想同你在一起。怎么就耻了呢!” 林蹊愕然,一时不知道出什么来,而窗外听墙角的任璟言也听傻了,这是哪儿来的怪物! “怎么?”安梣做出一脸疑惑,“是我表达的太直白了?嗯……那稍微委婉点?” 她噙着笑,眸光似水,直勾勾地盯着他,柔声道:“我想同你……共赴巫山,云雨高唐~”尾音带着甜腻腻的媚人,仿若猫爪在胸口轻轻地挠着,挠得人心里发痒。 林蹊呼吸一窒,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你!” “嗯?”安梣冲他眨眼,“不喜欢吗?” 胡言乱语,不知天高地厚,谁能喜欢的起来? 他猛地抽开被扯住的衣袖,留下一个背影,颇有逃跑之意。 安梣眨巴眨巴眼,诶呀!好像有点过分了呢~ “啧啧~”安梣咂舌,望着逃之夭夭的背影。 被看破了呢…… 的确,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早有打听右相大人每逢休沐时而会前去京城最大的酒楼。要说不是为了等候他,怎么会囊中羞涩,不过却是幸运倒也是碰见了。只可惜偏生遇上‘弹尽粮绝’的时刻,只觉着惋惜,想着不能就两手空空,拿了佩囊,哪知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一切她不可否认,自当是一早算计好的,只是她可真不晓得那块玉,玉本就从小随着原身,她可不知晓原身之前做了啥。不过,倒是一块好玉呢……要不然哪儿来的借口留在这相爷府呢…… 听墙角的任璟言自当是没听到安梣最后那两句,只见林蹊破门而出,面色泛出一抹红,如天边晚霞,直至耳尖。 任璟言与之交往的数十年中,还第一次从这张遇见何事都波澜不惊的脸,瞧见这般神色,倒是稀奇,心下更觉着屋内的小人不简单。 第十三章 生病 林蹊处理着似比天高的案牍,这段时间内不知不觉就堆积了这么多,摸了摸眉骨。脑海中倏地浮现刚刚那人嬉笑的顽固的嘴脸,脑子就更加昏涨。看着一旁悠然喝茶的任璟言,皱着眉,冷声道:“若是无事,你大可回将军府喝茶。” 任璟言拿着瓷杯的手一顿,理了理衣袖,“将军府哪有你这相府舒坦,你觉着碍眼我到别处就是了。” 林蹊黑着脸,死死的盯着他。任璟言挠挠头,知道这是找人撒气呢! “行了行了!话说那小姑娘和你说了什么,用得着这么生大的闷气。” 真是无知者无罪,林蹊看着任璟言一脸听戏的模样,回想着那人媚着眼眸,一妍一笑,脸色更差。 任璟言看着散发着寒气及怨念的林蹊,息了声,摸了摸鼻梁,“说不定人家姑娘也就是单纯的喜欢你,你也别想太多。” 林蹊冷笑,眼里带着寒光,“满嘴谎言,居心叵测,翻墙窃物,图谋不轨!你竟然还相信她说的话?” 抿口茶水,任璟言也不与之争辩,反正那些纲常理论也争不赢,弱弱道:“人家姑娘图谋不轨不假,不就图你,”没说完,林蹊一记刀眼,赶忙怯怯地息了声。 任璟言隔了半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若是那姑娘当初便是对相府有什么想法,她大可不必溜出相府,再说人家翻墙而来的确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林蹊皱眉:“那为何要出手相救一个毫无干系的人。” 任璟言啪的一声收回扇子,“这就是重点了!你说人家姑娘为什么救你,不就是因为对你,”话语一顿,笑对着林蹊,“图谋不轨啊……” 林蹊看着任璟言,面色一红,“胡扯!” “怎么就胡扯了!人家姑娘是不是一开始还对你有敌意?” 林蹊想下,默默点头,确实。 “那后来是不是就将自己原本重要的玉都送给你了?” 林蹊再次点头,有些疑惑:“这是为何?明明一开始是厌恶,为何后来却又……” 任璟言笑的神秘莫测,“这就不懂了吧!你这二十余年里都是沉浸于朝中事务,情爱之事不懂那是自然。这就叫做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正躺在椅榻上,晒着太阳乐呵的安梣,一个喷嚏打出,有人在说她? 林蹊愣了愣,眉头紧锁,任璟言叹气,果真是个老古板,和当年他爹一分不差难怪当年老夫人总是抱怨不解风情。 “简单点,人家小姑娘一开始算计着与你相遇,其实就是想勾搭你。”话毕,饮下茶水。 林蹊沉默半天,依旧不解,“那为何不一开始就挑明?” 任璟言一口茶水呛住,鼻间充斥着茶水的余香,“大哥,如果人家一上来直接和你挑明,你会怎么做?” “自当拒绝!”语气义正言辞,毫不拖泥带水。 “这不就得了!那人家姑娘还算计什么!” 这般听来,林蹊居然觉得没毛病。若是这番言论被安梣听见,大概会给予响亮的掌声,不得不说老狐狸终究是狡猾,分析下来当然不错,只可惜算漏了一处。安梣确实是冲着林蹊而来,不过不是这个人,而是当朝右相的这个身份。 任璟言看了看林蹊的脸色,微微一惊,原本带有一抹霞红面颊此刻竟红成了一片,“你的脸怎么了?” 方才以为是恼羞,结果这会儿面色确是一片不自然的潮红。 处理着文案的人,身姿依旧端正,反应过来,摸了摸额头,触手滚烫。 这段时间太多事情搁浅,夜夜挑灯,能闭眼的时间实在稀缺,想来是积劳成疾了。原以为是被那人气得头疼,不料却是染上了风寒。 “大概是风寒吧!” 任璟言挑眉,眨眨眼,“不用去看看吗?” 林蹊看着手中的文案,以及面前足足三尺高的书册,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不必,明日还要商议陛下招夫之事。” 任璟言知道这人的脾性,不再劝说,摇着扇离去。 路过后院,瞧见那个捣乱的小女子,在阳光沐浴下一派安详宁静,倒是少有的画面。不知是福是祸…… 安梣在相府的这几天,骨头都快躺酥了。可能是调戏过度,良家少男不乐意了,直接闭关。这让她怎么大展身手! 将至晌午的阳光刺的眼睛疼,半撑着身子眯着眼,瞧见远处那人纤长的身影,猛地睁大。 机会来了! 林蹊按着隐隐发疼的额头,倒是低估了。 他缓了缓神色,就见着远处奔来的人儿,脸刷的黑了下去。 “相爷~~~”啪叽一扑,扑了个空,打滚爬起,“你回来了!” 林蹊眼里挂着深冬风雪,死死地盯着她。 这眼神简直要杀人了,不过安梣直接忽视,毫无畏惧,怼着笑脸迎上去:“相爷,这些天你都上哪里去了?我可想死你了!” 不知羞耻,甩袖准备离去,却不料身子一晃。安梣那叫一个眼疾手快,完全没有给一旁敬一机会。 “你干什么!”林蹊恼怒,眼下就要甩开安梣。 “诶诶,你先别凶。”挽住他的手紧了紧,安梣大着胆子就伸出爪子抚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方才远处便见他面色潮红,以为是热的,不料竟是伤了风寒。 “原来你也会生病啊!”安梣乐了,传言右相大人乃是神人,风雨不侵,这不就生病了。倒底是个活生生的人呐~ 林蹊皱着眉,脑子昏昏涨涨,想着抽开手臂。然而这姑娘力气不小,像铁钳似的擒得死死的,本就撑了许久的身子仿若找到了靠背。半个身子被那人扶着,四肢乏力的很,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依靠一个小女子,原本潮红的脸更是涨红一片。 安梣知道这人害羞,使眼色让敬一退下,安抚的摸了摸。 “好了,没事了,没人看的见。”安梣笑的温柔,揶揄地看着满脸通红的人,有一种油然而生调戏的喜悦感,莫名地兴奋起来。 林蹊不想依她,蓄力挣脱出她的扶持,那人反倒是变本加厉。 “你别乱动哦!要不然我就非礼你了!”她恶劣地低声威胁。 “你!”林蹊被气个半死,却完全不质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第十四章 花言巧语 林蹊被迫躺在了床上,刚躺下就要挣扎着起来,被安梣一把按住。 “干嘛呢!瞎折腾,瞧你这身子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搁桑拿房里出来呢!”将他按在床褥里,大胆的摸了两把,“别乱折腾,越乱动头越晕,你以为自己真是是铁做的,好些歇息吧!” 林蹊头昏脑涨的,倒也没听清几分,心中刚蹦出对那人口中‘桑拿房’的疑问,就因被那人随意揩油,抛之脑后。浑身一僵,冷冷地盯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安梣笑嘻嘻地对着他,完全不为所动。 林蹊神志清晰了些,眯着眼:“你就不怕丧命于此?” 安梣歪头,勾唇一笑:“谁人不知右相大人以守理自持闻名天下,难不成就因为我对你稍加亲近,你就要杀了我?” 天下人皆知,虽然右相大人年少便独身一人,但是却是三朝元老颜老所教。颜老膝下子女个个宅心仁厚,循规蹈矩,而林蹊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林蹊每每只顾朝中大局,怎会私用职权? 安梣就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这么乱来。 林蹊心下想着还未处理的文案,眼前却是固执耍赖的小人。想了想闭了眼,略微僵硬地躺在被褥中。 这人不知从哪儿打听这么多消息,竟了解七八分,难怪天不怕地不怕,吃准了他不会以权压人。 躺着躺着,意识渐渐模糊。迷糊中,林蹊感觉那人轻轻地拍着自己,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倒是宁静了下来。 安梣见躺着那人没什么反应,手下的动作停下,上前瞧了瞧,倒真是睡着了。前些日子她也是这么看着那个单纯的小破孩睡着的,等等!话说,那个小破孩呢? 安梣怔怔的望着躺着那人,眼眸中闪过一道光,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呢…… 林蹊真的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实在漫长,倒是一场好眠。 睁开眼,只觉着手臂一沉,被什么重物压着。侧头看过去,一张清秀灵动的小脸离他只有一寸远,淡粉色的唇微微长着,唇边挂着晶灵剔透的哈喇子…… 他愣了愣,眯着眼,想抽回手臂,微微一动才发觉手与那人十指相扣。 外头的敬一刚推门而进,就听见屋头“砰”地一声闷响。 “诶呦!”安梣惊醒,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不知所措地做起来看向床上的人,“你干啥呀!” 他半撑起身子在床头,冷眼道:“不知羞耻!” 安梣无语的眨巴着眼,“我干了啥?!”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安梣气极反笑,就拉个手至于吗!再者这次也不是她主动地好吧! 看着一旁推门而进的敬一,劈手指着他道:“你问问他!问问看到底是谁拉拉扯扯!” 林蹊一愣,扭头望向门口,只见敬一满脸尴尬之色,将水盆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上前拱手请安:“主子。” “怎么回事?”林蹊有些茫然。 敬一抿吧抿吧嘴,走去他身边小声道:“昨儿李姑娘照顾您到半夜,好不容易高烧退了。李姑娘刚准备歇息,您一把就拉住了她,怎么也不肯松手……所以……” 林蹊听后脸青黑一片,厉眼横着他。 敬一忙摇头:“主子,属下可没有半分掺假!” 安梣坐在地上哼哼,“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啊!还挺会冤枉人的,你就说该怎么补偿我吧!” 随后一想,乃是大好时机,补上一句:“除了以身相许,别的一概不接受!” “你休想。”轻咳两声,林蹊别开眼,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潮红。 敬一看他实在尴尬,忙解围道:“主子,任公子来了,正在前院候着呢!” 任公子?任璟言那个老狐狸? 安梣一听这话站起身来,向林蹊探去。 “你干什么?”林蹊警惕的望着她。 “能干什么,自当是帮您穿衣洗漱呀!”那人笑嘻嘻地道。 林蹊皱眉,甩开,“不需要。” “行吧!”安梣嘟了嘟嘴,不情愿的走开,瞧着敬一手上一张薄纸,抽了过来。 “这是什么?”安梣一脸不解。 “李姑娘,这是药方,属下正准备去找府里的大夫。” “给我吧!我去,这么些天,相府我也算是熟悉了。”扭头就要走,却被敬一拦住。 “李姑娘,还是属下来吧!”敬一一眼坚定。 安梣瞪眼:“怎么?怕我要下毒?” “不……不是的。”敬一忙摇头,“只是主子入口的东西,都得慎重把关。” 安梣没好气地叉腰,笑道:“不就是不放心我会毒死他吗?难道我把关就不好?你看你家主子病成那样,又倔得很,不让我伺候。怎么你就这么放心他一个人?万一,他又像那天一样差点晕倒呢!那次幸好有我扶住,如果这次也一样呢!再者,我害他我有什么好处!敬一啊!人与人之间要有信任,知道吗?好了,你快去伺候你家主子吧!” 敬一被唬的一愣一愣,茫然地想,好像说的也挺有道理的诶! “那……”还没来得及说,只见这那小人屁颠颠的远去。 床上的林蹊看着折回来的敬一。 “主子?”敬一有些忐忑地问,“要不属下跟去看看?” 林蹊淡淡摇头,轻咳两声:“不必。我倒想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招。” 敬一抓抓脸,小声道:“属下倒是觉得李姑娘人挺好的,不像要害您的样子,再说她在相府这么些天了,也没有做出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可能李姑娘真的只是单纯的……” “她的话你倒也敢信?”林蹊皱眉,“在相府这么些年,你还信这些花言巧语?她只是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敬一一顿,不再吭声,只是觉着主子那日与任公子谈论后,脾性就更加古怪了。 林蹊黑着脸想了一会,小声补上一句:“肯定不安好心。” 开始的动机就不纯,绝非那么简单!那些言语自然不可信,谁信谁傻! 拿着药方跑的欢快的安梣,一个喷嚏打出,挠挠头:“谁又在说我?” 第十五章 试探 安梣捏着药方,七拐八拐地找到了府中药房,郎中却不在只留了正在打着小盹的药童。惊得那药童差点打翻了药罐。 “李姑娘,原来是你啊!”那药童抬头一瞧便笑道。 安梣眉头微微上扬,“你认识我?” 药童扶好药罐,挥了挥手,“当然了,这相府人少清净的很,这不你一来,相府就热闹了些。现如今府中哪有人还不认识你呀!” 安梣似非似懂的点点头,递出药方,“相爷他伤了风寒,让我来煎点药。” 药童接过药方,抓了药道:“大人还是头次生病呢!” “头次?” “嗯。大人平日里作息规律,从小习武,身子自然是比常人硬朗些许,鲜少生病倒也是正常的。” 安梣微微点头,眸光一闪,笑道:“这么说相爷基本常年不怎么外出?” 药童抓好了药,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又急忙摇头,“倒也不是,偶尔会出府很长一段时间。” “是吗……”安梣眼睛倏地眯成一条线,若有所思。 安梣接过那药童抓好的药,眼瞧着那药童转过身去拿药罐。 药童拿起一个罐子,似是想起什么,顿住,“不过……虽说大人会吩咐下去说他外出了,但我曾经在后院瞧见过他的,可能是我眼花吧!毕竟在那之后好些时日,大人才回府的。” 安梣蓦地睁大眼睛,就是这里!如果林䢁这个人真的存在,可在那之后林䢁是怎么出府的呢?又陷入了沉思。 “李姑娘,可否帮着照看一二?我之前偷懒,还有好多琐事没有做,麻烦姑娘了!” “没事儿。你去吧!”安梣笑眯眯地点头,接过他手中的扇子,拿了把小板凳坐在小火炉旁。 药童火急火燎的进了里屋,小院里慢慢散出药香味。 安梣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药,头颅被猛地一个重击。 “谁啊!”她抱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向上望去,“老狐狸,你怎么在这儿!” 老狐狸?任璟言听言,摇摇扇,倒觉得挺顺耳。 “我只是引荐一人,无事便随意逛逛,哪曾料想你倒成了药童。” 安梣眯着眼盯着他,扑捉关键词:“引荐?” 那人‘啪’地收了折扇,眼瞧着又要垂下来,安梣一个躲避。 任璟言微微一笑,继而展开扇,“朝堂之事,女子莫问。” 安梣嗤笑一声,“真是可笑,谁人不知这天朝女帝。你现在却和我说女子莫问,任大人您这话恐怕不对吧!” 任璟言眯了眯眼,倒是个机敏的人儿。 安梣倒也不想再多问,省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又散了,更何况这信任的围墙还没建起。 “话说,林䢁那小破孩怎么在府中见不着他身影了?” 任璟言眸中一抹暗色划过,淡淡笑着,“自然是送出府了,那孩子单纯,府中又暗藏杀机,自然是留不得。” 倒也说得过去,安梣勉强接受这个解释,暂且不再多问,毕竟来日方长嘛…… 半个时辰后,熬好的药盛在了碗里,放在了林蹊面前。 林蹊危坐在椅上,看了一眼药又看了一眼她。 安梣见这神色低头笑出了声,戏谑道:“相爷,你且放心,这药是任大人看着我熬的。我倒是想放些合欢散在里头。” “你!”林蹊脸色一片青一片红。 “来,快喝药。生病了怎能不喝药呢!”她无视那仇杀的视线,将药端起,然后跟哄孩子似的道,“人家这药可熬了大半时辰呢,可费劲儿了。要我来喂你?来,张嘴。” 林蹊皱眉躲过,拿过药汁,一饮而尽。一旁的安梣看得目瞪口呆,果真是个狠人,这药闻着就苦涩,更何谈入喉。 安梣忙鼓掌,“相爷,好厉害呀!” 林蹊面色淡然,垂直眸子不语。 任璟言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微微挑眉。 安梣缠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去,林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别过头去。 “你是怎么解释的?” “她机敏的很,不用我解释。自己悟了出来。” 林蹊握着笔的手一顿,抬起头,“是何意思?” 任璟言笑道:“那小妮子认为是双生兄弟,我随意糊弄过去了。” “糊弄?”林蹊深知那小人有多难缠。 任璟言抿口茶水,摇头不语,谁知道这只小狐狸在打什么算盘呢…… 安梣正无聊的在这府邸晃悠,突然瞧见一个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小人,算得上一张清秀的脸。一双黑眸同样愣愣地盯着安梣。 一身的牙黄色华服外披着件薄绸,裙摆上的牡丹花纹在阳光下倒有些说不出的刺眼。 说实话,安梣只是看了那人一眼,可是心中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倒不是厌恶。如果说动物的本性是趋利避害,这种本能的感觉强烈了些许。兴许造不成威胁,却有一种会击中命害的感觉,正所谓非死即伤。 那人见着安梣倒是惶恐,忙转身逃窜。 安梣冷冷的望着她的背影,能轻易进相府,除了习武之人便是权高位重者。那人步子轻飘飘的,很明显不是习武之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能这么轻易进相府,身份很难想不到啊…… 小白兔现在还是怕她的,不知哪天就会咬人了,她很是期待呢…… 当她醒来的时候,原身基本就啥也没了。唯有老头儿好心待她,虽然总闯祸但却也是十分宠溺。老头身中剧毒怎么瞒得住她,本以为就这么凑合着到时候双眼一红送他上路便是了。 谁料听墙角成习惯,哪曾不想这毒竟是来自这天朝深处,皇室…… 说来,这原主倒也是可怜,死了爹娘,失了权势。多好的牌,却被打得稀巴烂,不得不说这背后之人可真是好手段。 她怎可喜趟这浑水,可是人都有恻隐之心。她怎么忍心就看着那个老头儿就这么走了,既然有活命的法子,为何不闯一闯。实在不行,她就回那山头去呗! 若想打入皇室一族,右相当朝十余载,身处朝中要职,真是不二人选呐~ “咦,相爷~~你怎么出来了呀!” 第十六章 交易 阳光下的衬托下那人笑的一脸灿烂,旁人看着都不觉心中一暖。林蹊微微一愣,原本刚到嘴边的话语,竟一时忘了。 回过神,林蹊淡淡道:“你刚刚可曾在院内看见一人?” “见过,是一个小女子呢!”安梣点点头,呲牙道。 眉头一松,林蹊转身打算去前庭,然后刚一转过身,迎面就是一阵风扑了过来。 “相爷,你要上哪里去啊!”熟悉软蠕的语气,越过一旁的任璟言,小爪子大胆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脸色一沉,林蹊伸手将她给扯开:“放肆!” 安梣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子,完全不理会他的抗拒之意,委屈巴巴地指着道:“你是不是要去见你的小情人了!” 林蹊眉头一皱,“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人鼻子一吸,眼眶一红,哑着嗓子开口:“你不是要同方才那个小女子幽会吗?亏我还对你痴情一片!”作势就要哭了出来。 她这么一说,林蹊眉头就松了松,解释道:“不是。” 那小人一听,随即破泣而笑。林蹊看着小人又哭又笑,十分狼狈倒是好笑,转身离去,微微一顿,他为什么要解释? 一旁的任璟言摇摇扇,噤声不语。 安梣看着冷清了些的云轩阁,一扫悲切之情,眼底一片清明,轻吐出一口浊气,没劲。 推门而入,迎面而来是还未散去那人熟悉的气息。反手关上门,只见好多个大书架中间是那摆满了竹笔纸砚的大书桌。 随手拿了一卷书,啪叽一声一个檀木盒子掉落在地,露出盒中之物。安梣一愣,这不是她那玉坠儿吗? 她抽了抽嘴角,要不要这般刻意,想当初她翻箱倒柜都没寻到,如今随手一翻,就自动出现在眼前。 蹲下准备拾起,指尖触碰间是檀木的冰凉之感,黑眸一瞥,手腕微微用力,滑出另一块玉来。 安梣顿住,缓缓地将两块玉分别捏在指尖,瞧探了许久,有趣…… 烈阳高照,倒有些许夏日的燥热,林蹊指尖点着白瓷杯盏,一手拿着一卷书,悠悠闲闲看起了书。 “这般做真的好吗?”任璟言端着杯盏朝着那人问去。 “这本就是太后的旨意,倘若是刻意阻拦,倒也成不了。不如遂了她的意。”话毕,轻轻抿了口茶水。 任璟言淡淡一笑:“只怕是不愿遂了她的意。”此处的她自然不是林蹊话语中的她。 林蹊端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低头不语。 远处那人前来,拱手请安。 “主子?” “如何?” 敬一回忆着,低头闷声道:“李姑娘只是看了一眼,又放回去了。” 眉头皱起,林蹊道:“放回去了?” “是。” 任璟言展开扇子摇起,揶揄地看着他道:“这回明白人家的确是冲着你来的吧!” 林蹊脸一黑,低声喝斥:“胡扯!” 话说这‘罪魁祸首’呢?安梣嗤笑一声,当她傻吗?这么明晃晃的,她怎么可能会去拿那玉坠儿。再者这右相好歹当朝十年余载,在朝中什么拉帮结派,公事私办没见过。可谁人不知右相大人那是一个秉公持正,两袖清风的人,这戒心自然是重的。倘若她如今拿了那玉坠儿,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功夫了。不过嘛…… 安梣望着眼前的酒楼,勾起一抹薄笑。跨步踏入,直接向那深处走去,推开一扇雕花门,眼眸一扫而去。 正坐在案桌后靠窗的是一个黑衣男子,面容倒是算得上英俊,只是那黑眸阴冷十分,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忽近的气息。 黑衣男子冷冷地盯着安梣许久,声音冷淡:“你是什么人?” 安梣淡淡一笑:“你便是是玄机阁的人?” 那人眉头微微皱起,随即恢复面色。 安梣只觉着身后一股强烈的杀气,诶呀呀,大意了。 不过一瞬而过,那股强横的杀气散去,安梣眨巴着眼睛,倒也不是很在意。 直接一甩衣摆,自然地坐到那黑衣男子对面。伸出小爪子,在腰身间掏来掏去,就在那黑衣男子耐心快要耗尽之际,小爪子掏出一个小白瓷瓶。 黑衣男子接过,眉头松开,神色间几分震惊之色。 安梣对他的反应倒是十分满意,“既然如此。”又从袖中掏出一张薄纸,递过,“就麻烦了!”说完,转身走到门口,径自拉开了门。 雅间内,屏风后现出一人,那人单膝跪下,拱手额前:“是属下疏忽了。” 黑衣男子脸色不改,冷声道:“回去领罚。” “是。”那人身影一闪便不见。 黑衣男子盯着手中的小瓷瓶良久,指尖不由的攥紧了些。 门外,安梣瞧见远处慌忙赶来的暗卫,弯了弯唇角,做坏事怎么能被看见呢! 不过,这次做坏事没有被看见,但是上次做坏事被看见了。这不,酒楼中的那人好眼力,隔了好远就探出了她来。 “这位客官,麻烦你把上次的账钱结算一下。”迎面而来是那吊儿郎当的小二拿着算盘,身后还有五六个伙计。 咽下唾沫,安梣嘿嘿一笑:“我怎么不记得我欠过账,你是不是记错了。” 伙计们一愣,为首的小二皱眉就道:“怎么可能!你去打听打听,这方圆十里,谁人不知我王小二的眼力!是不是没钱还账啊!来,伙计们,上!” 眼瞧着五六个伙计就涌到她面前。 安梣后退一步,摆手:“诶诶,我这也没说没钱啊!”说着,爪子在腰间一模,倒还真摸出一锭银子来,一愣想起这是那老狐狸给的银子,而后抛出。 那小二手忙脚乱地接住,一副贪财的模样,定了定,眸光一闪,“就这点钱,不够!” 安梣面色一沉,虽说她记不大清那日花了多少银两,但这一锭银子绝对够了那日的饭钱。这小二显然是想从她身上刮些油水来。 安梣冷冷地盯着那小二:“你可别记错了账。” 小二身子微微一颤,而后看着这局面,壮着胆子道:“你是不是没钱!伙计们,上!” 安梣自当不愿与他计较,麻溜地翻过栏杆一跃而下。落地时,隐约中听见骨头的咔咔声,随后强烈的刺痛感蔓延而开。 “来人啊!抓人啊!有人吃了霸王餐!”小二那尖锐刺耳的嗓子响彻了整个酒楼。 原本在楼下忙活着的伙计,冲了上去。安梣冷哼一声,单手撑地,一脚就将冲在前头几个的伙计踹飞出去。 “啊——”伙计一声惨叫,撞翻了摆满饭菜的桌子,惊动了客人。 第十七章 受伤 这下好了,惊动了掌柜,掌柜怒拍案几,“来人!把他抓起来!” “是!”伙计们应声从四处涌来,整个酒楼大厅被人挤满。身强力壮的伙计撸起袖子就要朝她冲来。 安梣脸一沉,这可不是她要的结果!双拳难敌四周莽汉,面对这么多人,她今日岂不是要在劫难逃。然而,她李安梣当初习武,学啥啥不行,偏偏这逃跑的技术是学了个一等一的。想让她吃亏?对方得先被咬下几块肉陪葬! 于是,酒楼里就热闹起来了,尖叫声、被盘碎落声、惨叫声,响彻街道。 掌柜一开始还镇定地在一旁观望,但后来瞧见那人狠狠地将几个牛高马大的伙计直接砸在地面之上,慌了神。 原先受伤的脚不灵活,被人看出破绽趁此踩了好几下,其中就有那小二。安梣冷笑,左脚用力,将嘴边的血腥子一把抹掉。拿起长凳,当头一个转身甩去。 眼瞧着这酒楼算是被拆的七零八碎,掌柜心疼得面色那叫一个惨白,那小二也抱着受伤的头颅嚎叫。这才称了心,一个轻身纵跃,足尖凌空,消失在这场乱战中。 酒楼中倒的倒,瘫的瘫,一片狼藉。徒留原地心疼着酒楼鬼哭狼嚎的掌柜,可谁让他遇上从来不讲理的李安梣,偏偏还想在狐狸身上削块皮。 时至傍晚,日光下沉,林蹊正在云轩阁里听着颜老和方焕东说话,冷不防地觉着哪里不对劲。 皱了眉,抚上眉骨,倒仿若少了些什么,有些莫名其妙。 “可有什么疑义?”颜老沉声道,“太后如今实在摄权过多,到时候陛下必定会有所依赖。如若此次招夫也顺从太后旨意,之后日后有损女帝威严。更何况凌家对皇权早已虎视眈眈,就算太后无所打算,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方焕东接话:“就算如此,凌家的势力已经根固,若是有违旨意,也是进退两难。倘若是当初的三大郡族……” “焕东!”颜老剑眉倒竖,严厉地瞪他一眼。 方焕东噤了声,别过头望向一直不做声响林蹊。 林蹊回神,低头沉默片刻,“陛下已过及笄之年,招夫拖不得。既然如此,做好分内事便好。” 方焕东没再吭声,颜老皱眉看着他许久,点了点头。 “既然右相这般想法,便如此吧。”说罢,拂了拂身子,带着方焕东离开了,云轩阁里就剩了林蹊一人。 李安梣拖着身子半死不残的倒在了相府门前,门卫是见过安梣的。只是面前这人儿头上点点鲜血,遮住了大半容貌,一时半会也看不分清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正在巡抚的子成瞧见,上前询问,却被俯首在地的小人吓了一跳。 安梣听出了那人的声音,刚开口止不住一阵的咳嗽,扯住那人衣角,虚弱道:“能不能让你家主子来接我一下。” 子成一愣认出那人来,感觉她仿佛快要断气了,犹豫片刻,“好,”又嘱咐门卫,“你们先将她搬进来。” 安梣又是一阵咳嗽,倒是许久没有这样痛快淋漓,却也是狼狈。 林蹊送走二人,子成慌乱前来,拱手请了安,来到他身旁将事情说了。 林蹊闻言,微微一怔,突然顿悟,怎么说今日安静的过分,原来是少了她。 微微皱眉,受伤了?他不是让暗卫盯着她的吗? “主子?”子成小声试探。 沉默片刻,他起身迈步,对子成问道:“人在哪儿?” 子成忙在前带路,“在东门那儿,看样子伤的不轻。” 林蹊快步走了过去,远远地瞧见脏兮兮的一团缩在墙角处。 安梣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勉强抬起头。半眯着眼看了看来人,来人略显慌乱,心下竟莫名一喜,没白费这几天的功夫。 朝那人咧了咧嘴,“你来了,我可等你好久。” 林蹊震惊得看着眼前的情形,抬步走去,伸手想去看看她的伤势。可手伸到一半,就瞧见她额上的点点血渍。 “怎么了?你心疼我了吗?”一如往日的语调,只是却少了些欢快。 心疼?林蹊有些茫然,他只觉刚刚瞧见她时,心下一紧,应该不是心疼。 撤回手,扫了一眼扫,林蹊问:“怎么伤的?” 安梣无奈叹口气,撇嘴:“就是被狗咬了,”然后咧着白牙,笑的没心没肺,“不过放心我也没吃亏。” 林蹊紧皱眉头,沉默。 安梣见那人没反应,抬起手臂扯了扯那人的衣袖,委屈道:“能不能先帮我一把。” 左右看了看,他扭过头沉声道:“子成,将她背去客房。” “不要!”安梣耍横,“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能随意就让别的男子背。要背也是你背!” 林蹊听言,冷冷地盯着她。 “你干嘛这么看着人家。人家喜欢的就你一人,我不管,我不要别人背!”安梣嘟着嘴继续耍横,然后可怜兮兮地抓着一点衣袖,扯了扯,“你看我都受伤了。” 林蹊听得皱眉,张口想拒绝,却被她身上扑来的血腥味堵在喉咙间。 安梣见他犹豫不决,眨巴着眼睛,对周围的人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大人会照顾好我的!” 林蹊瞪她一眼,但就那么一瞬人都走尽了。安梣在心里偷乐,想不到这右相大人自己刻板死理,府中的差人倒是有眼力极了。 安梣委屈极了,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哭了出来:“你干嘛总是这样瞪着人家!” “闭嘴!” “不闭,”抽着鼻子,“人家这么喜欢你,都不顾那些名声名节了,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你倒好,见死不救就罢了,还凶我!”表情可怜的扁嘴,嘤嘤嘤地就要哭出声。 林蹊原先还有些同情之色,现在脸色一片漆黑,实在听不下去,低下身“刷”地将她横抱起身。 安梣吓了一跳,忙勾住他的脖子,“你……不是说背的吗?” 林蹊冷横她一眼不语,抱着她往里走。 府中的人都被刚刚安梣吩咐下去了,一路无人。安梣躺在这人怀里,鼻间全是他的气息,说不出的熟悉,心倒跳的有些厉害。 第十八章 苦肉计 林蹊走的极快,但抱得倒是挺稳当,安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雅香,差点睡着。 从怀里探出头来,瞧了瞧,不是去往主楼的方向,揪着他的衣襟,“这是去哪儿啊!” 林蹊冷冷道:“客居。” 安梣猛地使劲扯着他的衣襟,“我不去那儿!” “那你去哪儿!”林蹊脸一黑。 手一哆嗦松开,抚了抚衣襟上的褶子,瘪着嘴委屈道:“那儿冷冷清清的,一看就是空楼许久,我一个人害怕。而且你以前生病,我都是守在你身边的。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就不能陪陪我吗?” “不可能。”林蹊抱着她就进了客居,一把将她塞进床榻里,然后吩咐守候在暗处的敬一,“敬一,将府中大夫请来。” 安梣陷在被褥里,瘪着嘴,没在折腾,确实没了多余的力气。老老实实地抱着被子,安静地等着大夫。 林蹊见她安顿好了打算要走,然而,刚一转身折了回来,“你今日出府做什么?” 安梣一个机灵,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却扯动了伤口,咧着嘴抽气。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了出去。 “诺!你最喜欢吃的核仁酥!这个可难买了,我排了好长时间的队伍呢!” 林蹊一愣,盯着小人,乌黑的眸子溢出的水光,满是真诚,这人倒真是为了自己…… 安梣见那人愣了许久,也没有反应,将包裹在他面前晃了晃。谁料,那人竟冷冷地推开包裹。 “怎么了?”安梣不解。 林蹊轻轻叹了口气,“不必了,多谢。” 安梣委屈道:“别呀!要不然我受的这些伤可都白费了!” “你受伤是因为买这个?”林蹊一脸不信地望着她。 “也……不是,但是重点不是这个嘛!这可是我一片心意呢!”安梣满脸骐骥,眸子在烛光下一闪一闪的。 林蹊看了一眼被托着的包裹,再看了一眼她,眸光微闪:“你自己留着吃。” 安梣一顿,托着包裹的手慢慢下沉,眼眶渐渐红了。 有些怄气的拆开包裹,里面是摆放整齐的糕点,还散发着淡淡的甜腻气息。安梣拿起一块,就直往嘴里塞,没有完全咀嚼干净又塞进一块,眼泪一滴一滴的在脸庞滑落下来,滴落在被褥里。 就这样将包裹里不多的点心吃了个干净,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抽了抽鼻子,被呛到。 “咳咳……咳。” 林蹊本还是一脸淡然,瞧她这副模样,眼眸中有了些波动。 安梣止住了咳嗽,擦了擦唇边的碎屑,“反正你就不想吃我买的东西,那我就自己吃。枉我花了那么长时间去排队,还受了伤。结果还好心喂了驴肝肺。”说着,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隔了许久,林蹊默默说道:“这是你自己要去买的。” 意思是你自讨苦吃,自作多情,自讨没趣。 安梣垂着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小小的肩膀微微抽了抽,发出了点点呜咽的声音,可怜极了。 林蹊长叹一口气,“对不起。”原本冷漠的面容也柔和了些许。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安梣心里偷着乐,那叫一个奸诈,那叫一个阴险。早就料到这人肯定不会接受她的东西,更何况是入口的!这人戒心重的很,怎么可能会接受。所以要以退为进,暗度陈仓,看看,她这不又一次成功了! 这次出府,林蹊必定会有疑心,消除怀疑的方法,唯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所以在去酒楼之前就买好了之前在府中打听好的点心,有备无患,很显然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安梣抽了抽鼻子,摇摇头,哽咽着嗓音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的。” 刚柔和下来的脸,一僵又是一黑。 安梣咕噜着眼珠子,噙着笑盯着他。 林蹊不理会她,挑头离去,正巧迎面赶来拿着药箱子的大夫。 子成站在前头拱手:“李姑娘,主子吩咐我照看您,您不必害怕。您若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属下。” 安梣一怔,这是找个人给她守夜?回想起刚刚路上的对话,露出了点笑意,没想到他还放在心上了。 “李姑娘。”大夫朝她拱手,“不知姑娘伤口在何处?是否方便?” 安梣动了动脚踝,思索片刻道:“我崴着脚了,还有一些皮外伤。您给我开些药便好了。” 大夫闻言,微微颔首,“既然如此,就让我的小徒帮姑娘上药吧!” “好。” 林蹊回了云轩阁,书桌上是似比天高的案牍,敛下眸子,沉思片刻。 “出来。”他沉声一喝。 屋内无声无息出现一道黑影,“属下在。” 黑眸扫来,林蹊定定看着那人,“发生了什么?” “李姑娘去了酒楼被认了出来,她本还了账钱但是那酒楼小二不依,于是起了争执。” 暗卫在他过分深沉的目色下,不敢多作声响。 “为何不去阻止?” 暗卫一愣,结结巴巴道:“当初主子只吩咐了观察李姑娘的行踪,并没有吩咐保护……” 察觉到那人散发出的寒气,蔫蔫地没了声音。 “是吗?”林蹊轻轻地自言自语,拿起一本公文翻阅了起来,原本寂静的房间顿时像冰窖一样。 暗卫不由的吞咽口水,指尖细微的颤动,心中喊冤:主子您当初确实没吩咐还要保护李姑娘的安危啊! 林蹊想了很久,也折磨了暗卫很久,最后缓缓地放下奏章,一挥手,“下去吧。” 高悬的心,猛然落地! “是!” 黑影自门闪出,藏于暗处。 林蹊睨着满桌的文案许久,最终还是压下内心的想法,拿起一本仔细翻阅批改。 另一处的客居内,安梣望着年纪还且年幼的小姑娘擦拭着血渍,而后拿着膏药不知如何下手。 安梣看着她手无足措的动作,淡笑道:“我的左脚伤的不轻,你先处理一下那儿吧!” 小姑娘应下,颤颤巍巍的伸手将衣摆撇开,掀开足衣。原本纤细白嫩的脚踝已经变得肿胀黑紫,皮肉上还有几道细碎的口子,渗着乌黑的血。见此情景,女孩不禁惊呼。 安梣略有些惆怅地看着伤口,没想到竟这般严重了,这次的苦肉计着实有些费脚啊! 第十九章 两不相欠 小姑娘刚来相府没多长时日,脸皮薄胆子小,这算是第一次上手,处理完脚上的伤口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些怯生生地抬起头,对着安梣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伤口要处理的吗?” 安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摆了摆手,“没有了,其余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可是您身上的那些血渍……”小姑娘指了指安梣衣衫上的点点血迹,欲言又止。 “这些啊……都是别人的,没什么大事。”安梣随意地扯了扯衣衫,“对了,我脚上的伤严重吗?” 小姑娘听闻前半句,吓得手都抖了抖,一听她的问话,忙回应:“没伤着骨头,没什么大碍。走路还是会疼的,还是要多加休息些时日的。” 安梣听了这话,摊在了被褥里,叹气道:“这样啊……”然后眯了眯眼,笑着对那姑娘,“小姑娘你医术真不错。” “不……不,这些都是师傅教的,您过奖了。”小姑娘忙摇手,埋低了头。 “可是我这人好动又怕疼,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既可以随意走动又可以尽量减少疼痛吗?”安梣眨巴着眼睛问。 小姑娘倒是想劝她不要乱动,但是被安梣一系列的行为留下的印象着实不算好,深怕自己被开刀,绞尽脑汁想了想道:“有的!我见过师傅医治过一些患有脚疾的人,他们伤好的慢,索性将手杖改造,方便走路。” 安梣听得云里雾里,手杖?怕不是拐杖吧! “那能给我看看吗?” “姑娘稍等。”麻利的收拾了残局,起身出门找人,没一会子成拿着一副拐杖过来。 安梣瞧见那物,抿吧抿吧嘴唇,不就是拐杖嘛…… 天色已经黑了一片,也不早了,吩咐道:“谢谢你了!子成,你将那副拐杖放那儿吧!” 小姑娘拂了拂身子,同子成一起退下。 静夜,清风起,一室昏黄。 伏地跪下的人身子小幅度的颤动,不敢吱声。 坐在桌案后的玄衣男子,闭目养神。 他身材高大健硕,玄黑的锦服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清晰地勾勒出俊朗的身姿,长眸半阖闪烁出寒栗锋芒,灯珠照应下的面庞忽明忽暗。 薄唇微微勾起,慵懒冷冽的嗓音:“谁给你的胆子?” 匍匐在地面的人,脑袋又往地下近了些,抑制不住打着颤的声音,“是……是小的心蒙了猪油,小的知错了……还请大人宽宏大量,饶了小的。” 那人慢慢地眯起眼眸,挑唇一笑:“知错能改便好,下去吧。” “是!谢谢主子!谢谢主子!”那人忙磕头,连滚带爬的出去。 许久之后,两道黑影从暗处窜出,单膝下跪,“主子!” “处理了。”他睁开了眼,深邃的目色不见底。 “是。”一道黑影闪过而去。 另一道黑影留在原地,低下了头,“属下跟去,发现是相府的人,那人貌似和右相关系不浅。” “是吗……下去吧。” 那人撑头垂着眸子,似是回想着脑海里遥远的记忆,手指一下一下,饶有规律地敲着桌案。半晌后,他睁开长眸,灯烛在他眼中跳跃出到了极致的柔情,低声缱绻:“阿姐……” 郁郁葱葱的树枝上,蝉鸣声时不时的传来,带着夏日的躁热。 伤筋动骨一百天,安梣这几天算是老实了些,不过这怎么可能呢!要不是子成‘好心’的日夜照看,就以安梣的性子早就在右相面前转了不知多少圈了。 她仰躺在软塌上,头发蓬松,树荫下阵阵微风袭来,神色清醒了些,翻个身站起。 “嗯?!”安梣扭了扭脚踝,再在原地蹦跶几下,“诶!!我的脚好了!” 子成维持着站姿,淡定地看着日常抽风的女子。 她的伤好了!这一切都是由于相爷的关系与照顾,所以当然要去找相爷报恩了! 屁颠屁颠地她直往云轩阁跑,今天休沐,林蹊有很多公文要批阅,肯定在云轩阁。 “相爷!相爷!相爷!” 来回倒腾的小短腿跑的不是一般快,当然要让相爷看看她的伤势恢复的有多好!于是,安梣就这么大刺刺地闯进云轩阁内。 云轩阁里暗卫自当不少,外人自然是闯不进的,只是这姑娘显然不是‘外人’,何况身后还跟着子成,索性就这么看着安梣一步三颠地冲进了云轩阁。 子成倒是想拦,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与其让她烦着自己不如让主子解决了,利弊权衡下果断选择了后者。 云轩阁内,典雅的香炉里燃着龙竹香,袅袅淡香升到半空中,消于无形,房间内一阵清雅竹香散开。 坐在黑檀书桌后的男子,白衣胜雪,清润淡雅,黑眸淡淡地睨着大咧咧出现的女子。 “相爷~”安梣直勾勾看着林蹊,脆脆甜甜地喊了一声。 拿着小豪的手顿了顿,“有何事?” “你看,我的伤好了!”说着,伸出小脚脚一晃一晃,“所以我是来报恩哒!” “不用了,算是两清。”林蹊平平淡淡的拒绝。 位高权贵的相爷认为,只要是个人,都会有那么一点点自觉和羞耻心,明知人家不欢迎那么也该又自知之明的赶紧消失。若是常人,这是行得通的,偏偏安梣就是那个另类。 所以,当她见林蹊不理会自己,直接悄咪咪的踮着脚尖朝他蹦去。她低下身子,趴在书桌的另一端,两只爪子搭在书桌的边缘,伸出半个脑袋。 此事,林蹊已经专注在公文上,正思索着该如何处置,压根就没想到这小妮子会飘到自己眼前。 “相爷~” 突如其来的清脆让林蹊条件反射地抬头,就见安梣黑溜溜狡黠的眸子,微微皱眉,往后一仰与她拉开距离。 “可是我还是想报答你呀!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明晓得这人在躲着自己,还偏生坏心的把一张大脸往前凑,声音软嚅嚅的像极了狡猾的小狐狸。 “报你救命之恩,两不相欠,你无需报恩。”林蹊见她扒拉着书桌往前伸脑袋,整个身子都靠在椅背上,尽可能与她保持距离。 两不相欠?这可不行的,她要的是藕断丝连~ 不知为何,安梣脑子里突然蹦出上次他沐浴更衣的场景,衣襟出露出的一痕纤细白皙的长颈。她记得那晚精致的锁骨,柔润似玉的肌肤…… 林蹊察觉到面前女子逐渐轻沉的气息,愈发黑亮的眸子染上点点笑意,她贼兮兮地笑着说:“相爷是真的表里如一呢~” 林蹊一愣,有些茫然,安梣笑的贱兮兮的然后凑近了些,在他耳畔轻声提醒着某个难忘夜晚。 湿润的气息在耳畔萦绕,那人离去后无辜地朝自己眨巴着眼睛。 啪——林蹊手中进贡的小豪,断了。 就在那一刹那,林蹊突然觉得自己的脸要烧着了,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沉着脸,越过书桌一把拎小鸡一般拎着安梣。 第二十章 国舅爷 下一瞬,相府大门打开,只听见“砰”的一声,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浮尘飘起,安梣就这么被直接丢出了相府,和地面碰撞发出了巨大声响。 “嘶——”她趴在地面上,揉了揉自己着地的屁股蹲,眼巴巴瞧见被轰然关上的大门,泪眼汪汪。 不就稍微调戏了一下,至于吗…… 安梣嘟着嘴,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那位乞丐大爷。 “丫头,你咋被扔出来?” 安梣叹气,摊手道:“语言过激,惹得炸毛,于是被扔出来了。” 当安梣感叹着揉着屁股站起身时,原本紧闭上的大门又开了一条缝,出来一个人。 安梣见着那人眸色一亮,欣喜道:“子成,你怎么也出来了?你也被赶出来?” 子成咬牙不语,心底暗骂:你丫的才是被赶出来的!要不是主子要我看着你,我愿意出来!惹祸精! 安梣想着反正调戏也算是过瘾了,既然被扔出来了就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呗!索性就一路三跳,飘乎乎地去了热闹之处。 子成看着跟打了鸡血似的安梣,无奈轻叹,默默跟在身后。 茶楼雅间,小炉咕嘟嘟烧着茶水,弥漫着淡淡清香。 安梣扒拉在窗边,一双眼睛从二楼雅间的窗户望向对面的酒楼,没错,就是上次砸的那个酒楼。 子成看着小人毫无女子作态的趴在窗边犹如贼人一般,叹息:“李姑娘,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前往酒楼?” 安梣站直身子,拿起茶盏,一饮而尽,“你傻啊!我前些日子才去砸了人家的店,肯定已经被纳入黑名单了,你信不信我刚踏脚进去就立即被通缉。” 子成愣了愣,并不是很理解她口中的‘黑名单’是何意义,但是…… “可是李姑娘,这家茶楼以及对面的酒楼都是凌爷手下的。” 安梣眨巴眨巴眼睛,所以说她这是相当于在同一个老板不同的经营商下喝着茶? 她倒吸一口气,“你怎么不早说!” 子成:“……” “不喝茶了,不喝茶了,赶紧走吧!被人家老板认出来,我估计竖着进横着出了。子成,你去结下账……子成?”安梣叫了一声,发现那人拿着杯盏的手顿在半空中,没啥表情的脸正看着她。 安梣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咽下吐沫清了清嗓子,有点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应该有钱吧。” 子成就这么面不改色静静的回看着安梣,一言不发。 安梣抽了抽鼻子,咬着唇瓣,再松开,“你……不会一点钱都……没有吧?” 没有吧——这三个字几乎是没有轻的不能再轻的小声问了。 轮常理,子成作为一个右相的贴身保镖,身为一个位高权重宰相的贴身保镖工资应该不低的啊!安梣此刻是多么希望子成啪的甩出个钱袋子,傲娇地告诉她右相大人的财力。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在她满满骐骥的眼神中,子成缓慢地放下杯盏,缓慢地点了点头。 “……!!!”安梣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流着面条泪苦不堪言。 这是让她砸完人家一个场子,再砸了另一个场子吗?暂且不说赔偿问题,她会不会被那位老板厮杀,说不定啊!如果老板脾性不好呢! “子……子成啊!你刚刚说的那个凌爷是什么人啊?”安梣抱着一线希望。 子成淡淡看着安梣,平缓道:“凌爷原名凌南弦,是当今太后的堂弟也就是国舅爷。不过他早年经商,所以大家更倾向叫他凌爷。” “国舅爷?”安梣眸色划过一道光掩于深处,然后一脸生无可恋,“我们今儿会不会被打断腿,然后被扣下来洗盘子?” 子成眼角抽了抽,不想与她言论。 安梣瘫坐在椅上,叹气,再叹气,然后长叹气,踟躇着提议,“要不……子成你先待这儿洗盘子,我回府讨点钱回来赎你,怎么样?” 子成低垂着的脑袋抬起,“主子要我贴身保护您的安全。”显然不接受提议。 安梣托着腮,整张脸皱成一团,什么时候相爷大人这么好心,舍出个人照看她的安全,怕不是名正言顺的打听她的行踪。 正想着,忽然身后的雕花门打开,安梣警觉地跳起身,躲到子成身后。 那人朝屋内的人拱了拱手道:“姑娘,我家主子请您喝杯茶。” 请您喝杯茶……显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子成挡在安梣前头,面色一冷,质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我家主子让小的传达上次酒楼的事情冲突了姑娘,所以请姑娘喝杯茶。” 安梣眉眼一沉,扯开身前的子成,淡淡一笑,“茶我已经喝过了,就不必再请了。” 那人依旧低着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我家主子说了请姑娘喝茶。” 嘴上说着请,实际上却是强迫。 安梣冷笑,倒是有趣…… “既然如此,带路吧!” 这处的茶楼和对面的酒楼都是天朝数一数二的,尤其是二楼雅间,来人基本非富即贵。要说如此,为什么穷嗖嗖的安梣还有来呢……当然是为了甩掉尾巴好办事,不过这尾巴没甩掉倒是招来了狼。 一路走过,走廊的拐角处两扇雕花门打开,安梣微微挑眉,踏步进去。子成想跟上,却被刚刚那人拦住,子成有些震惊,这人的内力不浅和他有的一拼。 窗是闭着的,雅间内有些昏暗,小炉子煮着茶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雾气上升,在空中散去。 案几后的玄衣男子伸出骨肉分明的手,将茶壶拿起,抬手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呈琥珀色,带着淡而甜的蜜香,显然不是普通百姓能喝的。 安梣从小跟着老头后面,那老头喜茶,安梣对这种东西自然熟悉,凑近了闻了一下就笑眯眯道:“金骏眉,请我喝这么名贵的茶吗?” 凌南弦泰然自若,眉梢微微扬起,“这是自然,姑娘请吧!” 安梣接过茶水,却没有喝,只是将上好白瓷杯在指尖把玩着,看着那人调转茶壶,把另一侧的杯子也倒满茶水,端起轻抿一口。 “姑娘,怎么不喝?”凌南弦黑眸睨着她。 安梣垂眸看着那茶香四溢的金骏眉,弯了弯唇:“凌爷为何说是冲突了我,反倒应该是我冲突了。” 凌南弦轻轻的笑着,没回答这个问题。 “姑娘,住在相府?” 第二十一章 顿悟 安梣面不改色,只是轻轻一笑,一只手轻晃着白瓷杯,一只手托着腮,慢悠悠道:“这是个问题问的好。” 凌南弦握着瓷杯歪着头看着安梣片刻,静静地笑起来,“姑娘,很会说笑啊……” “嗯?有吗?”安梣眨眨眼,眯着一双弯月样的眸子,笑眯眯的朝着他。 安梣自然知道这人实在试探自己,答案自然是了然于心的,但是她为什么正面回答他。 凌南弦对眼前这个小人的回答自是不满意,敛去眸子中的笑意,自席座起身,转过身推开窗。 屋内一片敞亮,黑缎锦衣下高大的身材遮住了窗外人流热闹之景,风起,雾气散去,唯有淡淡茶香徒留余地。 安梣瞧着那人朝自己步步走来,强横的气场从天而降,生生压制在安梣小巧的身躯上。 安梣不动声色地放下瓷杯,缓缓仰起头看着逆光的凌南弦,那人垂着眸子睥睨着她仿若看着一个蝼蚁般。 安梣藏于广袖中的指攥紧,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无助,对,无助。无论从武功还是权势她都没有办法与之对抗,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同蝼蚁。这般想这她不由自嘲一笑。 凌南弦沉默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他瞧着那人清秀娟丽的姿容绽开微笑,用着轻柔的语气:“国舅爷,按照规矩您似乎是不能上朝,也不能参与仪事。如若是能在平日里接触右相大人,您也不会请我喝茶,或者国舅爷您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帮您做您所不能做的事情。我猜的没错吧?” 依旧是一片无言,只是冷峻的目色,倏然波澜乍起,紧接着他单手掐着安梣柔嫩的脖颈,用力捏紧。 一点防备也没有,原本娟丽的面容惨白一片,安梣只觉着空气愈来愈稀薄,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晕,原本攥紧的手也松开。 眼眸一片氤氲蒙上一层雾气,流下一滴泪,她心有不甘! 突然门外的人闯入,凌南弦手劲一松,安梣整个人伏在案几上猛地咳嗽,极速摄取来之不易的氧气。 凌南弦理了理广袖,抬起淡漠的眸子,冷冷地盯着闯入单膝下跪的人,“起。” 那人起身,来到凌南弦身旁,小声絮语。 凌南弦冷硬的俊颜不改,眸光微闪,吩咐道:“看好她。” 等凌南弦走后,安梣才从案几上撑起身子,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脖颈,一片生疼。 可真是个狠人! 就算瞧不见那处,安梣也能想象到原本白嫩的皮肤必定青紫一片。 “咳咳……咳。”她轻咳几声后,黑眸转向雕花门。 光映在门上,照出一人的剪影,安梣淡淡的笑出了声,也是,他怎么会让人来照看她的安危呢…… 还真是自作多情了,只是胸口那处微微的泛着酸楚。 安梣静静盯着瓷杯中的茶水,看来身体出了毛病,回去得看看大夫了呢…… 砰的一声,雕花门被撞开,安梣反射性的挑头回看,只觉那酸楚突然消散,取之代替的是点点喜悦之情。 “你——”安梣不由的睁大了眼睛,瞧着眼前白衣风华的人儿。 守门的那人上前阻拦却被强横的内力震开,安梣看见他眼底的忧虑和担心,弯了弯唇角。 这么不加掩饰的吗…… 子成眼巴巴的看着安梣进了雅间,守在门外许久察觉这雅间内愈发的不对劲,一想到自己是受命保护李姑娘的安危的,想硬闯入却被守门那人牢牢拦住,只怕会两败俱伤。焦灼之际,子成毅然决然的选择迅速回府,禀告相爷。 将安梣撵走后,林蹊整个人轻松不少,继续批阅着公文。可是没过多久,就见子成急匆匆的赶来。 听见小人出事时,勾着小豪的指尖微微一颤,在子成还没反应之际,眼前就闪过一片雪白,而后椅上的相爷不见了。 林蹊脑海中满是那人嬉笑的面孔和满脸血渍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知不觉中掌心竟起了一层薄汗。 门扉撞开,一片明亮,案几旁的小人茫然地转过头,眼梢泛着红晕,还残留着点点泪珠。 当视线转移纤细白嫩的颈,一片青紫,黑瞳蓦地紧缩,可是那小人却是朝着他笑的没心没肺,沙哑着嗓子,“你来啦!” 安梣弯弯的眉眼氤氲着雾气,看着那幽竹雅韵、白衣圣贤的右相大人迈步到面前来,看准他低下身,身子一倾,扑倒他! 林蹊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见她一脸无赖样倒是一如既往,倒是莫名的安心。片刻后,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浮现着淡淡的红晕。安梣却当做毫不知情,像八爪鱼一样死死抱着他的腰。 林蹊玉颜微热,有些不自然的沉声道:“放手!” 安梣不满的哼唧,在他怀里蹭了蹭,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脑袋埋在他怀里闷着声道:“不要!” 林蹊正想着扯开怀中的小人,黑眸幽幽的望着雕花门外,单手反揽住小人的腰肢,纵身翻窗而出。 白色的雪纱绸缎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林蹊的武功是一等一的好,轻功更是绝顶,在眨眼间便消失在乌压压的一片中。 安梣觉着腰间一紧,身子一轻,随后是风从耳边刮过的声响,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竹香倒是安心。索性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乖乖窝在他的怀里,不做声响。 茶楼雅间,身着一身红衣的男子倚着窗望向空中那抹雪白,红唇微微弯起,长睫微垂敛去凤眸中的妩媚风情。 “主子。” “如何?”席慕栖把玩着手中的瓷杯,漫不经心地问道。 黑衣男子低头,“他答应了,只是这买卖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得到太大的好处,主子,我们……” 席慕栖凤眸掀起,睨着他,柔声道:“有何异议?” 黑衣男子身子一颤,拱手将头埋得更低,“无。” 席慕栖纤细的指尖捏着瓷杯,放置唇边,轻抿一口,无声地笑了。 这世间为位高权威者引导,无权无势无财者如蝼蚁草芥,懂得了吗…… 第二十二章 动心 双脚一沾地,安梣差点一个踉跄跪下,忙抓住林蹊的腰际上的白纱腰带,噘着嘴抬头望向那罪魁祸首。 林蹊看着满脸控诉的安梣,视线稍稍向下转移便是那倒触目惊心的痕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蹙了蹙眉,语气淡漠:“为什么要去茶楼?” “我就是想去看看我砸的那个酒楼怎么样了,我怎么知道茶楼也是他家开的。”安梣赖在人家怀里,扁着嘴委屈嘟囔着。 “我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及时出现,”林蹊眉心拢起,又望着小人不安分的爪子,“松开。” 安梣嘟着唇,拥得更紧了些,“不要。” 林蹊淡淡的看着她,很有耐心地把她的爪子一个一个掰开,然而当他掰掉安梣右手五个爪子时,那人却厚脸皮地搭上左手。 安梣索性直接放肆的搭在他的肩膀上,见他还在抗拒,干脆一跳,彻底转化牛皮糖,死死地沾在他的腰身上,宛如一个树袋熊。 不知情的人远远地望着,还以为是他拥着她一样…… 林蹊蹙了蹙眉尖,低声喝斥:“下来!” 安梣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哼唧唧耍赖:“人家都受伤了,给抱一下怎么了嘛!” 林蹊拿这人没办法,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撒泼耍赖,察觉到远处有人将近,微微用力将原本扒拉在腰身的小人扯下来。 落地的瞬间,安梣皱巴着整张脸,拉着细细的长音:“疼——” 林蹊不予理会,眼角撇过她掌心上刺目的血红,脑子轰的一声,立刻低头。 柔柔嫩嫩的掌心处是细细碎碎的伤口,原本的血已经凝固在伤口上,却在她拉扯他的时候与地面摩擦,又开始渗出点点鲜血。 林蹊胸中一疼,来不及拉她起身,从远处的人就已经走近。 那人对着林蹊盈盈一拜,一身碧色衣裙,流苏腰带勾勒着姣好的腰身,挽着一条纯白的臂纱,看起来清爽利落。 “右相大人。” “颜二小姐,多礼了。” “谢大人。”颜槿诺起身,长睫微掀,一双明眸犹如静水,扫过一旁的安梣。 安梣一手捏着林蹊的衣角,清丽的面容露出些许微笑,纯然的眼神回望着她,嘴角却含着深沉的笑意。 颜槿诺心尖一动,盈盈再拜:“大人,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蹊望着半坐在地面的安梣,有些为难,见小人朝着他眨眨眼。 林蹊叹气,带有歉意对着颜槿诺道:“稍等片刻,”然后吩咐,“敬一,先带颜二小姐去云轩阁。” 敬一上前低头拱手:“是。” 安梣唇角溢出笑意,爪子扯了扯那人衣角,见那人低头,咧嘴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林蹊见那人笑的一脸得逞,定定看着她许久后问:“疼吗?” 安梣一时愣住咋舌,眸色中惨了些惊讶之色,见他目色深重,收敛了些,微微摇头:“不疼。” 林蹊望着掌心还在渗着血丝的手,眼神一沉,直接伸手,将她拦腰抱起。稳步走向客居,将她轻轻放置在客居一楼的软塌上,动作极致的轻柔,生怕再次伤了她。 他转身嘱咐子成:“去请府里的医女来一趟。” 安梣自然是听得明明白白,有些疑惑,相府中什么时候有医女了? 不过见这人这般焦灼,两只小爪爪捧着小脸笑得开心极了,戏说着:“相爷,这是在担心我吗?” 林蹊淡淡的看着她,不给予回复。 安梣顿住,竟然没有反驳!这么说就是真的在担心她? 这般想着露出大大的笑脸,拉长了声音,“哇~,相爷在担心我诶~~” 安梣用脆生生的声音说完这句话,林蹊莫名觉着自己的耳尖和手指都泛起一种异样的热度。仿若被戳穿了一直不想承认的事情,可是却也没有否认。 安梣明亮的眸子眯成两道弯月,满脸揶揄。 林蹊别过脸,不想同她争辩,疾步走出,大有慌乱逃走之意。 安梣定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逝,黑眸一片复杂。这种懵懂、有些慌乱与恼怒的情绪会让林蹊迷失一阵子,有了第一次的沉默便会有第二次,乃至以后的无数次……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当不想承认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做了。到时候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脱身了,只是她为什么有些莫名的心虚…… 医女很快就提着药箱前来,拜了拜身子就给她上药。 尹墨刚来府中不过数日,听闻府中也是有女子习医的不过后来不知为何便被退了。她曾经无意知晓原因,大致与面前女子有关,如今瞧着面前的女子不由有点后怕。 安梣看着是个新面孔,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张口问她:“姑娘,你之前便在相府吗?” 尹墨拿着药瓶的手微微一颤,轻声回答:“没有,近些日子才进的相府。” “嗯——”安梣拉着长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吗……” “不知姑娘有何疑惑?”尹墨低着头小声问道。 安梣淡淡一笑,微微摇头,“我之前也受过很重的伤,是一个小姑娘帮我上的药。她胆子小,当时貌似吓着她了,还想着有朝一日和她道个歉。如今看来,她估计已经不在相府了吧!” 尹墨一怔,大着胆子看了看面前的女子笑得一脸温婉,心下松快了些,倒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谣言不可信。 云轩阁内,林蹊迟迟到来,颜槿诺倒也不恼,静静的喝着茶水。 林蹊拂了拂身子,“抱歉。” 颜槿诺轻笑摇头,“不必,都是自家人。” “谢二姐。”林蹊弯了弯唇。 林蹊幼年丧亲,一直都是在颜家生活,林蹊从小便是喊着她二姐长大的。只是他终究不是颜家的人,如今身为当朝右相,在旁人面前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不知二姐此次前来有何事?” 颜槿诺眸色微闪,将手中的茶放在了桌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听闻任家的大公子同你走的挺近?” 林蹊颔首低眉,“是,不知二姐何意?” 颜槿诺长睫微微颤动,看了林蹊一眼,“任家的大公子的文章是一等一的好,对很多文章都颇有见解,我这不书坊刚开张,还有很多事情不是很了解,想请他帮帮忙。” 林蹊乖巧的听完,倒是了解了那人是何意,掩住眼角的笑意,严肃认真地点头应下。 第二十三章 想你啊 颜槿诺低下头,躲避林蹊的的视线,许是与那人有关不过才说了两句话,心里却跳得极快,“对了,这是书函有劳了。” “无妨。”林蹊接过书函,清雅的声音传来,然后轻描淡写,“我会告知璟言的,过些日子他便会去书坊的。只是璟言生性纨绔,茶淫橘虐,当属天朝风流人士,实非良人。” 慢慢地,颜槿诺放下手中的茶水,眼眸中一片温柔,一声轻笑:“我知晓的。” 天朝谁人不知任家大公子虽是文采斐然,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风流人物,以烟花之地为居所。这种道理她如何不懂,至关重要的更是他的身份,圣上怎会允许世家结亲而威胁皇权。只是情字难解,谁又真的弃下。 送走颜槿诺,云轩阁内又恢复了宁静,林蹊闲适地拿起杯盏,视线瞟到了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想起颜槿诺来这里说的每句话若有所思。 生在世家贵族,本是数人仰慕之事,但有多少的事情能自己掌控,情爱之事更是如此。念想至此,脑海中浮现那无赖小人的嬉笑面容,顿时淡淡的笑了笑。 幸而她只是个无赖小儿。 笑意变淡了些,既然无关己事,也已有的情分,林蹊就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拿起一折公文摊开继续批阅着。 室内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知了鸣叫外,只剩翻动公文的声音。 可惜,这观景实在没持续多久…… 就在林蹊思索着如何处理边境干旱之灾的时候,外面忽然喧闹起来。 一个熟悉清脆的声音欢快地响起,伴随着子成无奈的劝说。 “李姑娘,您这药才上好就别乱动了,好些休息去吧!”子成经过上次的教训,说什么也要拦着些她。 要说他为何身上分文无几,还不都是拜眼前这小女子所赐,这不因为她的再次受伤,这个月的俸禄又没了! “相爷~,你在里面是不是!我来找你了!”安梣元气满满欢快地嚷嚷着,直接无视子成的阻拦。 “李姑娘,您就且去歇息吧!”子成再次苦口婆心。 “不要!”安梣发现这个人形挡牌真的太难突破了,瞪着大眼睛,插着腰,“我有事情要和他说!” “主子在忙,你有事可以先告诉我,我去通报给主子。您就别为难我了,歇息去吧!”子成誓死不让,将云轩阁的大门堵的死死。 “既然这么为难你的话,”安梣很是善解人意的思考了一番,就在子成快要流出感动的眼泪时…… 小妮子深吸一口气,憋住,大喊:“相爷!!!我来找你了!你出、来、啊——” 脆脆甜甜地声音在安静的相府响彻天空,动静大到栖息在后院树枝上的鸟儿惊飞! 子成吓傻了,显然没想到这人会这么乱来,虽说主子脾性温润,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她还真不怕主子生气,将她赶出相府? 不过,她貌似已经被赶出去过,然后…… 被主子亲手抱回来了! 子成突然有种自己顿悟升华思想的感慨。 安梣吼完一嗓子见云轩阁里面没动静,反而惊到了相府别院的差人。 这些人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安梣抽风了,只是这次如此的明目张胆属实是第一次,不由得伸着脖子看热闹。 子成欲哭无泪,苦丧着脸,连忙道:“小姑奶奶,您可别叫了!您这伤还没好,伤了嗓子可怎好!” 安梣眼儿圆溜溜的,继续开吼:“相爷~~” “进来!”屋内蓦地传来林蹊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难得失去了淡然。 “嘿嘿~”安梣捂嘴奸笑,越过子成嘚瑟眨眼,推开雕工精湛的门溜了进去。 门一推开,安梣一眼便瞧见那张悦目玉颜上的恼怒与无奈,不过……那又怎样,她这种厚脸皮才不会在意……咳咳!她这种开朗活泼可爱的人儿才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呢! 贱兮兮的小碎步踱到林蹊书桌前,刚要张口说话,眼尖的发现那份与众多公文不同的碧色书函。 小爪子迅速的拿过举起,黑瞳瞪得溜圆,“这是什么?” 林蹊见安梣那贼呼呼的小爪子举着书函,大眼睛气呼呼地瞪着他,一副炸毛的模样,他刚想好好呵斥一番她的大吼大叫愣住。 微微皱眉将她手中的书函夺回,开口:“别乱动!” “你凶我!”安梣委屈极了一般,直接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小脸往下掉,小爪揉着眼睛,抹出一片嫣红,可怜极了。 林蹊黑瞳一紧,不曾想到她会这般反应,“你……” 安梣贝齿咬着下唇,眼睫上沾染着湿润,暗影中,显得那么委屈…… “不要哭……你……别哭……”见她这副模样,他顾不得书函来到她面前,半蹲着身子,捏着衣袖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语无伦次。 “我那么喜欢你,你还凶我!”安梣哭得撕心裂肺,抽噎着继续吼叫,“还和别的女子交好!” “没有,这是我要交与璟言的书函,不是给我的。”他轻声叹息,眸色中是他不知的温柔。 “……真的吗?”安梣抽抽噎噎,眼角带着泪问他,小爪子开始不安分的攀上面前的人。 “真的。”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安抚着。 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那个女子同你什么关系?” 林蹊叹了口气解释:“她是颜家二小姐,我从小在颜家长大。她年长我几岁,我平日中都是称呼她为二姐。” 抹了把脸,安梣眨巴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只接受“从小”、“长大”等词汇,总结出来就是青、梅、竹、马! 鼓着腮帮子,小脸皱成一团,“也是,你和她一起长大,我才认识你这么些个时日。怎么可能不交好?” 林蹊听着语调怪怪的,不过还是认真地纠正了一下,“她算是我的长辈,也不算交好。” 安梣哼哼唧唧,委屈道:“就是以长辈的名分,然后就好合理的接触!然后就可以……可以……”说着说着忍不住抽噎。 林蹊无奈的摸了摸额角,“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你啊!”安梣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 第二十四章 大典 微微一愣,林蹊抿唇,捏着衣袖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寂静。 等不到林蹊的回答,安梣又开始擤着鼻子,眼泪汪汪地指控道:“我就知道,你喜欢她!” “不……不是,我没有……”刚捡回来点理智的林蹊,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啼哭再次乱了阵脚。 却不知眼前的小人在不知不觉中霸道地揽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在他的几次退让中得寸进尺,窝在他的怀里,小爪子更是自作主张地拿着他的广袖擦拭着眼泪。 “真的吗?”可怜巴巴地轻声问道。 “真的。”他轻叹,有些头疼,之前受那么重的伤也不曾见落泪半分,怎么如今却成了泪人? “那……”小爪子不安分地开始揩油,“你喜欢我吗?” “……”林蹊沉默。 睿智内敛的右相大人终于反应过来,垂下黑眸淡淡地看着不知何时攀上肩的爪子,至于那哭啼的人儿,眼眸清澈分明。 原本还在假装抽抽噎噎的小人眼神躲闪,小爪子颤颤地收了回去,心虚地吞咽口水。 “砰——”大门与地面摩擦碰撞出巨大的声响。 熟悉的地点,一道熟悉的抛物线,同样的人儿以熟悉的方式被丢出相府。 安梣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砸吧砸吧嘴,对着常驻的乞丐大爷打招呼:“大爷,您还在这儿呢!” 大爷嘿嘿一笑回应:“是呀,丫头。你这是又被赶出来?” 安梣扁着嘴,点点小脑瓜子,看着紧闭的大门思索着是爬墙呢?还是钻洞呢? 当安梣伏着身子准备钻进洞口时,敬一出现在一旁,瞧着她零散的发髫、灰头土脸的面容,神色难以言喻。 半晌过后,他出声:“李姑娘,您起身吧!” “啊?我可以回府了?”安梣原地不动,爪子指着自己疑惑道。 “是的。” 安梣麻溜地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余尘,窃窃自喜,“看嘛~,其实明明喜欢我,还偏偏不承认。敬一,你千万不要学你家主子,会讨不到媳妇的,也就像我这种品德优良的人才这么谦让着他。” 敬一:“……”确定是品德优良吗…… 敬一眼看着安梣蹦蹦跳跳地一路,然后一个不小心啪叽跌倒又迅速爬起,欢欢喜喜地回了客居,待转身复命时,遇上守在云轩阁修建盆栽的子成唉声叹气。 忽然回想起方才主子的吩咐,有些疑惑,上前询问:“子成,你干了什么?” 子成一惊,猛的抬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怎……怎么了?” “你下个月的俸禄也没了……”敬一看着眼前的逐渐石化的人,声音越说越小。 “!!!”子成泣不成声,手一抖,直接将正在修建的盆栽整颗减掉,“啊!我的盆栽!” 子成颤颤巍巍地捡起被剪下的枝条,抱着盆栽痛哭流涕。 敬一轻轻拍打着他的肩,安抚道:“会长出来的。” 子成咬着下嘴唇,并不想言论,盆栽会长回来可他的俸禄不会! 已是盛夏,夜半微风带着腻人的水汽,安梣握着木梳的指尖沾染了些湿润,在灯光下墨丝舒展。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脖颈出的伤痕减淡了不少,黑黝黝的水眸缓缓煽动。是时候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被丢出去伤了自尊心,相府倒是安静了些许时日,直至招夫大典之日。 林蹊的马车侯在相府大门前,刚走出门,就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拦在了车架前。 只见那小人一身素衣,散着的乌发被木簪束好,只是这身一副着实熟悉。 “李姑娘,您怎么这副装扮?”敬一看着面前的人儿一身相府小厮的模样问道。 安梣直接忽略这个问题忙上前,缠着风华绝代那人,笑眯眯的弯起眼眸,“相爷,你带上我吧!我什么都会的!” 林蹊皱着眉:“你去干什么?” “你就带着我嘛!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出去了,这不好不容易你出去,你就带着我嘛~”安梣嘟着嘴撒娇,满心期待地眨巴眼睛。 一见他要反对,立马垮下脸,鼻子一皱,扯着他的手臂摇啊摇:“带我一起吧,我保证不闯祸的!” 这模样,仿若他说出一个“不”,她就哭出来一般。 林蹊细细想了一番,摇了摇头,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应了下来。林蹊看着她兴奋的小眼睛,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马车停在道路旁,拉车的马儿时不时喷出温热的气息,大好的夏日炎炎燥热,林蹊掀起眼睫,透过摇晃的车帘可以那小人放荡的坐姿。 今日圣上招夫大典,普天同庆,盛大的朝贺,四面八方迎来的各方人士,好不热闹。 坐在高位的李恩玉,看着底下阿谀奉承的大臣,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今日是她的招夫大典,她无论如何都要在这群中选出一人,都不是她所期之人…… “玉儿。”身后传来声响。 李恩玉慌乱转身,“母后。” 来人穿着正统华丽的朝服,头上是美丽奢华的发饰,面容艳丽唯有眼角处的几丝细纹暴露出她的年龄。 李恩玉上前请安,“不知母后驾到,是儿臣招待不周。” 那人定定地盯着她许久,移开视线,“平身。怪不得你,是哀家来的突然。”而后转身坐在高位之旁。 天朝里忽然涌现出无数来自各地的贵胄子弟,安梣小步跟在林蹊身后慨叹,可惜了这么些个少年,不晓得一入侯门深似海,葬送年华啊! 安梣低着头很是安分的紧跟林蹊,但是并不妨碍她四处打量,忽然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她余光扫过,顿住眼睛倏地眯成一条线。 玄黑锦衣看着低调,偏生在那么一堆中显得更加突出,说实话如果这人不曾对她下过毒手,也许还会喜欢上几分,可惜……是个仇人呢~ 林蹊注意到小人的分神,停下步子,身后果然一个碰撞。 安梣压根就没想到前方那人会停,毫无防备地直接朝他背上撞去,轻轻出声:“诶呦~” 林蹊长眸扫去,淡淡轻声道:“不要乱张望。” 第二十五章 算计 安梣抱着小脑袋,小声嘀咕:“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怎么做又是另一说法。挑头望去高台之上,隔着朦朦胧胧的薄纱,隐约看在危坐着的少女,只是旁边那人是…… 安梣不由的蹙紧了眉头,察觉薄纱里的那人望向自己,忙低下头压低身子。 危坐在高台上的少女,隔着纱幔看着自远处翩然而来得一抹白影,然而不过是一闪而过。她咬着下唇,手指微抖,一双眼睛死死看着那逐渐远处模糊不清的人影,硬生生压下眼底的失望。 林蹊身为一国右相,此次的招夫大典自然是有不少要事在身,走得急并未察觉原本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人没了身影,待回过神时才发觉。 原本还在言论的方焕东忽觉一阵冷意,抬起眸子看着面前这人,微微抿着唇瓣神色看不喜怒,一如往常的淡然自若,偏生有种山雨欲来风满的感觉。 而此刻的安梣呢?迷路了,对,没错,迷路了! 安梣确实是准备找准一个时机,去别处探探,可是时机没找准先把自己丢了,她上一秒还在慨叹有钱人的罪恶生活,下一秒便发现人流涌现自己则是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逃脱了人流,寻得一处安静之地后,彻底迷失了方向。 毕竟是圣上的终身大事,所有的布局在天朝成都中最大的一处园林,亦是皇族的皇家园林之一。偌大的园子被山湖树林分成了无数殿宇,莫说宫中差人都要都易走错路段,更何况安梣这样的路痴。 来到一处阁楼,三面环水,一面围林,清幽的环境精致而典雅。 “姑娘,好雅致。” 安梣挑头望去,一抹玄黑缓缓的步上楼台,俊颜上一片淡然,偏生那双眸子参着冷意。 安梣下意识将手攥紧又松开,歪着头,嘴角扯起一抹淡笑:“风光自是好。” 凌南弦微蹙眉尖,倒是没想过她是这反应,摸不透她的心思。 安梣凝视着一言不发的凌南弦,嘴角的笑意越发地深了起来,“国舅爷,今日大典您无需在此,莫不是来看热闹,还是……”安梣有趣地看着他,指尖在面前的花枝上转了两圈,“为了看到某个人,某个平日难以相见的人?” 凌南弦心跳猛地骤停,呼吸一顿,眼眸中难以掩饰一闪而过的惊诧而后难掩的杀气。 接收到凌南弦惊诧的视线,安梣弯下腰,指尖划过柔嫩的花瓣,低声轻柔的说:“我可以帮国舅爷,只是不知国舅爷用什么交换。” 凌南弦紧蹙着眉,眼前的这个少女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适逢一痕树叶划过她那清晰地眼眉之间,她弯眸微笑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凌南弦冷漠的黑眸染上厉色,唇角一抹冷笑,“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谈条件?” “国舅爷,”安梣声音极轻极轻,笑容压下去几分,“你能找上我,我就有那个条件。” 凌南弦藏在玄黑广袖下的手指抽了抽,看着面前含笑的女子,在花色映衬下有几分纯然,不过片刻他就打破这个想法。 安梣等了半晌,察觉到面前那人的犹豫之意,眉眼泛着灿烂的笑意:“如何?” 凌南弦捏紧广袖,看着安梣,在她清澈的眼底,是让人畏怯的冷森与深沉,松开广袖,“好。” 安梣站直身子,背迎着一阵微风,吹散鬓角处的几缕发,笑颜翩翩道:“国舅爷做了一个很正确的选择。” 凌南弦冷冷的朝着她笑,“姑娘,当真欢喜右相?”明知他对林蹊怀有杀心,还应下条约,若说是动心任谁也不会相信,只怕说是仇人还尚且有人相信。 安梣眯起眸子,淡淡笑道:“右相大人乃是天朝第一人,谁家姑娘不欢喜,我自不例外。” 凌南弦看着面前淡然的女子,说不出一句话来。直至此刻,他恍然发现面前的女子的心计与城府远远超过他的预测,也对……能让右相毫无防备的人,怎会是一个纯澈之人,她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相府,她真正想要的只怕是右相都给不起吧…… 安梣望着那人远去,澄明的黑眸里笑意敛去只剩冷意,周围泛起淡淡的杀气,树影忽动,一瞬所有的气息改变。 “李姑娘,您怎么来这里了?”敬一胸口微微起伏,喘着气。 早在林蹊发现安梣消失不见时,就命令他去寻人,跟了主子这么些年,还是头次看见主子面色如此难看。 安梣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珠子,两手一摊,叹气:“我也不知道啊!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迷路了。” 敬一心下一想确实像极了她的作风,“李姑娘,随我来吧,别再迷路了。” “哦哦。”安梣跟上敬一,想起什么,轻声试探,“那个你家主子什么反应啊?” 敬一步子微微一顿,然后继续疾步前行,“李姑娘,还是走快些吧!到了您就知道。”主子他的脸有多黑…… 安梣听着语气,看样子那人是生气了,砸吧砸吧嘴,这可真不怪她。 当在见到林蹊的时候,隔了几米远都能感知到寒气外漏,安梣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旁。 伸出小爪子扯住那冰霜之人的衣角,刚想扯一扯,谁料那人直接抽回衣角,冷冷地睨着她。 安梣讪讪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嘛~,你就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林蹊不曾看她,拿着一折公文细细看着。 唯有一旁的子成知晓,这一折公文看了大概有了半炷香的时间都不曾翻过页。 安梣抽了抽嘴角,没生气?没生气这炎炎夏日里的寒气从哪儿来?这脸色黑的都快滴出墨水来摆给谁看? 安梣舔着脸,一副犯了错的小狗狗模样,“我这不是迷路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生气了。你可是天朝最尊贵的右相,人家都说了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你说对不对?” 安梣整个人趴在林蹊面前的案几上,小脑袋凑上前去在林蹊的臂弯蹭了蹭,像极了讨好主人的小狗狗。 第二十六章 不由他做主 安梣眼瞧着林蹊还是一动不动,再向前蹭了蹭,那人却直接移开了手臂,别过身子继续无视。至于还未反应的安梣,直接啪叽一声,脸蛋磕在案几上。 安梣歪着脑袋看着那如玉的人儿,嘟着嘴闷闷喃语,“我知道错了,我就是迷路嘛……” 端坐在一旁的绝代男子静静悄悄,看着公文的羽睫都不曾眨动一下,开口:“你不曾错。” 安梣听那人回应,立即支棱起身子,眼眸中闪着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气了?” 林蹊缓缓地抬起眼眸,一痕黑眸淡漠而疏离,盯着安梣的面容,良久后,清淡道:“李姑娘本就不是相府之人,自是可以随意来去之人,有何错。” 这是把她撇干净了,她本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她做什么都不关他事。这人说话还真的扎心呢,安梣心中立即泛着酸楚,原本带着点笑意的脸微微僵住。 安梣垂下了眸子,咬着下唇,然后又绽开笑颜:“我虽然不是相府的人,但是我是你的人啊!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没能在你所在的地方,当然有错了!” 林蹊沉默了,他生气了吗?生气了,只是他气的不是这个小人,而是气自己。 气自己情动而不自知,情动而不自己…… 明知道这是错的,却还是不能果断制止。他仔细地看着女子秀丽的容颜,一如往常调戏的话语却像一阵微风,吹散了心头阴霾的乌云,但极致的冷静与理智竖起高墙挡住这阵风。 林蹊压下眸子中的几分波动,声音幽竹冷清,不参半点情绪,“李姑娘是李姑娘,从未是我的人,大可不必随时待在我的身边。” 自此之后,她便做回她自己,他依旧是那个冷冷清清的右相,从此再无瓜葛。她本是纯粹简单的人儿,不应当被扯进这复杂之中,一步已错,那么在还未铸成大错前退身而出,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安梣本就硬生生牵扯出的笑意,也支撑不住,逐渐消逝。她定定地看着面前冷清之人,她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林蹊本就是极为克制之人,对利益、权势、名利、欲念乃至情爱,不要便不要,绝不会放任自己沉沦一星半点。这样的男子,还真是…… 令人产生强烈的好胜欲,真想看见他乱入情迷的模样啊…… 安梣慢慢挪动步子,不动声色。 林蹊自是察觉到她的变动,只是并不觉得她会做些什么,直至她离自己仅有咫尺之时,他微妙的直觉告知他并非如此。 “啪——”公文从白皙纤手中滑落掉地,一片寂静 守在一旁的敬一和子成惊愕不已,透过微微晃动的珠帘,他们清清楚楚看见了里面的情况。他们举世无双、清润雅致、雅若墨竹的右相大人被……被强吻了! 林蹊显然不曾料想眼前的小人会如此大胆,惊诧的瞬间失去理智,气息间全然是女子独有的馨香。 安梣只是轻轻的触碰过后便起身,并未作出其他举动,很是满意的看着一脸茫然的人,然后得意地砸吧砸吧嘴,笑得一脸狡黠:“右相大人,好香呐~” 安梣说的是实话,不得不说这清冷干净到极致的人,当真是一身冷冽,方才极致的接近便可清晰地嗅到那股清雅的幽香。 轰!林蹊的脸蛋红了个遍。 就在这个瞬间,冷静回到了林蹊的脑中,伸出手便要推开她,偏生指尖碰触到她腰际的粗布衣锦时顿了顿,控制了力度再推她而去。 在安梣的预料之内,他定会恼羞成怒的推开她,她早已动用内力护体。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这人竟在这种极度羞愤的情况下,还有几分理智控制住了力度推开她。 “放肆!”他低声怒吼,清冷的声线中带着不曾有过的色彩。 安梣望着那绝色的玉颜泛着绯红一片,周身的冷清之色逐渐消逝,竟有几分媚人的错觉,这样的人,叫她怎么放得开啊…… 安梣回望着他,眨巴着眼,无辜道:“谁让右相大人说我不是你的人,你看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这你可赖不掉了吧!” “你!”林蹊满脸嫣红,恼怒的黑眸,薄唇被方才的欺压显出一片红润。 安梣自打第一次见面就深知林蹊的美色有多么的诱人,虽然知道现在时机不对,可是面对这么一个娇艳欲滴的美人,她真的忍不住,吞咽下口水。 “咕嘟——”在静悄悄的房内很是显目的声音。 林蹊看着那小人眼眸中熟悉的色彩,指尖微微颤动,压制住内心的恼怒,用尽平生最大的忍耐以及最平静的声音,对一旁的敬一吩咐:“敬一,李安梣对丞相不恭,理当赐死,然圣上大典,不宜杀生,压制相府禁闭。” 安梣:“!!!” “是,属下遵命。”敬一上前单膝跪下,拱手放置额前接令。 “不……不是,那个……”安梣呆了,还没来得及狡辩……呸!辩护,就被敬一迅速的拉走。 安梣整个人欲哭无泪,玩大了! 敬一将安梣带出宫,瞧见她满脸哭丧,好心安慰道:“李姑娘,主子已经待你很宽容了。如若平日里有人敢这般,早就身处异乡了。” 安梣抽了抽鼻子,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敬一,这么说来她还要感谢他的不杀之恩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圆溜溜的黑眸慢慢眯起,指尖轻轻抚过唇瓣,开怀地笑了,哪能容得他做主断了这干系。 敬一眼眸瞥过嫣然一笑的安梣,不寒而栗,总感觉李姑娘愈发着难以捉摸…… 微风拂过,珠帘晃动碰撞发出脆脆的声响,林蹊低身拾起公文,面色恢复原本的玉色,只是耳尖出的薄红难以淡却。 方焕东再次步入这屋内,只觉着整个气氛都变化了不少,却又不知因何缘故,瞧着那淡然原样的人儿又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方焕东拨开珠帘,向那人轻轻唤道:“右相。” 谁料,那人好似被惊吓,手中的公文再次落地。 林蹊看着微微浮动的指尖以及再次滑落的公文,皱起了眉头。 第二十七章 自求多福 方焕东身子僵住,思索着方才自己也没多大声儿,怎么就吓着了…… 微微向前倾着身子,方焕东小声询问:“右相?” 林蹊垂着眸子,抚了抚额角,接过子成递来的公文,顺手递给了他。 方焕东略微疑惑,竟还有让右相为难的事情,双手接过公文,打开,仔细翻阅起来。 眉头微微蹙起,低着头,方焕东冷笑道:“宋郝心倒是宽的很,不知哪来的胆量和资格。” 林蹊清雅的眼眸不变,长睫微垂,声音淡然,“宋家依附着任家,任家世代贵胄武将,若是论资历,倒也算的上世家文臣了。” 方焕东面色严肃,立刻回应,“宋家靠卖女儿而获得‘世家文臣’的资历,未免也太不知羞了,何况‘文臣’二字高呼了吧!况且宋郝那个小人利用完任老将军便断了干系,就连刚嫁过去的女儿都写下断绝书,当真是一个利欲熏心、贪婪好财的小人!” 林蹊看着杯子中碧色的茶水,早已凉透,“虽说如此,但宋郝长子才气过人,天朝论文才大学士尚且除去,排的上位的便是那宋郝的长子。论容貌,言传霁月清风、惊才风逸。照此看来,出身、容貌、家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方焕东话语一时噎在喉间,细细回想着他的言论,竟是无力反驳。宋郝长子乍一看实在与世家臣子相差甚远,可细细打量竟是每一个要求都达到了。 方焕东缓了缓,继续道:“即便如此,依照右相的意思便是允了宋郝那小人?朝堂之上,党派分明,谁人不知那宋郝是凌家麾下的人。右相,虽说您从不跟风这些流派,但您且不可能不知晓,若是就这般放纵了……” 林蹊全程保持着高深莫测与沉默,面无表情,听着方焕东言述着自己不曾了解的消息。 一般为官之人都会用尽手段拉帮结派,为的不仅仅是官位安稳更是惑人的权势,只有他不一样,他出声名门,虽说早年丧亲却因而得到颜老的照顾与赏识,性格更是清傲从不顾及这当中复杂交错的干系。 “更何况当今国舅爷虽不得上朝和参与仪事,但他多年的经商累计,天朝中的大大小小的店铺多少有他的痕迹。若是他贼心一起,怕是右相都不能挽救啊!” 听至此处,林蹊微微顿住,忽然回想起那小人斑斑驳驳青紫一片的脖颈,以及方才大厅中那人不加掩饰的视线。 微微皱起眉头,她可真是时时刻刻不忘给他惹麻烦,随即展开眉眼,她那样机敏灵动的人哪里需要自己为之操心。 想到这里,林蹊打断方焕东喋喋不休的话,声音轻之又轻,“终是看得陛下旨意,本相刚刚的话你也不必深究了。” 方焕东戛然而止,一时间对林蹊瞬间变化的态度摸不着头脑,不过右相的道理自是不会错的,话说回来最终的选择权利依旧实在陛下手中,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言。 方焕东望着面前的男子,容颜如画,清雅端方,号称天朝第一人,一生荣誉名望乃是常人望尘莫及的。也是,他这样惊艳才绝的圣人,怎会与朝堂的那些俗人同流合污,他无需顾及。 方焕东长叹,淡笑揶揄,“右相这般清冷绝才之人,何曾想过才子佳人之事?” 林蹊缓缓转头,精致的眉眼微微一动,黑眸中沾染了点点星辉月耀,不可方物,“随缘而处,去留不念。” 方焕东自是瞧见那双璀璨如琉璃般的黑瞳中别有的色彩,笑容一时怔住,心下慨叹不知是哪方佳人这般幸运。 淡淡的月华下,林蹊一袭白衣朝服精致的面容不曾掩饰,长睫微微颤动,幽暗深邃的黑瞳好似看透人心。 瞧见来人,林蹊立刻施礼道:“陛下。” 李恩玉隔着一片花草木枝,一早就看见遥遥对岸的林蹊,呼吸顿了顿,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平身。” “不知陛下前来有何事?”林蹊直起身子,淡淡道。 李恩玉垂放着的手不由攥紧绣工精致的宫服衣袖,稳住声线,“右相觉着哪位更适合皇夫的人选?” 林蹊垂下眸子,慢慢道:“招夫之事乃是陛下要事,臣不可妄加言论,选择权终是在陛下手中。” 李恩玉咬着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攥紧的手,扯起一抹笑容,“选择权在朕的手中,那么朕的选择是……是右相呢?” “臣惶恐。”林蹊声音优雅而轻缓,“臣身为丞相,在天朝还未推举出新的人选,只怕是不得辞官。” 李恩玉微微张开的嘴,慢慢合上,唇瓣咬得惨白,勉强挤出一抹笑,“右相过激了,朕说笑的。” “臣告退。” 李恩玉瞧着那人远处,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尽,被一旁的宫女扶住。她手捂在胸口,一时喘不过气起来,他宁愿辞官也不愿坐上那皇夫之位。 当林蹊处理完公事,赶回相府时,已近子时。只是马车刚停在相府门前,连内力都不用便可以听见府中的一片嘈杂,林蹊微微皱眉,伸手掀开车帘。 瞧见相府中一片灯火通明,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与某个不安分的小人造成的,额角跳了跳,觉着头有些疼。 刚推门而入,老管家一脸焦灼上前,“大人,李姑娘她……她快要把庖屋烧了!您快去拦住她!” 林蹊这次是真的有些头疼了,疾步前去,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呼吸一顿,他觉着自己现在表情一定不再是云淡风轻了。 烟雾缭绕中可以看见那张灰扑扑的小脸,那人察觉有人来了,扑棱着大眼珠子望去,在烛光中倒是异常明亮。 林蹊尽可能的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以平淡的声线道:“你在干什么?” 安梣整个人一颤,咽了咽口水,小脑袋扬起来,一双闪着星辉的眼眸直愣愣盯着他,“我……我在做饭啊!看……看不出来吗……”声音越到后面越小,乃至没了声。 林蹊咬了咬牙,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开口:“敬一,去领罚。” “诶……诶!不是!”安梣忙上前就要解释,然而那人一个冷眼杀过来,顿住,咽下口水。 敬一,自求多福吧! 第二十八章 同床共枕 安梣不敢直视那人冷如寒霜的眼眸,耷拢着耳朵,小声嘀咕:“这不怪敬一的。” 林蹊平复下情绪,淡淡地望着安梣,“李姑娘非为府中之人,不守规矩,可以理解。但敬一身在相府多年,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你的行为,乃是大错。” 安梣那叫一个心虚,她怎么听不出眼前这人的弦外之音,他对她下不了狠心只能拿敬一开刀。正所谓杀鸡儆猴,那么对于她这么一只“猴”会听话吗?当然不会! “对,没错,该罚……”小爪子抓着锅铲,狠狠地点头,一双贼兮兮的大眼睛东看看,西瞟瞟,总之就是不和面前那面色难看至极的林蹊对视。 安梣想着这般便可结束了吧…… 然而,即便是在怒火之上的右相也是保持着冷静与理智的,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草草了之,无情地堵住正在踱着小步子准备往外溜的安梣,“李姑娘本该禁闭思过,为何深夜在相府捣乱,差点毁了府中的庖屋,不应当解释一下吗?” “我……我,”安梣结结巴巴,伸出爪子想挠挠头,却发现拿着锅铲,猛地反应,“我就是禁闭思过后,知道错误了。所以……所以我不就准备弥补我的错误嘛!” 林蹊眼眸微微眯起,“弥补?便是将这庖屋差点烧了?” 安梣忙摇头,甩了甩手中的锅铲,锅铲上沾了些许灰,有些嫌弃扔到一边,然后咧开嘴笑道:“我这不是想给你做点糕点,谁知道就一个不小心,然后……又一个失手,所以就……就烧起来。不过,这都是失误!大人放心,我再做一次,肯定成功的!” 再做一次?林蹊眼皮跳了跳,只怕他这庖屋到时候成了废墟。 安梣见那人面色不改,踱步到他跟前,小爪子扯着他的衣袖,继续道:“我这不是想着上次给你买的那个核仁酥你没吃,所以我就想着我就自己做一份给你,哪知道这般艰难……” 林蹊眸光微闪,余光瞥向她,灰扑扑的小脸脏兮兮的,她仰着头能清楚看见一痕白嫩的脖颈,甚至可以看到脖颈下纤细的锁骨。 林蹊呼吸一顿,收回目光,不自然地低声道:“无需如此,再者你犯了错误就要认识错误,并且以后不再去犯,而不是做弥补……” “这么说,我可以不用禁闭了?”安梣打断他,兴奋地抓着他的衣摆。 “自然,”林蹊给了她一线希望,然而,“还需禁闭,加上毁坏庖屋之错。” 安梣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碎了,扯着衣袖的小爪子抖了抖,而后紧紧抓住,扬着脑袋,扑闪着含有泪意的大眼睛,“大人,我知道错了,真的!” 林蹊淡漠地收回衣袖,并不准备再理会她,“时辰不早了,子成送李姑娘回客居禁闭。” “大人,这个怕是有点困难。”安梣抿吧这嘴唇,真诚的望着他。 林蹊头又是一阵疼,每每她这么看着他的时候,准没什么好事,没好气地回问:“为何?” “我之前在客居内的小厨小小的尝试了一下,然后……就大概……嗯,可能无法入住了。”安梣很是无辜,平淡的阐述着事实。 林蹊现在真想将面前这个不讲理、到处闯祸并且任性狡猾的小东西扔出相府,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免得被她气死! 偏偏惹人生气的小东西不知悔改,继续笑眯眯道:“客居不能入住了,大人这么宅心仁厚,肯定不忍心让我席地而睡得吧!对吧,大人?” 林蹊唇角一僵,“……所以呢?”他隐约中觉得,可能、大概、也许一开始这小东西就是故意所谓,埋伏着某种圈套。 果然,安梣笑弯了一双水灵的眼眸,“所以啊,我只能和大人同床共枕喽~” “不可能!”林蹊直接黑着脸,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安梣嘟着嘴,“就算如此,大人也不能就这么让我露宿街头吧?” 林蹊喜静,府中除了必要的差人和寝屋除了客居便无空置的房屋,安梣就是知晓这么一点,才会闹出这么一出。 林蹊摸了摸额角,很是头疼的看着一脸贼兮兮的小人,让她和府中差人一起?她肯定不依。那么只有……不可能! “你……”林蹊只说了一个字,精致的眉眼蹙着淡淡的纹路。 “嗯?”安梣扑哧着眼睫带着贼呼呼的笑意,得意洋洋中还带着那么一点狡猾。 林蹊广袖下的手指抽了抽,强忍着不将她扔出去的冲动。平淡了二十余年世人称赞仰慕的林蹊平生能让他体会到头疼、无奈,甚至无言以对的人,那么目前就真的是只有眼前这个耍横的小女子了。 安梣伸出脏脏的小爪子,可怜兮兮地在林蹊面前晃悠,“大人,我想沐浴。” “……”林蹊深呼吸,这么些时日倒是对她这种不分场合无礼的要求见怪不怪了,同时也大概知晓同这无赖小人该如何讲和。 “你可以住进主居,但不可踏入主卧,否则李姑娘大可露宿街头。”林蹊平淡地扫过安梣,语气非常严肃,“并且不能接近相府半步。” 露宿街头并且不能再进入相府……露宿街头这个可以接受,但是不能进入相府,不可能! 就算露宿街头,还是可以翻墙进来的嘛,但如果他下令阻拦,那想进入相府就难搞了! 安梣虽然知道这人不会当真将自己关在相府外,毕竟右相大人的特点就是宅心仁厚嘛~不过瞧着那板板正正的脸色,很是识相的乖乖点头,“好的,没问题。” 林蹊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小东西,略微嫌弃,吩咐子成:“准备热水。” 安梣很是乖巧的眨巴眨巴眼,天真的咧着牙,问道:“是给我准备的嘛?” 要不然?不过作为一个傲娇并且还在气头上的右相大人,并不想给她回答,甩袖转身就走。 安梣懵懵地在原地站了几秒,忙追上,“大人,大人!等等我嘛~” 第二十九章 昏倒 安梣看着水面上升腾起层层薄薄的热雾,回首望了望远在天边的人,不满的咬着下唇。 倒不曾想过主居内竟还有一个小隔间,用屏风拦起,与主卧相隔。这不因为安梣的几次眺望,干脆又加上多层屏风,彻底见不着面了。 安梣叹气,把一双小手伸入温水里,搓来搓去,搓了半天也没下一步动作。 小脑袋瓜子飞快地运转,眸光一闪,刚要张口,隔着屏风传来那人清雅的声音。 “换洗的衣物放置在木桶旁,若是行动不便,有婢女守在门外你可以随时唤她们进来。” 这人想得倒是齐全!安梣失落的闭上嘴,小爪子郁闷地在水里砸了砸,激起一片水花,不甘心的反驳:“我不喜欢陌生人帮自己。” 所以让一个男子帮忙就可喜欢了吗?以林蹊这么些时日对她的了解,回答绝对是一定的! 果然,下一秒,屏风那头传来了期待的声音,“大人,能帮我吗?” 已经习惯占便宜的右相大人波澜不惊地回答,“男女授受不亲,于礼不合。” “怎么就不合了,那直接抱都抱了,亲都亲了,大人岂不是要娶我为妻。”安梣不服气一本正经地讲着歪理。 “……”抱那属实无意之间,至于亲……竟然还好意思说出口,属实厚颜无耻。 林蹊已经不想再同她争辩,即便他说的再有道理,天花乱坠,安梣也根本不予理会! 这无赖的小女子天生就是来折磨人的! 如此一来,那人倒好似放弃了坚持,林蹊想着有这小人在身边估计也不能好好歇息了,索性将公文拿来,在案几上仔细批阅着。 屏风虽是阻挡了视线,声音还是没有阻隔的,夏夜本就寂静,除了翻动公文的声音便是哗哗的水声。 突然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打破这一片难得的静谧,林蹊执着公文的手顿住,不知这小家伙又要闹出什么花样来,可等了半晌屏风的那边也没传来什么声响,诡异的安静。 林蹊一言不发,神色不变,终究还是起身,拉开层层屏风,愣住。 小人面色通红,衣衫有些凌乱,显然是在意识混乱时匆忙穿上的,湿乎乎的头发被盘起,鬓角处的几缕发丝湿了。整个人像是从椅上跌落,半个身子伏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左右知晓今晚这小人肯定不会安分,早已猜着几分却不料这小人还是变着法子惹出事端来。缓步走去,轻轻抬手,指尖离那粉嫩的小脸极近,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松了一口气。 看着这小东西难得的安静,虽然未曾触摸到柔嫩肌肤,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指尖,想去触碰她面颊,又忽然觉得自己逾越了,便忙要收回手臂却被那人用脸蹭了蹭。 林蹊怔住,喉间微微发干,沙哑着嗓子,“你……” 只见小人只是微微动了动脑袋又没了动静,看来是彻底失去了意识,林蹊提上的心放了下去。 安梣也没想过会出现这番情景,本来今天就有够折腾的,估摸着也不能造出什么幺蛾子来,毕竟那人的准备属实充分,既然如此就好好地泡个澡。哪曾料想这泡着泡着头就微微发晕,回想起今日忙活了一天竟除了早上喝下的稀米饭便没有进食,空腹泡澡这么长时间不晕才怪。 匆匆忙忙从木桶里爬出来,随即拿过衣服急忙套上,想着坐着倒杯茶水缓缓,刚弯下膝盖碰到那椅子边,一个坐空,跌倒在地昏厥过去。 昏昏沉沉中感觉到有人来了,想动了动,可是刚用尽全身的力气挪了一下脑袋,眼前一片黑彻底昏了过去。 林蹊望着摊在椅上没了动静的小人,长叹一声,伸出手臂拦住她纤瘦的腰抱起,放置在隔间的床榻上。 小人本就衣衫不整,随着一番动静,原本不是很紧实的衣服更松散了,露出了白嫩的锁骨,隐隐显出的圆润。 林蹊面色微微泛红,扯过折叠好的被褥盖住一片美好。 夜晚的夏日虽是凉快了些,却还是少不了燥热,何况略微厚实的被褥,安梣不满的抽出手臂,露出白皙粉嫩的肩。然而小人还不满意,抬脚踢了踢被褥,露出半截白嫩的小腿。 林蹊呼吸一顿,耳尖泛着红,别过脸去,眼瞧着那小人伸出手臂抓着被褥就要掀开,林蹊猛地抓住那不安分的爪子。将被踢翻的被褥重新盖好,严严实实不留一片空地。 小人触碰到被褥的一瞬间,嘤咛了声,翻腾了几下,却被林蹊强制性的定住,这才安分了下来。 安梣昏迷的太过突然,头发自然是没有擦干的,刚刚的一番折腾头发早就散了,枕头也已经湿了一片。 林蹊再次叹息,不知何时遇上这小人,总是让自己有种无力感,偏生赶不走说不走,哪怕扔出去还是会想方设法的溜回来。 从别处扯了块布巾把湿乎乎的头发包起来,又拿出一块毛绒绒的大布巾裹住枕头,一个不留神不安分的小东西又悄悄踢翻了被褥。 拉过被踢翻的锦被盖好,居高临下淡淡看着小人,胸腔中的躁动渐渐镇定下来,床上的忽然一声喃语。 微微一楞,他倾下身子,头一遍听不大清,第二遍就清晰了。 她说的是:臭老头。 林蹊呆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垂下眸子,据他所知李安梣是一对普通药商的女儿,只是药商夫妇早早过世,之后的数余年里不得而知。那么她口中的老头极有可能是数余年里抚养她长大的人。 思绪有些沉重,却被脆生生的声音打断。 “林蹊!” 林蹊怔住,第一次,安梣直呼他的名字。若说这小人无礼确实无礼,可是该有的礼节竟也都凑巧的避讳了,常人哪能直呼丞相名讳,细细想来,这小人确实每每唤他都是敬称。 林蹊眯了眯眸子,接下来就听见小人继续嘟囔。 “混蛋,坏人……” 不曾想过倒是泄愤的话语,一时间空白,接着就笑了。 平日里确实对她过分了些,原来还是有所怨言的。 第三十章 饿 安梣一向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虽说右相大人将她用锦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但终究抵不住她的一阵翻滚及手脚并用。 安梣缩着有点凉的小肩膀,小爪子四处挥舞像是抓回什么东西,可摸了半天尽是空气,不情愿地哼唧唧,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一丝烛光从屏风另一端透过,半敞着的窗外皓月当空,涌进习习凉风,至于原本盖在安梣身上的锦被正可怜的挂在踏板上。 安梣抽了抽鼻子,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四仰八叉的豪放睡姿,衣衫散着,然后仰望着的床帏上的帐子。 阵阵凉风吹来,帐子掀翻起来,一片寂静,屏风那端传来翻动纸张微弱的声音。 他没睡吗? 安梣缓缓起身,随着包裹的布巾滑落一头乌发散开,安梣伸出小爪子捏了捏毛绒绒的布巾眨巴眨巴眼。 这哪儿来的? 余光扫过,又瞧见枕头上包着的布巾,安梣爪子挠了挠头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她貌似晕倒了,最后的意识中仿佛是跌倒在椅子旁,那她转移到床榻上了肯定是有人将她挪动了位置。 林蹊?下一瞬安梣忙摇头,甩出脑海中刚冒出的想法。恪守礼节、死板到骨子的右相大人才不会去抱她,大抵是请婢女帮的忙,安梣这般想着点了点头。 林蹊的主居里从未出现过女子,原本以为自己会一刻都呆不下去,等那小东西折腾完了他就自行出去云轩阁处理公文,这样就不必和安梣共处一室。 但,一番折腾后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内力深厚,可以听见安梣时不时软软喃喃的梦话,倒是让他觉着没那么局促了。 似乎……一切本该如此。 林蹊垂下眼睫,就算是被安梣一步步的胡闹让自己一步步后退,如若这个人不是安梣该如何?自己还会这样无限制的容忍与退步吗? 从那日大典她的放肆之举,他就有丝丝的迷茫。林蹊自幼被世人称赞聪明过人,纵使有那么一丝迷茫,他也清晰地预感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忽然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从暗处而来,林蹊抬头瞧见熟悉的小人扒拉在屏风边露出一个小脑袋。 原本偷窥的小人被抓包,探出身子来,嘿嘿一笑而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人家,“大人,我肚子饿了。” 林蹊已经被这个小人时不时的抽风习惯了,继续低头批阅着公文,“庖屋已经被你毁了,其次这个时辰府中的差人都睡了,难道你回府后没有用餐吗?” 安梣瘪着嘴,缩着头都挤出了双下巴,委屈极了,“没,我一回府就想着给大人你做糕点了,真的是颗粒未尽。”然后嘟着嘴小声囔囔,“要不我怎么会晕倒……” 林蹊长叹一口气,这么说来倒是怪罪他了。 作为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林蹊是绝不可能因为安梣的任性的要求大半夜去将府中差人弄起来给她做饭,更何况庖屋已经毁了! 讨饭失败的安梣也不泄气,踱着小步子呲溜一下来到了林蹊面前,伏在案几边上,侧着脸盯着他看。 眨眼,眨眼,可劲儿眨眼! 林蹊脸皮子一向薄得很,用不了多久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别过身去,眼不看为净。 安梣咬唇泄愤,咕噜噜又滚到他面前,小爪子扯着宽大的月白广袖,哼唧唧:“我饿~~” 林蹊:“……”那能有什么办法,这都什么时辰了,庖屋也被炸的不成样子,和他说饿! 安梣见着那人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撒泼,丝毫没有动摇之意,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小爪子松开月白广袖。 林蹊微微挑眉,他可不认为这小东西就此罢了。 果然,下一秒…… 咕噜噜左滚过去,“我饿了!我肚子饿!” 咕噜噜右滚过去,“呜呜,我要饿死了!” 原本批阅整理好放置一旁的公文,被她的滚动碰撞,一瞬间杂乱无章,散落满地,漆黑的长发缠绕在颈脖间一圈又一圈。 不知为何,看着被混为一体的公文竟对眼前这无赖小人生不出一点气,只是有些熟稔的无奈,被她吵的没有办法,只好妥协。 “庖屋已毁,你说该如何是好?” 安梣一听,支棱起身子,心虚地扯了扯缠绕的头发,小声嘀咕:“那不是主居里还有一个小厨房吗?” 林蹊眯起眸子盯着她,不曾踏入主居半步倒是把主居的情况摸了个透,他怎么都隐约觉着这小东西一切的所作所为就是故意的呢? 安梣被盯得心虚,忙岔开话题,“大人,你就去看看嘛!要不然我去的话,只怕府中最后一个做饭的地方也没了。” 林蹊只得叹气,放下手中的公文和小豪,起身。 还未走远,便听见那小东西得寸进尺,“那我想喝粥,热的!” 林蹊简直想把这小东西抓起来打,这个时辰,府中的两个庖屋都被她毁了,还要求他给她煮粥?! 冷眼横过去,就见小人咬着袖子,泪眼汪汪,带着哭腔倾诉,“我一回府就想给大人您,做您最喜欢吃的核仁酥,还因此晕倒伤了元气,大人难道连我这一点点渺小的愿望都愿意的实现吗?” 林蹊的一腔怒火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淋下,唯有象征怒火存在过的缕缕青烟泛起。 林蹊知晓这小东西的不依不饶,给点阳光就灿烂,蹬鼻子上脸,也不再计较,只好吩咐她安分的坐好,乖乖等着。 安梣看着林蹊推门而去,眸光一闪,指尖动了动,扫过众多公文定住,拿起…… 林蹊推开厨房的门,找了找,还真找到半盆冷硬的白米饭。 想了想方才在地上耍横的小人,只怕将这个直接拿回去今晚别指望安生了。 林蹊将盆里的冷米饭放进一个小砂锅里,往里面盛了几碗水,左右探了探也没寻着生火的东西,只好伸出手隔空握着砂锅,动用深厚的内力,暖暖的气流慢慢裹住那只小砂锅。 片刻后,砂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泛起了热雾。 林蹊用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将米饭搅合搅合,冷硬的米饭被一颗颗浸泡在水里,慢慢变得软乎。 余光扫过台上剩余的肉粒,顿住,然后随手扫入小砂锅里。 第三十一章 害羞 林蹊目光打量着厨房,又拿出一小把青菜,洗干净了都放进了粥里。 白米粥上飘着青色的菜叶子,色泽诱人的肉粒微微露出一点,握着砂锅的手愣住,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下厨做东西吃,并且还是给一个女子! 更不曾想过,自己二十余年的修习的内力,居然是用来做饭的! 回想起来,他已经破例多次了,而这些通通都是因为一个人…… 无奈摇摇头,长叹一声,将粥倒入瓷碗中,捧着瓷碗回到了主居里。 安梣安静地坐在案几旁,望着捧着碗的林蹊,湿漉漉的眼睛倏地亮起,仿若嗷嗷待哺的小狗狗。看见林蹊手中热腾腾的粥,扑棱扑棱地上前去。 林蹊见她如狼似虎的扑来,微微侧身闪过。 安梣扑了个空,双眼泪奔奔地遥望着她的粥,“我的粥——” “坐着吃。”林蹊动作优雅的将粥放在桌上。 安梣缩缩脖子,乖乖的坐到椅子上,看着那卖相极好的粥,砸吧砸吧嘴,捧着碗就吸溜起来。 安梣真是饿极了而忽略了一点,粥是刚刚出锅,当真十分烫嘴。 被烫痛了,眼眸中一片氤氲,微微张着嘴哈气,“烫……呼……呜呼” “慢点吃!”林蹊低声斥责着,手上却还是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安梣放下碗,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嘴里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这才安分的拿起玉勺舀着粥,小口地吃着。 含着温软香糯的热粥,安梣眼睛笑出了两弯新月,“好吃~” 林蹊自幼被教导,行为方面自是循规蹈矩,见着小人毫无吃相,下意识教训,“食不言寝不语,把粥咽下去再说话。” 安梣弯着眸子,息了声,含着玉勺眼眸带着笑意看着他。 盯着那张笑眯眯喝粥的幸福小脸,林蹊彻底没了脾气,微微蹙起眉头,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界限,能打破的不能打破的,最终都被打破了…… 安梣瞧着他看着自己眼神渐渐不对劲,停下动作抬起头来,唇角还占着几颗米粒,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吗?” 林蹊见她吃的狼狈,倒还真像一只小狗,摇摇头,“擦擦嘴。” 安梣眨巴眨巴眼,伸出小爪子随意抹了一把,指尖带下几颗米粒,看了一会儿直接张嘴吮食干净了。 林蹊见着小人豪放的动作,当真无奈,瞧着唇角还有几颗残留的米粒,掏出帕子轻柔地给她擦干净。 林蹊捏着帕子的一角,扫过她的面颊,指尖带着微微的冷意掠过她温热的唇。 安梣身子细微的一颤,心里砰砰砰的乱跳,身居高位的右相大人还是头次对她这么亲近,怎么想都是一件让人激动害羞的事情。 何况是一向主张“男女有别”的林蹊,难道没有发现,给她擦脸的这个行为已经是…… 非常、非常、非常亲密的事情了吗?! 其实林蹊是真的没有发现…… 林蹊身上向来一尘不染,兴许安梣还未主意府中的一花一草甚至每个角落都很干净,要知道让他面对一个邋里邋遢的人还能心静气和已经算是少见。 所以当他瞧见安梣脏兮兮的模样,本能的反应上前擦拭。 林蹊是真的忘记了男女有别,等帮小人擦拭干净了收回手后,看见面色微红、呆愣愣、满脸不可思议的安梣时,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一时间,就连冷静淡漠的林蹊都有些无措。 原本觉得没什么,可忽然发觉自己从指尖开始,那股酥酥麻麻,有些热度的触感升腾起来,接触安梣嫩唇的地方更是明显。 林蹊僵硬的弯了弯手指,掩着嘴唇假意的咳嗽两声,耳尖带着抹红,小声解释:“我只是看不得邋遢的事物。” 安梣一双眼睛直勾勾瞅着他,含着玉勺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双眼放光。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 “不是,我……”林蹊无措的继续解释。 安梣表示很是理解的点点头,示意不用解释了! 林蹊看着她愈是这样,白皙的肤色愈发着红润,焦灼的眼角水润迷人,不知为何安梣脑海中突然将这张面孔和那个单纯的少年合在一起,一阵恍惚。 安梣内心几乎是炸开的,这是害羞了嘛?? 太诱人了! 咕嘟一声咽下口水。 林蹊确实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毕竟他静心多年,所有精力与心思都奉献在天朝上,这么多年来主动接触过女子。 安梣被迷得七荤八素,傻呵呵地笑着,“那之前我受伤,我都那般邋遢了,你还抱我了呢~” 林蹊:“……”是他愿意的吗?他就不该多事解释! 缓过神来,明白不是自己占了安梣的便宜,而是安梣占了自己的便宜,有些气恼的起身回坐到案几前。 安梣有些惋惜的嘟着嘴看着转身离去的相爷,扒拉几口见了碗底,当真喝了个干净。 所以安梣吃饱喝足了就会乖巧的回到隔间里睡觉了吗? 当然……不会! 林蹊尝试着忽略强烈投来的视线,终于忍不住开口:“还有什么事?” 安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单纯无害,“没有事呀~” 林蹊吸气,呼气…… “我睡不着嘛,我就想看着大人。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做,不会干扰你的!”说着,举起小爪子一本正经地发誓。 林蹊知道这小东西就不会安生,扶着额头叹气,懒得和她计较了,看就看吧…… 安梣撑着下巴,看着烛光下的林蹊。虽说已经睡了一觉,但还是很累,毕竟睡的也不踏实,在纸张翻动的声音里,不过一会就晕乎乎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林蹊处理完所有的公文时,天色已经透着丝丝亮,他放下小豪,视线落在趴在案几边上的小人。 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哼唧一声翻了个面,在臂弯处的小脸压出一抹红痕,整个人毫无防备。 屋外几只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声,林蹊一大早要去朝会,临走前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小人身上盖着的薄被有些脱落,走过去把被子盖好。 轻声推开门,清晨带着夜色微凉的气息袭面而来,带走了原本的倦意。 第三十二章 三郡 自从天朝的女帝再现便是如今的圣上,可如若数载年前的女帝是一代霸主,那么当今的圣上真算得上差强人意。庆幸的是前朝先皇考虑周全,招贤纳士留下一片良臣,只可惜太后身为原三郡之一,残余势力太过强盛。 先皇生前为了铲除三郡费尽心思,可是至死也没能完成心愿,濒危之际才彻底放松对林蹊的警惕封为当朝右相,因为先皇深知太后势力绝非一时得以控制。只是他未曾料想满心期待的女儿竟是个如此无能的人,没有雄心霸气,也没有吞并天下的决心,倒成了祸患。 身为当朝权势最大的林蹊怎会不知,但先皇一开始也料想过。如此只要她安稳的坐着皇位,只要有林蹊和朝堂上的半边良臣,那么天朝就可以平淡的盛世几十余年。 可惜,先皇算计了太后却低估了太后背后的势力,凌家…… 这一变动,天朝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怕是盛世难保。 凤冠皇衣,是整个天朝最尊贵的象征,龙椅上的少女双手交叠,衣袖之上是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 “退朝!” 她的一声令下,众官屈膝,两腿跪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朝堂之上,声如洪钟,象征着天朝的荣耀。 林蹊站在最前方,他望着高台之上那个尊贵的女子,低垂着眸子缓缓起身退出朝堂。 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在林蹊刚踏上车凳被喊住,“右相!” 林蹊掀开的帘子的手停住,并未回头,淡雅如往常,“本相听闻茶楼进贡了些稀有茶种,不知方大人是否感兴趣?” 方焕东走得太过匆忙,还喘着粗气,平缓了气息,听闻传来的话语顿住,立即会意,“臣自要去品一品。” 外城处处都是热闹喧哗的人群,叫卖声和鞭炮声不绝于耳,百姓一派安详。这番安乐之景仿若一副画,由挥笔之人随意掌控。 林蹊有些恍然,这是多久了,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最简单纯粹的人间烟火。他记得数年前的三郡之灾,以及他的至亲丧命黄泉,天下百姓受之牵连,一切却是因为皇室的纠纷怨尤以及私念。 林蹊虽是换了朝服及马车,但即便如此一身素衣难掩身上透着的优雅。 刚进茶楼,茶楼掌柜阅人无数,眼光毒辣的不得了,一见林蹊和而后赶来的方焕东那身价值不菲的衣服,马上恭敬地迎了上去。 “二位贵人,茶楼近些日子进了一批好茶,不知二位是否有意?” “就这么安排!”方焕东财大气粗的一挥手应下,在掌柜的迎送下同林蹊上了二楼的雅间。 方焕东有些焦灼的语气,“右相,宋郝当真狼子野心,今日早朝那么明目张胆,真不怕闪了舌头!” 林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人流涌动,淡淡回应:“既是敢这般明目张胆,便是找到了倚仗,传闻牵着绳的狗一旦松了绳倒是没了胆量。” 方焕东曾乃武官本,是一名草芥。虽未名门之下,但却是一块习武的好料子,先帝在仅剩的余年中广纳贤才,他便是撞上了好时候。 林蹊此句一出,当时没反应过来,而后过了些许,笑出了声,“右相,这是说狗仗人势?” 林蹊品着茶,不否认。 “这么说只要找到牵绳的人不就好了?”方焕东顺着话悟道,“肯定是凌海,他身为太后的父亲,当年三郡之灾唯有太后幸存下来,如今先帝已逝他定是要讨回公道!” 林蹊曾也是这般推断,可慢慢解开其中的藕断丝连,立即推翻了推断。 林蹊指尖捏着瓷杯,放在鼻下,微微摇头像是细细闻着茶香。 方焕东虽身为武官,但自从新帝上任,天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硬生生将原本五大三粗的他在朝堂之上锻炼的察言观色。 他与林蹊共事这么多年,自然是多少了解的,看见林蹊摇头便知晓并非如此这样简单,皱起了眉头,“依照右相所见,为何就判断这牵绳之人不是凌海?” 林蹊抬起清雅的黑眸,声音淡然,“太后虽出身三郡之首,但在先帝继位之时,太后母族的势力便已经在天朝中渐渐消逝。” 方焕东来到天朝之时,已经是先帝的晚年自然不知其中的曲折,追问道:“这是为何?” “先帝将三郡之首封为皇后,郡族本可以使顺势大肆揽权,可太后母族却背道而驰,让凌家在天朝中彻底消失。因为凌家家主十分清楚,先帝一早便想对三郡下手,他既然给了凌家皇室的名号,自然不能再给凌家更多的权势,如此一来凌家自是退了这郡首之称。在先帝没有动任何的杀念之前抢先一步躲避,乃是上策中的上策。凌家在数年前便能舍弃这郡族之称,又怎会数年过后计较。” 方焕东听闻,倒是恍然大悟,惊讶不已,隔了半晌才出声,“竟是这般,那先帝为何还要对……” 没有在说下去,因为他猛地想起面前的男子也是当年三郡之中的后人,越细想越是细思极恐。 林蹊自然是料到方焕东想说什么,三郡都这般退让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因为对皇位的顾及、担忧、私念啊…… 先帝并非长子,所以他娶了三郡之首,依仗他人势力而登上的皇位终究怎么也不踏实,所以动了杀念。至于为何动用了林蹊,亦是因为他是三郡的后人,唯有两者势力相差无几才得以抗衡。 方焕东有些慌张的拿起瓷杯,一饮而尽,岔开话题,“那么右相是否知晓谁是牵绳之人?” 思虑片刻后,他摇摇头,“并不知晓。” 方焕东长叹:“那接下来该如何?任由宋郝那小人乱来吗?” 林蹊看了他片刻,垂落黑眸,“静观其变。” “……这样啊。”为难的挠挠头,方焕东叹气,终究是一介莽夫还是太过急躁,“好吧,就依右相所言吧!” 二人商议至此闲聊了会,天色也不早了。 林蹊手推开雕花门的瞬间,砰的一声撞击,接着一个小人痛苦的嘤咛声。 第三十三章 哄他 方焕东听着娇嫩的一声愣住,微微侧身朝门外望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只见林蹊很淡定的伸出手臂,偌大的广袖遮住一片风光。 安梣苦哈哈的捂着小脑袋,咬着唇瓣不敢发出声响,冷不丁的耳边传来一声清竹雅韵。 “大人有事先回吧,本相想起还有些事情。” 林蹊虽然用广袖挡着,但是夏日的衣裳本就薄了些,透过白色的雪纱隐隐约约瞧见那一小团,显然是个女子。 方焕东想起先前对林蹊的戏言,没想到还真是有了情况,干咳了几声,摸了摸鼻梁,“既然如此,臣就先走了。” 安梣脸贴着广袖,一丝寒气罩在脸上,察觉到上方冷冷的视线,僵硬地抬起头。 那人黑瞳中闪过一抹诧异,精致的容颜带着点冰霜之意,微微垂着眸子睨着她。 安梣抱着头的手,在脑袋上挠了挠,哭唧唧的叫了一声,“好疼哦……” 林蹊这一生经历过的大场面数之不尽。 三郡之灾的险存,年幼高中榜首,出征塞北的胜利归回,哪怕封为当朝第一右相,都不曾有过任何的惊喜,平静如水一般接过圣旨。 他年纪轻轻便成为当朝丞相,独占相位之一,堪称天朝的奇才,众人也不曾在温润雅致的俊颜上找到丝毫喜悦。 名应不朽轻仙骨,理到忘机近佛心,形容的便是林蹊。 可这一切,在遇上安梣这个无耻小贼之后,一些的安宁都被打破,掀起波涛骇浪。 林蹊努力控制自己,低头看着委屈巴巴中带着点心虚地小东西,将所有的抓狂最后全都转化为无奈的叹息。 早知她不安分,又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这个时候,你貌似应该在府中禁闭。”所以为什么会出现在茶楼里,并且还正巧在他所在的雅间门前守着。 安梣从小闯祸,最会看人眼色了,一见林蹊语气中的丝丝冷硬转化为无奈,立即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呐,你看我刚买的核仁酥,热腾着呢!” “所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梣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开始耍无赖装可怜,“我觉得这些天太麻烦大人你了,虽然我没做成功糕点,但是我可以买啊!所以我就出来买东西嘛!正所谓……赔礼道歉……”声音在林蹊的注视下越说越小。 要说常人和他说这个理由,他当即否定,可是这一切如果是发生在安梣身上的话,他完全相信,因为只有安梣这样抽风无脑的小人做得出这种事情! 自上而下看着安梣闪烁的眼睛,里面装满了无尽的真诚与歉意,小爪爪捧着散发着香气的核仁酥。 林蹊微微皱眉,指尖捏住油纸覆盖好,“我说过不需要。” 安梣手指有些僵硬,原本堆满笑意的脸一瞬间定住,慢慢低下头,“第一次拒绝就罢了,第二次失败也罢,怎么第三次还是这样……” 林蹊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似乎,让她受到了什么伤害。 “我……就只是想把你最喜欢的……都给你…”安梣断断续续,声线中还有些细微的颤抖,“想对一个人好……为什么就不接受……” 微弱带着轻微颤抖无助的话语让林蹊心口堵住了什么一样。 这种感觉同之前见她受伤的感觉不同,很奇怪也很陌生,但是却真实存在。 安梣原本举着的糕点,放了下去,将油纸包好,断断续续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好,我的喜欢……算了,不接受也没关系……所以……所以……” 林蹊看着放下的糕点,心下一动,不由自主地想伸手。 “所以,”安梣包好糕点,抬起小脸,十分痛心地咬着唇,“所以你是不喜欢吃着核仁酥是不是?你早说嘛!害得我花这么多冤枉钱,真是的!” 林蹊:“……”全都是幻觉,刚刚全都是幻觉! 这小东西能受什么伤害,厚颜无耻、贪财好色,能不祸害别人就不错了! 安梣真的很肉疼啊! 虽说不愁吃穿,天天赖在相府里,但是毕竟没有钱啊!没有钱啊!! 为了讨好林蹊,这核仁酥当真贵得很,可真是彻底花光了之前仅剩不多的积蓄,结果到头来原来这人不喜欢吃,那之前所花的心血不都打水漂了,怎能叫她不心痛啊! 林蹊也该知晓的,这小东西嘴里没一句真话,如今竟还是会相信她的花言巧语。也对,如果自己不是右相,只是一介平民,她又怎会缠上他。 一想到这里,林蹊的脸冷了下来。 安梣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冷下脸的林蹊,她伸手拉住他的袍子,“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气息冰冷,林蹊道:“放手。” 是他逾矩了,她不懂事自己怎么也跟着不懂事。 安梣莫名其妙的歪着头,这是怎么了,她貌似也没干什么啊!罢了,道歉总对了吧! 安梣将他的袍子抓得更紧了些,“我错了,我下次保证不会了。” 林蹊看着一脸诚意的誓词,心下却冷得很,她定觉得自己很好糊弄吧,只要道歉了便不了了之。 林蹊回头满眼寒霜地看着她:“你没错。”说着,就要抽回衣袍。 安梣慌乱的忙一个扑身抱住林蹊的小腿,这主儿肯定生气了,如果现在放他走了以后怕是再难接近了。 “就是我的错!你生气了就是我的错,要不然你怎么会生气!” 林蹊准备迈出的腿一沉,无法动弹,眉头皱起,低头在瞧着那个小人满脸的焦灼,心下一暖。 察觉到那人的松懈,小心翼翼的抬头便迎上那双好看的眸子,安梣看着他的玉颜,眼眸中装满点点笑意,“我家相爷真好看,就连生气也是那么好看!” 林蹊怔住,回神,她这张嘴说好听的倒是一套接着一套,所以他会中招吗? 林蹊别过头,心中小声嘀咕:才不会…… 可是事实是安梣顺利的哄开心了相爷,并且顺势抱着相爷的腰起身,成功的揩了点油,笑得一脸贼兮兮。 第三十四章 书坊 林蹊察觉这小人愈发的放肆,将小人从怀里拎了出来。 安梣象征性地在空气中挥了挥爪子,还想着去够着林蹊,然而直接被林蹊扯到了一边。她委屈地瘪着嘴,扭过头去轻哼一声,双手抱胸,化作一个小团子。 林蹊瞧着愈发得寸进尺,他眯起眼眸,眼神沉了沉,是不是最近对她太好了? 安梣注意到那人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叹气,连忙上前去,抱着他的手臂摇啊摇:“不要老是板着脸嘛~” 安梣掏出方才包好的油纸包裹,拆开捏起一块桃仁酥,放在他的嘴边,“好歹我也是辛辛苦苦买的,你就吃一口吧,嗯?” 林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瞧着逼近唇瓣的糕点,刚张开唇瓣,安梣就见机怼了上去,一股甜腻糕点的软蠕芬芳在口腔里散开。 其实安梣的消息不假,林蹊最喜欢吃的糕点确实是核仁酥,估计谁也没又料想堂堂右相大人喜欢吃甜食。 “怎么样?”安梣满脸骐骥,扑闪着眼眸中的点点星光。 林蹊别过头,耳尖微微发烫,唇角沾着点糕点屑。 安梣见着人脸色缓和了下来,嘿嘿一笑,将手中还剩半截的核仁酥,一把塞进嘴里。 林蹊身子一僵,瞪眼看着她,那可是他刚刚吃剩下的,上面还沾着些许他的口水,她怎么就直接塞进嘴里了…… 安梣察觉那人不敢置信的目光,咧嘴一笑,眨眼道:“好吃诶~” 林蹊耳朵整个红起,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线。 安梣垫脚凑上前去,与林蹊仅有半寸距离,伸出小手,将唇角处的糕点细屑用指尖捻起,一并塞进嘴里。 “真甜!”安梣笑嘻嘻地说着。 “你!”林蹊整张脸猛地涨红。 安梣含着指头,歪着头无辜地回看着他:“嗯?” 林蹊面色通红,变扭的侧过身走去,安梣则是在一旁跟着,一双灵动的眼眸贼兮兮地转着。 刚出茶楼,就瞧见敬一在马车旁候,正准备踏上马车时,便瞧见一处的人流躁动,三两聚作团。 安梣好奇的扯了扯林蹊的衣袍,指着那方不解的问道:“那边在干什么呀?看着好生热闹啊!” 林蹊停下步子,挑头望去,“书坊举办的诗会文比。” “书坊?我前些日子出来怎么没瞧见?”安梣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抛出。 街道上人流来往,林蹊缓缓地抽出衣袍,解释道:“书坊是近些日子才开张的,你不知晓情理之中。” 安梣歪了歪头,想了想倒也是,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什么,欢快地将原本抽开的衣袍扯得更紧了,“看上去很好玩,我想去!” 林蹊瞅着再次被扯着的衣袍,有些无奈,偏生小人不依不饶地叫唤着。 街上百姓熙熙攘攘,不少人经过茶楼,都忍不住侧头打量。 一个长得极好看的男子面色无奈的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女子,远远地瞧着仿若是一对新婚小夫妇。 终究是没抵住小人的纠缠,扭头吩咐敬一将马车停好。 然后对着安梣,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嗯!!”又轻又脆的回答,果断地点点头。 林蹊看着她答应的这么果断,黑眼珠子转啊转,顿时回想起之前的案例…… 前车之鉴,她能这轻易答应,那结果绝大多肯定是和她的答应背道而驰! 虽然不知为何这么猜想,但是已经答应了她,也只能认命带她去了。 安梣笑嘻嘻的拉着他的广袖,一蹦一跳地往前奔去。 街上人流众多,这般牵牵扯扯实在是于礼不合,但是正是因为人流聚集,如果就放开怕是就走丢了吧…… 林蹊心中这样暗暗想着,这样扯着只是为了防止她走丢,只是防止她走丢! 林蹊喜静,刚进入人群便有些不适应,刚柔下去的脸色瞬间又淡漠了回来。 可是一心奔去的安梣还并未察觉那人微妙的变化,准备涌上前去,才发现扯着的那头人儿停住。 安梣步子微微一顿,回过头去瞧见那人僵化的面色,猛地想起这人喜静得很。 小手轻轻扯了扯林蹊的广袖,小声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就回来?” 林蹊低头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安梣哭笑不得:“那你同我一起?” 林蹊还是没有吭声,只是淡淡的睨着她,显然不愿意。 论平时都是安梣惹得林蹊无奈,可是这次安梣在他身上真真实实体会了一把。 捏着广袖无奈地摇了摇,思考片刻后,慢慢松开手感极好的广袖,抚平了一路扯出的褶子放好:“我就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说完,转身挤进人群中,不见了身影。 林蹊面色不改,只是眉眼间的冷意剧增。 一旁的敬一眼角余光偷偷撇着自家主子的神色,怕是主子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脾性愈发着古怪。 林蹊看着渐渐增多的人群,冷声道:“敬一。” “主子?”敬一应道。 “回府。” 敬一一时愣住,拱手低头,“是,主子,属下这就将马车驾来。” 不过一会,敬一便将马车驾来。 林蹊掀开车帘,微微屈身进入,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 敬一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主子,那李姑娘怎么办?” “随她而行,不关我事。”林蹊声音淡漠,想着方才一头扎进人群头也不回的小人,脸色沉了下去,“走。” “……是,主子。” 安梣弯着腰身,钻过了一片人流,进入书坊内部。 书房内,文人墨客四处可见,有拿着笔墨的公子哥,有拿着宣纸的千金小姐,还真是一片文雅之景。 安梣看了看书桌上齐全的笔墨纸砚,瞧见一只小豪,拿起来打探两眼,看着不错,不过……配不上她家相爷。 随手一扔,往别处望了望,寻找着自己的目标,眼眸一亮,找到目标! 小步子向着方向迈过去,却被人绊住,险些跌倒,一个踉跄。 安梣稳住身子,挑头一看,乌压压的一片,她的目标呢! 身旁一处声音响起,“姑娘,方才是在下失礼了。” 第三十五章 钓鱼 安梣闻声扭头看去,那人面容间有着专属少年的稚嫩,剑眉星目,一身宝蓝色的锦袍,木簪半束起黑发。 生得一副好模样,举止间都透露出非凡的气质,显然出生于贵族世家,非贵即富啊! 这人……惹不得!这是安梣一眼扫下得出的结论。 安梣下意识装模作样地扶着腰肢,一脸痛苦:“无碍,无碍。” 那人慌了手脚,本就是一不谙世事的少年,又出生在贵族世家,纯良得很,哪里见识过安梣这样的老油条。一见她面露难色,忙上前询问:“姑娘,你没事吧?是在下鲁莽了,真是抱歉!” 安梣缓了缓神色,摆手,“没事,没事的。” 见她这神色,心才松快了下来,“那就好。” 安梣见他放松下来,笑着打趣道:“小公子瞧着好似个玉人儿。” 那人听闻脸上飞了抹红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她一眼又忙看向别处:“姑娘过奖了,在下不过一介粗鄙。” “怎会是粗鄙呢,公子瞧着可不像是出生在寻常人家。”安梣笑着说道。 提到这个,那人面色的神色微微僵住,安梣见他这模样便猜着估计哪家的公子哥偷偷出来玩的,眼下瞧着自己被认出来了,原本松懈的心又提了起来。 安梣忙解围笑说着,“我只是瞧着公子气度不凡,所以这么猜测的,你不用紧张。” 确实纯良无害得很,在安梣的几句忽悠下,就又放下了心,“姑娘真的过奖了,在下觉着姑娘才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安梣立即一脸娇羞,“没有,没有。” 少年毕竟接触的事物少,藏不住心中的事情,欲言而止,终究还是没忍住,支支吾吾许久半晌。 “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安梣看着那人,一脸单纯。 少年此刻更加觉得面前的女子是个好人了,呼了一口气,压下声音:“其实今天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安梣惊呼但又忙伸出小手捂住嘴巴,像个受到惊吓的少女,小声回应:“为何要偷偷跑出来呀?” 少年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伸出手掩着嘴,低声道:“我是跟着我家大哥来的,大哥他从不参加这些诗会、文比的,我觉着奇怪就偷偷跟过来了。” 安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听说这家书坊是颜家二小姐开张的,有好多小有名气的文人墨客都闻名赶来,想必你家大哥必定也是个词人才子吧?” “姑娘可真聪明这都能猜到,我家大哥不仅博学多才,而且从不顾他人目光,一般都是自己做的主,我若是能像他一样就好了。”兴许大哥是他心中崇拜之人,提及此处眼里都闪着微光,满眼的赞赏与羡慕。 “是吗?”安梣笑了笑,“公子瞧着年岁不大,家人也是出于保护,才不让公子自己做主吧!何况你大哥也未必事事能自己做主的吧?总还是有所顾忌的。” 听着这话,少年很不服地当即反驳:“我已经过了束发之年,不小了。而且我家大哥就是事事自己做主的,虽然时长惹父亲生气,但是最后事情都不出错的。” 安梣算是明白了,他家大哥就是一任性的主儿,这般看来倒是和她有几分相像,带着些许赞赏道:“这样看来你家大哥确实很厉害呢!” 见她称赞,少年得意了些,“倒也不是,大哥是我崇敬的人,在我心里大哥永远都是最好的。对了,不知姑娘为何来此?” 她为何来此? 安梣暗了暗神色,压低声音,意味声长道:“钓鱼呀……” “嗯?”那人未曾听清,侧着耳朵过来。 安梣面上不动,微微笑着,“我就是来凑个热闹,听闻颜家二小姐咏絮才高、秀外慧中,堪称天朝的才女,就想来瞧瞧这佳人的模样。” “原是这般啊!我方才瞧见颜家二小姐去了后院,姑娘可以去碰碰运气。”少年恍然大悟,笑说着。 安梣微微一笑,低头,提着裙摆朝他行了个礼,“谢谢公子提醒,小女就先辞告退了。” “不……不必行礼的,是在下应该的。”那人伸出手想扶起安梣,可刚伸出去就僵住,眼前之人毕竟是个女子呀…… 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起身,瞧着她笑得亮晶晶的杏眼,倒也不是那么窘迫了,瞧着那人远去,身后就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惊恐的转过身,看清来人面目,结结巴巴道:“大……大哥。” 书坊的后院不算难找,安梣假意转悠便溜了进来,后院相比起书坊内倒是清净了些许。 安梣一眼扫过去,几位世家小姐拿着书文团座讨论着,她的鱼儿……在那里! 安梣眸光一亮,却没有立刻上前去,而是在远处的一处石桌旁坐着观望。 毕竟是天朝一代才女,其次出身高贵,不论是假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感,大都是称赞的话。 颜槿诺被围坐着半晌,也知晓这群女子不过是瞧着她的身份,多多少少都不是真正喜爱笔墨之人,倒更像是借着由头过来攀高结贵,听多了虚情假意的话语有些厌烦,往别处望去愣住。 安梣坐在远处等了半晌,对这些千金小姐们实在是佩服,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夸赞一个人,还不带重复的,不知是说才学渊博,还是见识广博?也不怕闪着舌头。 终于瞧见那人有些烦躁的抬头张望,安梣慢慢起身,找了处显眼的地方假装细品书画。 “这位姑娘。” 鱼儿来了! 安梣放下手中的书画,笑眯眯地转过身去,“不知颜二小姐有何事?” 颜槿诺瞧见她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觉着那淡若清风的笑容中暗藏深意,敛起目色,“无事,只是觉着好奇,为何姑娘会来此?” 安梣拿起书画,展颜一笑,“当然是来感受人文书画嘛~” 单纯的品书赏画?颜槿诺自然不会相信,默默地望着安梣不语。 安梣看着她不言而喻表现在脸上的不相信,叹息,忽地笑开:“其实吧,也还有其他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颜二小姐是否感兴趣。” 颜槿诺眼眸中闪过一丝光,看着面前这人坦然的笑意。 安梣指尖敲打着桌边,鱼饵就在这里哦~ “何事?” 鱼儿、上钩了! 第三十六章 失态 后院某处香阁,焚香袅袅升起,郁郁葱葱的翠竹从镂空精致的窗探了进来,屋子背阴,一片凉爽舒心。 安梣慨叹,果然毕竟是颜家二小姐,看看就一书房也布置的这么精心,想她在山上哪有这般美好的待遇。 颜槿诺坐下看着四处张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安梣,竟不觉着厌恶。她出生世家,见过太多虚伪的人,如今瞧着安梣这样不加掩饰的人儿倒觉着稀有珍贵。 安梣要是知道眼前这位颜家二小姐是这样的想法,估摸着会仰天大笑。安梣自打见颜槿诺第一眼就知晓这人和相爷一个脾性,不得不说这颜家老儿教育有方,自成一派,自他手下的孩子都是一股清流。 颜槿诺怎么也是天朝第一才女,与其打哑语,不如摆明了目标,坦然相见,显然安梣的猜想被证实了。 安梣打量了一番后,坐下身,长睫微微掀起,一双明眸清明如水,一扫方才的慵懒模样。 当下,颜槿诺拿捏着杯盏的手僵住,她从小识人慧眼,来往交谈的人更是甚多,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极强。 安梣抬手拿过一盏茶,抬起明眸,眉眼弯弯,声音轻柔而动人:“颜二小姐此次开张书坊,吸引来不少的文人墨客,可是啊……” 话说一半,安梣淡笑,捧起杯盏轻抿一口。 颜槿诺猜不透眼前这人想干什么,可是在她算得上纯然无害的眼神下,竟有些被看透的慌张。 微微侧过头,躲过那双明眸,颜槿诺轻声问道:“什么?” 安梣放下杯盏,单手托腮,斜斜地对着颜槿诺笑:“可是不过是一书坊普通的诗会文比,好像也不需要颜二小姐亲自现身吧!”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颜槿诺对上她的视线,那双饱含笑意的眸子深处她明显看见一抹冰凉的光芒闪过。 颜槿诺心如明镜,她知道安梣是在试探她,她大可否认,可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用谎言否认内心的人,“所以呢?” “所以呀,”安梣噙着笑,颜槿诺垂放在腿间的手捏成了拳,“所以颜二小姐是谈情说爱了,从这么一堆文人中挑出如意郎君,对不对?” 颜槿诺听闻整个人怔住,目光呆愣的看着她,原本捏成拳的手松开,微微张口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辞,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嘛,不是所有人能够充分认知安梣这只无赖狗狗的抽风行为,毕竟脑回路和二哈是相同的,不是常人所理解的,当然相爷则是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她时不时的抽风。 安梣看着颜槿诺的神色,歪头疑惑,“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颜槿诺缓过神,深吸一口气后,“姑娘可真是……风趣横生啊!” 安梣忙谦虚地摆手摇头:“不敢当,不敢当。不过嘛,我确实还是挺幽默的。” “……”颜槿诺在质疑自己当初让她进香阁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其实吧,”安梣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颜槿诺,“是有心仪的人了呀!” 颜槿诺愣了一下,在安梣无垢的眼眸中,再一次捕捉到那抹光芒,这女子分明清睿聪敏的很,念至此处,她淡淡笑出了声。 林蹊栽在她手上不亏。 安梣双手托腮,不明地看着颜槿诺绽开的笑颜,然后平淡的抛出一句,“呐~,我前些日子不小心瞧见相爷的一奏本,有人举荐大学士为皇夫,不知颜二小姐作何感想?” 颜槿诺的笑容顿时僵住脸上,当即反驳:“不可能,招夫首当其次就是不纳为官之人,大学士乃是朝中官员,不能入赘皇夫!” 安梣面色不变,看成面前还未注意自己失态的颜槿诺,恐怕这是颜槿诺其次不多在他人面前失态。 “嗯?颜二小姐干嘛这么激动呀?”安梣眨着眸子,歪着脑袋,无辜又单纯。 颜槿诺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咬着唇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呵~”安梣轻笑出声,“我知道的,知道的。因为……我也心悦相爷呀!” 颜槿诺看着笑的一脸坦然的安梣,涩然苦笑,心悦又如何,皇权至上,一道圣旨谁又能抗旨而行。 “别这样嘛~大局未定,那就改变局面。”黑溜溜的眼眸里是那样的狡黠,令人无法猜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人毕竟是人,怎么会是草扎的狗呢,颜二小姐你觉得呢?” 如此大胆的话语,简直是大逆不道,可是不知为何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是极其合适。 “颜二小姐也应该知道其实圣上心悦之人并非大学士。”安梣说的平淡,可一字一句都在颜槿诺的心湖中激起水浪。 林蹊早年封为右相同时也是圣上的首任太傅,不过只是数月不到半年便被如今的太傅接手,而林蹊则依旧是右相,可这段事件却被人传闻了下来。 林蹊身为当朝少有的才子,教导幼年的圣上绰绰有余,可不过数月便…… 其中缘由,有人说是右相觉得事务繁忙、不能兼任自行退让的,也有人说是太后对右相不满,但更多的却是——圣上对右相起意了…… “啧啧——”安梣咂舌,可真是大胆啊!敢对她家相爷动心,不过她家相爷却是够资本,让人很难不动心呀!也可以理解……呸!不能理解! 在安梣的思想里,林蹊已经属于她的私有物了,一只再怎么抽风的狗狗都会有领土认识,所以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安梣都绝对不会就这么让轻易地相爷离开的。 看见颜槿诺眼中的惊诧,吹了吹滑落在眼睫上的发丝,“不能这么想,可是如果动了心思,那就打破呗……” 颜槿诺心底生出透心的凉意,眼前的女子不过一介平民,可是她却觉着眼前这人兴许会将这世上的道理推翻。那自己呢……她出生名望,是眼前女子无法达到的高度,可自己都不敢这般放肆,这可是欺君之罪以上犯下。 “颜二小姐。”安梣轻轻的唤着她。 安梣在等,等一个回复…… 第三十七章 盐税 “你想要什么?”颜槿诺是多么聪慧人,自然料到眼前机敏的女子定有目的,怎会免费为他人做了嫁衣。 安梣轻笑出声,眸子垂了下来,笑容渐渐敛去,声音沉了沉:“将盐商产税放宽三成。” 话音刚落,风拂过翠竹吹散香阁内的袅袅焚香,陷入一片寂静。 颜槿诺紧盯着安梣,眼眸深处卷起一阵滔天巨浪,轻笑一声:“姑娘高估了,控盐纳税乃是朝中要权,我不过一介女流,怎会接触。” 安梣指尖在杯沿上画圈,茶水的余温染湿了指头,微微叹息一声:“是这样啊,还真是可惜。既然如此,是我造次了。” 衣袖将指头擦拭干,撑桌起身,作势就要迈步离去,推门的瞬间,安梣停下步伐:“颜二小姐,其实你也是可以讲价的嘛,何必这般死板呢!” 颜槿诺下意识的捏紧手中的丝帕,什么都可作为交换,唯独此事不可商议。先帝驾崩,女帝继位,朝中不少臣子露出了深藏的野心,一夜之间,原本一派和气的朝堂突变。 控盐纳税之权成了众官中的香饽饽,圣上幼小无法掌权由右相代权,得盐者得天下,谁都想从中捞上一笔。林蹊是多么聪明的人,一早便预料盐商之争,在朝堂众臣快要撕破脸面时,拿出先帝圣旨,控盐纳税全权交由颜相掌控。 当朝百官寂静,颜老身为朝中元老控盐纳税之事交予他确实毫无争议,只得让原本贪心的饿狼硬生生吞下苦水。而此事过后,朝中的数名官员至此再未出现朝堂之上。 天朝寂静了这么长久,颜老终究是要褪去这一生荣华,可这控盐大权该如何处置? 答案只怕是世人都不敢猜测,就在颜家二小姐的手上!世人皆知颜相乃是当朝的铁面无私,怎会包庇揽权,并且还将此大权给了自家孙女。正是世人不得猜想,而颜老便如此真真切切这么做了。 可安梣是从何得知这密不透风的消息,不得不说国舅爷很有本事,虽为经商之人不得接触朝事,但有老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秘密有哪有不透风墙。得到消息,她自当做事,可谁也没说这事和他所设想的一样呐~ 正所谓无赖小人者,李安梣为首。 颜槿诺指尖用力刺穿丝帕,深陷掌心,疼痛拉扯着她的理智。 安梣维持着原有姿势不动,一派云淡风轻,可近处仔细打量会发现几乎不可见的轻微颤动。她怎会不害怕,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只要颜槿诺动了念想,一个手指头就能将她碾死,如若不成唯有赴死。 在刀刃上舔血,还真是刺激又兴奋! 颜槿诺太过惊讶,心底莫名生出股寒意,可心却如明镜,安梣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直接,安梣笃定了这笔交易。 颜槿诺不得不佩服这女子拿捏人心的恰到好处,她虽身为颜家的二小姐其实不过仅仅大了林蹊几岁。颜家少有女儿,大姐出嫁的早,她算是享有了颜家的盛宠,被授予控盐大权的那一刻起,惊慌之余中却仿若觉得顺理成章。 林蹊身处右相之位已是高权,不宜掌权,而颜家的三位兄长,大哥不喜权贵,二哥掌握军权,三哥更是一代才子。这般看来她倒成了不二人选。 颜槿诺望向安梣,淡淡道:“所以姑娘有何底气,你不过一介平民。” 安梣眯了眯眼眸,平民听着好生刺耳,但是不可否认呢…… 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在颜槿诺面前,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张展开,铺在桌面上,指尖在上面点了点,“够底气不?” 颜槿诺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安梣,拿起纸张细细研读,确认是真实的,艰难的张开口:“这可是当朝两家最为繁盛的酒楼和茶楼,出自国舅爷手,你是怎么得到的?” 这些纸张正是凌南弦手下酒楼和茶楼的房契,安梣从来不做慈善家,既然能开口自然要最好的。而凌南弦之所以能狠下心,便是要她将盐税减少,安梣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下场只有说服与死亡,这样看来凌南弦才是真正狠绝之人。 安梣顺势扶着桌边坐下,懒懒地笑着,“不知颜二小姐是否要再仔细考虑考虑?” 颜槿诺紧蹙细眉,“一成。” “可以!”安梣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颜槿诺对此反应一愣,她原以为这人还会死咬不放,却不想这么爽快利落,一成和三成差别可是天壤之别。 安梣本就是走个流程,能将盐水减少就算是完成任务,管他多多少少,银子又不是进她的兜,自然无所谓。 安梣抽过颜槿诺拿着的房契,团成一团塞进袖中,觉得不大妥当,又拿了出来,塞入胸膛之中,瞬间一片隆起。 安梣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在颜槿诺的注视下,挥了挥爪子便溜了没影了。 原地的颜槿诺再次目睹小人的抽风行为后,抽了抽嘴角,拿起杯盏吞咽下凉透的茶水。 办完事后,书坊内的人流散开了不少,心情大好,蹦着步子往回走,可人流是散了连带着人都没了…… 安梣一脸茫然,眨眨眼后,恍然明白相爷大人被她拉过来,结果半路她把他丢了,自己一个人开跑了。砸吧砸吧嘴,估摸着又生气,长叹一声,四处望了望。 走过茶楼,发现熟悉的马车旁站着敬一。 安梣迅速溜过去,小声问道:“你家主子呢?” 敬一无奈的看着安梣,说道:“主子说以后随李姑娘自便,以后李姑娘的事情和主子没关系。” 安梣挑眉,当真生气了,“那你家主子现在在哪儿?” “主子说了以后李姑娘和他没关系。”敬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瞅向茶楼的二楼。 “知道了。”安梣会意,对他竖起拇指,提着裙摆跨步走去。 徒留原地的敬一,比划着安梣方才的动作,歪着脑袋疑惑,这是何意? 安梣直奔二楼,找到那处雅间。 任璟言拎着偷跑出来的小弟,准备好好教导一番,便瞧见书坊门前的林蹊,正要热情的上前去却硬生生被那冰冻三尺的脸望而却步。 第三十八章 怨夫 林蹊骨子里本就是冷漠的人,不过对待常人一向是以温润的形象,现在被安梣拉到拥挤的人群中还被抛弃,那张玉颜更加冷若冰霜,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任璟言瞧着稀奇,倒是鲜少看见林蹊情绪外泄,平日里就算是泰山在他面前崩塌,也是一脸淡然。随后见他登上的敬一驾来的马车,敬一坐在车辕上,牵着绳面露难色。 任璟言展开扇摇了摇,拎着小弟信步走去。 敬一看着手中的缰绳叹气,虽说主子这么吩咐了不错,可跟了主子这么些年,他还不了解主子的脾性,只怕此时回了府,主子的气焰只会更甚。 敬一忍不住有点埋怨,李姑娘也真是,明知道主子喜静还拉着主子来,拉了就别松手呀,自己一个人跑了,何必要拉着主子? 面前忽得出现一把骨扇,敬一猛地抬头,像是看到希望一样盯着任璟言。 任璟言瞧着敬一眼神亮起,便知道车上那人八成又为难他了,摇了摇扇,假意咳嗽两声。 敬一恍然,余光扫过任璟言身后的少年,低头拱手道:“任公子,小公子。” 任璟言收了扇,挥了挥,朝着车内唤道:“好歹身为挚友,也不下来叙叙旧?” 马车内的林蹊自然是听到了动静,不过正在气头上,转念一想,如果那小人又出事了该怎办? 想着,沉着脸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迎上一身花衣的任璟言,瞥见他身后的少年。 任璟言看着林蹊的目光定在他身后,微微侧头,反应过来,把身后那人拎上前来笑着解释:“这是我的小弟,偷溜出府,我正准备好好训斥一番。” 林蹊听着并无多大兴趣,不由望向二人身后人满为患的书坊,眼神暗了暗,扫过面容稚气的少年,淡淡道:“育人须静,此处嘈杂。” 任璟言眯了眯眸子,细细品着话语中的涵义,点头称是,“说得在理,可这处乃是天朝繁盛之地,哪儿有静心的地儿?”说着,很是苦恼的摇了摇扇子。 “你眼前那处便是一处静心之地,倒不知这些时日大学士的眼力愈发着不行。”平淡的调侃却是呛人不少。 任璟言望了望面前的茶楼,摸了摸鼻梁,知晓这人正在气头上,也不愿与他争执,只能苦涩应和,“兴许是近些日子公事繁忙,看着那些公文花了眼,眼力确实不大好。” 林蹊看了他一眼,冷冷补上一刀,“只怕不是公务繁忙,而是岁数大了,目眚昏花。” 任璟言拿着扇的手微微用力,唇角微微颤动,深吸一口气,不甘地低声抱怨:“怎么满身戾气,搞得好似怨妇似的。” 被他这么一说辞,林蹊微微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茫然中思索他刚刚好似一个怨妇吗?陷入沉思。 任璟言瞧见那人神色定住,有点诧异,竟被自己说中了,脑中灵光一闪,对着一旁的敬一假似无意的责问:“怎么将你主子领到这片地儿,明知他喜静,还往人多的地方去。” 敬一忙喊冤:“任公子,属下怎敢控制主子的来去。” “哦?”任璟言挑眉,坏心的继续坑道,“那怎么来了这处热闹的地儿?” “是李姑娘觉着这处热闹,想来瞧瞧,就拉着主子过来了,可谁知后来李姑娘就自己一个人走了……”敬一说着说着,察觉到主子愈发暗沉的脸色息了声。 听了这话,任璟言算是将事情捋顺,可不就是怨妇,哦,不对,是‘怨夫’。 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可看着那人脸色越发得难看,轻咳两声,对着旁边无辜的小弟斥责:“让你乱跑!出了事情该怎么办!” 原本是想扯开话题,缓解一下氛围,谁知林蹊的面色更差了,任璟言忙收了口,这是又说错话了? 林蹊原先还只是气恼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人独自走了,可听闻任璟言的话回想起前段时间的意外,又不免有些担心。 任璟言再找话题,挥着扇,讪讪笑道:“这里太吵了,咱们上茶楼,上茶楼好好说教。”说着,扯着自家小弟就要前去。 茶楼是清净了不少,林蹊捏着茶杯不动声色,而对面任璟言厉声呵斥着自家小弟,余光时不时偷偷瞄过林蹊,就在又一次偷瞄,两两对视。 任璟言绷不住了,舔了舔微干的唇瓣,在那人的注视下有些口干舌燥,端起一杯茶水便一饮而尽,却还是觉着有些口干,坐立不安起来。 四处张望,站起身,“我看着这茶水须得加些,我去吩咐一下。”语音刚落,就仓皇逃出。 委屈至极的小弟徒留原地,原本是呱燥的雅间突然静下来,再加上林蹊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压迫气息,让尚且年幼的他也按奈不住,忙找了理由也逃了出去。 屋子里剩下林蹊一人,他看着杯中茶水,几片绿叶浮起,听见门口有些动静,指尖微微泛白。 任璟言拿着一壶茶水,推门而进,瞧着林蹊的视线愣住,他分明的从那双眼眸中捕捉到一丝失望。 安梣来到一处雅间前,推门而入,愣住,而雅间内的两位可人儿也愣住。 安梣见开错了门,忙弯腰致歉,就要离开,可是屋内的人儿不乐意了。 “站住!”有些尖锐刺耳的声音。 安梣半阖着眸子,停住动作,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过身来,这才对面前的一对人儿打量起来,一个身着黄衣,一个身着粉衣。案几上铺着书画,看来应该是从书坊出来的人。 “不知姑娘有何事?” 粉衣女子一眼就认出了安梣,放下手中的书画,站起身,来到安梣面前,“我还以为是哪家千金贵人,不过是无名小卒。” 安梣皱眉,她可不记得有得罪这类人物。 掀开眼睫,参了些冷意,“姑娘这是何意?” 粉衣女子瞧着来人倒是没认出她来,有些恼怒,微微笑着,“我能有什么意图,不过一名草芥,这里可都是茶楼最好的雅座,我奉劝姑娘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否则怕是赔不起呀!” 安梣轻笑,双手抱胸,歪着脑袋,上下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 粉衣女子被安梣盯得头皮发麻,“你……你想干嘛!” 安梣微微摇头,笑眯眯道:“没什么,只是,”身子突然微微向前倾,惊得粉衣女子忙往后退。 安梣原本就扬起的唇角高了几分,声音清冽动人,“我这名草芥得好好记住贵人的模样。”然后慢慢算账…… 粉衣女子底气又上来了,扬起脑袋,傲气道:“既然如此,你可以退下了。” 安梣面色不改,带着笑容将门合上,合上门的瞬间,脸色的笑容全然不在,不过刚走两步,瞧见转角处的一人顿住。 “那个……好巧啊……” 第三十九章 特别甜 安梣看着少年不好意思地干笑着,好奇的问道:“公子怎么在这里?” 少年挠着头,原本只是觉着雅间内太过压抑就逃了出来,可出来后哪还能瞧见大哥的半分身影,迷迷糊糊中瞎转悠就瞧见一处女儿家的争锋相对,他一向对这些闺房纠纷敬而远之。 可正要假意路过却发现那人好生熟悉,竟是在书坊遇到的女子!眼瞧着她这般被羞辱,有些气愤正要上前理论,谁料那女子一派淡然毫无生气之色,就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安梣便过来了。 “我……我被我大哥瞧见了,然后找了这处僻静的地儿正训斥我。” 这么巧?安梣看着面前有些窘迫的少年,盯着那张带有稚气的面庞许久,挑挑眉尖,兴许是她多想了。 安梣面色不改,淡淡一笑,“是这样啊!那你大哥呢?” 少年一顿,面露难色,抓了抓脸颊,“我原本想跟着大哥的,结果迷路了……” 安梣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着少年面色涨红,忙忍住笑。 少年见她笑似弯月的水眸,耳根子微微发烫,“不知姑娘为何至此?” 安梣眼眸转了转,抿下唇边,“有一个人生气了正在和我躲猫猫呢!” 少年听不大懂,疑惑道:“躲猫猫?” 安梣含着点点笑意,认真地点点头。 少年瞧着她眼里闪过的点点亮光,好似春日中的一抹暖阳荡漾人心,心下觉着那人一定对她很重要吧……这样想着,不知为何竟有些莫名的怅然,待回神时,瞧见的便是那人远处的背影。 雅间内,任璟言不紧不慢的将茶壶轻轻放在了桌上,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瞧着对面神色平静、目光如常的林蹊,轻声笑出声来。 林蹊端着杯,淡淡的看着任璟言,“怎么了?” 任璟言单手捏起杯子,认真地看着林蹊,“你就当真没觉着这些时日你的脾性越来越古怪了吗?” 林蹊默不作语,沉了脸,刚张开口,话语未曾出口,雕花木门被打开。 林蹊回过头看着大刺刺出现的小人,眉头一皱,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安梣瞧着里屋那人,直接忽视屋内的其他人,笑着就坐到他身旁,拿过他手中端着的茶水,仰头灌了下去,茶水刚下喉小脸立刻皱作一团。 “这茶水好生浓烈!” 林蹊眼神沉了沉,冷声道:“那是我的茶。” 安梣双手捧着杯子,盯着林蹊,微微上前倾身,“浓茶喝多不好的。” 林蹊被她压得微微后仰,伸出手就要推开,却直接被毛爪子一把握住,软乎乎的触感在掌心传开,点点酥麻暖意,下意识就要甩开。可小人早就料到,抓的死死的,完全挣脱不开。 林蹊看着纠缠在一起的手,一大一小,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小人,小人扬了扬脑袋,露出一个得意得眼神。 “别生气嘛!”安梣呲着白灿灿的牙,然后不中从何处掏出一根冰糖葫芦,“呐~,特意给你买的。” 林蹊看见她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的点点星光,一时失了神,任由小人将下颔轻轻搁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耳畔轻轻吐气:“特别甜~” 任璟言很自觉的展开骨扇,遮挡住几分颜貌,微微压低扇柄,越过扇面可以看见林蹊那双分明闪烁着光亮的黑眸,摇摇头别开眼却瞧见不知何时傻站在门口的小弟。 任璟言瞧着对面毫无察觉的二人,收了扇,将杯子重重的搁放在桌面上,咳嗽两声。 林蹊抬眸扫过站立在门口的人,抽出手拨开不知廉耻的小人。 安梣哪曾料到这种情况下这人会做出此行此举,说好的情到深处自然浓呢?! 诶呦一声,毫无防备的扑棱下去,恨恨地咬着唇瓣,转过头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任璟言。可下一瞬就被一人扶起,安梣茫然的挑头望去,当时顿住。 少年微微一笑,动作轻柔的将她扶坐在椅上。 安梣倒抽一口气,伸出手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着这一幕的二人,林蹊眼眸微垂,目色一冷,而任璟言则是歪头疑惑,他家小弟何时和这个小妮子有关系了? 隔了半晌,安梣回头看了一眼任璟言,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年,来来回回数次,手指向任璟言再折回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大哥是任璟言?!” 少年淡定地点点头,“嗯,在下任舸,百舸争流的舸。” 安梣看着面前落落大方的少年,只能干巴巴应和道:“你好你好,我叫李安梣,不安好心的安,梣就是那个梣。” 任璟言看着二人微妙的氛围,眉尖挑起,“看样子,李姑娘和我小弟交情不浅?” 安梣明显的感觉到这话一出,觉着身旁冷不丁地凉了凉,忙摆手解释:“没有没有!就方才在书坊里遇到的,就是萍水相逢!” 安梣忙转过身朝着那人挤眉弄眼,相爷要相信她的忠心啊! 林蹊不去看她,看了看她手中的冰糖葫芦,安梣一瞧讨好的贴上前去。 将冰糖葫芦举到他面前,“这个真的特别好吃,特别甜!你试试?” 林蹊一张玉颜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不语。 任舸看着林蹊显然就是在为难她,上前解围,“李姑娘,可能右相他不爱吃这些,你就不必勉强了。” 话音刚落,骨肉分明的纤纤玉手接过冰糖葫芦,垂下眸子细看了一眼红色的果子,轻轻咬下一口。 安梣睁大了眼,原本藏在深处浮动的点点星光一瞬间乍现,笑得眸光潋滟:“甜吗?” 林蹊看着被要下一小口的果子露出里面略微泛青的果肉,酸涩更多些,可是……对上那双眸子,那人歪着头看着他,不自然的别过脸去,“甜。” 小人的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双手撑着椅座,半仰着身子,“以后我把世上最甜的事物都找来给你,好不好?”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半敞的窗洒落在小人清丽的面容上,那么一个刹那,他失了神。 第四十章 种棵树 林蹊看得清她眼眸中不加掩饰的情意,她正在慢慢将所说的话实现,试着让他知道,她真的有对他好……蓦然,他下意思的向后倾,想要脱离她的视线, 安梣看着雅间内逐渐走去的人,眼底一抹黯然极快的掠过,眨眼间又是满不在乎的淡笑一声,朝着暗处道:“是不是你们做这行的都养成了习惯,喜欢听人墙角啊?” 暗处那人现出身来,一身不曾变动的黑衣,阴冷的黑眸静静地望着安梣。 安梣双手托着托着腮,眼睛里含着一抹笑,咂舌道:“你是不是没衣服穿,每逢出场就穿这么一件,按道理来说像干你们这一行的也不穷啊!难不成你主子亏待你?” 黑衣男子垂放在身侧的手抽了抽,忍下心中的冲动,不去抽那贱兮兮的小人,将手中的折子递上。 安梣看着黑衣男子无动于衷,接过折子,无趣的瘪瘪嘴,“小黑呀,你说怎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留下呢?” 小黑:“……”右相乃是当朝权势最大的人,哪里是说留下就留下,异想天开。 安梣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手指间翻动折子,随手捏过瓷杯,轻抿一口。突然,安梣手指一顿,扬声道:“这招夫要祭祀祈福?” 小黑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安梣,点点头。 安梣眯起眸子,“那为什么右相也要去?” “右相身为女帝的半个太傅,其次掌朝大权,此事他自然是要去的。” 安梣指尖有意无意的叩击着桌面,至此方才的举动,她似乎察觉到了林蹊的疏离。他身为一朝宰相能这么退让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那么接下来…… 安梣指尖倏地一阵刺痛,圆滑的桌面上不知哪儿出现的木刺,眉头皱了皱,定神看着折子许久,如果继续下去……似乎会失去林蹊。 一想到这里,安梣便觉着心下一片空荡,微微摇头叹气,抬头道:“小黑,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小黑低头思索片刻,冷声道:“杀。” 安梣身子一颤,摆摆手嘘声,“打打杀杀多不好。”然后长叹一声,头次感觉到了一种挫败无奈感。 小黑看着难得受到打击的小人,想着要不要在趁机再踩上几脚,却见那人突然抬起头,慢慢对他说:“话说玉坠的消息还是没有吗?” 小黑默默地看着她许久,有没有心里没点数吗?有的话他还要在这里做苦工?! 安梣重重的点点头,好似明白了什么,“看来玄机阁也不是啥都能搞到的啊……” 小黑:“……”他只是负责卖消息又没说过一定就有消息! 安梣撑着下巴,澄清的大眼睛对着他眨呀眨:“小黑,此次出行可知是去哪座庙宇?” 小黑张了张嘴,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终究没有回复。 “不知道?”安梣歪了歪脑袋,并不相信,“还是你家主子不让你说?” 小黑一愣,只觉着心弦微微一动,此刻他认认真真看着面前的女子,想起主子露出少有的笑容,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很聪明…… 安梣眯了眯眸子,看清那人脸上的神色,轻笑:“这么看来就是知道了,那就把消息放出去吧!” 小黑眼眸动了动,这一刻,他清晰的感觉这面前的女子远非他所想的那般肤浅,她的心计、城府——她在余晖中静静地坐着,毫无姿态的放纵,眼眸中却是看不透的浓墨。 按照祖制,女帝继位数月后就可开始遴选后宫,纳赘皇夫,而先帝子嗣本就不多,加之三郡动乱以及太后的插入使得天朝皇支凋零。理应早些年便开始招夫,可右相一直以权压制,从中传来不少的谣言。如今右相却亲自操办,在众多朝中重臣子孙中遴选皇夫,一时间谣言不攻儿破,同时无形中在女帝胸口插上一刀。 夜色将近,风通过窗吹了进来,烛光晃动,林蹊闭了闭眼,伸出手撑在眉骨处挡住眼眸,看着停顿在纸张上染上的墨痕。 “子成。” 守候在门外的子成,推门而进,拱手作揖:“主子。” 林蹊放下手中的小豪,“回来了吗?” 子成一怔,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林蹊抬眸看见子成不知何意的模样,轻轻叹气,“下去吧。” “是。”子成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拱手退下。 刚出去就被一股力量拉扯到一旁,子成看见来人有些恍然,瞬间明白了主子方才的问话,刚要开口就被小人抢了先机。 “子成先前的那棵榕树你家主子砍了扔哪儿了?” 子成听着安梣的问话愣住,为何问这个问题,不关心关心主子吗? 安梣看着子成僵住,小爪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在听不,我问你话呢!” “砍了就扔了,谁知晓扔哪儿了。”子成对安梣有些不满,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答,眸光一瞥瞧见她手中端着托盘,托盘里放了碗甜汤还冒着热气,“李姑娘这是给主子的?” 安梣低头看了看自己端着的托盘,忙不迭地点头,“对啊对啊,先不说这个,你不觉着后院空荡荡的吗?” 子成似懂非懂的点头,吞吞吐吐道:“是有点……” 安梣嘿嘿一笑,“所以咱们种棵树呗!怎么说?” 子成眨眨眼,看着云轩阁内那处空地儿,原先好好地一棵榕树因为某人而砍了,怎么现在又想种回来? 冷不防地觉着身后一凉,接着清冷淡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府中何时允许聚集闲谈了?” “哇哦!”安梣吓得托盘险些一个掉落,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扭过头,“相爷呀,这大晚上的别出来吓人好吗?会吓死人的!” 子成立马起身行礼:“主子。” 林蹊脸色微冷看了眼他,目光降落在安梣手中的托盘上,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安梣毫不犹豫的应下,虽说她只是在一旁放了勺糖,但总归她是动了手的,那么自然就可以说是她做的。 脸色缓和了些,似想到些什么又别过脸去,“我说过我不吃这些。” 安梣噎住,她可记得之前那大半包剩下的核仁酥是他自觉吃下去的,还有方才遇着敬一手中拎着的一包核仁酥,以及厨娘口中的碎碎念,这人当真也太不实诚了。 第四十一章 茫然 安梣直接忽略他的话,端着托盘不管不顾地拉着他就进了屋内,“先尝尝嘛!尝了味道再另做说辞。” 林蹊接过飘着热雾的汤水,拿起玉勺轻抿一口,放下,“太甜了。” “怎么会?”安梣放下手中拿着的托盘,拿过瓷碗,端着汤水自己喝了一小口,“没有啊!和你一样甜呀!” 原本只是想为难她一下,谁知道这小人倒是直接熟稔地张口就来没羞没躁的话语,林蹊面色泛红,默不作语。 安梣凑上前来,黑眼珠子转啊转,“当真不喝点吗?我可是费了好些心思呢!” 林蹊别过脸,闷声道:“不喝。” 安梣看着那人面上飘着红,好似山头上飞着的的朵朵云霞,也不再逗弄他,乖巧的端坐在一旁,捧碗小口的喝着。 林蹊低头处理着文案,察觉到那人并未打算离去,微微皱眉,“客居已修建完全。”言下之意,不要赖在这里无所事事。 小人出奇的没有立即回应,屋内一片寂静,林蹊抬起眼眸,那人正认认真真地望着自己。 安梣搁下瓷碗,褪去往日的嬉皮笑脸,傻傻看着他,“相爷当真对那日出现的府中的女子无意吗?” 女子?是女帝…… 林蹊望着她,烛光摇曳下清秀娟丽的面容看不大清,明月灯窗下,那人眼底一派清明。 眼睫微颤,敛下眸光:“无意。有何事?” 安梣澄澈的眼眸对着他,没了平日里的光亮而是深不见底波澜不惊的潭水,转眼间,眸中熟悉的点点星光亮起,堆满笑意,良久后歪头道:“嗯哼——,没什么。” 林蹊瞧见她黑眸中熟悉的水润通透,垂下眸子,淡淡道:“既然无事,时辰不早了,你应当回客居了。” 安梣不动声色地溜到书桌一角,明亮的大眼睛盯着他,小声试探着:“相爷,我想和您商量件事儿。” 林蹊捏着小豪的手顿住,沉默地听着,抬了抬眼皮,睨着她示意接着说下去。 安梣小爪子捏着桌角,将下巴搁在爪子上,轻声道:“我想在云轩阁的后院种棵树。” 种树?林蹊微微皱眉,忽然想起先前砍掉的那棵榕树,又回想起仗着榕树几次三番捣乱的小人,有些恍然而后瞧着那眸子中闪烁的骐骥,顿了顿,“为何?先前的那棵榕树可没少被折腾。” “我……我,”安梣百口莫辩,先前确实是没少折腾,小声狡辩,“这次不一样。” 林蹊挑眉,反问:“有何不一样?”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总要有所作为,留下点痕迹吧!那我想种棵树证明一下我的存在。”安梣说得一本正经,小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 林蹊眯起眸子,听着倒有几分道理,若有所思:“倒是我想多了?” “嗯嗯嗯!”安梣忙不迭地可劲儿点头,趁机再说上几句,“你看云轩阁那处多空荡啊!栽棵树岂不是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 “对啊对啊!既可以美化环境又可以实现价值,岂不美哉?”安梣此刻那叫一个字字珠玑,句句肺腑。 想来倒也无事,不过是棵树又能有什么,种便种吧!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算是应下了。 盛夏将至,空气泛着焦灼的燥热,天际泛着白,街道上便沸沸扬扬一片,店铺门前都摆满了各色花束。 卯时三刻,林蹊拢了拢衣袍,推门跨步而出,远远便瞧见身着绀色衣裙的小人对着一旁的子成指手画脚。 “诶诶,歪了!歪了!”安梣插着腰在一旁焦急地叫唤,小爪子在空气中挥动着,看着倒有些好笑。 忽得想起昨晚二人鬼鬼祟祟的对话,恍然,看着子成一脸怨气偏生还是耐着性子按着小人所说的去做了。小人瞧见远处的林蹊,眸色一亮,朝他蹦了蹦。 林蹊跨步上前:“种棵树何故如此繁琐?” “当然要慎重了,这可关系到我的身价!”安梣眸色间满是认真。 林蹊不以为然,摇头轻笑道:“这是什么树?”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是桂树哦!”随后一双杏眼漾着一波春水,“听闻桂树乃为祥瑞,待到它繁花盛开之际,做成桂花糕给你吃好不好?这样祥瑞便伴随你左右。” 林蹊一愣,迎上她湿漉漉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心弦微微拨动,轻声应下:“好。” 安梣摆弄着刚种下的小树苗,余光瞥过林蹊,三千墨发被白玉簪束起,月白色的朝服,腰间的白色绸带绣着繁琐的金丝象征了权势,明晃晃的一副白衣宰相模样,最终视线落在玉手上的一卷公文。 安梣握着枝干的手不由用力,指尖微微泛白,“相爷这是要出府?” 林蹊点头称道:“是。” “啊~,今日是伏日,听说还会有百花盛宴呢!”安梣一脸兴奋。 一早便知晓这小人耐不住性子,闷在府中不过数日便想着游玩。始料不及,小人又吐出一句来。 “听说百花盛宴如若一同在合欢树下挂上福结的男女可以永结同心。看来相爷是不能过去了。”安梣伸手就想去扯那人衣袍,然而一想着乃是朝服便收回了手。 林蹊看着她的小动作,心头上莫名一紧,小脑袋低垂着倒是有些失落之意。 “其实吧,我觉着将合欢树的一枝折下来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相爷你觉得呢?”安梣小爪托着下巴,很是认真地说辞。 林蹊额角跳了跳,握着卷书的指尖动了动。 子成听闻嘴角抽了抽,合欢树乃是天朝百年老树,已然象征着天朝的繁盛,亏她想的出将合欢树折枝,更何况粗枝茂叶的,哪里说折便折…… 安梣看着面前二人的神色,疑惑道:“难道不能折吗?” “……不能。”林蹊冷冷地横着她。 安梣瘪嘴,不情愿的回应:“好吧!看来我只能在合欢树下干等着相爷了,哎~不会变成望夫石吧……” 望夫石……等等!林蹊一怔,茫然的看着安梣许久,却只见那小人干脆屁颠颠的溜走了。 看着刚刚种下的小树苗,翠嫩嫩的枝叶,好似新生出的某种情动…… 第四十二章 危机 偌大的宫殿处,宫婢们踱着小步来回走动,李恩玉坐在妆台前,任由宫婢为她梳妆打扮,披上异常华丽繁琐的朝服。 忽得面前出现一双玉手,李恩玉抬头,眼眸中带着些惧意,“母后。” 李玉恩从小由太后抚养长大,她同别的新帝不同,年幼的记忆模糊但依稀中记得冬日的寒夜里透过简陋的窗棂,她远远望见一个好似仙子的娟丽女子。女子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脸,此后她便是太皇女,而那位似仙子的女子是新皇后,是她的母后。 凌薇指尖在香奁八宝玲珑屉中拨动,挑出一支金簪,细细打量了番,嵌入李恩玉的墨丝中。 “玉儿,今后便有人陪伴左右了。” 语气少有的温柔,李恩玉顿住不语,掩去心中的苦涩。 天边渐渐泛白,李恩玉穿戴完毕,闭眸端坐在软榻上,背脊轻轻靠着软垫,待到宫人传令,由人搀扶着坐上御撵,数百人余人随后缓缓前行。 观望往四周,并未瞧见熟悉那人,李恩玉问道:“右相在哪?” 随行的女官深知流程,上前在她的耳边小声回应,“右相先前启程,在白云观等候着陛下。” 得到回复,李恩玉坐回位置,瞧着升起的点点红日,心下总觉着不是滋味,惴惴不安。 林蹊看着身后带着三支护卫的方焕东,微微皱眉:“此次出行本就须得低调,方大人如此大张旗鼓,未免太过夸张。” 方焕东看了看方才面色便难看的人,叹息,无奈中带着抹笑:“内人总说是有什么劫数,总归带着些人也不碍事,何况之后圣上也要前来不是?” 如此说辞,林蹊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蹦出那小人的模样。 马车经过城南的树林,四周都很寂静,倒是有些诡异,跟随马车的护卫凝神警戒起来。 虽说圣上前行,理应开道封路,可如今圣上还未前行,却一个人也没瞧见,属实奇怪的很。方焕东察觉着有些不对劲,正要抬手掀开帘子,冷不防地就迎面一阵劲风,一支羽箭“铮”地一声嵌入车厢壁上。 方焕东后怕的盯着余颤的羽箭,车厢外传来护卫的低喝声,“右相,将军小心!有埋伏!” 层出不穷的羽箭在树林阴霾处射出,一时间措手不及,原本人数浩荡的护卫军瞬间丧失一半。 林蹊眉头蹙起,伸手掀开车帘,入目是鲜血遍地的惨状,车厢已经护不住了,对着方焕东唤道:“快下车!” 二人齐齐下车,护卫在前将马车围住,树林里光影摇曳,人影窜动,暗暗绰绰的。敬一守在林蹊身旁,细细打量着来人,来到林蹊身侧,皱眉低声道:“主子。” 林蹊瞥向他,敬一微微摇头示意,面色凝峻。 方焕东慌了神:“莫不真是臣太过张扬,暴露了行踪?” 林蹊抿唇,这一批人不是那日闯入府中刺杀之人,那么便是…… “并非方大人的错,这些人一早便埋伏至此,早有预谋。”林蹊面色沉了沉。 方焕东闻言,瞪大了眼,惊呼:“莫非……”瞧着周围一片混乱、人多眼杂,终是没有说出口。 四周人影涌动,悉碎的声响不断传来,人数渐渐增多,最后一百余人蒙着布纱手持刀剑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时间刀光剑影,杀气四溢,剩下为数不多的小半护卫围成一团,惶恐地护着中间的两位权臣,气氛凝固,一触即发。 只是剑走偏锋,来人虽是气势汹汹,但出手之际却是处处忍让,好似作戏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须臾片刻,刀剑碰撞,竟占了上风。 方焕东瞧着为首那人几分熟悉,认真地盯着打量一会儿,不敢置信地对着一旁处于乱战的林蹊结结巴巴道:“右相,不……不可,不可!” 为首的人突然闯进阵仗,直接刺剑前行。林蹊皱眉,侧头躲过剑身,猛地朝一旁的蒙面人手肘一敲,那人剑柄脱手,林蹊伸手接住。一个扫腿,刺杀之人单膝跪地,顺势抬腿踢掉那人手上的刀剑,寒光闪烁的剑霎时脱落在空中,收腿剑抵喉间。 不曾料想,那人倏地倾身,剑身刺入喉中,鲜血乍流,待回神时已然没了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方焕东眼眸充红,抬步走上前,伸手扯开那人的面纱。 林蹊看清那人的容貌,拿着剑柄的手动了动,沉下了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忙向敬一嘱咐道:“快回城中,告知任大人护程家母子!” 方焕东捏着面纱的手攥紧,听闻林蹊的话语,神色大变:“右相,程将军不是这样的人!事有蹊跷,绝非如此!” “本相知晓,可事与愿违。”林蹊随手扔了剑,淡淡道。 程昱将军是方焕东举荐,林蹊亲自册封,此人秉公任直、不吐不茹,怎会做出行刺之事。只怕是做了他人的一柄快刀,刀虽有情,奈何持刀之人无情。现在程家母子都怕是难保性命,但愿璟言能尽快收到消息阻止这场局势。 合欢树下,佳人才子,吟诗作对,眉眼含情,微风拂过,一树芬芳摇曳。 安梣接过求来的福结,看着上面的金丝细线出了神。 子成瞧着远处的人群混乱,侧身护在她的身旁,低声嘱咐道:“李姑娘,前方似乎了事端,还是尽快回府为好。” 安梣回过神,挑头望去,几个为首的军官骑着马尤为显著,直逼的人流分开一条小道。 安梣咬了咬唇瓣,回应道:“好,回府。” 子成侧头无意扫过安梣,瞧见她的唇色泛白,“李姑娘不必如此慌张,今日圣上出行,会出现些事端也属正常。” “慌……慌张。”安梣慌神,这才发觉捏着福结的手湿了大半,在衣摆上抹了抹,将福结塞进袖中,漫不经心地继续,“可惜了百花盛宴。” 子成不以为然道:“百花盛宴年年都会举行,总归着还有下次。” 安梣全然没有听进去,敷衍的点点头,手中又生出一层薄汗,腿上忽得一沉,低头看去竟是一位发丝凌乱的妇人。 第四十三章 错了 慌乱中妇人一把将一个小孩子塞进安梣的怀中,妇人神色复杂,满眼悲恸,欲言又止,最后双膝跪地头额用力地砸向地面,“求姑娘将小儿送至任府,妾身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妇人转身冲出人群,大有赴死之举。 安梣疑惑的看着怀中的小团子,小团子泪眼蒙蒙,安梣将小团子塞给子成,“你先看着,我去瞧瞧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子成莫名的接过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孩子,抬头瞧见的已经是安梣远处的背影。 安梣紧盯着妇人跟随其后,不知何时眼前的人流散去,一片空荡,周围有人叫喊着‘小心’,安梣不为所动。 耳边是烈马嘶鸣刺耳,缓缓地转过身,安梣黑瞳骤缩,刀剑染着鲜血在空气中挥过,妇人绝望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眼眸,气息渐渐消逝。 飞溅而出的点点热血落在安梣的额上,顺着眼睫滑落,染红了视线。 身侧的人群惊恐彷徨,看着站立在道中的安梣,惨白了脸色。 骑在马上的军官,手持刀剑,冷冷地俯视着安梣,眼看着刀身再次降落……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吼叫声阻止了即将再次发生的惨剧。 马上的军官眯着眼看着策马前来的人渐渐逼近,目光触及来人,愣了愣。 面似冠玉,一身贵气,只是看着未免小了些,就要定下结论时,又从身后探出一人来,一袭红色朝服黑色的腰带赫然暴露。 为首的军官立马压着马鞍翻身稳落在地,上前行礼:“下官薛随,见过大学士,不知大学士此次前来有何事?” 他这一拱手行礼,随后的士兵也连忙下马行礼。 任璟言目色瞥过没了气息匍匐在地的妇女,叹了叹气,终是来晚了。 眸色扭转间,看见面上染血的安梣愣住,小人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染血的眼眸里面满是惊恐。 任舸方才便远远瞧见那娇小的身影觉着好生熟悉,凑近一看心下明了,可看见安梣好似个木头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回首发现自家大哥正在对自己使眼色,当即会意将傻站着的安梣拉走。 任璟言敛去眼眸中的惋惜之色,展开澄黄的圣旨,朗声念道:“罪臣程昱欲行谋逆,刺杀右相未果,圣上惜其曾为国数次出征,伏尸百万,特赦免宽恕程家母子……” 薛随低头眼眸晦暗不明,捏着刀柄的手白骨分明,缓缓地动了下唇角,“臣,遵旨。” 软榻上小人缩成一团,时不时发出不安的嘤咛声。沉睡中的意识飘忽不定,密集的网笼罩下来,她奋力地奔跑,想要挣脱出去,脱离这盘棋局。 蓦地,一颗棋子轰然降落,刀光剑影在面前闪过,刀剑划过身体的声音,鲜血肆意流淌。她拼命的跑,倏地手上满是鲜血,抬首面前满是星罗棋布的棋子…… 忽得头上一暗,巨大的棋子带着刀光即将落下,不要! “啊——”安梣猛地坐起身,唇瓣惨白,毫无血色,背脊上被冷汗浸湿。 寝室外的婢女听到动静,推开门探出头来,轻声唤道:“李姑娘?” 安梣呆呆的盯着自己的手,没有回应。 婢女没有得到回应,疑惑地迈步上前,凑上前去刚伸出手还未接触,那人气息突变,一瞬间握住手腕,使劲。 “李姑娘!”婢女毫无防备地惊呼出声,骨头铮铮作响,“来人啊!快来人啊!” 闻声前来的婢女看着这幅场景,大惊,忙奔去主居。 婢女拼尽力气朝屋外喊去,就在她觉着自己的手臂就将残废时,安梣恍若大梦初醒般颓然的放下了手,缓缓地阖上眸子,摇头低声喃语:“错了,错了,错了啊……” 婢女艰难的抽回自己的手臂,后怕的咽着口水,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寝屋,软着腿后退,忽得撞上一物。 婢女扭头见是月白色的朝服,顺势向上,带着畏惧道:“大人,大人,李……李姑娘她……” 林蹊刚从朝中回来,朝服还未褪去,主居外便迎来一位惊慌的婢女叫嚷着,瞧见那前来的婢女眸色中的恐慌,一听是那小人出事了将袍子拢好,夺门而出。 还未进客居就撞见跌趴在地上的婢女,不待她说完,疾步前行进了寝屋。 林蹊走到软塌旁,见小人闭了眸靠着软垫,面色惨白,整个人好似陷入一种恐慌中。 倏地,心中一阵抽痛,伸出手想去接触她,却见那人猛然睁眼,小手捏住他的手腕就要拧。 林蹊反手将小手握住,倒是少有的冰凉,伸手抬起她的脸,就看见那双湿漉漉的眼眸中充斥着血丝,眉梢处带着点点杀气。 她不是这样残忍暴虐的人,至少在林蹊认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她本性如此,他的疑虑更重了些…… 林蹊指尖碰了碰她的眼角,那人眼眸波动,渐渐有了焦距。 安梣觉着眉眼处一阵凉,恍了神,对上月华下那双黑眸,清冽淡然。林蹊喜焚竹香,身上染着那股淡雅的香气,一时间冲淡所有惧意。 屋内一片寂静,气息趋于平静,恍惚间可以听见心跳,林蹊心头一紧,就要放开手指。 兀地,安梣眼眸氤氲一片,眼角处多出点点湿意,忍不住哽咽出声,林蹊指尖僵住。 林蹊刚张口,话语还未出口,迎面扑来女子的馨香,两具身体相拥在一起,虽然之前也曾接触,可不知为何总觉着有些不同。 林蹊手臂凝固在原处,他察觉到怀中的小人在颤抖…… “林蹊……林蹊……”安梣用尽全力拥着他,只想将他抱得紧些,感知着他身上的温热,驱散不能忘怀的恐惧,将她从那密集的网中拉出。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心弦忍不住一动。 只是依旧僵直着身子,并没有回抱她,总有种接下去将会此生纠缠,不容逃脱,可……这样又会如何? 聪明绝顶的相爷此刻沉默了,他猜不透,只是怀中的人儿这般无助,他只是提供一个怀抱而已,仅此而已…… 第四十四章 我怕 相爷天真的以为怀中的人儿未曾脱离梦魇的恐惧,好心的给予拥抱,温热的气息护着她,渡给她一些温暖,只是宁静之余,察觉到那人趋于平静。 低下头来想要探个究竟,小人当即反手抱住他的腰,缩着身子,用力钻进他的怀里。 林蹊面色一僵,动了动手指就要将无耻小人从怀里扯出来,只是刚触及小人,就发出抽抽噎噎的呜咽声,只得将原本扯着的衣襟放回原处,轻轻的拍打着小人的脊背。 大概是小人装的委实太过可怜,让相爷动了恻隐之心,嘴里轻柔地哄劝着:“没事了,没事了……” 作为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缸的代言人李安梣是何做想? 当然是鼓励啊! 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呜咽不语,可怜系数直线飙升。 初始单纯的相爷还觉着正常,只是这时间一久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眼眸瞥去,只见那小人面上哪有一丝怯意,黑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对美色垂涎三尺的光芒,毛爪子正准备抚上人家的胸口。 众人皆知右相人品相貌乃是一等一的好,面对不怕死抽风的小女子自然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一扫眸中的柔色,一把就要扯出怀中的女子。 安梣当然不依,小爪子揪着林蹊的衣袍誓死也不放手,仗着心肠软的相爷也拿她没招,一番拉扯后颈处的力量渐渐小去,她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只是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语。 “这是朝服。” 毛爪子一个激灵‘刷’地收回,不用林蹊使力,自己便跳了出来,小屁股往后挪了挪。 透过窗棂洒落而进的月白光晕映在那人的玉颜上,那双过分动人的黑眸中分明写着‘腹黑’二字,明知晓安梣对他的朝服避之不及。 虽说损坏朝服乃是不敬之罪,但若说能让安梣因此而避讳的理由自然不是这个,倒也不是什么情怀,只是她每逢瞧着他身着朝服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愫,白衣明相,绝代风华…… 林蹊知晓这人时常胡闹,可是隐约中发现这人每逢他身着朝服都是端着几分敬畏,说不清也道不明,只怕这答案也只有小人自己知道了。 林蹊看着小人眉眼中恢复了平日的神色,一路奔波还未来得及和任璟言碰面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淡淡问道:“发生了什么?” 安梣眸色一暗,而后懒散地靠在软垫上,对着不知何时出来畏缩在帘纱后的小团子招手,柔声唤道:“来,过来。” 小团子抱着软枕,眼角微红,莫约是安梣的语气太过柔和,听话的迈着小碎步,哒哒哒地跑到安梣面前。 安梣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而看着一旁面露疑惑的相爷,嬉笑着:“你看我厉害吧!拐了个孩子回来。” 林蹊面色不变,瞧着依偎在安梣怀里的小团子,问道:“这是谁家孩子?” 安梣眯着眼眸噙着笑,捏了捏小团子软乎乎的脸蛋,漫不经心道:“不知道,捡的。” 捡的?林蹊微微皱眉,看着小人捏着团子没个正紧,转眸看向守在门口的子成和敬一。 “子成。” 子成闻声转过身子,上前拱手行礼:“主子。” “起身。” 子成直起身子便见林蹊眸色瞥向安梣怀中的孩子,立即会意,解释道:“是一位夫人强行将孩子塞给李姑娘的,看情况那位夫人应当是程将军的妻子,所以这孩子……” 子成瞧见林蹊抬手,息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蹊看着依旧在盘团子的女子,正思索着怎样说辞,便见那人先张了口。 “我想亲自将送他去任府,”安梣摸了摸团子被捏的微微泛红的小脸,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问,“好吗?” 林蹊瞧见她眼眸中的几分执拗,点点头轻声道:“好。” 听到回复,安梣淡淡的笑了笑,收回在小团子脸蛋上作乱的手,声音柔和,“乖,去睡觉吧!” 小团子则是满脸委屈的可怜兮兮,咬着唇瓣,小手紧紧地抓着安梣的衣裙。 安梣看着丝毫未动的小团子,又垂下眸子看着那双小手,缓缓眯眸,“怎么,要我陪你睡?” 听了这话,林蹊掀了掀眸子,冷眼扫过抓着安梣衣摆的团子。 团子小手手动了动,面上却不吱声,就在此刻团子还未反应,劈头迎来一掌。 林蹊则是一扫眸中霜雪,眉梢处染上一抹笑意,也是,在小人的认知里何时多出了怜惜、退让之词。 小团子吃痛地捂着小脑袋,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小眼神中夹杂着满满的委屈和哀怨。 安梣则是一副痛定思痛,摇头咂舌:“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不学好呢!虽然姐姐面容姣好,但你也不能仗着年纪小就占姐姐便宜,知道吗?” 小团子瘪着嘴,泪眼蒙蒙,显然并没有理解,软软嚅嚅地奶声道:“我怕……” 安梣见状,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严肃,“你是不是男子汉?” 小团子虽说稚嫩,但出身将门从小阿爹教育的道理是忘不了的,抽了抽鼻子,用力点了点头,“嗯!” “对嘛!你是男子汉,所以怎么能占女孩子的便宜呢!”安梣面色板正,一本正经说的头头是道。 小团子并没有察觉到狡猾的女子偷换概念,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然后在某人的哄骗之下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客居内。 林蹊冷眼看着安梣全程诱哄着小团子,然后便见她一脸贼兮兮地凑上身来,下意识的一个退步。 安梣塌了半边表情,委委屈屈的望着他,向他伸出毛爪子,脆生生道:“我怕~” 林蹊:“……”方才怎不见有半分惧意,哄骗人家小团子晕乎乎的含泪回房。 夜色下那人的朝服和月辉混为一体,玉颜清清淡淡,偏生就是这般,安梣也是看愣了神,看见那人黑眸带着惑意望向自己,忽得粲然一笑。 安梣生的确实不是那般艳丽,只是她的那双杏眼异常动人,特别是眉梢处染上笑意,纯然不参杂色的瞳眸宛若星河璀璨,林蹊瞧着小人笑得满脸嫣然,沉寂了二十余年的心轻轻颤动。 第四十五章 誓言 安梣懒懒靠在椅背上,端过一旁婢女递上的温茶,低头亲抿了一口,余光扫过对面端坐着不安绞着手指的小团子,摇头轻轻叹气。 不过片刻,远处传来一声娇声,安梣听闻动静挑头望去,一身青衣,梳得整齐的黑发用步摇簪住,一副出嫁妇人的模样。只是眉眼间的娇俏不减,如若不是一身装扮倒似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女子嗔怪着伴随身后的高大男子,而后拿着团扇步步迎来,先是满是怜惜的看了缩成一团的小团子,然后来到安梣面前,屈膝就要行礼。 安梣一个激灵起身忙拦住她的动作,“使不得,使不得!夫人可真是折煞我了。” 这女子怎么说也是宋家的小女儿,任家的三夫人,何况安梣分明看见女子身后那人眼眸中的冷意。 女子也不再强求行礼,拂下的身子起来,坐在了小团子的一侧,抚了抚团子的发,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以后姨娘照顾你,好不好?” 小团子瞧见是熟悉之人,绷紧的情绪瞬间崩塌,趴在三夫人的怀里就呜呜咽咽而后嚎啕大哭。 安梣抿着唇瓣,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不过画面虽是温馨,但是那一旁的男子面色着实有些难看,显然并不满意团子的所作所为。 团子好生哭诉后,抽抽噎噎地从怀中掏出一纸书信来,安梣端着杯盏的手顿住,好家伙,原本还以为是个纯真的团子,没想到竟是个夹心团子! 团子察觉到安梣阴森森的视线,缩着小肩膀偷偷的瞄向安梣,啜泣着不敢吱声。 三夫人拿过书信,一脸疑惑的拆开书信,细细研读着上面的墨迹,方才红润的面庞逐渐惨白,怯懦懦地扯了扯一旁男子的衣袖。 男子见状凑上前去,面色一沉。 安梣缓缓眯眸,看向手中端着的杯盏,微微浮动的数片绿叶,随后渐渐沉入杯底,轻笑不语。 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任府门前,安梣看了看躲在三夫人衣裙后的小团子时不时探出个脑袋,半蹲下身子,朝他招了招手,团子听话撒开三夫人的衣裙走上前来。 安梣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缓缓微笑,“小东西别忘了,姐姐也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了。” 小团子咬着小小的唇瓣,用力地点点头,像立下誓言一般,“嗯,我一定好好习武,像阿爹一样厉害,然后保护姐姐,不让姐姐和无辜百姓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安梣抚着发的手停住,面色一愣而后淡淡笑着,指尖点了点团子的鼻尖,“好啊,那可要好生记着呢!如果你当真做到了,姐姐一定重重奖赏你!” “嗯!”小团子满脸认真之色,兴许他也未曾料想数年后他真的像他阿爹一般伏尸百万,流血成河,守住了这天朝万里江山,与此同时那位救他一命的女子当真实现了她的无意说辞。 马车内,任舸略微窘迫的坐在车厢内,时不时假似无意的瞥向对面那人,安梣靠着车厢壁上,侧着头透过窗帘晃动时的点点缝隙看着外头的繁华热闹,正过身子却发现有位少年郎盯着自己。 安梣眨眨眼,歪头道:“怎么了?” 任舸脸色骤然涨红,拘谨地摇摇头:“没……没什么。” 不得不说这小团子委实厉害,哪怕害怕是真,可两份书信却是藏得严实。三夫人看完书信发现还有一封之余,看了看安梣想了想还是罢了,就在此时瞧见不知何时躲在假山后的任舸,便将他唤了过来。 要说任舸也不过只是想瞧瞧那日的女子,眼看着被发现还被唤去,当真万分涩然,可一听是送那人离去红着脸也就应下了,而后反应过来才知晓送人是假实则是送封书信。 蓦地,马车停住,安梣一个惯性就要往前倾,幸得任舸眼疾手快拉了回来,稳了稳身子,朝着车帘外问道:“敬一,发生什么事了?” 敬一紧紧地拉着缰绳,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面前不要命的小女子,平缓下情绪,向车厢内回应:“无碍,只是一位女子突然出现,是属下疏忽了让李姑娘受惊了,属下这就驾车回府。” 女子?安梣挑眉,她此次出行用的是林蹊的马车,因此很有可能这位女子错以为是相爷出来了,所以就出现了这等戏码。 这般想着,安梣来了兴致,阻止敬一道:“不必。”说着,掀开车帘。 看清了拦路那人先是愣了愣,然后眯了眯眼轻笑道:“姑娘可曾受到惊吓呀?” 被婢女搀扶起的女子怔怔地看着从马车下来的女子,惊呼:“你!你怎么会……” 安梣杏眼含笑,眉梢轻挑,轻声细语道:“怎么了?话说还记得我吧,不会贵人多忘事吧!” “贵人”二字安梣可以咬着字着重强调,到未曾料想这么快又会相见,正巧省的她费心思去好生了解一番,且今朝就可知晓。 女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然后几步上前就要去推搡安梣,只是刚要触及安梣就被拦下。 安梣很是欣赏地瞧着这人面上的惊诧恼怒,忽得那人突然上前,安梣收了笑,不明所以的望着她,思索着是否能趁此讹上一笔,偏生眼前一暗悄然出现一人挡在面前。 女子几分恼怒,对着阻拦之人就要吼声斥责,可对上那人容颜顿住,她认识这人,散了火气几分理智回了来,“方才是小女子冒犯了,有失礼数,还请谅解。” 安梣对此态度的转变嗤声一笑,摇头不语。 任舸看着面前刁蛮女子觉着眼熟却记不起来,回应道:“无妨,只是姑娘事先拦路而后又有意伤人,这是何故?” 女子攥紧手中的绢帕,咬牙看着被挡在身后的安梣,局面一时僵住。 安梣看向女子,眼眸微微一动,说来着实奇怪,她记忆中可真没有这色人物,那为何要这般憎恨的瞧着她? “静怡!”远处一声焦灼响起。 安梣半眯着眸子,望着来人优柔华贵,眉眼间瞧着有些熟稔,一时间脑海中没有头绪。 第四十六章 旁观 来人一派雍容华贵,一枚白玉孔雀簪插在发髻上,耀眼的很,一瞧便觉着价值不菲。 任舸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迎上那人目光,不慌不忙地拱手作揖行礼,朗声道:“陆夫人。” 安梣看清了看清了那人,相比任家的三夫人,眼前的这位看起来倒是端庄沉稳了些许,陆夫人?能让任舸称为夫人的,想必应当是陆家主母了。 陆静怡瞧见来人,当即眸色中多了几分欣喜和傲慢,柔了声色,上前去娇嗔道:“娘亲!” 只是还未来得及诉苦水,便被冷横了一眼,陆静怡只好瘪了嘴噤声不语,扫了扫任舸身后的安梣,不甘心的冷哼一声。 陆夫人微微颔首,捻手行礼轻声道:“小女不懂事,还望任小少爷见谅。” 如此这般,任舸也不再多说什么,瞧着面前的人,忽得想起三夫人托付给自己的事情,手伸到袖中就要抽出信件,但瞧着这街上人多眼杂又松了手。 “不知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夫人看着面前的少年,愣了愣,思索片刻后,点头应下:“好,正好午时任小少爷是否建议一同用餐?” 话毕,看见任舸身后的女子以及守着马车的敬一,继续道:“方才小女惊吓到姑娘了,不知姑娘是否愿意随同用餐,算是赔礼了。” 搀着陆夫人的陆静怡一听,眉头蹙紧,不情愿地扯了扯陆夫人的臂弯,陆夫人一眼瞥过去,拍了拍那陆静怡的手安顿了下来。 任舸看了看身后的女子,清秀的面庞看不出表情,不知她会作何打算。 安梣眨着眼,轻笑道:“好啊!我瞧着那家酒楼不错,不如就去那儿,如何?” 众人随着安梣指着的方向望去,乃是天朝最盛大的酒楼。 陆静怡挽着陆夫人,眸色中几分鄙夷,“怕是姑娘不曾去过这么好的酒楼吧!” 安梣一脸纯然,面上依旧挂着笑意,不反驳她的话。 任舸看着她不作回应也不能帮衬着说些什么,只得沉着脸睨了那人一眼。 陆夫人淡淡的看着安梣,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微笑道:“姑娘的建议甚好,那么就这家酒楼,不知任小少爷有何异议?” 任舸摇头示意并无异议,于是四人便进了酒楼。 安梣本就无意,不过既然这么说了,这等不占白不占的便宜她自然应下,自顾自的吃着菜,心无旁骛。 陆静怡自然不愿和安梣一同用餐,奈何陆夫人在旁,只得规规矩矩地用餐。 陆夫人看着安梣放下筷,慈祥地笑了笑,“不知姑娘可满意?” 安梣拿着绢帕擦拭着嘴角,点点头,嬉笑道:“满意,自然满意。”白嫖的那是自然好的。 陆静怡见此就要张口,被陆夫人一记冷眼将刚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安梣抬眸对上陆夫人那双眼角带着细纹的眸子,抿嘴轻笑:“不知陆夫人还有何事?” 陆夫人眼眸微微波动,放下筷,低声道:“不知能否和姑娘单独聊聊?” “娘亲!”陆静怡听闻也顾不上规矩,惊呼出声。 任舸端坐着,黑眸在安梣和陆夫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微微疑惑。 安梣嘴角噙着笑,漆黑的眸子深沉如墨,淡淡说道:“当然可以。” 雅间内一时寂静,安梣淡淡的笑着,深意不明:“夫人想知道什么?” 陆夫人眸中忽得多了几分苦涩,轻声自语:“宋家的女儿向来不值钱,小妹算是最为幸运的,二妹不愿被束缚拼死一搏最后香消玉损,而我嫁入陆家。” 安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笑着叹息:“夫人为何同我说这些?” 陆夫人对上安梣那双黑眸,眸色复杂,“她走的时候,还好吗?” 安梣眼眸沉了下来,捏着瓷杯的指尖微微泛白,好吗? 她清晰地记得那人眼眸中的不甘与绝望,但最后的回光返照中她瞥见安梣,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哪怕最后的离别也是带着温柔向世间告别。 “兴许是好的吧……”安梣听见自己近乎于无的声音。 陆夫人露出一抹苦笑,轻轻摇头:“她本就是柔和到骨子里的人,偏生在情爱方面怎么也不愿低头,当初只觉着她愚笨,如今想来倒也不错。” 安梣将唇瓣抿成一条线,这是权贵,处于高位必定要为其付出代价,一步错便足以丧命,算错了啊…… 陆夫人看着安梣近乎于凝住的黑眸,沉声道:“姑娘救了那孩子不是?” 一时间氛围阴森诡异,安梣漆黑的眸徒然一动,轻笑,“是又如何,我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陆夫人听着这话,温温的笑了,渐渐歇了笑声,平静的开口:“但愿姑娘真是个旁观者吧。” 安梣笑眯着双眸,安静地回看着她,沉默不语。 陆夫人看着面前女子云淡风轻,未免太过淡然,莫非真是看错了人…… 随后轻声细语道:“方才姑娘坐的马车好似是右相的马车,不知姑娘和右相是……” “婢女!”安梣打断她的话语,直接笑着回应,“贴身婢女。” 贴身婢女?谁人不知右相不近女色,婢女也就罢,还是贴身婢女,陆夫人轻笑着,“是吗?” “是啊!”安梣说谎不带心虚的,呲着白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流浪街头,右相大人宅心仁厚,怜惜我,因此我变成了大人的贴身婢女。” 陆夫人定定的看着安梣,一时打不定主意。 安梣以瓷杯叩击桌面,一下一下敲击声渐渐削弱,然后,唇角一弯,轻声说道:“既然陆夫人无事,那就此告别了。” 说着径自站起身来,推门而出,道别了任舸,安梣靠着马车厢壁,眸色晦暗不明。 “李姑娘,前面闹事,属下准备绕路,可能时间会长些。”车帘外传来敬一的声音。 安梣现在思绪乱的很,下意识的回应道:“无妨。” 车帘猛地一阵晃动,安梣扫过缝隙,前面人群纷扰,瞧见那一抹红安梣眸子倏地眯眼。 那人乌发披肩,长眸一动,迎上安梣的黑眸,车厢剧烈的震动着,车帘飘动,不见那人身影。 第四十七章 我心悦你 右相遇刺,朝中大乱,招夫祭奠推后,各部大臣紧急召见,争论招夫事仪是否如常进行。 四位丞相当前一字排开,身后文武两派朝臣两两排开。 林蹊成名最早破例成为当朝右相,也是当中最为年幼的,寡言少语;颜老身为朝中元老,稳重老成,欲退辞官位;凌海身为皇室外戚,虽为丞相,但徒有挂名;杨烈同颜老乃一齐入的官,虽已年迈却依旧心系朝事,只是有些力不从心。这般看来,虽有四相实则大权大部分在林蹊手中。 李恩玉端坐在位上,面色平淡道:“此次事件,众臣民有何看法?” 一片悄然,无人上前作答。 程将军生前襟怀坦白,负气仗义,谁也不曾料到他会行刺,如今程家诛灭惨无人寰,其中的曲折让人不寒而栗。 李恩玉翻了翻手边的奏章,淡淡笑道:“朕觉着颇有巧合,不妨先将事情调查清楚,再行招夫之事,如何?” 为首那位月白朝服的绝世男子迈出一步,对着李玉恩微微屈身:“臣附议。” 当朝最为权贵的右相已开口,众臣自然无话可说,只是大家面面相觑,先帝遗留满朝老臣不就是等着他们的儿孙入赘皇室,已经延后数年,可此事一出且又要延后不知还要多少年岁了。 无人接话,朝堂上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就在此刻苍老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静寂:“陛下。” 原本沉默的杨烈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已过及笄之年,此事却又蹊跷,望陛下尽快查明此事后,如常进行招夫大事。” 林蹊染着黑的眼眸徒然一动,一张素白的玉颜上看不出喜怒。 不轻不重,含糊不清的话语,听不大出是赞同还是否定,可杨烈一向气度稳重,不会无缘无故吐出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 林蹊看着姿态笔挺身着玄黑朝服的杨烈,陷入沉思。 杨烈这番说辞完,大殿内臣子纷纷上前附议。 “望陛下尽快完成招夫大事!” “陛下,臣等认为尽早招赘皇夫,皇室也能早些繁盛!” “陛下……” 一时间大殿内纷纷糟糟,林蹊手拿笏板挡住了俊颜,神色淡然依旧,只是脑中已经开始飞快的推演,在众人看不见的暗处,那双深邃幽暗的黑瞳一阵浓烈的墨色纠缠…… 走出朝堂,扑天照射而下的艳阳驱散身上笼罩的寒气,这才察觉到一丝暖意,林蹊抬头望了望日丽风清的天色,抬脚往宫外走去。 回到云轩阁,手持小豪,看着满案的公文却毫无思绪,眉头紧蹙,门蓦然被推开发出声响来。 安梣端着托盘,略微尴尬的看着林蹊,原本只是想偷偷摸摸的进来,谁知忘了门槛高度,一个踉跄直接撞开了门,幸好手中的汤水没洒。 书桌上堆满了文案,林蹊盘坐在一旁的案几边,正好迎着安梣进了门,瞧见小人兀地闯入,面色有些诧异。 林蹊无声叹息,皓腕一动,将小豪放下,清雅的声音飘渺如烟,“有何事?” 安梣讪讪笑着,来到案几旁跪坐下,将托盘放置案几上的一角,将一碗汤水端上,“做了些糖水,这次我少放了些蜜糖,应该没那般甜了,你尝尝?” 林蹊垂下眸子,盯着面前那碗飘着热气的汤水,接过轻抿一口,转而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好喝吗?” 甜腻滑过喉间,说不上的舒心,林蹊见她局促的模样,微微颔首:“嗯。” 安梣听到回应后,抿唇微笑,双手撑在案几上,托着下巴看着林蹊,“我今日遇见了陆夫人。” 林蹊动作一顿,幽邃的眼眸向她扫去,杏眼中净是无垢的笑意,一抹纯然,轻声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嗯……”安梣沉吟,似在回忆着当时的交谈,“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听不大懂,话说陆夫人是宋家长女?” 林蹊眸色一沉,随即敛去眸中的一抹暗色,慢慢道:“嗯,你那日救下的孩子是宋家二小姐的孩子,而任家三夫人是宋家的三小姐。” “都是宋家的女儿?”安梣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诧。 林蹊淡淡道:“嗯,你不必在意这些。” “嗯。”安梣乖乖的点头,眼线眯成弯弯的月牙。 “以后出去让敬一或者子成跟着。” 安梣一怔,定定的看着低头拿笔那人,眼眸慢慢地笑成一条线,声音含在嘴里,“嗯……” 林蹊换了朝服,拢着件靛青衣袍,衣襟袖口绣着一指宽的云纹,衣摆下处好似浓墨散落的竹影,兴许看惯了他着白衣一时间见此倒觉着别有一番俊美,秀色可餐呐~ 掀了掀眸子对上那张清秀的小脸,面上带着些不解。 许是被美色迷惑,安梣用着最轻最轻的声音,慢慢地说道:“相爷呀……” “嗯?” “我心悦你呀!”小人呲着白牙,侧头枕在手臂上,笑不见眼。 “……” 林蹊勾着小豪的指腹微微一颤,半阖眸子,不作回应,耳尖处点点霞红浮现。 安梣鼓着腮帮,瞧着那人并无回应,有些失落,怎么说也是打从内心的认真表白呢…… 泄气的扭过脑袋,不想瞧见那张俊颜,眸光一扫,瞧见那镶着金边的书函,“这是什么?” 林蹊顺着小人指尖望去,思索片刻,轻言慢语,缓缓地说:“乞巧节的请帖。” “乞巧节?”安梣皱眉不解。 林蹊的思绪一时牵扯朝堂之上,自杨烈提议后,众臣纷纷附议,于是众人一看乞巧节将近,乞巧节皇室一族本就每年都会举办,不过次次仅是世家贵族的交往圣上并不参与。 可眼下乞巧节无疑是最好的契机,干脆以本次乞巧节为由,再办盛宴两全其美。 林蹊忽得觉着发丝一股拉力,侧头看去,小人指尖圈着他的一缕发,不轻不重地扯过放在自己鼻下轻轻嗅着。 露出湿漉漉的黑瞳,口齿模糊不清道:“我也想去~” 第四十八章 放肆 林蹊眼眸顿住,动了动手指,伸出手就要将那缕发收回。 安梣攥着手中的发,迎着那只玉手,啊呜一口就咬上他的指尖,贝齿含着指腹坏心的一点点磨蹭。 指腹被温热的舌尖抵着,一阵酥酥麻麻,林蹊倏地回神,猛地抽回手,“放……放肆!” 安梣看着指尖滑走的发,看着面前那人染着红的俊颜,笑得灿烂无比,认真地说道:“嗯,我放肆了。” “你!”林蹊看着那人一脸无辜,好似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有的话语一时卡在喉间,终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安梣看着面前那人面色涨红,红唇微微张开,最终还是合上唇瓣长叹一声,极度忍耐地执着笔,继续批阅公文。 安梣笑的一脸贼兮兮,试探地凑上前去,一点点逼近林蹊,小爪子勾住广袖扯了扯,“相爷,我想去乞巧节~” 林蹊:“……”不必理会,忽视,忽视…… “相爷,我想去~~” 林蹊瞥了她一眼,垂下眸子盯着那双毛爪子,冷淡地说道:“松开。” 安梣瘪了瘪嘴,面上都云霞朵朵了还偏生装作冷清,不情愿地撤回爪子,不死心地嘟囔着:“就带我去嘛……” 林蹊抬眸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最后慢慢道:“你……” “我保证不闯祸!”安梣打断他的话,见他又要接着说,继续道,“我一定跟在你的身后,寸步不离!” 黑亮的眼眸闪着光芒向他笔直的射来,原本简单的问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缓缓眯眸,微微颔首,“好。” 听到了满意的回复,安梣笑得见牙不见,活似偷了鸡的小狐狸。 乞巧节那日,林蹊看着摆弄着发饰的小人,面色不解,安梣摆弄好发髻,满意的看了看自身的装扮。 朝着林蹊嘿嘿一笑,双手托腮,眨巴眨巴眼,“怎么样,虽说是婢女的衣裳,但还是掩盖不住我的美貌对不对?” 林蹊额角跳了跳,别过眼眸,并不愿作答。 安梣拍了拍衣摆,指间摩挲着算不上好的布料,谁让当初说了是相爷大人的贴身婢女,戏可是要做全套呀…… 论往常的乞巧节排场也是不小的,毕竟前来的都是贵族世家之子,自然不会差的,可今年的排场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众多世家子弟纷纷前来,面上端着笑脸,实则各自有各自的打算,看似一派祥和殊不知背后的即将掀起的滔天大浪。 女帝实属平庸,如若登上皇夫之位,那么权位,势力…… 只是一大早前来等候着圣上的人,眼巴巴瞧着烈日当空,图有蝉声萦绕也不见期盼中的那抹明黄出现。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之际,恍然中瞧见自远处飘来的一抹白影,广袖流云,风光霁月,白玉簪半束黑发,随着他漫步而来黑发在风中飘然不定。 世家子弟未曾接触朝事,自然不知这位宛若谪仙的人物是谁,可出现了这般出色的人物,立即成为了他们共同的眼中钉。 众位臣子瞧见乃是当朝右相,心中一阵波涛骇浪,右相往年的乞巧节可都未现身,加之府中后院空无一人,可是惹得天朝女子各种猜想,可今年为圣上庆典却现了身。 这般猜想着,莫不是真应了那谣言,众臣脸色沉了沉。 世家子弟并未察觉到众臣的神色,瞧着这般天资卓越的人迎面而来,想着怎样才能让其知难而退。 当然也有识人眼色的,看着面前身姿挺拔隽秀的人,出身定是不一般,纷纷避之不及。 安梣紧跟在林蹊身后,自当察觉到这诡异的氛围,低垂着脸,掩去眼眸中的深色,只是就算这般也遭人算计。 不知哪个龟孙从何处伸出狗爪拌了安梣一脚,整个身子重心不稳,直直的就向林蹊扑去。 林蹊背上一沉,停下脚步,侧过头来发现小人满脸哀怨地瞅着人群中的一位公子,双眼冒火好似要活剐了那人。 原本那人想着既然是个丫鬟也没什么,可是对上那双充满杀气的眸子,心下一紧,步子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可刚退步愣住,他为何要畏惧一个丫鬟?于是又一脸平淡的稳住身子不动。 林蹊眼眸一冷,视线一扫而过,躲在人群中的那人不觉背后一凉,直至林蹊匆匆走后,众人都松了一口,后知后觉中才发觉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安梣恨恨地将那人记在心中,继而小步紧跟在林蹊身后,穿过一片纷扰,忽得一声轻唤。 “右相。” 安梣缩着身子,微微侧头探去,看清了来人,歪头顿住。 那人缓缓起身,一痕墨色眼眸淡淡看着安梣,安梣眉梢一挑,看来是来找她的? 林蹊有些诧异的看着颜槿诺,“颜二小姐……” 颜槿诺看着躲在林蹊身后的安梣,轻轻笑道:“不知可否借用一下你身后的那位女子?” 林蹊一愣,侧过身子,对上正在掰指头的小人,小人不明所以地支棱起脑袋,一脸纯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以。”林蹊平平淡淡的回应道,虽然不知她何时同颜槿诺相识,不过接下来他要前去同众多大臣商议,能跟着颜槿诺也是好的。 安梣看着远处的相爷,依依不舍地对着背影挥洒着小帕子,颜槿诺瞧着她这副模样眼角不由的抽了抽。 安梣嗅了嗅鼻子,绞着手中的帕子,悄然勾起唇瓣,朝着颜槿诺懒洋洋的一笑,“颜二小姐,有何事呀?” 颜槿诺眉梢微微扬起,面色不变,低声道:“姑娘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所以姑娘准备如何打算?” “嗯?”安梣眼珠打转,歪了歪头,“这样啊……” 颜槿诺静静地看着安梣,眉眼处闪过一丝厉色。 安梣轻轻的笑着,“别着急啊,颜二小姐不觉着程家之事有所蹊跷吗?” 颜槿诺沉思片刻,淡淡道:“是何意?” “呵~”安梣淡淡扬唇,“有人在下棋啊……” 颜槿诺没有说话,眼眸中忽得泛起一阵涟漪,一圈又一圈的荡开…… 第四十九章 应当这般 “啧~,看不懂诶!颜二小姐会下棋吗?”安梣趴在栏杆上,一脸懵懂的望着阁台之下正在对弈的零散人儿举棋不定。 颜槿诺微微皱眉,一时间摸不透她的心思,瞧着那人一扫锋芒的黑眸,黑溜溜的眼眸满是纯然之色。 “呐~,你看看,”安梣不怀好意的笑着,扯了扯颜槿诺的衣裙,“是颜二小姐感兴趣的人呢!” 颜槿诺身子一震,看着那人笑的一脸明亮,眼眸不自然地瞥到别处,将信将疑的踱步来到栏杆旁,只是还未在二三零散中寻得那人,身后就传来细尖的长音。 “哟,我还以为是什么来头,果然就是个丫鬟!” 安梣背着那人,听着声响,眼眸倏地眯成一条线,缓缓转身背抵着栏杆,笑眯眯道:“原来是陆小姐呀!我方才听着便觉着熟悉,也对,只有陆小姐才能这般石破天惊、响彻云霄呢!” 陆静怡听闻总觉着有些不对劲,而后身旁的婢女附在耳旁提醒,脸色阴了阴,想要上前指责忙被婢女拦住,眼神扫过一旁站着的颜槿诺示意。 如此这般,陆静怡的脸色更加难看,偏生瞧着那人笑得眉不见眼,当即一口气堵在心头,心直口快道:“颜二小姐怎么同这种人一起,她可是厚着脸皮蹭吃蹭喝的人,颜二小姐还是离她远些好,可别沾了她的穷酸味儿。” 颜槿诺听了她的话,眼波流动,淡淡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后,微笑道:“陆小姐未免太过苛刻了些,我愿同谁人相处也要被人说辞?” 陆静怡表情僵住,全然没了方才的气焰,结结巴巴道:“颜二小姐,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 安梣面色不变,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掩至眼底深处,轻轻一笑,很是无辜地说道:“陆小姐这般厌恶我,几次三番的想要为难我,我可不记得何时碰撞了陆小姐。” 陆静怡一时间如鲠在喉,吐不出半句话语来。 安梣定定看了她,沉吟片刻后,忽得一笑,“莫不是因为我在相府的缘故?” 陆静怡一怔,面上一瞬间五彩斑斓。 “原来是这样啊~”安梣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笑眯着眸子,兀地提高嗓门,“所以陆小姐是心悦相爷喽!” 脆生生的声响在阁台间回荡,惊动了阁台下对弈之人,都好奇地仰着头想一探究竟。 “不是!”陆静怡脱口而出,当即否定,脸庞一片羞红。 “是吗?”安梣一脸不信,皱着眉头有些不解,“那为何陆小姐总是为难我呢?” “那是……那是,”陆静怡捏着绢帕的手轻轻颤动,眼眸波动,“是因为你……你不讨人欢喜!” 话毕,陆静怡松了口气,直了直身子小步上前,对上安梣的眼眸。 安梣眸色加深,笑容渐渐淡去,淡淡道:“陆小姐现在的模样才是不讨人欢喜,分别是心有所悦却否定。” 陆静怡攥紧绢帕,不再反驳。 颜槿诺抬眸扫过一旁靠着栏杆的人儿,只见她眯着眼眸缓缓睁开,眸光四溢,唇角处一缕柔笑,“我做不到哦。” 青丝在轻风中轻扬而起,从树荫处钻出的几缕光芒印在她的面庞上,她静静地靠在栏杆上,忽得眼眸一动,杏眼中漾着好似溢出的柔情,轻声道:“我心悦相爷呢~” 阁台上一片寂静,颜槿诺愣愣地看着一旁的女子,心中微微波动,余光瞥过瞧见阁台之下那人嘴角噙着笑慵懒的摇着扇,眼瞳一缩。 “啪!”安梣神色一改,双手一拍,满眼嬉笑,“陆小姐看见没,遇到心动的人应当这样!”。 “……你,你!你不知羞!”陆静怡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面色通红,朝着安梣大声吼去。 安梣咬着手指,似在反思,然后歪头道:“不知羞?心悦一人为何要觉着羞耻?” 陆静怡顿住,是啊,心悦一人为何要觉着羞耻…… 流云苑处众臣再次聚集,没过多久白衣蹁跹那人出现,众臣不由的呼吸都紧绷起来。 林蹊走上苑内,一扫众人,微微施礼。 此次乞巧节虽说是为圣上而行,但实则算不上正式,朝中的一品重臣几乎未曾现身,而林蹊不仅是宰相之位并且年岁正好,让人不得不怀疑。 前来的众臣中最有权威的一位向前一步,施礼问候道:“右相有礼了,不知右相此次前来是……” 林蹊微微一扫那人,淡淡说道:“此事关系到天朝此后的数余年,本相前来探探有何不是,何况本相乃是当朝宰相,大人未免多虑了。” 听闻此话,众臣都松了口气,也是自己多虑了,林蹊身处宰相之位却并不留恋权势,就算是推后招夫大典也只是因女帝登基之年边疆大乱,可真算的上是一心只为朝中事不食人间烟火情。 “是臣心胸狭隘了,无意冒犯右相。” 林蹊淡淡一笑,并未接那臣子的话,轻轻一扫众臣后,“既然一切安好,本相也就不干扰各家公子了,省的扫了兴致。” 众臣面露喜色,可不是扫了兴致,一同绷着神色,欢送了林蹊。 林蹊怎能不知这些臣子心中所想,只是程家之事太过蹊跷,加之扶持宋郝背后的那人也不知踪迹,只怕是一人所为,倒是藏得深…… 思绪一时沉重,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阁台处,忽得耳畔响起一声清脆熟悉的声响,林蹊眉眼一动,缓缓抬眸,便见那小人懒洋洋地靠着栏杆微笑…… 目睹了小人的无耻行为后,林蹊停在此处良久。 敬一瞧着安梣都远处了,偏生主子还在原处待着,上前轻轻唤道:“主子。” “嗯。”林蹊眼睫轻颤,喉结微动,清冷的墨瞳中漾着一丝温柔,而后敛去清雅如旧,“走吧。” 安梣气走了陆静怡后,随颜槿诺来到一亭,瞧着那人行云流水般的鼓捣着茶水,砸吧砸吧嘴倒也不去打扰,单手托着腮长叹一声,再一次抬眸时睹见那抹白欣喜的站起身来。 “相爷!相爷!” 林蹊望着隔着好些距离的小人,站在亭中挥着绢帕,步子不仅加快了些。 第五十章 茶楼毁 安梣跟在林蹊身后,瞧着那人一改往常的清冷,面色不变,却不知为何总觉着有种……有种温柔?? 着实让安梣觉着有些诡异,拉了拉一旁的子成,小声嘀咕道:“相爷这是怎么了,看着好像挺高兴的样子。” 子成瞄了瞄走在前方的林蹊,又看着一眼满脸疑惑的安梣,低头闷声道:“许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吧……” 好事?安梣歪头不解,看着那人进了车厢,来不及细想忙紧跟其上。 可不就是好事,李姑娘向来嘴皮子溜说起情话来不打草稿,想起方才要不是敬一提醒,就差站在原地半炷香的时辰,向来冷漠的人眼眸中却多出了几分柔情之色,兴许连主子自己也未曾察觉唇角缀着的一缕笑。 仔细想来,自从李姑娘的出现,主子倒似有了些人间烟火的气息,也不是那般难以接触了。 主子年幼丧亲,虽说颜老对待他犹如嫡子一般,可终究说来还是寄人篱下,每逢瞧着主子待人面上的笑好似面具般笑不见眼底,如今瞧着倒是多了几分真真实实的情谊,这般想着子成觉着面前这抽风女子也许算的上个、良人? 不知为何脑海中蹦出此词时,子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敬一坐在车辕的一侧,看着子成出神正要提醒时,身侧来了一辆马车。 安梣盯着一身正气端坐着的美人儿,小屁股慢慢挪动,待林蹊发觉时,那人已经笑得眉眼弯弯贴着他。 “相爷~” 脆脆甜甜的声音拖着尾音微微上扬,林蹊下意识的眼角一抽就要往后退,可还未等安梣说完那耍流氓的话,车帘外传来敬一的声音。 “主子,凌相求见。” 安梣向前倾的动作顿住,林蹊趁此脱身,在安梣还未反应面前便是空空如也了,原地恨恨地磨着小牙。 林蹊逃脱安梣的进攻,听清了话语,眉头微微皱起,凌相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那么便是一早就等候在此处了…… “主子?” “好。”话毕,林蹊扫过在车厢一角抱成团子的安梣,正鼓着腮帮子原地画着圈圈,“我要去……” “我知道了,那我去茶楼等你。”安梣垂眸打断他的话语,有些无奈掀了车帘便下了车。 林蹊看着小人毫不留恋的就下了车,微微皱眉,冷声吩咐子成:“子成,跟着她。” “是。”子成被自己主子这莫名的冷落摸不着头绪,但还是下了车辕跟上安梣。 马车折了方向,一阵波动,林蹊觉着有些烦躁,撩开车厢上的窗帘便瞧见方才走了没多远的那人正呆呆的看着他,撩着帘布的手腕顿住又迅速放下。 安梣分明瞧见车厢那人面颊染着红,心情大好,蹦跳了一路直至茶楼。 子成守在茶楼外,安梣直奔茶楼内,刚迈步进入茶楼,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气息。 好浓的酒味!怎么会有酒味,这里不是茶楼吗…… 安梣以袖掩鼻,四处张望,看着周围的茶客一如往常,垂眸沉思,莫不是自己嗅觉出现问题了? 安梣犹豫片刻后奔向二楼,好静,虽说茶楼本就寂静,可今日安静的好似无人一般…… 侧头朝楼下望去,还似往常一般,不对,一切都不太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下寻思着,随手推开一扇门,安梣倒吸一口气…… 子成守在茶楼外,忽得茶楼内的人群三三两两出入,起初觉着这是天朝最繁盛的茶楼也没做他想,只是空气倏地变得有些燥热,抬头望了望快要西落的艳阳,太阳都要落山了为何还是这般……等等,这燥热是身后传来的! 浓黑的烟雾从茶楼上空升起,朝茶楼内望去火星四溅,艳丽无比,寥寥无几的人群嚎叫着从茶楼内逃出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子成下一步就要踏入茶楼,被身后一声制止住。 “子成!” 子成看着驾着马车的敬一和匆忙赶来的林蹊,满脸焦灼道:“主子,李姑娘她还在里面!” 浓烟滚滚,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了,妖冶的火光烧红了茶楼的半边天,一时间街道上喧喧嚷嚷,人声鼎沸。 林蹊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大火,下意识的向前几步便要飞身而起时瞳孔骤然收缩,心头猛地悸动,耳畔忽得一片嘈杂开始模糊,黑瞳的焦距渐渐散开…… 埋藏记忆深处的那一幕浮上眼前,火光瞬间照亮了偌大的府邸,暗红色的火苗好似无数张着口的巨蟒,吐着炙热的舌信子,不停吞噬着府邸中的一切事物…… “主子!主子!”敬一看出林蹊的不对劲,在他晃身的时候便及时上前扶住了他,可眼下平日那双明睿的黑眸已经没了寻常的光亮。 子成压制不住颤抖的声音,“怎么办,李姑娘她还在里面,怎么办?” 敬一搀着林蹊,望着漫天火光的茶楼,咬了咬牙,艰难的开口:“回府。” “回……回府?”子成不敢置信的望着敬一,漆黑的眸子回望着泛着火光的茶楼,一眨不眨。 最终,握了握拳,扶着林蹊回了马车。 他没有办法,安梣的生命与主子的安危相比起来自然是后者为重,更何况安梣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平民,而主子是天朝的右相,是天朝的支柱,可安梣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罢了…… 待安梣反应过来的时候,炽热的火焰已经沿着栏杆而上,望着即将铺面而来的火苗,往后退了两三步,余光瞥过雅间内被三尺白绫缠绕那人,正是茶楼掌柜! 有人要置她于死地,这人是谁! 安梣看着无法控制的火势,看了看四周,破口大骂:“哪个龟孙,真不要脸!老娘干了啥啊!老天爷!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人家他喵穿越有吃有喝,当都是啥千金大小姐还有金手指!老娘呢,老娘啥也没有!你喵的还要搞我!” “咳咳——”安梣猛烈地咳嗽着,袖子掩盖住鼻子。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命丧黄泉,开什么玩笑,上辈子已经够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