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文章前面的话 1 我从床上爬起来,无视床边或趴或跪或是五体投地式的一群女人,光着脚走到我认为不是门就是窗的地方。 往外看。 太阳快要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远处有着耀眼的水光,墙壁,地下,连身上和手上都是一片耀眼的黄金色。 延绵看不到边际的,大片的金色的沙漠,蜿蜒流淌的河水…… 这是什么地方? 我不至于睡个觉就梦游到沙漠中来吧?要知道我出生长大的这城市虽然不是什么江南水乡,可离着沙漠总得有十万八千里哪。 不是梦游,就还有一个解释。 一个非常非常通俗的,大家都理解的答案。 还有谁猜不着答案的么?猜不着的请去看看女性向万人迷穿越《XX河女儿》,或者男性种马穿越《寻X记》,看完了如果还不懂得我现在是什么情形,可以去买豆腐一块,以头撞之。 我回过头,招招手。 有个女人立刻用膝行的方式靠近我,态度恭谨如忠犬。 她长的不美,皮肤不白,脸盘儿不漂亮,身材有点圆胖,我听到她说:“公主有什么吩咐?” 啊,公主…… 公主好,公主妙。 公主可以吃吃喝喝净享受不干活。 但问题我是哪里的公主啊?看着眼前人的穿着打扮……怎么不象是咱中国的古代?倒挺象电影里画片里看到的——埃及? “我渴了。” 是有点渴,紧张的。 而且这里的天气真的很热啊,吹进来的风都特别干特别燠热,我摸摸自己的手,还好,皮肤很柔软,也挺白,和地下跪的那些女子们有些暗沉的肤色并不一样。 那个女子马上挥了一下手,然后有两个跪着的女子退出去,很快的,我估计也就是一分钟的时间,她们又回来了,端着黄金色的盘子,里面是金壶和金杯。 我琢磨着,这应该不是黄铜,看着就是黄金,而且挺纯。要按着现在的市场价,一克二百七,这金盘金壶金杯揣怀里带回家去,也是一笔横财啊。 我想着该把这三件多金器揣在哪里,已经有人把水倒好了,送到我嘴边。 水有点甜,而且挺凉。 我喝了一大杯,而且因为喝的太快水还从嘴边漏了好几滴出来。 “公主慢些喝。”她说:“医官说公主还是要多休息,药汤可以不必服了。” 我不太懂,敢情这公主生病了? 不过听起来病应该好了,不用吃药是好事。 我冷静,镇静以及非常安静的又喝了半杯水,虽然水还是很好喝,但是我喝不下去了。 想把杯子往怀里揣的念头,被另一个念头取代。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这些是什么人? 最重要的是,我是什么人? 握着杯子的手,挺漂亮,细细白白,用小说里的话说,就是……肤若凝脂,指如春葱。 就是,这手怎么这么小? 比起旁边那个端水给我的,不知道是奶妈还是侍女的手,小了一半。 还有,我站直的时候,平视的是她的胸口。她胸部很饱满……呃,这不是最重要的。 这个公主,她几岁了? MS……还是个萝莉呀。 “公主要吃些东西吗?” 吃的?好。 我点点头,那个女人脸上露出一点愉快的笑容,拍拍手,马上外面鱼贯走进一队女人,捧着端着吃的喝的。 老实说,我觉得不够丰盛。公主一顿饭,怎么也得十七八个菜,汤啊饼啊糕啊点啊的也不能少吧。这虽然也不错,但是…… 好吧,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埃及人可远没有咱会捣腾吃喝,光菜系就有八个。 我没吃几口,味道不怎么样,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放了什么佐料,味道有点怪怪的。没有放这种佐料的呢,又觉得没滋没味儿。 我吃了两口就说饱了。那个看样是侍女头儿的女人跪在我旁边,十分恳切的劝我多吃一口。 我挥挥手,坚决表示不吃了。 外面忽然有侍女们欢快的声音说:“公主,曼菲士王子来了!” 咦? 问题的关键不是来人了,而是……来的这个人,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一听就十分的有活力。 这个王子比公主大还是小呢? 我的疑问马上得到了解答,一个敏捷的象小豹子似的小家伙儿冲了进来,黑发张扬,光着膀子,戴着五彩辉煌的项圈手环和黄金护臂,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看到那双眼的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动物世界里的野兽的眼睛,那么亮,那么光彩熠熠。 “姐姐,你身体好了吗?” 他招呼我。 我坐在原地没动,哦,原来王子是弟弟,公主是姐姐。 我说:“已经好了。你是从哪里过来的,一头汗。” 他脸蛋儿圆圆,脸眼圆圆,嘴巴嘟着,手脚都肉肉的,真是,真是……让人想捏一把的可爱正太呀! “我刚才出宫去了!”他大声说:“还是外面比较有意思!” 我旁边的那个宫女连忙说:“曼菲士王子,宫外危险呀!下次还是不要去了,公主会担心的!” 我才不担心呢,这么个小胖猪谁爱拐走谁拐走。不过看起来他也不是个会轻易被人拐走的主儿,这么小的孩子,就随身带着铜剑哪,这可不是光好看的吧? 我伸出手:“你的剑给我看看。” 他有点奇怪:“姐姐你不责怪我吗?” “我责怪你什么?” “我出宫去了啊。” 我说:“你是王子啊,如果想出宫一下都不行,那王子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他瞪大了眼,似乎不相信这话是我说出来的。 唔,这位公主以前不这么说话? 果然他说:“姐姐,你平时不是这么说的……” “那你喜欢我反对你出去?” 这孩子有点迷惘了:“那倒不是。” “嗯,”我拿起他的剑。看得出这剑虽然小巧,但不是孩子的玩具,剑刃锋利,寒光闪闪,我对着将要消失的阳光看看,剑刃上隐隐有血光。 曼菲士……曼菲士……为什么这名字这么耳熟呢? 我在哪里看到过这名字吗? 可是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件事你越想从记忆深处把它找出来,就越想不出。 算了,不想了。 我把剑插进鞘里,还给他:“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他一屁股在我对面坐下来:“我和姐姐一起吃。亚莉,给我倒酒!” 这么点儿孩子喝什么酒啊,不过……这里的酒好象并不是高度酒,只是谷物和水果什么的酿的,度数很低。 亚莉就是我身边那个看起来管事儿的侍女,看她的年纪,说不定以前还当过这公主的奶妈什么的。她看看我,我没表示,于是她让一边的人过来,在金杯里倒了些酒。 “姐姐你身体好了么?下次可不要那样了,着火了你应该赶紧躲开啊,还好你没有受伤,父王和我都很担心呢。” 我笑笑。 原来这公主是让着火给吓着了,幸好没烧伤。 那孩子叽叽呱呱讲着他在宫外看到商人,看到军队,看到什么什么什么的。我微笑不语,顺势撷取我所想要的信息,亚莉跪在一边给我切水果,不知道这瓜叫什么名字,吃起来一股蜜甜甘香。 我吃着,看他盯着我看。 我问他:“你要吃么?” 他点头:“要!” 我挥挥手让亚莉也给他削几片,自己安然不动,剥削阶级当的心安理得。 可这小子不干了:“姐姐喂我!” 噫,你挺大架子呀。 我拿起一片来递到他嘴边,破小孩儿眉开眼笑的咬了一大口。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种怪异的感觉…… 这小孩儿的名字,我一定是在哪里听过!一定是! 难道他是个有名的历史人物?还是…… “曼菲士王子在里面吗?”外面有人问了一声。 “啊,是西奴耶,”小破孩儿拍拍手爬起来:“我走了姐姐。” 我站起来意思意思送送他,到了门口,台阶下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长相么……也算不错,不过似乎皮肤颜色深了些,蜜色还是巧克力色?夕阳落了下去,他的面目又背着光看不清楚。 他向我躬身:“爱西丝公主,您身体好些了么?” 爱西丝?原来这公主叫爱西丝啊。 爱西丝,曼菲士,西奴耶…… 都有些耳熟。 隐隐约约的,好象能想起些什么来。 我愣神儿,人家可还没直起身来,亚莉轻轻咳嗽一声,我回过神,马上说:“不必多礼。” 没吃过猪肉,可看过猪走……唔,我的意思是,电影电视没少看,应该这么说话,没错吧? 那个少年身上也带着剑,虽然脸看不太清,但是一股子英气虎虎的,身手应该不错。 “你们去吧,晚上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曼菲士答应一声,说:“姐姐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再让祭司来给你看看吧。对了,父王说神殿还在修整,你这几天就先不要去了。” 我点头答应着,看他三步并做两步跳下台阶大步走开,西奴耶向我行了一礼,跟随在他身后,两人的身影渐渐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我所处的这间宫室地势较高,远远看去,这片巨大的建筑群——应该就是王宫吧? 灯火一点点的渐次亮起,我觉得,我好象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事? 对,我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刚才似乎还有概念的事,现在变的这么模糊不清? 我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变成一个莫名其妙的公主,年纪还缩了水,甚至说是少女都勉强,只不过比那个圆嘟嘟的曼菲士大一点的样子。 我……原来是谁来着? 我敲敲头,怎么想不起来了?过往的记忆象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幕布,我走不过去,无法接近。 真奇怪啊。 我从哪里来的?我原来是谁? 大的印象还有,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知道我出生在古方的文明古国,那里安宁,和平,我也记得每天吃什么穿什么我…… 我不记得名字,也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而且越是用力去想,就感觉越是茫然无措。 2 说我适应,我适应的挺良好,吃过饭,泡了个澡。舒服,有人前前后后的伺候着,换了一身白色细麻纱的睡衣,那位亚莉看样子是侍女头头,和公主的感情应该也不错。 要说不适应,那么失去部分记忆算不算? 我躺在一间大的过份的卧室里,唔,也许应该叫寝宫?好吧,寝宫比较合适。 可以确定这里是古代埃及,具体是什么时期,这可弄不清楚。我连中国历史都记得支离破碎,大致只记得唐宋元明清,什么三国两晋南北朝之类的就完全搞不清楚了,怎么去记得埃及历史? 古埃及啊…… 我穿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做公主?这公主在历史上有名气么?难道会是个出名的女法老之类?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睡不着觉,外面那些侍女们或跪坐着,或是靠着柱子或是枕着手臂在那里值夜。我睁着大眼看着帐子顶,如论如何也搞不清楚状况。 好吧,首先我不知道怎么来的,当然也谈不上知道怎么回去。 其次,我得先弄明白自己的环境和周围的人事关系。身份是公主,那么挺有优势,起码比变成个侍女奴隶的幸运多了。刚才来的小王子曼菲士没认出我有什么异样,说明我没露什么大破绽。 “公主睡不好吗?”帐子外面亚莉小心翼翼的问。 “嗯,”我说:“可能是白天睡多了。” 亚莉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公主今天……心情不好么?” 嗯? 我说:“为什么这么问?” 她用额头轻触地面,然后低声说:“今天曼菲士王子过来,公主对他太冷淡了,而且他擅自去宫外玩耍,公主也没有劝说阻止……”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正牌公主,我哪知道平时这公主是怎么劝她弟弟的?万一画虎不成反类犬,露出马脚来,没准儿会被当成魔怪异端处置掉也说不定。 奇怪……我变成了这个公主,那这个公主去哪儿了?魂飞魄散了?还是……她难道会变成原来的我吗? 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不过睡意却漫漫浮上来,思绪越来越沉重。 唔,刚才没顾上想一个问题……他们说的话当然不是汉语,但是我却能听得懂也能说,感觉就象在说自己的母语一样流利且自然…… 这是因为什么?是这个公主原来身体的本能吗…… 那么不知道其他事情是不是也可以这样顺其自然的过渡…… 我感觉自己象是缓缓的在水中沉没,就象一块石头,没有挣扎,没有声息,无论怎么焦急,身体就是不听使唤,一动也不能动。 不行,不能呼吸的话,会淹死……会淹死! 我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亚莉有点着急,守在我床边上急忙问了句:“公主觉得身体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捧着有点晕乎乎的脑袋问:“什么时候了?我迟到了吗?” “公主这几天都不要去神殿啦,先养好身体最重要。” 哦,对,我变成了个公主。 那我原来是做什么的?担心迟到? 我是要上学还是要上班?再仔细向下想就什么也想不出来了,我坐在那里象个布娃娃一样任凭侍女们摆布,梳头发换衣服加化妆。不知道现在那个遥远的东方文明古国是什么年代?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梳洗完,镜子里照出来的有点模糊的人影让我觉得既陌生,又有点熟悉。 皮肤比这些侍女们显得要白皙许多,头发又长又黑,直直的如同一匹黑色丝绸,身上穿着轻薄飘逸的白麻纱长裙。我靠近镜子,看到整齐的流海,秀美的眉眼被描着黛青和孔雀绿的化妆,眼眸显得明亮又深邃。嘴唇红润美丽如同樱桃……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好。原来……这位小公主是个美人啊!现在就已经让人赞叹,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 亚莉躬身凑近我,她捧着个大盒子,打开以后差点没耀花了我的眼。要说昨天看到金盘子金水壶我还想想自己会发笔小财,现在看到这些五光十色首饰,我脑子里已经成了一片空白了。 多么……多么幸福的人生啊!原来当公主可以这么奢侈!这么华贵! 我拿起一个应该是头饰的金环,金环是蛇形的,首尾相衔,我知道这是埃及统治者标志,上鹰下蛇,昨天那个闯来的小王子曼菲士,额头上的饰物就是一只金色的鹰。蛇身上面镶着圆润的珍珠和紫色水晶,蛇眼是红色的宝石,熠熠生光,蛇身的精致鳞片在阳光下闪耀夺目的华彩。 另一件是银白色的额饰,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埃及盛产黄金,可是白银很少,所以许多首饰在制作的时候都是以金银的合金为原料,这件明显是银质比例更多,上面镶着不知道是绿玉还是什么宝石,我叫不出名来。 盒子里的首饰很多,我伸手拨弄一下,手镯,戒指,臂环,项链,头饰,珠宝互相碰撞发生清脆的,悦耳的声响……我觉得眼有点晕,伸手扶住一边的柱子。 我的天哪,这也及刺激了!不用问,这些首饰都是这位公主殿下拥有的,而且再看看梳妆镜子旁边摆放的那些差不多样式的首饰盒子,这只不过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公主,公主,没事吧?”亚莉情急的呼唤。 我摇摇头:“没事……” 总不能告诉她我是没见过大世面,被这些首饰吓着了吧? “算了,收起来吧。”我得镇定镇定,适应一下情况。 她盖上盒子,无声的退下。一边另一个侍女问我:“公主今天还上课吗?” 上课? 公主也要上课?我正在纳闷,亚莉说:“公主身体还没全好,课就先……” 我比较好奇:“我没事儿,继续上吧。” 她马上闭嘴,恭敬的施礼,然后吩咐旁边的侍女:“去通知大祭司,公主这就过去。”然后退开让到一边。 看起来亚莉是个非常忠诚的人。我拉了一下身上的披纱,缓缓的迈步朝外走。门旁边有两个高个子的侍女举着羽毛翎扇跟上来,为我遮挡阳光。 我不知道要去哪儿上课,在台阶下面就停住了脚步。亚莉一招手,有一架镶金垂珠的纱帘步辇被抬了过来。 是啊,我是公主嘛,不需要我自己走着去上课。 我现在看着黄金都有点熟视无睹的感觉了。这埃及王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黄金,触目可及的地方,都是金光灿然的一片,墙上屋顶上不知道是涂着什么东西,也是一片沙金色,以至于步辇转了两个弯,看到一大片绿色之后,我觉得我的眼睛和胸口一起松驰下来,缓了一口气。 总看着金色也会视觉疲劳的啊。 步辇走上一条靠近河边的路,我判断不出是不是还在王宫内,两边的花木生长的异常繁茂,可以听到河水汩汩的流淌声。 我掀开纱帘往外看,左边不远是一道矮墙,墙外面应该就是尼罗河,初生的太阳在河面上遍酒金辉,河面宽敞,水声潺潺,河流激荡着生命和希冀。河边有人在劳作,他们顶着头巾,或是光着脑袋。河边生长着大片的芦苇,还有我认不出来的植物,或许那就是埃及特有的纸草。 可能已经出了王宫,但是前面的建筑依旧宏伟齐整,高高的门石两旁耸立着不知道哪位埃及神灵的塑像。我正在心里琢磨着,亚莉扶着步辇的抬杆,低声说:“公主,神殿到了。” 3 有个人缓缓从神殿的深处走出来,两列僧侣跟在他的身后。我站在台阶上看着他,有种奇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是看到自己正在步入一个梦境,无声的,令人难以自拔的迷梦。 就象我醒来之前,那种溺水的感觉一样。 那人的身形沉稳如山岳,步伐从容优雅,纸草和金丝混拧起来编织的凉鞋踏在地面上的时候仿佛带着一点沉郁的力量和遥远的历史,我闻到一股香气,或许是供神时燃起的香料,或许是神殿的庭院里种植的花木…… 那人走到我身前,缓缓的颔首:“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柔和清雅,短短的几个字被他说的铿锵顿挫,抑扬起伏,象是一首旧时的诗,一支茫远的歌,只有寥寥几字,却可以蛊惑人的一生。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 象是深沉的水潭,又象是茫远的夜空…… “您的身体好了吗?” 我还是出不了声,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神秘力量控制住了,不止动作,连思绪也都凝滞成了一团,动不了,化不开。 “今天我们学一些新的东西,以前没有学过的。”他微笑着说:“会很有趣。” 真奇怪,明明他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他象是被一团雾包围着。也许……不是雾,而是别的什么其他。 “要学什么?” 他优雅的侧过身:“公主请随我来。” 我回头看看,亚莉她们就停在门下的石阶处,恭敬的伏着身,不能够进来。 我跟着他向前走,那些僧侣向两旁散开,他们行动都象猫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我觉得他们十足诡异,但是并不可怕。 神殿里的光线折射出奇妙深远的氛围,燃着香的长长的甬道寂静深邃仿佛没有尽头。 他说:“公主祈祷的房间已经修整好了,但是大火已经把公主喜欢的那些香木雕像和饰物都烧毁了,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够恢复。所以今天先去后面的小神殿好吗?” 我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也许是因为他转过了身,不用看那双那象具有魔力的眼睛,才让我恢复正常。 “没关系的。”我说。 长廊转了一个弯,我们走向右方的宫殿。 和中国古代可不一样,埃及的地理环境多是沙漠,这里的建筑几乎全是石制,与我们的古代建筑相比,这里的宫殿显得更加坚硬冷漠,远没有我们的那么精巧细致,花团锦簇。 “公主请坐。” 我在椅子里坐下来,他坐在我左手边的位置,桌案上有笔和莎草纸卷,我好奇的拿起一张来看。 古埃及最初的文字是象形文字,这和我们一样。但是这纸上面的字却和一般的象形字不大一样,或者说是写法不大一样,更加流畅简单。我先是觉得茫然,眨了下眼之后,却发现我可以读通上面的意思了。 这真是奇妙啊! 就象能懂得他们的话,我也能看懂纸上的字。 “啊,这是我随便抄写的东西。”他点了下头,把我手里的纸张轻轻抽走。是他写的?字迹很飘逸挺拔啊。 啊,我记起来了,似乎是……僧侣们每天都会做许多抄写和计算和记录的工作,用普通的书写方式太费力气又花时间,所以他们的字体自成一家,相当于咱中国的草书。 奇怪,我拿着纸卷发呆……我能想起来的事情都可以达到这样的细节,为什么却想不起自己是谁? 我现在只知道自己是爱西丝公主。可是在这之前呢? “公主,我们今天来讲一讲诗歌好吗?” 我没出声,他耐心而温和的说:“上次您问我波尔伦达的乐器,我已经请教过乐师,波尔伦达人在音乐方面其实并没有我们伟大的埃及……” 啊,真的是埃及,没有错。 日光映在墙壁上,有些褪色的织毯上是盛开的,火红色的花朵。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问:“您也喜欢吗?” “什么?” “莲花。” 我有点意外:“我不知道莲花也有红色的。” 他微微笑着说:“很少,但是有。神殿后面的池塘里就有几株,但是现在还没有到开花的季节,不然就可以请您去观赏了。” “那么等到它开放的时候,我一定要过来看一看。” 他答应了,然后指着另一张纸继续说:“他们的乐器种类没有我们多,乐人会奏的曲子也没有我们的多。他们的乐曲十分单调,谈不上什么旋律,而且只有贵族们可以享有,所以流传出来的曲子也没有几首……” 我的注意力完全没有集中在他说的音乐上面。 我这会儿只是在想,看起来他是个祭司。 不知道他叫什么? 还有,祭司能不能结婚? “没有曲谱吗?”我顺口说。 “曲谱?” 他不解的抬起头来。 唔,难道……这时候没有曲谱这东西? “啊,请别在意,你继续说吧。” 好象古代埃及是没有曲谱的,我们的历史中,曲谱也不是一件普及大众的东西,比如那有名的,临刑一曲成绝响的广陵散,还有那湮灭于安史之乱纷飞战火的霓裳羽衣舞曲…… “我这里还收集了几样他们的乐器,放在隔壁的屋里,公主想看看吗?” “啊,当然想。” 我们站起来,门自动的打开了。 门后面站着一个身材不高的小仆人,打开门的就是他。 隔壁的屋子更空旷,墙壁上挂着几样乐器,有弦索有笛管,样式颇显得新奇。 可我注意的却是挂在另一面墙上的东西。 那些都是武器。剑,盾,矛,三叉戟…… 我回过头看看他:“这些都是你的吗?” 他点头。 “你都会用吗?” 这句话可能问的有点冒昧,真正的爱西丝公主可能很了解这个人,也可能知道他是否会武。我转过头去看的时候,他平静的说:“只是略知一二,谈不上精通。” 啊,看不出来啊,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竟然是文武双全啊。 我想把剑摘下来看看,但是那剑挂的太高,我惦起了脚也够不着。 一只手从我身后伸过来,将斜挂着的青铜剑取下,递给我。 他的手腕上有彩珠串成的手环,我怔了一下,才慢慢抬起手,把剑接过来。 好沉! 我没想到这剑这么重,手腕一沉,剑从手里滑落。 他的手掌一翻,稳稳的将剑又抄在手中,柔声说:“剑太沉了些吧?” 他的动作敏捷之极,我差不多根本没看到他是怎么动作的,剑已经被他接住了。 他微笑着把剑又挂回墙上,态度从头到尾都不显得失礼。 但是…… 当然,现在的爱西丝公主还是个孩子,我的心态却不是。 对他这种多少有点象在哄孩子似的态度,我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他转过身,指着挂在对面墙上的乐器:“这一把琴是木制的,琴头是牛骨,弹奏的时候……” 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教我剑术吧?” 他终于露出了平静,微笑之外的第三种表情。 惊讶。 “公主?”敢情儿他还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祭司先生。 “你教我剑术吧。”我重复了一遍。 4 你可以考虑一下。 他说好的,然后今天的课也就算到此结束了,我说这几把乐器我带回去慢慢研究吧,他没有什么异议,让人把琴摘下来捧着给我带走。 亚莉尽职尽责的等在门口,我出来之后上了步辇,被平稳快捷的抬回去。 那几件乐器里有一件类似笛子,不过这笛子是木刻的。 我拿着反复看了几眼,凑到嘴边去吹了一声,没吹响。 研究一下,再试了一次,这次吹响了。 声音不象竹笛那样清脆嘹亮,音色有些沉郁,比竹笛显得醇厚而朴实。 埃及的天气真热,我出汗不算多,应该说,自己没走一步路,出入有人抬着,出了自己的门进了神殿的门,也没什么汗好出。摸摸身上滑腻皮肤,我想起前人形容花蕊夫人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心里有点自嘲。这位小公主,你还真是个得天独厚的美人胚子啊。 我还是不大有真实感,总觉得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只是个过客。 亚莉看到我摆弄笛子,饶有兴趣的凑过来跟我讨论。 “不如叫个乐伎来试试?”她说:“她们会的乐器多。” 我说不用。 笛子凑到嘴边,我缓缓的吐气。 ——轻柔而缠绵的风啊,吹过脸庞。 ——是谁在丁香树后面低声絮语,那些情话曾被谁放在心上…… ——渐渐的,我们都在风中长大, ——转身的刹那间,遗忘了遗忘,忧伤着忧伤…… ——风中只留下,那些零落的,馥郁的丁香。 ——不知道这是什么曲调,不知道它自何方来,是什么人第一个将它高声吟唱。 ——也许你会永远铭记着,就如尼罗河水日夜奔淌。 “公主……” 我放下笛子,转头看亚莉。 她眼圈红红的跪在我的脚边,伸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水滴:“这是什么曲子,真的……很动听。” 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亚莉,你不奇怪为什么我会这种乐器吗?” “啊,公主从小就聪慧过人,我想这世上没什么您不会的。” 真是盲目的信心啊。不过看来爱西丝应该本来就聪明。 这个亚莉不光忠心,看起来还是爱西丝公主的忠实崇拜者。 我踢掉脚上的凉鞋,纯手工制的,金银丝和纸草编织的凉鞋不光舒服,还非常的漂亮美观,绝不比后世的大牌名牌鞋子差。 “拿水果来吃吧,嗯,果汁也行。”在神殿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又吹了一会儿笛子,觉得唇干舌燥。亚莉的头轻轻触了一下我的脚面,然后退下去。 头上的发带有点紧,我伸手扯了一下,就听着外面亚莉意外的声音:“曼菲士王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抬起头,果然戴着金发圈的,象个可爱肉球似的曼菲士大踏步的跑了进来。 这孩子就不会好好走路么?横冲直撞的象一节脱轨的火车头! “曼菲士……” 他打断我:“姐姐,刚才的曲子是你吹的吗?” 我看看身边的笛子,再看看他,点头说:“是啊。” “真好听!”他坦率直白的赞美,把木笛拿起来递给我:“再给我吹一首。” 挺有王子派头,直接用的就是命令口气。 我伸个懒腰:“可是我累了呀,刚才从神殿回来呢。” 他有点傻眼,拿着笛子看着我。 难道以前的爱西丝没拒绝过他的要求?这孩子明显是一脸的不自在加不知所措。 “姐姐……”可怜的小王子,没受过挫折?没遇到过拒绝?这就不知道如何是好啦? 我转转眼珠,说:“要是有人帮我捏捏肩膀呢……可能我还能吹一曲。” 他马上振奋起来:“侍女,过来……” “啊,不要她们揉。”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你来帮我吧。” “我?”小王子傻眼了。 “嗯,你自己来,比较有诚意啊。”我往垫子上一趴:“好好捏,捏舒服了就给你吹曲子听。” 他讷讷的说:“我不会啊……而且,我是王子,未来的法老啊……” 我转过头,眯着眼看他:“我还是你的亲姐姐呢,帮姐姐揉揉肩膀有什么不行的?小曼菲士聪明的很,捏肩膀嘛,学学就会了。” “唔,轻点轻点……” “唔唔,再使点儿劲啊,你早上没吃饭吗?” “嗯,这轻重正好,左边也要……” 我舒服的指挥着未来的法老替我按摩,抬头看到亚莉端着盘子站在门口,一脸呆滞状看着我们。 “端来了?给我喝一口。” 小王子脸涨的红红的,额头上冒了一层亮晶晶的汗珠:“可,可以了么姐姐?” 我坐起来,接过亚莉端的果汁喝了几口,好舒服啊。 “姐姐……”曼菲士真是个急性子。 “好吧好吧。”便宜他啦。 他把笛子递给我,紧紧靠着我的坐着。 我直起腰,挺直背。 唔,吹首什么呢? 小曼菲士圆睁大眼的看着我,真是可爱啊。 “云想衣裳……花想容……” 他不解:“姐姐你说什么?” 我微微一笑,把笛子横在唇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云霞是她的衣裳,花儿是她的面容……春风吹拂栏杆,露珠润泽花色更浓…… 那样的美人,如果不见于群玉山头,那么一定只有在瑶台月下,才能够与她相逢。 这样的女子,就是人们说的绝代佳人。 笛声宛转犹如少女情衷初吐,不过,我想还是个小胖子的王子曼菲士,还不能够明白这诗是什么意思。 就象我也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向那个人说,要和他学习剑术一样。 这孩子只会说:“好听好听!再吹一首吧姐姐!” 我把笛子扔到他手里:“不吹啦,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 我向亚莉点了下头,她非常识趣,马上命人把备好的饭食呈上来。 不出我所料,小曼菲士也没有多做纠缠,只说:“姐姐明天还要吹给我听。”就开始吃饭了。 他比较爱吃肉,我猜也是,这个孩子风风火火的,而且攻击性很强。 “曼菲士的这把剑很不错啊。”我说。 “是吗?”他笑:“我也这么觉得,是父王让最好的匠人专给我打造的。” 我笑眯眯的说:“送给姐姐好么?” 他不解:“姐姐要剑做什么?” “防身呀。” 他说:“我能保护姐姐的呀!”边说边挺起小胸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我也想学学剑术啊,难道你一把剑也舍不得?” 他马上把剑解下来给我:“姐姐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嗯,好弟弟。”我揉揉他的头发,小胖子脸有点红扑扑的象是染了桃花晕,真是可爱。 不过他没有问我要向谁学剑术,我也就没有说。 这个宫廷里的主人,好象只有我,王子,还有未谋面的老爹法老王一枚,没有王妃王后什么的吗? 我拐弯抹角的打听,哦,原来王妃早过世了。法老也有几个妾的,只是妾不能算正经主子,单独在另外一所宫院里居住。要说宫里地位最高的女性,那就非我莫属了。 行,没有什么王妃王后王太后是好事,省得还有人管束我。 生在皇家的悲哀,就是亲情淡漠。 好处,就是我的身份恐怕很难会被人识破,就算有人发现什么,他敢说么? 第二天祭司派人告诉我,他可以教我剑术。 还有,我打听着了他的名字,他叫伊莫顿,埃及最年轻的一位宫廷祭司,才二十二岁,空前的年轻,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人打破他的纪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王子曼菲士吃完饭还在我这里纠缠了半天,哄了又哄才把他给骗走。 那个叫西奴耶的少年仍然站在外面等他,估计曼菲士来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实在辛苦。而且说起来,他两次来,都在外面立岗,我还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下次曼菲士来这里的时候,你也一起进来吧,外面很热啊。” 他躬下身去,低声说不敢。 我也没再劝,不进就不进吧,总之话我是说过了。 5 亚莉问,公主为什么想要学剑呢? 我笑。我可给她好多答案,比如说防身自保,或是其他的都很正经的答案。 但是我实际上的想法呢?原因有很多,防身的原因也是一方面,还有我看着小曼和伊莫顿的剑就挺有感觉,有很想拿在手里耍耍的冲动,但是别的原因也不少,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如果见到的不是伊莫顿而是一个又老又丑的胖祭司,我有没有那闲情和他谈了半天话,还又学音乐又学剑术? 不会。 如果小曼不是漂亮的正太宝宝,我有那兴趣逗他玩陪他吃饭还骗他给我按摩吗? 没有。 SO,原来我是视觉系…… 唔,又多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情。看来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全部想起来的。 一早起来拿了从小曼那里坑来的剑,这剑实在漂亮,而且也不太重,我用也很合适。 坐了步辇再去神殿,这次我比较注意看沿途的景色。宫殿之间有庭院和长廊,种植着绿色的灌木和花树,我仔细认住自己住的地方,然后把来时路看清楚。 前面那一排宫室好象进进出出的侍女也不少。我有点奇怪,亚莉扶着车辇跟着我走,看我的目光凝固在那一处,忙低声为我解释:“公主,听说昨日又有两个女子被安置在那里了。” “唔?” 难道是法老的……后宫? 我眨着眼想多看到些东西,不过亚莉没有让步辇停下来的意思,一点也不善解我意。 想想大概她看不起那些女人吧,刚才说话的时候,口气里能听出一点不屑来。我现在多少有点概念,象亚莉这样出身很好在宫里又很有地位的女官,对那种以色侍人,往往只有昙花一现的风光荣宠的女子,当然是有些不屑的。 神殿遥遥在前,我也就坐正了身,不再说话。 伊莫顿穿的和昨天完全不同,一个照面我险些认不出来。昨天他穿着深色的袍子,今天却换成了雪白的短衫,下面是条短短的紧身裙,一双长腿看得我矫舌不下——真是秀色可餐。应该是因为应我之请,要教我剑术,所以穿的这身短打扮,和我路上见到的侍卫穿的差不多。 我马上开始琢磨,他裙子下面还有穿什么没有? 要是他教飞踢的动作,难道不怕裙下走光? 可是没我想的那么……呃,那么可心如意,他只先讲了如何握剑,然后用力的时候不是手指手腕用力,而是手臂,用他的剑做了个示范,我把自己带的剑拿出来跟他一起比划,他的动作优美好看,又充满力度,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再教点别的吧。” 他微笑:“这一下,我当初就练了三个月。公主不要觉得剑术一定要有什么花巧,基本功要扎实才能说得上其他,不然只是花拳绣腿而已。” 说我花拳绣腿? 我看他一眼,学着他那样两手握着剑柄,竖着劈了下去,将身前那株不知名的花一下子砍斫个正着,花枝摇摇的坠在地下,绿的叶,红的花瓣散落着,看起来有种让人觉得可惜,又觉得痛快的零落之感。 伊莫顿有些意外:“公主以前学过剑吗?” 我愣了下,我不知道自己学过没有,也拿不准原来的爱西丝有没有学过,只好含糊的说:“看侍卫们玩过,曼菲士也喜欢舞刀弄剑的。” “公主真是聪慧过人。”他由衷的说了一句。 同样的话,亚莉说我就没有任何感觉,他说我就觉得心里面有点奇怪的感觉,热,而且,有点酸甜似的。 虚荣啊……亚莉夸我也是真心实意,但是亚莉是女人嘛,伊莫顿……他真的非常的迷人啊。不笑的时候显的很冷峻,那种高贵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气质,大概是祭司独有的吧?但是他微笑的时候,有种……有种不可捉摸的魅力,尤其是他的眼睛,那里面仿佛藏着一个丰富而优美的,完整的世界,令人心动而好奇…… “公主的手很稳,力道也用的恰到好处。您的臂力不是太强,所以出剑时借用了腰身的力量,而且剑劈下去的时候,正好是枝杈的地方,削的非常整齐……”他弯下腰去看那株被我劈过的花木,我的目光却一下子落在他的短裙上…… 他短裙底下到底穿没穿东西呢?唔,好直的腿,线条也美,肤色是那种带着点金褐的蜂蜜色,在阳光下象绸子一样,光泽游走流动着,真是美啊…… 他直起身,我急忙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扮正派。 “若是公主以前学过,那么教你的人一定是个剑术高手。若是没有学过,那只能说公主真的是天生聪颖,是学剑术的奇才。” 真的? 不过我想他说的是真的,他不是那样说好话吹捧人的人。 虽然不了解他,可是这个我确觉得很笃定。 我抬起手,手掌柔软,只有写字才会磨出的一点点薄茧。 这可不象是练过剑的手啊。 他微微笑的时候特别好看,声音如同在念诵诗歌:“那么我们就来学学别的吧,公主的意思呢?” “你现在是老师啊。”我说:“当然是听你的。” 他点个头:“那么我们来练练别的吧。看起来公主的基本功是完全没问题了。” 我想多知道些他的事,可是又不敢乱打听,恐怕露自己的马脚,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而且他只要不笑不说话的时候,那种凛然禁欲的气质,让人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念头实在是太过于龌龊,见不得人。 他是什么地方的人,为什么会做祭司的?他喜欢什么?他在想什么?这种刻板的沉闷的神庙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公主试试看。”他示范了一下,然后叫我。 我觉得他做的动作都很简单,看不出什么难度,于是也照着做了一次。 挥剑的时候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只手牵引着我的动作,觉得自己象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有些恍惚,感觉着象是自己在动,又象是站在一旁看着别人在动。 忽然听到有人拍掌叫好,很宏亮的声音,我茫然的停下手转头看,一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近前,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当先站的那个人还在拍手,叫好的也是他。这人身材又高肩膀又宽,看起来已经四十多岁,身体发了福,穿着一件织金线的袍子,一看他头上的装饰我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法老王,埃及的最高统治者,也就是爱西丝和小王子曼菲士的老爹了。 我来不及想别的,手一滑,手里剑掉了下来,剑柄正正砸中了脚趾,疼得我啊的一声就蹲下身去。 6 “姐姐没事吧!”小王子曼菲士飞跑过来扶我。我一手抚着脚趾——还好,指甲没砸坏。我忍着疼站起来,纳闷:“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姐姐要学剑啊,所以就……” 好奇的小孩。 那些人也走到了跟前,法老问:“没有受伤吧?快让医官来看看!” 小王子倒不慌:“不用叫医官了,伊莫顿大祭司,你帮姐姐看一看。” 真有点后怕,如果不是剑柄砸着,而是剑刃砍下来,那我的半只脚可就保不住了。 刚才舞剑的时候,好象有点神不守舍,所以一被声音惊醒过来,手里的剑就脱了手。 伊莫顿在我面前半跪了下来,捧起我的脚,手指轻轻按在被砸的地方,微微使力按了按。我皱着眉头没出声,小曼菲士倒受不了:“轻一点。” 其实我觉得他的手指挺温柔的,而且,他这样在我面前半跪的姿势,怎么一下子让我想到……类似求婚求爱一样的……啊,这想法太无稽了,我才多大呢,在他眼里我可只是个小黄毛丫头吧。 “不要紧的,没有伤到骨头。公主回来涂些药膏,揉散淤血就好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法老一挥手:“没伤着就行,爱西丝啊,你学剑是好,可千万注意别伤着自己了。” “是,我一定当心。”我答应一声。 小王子说:“父王,姐姐真聪明对不对,她的剑术学的好快呀。” 我有点紧张,别有人觉得这情况不妥吧? 没想到法老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那当然,我们有最优秀的血统,是神在人间的使者。爱西丝出生的时候,上代大祭司就说过她可以与神对话的,这有什么奇怪?” 噫,这个爱西丝还挺有资历的啊。 与神对话?嘿,埃及法老们都爱玩这个噱头,就象我们古代的皇帝总是自称天子,还时不时的搞个封禅祭天之类的活动,总之,是为了加强统治,给自己的阶级地位刷层合理合法性的亮漆。 两边有侍女过来把我扶起来,抬过铺着软垫的椅子给我坐。小曼菲士折腾着一群侍女侍从上窜下跳,又是“拿水来”,“去取药来”的喊着,那些侍女给支的团团转象没头苍蝇。 “好啦,我没事。”我这个伤者还得安慰他。没办法,谁让我是人家姐姐而不是妹妹呢?有道是长姐如母啊,怎么也不能不管不问他。 “都肿了。” “没伤着骨头,两天就会好的。” 那边法老和伊莫顿正说着话,就算是面对这个埃及最高的统治者,他一样挺直背,态度不卑不亢,毫无谄媚或是局促之态,唇边的微笑既有礼又淡然,显得非常有分寸。 “姐姐怎么会和他学剑呢?”小曼菲士跟我咬耳朵。 我说:“在他的起居室里看到武器的种类很多,我想他一定挺精通的。” 小曼菲士摸着下巴:“我的剑术是和查库特将军学的……不知道他们谁的剑术比较高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那个什么查啥啥的将军,一定没有伊莫顿这么优雅,这么风度。即使是挥剑的时候,也让人觉得他…… “姐姐,你的笛子,也是跟他学的么?” “不是的。”我摇摇头:“你今天都做什么了?又出宫去了吗?” “没有,”他说:“我刚出门就看到他们押解罪犯去采石场作奴隶,有个小孩子,比我还小呢,我把他留下来了,给我当伴儿。” “哦,”我说:“你的伴儿怎么能是奴隶的孩子?跟着你的人怎么说的?”我倒不是要管他,我只是觉得好奇。 曼菲士嘟着嘴:“他们是说不可以啊,连塔莎都说不行,不过我是王子!我说行就是行!” 塔莎是谁? 不过我这个疑问立刻就被解答了。和亚莉一起拿药来的另一个中年女子,她看起来气质更温婉动人,年纪比亚莉还大一点,曼菲士让她用药来替我揉脚,看样了塔莎在他身边相当于我身边的亚莉。 还有跟他们一起来的西奴耶,他的身份应该相当于伴读之类的,看起来应该是贵族或是高官家庭的孩子,比曼菲士年长稳重,身手应该也不错,又很知礼。不知道这个伴读是曼菲士自己挑的还是法老王给他选的,总之是个好人选。 塔莎过来给我揉脚的时候,他也半跪在一旁,低声问:“公主伤的厉害么?” 塔莎顾不上抬头,把我的鞋子脱掉,一边说:“不要紧,好好休息两天就会没事的。” 法老走过来,西奴耶行过礼,法老显然认得他,说:“这不是西奴耶吗?你跟着曼菲士,有些胡闹的事情可得劝劝他。” 西奴耶恭敬的回答:“是。” 法老又转过头来:“爱西丝呀,看着西奴耶我倒想起来,也给你找两个女伴儿吧?亚莉虽然细心,可是光她一个也不够。你看曼菲士都有几个,过两天也给你挑几个吧。” 我顺口答应下来。伊莫顿跟在他的身旁,他的目光中……是关切吧? 我微微笑着向他点一下头,我受伤也不是他的错,不过给他添了麻烦倒是真的。 手腕有点疼,曼菲士紧紧抓着我的手,用不善的眼神紧紧盯着伊莫顿,好象在防备着什么似的。 这孩子,姐姐也不是你的财产,至于看这么紧么? 也或许是因为没有妈,所以姐姐在心目中的地位显得更加重要了? “好了,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今天有很新鲜的野味。”法老王说:“咱们也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曼菲士,过来。”又转头说:“伊莫顿你也一起来吧。” “您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还有事情,今天就不过去了。”他婉拒了。 法老也不勉强:“那么隔天再来和你说话。” 我们一行浩浩荡荡的起程离开神殿,小曼菲士不和他爹坐一起跑来跟我挤。先问我学剑喜欢不喜欢,又问我在神殿都上什么课,接着说今天遇到的罪犯的小孩儿还有奴隶的孩子,没看出来这孩子原来还这么有饶舌的天赋,真是人不可貌相。 法老其实也不太老,实际年龄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岁,但是……也许总劳心,或者他也上阵打过仗吧?看起来很沧桑稳重的样子,疼孩子的劲头儿倒是个标准的好爹,曼菲士已经又佩上了一把黄金鞘子的佩剑,比我从他那坑来的那把一点也不差。至于爱西丝,我想她的地位从她那成箱成箱的首饰,华贵的衣料,吃到的丰富的美食,成群的侍女宫奴还有她做事的自由度也可以看出来,这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绝对非她,唔,现在可以说是非我莫属。 的确有不错的野味,只是调味料的古怪我一时还没有适应过来。而且这里吃的大麦做的主食实在是有点粗糙,我想,我可能原来是比较习惯吃米饭的吧? 埃及没有稻子吧?我不太了解这里的作物,如果有水稻,可以吃上米饭的话,该有多幸福啊。 “父王,”我说:“我最近对花草很有兴趣,有些宫里没有,我可不可以让人去别处找找呢?” 法老很爽快:“你吩咐他们去找就是了,赏金可以多给些。” 我笑了笑,公主的人生也挺幸福啊。没有妈也不算是太大缺憾,只要没有后妈就成。 曼菲士问我:“姐姐要找什么?我也可以帮你啊。” 我说:“好,等下我把图样画出来,你帮我留心下,不过我想也许我们这里多半没有,倒是过海的商人们应该会更加见多识广。” 7 我在莎草纸上画出来我所记得的一些植物的图样,包括水稻在内,还有一些蔬菜什么的。亚莉在旁边给我打下手,递水拿纸伺候的无微不至。 不知道原来的我是什么的?画起素描白描都很顺手,而且脑子里有那些植物的大约印象概念。 “对了亚莉,父王说要给我找女伴,你知道会从哪里找么?” 她点了下头:“是的公主,原先也提过一次呢,那次您不是不同意么?那些女孩子的眼睛不是盯着法老就是盯着王子,根本不是乖乖的来给公主当女伴的啊,您现在怎么又同意了呢?” 哦,这样啊。 亚莉说的也有道理,一般的女孩子,谁能没有那个期盼和指望。 “我想也许公主另有打算也说不定。”亚莉的表情很慎重,她说的话可是十分的推心置腹:“朝臣官员家的女孩子进来了十分麻烦,可能会打探消息,乱了规矩,又不好随意处置……”她说的对,是我没想到。 如果我身边的侍女发现我露出破绽,我不怎么怕。但是被外人发现,还是有家有根底有背景的外人,那可不好掩盖。 是我大意了,想的不周到。 “那也好办。”我画完最后一笔,伸个懒腰:“那就找随从好了,男孩子总安全。” 亚莉愕然,不过没有说话低下头。 “亚莉有熟悉的商人吗?要那种做远路生意,过海去贩货的。” “有的,前两回替公主订制首饰的时候,认识不少商人,他们最远可以走一年半的商途”她说:“我去传召他们来听候吩咐,好吗?” “好。”我把草纸递给亚莉,她只看一眼就呆在那里了。 “公主……” “嗯?”我知道自己画的这图与埃及人那种简单的线条,抽象的画法是很不同,不过我什么也不担心,反正别人都认为爱西丝公主厉害聪慧,相当于半个神使啥的,那画画图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吧? “这,这图画……”看样子亚莉绝对是性情中人,而且识货,看完了图再看我的时候,那眼光狂热而且亮的吓人,就象狂热的信徒见了神祗似的那么专注激动。 好吧好吧,亚莉你冷静点。 不过往好处想,这样她对我会更忠心更体贴,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你找商人来,可以把这些图样给他们看,让他们尽量搜寻这些植物的种子果实什么的,最好把如何栽种的办法也一直记下带别来,我们可以付他们酬金的。” “是,公主请放心,我会好好去做的,一定会全部办妥。”她又五体投地的跪着磕头,用额头轻轻触我的脚背。至于脚趾,现在一碰就疼,她很小心的避开了。 我倒没有跟她瞎嚷嚷什么不要跪,我们要民主要平等你要有人权有自尊之类的废话。我现在是公主,就得干公主的事说公主的话,露出马脚来谁给我担着?我可不想被当妖魔鬼怪被处理掉。 而且这里的规矩真大,亚莉这样的举止,在我们看不可思议,在她自己看却是莫大的荣耀,那些别的侍女宫奴,还没有资格拿额头来触碰我的脚背哪。 怪不得统治者爱用神权把自己打扮装饰起来,还处处表示自己是神的使者。这挺好,办事儿方便,还能有效愚民。 “公主要沐浴吗?”亚莉问:“今天学剑应该出了不少汗吧。” 我看看脚:“不大方便啊。” “公主不用担心?”她笑眯眯的说:“我会好好安排的。” 这安排…… 真是…… 我知道埃及是个沙漠国家,大小绿洲不算,居主主要是沿着尼罗河两岸逐水而居的,他们的生命之源就这条河,所以他们将尼罗河称为母亲河,供奉尼罗河女神,埃及给人的感觉就是沙,热,干。 可是眼前一切全不是这样。 莲花造型的巨大的浴池,装饰着金边和碎宝石,黄金色的出水口是一条昂首嘶叫的蛇,并不让人觉得惊恐,那条蛇的样子显得高傲而尊贵,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姿势,肯定是出自名匠之手。池边跪了一排侍女,捧着不同的沐浴用品,轻薄的纱帘轻轻拂动,好象一场香气馥郁的梦境。 池子里注满了热水,水是乳白的,我一下子想到——牛奶浴? 好象古代美女的确有奢侈的洗牛奶浴的,但是这待遇搁到自己身上,还是很激动了一把。亚莉非常仔细的替我把衣服脱下来,然后旁边两个侍女只穿一点点布料过来把我架起,小心翼翼的沿着台阶步入浴池之中。亚莉还在一旁尽职的解释:“她们已经仔细净过身了,头发也洗过了,公主尽请放心让她们服侍吧。” 于是接下来我就享受了一次超豪华奢侈的牛奶公主浴! 我就半躺半靠在水里,洗澡洁身都是别人给完成的。说起来爱西丝不光脸蛋强,身材也不错,个子不算太矮,纤修的身材已经有了少女的轮廓,和胖嘟嘟的曼菲士可不一样。我舒服的直想学着猪崽一样哼哼几声,洗头的时候我差点睡着了,洗身上的时候我让她们扶着我自己洗,还是不适应别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重头戏在从水里出来之后,有人抬过一张象贵妃榻的东西我趴在上面,给包上头发擦干,接着就涂上一种不知什么香脂,开始推背按摩,按完了背再按臂和腿,按着按着,我居然真睡着了! 8 好象一直有个声音在我的耳边低声念着咒语一样,声音没有高低起伏,也分不出头尾章节,似乎语句的变化不大,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 听起来很让人觉得厌恶烦燥,和尚念经也没那么讨厌。我记得梵唱有时候听起来还是可以宁神定气的,但是这一股在耳边绕来绕去的声音就象是在诅咒在催命,渐渐的声调起了变化,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最后一下断喝简直震的耳朵嗡嗡直响,我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我躺在垂着纱帘的床上,床前跪着值守的侍女,寝殿里安静的很,哪有什么讨厌的念咒声? “公主。”两个侍女把纱帘掀起,恭敬的问:“您有什么吩咐?”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快要天黑了,我睡了大半个下午。金红色的夕阳照的屋里一片灿然。 我忽然想起个问题,这个身体的前任主人,爱西丝公主,她人呢?为什么好端端的她的意识消失了,而换成了我在这里面装着? “我渴了。” “是。” 她们很快端来了水,其中一个还将水倒在小杯里尝了一口,才把大杯端给我。 “亚莉呢?”我问。 “亚莉女官找了几个商人去吩咐事情。” 啊,对,我吩咐她的。 心血来潮也好,想打发时间也好,我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脚也不太疼了,一挥手:“走,看看去。” 要么说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当上面的就是舒服,我吩咐过之后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车辇准备好了,侍女和宫奴们一行二十多个簇拥着我出了宫殿,也没走多远就到了地方,亚莉他们已经得到了我过来的消息,出了门来迎接,男男女女的跪了一地。 “起来吧。”我也就是闲着没事过来看看。 亚莉是起来了,那些商人虽然从地上爬起来,但还是弯着腰低着头的。 唔,埃及王宫的规矩也很大,一般宫奴或是平民抬头看着王族也是很没规矩的,随便说句无礼啊冒犯啊就可以处刑或是罚作奴隶,这些商人见多识广肯定不会没常识。 “你们谈的怎么样啦?” 亚莉说:“我已经把公主的图画给他们看了,他们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完全记得住图画上面画的东西,应承一定会找到公主想要的东西。” 我点点头,其实把图画给他们也不妨,不过我想以亚莉那种观念来看,肯定不会把我画的图给这些商人带走的。 商人里站的比较靠前的两个,一个肚子极大,另一个瘦的象竹竿,而且他们俩的打扮行头差不多。我问:“你们,报一下名字听听。” 大肚子的那个很谄媚的声音说:“啊,尊贵的公主殿下,小人名叫卡布利。” 另一个没他这么夸张,态度也很恭敬,声音清朗一些:“小人名叫哈山。”他的年纪并不大,看起来就是二十岁上下。 我想了一下问亚莉:“卡布利?好象和谁的名字有点象?” “是,和神殿卡布达神官的名字很相象。” 啊,对。我记得伊莫顿那里也有个令人讨厌的胖子,讨好的笑容,让人肉麻的态度,早上我去学剑的时候他还殷勤的和我打过招呼。都是胖子……莫非他们有亲戚关系? “唔,图上的植物,你们见过吗?” 卡布利急忙说:“公主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将公主所需的东西带回来!” 就光凭那肚子也看得出这人唯利是图,我转头向那个瘦子哈山:“你抬起头来说话吧。” 他答应了一声,虽然腰起来了,但是目光仍然没有平视,是一种谦恭又不让人觉得讨厌的态度:“公主,我们有的时候也会带一些作物的果实来往,有些是调味,有些可以酿酒或是制药,但是一般来讲我们都没有怎么见过这作物生长时是什么样子。公主图上的东西,有两样我们是一定见过而且运载过的,其他的要到了当地再向那些人打听了才能够判断。” “那很好。”我点个头,这才是务实的态度。我抬起头问站在后面的几个商人:“你们呢?” 静了一下,有个比较胆怯的声音说:“小人见过上面的一样,不过路途很远,如果要去那里贩货行商的话,恐怕要有整年的时间才能回得来。” 我说:“时间久也不怕,种子一定完好的带来,我还要种的,别带回瘪的烂的霉的,那样的话赏金可没有得领。” 他们一起躬身,拿信誉担保一定可以令我满意。 我心里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正好亚莉她们准备好了座位,我当仁不让的坐了下来。 “你们行商的路线固定吗?”我说:“都常跑哪些地方,一个一个来说说看,我很想知道埃及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那些人都吃什么,穿什么,平时怎么生活,过不过节,那些国家里什么样的人最多?男人都做什么,女人都做什么?小孩子呢?小孩子容不容易养活?” 商人们起先拘谨,等到我让亚莉端了些果酒蜜酒什么的给他们喝之后,情绪就松缓多了,一方面大概是多少放下了戒心,一方面应该也是因为酒精的关系。先前人说话的时候还只是寥寥几句,后面的人就话多起来,讲的非常丰富全面。我刚才让亚莉端酒的时候就和她使过眼色,帘子后面有人已经开始记下来他们说的那些内容了。他们的谈兴越来越浓,酒也喝了不少,看起来已经完全忽略自己是在王宫里面的事了。 我点头微笑,现在的记忆力变的很好,他们这样说过一遍的事情,我基本上都有些印象了。他们要离开的宫廷的时候,我提出来,想让自己的几名侍从跟着他们的商队一起上路,去收集其他国家和部落的诗歌和乐器等等,并且会付一些钱给他们,那些商人答应的很爽快。但是那个哈山似乎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的同伴卡布利已经抢先答应了下来,他只轻微的皱了下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这个人…… 我向亚莉低声说了两句话,起身先走一步。 我没有先回去,让人把晚饭摆到了花园里面。花园里葱郁的花木,我让他们把饭摆在了池塘边上,这里的水引的是外面尼罗河的活水,显得比别处都要清凉宜人。 亚莉姗姗而来,身后跟着的就是那个引起我注意的商人哈山。 他们走到跟前,亚莉躬身退开,哈山要行礼的时候我先说:“不用行礼了。亚莉,也给他备个座吧。” 这些人似乎都习惯席地而坐,不过我还是喜欢椅子。但是这个坐不坐得着椅子似乎还有身份限制在那里,我也不是特别的清楚。总之亚莉让人给他拿来的还是坐垫。 他的态度还是刚才那样,并没有特别的不安或是什么。这个人肤色不算太深,就常年东奔西走的商人来说算是难得的白了。他有种让人觉得醒目的气质,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显得鹤立鸡群。那些商人身上是一股浓浓市侩的气息,他站在那里,有几分漠然,有几分落拓沧桑,是个心中有许多想法的人。 “我对商人挺好奇的,”我说:“有的时候我觉得商人的作用很大,比人们以为的要大得多了。哈山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商的?” 他始终微微垂着头,我也只能看清他半张脸:“小人是在商队里出生长大的,我的父母亲在我小的时候也先后去世,我跟着叔叔长大,后来叔叔也过世了,我就一个人东奔西走。” “你成家了么?有没有妻子孩子?” 他摇头:“小人一直是孤身一人。” “啊,这样啊。”我点点头。没有家,没有根,所以他身上那种漂泊落拓的感觉如此明显也不奇怪。 因为没有家,始终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所以才有那种有点忧郁和漠然的神态吧。 我忽然想起伊莫顿,他固然时常微笑,但是不笑的时候,他也会露出这样的清傲和漠然。 我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问:“你是不是对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赞同?” 他马上回答:“小人不敢。” “你是没拒绝,不过你心里是不赞同的。”我示意亚莉端水果给他。亚莉就这点好,我的什么命令她都无条件服从,看她的样子:“这是公主自己的意愿,还是……” 我笑了,这个人看得出来,我的提出的,这个类似民俗采风者的角色,实际上完全可能背负间谍职能。 我事先也没想过那么多,只是既然派人做事,能够一举两得,三得的,那是最好了。而且又没什么多大投入花费,干嘛不做呢?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公主, “你不用担心,这些人,只会做我说的这些事,不会给你的商队惹麻烦。”我说:“不过呢,我倒是有些别的事情想嘱咐给你做,希望你可以答应。” 他谨慎的问:“不知道公主吩咐什么事?” 我笑笑,看一眼亚莉。她很知机的让四周服侍的人都退开到一旁去,不会听到我们谈话。 “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绘出地图。” 其实我完全没预谋,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反正我是公主嘛,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的。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很明确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可是有好些事等到你想到的时候再开始做那就已经晚了。我们中国话说未雨绸缪,就是这个意思 我倒一切都是无意的,但是看到哈山的动作僵了一下,似乎受的震动不小。 他真是个明白人啊。 明白人好,说话省劲儿。 “你还需要一段时间考虑吗?我可以说,你是商人,只要有利益,你做什么生意还不都是一样?我可以付你很多的黄金做酬劳,而且,那些地方你也是经常去的,现在只是画地形与路线图,并不算危险对不对?”反正又不用我自己出钱,让那个法老王爸爸出钱买情报好了,以他的精明和对孩子的宠爱来看,我管他要钱肯定不难。亚莉说过以前爱西丝只要做衣服首饰买东西法老掏钱眼都不眨,甚至爱西丝自己的私房钱就十分可观。我接着问:“你的商队什么动身?” 他有点勉强的说:“还要三四天,我们要收购的一些货物还没有全部备齐,货齐了就会动身。”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向他举起酒杯,他也不得不把面前杯子拿起来,向我表示恭敬的谢意。 我微微笑着,看着他。 哈山的表情似乎很意外,端着酒杯的手停顿在那里,眼神和我的交触在了一起。 爱西丝虽然美貌,但现在只是个青涩的少女而已,还没有完全褪去孩子的气质。但是从哈山的眼睛里,我依然看到了惊艳……还有,疑惑。 疑惑什么呢? 我并不是太想知道答案,和我也没有切身利害关系。 只要他能做到我的要求就好了。 风从池塘上面拂过,吹在脸上很舒服。 有个人影朝这边走来,我仔细看看,好象是曼菲士身边的西奴耶。他来做什么? 9 “爱西丝公主,”他半跪着行礼:“法老请您去宴会。” “宴会?”招待谁的宴会? 西奴耶看来也只是来传话,不知道内情。我看看哈山,他已经把头低下去了,好象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一样。我站了起来:“亚莉,那我就过去了,你等哈山用了晚饭,送他出宫去吧。”我又对他说:“那么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有了成果要给我的话,找亚莉就行了。” 我站起身来,西奴耶顺理成章跟在我身旁:“公主请。” 我上了步辇……唉,罪过罪过,从我穿到这儿来变成公主,自己没走过几步路,照这么下去,两条腿说不定都要退化了。 好歹等地形熟一点不致于迷路啥的之后,还是靠自己两腿走动走动吧。 步辇在皇宫中前进,我一直弄不清楚,抬车辇的这些健壮的宫奴,到底是不是太监呢?但是这问题没人告诉我,我总也不好揪着人家去问,喂,你有没有被那个过吧? 始终是心中的一个谜团。象我宫里面的几个,那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宦官,从体态说话上面都能分辨出来,但是这些……实在是判断不出。他们又不说话,又很壮实…… 因为亚莉没来,西奴耶就代替了她一贯的位置,站在步辇的边上。我歪在步辇上,透过纱帷可以看到他的侧面。 唔,人的相貌果然是需要陪衬和比对的啊。周同学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就是这样的,单看秋香平平无奇,可是被一群“美女”一衬,秋香马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和伊莫顿与小曼王子比,西奴耶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可是和前后抬轿的这些人相比……他还算是个清秀的美少年啊。 “知道今天的宴会都请了什么人吗?”我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会叫我去参加宴会?我还不到参加宴会的年纪吧? “公主……”西奴耶轻声说:“法老说给公主找女伴的事儿,只半天的功夫就传出去了,今天晚上来了好几位世家小姐……我想,法老大约是要公主自己去挑一挑看吧。” 好么,上午才说的话,晚上就都成了事儿了。 这宫中还真是管理有方啊。 不过由此可见,那些人根本不是冲着给我当女伴来的,就如亚莉说的,那眼睛不是瞄着法老,就是瞄着曼菲士。 小曼还小,想勾引他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过要是勾上了法老他们也合适…… 那我岂不等于给自己找了后妈? 我一捏扇子,NND,把我当软柿子?想的美! 我低声说:“曼菲士呢?” 西奴耶说:“王子今天也在宴会上,法老带同他一起去的。” 唔,知道了。 我往后一靠,挥着扇子给自己轻轻扇风。 怪不得三国里诸葛亮总是一扇在手,隆冬腊月也不丢,想问题扮深沉的时候扇两下,还真有点腹黑的感觉。 路不远,大概十分钟就走到了——当然,在皇宫来说这距离不远,要是搁在我们的时代,从自己家的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需要十分钟……那也太牛X了! 我站在宫殿门口看了几眼,从外面看,守卫不少,还有一些可能是来赴宴的人带的侍女和家仆,站在台阶一侧,弯着腰低着头,缩着的样子象一群鹌鹑。 我沿着台阶走上去,西奴耶不好扶我,但是站的很近,姿势一看就是蓄势待发怕我摔倒的样子。我觉得好笑,我的脚趾也没断啊,现在也不觉得怎么疼,他用不着这么紧张。 上了台阶,眼前忽然就是一亮,害我差点有些发晕。 这里头也太……太……豪华了! 到处装饰着黄金,亮堂堂的金光闪烁,和外面的夜色正好成了强烈的反差。 宫殿又深又阔,中间是打磨的光滑闪亮的类似舞池,也正有舞娘在那里跳舞。我是看不出什么美感来,感觉这些动作很单调,奏的音乐也不算美妙,听着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法老宏亮的嗓门已经招呼过来:“爱西丝,来来来,快过来。” 嗯,我看见了。他的光头在一群光头中很是明显——丫的他坐的最高,其他人差不多都是坐在地垫上的,众星捧月,能不显眼吗? 我还没走到跟前,他已经豪气一挥手,让人把我的座位放在了他的身边。我一眼就瞧见曼菲士坐在他另一边,正朝我嘻嘻笑:“姐姐,快坐。” 法老问我:“你脚伤好了么?” 我说:“已经不怎么疼了,大概明天就会全好了吧。” “好好,”法老笑呵呵的,看样是放下了心事。 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小曼王子挺可爱,我也有点把他当弟弟的心态。不过突然多个爹,就算他对我很亲切很关照很宠溺,我还是觉得很怪,怎么看怎么他都是一个怪蜀黍……还是光头的,视觉效果一流。而且你老先生这么热衷的给女儿找伴儿,是不是还存着自己也能从中分一杯羹的坏念头? 坐下来之事,我垂着眼帘,可是眼珠却四处瞅呀瞅。 这一瞅还真是令人吃惊。这殿里年纪与我相当,或是比我大的少女有好些名,有的两三个坐在一起,有的独自坐在应该是自家父亲的身旁,但是——无一例外,全部打扮的香气袭人花枝招展,有一个坐的不远的,身上闪闪发光披挂满了珠宝首饰,简直照的人眼花缭乱——都看不见她的脸在哪里了! 她们是来选美的,还是来夸富的? 我有点无语,一边的小曼兴致盎然捧着酒杯,看起来他倒觉得很新鲜热闹。 “爱西丝啊,喏,听说你要选女伴,许多姑娘都想得到这个荣耀呢。”法老笑眯眯的跟我说。 他怎么笑的这么YD?难道这些女人中真有他看中的? 我正琢磨,旁边一个瘦巴的象山羊似的老头儿跟我行个礼,说:“公主殿下……小女今年十六岁,性情温和,样貌出众,如果有幸服侍在公主前后……”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又有个圆脸凑近来说,也说了差不多的话,说他家姑娘和我同龄,很是懂事,如果能陪伴于公主左右…… 好么,又是前后,又是左右,一圈儿都给我围上吧——你们都打的什么主意啊。 我还是微笑不语。 法老王问我:“今天晚上可来了不少的小姐姑娘啊,爱西丝你想挑几名做伴呢?” 我用扇子遮着半边脸,想了想说:“父王,我想要对我有益处的同伴,或是有些才艺,或是性情特别好……这样开宴会的话,只是看一看,是挑不出来的。” 法老点头赞同:“说的也是,那么爱西丝你想怎么挑选呢?” 我把扇子拿开一些,露出有点坏心的笑:“不如这样,父王,你给我……举办一个选秀大赛吧,我来择优录取好了。” 我可不想给自己找后妈,抱着那种念头的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选秀……大赛?”法老疑惑了。 “什么选秀大赛?”小曼也来了兴致。 “呃……这个么,就说来话长了。”我想了想,啊,选秀,这是多么刺激火爆令人热血沸腾的一件事啊! 10 “公主,都准备好了。” 我问亚莉:“一共有几个人来参加了选秀?” “一共四十三位小姐。” 四十三挺好的,这数字,不沾不靠不整不全,我喜欢。 我坐在垂着纱帘子的步辇里,扇子一摇:“那就走吧。” 亚莉一声令下,四个壮汉把步辇扛着,迈开大脚跑的飞快,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娇小姐跟在后面撒丫子跑。娇喘吁吁香汗淋漓。 跑什么?初选啊。 给公主当女伴,那公主出门你得跟着吧?连跟脚都跟不上你还当啥女伴? “再快点儿再快点儿,”我的扇子直扑扇:“把她们全甩掉才好呢。” 亚莉真是不凡,步辇跑这么快她跟的也紧,人才。而且一边跑一边说:“公主不用急,这只是第一关哪,下面还有好几道关,不把她们全刷掉一层皮才怪。” 说的也是,一次全刷光,也没意思了。而且被人一说,我也不大好意思。 “那就缓着点跑吧。” 我们绕着皇宫跑了一圈儿,停下来一数,很好,只剩了二十三,又是个畸零数字。 亚莉铁面无私,没跟上的就是没跟上,难不成以后你当了公主了伴随,公主出门还得特别迁就你不成?回家去吧! 于是一半落选的小姐灰头土脸的走了,有的鞋子都跑掉了,有的梳的好好的头发散的不成样子,看起来象是一群斗败的公鸡。 还剩下的,我嘿嘿一笑。亚莉也回以一笑。 突然觉得我俩可以一只扮狼,一只装狈。 合在一起就是狼狈为奸。 第二关也好办,游水。 为什么呢?因为公主不会游水啊,如果诸位姑娘小姐当了公主的伴随,那公主掉水里了,你们救不救啊? 小姐们看到碧波荡漾的池塘,一个两个的神色就不太对了,不过要不说呢,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撑着扇子,看着扑通扑通,一下子下去了好几个。好家伙,这些姑娘敢情儿天天家练游泳玩儿,没几下子就游到池塘那边上了岸了。 好,这下子,过关的是八个。好数字,吉利啊。我招呼亚莉:“你看小姐们身上都湿了,还不拿衣裳给人换换啊?湿着多不舒服。” 两关刷掉了一多半,还行,成绩不错。 剩下的八个,来来来,第三关接着过。 不过,我抬头一看,中午了。 等到中饭的时候,亚莉来跟我说,第三关过了,还剩四个。 “长的如何?”我含着葡萄问:“照实说。” “比公主那是远远不如。” “别捧我,说实在的。” “有两个长的也算美貌。” 两个?嘿,正好一个瞄上老爹一个瞄上小曼? 想的美,我让你们使劲儿掐。 诶,当个有实权的公主,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我们国家的历史上,公主的皇金时代应该是在唐朝,那风气,那做派,那……结局…… 结局可都不大好。 我放下葡萄,好心情又被打了折。 吃完午饭,那四位幸运的小姐也该缓过劲儿来了。 我换了件衣服,施施然带着亚莉去会客。 那四位也换过衣服吃完饭了,很懂事的低着头不跟我打照面。 我还是一言不发,恶人都让亚莉做了。她清清嗓子,发言说,各位小姐肯定都是淑女,聪明,有气质,能在四十多人中脱颖而出,实在是超凡脱俗云云,现在呢,小姐只取两名伴随,所以这四位中还得刷下两位,所以,四位小姐请分成两边,两人为伴,为对方两人出题,题目不限,能难倒对方就行,胜者当然就可以充任公主的女伴了,败的呢,公主各赠首饰一件,回家也回的开开心心。 四个人都没有异议。当然,能够过三关斩群将的最后坐在这儿,肯定是要文能文要武能武的,而且相貌……我看,也算是不错啦,想当我弟媳妇……年纪偏大了点儿。但是想当我后妈的话,我想我那个便宜老爹是不会嫌她们年纪小的。 她们分成了两派。 好,鹬蚌相争开始了。我是渔翁,只管坐钓鱼台就可以了。亚莉就是我那根钓竿,那饵是谁?我弟?我爹? 双方开始出题了,把问题写在草纸上递给对方,然后接过对方的问题。 你们斗吧,斗吧,越聪明斗的越凶。互想把牙磨利了,才能咬断对方的脖子。唔,那仇也是你们的,仇人也是恨你们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唉,其实都怪老爹不好,非给我找什么女伴儿啊,现在我还得费劲的解决了她们,多麻烦。 他们互相出的什么题目,我也真有点好奇。 我静静的坐在那儿等待,亚莉替我倒上一杯果汁。 啊,这会儿如果有冰镇酸梅汤喝喝就好了。 可是埃及这地方上哪儿弄冰去?酸梅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栽种…… 滴漏已经到了规定的时间,亚莉把他们双方的草纸收了上来。 我先看左边的人为右边人出的题目作的回答。是一道诡辩题,我依稀记得中国古代也有这么一道题目。问,酒性为何?包裹坛口的布易腐,而肉置于酒中则长存不变。 好强的题目。 底下的回答简直驴头不对马嘴,说什么酒与布不同种,一是食一是衣,性不合。与肉同种…… 简直没一点儿科学依据。 再看右边的人回答左边人出的题目。这是一道算术题,也是中国古代就有的。把一到九分别填入三乘三的格子里,填完后要横竖斜相加都等于十五。而右边的人已经回答出来了,填出来的答案完全正确。 我也有点惊讶,想不到今天来的这些名门仕女果然有真材实料。 我向亚莉点了下头,她宣布了结果。 右边的两个入选,左边的两个刷掉。 于是右边的两个女孩子正式站起来向我行礼,五体投地的那一种。 左边的两个一人领了一件首饰出去,老实说,能够给出那样的算术题,这两位的水平也可谓强了,只是输给一道诡辩题。我想了想,也让亚莉把她的名字记了下来,说不这定以后还能用得上。 剩下的两个伏在我面前,我清清嗓子,说:“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那两个女子把头抬高了一些。 这边的一个相貌并不美,唇厚,肤色深,但是气质娴静。经过我那三关四坎,能入选的当然不会是小白花痴女。 “你什么名字?” “公主,我的名字叫荷尔迪娅。” 亚莉在旁边解说:“荷尔迪娅是伊德霍姆布宰相的女儿。” 哦啊,真是出身不凡。 然后再看后面一个…… 我微微愕然。 她细眉凤眼,浅浅的蜜色肌肤,瓜子脸,嘴唇略薄,而且唇形显得很好看,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既甜美,又冷冽的奇异气质。 她不等我发问,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公主,我的名字叫做安苏娜。” 沙哑的声音,好象有一种磁性,让人微微有些恍惚。 我转头看了一眼亚莉,她的眉头皱着,并没有说出安苏娜的身份来。 11 等让她们两个人先退下去之后,亚莉告诉我:“安苏娜的姐姐……是法老后宫的一位妾。” 我挑了下眉毛:“哦?怎么说?” “她们似乎之前是哪一个小部落首领的女儿,法老的军队征服了那个部落,带回了她们两个,姐姐年纪大一些,成了法老的妾,安苏娜那时候还小,而且又没有其他亲人,所以就跟着姐姐一起在后宫居住,不过她的姐姐也不是很得宠,我想法老大概都不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了——我原来没有注意她也混在今天这些女孩子里面一起来了。” 我有些纳闷:“亚莉,你觉得她是为什么来的呢?” 亚莉有点犹豫,我想估计这宫里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只是她不好对我说。 “说吧,别隐瞒我。” 亚莉马上跪下来:“公主,其实您也明白,安苏娜已经十六岁了,相貌也不错,她再继续待在她姐姐的身边,大概也就会和她姐姐一样变成……法老的妾……我想,安苏娜这个女子,她是不愿意的。到公主身边来的话,至少……” 我点点头,明白了。 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想做法老的女人的。 这个安苏娜就是个例外。 老实说,做法老的女人,除了一点富贵安逸之外,得不到什么其他。法老看来一时不打算再正式续弦,就算续,也不会是这些充实后宫以色侍人的女人,而且,法老也有年纪了,等他死了之后,这些女人的处境可就更糟了。 好吧,虽然她长着一张不象安分守己的脸,但是这种性格…… 我可以留下她。 至于宰相的女儿,我就更放心了。一来法老看不上她的相貌,二来她的老爹,伊德霍姆布老头儿不是个好惹的,三来,这位一看就是才女,而且是渴望得到别人对她才华能力肯定的才女。 很好,这叫意外捡到宝,我身边只有一个亚莉可不够使,而且亚莉——忠心是够忠心了,才能却不够。 “让她们换好衣服,虽然宫廷的规矩这两个人都知道,但是也要再讲明白一遍,还有,我的喜怒凌驾于一切规矩之上,惹我不高兴的话,她们可以随时走人。” “是的公主,您的喜怒当然高于一切。”亚莉恭敬的,由衷的说。 对,我就喜欢亚莉这态度。 谁说盲目崇拜不好?嗯? 只要你是被崇拜的那个,就挺好。 不过……好象还有什么不大妥当,我捉摸不清,可是,似乎有一点危险的预感,象是海面的银色的波光一样,一闪而逝。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小曼晚上又来我这里蹭饭,并且好奇的问我,挑选了什么样的女伴。 我笑笑,对亚莉说:“让她们两个过来,王子想见见她们。” 然后我想起件事:“你的卫队里听说多了很多奴隶小孩儿?嗯?” “是啊,”他说:“他们很忠心的,剑术可以慢慢的练出来,但是忠心应该早点培养,对吧,姐姐?” 唉,再怎么可爱,他也有一颗未来法老的心。 “对。”我笑着说。 要不要找护卫呢?亚莉说我本来就是有护卫的,但是,我自己可没有印象。 “姐姐还要去学剑吗?”他问:“其实,我们可以一起学的,跟祭司学剑……好奇怪呀。” “不奇怪,”我摸摸他的头:“那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祭司长的很帅啊,如果你教剑的那位师傅更帅,那么我可以考虑改变主意。 荷尔迪娅和安苏娜走了进来,我一点也不担心她俩会成功勾引到小曼,小曼现在对女人还没兴趣呢。 虽然穿着一样的衣服,但是……荷尔迪娅就完全让人没什么遐想绮思,安苏娜就有一股既冰冷,又火热的感觉……非常矛盾,应该是非常吸引男人的那种感觉。 我开始觉得,收留她是个错误。 这个女人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不安分的火苗,惹事生非的种子。 不安一闪而过,曼菲士笑眯眯的拿着一块切好的瓜递给我:“姐姐,你怎么只找了两个呢?父王不是给你准备了一群吗?” 我笑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啥?”白目的小孩听不懂中国文言。 “没什么,她们两个人很聪明,非常聪明。”我摸摸小王子的头:“我需要聪明人。” “我不需要。”小王子说:“伊德霍姆布说,聪明的人,欲望更多,贪婪更多。” 那是只有小聪明的人。真正聪明的人,就象你眼前站着的这个荷尔迪娅一样。 “这就是宰相的女儿呢。” “是吗?”小王子转过头打量她:“嗯,长得不象啊。” 荷尔迪娅谦卑的说:“我长的比较象母亲。” “唔,”曼菲士转过头看看安苏娜,让我意外的是,曼菲士说:“我好象见过你啊。” “是,”安苏娜低声说:“我见过王子两次。” “你住在宫中?” “是的。” 小曼没兴趣了,住在宫里的女人除了宫女女官就剩下一种,这三种他都常见。 安苏娜的女性魅力,小曼完全就没感觉。 亚莉的安排是,安苏娜单安排一个房间给她住,和侍女们挨着,不一个屋。荷尔迪娅小姐白天进宫来当差,晚上人家是要回家的。不过有一点,工钱倒是不用开,安苏娜说不要,荷尔迪娅说自己家里不缺钱。 好,都挺好,我就喜欢白做工不要钱的。 等他们都走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安娜苏是待在后宫女人的地方的,小曼见过她两次…… 那小曼跑那些女人那去干嘛?难道去找母爱的? 下次得问问他,老爹的小老婆虽然多,可是你现在还小,还用不上呢…… 12 在这个地方,碰到一个看的顺眼的男人,也不容易。 小曼是不错,可以预见将来一定是个极帅的标致人物,但是,是将来不是现在,而且他再帅有什么用?我是他姐诶,而且现在有往长姐如母这目标发展的迹象。 其他的?就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的说的了。 因此,唯一的例外就是祭司伊莫顿大人。横看竖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里里外外都是十分可心合意,那我不找他消遣,还能找谁? 剑还是在一天天的学,同时也跟他学一些计算,天文,医学,诗歌,甚至农业之类的他也通晓,实在是个全才。跟着一个全才,我如果太笨拙那实在说不过去。不过好在直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认为,爱西丝公主实在是聪明渊博,有许多事情不用学自己也就会了。 这算是一个好现象。 伊莫顿对我温柔和气,不失分寸。虽然我是个美丽的公主,可惜现在的生理年纪还小了点儿。而他呢,又是个神职人员,不能谈恋爱结婚。 意思就算现在我们看对了眼,也只能搞搞柏拉图式精神恋,又或是——咳,偷情。 那些现在都可以不去想,因为年纪达不到,想也是白想。 尼罗河水不分日夜的流淌,蕴育着埃及的生命和希望。 一转眼,又到了尼罗河泛滥的季节。埃及人看天吃饭,河水涨的高了,会成灾,河水涨的低了,也会成灾。而且我要找的稻米种子,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不知道是找不到,还是找到了没有来及运回。 我坐在镜子前面,亚莉尽职的替我将妆化好,黛绿的眼线描的很长,有一种精致而妩媚的样子,看起来,让我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三岁左右。我还是钟爱白色的麻纱裙子,并且佩戴份量最轻,款式最简单的彩珠项圈。至于那些成箱成箱的首饰——我没有想把自己变成活动珠宝展示台的意向,也不想让那些沉甸甸的东西把我压垮。 一开始的喜悦,渐渐变淡了,一开始的新奇也慢慢的褪了色。我开始认真的去回想,自己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 但是我想不起来。 其他的常识性的东西,都可以记得。唯独要去想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从哪儿来,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朋友亲人,这些全都不记得。 恍然如梦,醒来追忆的时候,只有一鳞半爪的模糊印象。 好象,我的过往里,也没有母亲这个角色? 还是因为现在的爱西丝有这个遗憾,所以才会让我有这样的错觉呢? “公主,”亚莉把佩剑递给我。 我现在对步辇也没有什么新鲜感了,有时候坐坐,有时候就自己走路,反正王宫的地形基本摸清,不会迷路弄出笑话。再说,就算我迷了路,谁敢笑话我? 上次选女伴那事儿,不少的“名门淑女”都让我给弄的灰头土脸的回去了,但是最后既然有宰相的独生女入选,那地位不如的就没什么话说。不过安苏娜…… 我一边出神,一边轻轻的弹着剑柄。 安苏娜的事情,慢慢再说吧。 练了一会儿剑,我抹抹头上的汗,亚莉急忙拿着手帕过来替我擦:“公主当心,别把妆擦花了。” 我笑笑,一转头却发现跟前除了亚莉,几个侍女侍卫,还有远远的两个年轻僧侣站在这里,伊莫顿却不见了。 “咦,他人呢?” “祭司大人去主持河祭了。”亚莉笑容满面的说:“公主不去看看吗?” 我好奇:“那是在宫外吧?” “是在河边的神殿,法老如若不是今天有要事,恐怕也要去看呢。” 亚莉平时很稳重的,现在也这么激动,可见这个涨水节祭真是非同小可。 “走走,我们也看看去。” “是,”亚莉挺欢喜:“我这就吩咐人准备……” “别准备啦。”我拉了她一把:“找两套带头巾的斗篷来,咱们俩去就行。” “那怎么……” “不要紧的,”我说:“找几个侍卫也换上便装跟着我们一起就行了。再带着一大群人抬着去,也看不着什么热闹。” 亚莉虽然执行了我的命令,可还是惴惴不安的,出了宫之后就开始左顾右盼。 “亚莉,你别担心啊,”我把头巾拉严,遮住了脸:“看看就回去,再说,后面还有人跟着我们的。” “是,公……小姐啊,我们还是快去快回,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这河祭恐怕是全埃及上下的重要日子,城里平时未必有这么多人,现在却人潮涌涌,想走快些也不可能,前面的人移了步让出空来,你才能往前踏一步。亚莉不耐烦:“要是大大方方出来的,早就让他们让开路了。” 我没说话,又走了一段,她又说:“这等走到河边的神殿,河祭都该结束了。” “不会的,还有这么多人过去,说明时候还没到。要不然大家就都不用去了。” 街上十分繁华,有许多的店铺,卖着南方来的香料,象牙,兽皮,珠宝,还有从海的那边带来的木雕,陶器,纱绢的布料……我样样看的津津有味,倒也不在乎前进的速度慢如龟行。 我们到了地方,但是人太多,已经进不到神殿中去,好在祭祀是在神殿前面的高台上举行的,仰起头踮起脚倒也可以看到。 亚莉说:“哎呀,开始了。” 我睁大眼睛望着远处的高台,先是有两排僧侣走上来,站在高台两侧,燃香,跪伏。然后又有一个人一步一步,缓缓登台。 伊莫顿。 他穿着宽领广袖的白袍,这衣裳平时没见他穿过。河上的风吹了进来,高处站的人衣衫飘举,好似要乘风而去。 身边的聚集人的欢呼起来,声震如雷。 我一手捂着耳朵,还是惦着脚向前看。 那样高的位置,是多么的荣光,多么的尊崇啊。 我忽然想到,法老是有什么要事,不能来观礼河祭呢?如果他来的话,又会处在什么位置上呢? 我觉得我便装前来,本来是无意之举,现在看来,却是明智之举了。 诚然啊,古埃及的皇权和神权是紧密结合的,伊莫顿也是住在宫中的神殿里的。 可是…… 他会不会太有威信,太有人望了一些呢? 河祭已经开始,我却有点神不守舍。祭司大人风仪出众,举止不凡,台下广场上的人纷纷的跪了一地,亚莉都跪了,我却不想跪,直接往下一蹲,反正别人也不会注意。 台上先诵经似的念了一阵,然后再焚香,接着由伊莫顿领着那些僧侣一步步完成祭礼。 这个人……这个人…… 我这些天想的事情为什么总和他有关呢? 13 河祭的时间并不长,快到尾声的时候,靠近河岸的人群已经骚动起来,纷纷喊着“涨水啦”。亚莉拉了我一把:“公主,我们回去吧。” 我答应了一声,亚莉自己急忙站起来,又扶着我站起,等她一回头就傻眼了,后面乌压压的都是人,看不到哪个才是跟随我们一起来的侍卫。 她四处张望,我拉下头巾:“算了,没他们我们也能回去。” 亚莉勉强镇定下来,我们她再顺着人潮向回走。 人潮把我们挤到了街边,正好是站在了一家杂货铺的门口。我顺口问:“亚莉,这布料不是我们埃及本地吧?” “不是的,看样子是从海的那边过来的。” 我扯起来看,这是一块彩色的大包身布,织工并不见得比本地布料好,但是颜色非常鲜艳。店铺老板快步走过来招待,我摸摸口袋,没钱。 亚莉摸了一下,也露出“糟糕”的表情。不用问,我也知道,她也没有带钱出来。刚才换衣服匆忙,谁能想着要带上钱呢。 “布料小姐不喜欢吗?小姐看看别的东西吧,我这里有不少南方过来的香料,上好的宝石,镶在首饰上一定更能衬托您的美貌。” 好眼力,我把自己包的象个蚕蛹似的你还能看出我美貌,了不起的口才啊。 “不用了,”我转过头,那边老板简直象个幽灵一样又在眼前冒出来:“这边还有象牙雕的饰品,有手镯也有……小姐看看吧,准保有你喜欢的。” “不用了。” “那小姐是不是看看,我这里还有贝壳和青金石,还有琉璃珠子……” 我好气又好笑:“不用了,我要赶着回家去。” “啊,小姐住在什么地方,我们也可送货到您府上的……” 亚莉拦在我和他之间:“行了行了,你这人别乱拉生意,你这里的次等货我们小姐才看不上呢。”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胖老板简直要暴跳起来,腮帮上的肉一跳一跳的,叉着腰跺着脚和亚莉理论:“你这婆娘说什么?我这里是次货?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比多店里什么时候卖过一件次货?啊,你买不起东西就直说!居然敢说我的货次!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赔理道歉,别想出这个门!你信口开河败坏我的名誉,我说你们是不是乡巴佬来着,啊,你懂什么叫好东西!没见过世面的穷光蛋……” 我被吵的头疼,拉着要回骂的亚莉象逃命似的出了那家店门。 亚莉恨恨不平:“好一个奸商,好一张利嘴!回来我……” “算啦,他一个小生意人,你和他计较什么。” 不过亚莉还是消不了气,想想也是,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宫廷女官啊,居然在一家小店里被店老板骂的狗血淋头,也的确……嘿,够她生气的。 “我们快些回去吧。” 亚莉答应了一声,指指一边的岔路:“这条路更近些,而且人少。” 这条路与大路比起来果然人少多了,街上很清静,没有那样嘈杂喧闹。 “亚莉。” “嗯?” “你了解伊莫顿大祭司的事情吗?” 亚莉跟在我身旁:“是的,大祭司很有威信,并且博学多才,少年有为。听说他还小的时候就表露出与众不同,被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神官收养在身边教育,无论是德望还是才学,奉神或是典律,他都是出类拔萃的……” 我微微有些出神,想起他面庞上那种淡雅漠然的神情,还有柔若春水的微笑……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眉毛,浓秀而挺拔,一下子就强调了整个人的存在感。还有他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人心一样,令人不敢直视他。 我一直都记着第一次去神殿见他的时候,在那样似乎有魔力的眼神注视下,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亚莉继续夸他:“……连宰相伊姆霍德布也说他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是僧侣神官中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天生就适合作大祭司的……” 忽然前面远远有人叫喊着:“站住!抓住他!” 凌乱而急促的人声,脚步声,由远而近。 我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亚莉。 一个小个子从前面跑过来,他大概和我差不多高,一拐一拐的,显然是腿上不大灵便,应该是受了伤。后面的人一边追赶一边叫喊。 亚莉护着退到路边。那小个子跑到我们近前,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忽然将身一低,钻到了路边的几只箩筐之后。 这么一刹那的功夫,我看见他个子又瘦又小,头上缠的布条被血浸的大半都成了红色的,脸还没来及瞧清楚,后面的那些人已经气喘吁吁的追近了。他们穿着打扮看起来象是富人的家奴,个个一脸凶恶。 他们前后看看,又左右张望,没看到人影。其中一个极不客气的问我们喝问:“喂,看到有个小贼跑过去没有?” 亚莉刚才在杂货店里受了气还没地方出呢,哼了一声,冷冷的说:“没看到!” “嘿!你们……” 我出声说:“你们说的是个头上受伤,还缠着白布的小孩子吗?” 那人喜道:“就是的!你看到了?” “嗯。”我答应着,眼珠转了转,扫了一眼箩筐后面。不知道那小孩儿听了这话会想些什么,接着说:“他往那边去了。” “真的?” 我点下头:“他跑的很快呢,是偷了什么东西了?” 那些人呼喝着又朝前追着跑,也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亚莉说:“小姐你……” “他们一看也不象是什么做好事的,算了,我们别管了,走吧。”我拉一拉头巾,又回过头来,冲着那几只筐低声说:“这里不是什么藏身之处,你快些逃吧。” 有只筐轻微的动了一下,然后一个低低的,有些沙哑的声音说:“谢谢你了,好心的小姐。” 噫,我还以为是小孩子,可是听声音却象个在变声期的少年了。也许是受伤和狂奔才令他的声音变成这样的。 我的目光投在那只有动静筐上,从草藤的网眼中,我看到一双眼睛。 幽暗的角落,藤筐的阴颢里有一双眼睛正看着我,黑如生漆的眼瞳中,光亮犹如寒夜的星子,那么清冷明亮。 我怔了一下,亚莉催促了一声:“小姐,我们走吧。” 我刚要迈步,又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快速朝这里奔来。 亚莉低声说:“糟糕,那些人肯定发觉被骗了,小姐,我们快走。” 我匆匆的回道张望,结果看了一眼,笑出声来:“亚莉,不是的。” 并不是那些人去而复返,而是跟随我们出来的六个便装侍卫,正匆匆的从后面赶上来。 “啊……” 为首一个正要说话,我摇摇了手,先问他们:“你们怎么找着我们啦?” 亚莉也说:“是啊,我和小姐正想先回了呢。” 那人听亚莉这么称呼我,倒没有冒失的喊出我的身份来:“我们实在是失职,不过刚才经过那边的街角,听到有个杂货铺老板正吆喝炫耀,我们听着他说的好象就是小姐二人,所以就朝这边来了。” 得,原来还拜那个杂货店老板所赐,我们才碰上头。 亚莉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我点点头,想起件事:“你们谁身上带着钱没有?” 他们几个都在身边摸了一下,有两个人解下钱袋给我。其他的看来也是空手出来的。 我把钱倒出来,钱袋还给他们,说:“你们前进三十步,我们马上就来。” 看着他们执行命令往前走了,我把那一把钱轻轻放在箩筐边上,低声说:“你好自为之吧,以后要做贼的话,可要机警点,别再让人追了。” 亚莉目光中虽然有着不赞同,但是我做事她从来都不质疑。 “快走吧,小姐。”她又催促了一声。 我身上出了一点汗,头巾松了一些,我又拢紧。筐中的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流露出感激,惊喜,意外,惶恐,那么丰富复杂的神情。 我一直清楚的记着那双眼睛,回到宫里之后都没有遗忘。 荷尔迪娅从殿里迎出来,微笑着行礼,说:“公主是去看河祭了吗?” “是啊,你没有去看,人可真多啊。” “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外面很热,我已经吩咐她们准备沐浴了。” 我点头:“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啊荷尔迪娅。对了,安苏娜呢?” “我没有见她,她没有跟公主你一起出去吗?” “没有。”我倒没在意,只是吩咐亚莉:“刚才给我钱的那两个人,你记得替我把钱还上。” “是,公主。”亚莉倒有些不平:“他们居然能跟丢,实在失职,不罚他们就很好了。” 我笑笑:“无论怎么样,借钱当然要还,不然人哪来的诚信和名誉呢?当然更谈不上威严了。至于他们是不是失职,那是另外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亚莉恭敬的说:“是的,公主的话自然有道理。我这就去办。” 荷尔迪娅替我解衣,在一边服侍我沐浴,我有点过意不去:“你不用做这些侍女的事情,你也是宰相千金啊。” “这些是我情愿的,”她说:“能跟在公主身边我觉得很幸运,起码不用马上就被家里逼着嫁人。” 我在水池中转过头来,本来想拂开水面上花瓣的动作停住了:“嫁人?荷尔迪娅你……你今年几岁?” “我十五了,公主。” 我愣了下:“十五就结婚?” “是啊,其实从前年起就已经……不过我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荷尔迪娅也只不过比我大三岁,前年就有人提亲?……那,那岂不是说,她十三岁就…… 这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看我,怎么说起这些来了。”她替我舀水冲头发:“公主不会生我气吧?我也是在家里实在待的太闷了,才想着到宫里来,到您身边儿来的。” 我摇摇头说:“不会。”不过我的注意力却完全被这件事给转移了。 十二三岁就结婚,太早了吧? 我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呢,可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14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结果发现大家都很烦闷,需要夜生活。 连小曼王子都拉着他一帮小跟班儿瞎折腾,和一帮子侍卫在阔大的走上一圈要半天的皇宫后面去捉迷藏,这主意还是我给他出的,既打发了时间,又锻炼了队伍。让他们拿着木剑,剑头上染着颜料,一边躲一边找,还可以互相偷袭侵拢,拿木剑一戳,身上沾了颜料就意味着受伤退场,这样玩个两三个小时,把这小孩儿的精力也耗的差不多了,正好睡觉。 我出了这个主意,小曼可乐坏了,他身边的女官塔莎可就乐不起来了,又怕他刮着伤着,又怕他把别人伤着碰着,不过她可没那胆子对我微词,只是多多的带宫女在一边守着,时不时的张望兼呼喊几声以确保安全。 “公主要歇下了吗?”亚莉替我打扇,不知道是什么鸟羽做的扇子,雪白的绒绒的毛边儿,扇子上面也有孔雀绿的线和金线编织的花纹。我摇摇头,不想睡。荷尔迪娅已经退宫回家去了,安苏娜可能去她姐姐那里了,我也无聊的很。 白天祭河时候的场面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我站起身来,把裙子捋捋平:“我们去神殿吧。” 亚莉跟在我的后面,我也没有乘步辇,不紧不慢的一步步走过去,权当饭后散步。 神殿门口的守卫朝我行了一礼,有个少年的小光头僧侣在门口处看到了我,急忙也行了礼:“公主殿下。” “不用多礼,祭司大人在做什么呢?” 他说:“公主请稍等,我去请祭司。” “不用……”我的话还没说完,他一溜烟似的转身跑了进去。亚莉低声骂:“真没规矩。” “年纪小,可能是新来的吧。” 他跑进去没多久,伊莫顿从里面迎出来。他穿着白棉纱的便袍,笑容温煦从容:“公主殿下。” “晚上好,伊莫顿。”我说:“我想你也不会睡这么早的,所以过来看看。” 他侧过身:“公主殿下请进来吧。” 神殿里灯影幛幛,香料燃料散发出馥郁的令人沉醉的香味,长长的影子拖在一块块方石垒成的墙壁上,穿越了几千年时光的那种茫然和恍惚…… “公主?” 我回过头来,已经到了门口,我却停在那儿发起呆来了。 “公主是出来散步的吗?” “嗯,那么你晚上都做什么呢?” 他微笑:“看看书,写些东西,祈神,然后就安睡了。” “唉,晚上也没有什么事做。” “法老宫殿里常有歌舞,公主不去看看吗?” “那有什么好看?纵然盛极一时,也难免曲终人散。”我说:“我不喜欢那种极闹之后的凄凉感觉。况且那些歌舞又有什么好看的” 他笑而不语,隔了一会儿说:“我与公主在这一点上倒是一样。” 他的眼光特别温柔,走廊里的灯火映在他眼中,眼珠是金棕色的,光芒点点,仿佛琥珀宝石。我心里微微一动,脸上莫名的就热了起来,转过头去说:“歌舞也不是都不好,只是宫殿里的那些都是声色迷眼,让人喜欢不起来。” “我请公主喝杯蜜酒吧。” 我点头说:“好啊。” 蜜酒和我宫里的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里昏黄的灯影和沉郁的香气,令人觉得酒也更加香醇起来。或者,是因为有人一起谈话聊天,心里感觉畅快。我们中国有句古话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名言果然都很有道理。 “对了,上次我把笛子拿走了,还没有跟你道谢。” 他微笑着,手里擎着一只七色纹彩亮漆的酒杯,杯中的蜜酒荡漾旋动,稍稠的酒液象是可以挂在杯上。 “对了,上次看到你那里还有好几样乐器,不如拿出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他含笑答应,让身边那个小侍去隔壁取琴来。 那琴很怪,有十三根弦,音乐说不出来的怪,也算是好听,与我印象中的哪种弦乐都不一样。 唔,我以前学过乐器吧? 似乎有印象,不过很模糊。这种乐器我的确是没有见过的。 我轻轻的拨弦,抬起头看看他:“伊莫顿,你会弹的吧?” 他正要说话,我抢先说:“不许说不会。”我把那琴递过去:“来来,别小气了,露一手看看吧。” 他听到露一手,先是想了一想,然后露出恍然的微笑。 “好吧,那么我就献丑了。” 他将琴放在膝上,活动伸展着手指。 他的手指很长,无论是写字还是握剑,都特别的稳健从容。 弹琴……也是一样吧? 他弹的曲子旋律很悠闲从容,就象他这个人表现出来的一样。 但是这悠闲的表面之下,似乎有着什么在涌动的,不安的东西。 我想起他挥剑时候的凌厉果决,站在那神殿高台上面时候的凛然傲岸…… 和现在听起来的淡泊宁定。 真是难以捉摸啊。 不过,嘿,我喜欢。 越复杂越好。好男人正应该如好酒,越沉越醇,越丰富越好。 他不知道想些什么,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嘴角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眼波如水,指下的旋律还是一样,琴韵但是却凭添了好几分的柔和旖旎。 我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刚才还很适口的蜜酒,却好象更加黏稠了,挂在嗓子里面,痒痒的甜甜的,久久难消。 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庭院,月光如水银匝地,微凉的与日间燠热全然不同的风吹在脸上,我闭上眼睛,在悠悠的琴声中,似乎还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15 “姐姐,这是乌纳斯,我新收的侍卫哦。” 这孩子好象猴子献宝一样,把身后那个男孩儿拖出来给我看。 我愣了下,那个孩子恭敬的跪下来给我行礼,我没看清他脸,只向小曼点了下头:“又是从哪里捡来的?” “哦,他们说他偷了东西,要送去做苦力,我给要下来了。” “是吗?”我笑笑:“你天天就喜欢捡这样的人回来。” “我觉得他不可能是小偷的嘛。”小曼扯着我的披纱:“亚莉呢?她怎么不在?” 我说:“她还有事要做。你今天的剑术学完了?” “嗯。”他在我身旁坐下来:“姐姐,你……这些天为什么老去神殿?” “嗯?我以前也常去的呀。” “但是你现在整天都在神殿。”小曼嘟起嘴:“你以前很关心我的……” 我放下手里的钓竿,把钓线什么的一起递给安苏娜:“准备好饵,下午我们去钓鱼。” “钓鱼?” “是啊。” 小曼很有兴趣:“怎么钓的,我也要去。” “乖,这项消闲不适合你。”这孩子顽皮象只猴儿,他能坐住钓鱼才怪呢。 他顿了一下:“那适合谁?伊莫顿吗?” 我转过头看看他:“你这么说有点失礼啊,他可是大祭司啊。” 他撇一下嘴:“神官又不止他一个,干嘛天天总和他在一起啊。” “喂,别撇嘴,真难看。” 小曼不依不饶:“卡布达也是神官啊,你可以和他一起上课的。” “卡布达?”我的天,那肥猪:“看到他我就吃不下午饭了。” “那克索里特……” “克索里特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懂,你能听懂吗?”我说:“人家说老掉牙老掉牙,他可真是老的掉了牙。” “喂,姐姐。”他把头探过来:“宫里都有谣言了。” 我头也不回:“既然是谣言那就不用理会了。” “他可是祭司。” 我诧异:“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气嘟嘟的:“反正,你……你不能和他天天在一起。下午你是不是要和他去钓鱼?” “是啊。” “我也要去!” “去就去呗。”我把一顶纱帽扣在他头上,看了看效果,他一把掀了下来扔在地上:“姐姐!你忘了你以前说的话了?” 我以前说的话?以前的爱西丝说过什么话我可不知道。 我转头看看,正好亚莉不在。 我含糊的说:“你还记得呀,我都不记得了。” 这话可是实话,我确实不记得。 “你说过,等我长大了,要和我结婚的!”小曼语出惊人。 我扑通一下从矮凳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这,这玩笑开大了。 “小曼啊……”我有点结巴:“你确定,你没记错吗?” 他气呼呼的看着我,眼圈有点红,一个字也没说,一转身跑了出去。地下跪的那孩子不安的回头看看,慢慢的爬起来退了出去,退下了台阶,小步的跑开追着曼菲士去了。 安苏娜把我扶了起来,轻声问:“公主没事吧?” “我没事,有事的可不是我……” 我和小曼菲士可是亲姐弟呀!结婚?姐弟结婚?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哪! 亚莉捧着个盘子进来,有些好奇的问:“公主,曼菲士王子他是怎么了?” “神经了。”我没好气的揉揉屁股,可是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我转过头,试探的问:“亚莉,我是不是说过——要和曼菲士,呃,结……婚?” 亚莉理所当然的点了头:“是的公主!这不是您从小到大的心愿吗?” 这,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也不好说…… 古埃及……好象的确是有姐弟结婚,兄妹结婚的……呃,惯例。 据说一开始是个不负责任的法老,因为儿子女儿大打出手争夺权位,所以他说,干脆你们结婚吧。这样就可不用争了,两个人一起做王吧,还美其名曰保持了王室血统的纯洁性!简直是发疯! 以前的爱西丝是怎么样的我可不管,反正,杀了我我也不可能和小曼那小鬼结婚的。 如果我要结婚的话,至少应该找一个象……那样的。 就象…… 安苏娜忽然把桌角的金杯碰翻了,里面的果汁泼了一地。我回过头,亚莉已经不满的说:“安苏娜,你怎么回事啊?” “啊,对不住,我一时出神了。”她弯下腰去收拾东西,长长的黑发闪着生漆似的光,身段妖娆的象一条蛇。 亚莉还要再说,我向她摇了摇手。 没关系,出神不是什么大事,我这几天也常出神的。 我以为小曼负气而去,肯定短期内不会再回来了,结果等到了我和伊莫顿约好的时间地方,赫然看到小曼,西奴耶和昨天那小孩乌纳斯都来了。安苏娜拿着渔竿和小篮跟在我身后,伊莫顿也带了身边的一个小侍同来。 这可真是浩浩荡荡的,大规模的钓鱼运动啊。 我带了两根钓竿,伊莫顿也带了两根,这么一来倒是勉强够用。四个人一字排开,安苏娜,我,小曼,伊莫顿。就象幼儿园里的小班小朋友,排排坐,吃果果…… 这是聚会不是约会……我看着羽毛做的浮子这么想。 招谁惹谁了啊,小曼来就来吧,还给我脸色看。转头看伊莫顿的时候,则是一副别人欠他好多的金币不还,杀了他老爸还抢了他老婆似的表情。 而且看他身上那股气势——唔,是不是应该叫杀气?冲他这股气势,就算有鱼接近,也会被他给吓跑了。 “姐姐,我们去坐船吧。”小曼指着前面不知道谁泊在那里的两只纸草小船:“我们去船上钓鱼。” 16 我还没说话,伊莫顿已经微笑着开口:“也好啊,我也有好久没坐过船了。” 小曼看他一眼,立刻抓住了我的手:“姐姐,我们坐一艘。” 这孩子的性格怎么形容呢……真是的,活象一只死命护着骨头的小狗。 不过伊莫顿看起来也并不在乎这孩子挑衅的架式。也是,他是个大人了,小曼还是个半大孩子,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没可比性的。 结果没拗过他,我和他上了一条船,伊莫顿和安苏娜上了另一条。 看看人家,伊莫顿白衫飘飘,迎风而立,飘然闲逸的风度,傲岸清贵的姿势,仿佛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再看我这边,小曼瞪眼鼓腮,活象一只小青蛙,还是气饱了肚子的那种—— 真是煞风景,没情调。 情调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不在我身边。 纸草小船在水面上轻轻的飘开,清风,水波,令人沉醉的沙漠情调以及……一只正在瞪我的青蛙状小曼王子。 唉,虽然你很帅,很……有前途,很……讨人喜欢,但是小曼啊,首先,你是个小孩,比我还小,小得太多。再者,最重要的是你是我弟,亲弟弟,我可不想当一个和亲弟弟结婚的变态呀。 让我怎么和他说呢? 让我和他解释……伦理道德?还是遗传学? 说起来也并不能怪他,这孩子生长的环境,这个姐弟结婚的观念在他来看十分正常且天经地义,不过历史上好多法老都弱智,先天缺陷,短命,没有生育能力……大概就是这个造成的缺陷。真奇怪这样的事实也不能让他吸引教训——也许他们并没有把近亲结婚和这个问题联系到一起。 唉,好好的下午约会就这么泡了汤。 伊莫顿他那艘小船飘进了芦苇丛里,我既想张望,又怕被小曼再抓着机会发脾气,实在是有些为难。 蓝天,白云,碧水,青苇……一叶纸船顺水飘荡。这么有情调的时候,我却得和小曼这家伙呆在一起。 我抓抓头发,在这小孩儿的瞪视中,坐下来。 钓鱼。 曼菲士扯着我的披纱,他嫌气闷,不肯戴那顶做好的纱帽。我可不想让自己被太阳烤成焦炭。一边靠着小船不远的地方,曼菲士那些高大的侍卫们就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一双眼警惕的望着我们,看样子是恐怕我们两个重要人物会掉进水里去。法老一共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和小曼俩人,要是这小船翻了,两个继承人一起变成小水鬼,那可有得乐子了。法老会是什么心情我不知道,这些侍卫就可以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掉了。 “钓鱼好闷,”曼菲士果然没过一会儿就没了耐心,叉着腰站起来:“哪有打野鸭好玩。” 打野鸭我也只听说过,自己可没试过。 小曼吆喝那些侍卫:“喂,去拿梭镖来!” 我抿下嘴,也不想劝他了。 这孩子明摆就是要和我作对的,我越劝他越不会听。 有他这么折腾不休,我能钓上鱼才奇怪呢。抬起竿来看看,饵也不见了,不知道是滑钩了,还是被什么机灵家伙给吃掉了。我叹了口气,也不再拴饵,就这么把钩又垂进水里。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八十的老头儿还能钓着周文王呢,我且来看看我能钓着什么东西吧。 那些侍卫果然不一会儿就取了木杆的梭镖来,而且服务是成套的,还顺便从芦苇深处把野鸭子赶了出来,小曼个头虽然不大,力气却很不小,而且掷镖的准头也很可观,十下里面,总有六下是可以击中的,不过野鸭子生命力也十分旺盛,虽然被旋击了脖子,还有余力挣扎扑腾,不肯乖乖就范。 我转头看看,伊莫顿的船不知道已经飘到哪里去了。刚才还能看到一点船影,现在我们也接近了芦苇丛中,回望只是一片接天的碧色,不见那艘船的踪迹了。 也许是他想要享受垂钓的乐趣,不想让小曼打扰吧? 我随手撷了一片身边的芦苇叶子,慢慢的卷了起来,小曼打了几只,停下手来问我:“姐姐,你怎么不玩?” 我朝他笑笑,把芦哨凑到嘴边,试了试音。 芦哨的声音比较尖细,比较轻薄,有种要振翅而去的翠鸟的亮丽。 小曼手中的梭镖垂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坐在我旁边听我吹着哨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吹的是什么曲子,总之,那旋律就这么心中响了起来,然后变成了盘旋在水面上,在翠色的芦苇丛里回荡的芦哨声。 伊莫顿在什么地方?他能听得到吗? 我想,应该会。 那么,他在做什么呢?他在想些什么? 安苏娜应该和他在一条船上,他们又会说些什么? 我放下手,小曼盯着我的芦哨:“姐姐,你什么时候会这个?我为什么不知道?” “嗯?这有什么稀奇,你要想学,我教你啊。” 他兴致勃勃的说:“好!” 我教他捏住哨子,深吸口气,用力吹响。 他憋了一大口气,使劲的吹。 没声音。 “为什么不响?” “你没有掌握诀窍呀。”我鼓励他:“再试一次。” 他再试,还是没有声音。结果这坏脾气的小孩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把哨子扔到了河里。 “哎!你真是的。”我说他一句,往河面上看去。 卷起的苇叶慢慢的散开来,一半浮在水面上,一半浸在了水中,折痕慢慢的变平。 小曼悻悻的说:“走,回去!” 那些侍卫八不得他说了这么一句,用绳拴着船,缓缓的拖向岸边。 尼罗河水卷着波纹,温柔而平静的流向大海。 伊莫顿他,还在河上的某处地方吧?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惆怅,招呼过几名侍卫,让他们去寻找伊莫顿,一同回去。 17 伊莫顿的那条小船从芦苇荡中缓缓的划出来,他盘膝坐在船头,衣角垂下船边,浸在了水中,柔缓清澈碧波里,那一角白衣象是天空中一片随风而动的云彩那么悠然写意。我朝他微微一笑,他还以一笑,朝我晃了晃鱼篓,问我:“公主有什么收获?” 我苦笑:“空手而回了。” 安苏娜安静的划着船,微微垂着头一语不发。 陪人钓鱼可能很无聊,但是我却在想,假如刚才是我和伊莫顿上了同一条船,他钓鱼,我吹笛,那是什么样的意境和心情啊。 可惜,我身边陪着的,是这个不解风情的坏脾气小弟。 “不要紧,这些鱼可以都送给公主,”他说:“我们是不吃鱼的。” 哦对,僧侣神官们是不能吃鱼的。 小曼瞪他一眼:“不必了!我们的晚餐也有着落。”一边指一指那些侍卫们手中提的鸭子。 伊莫顿微微颔首,拿起鱼篓轻轻翻过,几条鲜活的鱼儿从篓中掉出来,又落回了河中,一摆尾,搅起一圈圈水纹,便游走了。 “干嘛又放了?”小曼不解。 我微笑,伊莫顿也是微微一笑。 钓鱼许多时候并不是为了成果,而只是为了享受这个过程。虽然我和伊莫顿只是说过,然后这恐怕也只是他第一次出来钓鱼,但是很显然,他却体会到了个中三味。 他含笑答应,又问:“刚才那曲子,是公主吹奏的么?” 我说是,他问:“是什么乐器?” 我看看水面上,那片芦苇叶子已经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无奈的摊开手:“不见了。” 小曼哼了一声。 “下次再一起来钓鱼吧。”我说。 小曼攥着我的手又紧了一下,嘴巴又嘟了起来:“我也要一起!” 这孩子。 晚餐烧的野鸭子肉,味道还挺香的。我和小曼一起吃的晚饭,鸭子一上,侍从过来尝过了菜,他嫌勺子用起来不趁手,把勺子一放,伸直胳膊就要下手抓。 “喂,很烫的。” 吃面饼什么的我觉得用手抓还可以理解,但是吃这种带汤的菜,还用手抓实在让人受不了。小曼的习惯真是要不得。 我让亚莉把订做的东西拿上来。 小曼盯着两根等长的细木棍十分疑惑:“姐姐,这是什么?” “筷子,”看他不能理解,改说:“餐具,夹东西吃,省得沾在手上汤水。比勺子好用” 我用筷子夹起一块鸭肉,吹吹凉,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不错,鸭子烧的滚烫浓香,和以前吃过的家养鸭子到底不是一个味儿的。 用两根木棍夹东西吃,对小曼来说实在太新鲜了,马上招呼亚莉一声:“给我也拿这个……什么子?” “筷子。” “对,筷子,拿两个来。” 亚莉抿嘴一笑,又让人拿了一副筷子上来。 小曼拿着两根筷子,那姿势好比握剑…… 我不笑,不能笑,这孩子很容易恼羞成怒的,下午那个芦哨就是好证明。我要是一笑,保不齐他一急了,再扔筷子。这可是吃饭的家伙,轻易扔不得。 “这个东西,不练习几天是用不好的。”给他示范一下如何拿筷子,如何夹取食物。然后再把勺子递给他:“乖,慢慢吃别性急。” 他眼一翻,肉嘟嘟气乎乎的样子分外可爱。 要不是因为他是个漂亮宝贝,我才不会一再容忍他无理取闹呢。 “姐姐,我要你喂我!” 真是的,看他那副倔强样子,大有我不喂他就不吃的架式。 我夹了一块鸭肉,轻轻吹了两口气,估计不会烫到了,移近他嘴边:“吃吧。” “啊呜——” 这孩子的狠劲让人觉得他象是饿了好几天几夜似的,居然发出类似老虎饿嚎的声音,实在让我哭笑不得。 “还要。”他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 “好好,再来。”怕了你了,小少爷。 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将就他,顺着他。但是关键性问题……比如那个结婚不结婚的选择,我可是决不会改变主意的。 他不懂事,难道我也跟着不懂事吗?这个是原则性问题,绝不可以犯错的。 我想嫁的人可不是小曼王子呀。 我有些恍惚,我想嫁的…… 应该,应该类似于伊莫顿那样子,有学识,有风度,有的话不用说,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够体会。 可是,这件事也是不大可能的,因为,他是个祭司。 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的心中,我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他也许根本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因为我是公主才和我相处,教导我东西,和我一起谈话聊天。而且现在的我,外表不过刚刚有少女的形影,又怎么能让他喜欢得上? 切,想那些做什么,现在我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莫名其妙的对着一个人发痴发情。 我是谁,我顶要紧的是得先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把小曼喂饱,我就鸭汤吃了些东西。并不觉得太饿,可能是下午在河上吹了风的缘故。 小曼倒是心满意足了,吃的眉开眼笑的。 晚饭撤下去,水果什么的端上来。我坐在靠水的露台上,手里捧着一支硕大的莲花,这种公主生涯自然是快乐的,但是,每件事情都有正负两面,这富丽繁华之下,不可以忽视的现实依然存在。 比如小曼,现在是快乐无忧的小王子,可将来就是法老王,那肯定是辛劳多而轻松少。我呢?我将来的道路会是什么样的? 我想的很入神,直到小曼拍我,我才回过头来看他。 “姐姐,我将来会做法老的。”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我有点啼笑皆非,摸了一下他的脸:“是啊,这是一定的。”只要你不少年早夭,那位子肯定会是你的。 “我会对姐姐很好的,所以,姐姐也会对我很好的,对不对?”他一副不安的,要求保证的样子。 我点了下头:“对。” 忽略他话里的意思,我们是亲姐弟,我又不想和他争权夺位,当然我们会很好,也会待对方很好。 他从后面抱着我的腰,小曼看着脸圆手软,但是个子却不算矮,只大概比我低个小半头。看他的身材骨架,可以预见将来会长的很高。 “我是王子,将来的王,我会好好的,好好的学着如何去做一个法老。”他低声说。他的胸口贴着我的背,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在那还年少的胸腔中扑通扑通的跳跃鼓动。 是的,他是王子,我是公主。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公主可以做多久。 但是,做人不认真是不行的。 常言说的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话固然是很消极,但是也很负责任。做和尚的职责可不就是撞钟么?既然做了和尚,那钟是一定要撞的。 我既然做了这个公主,那么为现在,为将来,认认真真的过日子学东西也是一定的,必须的。至于我是谁,来自何处,那些被蒙住的不复记忆的事情,可以慢慢的一点点去回忆,而不用把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事上面 想通了这件事,我觉得自己轻松了好些,拍拍小曼抱在我腰间的手臂:“好啦,别孩子气,将来的王怎么可以这么撒娇呢!” “那是将来嘛!”他可爱而蛮横的不肯松手:“现在我还是王子呢,任性一下没关系。” 我笑笑,风从池塘上吹过,轻轻拂在脸上。 似有人有风中细语,花香在暗中氤氲浮动。 我想起一句唐诗,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小曼听到我在自言自语,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没什么。” 即使讲给他听,他也不能体会。 但是另一个人,是一定会明白这诗句意思的。 18 荷尔迪娅把纸卷递给我:“公主要看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些事原本用不着您操心的。” “嗯,我看看是不是还可以多划出一些能耕住的土地来,比如说,种水稻的水田。” “水田吗?” “是啊,水稻它就是要有水的地方才可以插秧的,我想看看靠河岸近的地方能不能平整出水田来,就算没水田,也得方便灌溉的位置才好。我弄来那些种子可真称得上是万里迢迢了,是从海的那边一个很远的叫婆多罗的地方带回来的。去年泛滥期过了,我让人试着种过,虽然以前没有种过,不过还好收成不错,不比麦子谷子差。”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终于可吃到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的白米饭啦!去年哈山的商队刚把稻种带回来,我就猴急的恨不得把种子打了皮变成大米蒸饭吃。米粥,米饭,米糕……那巨大的诱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忍得住,让人赶紧把稻种拿去再耕种。吃种子这种蠢事比杀鸡取卵强也强不了多少,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克制住口腹之欲啊。 “公主,我有个问题……” 我抬起头,看着她有点犹豫的样子:“有话就说啊。” “嗯,我听说是公主画出这稻禾的样子,让商人去带种子回来的。那,公主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呢?” 哎,果然是才女啊,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 我笑笑:“我说我是梦里见过,你信不信哪?” 她微微一笑,虽然不是十分貌美,眼里却闪烁着通达而聪慧的光彩,而且也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荷尔迪娅这人相处起来的确舒服,细心周到,多才多艺,我也渐渐习惯了她的陪伴,上次她告诉我她老爹,宰相伊德霍姆布又要给她安排婚事,我就替她出面解决了。私下里我也问过她,总是独身一人也不是回事儿,她对将来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她只是笑着说,或许她将来会做女祭司,也许会做到宫廷的内务总管,总之,随随便便就嫁人绝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好,有主见。 安苏娜也是这样,我问过她,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如果她不想困在宫中将来做我老爹的禁脔,我也可以送她离开的。她也只是笑而不语,说愿意留在我身旁。 搞不懂,这时代的女性个个堪比现代女性一样有主见有性格,搞得我倒好象是旧时代的古人一样。 穿越也得与时俱进哪,这个古代埃及真是让我惊艳,一搞不好我就落后于时代了。 尼罗河年年泛滥,每过一两年都要重新丈量划配土地,由人耕种。去年播下去的稻种收获了不少,今年可以再多种些。 “公主。” 我转过头,亚莉笑容满面的把一个有盖的漆碗放在我面前,掀开盖子,一股一浓浓的稻香味简直冲的人发愣。 “公主说的米饭,蒸出来果然是很香啊。”亚莉说:“不瞒公主说,刚才一做好的时候我就尝了一口,的确又软又糯。” 荷尔迪娅凑过头来:“啊,的确是和面包不同的香气……麦饼谷饭也没有这个味道。” 我笑着说:“给荷尔迪娅和安苏娜都盛一碗来,浇上些肉汤,大家一起尝尝新米。” 亚莉答应一声去了,然后没多会儿重新端着饭回来,不但上面浇上了肉汤,还配有清淡可口的,按我的口味做的小菜。 “看来我们真是有福气啊,在公主这里总可以吃到别处没有新鲜东西。” “只能偶尔吃吃,大部分的收成都留做稻种了,所以不可能天天都吃到。”我有点遗憾,想要过上一天三餐吃米饭的日子,还得再等一季啊,等这季的稻子种下去,再收上来,才可能办得到。 实在让人等的心焦。 “大米饭,肉浇头……”唔,真是神仙享受。我吃的那叫一个急切啊,没办法,实在太想念了。 看来前世的我也很爱吃米饭?那么我可能是个南方人,北方人可是主要吃面食的。 “对了,亚莉,给法老和曼菲士那里分别送一份过去,请他们也尝尝吧。”我想了想又说:“给伊莫顿大祭司也送一碗去吧。” “是公主,我这就让人送去。”亚莉说:“只是做的不多,每人也只能够有一碗了。” “一碗就一碗吧。” 这个碗的概念也是我带来的,这里有盘子,盆子,碟子……可是没有碗。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人以前既不喝粥也不吃米饭的关系吧,所以也用不着碗。 我和荷尔迪娅,安苏娜三个人一起吃饭,荷尔迪娅看来对米饭也很喜欢,但是安苏娜吃的看起来不怎么香,好象并不太喜欢米饭的样子。 亏我还让人把肉汤熬的又稠又浓,我自己是挺喜欢这种吃法的。 去送饭的侍女回来了,告诉我小曼不在宫中,他的贴身女官塔莎把饭收下来了。法老正好在进餐,尝过了米饭,说是味道很好,说公主如果想多种一些,就告诉负责农司的官员一声,或是直接和宰相说一声。大祭司说多谢公主,米饭易咀嚼不伤牙,嚼久了还有点点甜味,比谷饭更美味,也比面包柔软,含的水也多,对人应该是有益处的。 我笑:“好,辛苦了。” 她行个礼退下去,我托着腮出了一会儿神。 伊莫顿这人真不愧是大祭司啊。我和他差不多每天都可以见面,早知道他也懂些医术养生,他曾说过食物不要吃太硬的,对牙对脾胃都不好。所以我早想过稻子种出来了,一定要让他尝尝米饭的味道,想必他一定会喜欢。 果然他是这么说的。 荷尔迪娅漱过口洗了手,过来继续替我翻那些纸草。尝过了米饭的美味,她对于种稻子也开始热情高涨,替我在图上翻出来一块低洼之地,凑过头在图上给我指出来:“那一段河岸曾经在前年尼罗河涨水时,因为河水水位太高,那里被冲成了一块小小的湖泊,后来河水虽然退了,但是那里始终存着一些水,我虽然不知道水有多高,但是我想如果要种这种水稻的话,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我点下头:“好,等下我就让人去看一看合适不合适,需要不需要休整。” “是。”她说:“其实公主不用亲力亲为,您能把这种子找到,又知道了种法和吃法,其他的事情可以交给农司来办了,不必自己这么劳神费力。” “其实如果不是宰相大人还在和你生闷气,告诉你父亲也是很省力的呀。”我笑笑说。 她的神色很正经:“不,公主这话说的不对。我父亲从来不会因为家事而误公事。我和他生气是一码事,这事情既然对埃及有好处,对人有益处,那么他是肯定不会因私废公的。我回去就告诉他,公主可以放心。” 我点点头,宰相的确是个有肚量的人,我的便宜老爹也夸过他几次的。中国有句俗话叫,宰相肚里能撑船。可见没点肚量的人,是做不了那个位置的。要管那么多的事,协调,平衡……实在是不容易。 “嗯,那么你可不要忘记了。” 她笑着说:“忘不了的。不过,如果要父亲把这件事情当紧着办,得让他知道这是好东西才行啊。公主这里的稻米,不妨让我带一些回家去,给父亲看一看,尝一尝……” 我哈哈笑起来,用扇子遮着脸:“你这鬼丫头,你明明是没吃够想再多吃些米饭吧。” 她笑:“我可是一片公心,公主不要想岔了。” 我点点头:“好好,公心。亚莉,你让人装一些米来,回来荷尔迪娅小姐退宫回家的时候交给她带回去。” 她笑着道谢,一转头,有些疑惑的说:“安苏娜?你想什么呢?果汁都泼到身上了。” 我一回头,果然,安苏娜的大半杯果汁都倒在了裙子上。 “啊,刚才一下子走神了。”她忙起身施礼:“公主请恕我无礼。” “没关系的。”我摇摇扇子:“你快去把衣裳换了吧,这种甜果汁最黏了,沾到身上多难受。” 她又施了一礼,缓缓的退了下去。 安苏娜出去后,荷尔迪娅更不拘礼,坐到了我的身边:“公主上次画的那稻禾的图样,果然是惟妙惟肖,那个商人来送稻种的时候,说公主画的与他在那婆多罗见的一般无二。还有,上次公主画的那只白毛碧眼儿的小猫,也就象是能从画上跳下来一般的生活灵动呢,这种画法好神奇,我早想学了。对了,公主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微微一笑:“我说了呀,做梦梦到的。” 她挤挤眼:“好吧,就算是公主在梦里和伊西丝神学来的吧,那么公主能不能教教我呢?” 我点头说:“也好,只要你有耐心。” 亚莉在一旁说:“公主画了不少东西呢,前两天池子里莲花开了许多,公主画了好几张,那莲花美的呀……” 荷尔迪娅说:“快快,取来给我看看。” 亚莉笑笑,过去取了我那本画本。 也是用纸草装订起来的,但是纸质比一般的纸草纸要优质许多,上面的画有素描,白描,也有上过简单颜色的水彩。画水彩的画笔是我让人用狼毛和兔毛的毫毛混在一起做的,这才是正宗的狼毫笔呢。我们在现代的那些商店里买的说是狼毫,其实都是兔毛羊毛做出来的。 荷尔迪娅看一张赞一张,然后翻着翻着,忽然停住了,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的说:“公主……这也是你画的吗?” 我转过头去。 那是一张只有线条的人像画。 画上的人是伊莫顿。 19 我点了点头,荷尔迪娅没再说什么,只是过了一小会儿,轻声说:“画的真好……大祭司奏琴的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亚莉说:“怎么啦,荷尔迪娅小姐难道对大祭司有了爱慕之意了?” “啊,怎么会呢。”她说:“就算有,那也不过是水月镜花,没有用的,大祭司他是神殿的人,怎么可能有男欢女爱?那是渎神的。” 亚莉说:“是呀,小姐真是个明白人。” 她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可一点不小,而且十分清楚。 我靠在椅子上,没出声。 我能听出来,她们是说给我听的。 宫里已经渐渐有了风言风语,我不是不知道。 说我和伊莫顿走的很近,我是人前人后都不避讳我对他很欣赏,而他对我也和对别人完全不同。他对别人没有那么温柔,没那么耐心周到,没有那么…… 我想起他教我练剑时,教我弹奏乐器时,告诉我怎么样供奉祈祷,教我好些政治和军事上的东西……对一个公主,他作为祭司完全不用这样的周到细致,处处迎合。 可是,如果…… 如果说是做为一个情人,那么他的表现,却还缺些什么。 缺一点…… 我觉得我和他站在一道纱帘的两端,可以看到对方,但是却穿不过这层障碍。 或者用一个比较形象的说法,是我们都没有揭破这层窗户纸。 他有他的顾忌吧。 他是祭司,不能有男欢女爱。 我是公主,而且……是法老宠爱的女儿,将来,将来若是法老不在,那么我和小曼将各有一半的继承权。 这……也是一重阻碍。我们之间横阻的是神权王权两道屏障。就算是他也向我表明了心迹,我们也只能做一对地下情人,说难听些,就是私通。 他那样光风霁月,温和清贵的人一个人,这两个字怎么能够安在他的身上?只是想一想,已经让我觉得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也许……也许,只能这样了。 不舍得离远,也不能够再靠近。 我和他,就是祭司和公主,谈得来的朋友,勉强,可以算得上有共同见解的知己好友。 想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惆怅。 呵,可叹,也可笑。 才十来岁呀,只是个少女,就已经觉得伤情怅然,那以后漫长的一生,又要怎么度过呢? 我做公主也有两年了,别人提起我来,还是一句“这位公主天生聪慧善良,是神的宠儿”,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我不是从前的爱西丝,能看穿我是个假的。 这样当然是让我觉得安心,可是同时也有点遗憾。 我自己呢?我是谁,我原来是什么个性,我原来的特点呢? 我感觉我这个人消失了,变成了爱西丝。 可是我不是爱西丝。 午夜梦回的时候会觉得非常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谁,那种感觉让我好想痛快的哭一场。 可是哭并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日子还是得一天天的过下去。至于我和伊莫顿…… 我苦笑,大概也就只能这样子了。 金红的夕阳撒满人的一身,亚莉帮我涂上防晒的油脂,香喷喷的仿佛让人置身于百花丛中。 荷尔迪娅已经回家了,安苏娜…… 对了,安苏娜换过了裙子,一直没有过来呀? 我回头唤了一声亚莉:“安苏娜呢?她去哪儿了?” “公主找她有事吗?我去唤她来。” “算了……”我想,可能是下午懒倦,偷闲去午睡了吧。 不过说安苏娜偷懒,倒真是少见的。 我们在一起相处之后我才知道,她的身手相当好,会剑法,还会双手使三叉戟,等闲的男战士三五个都近不了她的身,就算是西奴耶,和她也是旗鼓相当打个平手。有一次宫廷盛宴上,她和另一个女子,好象是神殿的一个女官叫莫雅的出来打斗表演助兴,那真是精彩凌厉,摄魂夺魄啊。当时法老也赞不绝口,我瞧着,要不是因为她是我身边的人,说不定那天晚上她就该躺上法老的床了。但即使如此,我那个便宜老爹也未必就绝了念头,安苏娜除非做女神官,否则她总得要嫁人的吧?我身边的亚莉也是嫁过人的,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一直单身。只是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死去了,所以被调来照顾当时年纪还小的我,可以算是半个奶妈了。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对亚莉的敬重又多了几分,她是真的把爱西丝当成自己生命中的唯一信仰的准则,待我既是女儿,又是主子,既关爱无比,又忠贞不二…… 算了,不提这些了。 我在软榻上懒懒的翻了个身。 身上盖的薄被子是用丝绸做的,真正的中国丝绸,从遥远的东方运来,到达埃及的价格真可以说是一两金一两丝。知道哈山他们的商队在婆多罗,也就是古印度那地方弄到了丝绸,我那个激动的心情啊,那天的夜里都没有睡着觉!甚至冲动想要跟哈山说,你们下趟去不去那个与埃及同样神秘古老伟大的国家?去的话把我也带去吧,我给商队打杂工我都愿意。 不过冲动归冲动,我毕竟还是没说那话。 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时代?奴隶时代啊。是什么王朝不清楚,大概是夏或是商吧?或许更早或更晚些,我去了那里,能做什么? 我连自己叫什么,家乡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在埃及,固然觉得自己象个异乡人。可是回去了东方,我不还是个异乡人么? 哈山带回来的大批美丽丝绸,呈给我一些,剩下的被贵族高官们疯抢一空。 我还让亚莉拿有些黄葛色的袍子,做了件便袍送给了伊莫顿。我不会做衣服,不过上面的系带攀扣是我亲手缝上去的。 亚莉肯定是明白我的心情的,她是这王宫中离我最近的一个人,我有什么事也都不瞒她——除了我不是原来的爱西丝这事,什么事情我都告诉她,她都帮着我,顺着我。 虽然伊莫顿这事她不赞成,可是她也不反对。 我懒懒的又看了一会儿写在纸草上的诗,亚莉放下手里的盘子:“公主请用水果。” “唔,放那儿吧。” 她站起来,有些不满意的皱起了眉:“安苏娜也偷懒偷的太过份啦,怎么这么半天也不回来,我去瞧瞧。” “你何必自己去,外面太阳还没下去呢,地上多热,叫个小宫女去就好了。” “她的面子大,小宫女哪里敢去说她。”亚莉把头巾拢一下:“我去了公主。” “好吧,你也不用急,其实我也不缺人手,她在这里象做客似的,你犯不着和她当真。” “我知道的,但是规矩总得有的,不然底下的人有样学样的都偷起懒来可不好了。” 我喝了半杯果汁,大概中午因为看到米饭开心,吃的比平时多一些,现在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伊莫顿这会儿在干什么?太阳快落了,也许在神前祈祷吧? 他的动作我都可以脑海中描摹出来,一举一动,生动的宛如亲眼所见。 他的动作从来都那么优雅而从容,就象夜下的尼罗河水,深沉,从容,波澜不惊,有一种流动着的肃穆,静默无声的优雅。 祭司的那种静默与高贵,优雅和博学,在他身上揉和的那么完美。 他是祭司…… 他偏偏是祭司…… 我小声的**着,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个什么地方正在被拉扯,握紧,让我觉得那么酸楚无奈。 我用扇子盖住脸,然后听到脚步声。是亚莉,她的脚步声我听的最熟了。 不过,不象平时那么沉稳呀。 我把扇子移开,她正跪坐在我的脚边,大热的天,可是她的脸色却有些发白,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怎么了亚莉?”我问。 难道安苏娜不服管束,和她吵架顶嘴了? 可亚莉是何许人?她与小曼身边的塔莎隐然是宫内的女官之首,两大派人马,王子派与公主派,以她二人马首是瞻。别说安苏娜一个无钱无势无靠山的,就算是现在法老后宫里的第一宠妾努尔娜也不敢和亚莉当面硬抗啊! “怎么了?”她一直不语,我又问了一句。 “安苏娜……”亚莉只说了三个字,声音沙哑。 安苏娜怎么了? 我第一个反就就是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不大可能,安苏娜的身手可以说是打遍后宫无敌手了,有刺客暗算了谁也暗算不了她的。 “安苏娜她床上……有男人……” 我意外了:“什么?你亲眼看到的?” 亚莉深吸了几口气:“我根本没进得屋里去,门口有人守着,是……法老的贴身卫队,院子外面也站着,我再一看窗纱也全都是放下来的了,还有什么不明白,再说,屋里那么大声音……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我也愕然了。这让我说什么才好啊。 安苏娜她……她怎么会…… 我那个法老王老爹,他也真是不讲究啊!跑到女儿的宫里去睡女儿的伴随,居然都不避人。 亚莉说的不知羞耻也没提名提姓,乍一听象是在说安苏娜,可是仔细一琢磨,何尝不是说那个不要脸的色老头! “他们看到你了吗?” 亚莉低声说,还是忿怒难掩。她的忠心只给我一个人,法老她也不顾忌:“那还能看不到吗?其中一个还和我说,如果有事的话让我先等着,等事完了再说。我,我……我就回来了!” 我也皱了下眉头。这事儿……让我怎么说呢。 法老要宠幸女人,怎么也得换个地方吧,回他自己宫里去难道不行? 安苏娜……她不是不肯做法老的女人吗?要是法老找她她不肯话,完全能过来找我,我当然会替她出头让那老头儿走开,谅他当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的面,也不能不顾自己的面子。 可是安苏娜又没过来…… 她是情愿了,是吧? 我摇摇头:“算了,亚莉你也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等回来法老走了,你就安排一下,让安苏娜搬那些女人们的居所去,告诉塔莎给她找个好宫室住下,待遇也要好些,按高的规格给她。我这里不再留她了……” “是公主。”亚莉的头深深埋下去:“您的宽容就如尼罗河水般宏远流长。” “好了,我这也是顾着所有人的面子,他们不顾,我总得顾吧……”我叹了口气。 亚莉很善解人意的说:“公主也别想着这事了,晚上我吩咐厨房,按公主说的作法熬了那个,对,熬了粥,还有小菜,都是清爽可口的。” 我点了点头,被这件事情一搅,对米粥的期待和喜悦被折的一点都没有剩下。 真是有点过份啊。 20 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是作为王朝的公主,还顶着神的宠儿的名头,三五不时的去神殿意思意思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从神殿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亚莉伏在殿旁的石阶下面,慢慢抬起身,伸手搀扶我。 远远的有人走了过来,我把头上的纱帽掀起一点儿,看清楚走近的人是谁。 安苏娜。 她的打扮今非昔比,金线和绸缎做的性感的衣裳,裸露出大片蜜色肌肤,手臂与胸口都用乌青的颜色绘出了精致的花纹,她头上戴着金蝎形的流苏发饰,腰间佩着三十三颗金珠串成的金带,彩珠的手环脚环,精致的臂钏,华贵雍荣,走路的姿态有一种让人心惊的妖娆。 我站住了没动,她走到台阶跟前,嘴角弯起来,可是眼中并没有笑意:“爱西丝,你来的真早呀。” 亚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厉声喝斥:“放肆!公主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你是不是想被拔掉舌头?” “啊,这可是法老允许我的呀。”她微笑着轻轻弹了一下指甲,有点漫不经心的说:“再说了,名字而已,有什么叫不得?” 亚莉现在没办法跟她辩驳法老有没有允诺她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但是亚莉要找别人的麻烦时从来不愁没有理由,她马上冲跟随安苏娜的几个侍女喝道:“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公主就在这里,居然不知道行礼?既然如此,不如把眼睛都挖掉算了!” 那几个侍女吓得立刻匍匐在地,连声求饶。安苏娜一点也不紧张,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腔调说:“哦,亚莉女官今天要执行宫规了啊,我也正好开开眼界。” 亚莉被她这种态度气得脸发白,正要发作,我伸手轻轻拦了她一下,淡淡的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亚莉。要处置她们,她们的主子还站在这儿呢,总得给她几分面子。就算不给她面子,也得给我父王面子是不是?” 亚莉笑了:“是,公主说的没错。” “况且,这宫里的主仆尊卑,下人怎么会不清楚不懂得呢?如果是蠢人,挖了眼割了舌也是学不乖的,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是,公主说的是。”亚莉扶住我:“公主请慢些走。明天还是乘步辇过来吧。” “不用了,我喜欢走走。”我放下帷帽前的纱,不再去看那个女人。 也许她以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拿腔作势,也许她是终于想通,做法老的女人也并不坏,起码以她的品貌才艺,法老肯定会喜欢她,起码,有一段时间喜欢她。 至于她是不是得意忘形,又或是……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法老的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她是很美,那又怎么样呢? 安苏娜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用力把脸转到一边去。 我从她身旁走了过去,没有回头。 我走向伊莫顿居住的侧室,今天我带了佩剑来的,想好好和他讨教一二。 “公主。”伊莫顿身边的那个少年僧侣捧着一大叠东西经过我身旁,急忙行礼。 “不必多礼,你这是……把这些搬哪儿去啊?” 这些纸草卷上记载的东西可是伊莫顿的命根子啊,他这么抱着是要去干什么? “啊,祭司他正在收拾东西,这些都要带走的。” “带走?” “是的,”他垂下头说:“祭司要迁到宫外的神庙去主持照管那里的事情了。” 我愕然:“谁说的?这什么时候的事情?那……那这里怎么办?” “公主。” 我转过头来,伊莫顿站在走廊的那一端,声音幽幽传来,象是穿梭了时光与重重烟尘:“公主今天来的早了。” 我顾不上礼节,大步朝他走过去:“你为什么要搬走?” “宫外新建了一所神庙,需要人照看,所以……” 我愣在那里,明明是燥热的天气,太阳也正在升起,我却觉得脚底有一阵凉意正蔓延上来。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为什么如此突然,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没有想到要告诉我? “本来今天想去和公主辞行的,既然您过来了,那我也就可以不必过去一趟了。” 我觉得喉咙里象塞了一团麻,又热又痛,咽不下,吐不出。幽暗的走廊里弥漫着洒扫的余氛和燃香的味道,我觉得眼前的人似远还近,他的形貌,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那么恍惚而不真实。 他……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他心中我算什么?他究竟,有没有…… “公主,公主?” 我低下头,隔了一会儿,才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是这样啊,那以后见你……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轻声说:“公主想见我,也可以去找我……我也会时时进宫里来的。” “你走了,那这里呢,该怎么办?” “我走后,这里由卡布达接任。” 我想到那脑满肠肥,一脸媚笑的家伙,胸口一阵恶心。 “他?他只不过是神官……” “公主,时间还有余裕,请进来坐坐吧。”他的目光落在我的佩剑上:“我还可以再教公主一次剑法。” 我有些茫然的走进屋去,原来我所熟的屋子,已经变得空荡荡,属于伊莫顿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空了,只有桌椅还留在原地。桌上放着两只杯子,里面各有一点残余的酒液。 我有些疑惑,只是却也没有那个心情问他刚才谁来过。 可能是卡布达那个终于得到了出头之机的家伙过来给他送行吧? 他有些歉意的一笑,把那两个杯子收起来,另换了新的杯子,拿了一罐葡萄汁出来。 我忍耐不住,一句话冲口而出:“你不能不走吗?” 他看了我一眼,回过头去,将葡萄汁注入杯中:“法老,宰相,神官……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离开宫中。公主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我的离开,对您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啊。” 我猛的醒悟过来,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酸楚和刺痛:“是他们逼你走的!是不是?因为我,和你……” “公主!”他喝止了我下面要说的话,那种威严和严肃的神气我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不夸张的说,那一瞬间我被他的气势所慑,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公主,”他放缓了脸色,柔声说:“公主和我既是师生,是知己,只是人言可畏,为了公主的名誉,我也应该搬出去的。” 我知道刚才自己是失言了。 可是…… 难道我和他,就只是师生和知己吗? 我睁大了眼睛,想在他的脸上,他的眼角唇边,找寻一点点我希冀的东西…… 却只见他轻轻的叹息,将头转了过去。 ========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只是觉得身体特别沉重,两条腿象灌满了铅一样,一步一步走的特别艰难。等到了寝宫,一头就扎到了床上。 “公主,公主。”亚莉跪在床边,声音哽咽:“公主,我对不住你。其实,其实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只是,只是我没有告诉公主……” 我没有出声,我只觉得自己疲倦的厉害,一个字也不想说。 “公主,公主心里难过,就打我,杀了我,我绝没有一个字的怨言。公主千万别闷在心里,会闷出来的啊……”亚莉哭出声来:“公主啊,您有怨,有气,就冲我发吧……可是法老和神官们都是如此决定,公主你……你千万别做什么傻事,也别苦坏了自己啊……” 我本来不想哭,真的。 但是被亚莉这样说,我却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难当。 我侧过脸,让眼中流下的泪被枕头无声而迅速的吸走了。 “公主……” “亚莉,别说了。” 我的难过,并不全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分离。 而是……他对我,始终是若即若离,似近还远。 我始终看不透他,弄不懂他。 我们那么长久的相知相处,到了分离的时候,我还是得不到他的一句话。 伊莫顿,伊莫顿,我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我是不是从头至尾,在唱独角戏。 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句明确的回答? 我抬起手臂遮住眼,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泪不再流下来。 21 “公主。” 我意外的抬起头:“什么事?” 我练字或是做什么要专心的事情的时候,亚莉是从来不打搅我的。 “法老来了。” 啊?我意外的放下笔,站了起来,理了一理身上的衣饰。小曼坐在我旁边,正在摆弄我用苇草给他编的一只小虫。老实说我的手艺不怎么样,可是曼菲士开心的很,新得来的宝剑都不顾了,就顾着摆弄那玩意儿。 这不早不晚的,老爹他来做什么? 平心而论,这是个好爹,虽然他也挺忙,做法老啊,这工作可不轻松。这会儿的官员分工没那么明确,而且权力比较集中,什么事都要宰相动作他决策,军政民事经济农业……我要是他早累趴了。 我携着小曼的手缓缓的从内殿走出来,法老已经进来了,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安苏娜靠在他身边紧紧挨着,坐着一个锦垫。我愣了一下,那我朝法老施礼,不等于一并的敬了她? 我不排斥小人得志,你要耍威风尽管耍好了,可是这种不懂得看人眼色的就讨厌了。你以为你是谁?王妃吗?看到我进来了,就算不行礼也得站起身来。 我还没出声,小曼已经皱起了眉头,一手指着她说:“你站起来!” 法老脸色有点僵,拍拍安苏娜的手:“唔,你先起来吧。” 她有点僵硬的站起身来,然后居然好象又想起来自己该干嘛似的,朝我和小曼分别躬身行了个礼。 只是她平时身段多么妖娆灵动,行这两下礼的时候僵的象木头似的,半点风情也没有。 小曼还不太满意,说:“你下次别擦那么多的香油在身上,味道好冲。” 法老呵呵一笑,给安苏娜解了围:“好啦,我也难得来一次。你们姐弟俩做什么呢?” “我们练了一会儿字。” “呵呵,好孩子。” 法老问了几句我们的衣食住行,这些天都做什么,又夸我那天送的米饭好吃易嚼,即使不拌着菜吃,也有甜甜的意味,是样好东西。我说:“父王喜欢吃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米,让他们给送过去您慢慢吃。新米要下一季才种得出来,那时候就可以天天吃到了。” “天天吃,倒也不用,我也还是很喜欢面包的。”他说:“对了,你以前不是跟伊莫顿学剑的吗?” 我有点警惕,不早不晚的提这个做什么?他人都已经被赶走了,难道这事儿还不算了结? “是啊,以前有空的时候就去学一学,不过大家都说我根本不用学,剑术也厉害的很呢。” 法老笑呵呵的:“是啊,我的爱西丝可是神的宠儿啊,哪有什么不会的。”他顿了一下:“不过安苏娜前几天和我提起,说她也学过剑术,正想和人一起……” 打住! 我眼一瞪,小曼先说了:“她是什么身份,要找人玩,应该去找女奴和后宫的那些女人去。我可听说父王你后宫里会剑术的也不是一位两位啊……” 好个小曼,父王后宫里的女人,你惦记什么呀。 法老也觉得儿子说的对,不过他这个人吧,我看他耳根子是挺软,惯孩子是一方面,宠女人也是一方面,两方面一结合,他还真有点缺乏魄力。不过这是在家里,在外头,他领兵打仗,杀宿敌决政务,没有一样不果决的。 用现代的标准看,他倒是个标准的新好男人,出门顶天立地,回家窝囊受气。 可问题是,你宠的这女人又不是我们姐弟俩的妈,她想要权势富贵,就得从别人那里分匀。是不是后宫那些女人拥有的太少她看不上眼,想从我们这里抢夺? 我虽然对权势不那么热紧,可是小曼却不同,他对于政治这两个字有天生的敏感性,这宫里除了我和法老,他对谁都抱有一种本能的怀疑警惕。亚莉私下和我说过。这孩子从小到大,遇到的暗杀不说是月月有,也是年年见了,也真难为他,从一点点长这么大,躲过挺过这么多次的明枪暗箭,实在不易。 “哎呀,你这孩子呀……”法老拿小曼没办法,又来找我:“爱西丝啊,以前安苏娜不也是在你身边作伴的吗。而且,而且你现在也没什么人教导……” “父王,此一时,彼一时啊。”我笑笑的看着他。安苏娜这女人明显和我是不对盘的,干嘛还缠着我爹让他强出头非塞到我身边来:“你刚还说我是神之宠儿呢,我还要人教导我?再说了……”我看看安苏娜,她也正看着我。 “就算要人教导我,我也会自择人选,就不劳父王和不相干的人操心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法老和安苏娜只好走了,小曼扬声说:“亚莉!亚莉!快拿草来薰薰,那味道冲死人了!” 他们一走我心情倒好了:“行了你,我天天也抹东抹西的,没见熏着你啊。” “那不一样!” 亚莉忙不迭答应一声,真找了束香草来薰,看来她也是憋气憋的。 安苏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只为后宫争宠,她这么做可不明智。 “小曼。”我都喊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你叫西奴耶和他手下的人去查查安苏娜的出身,查仔细点儿。我总觉得她这个人古怪,好多事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她的部落已经没了才进宫的,按说如果她想报仇,早该动手了。既然不动手,又做了父王的后宫,那就应该安于富贵,可她从头到脚没一处地方安份。如果她还图谋什么的话……” 小曼嘻嘻一笑,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我前几天就让西奴耶去查了,她是挺讨厌的,在姐姐眼皮底下做那种事,为了给父王留面子我们又不能怎么着她。哼,别看她现在神气着,等到……” 我笑笑。 等到父王又遇到下一个美女,又或是……父王不能再庇护她的时候,小曼让她坐着死她不能趴着。 权势有如毒药,令人难以自拔。 我也都已经习惯了,享受了作公主的日子。 我看看窗外,太阳又快要落下去了。 小曼拉拉我的披纱:“姐姐,你想什么呢?” 我回头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有些事想透了就没意思了。比如伊莫顿被迁走的事,小曼事先也肯定知道。 但是…… 所以,有的事要仔细想,有的事,就要得过且过。 凡事都斤斤计较,日子过的太较真太累人了。 22 从伊莫顿迁出宫去,我一次也没有再见他。 相见争如不见。 中国的古话讲的很透的。 还有一句叫:你既无心我便休。 其实他也未必是无心,只不过我他在一起是没可能的事情——除了偷情。又或是,他不做祭司了……但是如果他不做祭司,离开神殿放弃原来的所有,那么身份马上就会从高处打落到最底层…… 对他来说,牺牲太大了,若他不喜欢我,或是喜欢的程度不够,那自然是不肯做这种选择的。 这样安慰自己,不是我单相思,只是我们无缘,多少有点阿Q,不过很好使,可以让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让自己忙一些,渐渐也参与了一些农政和经济方面的事务。 小曼又迷上了演兵游戏,也是我教的,成天带着人出去喊打喊杀,倒是把他那帮子小侍从练的个个精神十足,原来看着……嗯,挺壮实,现在看着是挺精悍了。怪不得人总说练兵练兵,这士兵就是练出来的。总捂在笼子里,小鹰也给捂成小鸡。 沙漠里的变换没有那么明显,不知不觉又是一年。逍遥日子当真过的是很快。小曼这一年里个头儿长的很高,已经和我一般了,不过仔细比一比的话,他比我好象还要高一些了。原来那种可爱的婴儿肥消了下去,他自己十分高兴,我却觉得很遗憾——可爱又少了,气势又多了,好在并不难看,是个十足的英俊少年。他的剑也换了,不再用以前特制的短剑,而是换成了和成年人一样的长剑。我的剑却还是特制的,长短与别的剑一样,只是份量要轻许多。虽然剑刃锋利削薄,可是青铜质脆易碎,所以这剑说白了,耍两下行,真拿出去打,不成。 我有次问小曼:“埃及没有铁矿的吗?” “有的呀,只是冶炼很难的。” 我不懂冶铁,以前看电影里总是一个大高炉,烧着炭,然后有大风箱鼓风,熔化后的铁水流下来,拼命锤打,称为百炼成钢的。 我把我只懂的这么点粗浅东西,私下里和老爹还有宰相一起讨论过,那不是什么严肃场合。法老喜欢热闹歌舞,差不多他的宫殿里三天两头的有宴会,我时去时不去,那次正好看到有人在宫殿里舞剑,用的是木剑,刷着一层铜色,然后我提起铁器这档子事儿来,结果等我把自己干巴巴的见解看法说出来之后,那两个人的嘴巴都能塞下鸭蛋了,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我。 然后等他们反应过来,我老爹还好点,宰相大人简直那个表情啊……我忽然想起有些穿越小说里,主角虎躯一震,王气四射,四方诸候猛将纷纷拜倒,哭着抢着要来抱主角的大腿…… 呃,眼前出现了一把胡子的伊德霍姆布涕泪齐下要来抱我腿的情形,噫!全身恶寒…… 好吧,我承认我走神了。 至于他们问我,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先含糊,再推托,实在问的紧我就说是神的启示。反正吹牛不上税嘛。难道他们还能去问某某神是不是你托梦给爱西丝告诉她冶铁的事儿的? 既然不可能求证,那就只能信其有了。 把自己神化一点点,好象也不算什么坏处。 当然也没有多大好处,这件事是高度机密,不,应该说是绝密。在这时代掌握铁器,好比在我们那时代独掌核武器一样,虽然威力没那么惊人,但是大体意思是差不多的。这件事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他俩和我知,小曼现在好象都不知道。 至于具体研制,那我可就不懂了。我光知道烧的是炭,至于是煤炭还是木炭我可不清楚,鼓风的设备是个什么样子我也说不个所以然来,反正不是大皮吹子就是大风箱,至于风箱怎么做,对不住,咱不懂。铁矿石要怎么弄成铁水,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找些科研人才琢磨去吧。想必你们会提炼铜矿石,那这铁矿石琢磨琢磨应该也难不倒人。 还有就是安苏娜,从那天和法老一起在我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她倒挺老实安份,没再到我这边来过了。但是她的魅力还是不能忽视的,法老后宫的其他女人万马齐喑,独她一人得意。让我想起一句唐诗,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法老后宫的女人没有三千这么多,但是安苏娜的得宠是无庸质疑的事实。 法老除了处理政务的时候,走到哪里身边都少不了她。她生的不错,身段一流,又会来事儿讨好,而且还会剑术,带着她真是多功能于一体,保镖小蜜助手…… 小曼看她是越来越不顺眼,但是亚莉早早的就把他安抚住了。 “王子,你不要为那个女人事上心啊,她成不了气候的。” 小曼奇怪的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亚莉嘿嘿一笑:“法老绝不会不分轻重,立她为妃的,因为她的身份是敌酋之女,这法令还是法老自己立下的。而且啊……”亚莉小声说:“当时公主让塔莎安置她,安置的意思,包括给她喝下一种药汤,至少几年之内她是不可能生下孩子的,后宫的女人都喝过这药的,不然王那么多女人,哪能就王子和公主你们两个孩子啊。至于几年之后嘛……嘿嘿,那要看她有没有那个造化仍然留在王的身边了……女人可是很易老的,好时光不就那么几年嘛。” 小曼马上转怒为喜,夸赞她说:“亚莉你真是会办事。” “王子谬赞了,我的本份就是好好伺候王子和公主嘛。”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活象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我坐在窗前摆弄一个黄金铸的狮身人面像的小雕像,撇了撇嘴,这两个人啊……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在算计人似的。 “姐姐,我今天出宫去,看到又有商人卖从东方弄来的东西呢!你不是喜欢那里的衣料什么的嘛!”小曼得意的说,回头喊:“亚莉,让西奴耶他们进来,把我买的东西带进来。” 东方的东西? 我来了兴趣:“拿过来看看。” 西奴耶和另一个佩剑的小侍从走了进来,跪着托起一个包袱。 小曼大大咧咧把我拉过去:“姐姐你来看!” 我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真的……都是中国的东西啊。 23 一整匹蚕丝绸缎,光泽柔和如珍珠。我伸手轻轻握住那衣料,感觉柔滑的象水一样。触手是凉的,慢慢的却变成了与肌肤热度一致的温暖。 两只羊脂白玉的发簪,样式古拙,却有一种简单到了极点,反而不能忽视的优雅与存在感。还有,两只瓷盘和三只瓷碗。 “啧啧,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做得出来,这么白,这么亮,这么好看。” 小曼拿起来:“这一个顶等重的黄金啦,那个商人说这个易碎,运一箱子来,最后只有这几个还完好,姐姐你喜欢不喜欢?”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说话的声音有点哑:“喜欢……很喜欢。” 他露出笑容:“你喜欢就好。这个瓷碗确实漂亮,比我们的陶碗木碗都强。回来我们就用这个吃米饭吧?正好一个一个,父王,我,还有姐姐。” 是吗?听起来倒象是一家三口的美满生活,只不过现实可不是童话。 “这个呢?”小曼拿起玉簪:“这是什么?” “这是头饰。” 我把自己的头发挽一下,拿玉簪别起来,问他:“好看么?” “好看好看!”小曼拍着手叫好,不过又说:“可是这东西也怕摔怕碰的,东方来的这些东西怎么都这么的脆啊。” 说的也是。埃及人喜欢黄金,崇拜黄金。黄金又亮又结实,哪怕砸成一张金饼子价值也在。这些瓷器,玉器……可就不一样了…… 中国人喜欢玉,形容男子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女子是珠圆玉润,玉洁冰清。在屈辱面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林林总总,都是玉,玉的精神可嘉,但是大多数人并不是玉,也不愿意象玉一样存在着,玉……太易碎了。 小曼头上戴着黄金的鹰饰,无论什么时候见他,他都是神彩飞扬的模样,这孩子真是精力旺盛。随着年岁日长,那个结婚不结婚的话他倒也不说了。他也懂事了,对姐姐的依恋又或是小孩子的独占欲,并不是爱情,不能成为结婚的理由。 “对了,我今天在港口看到了大船,看样子不是商船。” “哦?”我问:“那是什么来路?打听清楚了吗?” “好象是努比亚的船,也许他们派来了使节吧。” 亚莉从外面进来,脸色不是太好,行了个礼,分别把酒端给我们。 “怎么了亚莉?不舒服?” “不是。”她说:“刚才遇到了塔莎,她说今晚有宴会,一定很忙,可以没有空暇回宫殿去,让我替她和曼菲士王子讲一声。” “咦?大宴会?那是招待什么人的?” “是努比亚的使者。”亚莉说。 我看她的表情,事情应该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亚莉,到底什么事情?那使者很有来头么?” 亚莉说:“公主……那使者,是努比亚公主,所以要住在宫中,听说要停留好一段时间呢。” 我和小曼互看了一眼。 努比亚让公主作使者? 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只怕是以出使为名…… “那今晚我们也不用备饭了,既然是大宴,那咱们也得一起去陪宴去吧?” 小曼一甩手:“我才不去!” 这孩子。 果然他这边走,法老的人就过来请我去宴会。我手里摆弄着刚到手的玉簪,有些出神。亚莉替我梳妆完毕,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公主……” “唔?”我回过神来:“怎么了?” “今晚怕是来的人特别多,要不要把那套新的首饰戴上呢?那比较衬合公主的身份啊。” 我摇摇头:“怪沉的,再说,来的人再多,又不是来看我的。打扮的那么招眼干什么?我倒想越不起眼越好,把自己埋起来好仔细的观察别人。” 亚莉想了想:“公主说的是,想必这公主来,一定是有目的。” 我坐着步辇去赴宴,现在的我绝不是宴会菜鸟,只要在外面听一听里面正奏什么音乐,大致就知道这宴会是什么规格的。 努比亚派个公主来做使者,而且不早不晚的也没赶上过节,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门口的侍卫向我行礼,站在门边的宫奴正要大声通报,我朝他摇了摇手。那人马上闭了口,非常识趣。 每次宴会都是那么多人,虽然还不到酒池肉林的地步,可也够奢糜的。法老很会敛钱,可是也很会花钱,别的不说,他那么多女人,每天擦的用的戴的吃的,就是一笔恐怖的开销。我现在慢慢的已经把宫里的账目抓在手中,越看越觉得灰心。好在他现在只独宠一个安苏娜,倒也省了我的麻烦,不用同时费心对付那么多女人。 有的时候真希望小曼早早登基就好了,这孩子对后宫那些浓妆艳抹娇声嗲气的女人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倒是不怕他将来也会这么狂猛的花钱。 可是那时候我倒不知道,小曼不爱那些女人,最后爱上的却是个更加让人头疼的要命的角色! 安苏娜也没有来,我看到法老大殿中居中而坐,有个女人穿着火红的纱衣裳,坐的离他极近。除了安苏娜之外,我已经好久没看到别的女人这么亲近我这个色老爹了。这位公主的表现和作为……哼哼,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我都走到跟前了,法老也才看到我:“啊,爱西丝你来了!”他脸上都有几分酒意了,挺豪迈的一挥手:“来来来,见个面,认识一下。这是自努比亚远道而来的使者,美丽的答依俐公主。这是我的女儿,爱西丝公主。” 我一看到他的眼神儿,就知道这事儿要糟糕。 答依俐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朝我微微示意。 这个女人眼里藏的是什么,我想整个宫殿没有人看不清楚。 就是法老这个酒色迷心的家伙,看起来已经晕头转向了。 她和安苏娜不同,虽然两个人看起来都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和少年女郎的青春,但是安苏娜的蜜色肌肤看起来又紧致又有光泽,仿佛美丽的雌豹,有着尖利的爪牙,美丽的皮毛和一种野性的奔放。答依俐却皮肤白皙,整个人象是一枚成熟的奇异果实,娇嫩的仿佛马上会流出浓郁甜蜜的汁液来,她的嘴唇略厚,有点嘟嘟着的感觉,好象随时随地在索求亲吻恳请怜爱一样。 这女人太危险。 我和她客气了两句,她的埃及话说的不错,教我心里更加戒备。 不过,我觉得奇怪。安苏娜怎么不来?这么厉害的对手要大举进攻,她的宠爱即将被人分走,可是她却不在这里。 难道和法老赌气了不成? 不,不会,她可不是那样的性格。 我先离开的宴会,问一个侍从:“安苏娜呢?” “啊,安妃说她不太舒服,所以今天没有来参加宴会。” 她不舒服?她壮得象狮子豹子,哪来的不舒服? 搞什么鬼她? 我抬高下巴,缓缓走向法老那些内宠们居住的后宫。 虽然我不喜欢安苏娜,可是今天出现的这个答依俐公主的威胁更大。她有野心,有目的,有手腕,有背景……要命的是法老看起来很吃她这一套。 她可不是后宫那些无权无势的女人,一旦她要成了王妃……这宫中的,还有整个埃及的政治平衡势力分派就会马上被打破。 我得去看看安苏娜,她不笨,如果不想失宠,就该放聪明些。 我没带几个侍女,走到后宫那里的时候我更不想让她们知道我去找安苏娜,挥手让她原地等着。 亚莉曾说过,安苏娜居住的宫室是这后宫里最好的一栋,那么就应该是前面这一栋了? 我缓缓的拾阶而上,这里装饰华美,处处金壁辉煌,宫女和内侍迎面看到我,唬得立刻伏在地下行礼。 “公主。”其中一个女官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公主怎么会来此?” “安苏娜呢?” “啊,”那女官伏下身禀告:“安苏娜的住处就在隔邻的那间宫室。公主有事的话我去传唤她过来。” 原来我搞错了地方? “这里是谁住的?” “这里原来住着是一位大绿海岛上来的美人,但是不久前已经病故了,所以一直空着。” 我透过露台上的纱帘,看到对面那一栋宫室更加富丽堂皇。 “公主,要奴婢去……” “不必了。” 我正要转头走人,忽然看到那间宫室露台下面,阴影中似乎站着有人。 不是宫里的人…… 虽然我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衣角闪过,但是可以看出来不是宫中的人。 什么人? 我的心一紧,难道是刺客? 我往前走了几步,掀开纱帘向那里注目。 阴影中站着几个人,借着不远处灌木丛中铜灯的光亮,我看到他们穿的是僧袍——不是宫中的神官或僧侣们穿的样式,而是一种简单的葛色织麻布衣。 他们从哪儿来?待在那里做什么? 对面露台上忽然有人影晃动,隔着一层纱,只能看到是两个人。 24 “公主……” “你们,退下去……叫我的侍女亚莉来。”我紧紧握住帘幕的纱, “是。”那些侍从无声的退下,我看见那两道人影,挨的很近,其中一个身段妖娆婀娜,我和她相处那么久,不会认错。 另一个身姿挺拔稳健,动作从容的象流动的河水。 久违,但不陌生。 我紧紧咬住了嘴唇,胸口象是被谁重重的击打,一瞬间所有的知觉都被抽空。我另一只手抬起来,想要抓住什么,想要质问什么…… 但是手在空中无力的虚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有握住。 一双手轻轻伸过来扶住我,我骇了一跳回过头来,亚莉正惶恐而关切的看着我。 “公主?怎么了?” 我摇摇头,再向对面的露台看去。 影影绰绰的,两条人影变成了一条……贴合的密不可分。 我心里空白一片,只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一吸,一吐,象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胸口,扎进去,又拔出,如此反复,痛到麻木。 亚莉地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压抑的羞愤憎恨:“公主,她,他们……叫侍卫拿下他们!” 我倒慢慢的平静下来,问她:“上次让你预备的东西,还在吗?” 她一时想不起来,愣了一下才答:“是,一直预备着。” “好……”我点点头:“那今晚就拿出来吧。” 亚莉低低的答应了一声,弯身过来,我把手搭在她的手上。 亚莉的手又湿又冷,我的却热烫惊人。 亚莉吃惊的低声喊:“公主的手……” 我抬起手来看看,手掌心里腥红一片,红色的液体还在从几个破口处渗涌出来。 我回头看看刚才被自己抓住的纱帘,上面也染了一点点,象凋落桃花似的,让人觉得一种凄凉的艳丽。 就象一个无法挽回的春天,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也许明年,桃花还会再一次盛开。 但是已经不是今年的这一腔初衷了。 我觉得有些茫然的痛楚,象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淹没,无法呼吸。 “公主,当心脚下。” 我点点头,沿着台阶走下楼去,到了楼下,亚莉一躬身,便无声走进了黑暗中。 那边的宫室透出莹黄的光,我扶着宫女的手沿着来时路向回走,前面大殿依旧是歌舞升平,衣香鬓影,欢声阵阵。我从侧门进了殿,西奴耶正从里头出来,当面迎上。他躬身行礼,有些讶异的,关切的问:“公主,你身体不舒服么?脸色不太好看呢。” “不要紧,可能是刚才在外面被风吹了。” 他说:“我去吩咐一声,让他们呈些热汤来给公主吧。” “好……”我点了下头,顺口问:“里面都还有谁?” 按着习惯,这时候有不少人也该醉倒,或是各寻各门回去了。 “几位重要客人都没有走,不过几位明天还有要事的大人已经回去了。” 我点了下头:“你也有军职了吧?小曼还整天把你差来差去的,耽误你的正事。” 他微微笑,西奴耶他的肤色较深,因而显得牙齿雪白整齐,有一种昂然英武的感觉。他也已经不是当初那少年的形貌了。 一转眼,什么都变了。 “我本来就是王子的属下,这一点可没变。”他说:“公主去坐下吧,我去……”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要去。” 他站住了脚,静静的等我吩咐。 亚莉已经去布置了,他可不能搅进这桩事里面去。 “你陪我一起进去,我有事要问你。” “是公主。” 宫女被我挥手遣退,西奴耶跟在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他穿着皮底的鞋子,踏在石板地下有种轻微的踏踏声,很从容不迫。 西奴耶出身军人世家,现在已经可以看出大将之风,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小曼做了法老,他就是左膀右臂。因着这个缘故,我也一直对他很亲善,笼络人心总不是件坏事。 “你觉得努比亚是打的什么主意来的?他们除了这位答依俐公主,还来了什么人吗?” “他们同来的随行人员并不多,但是……有许多商人一起乘船同来……” “商人?” 我回过头来:“很多?” “是的。” “都带着什么货?你都见过没有?” “这些还没有消息回报,人只匆匆的瞥见几个,他们下了船就散开进了集市里了。公主请不用担心,宰相也吩咐要好生留意这些人的举动,不可大意。” 我的注意力根本集中不起来,人站在这里和他说话,意识却象是站在一边旁观着,看着西奴耶,看着殿里醉生梦死的人,看着远远的,黑暗深邃的天幕,无穷无尽,包藏着无穷的奥秘。 亚莉办事一向快,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对西奴耶说:“我们进去吧。” “是,公主请当心脚下。”他伸手过来,我搭着他的手,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慈禧……这可并不是个什么好例子,而且西奴耶也并不是宦官啊。 吩咐亚莉做的事,是我早就预备着,可是并不打算用到的…… 果然安苏娜已经来了,她穿着一件金丝纱缕,戴着精致华美的头饰和流苏,坐在法老的一边,巧笑倩兮,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妥的痕迹。 一旁的宫女端上酒来,她接过酒壶,给法老斟了一大杯美酒。 我缓缓走过去,老爹抬头看到了我,举杯朝我笑笑:“爱西丝,你去哪儿了?” 我扫了一眼他的酒杯,垂下视线:“和西奴耶去外面说了会儿话,今天外面很凉快,池子里又开了好几朵莲花。” “好好,”他说:“明天让人给你折下来拿去小神殿吧。” “嗯,多谢父王费心想着。” 他哈哈一笑,仰头把那一大杯酒全喝了下去,一边的答依俐公主娇笑着夸赞他豪迈英武,老爹笑的红光满面,可是突然间脸色大变,手臂茫乱的挥出,将面前酒盏杯盘打落一地,连人带椅的栽倒了下去。 宫中刹时一静,接着轰然一声爆乱了起来! 西奴耶反应好快,马上拔出宝剑,高喝一声:“所有人站在原位,擅动者格杀勿论!”然后便喊:“侍卫官!” 我父王的贴身侍卫官高喝一声,拔出剑来挥了两下,殿里的人被他们两个一时喝住了,然后殿外的侍卫们快步的跑了进来。 我喊着:“去叫医官来!”提起裙子往法老那里跑去,答依俐一张脸上满是惊惶,坐在那里左顾右盼,当真一动不敢动,安苏娜却要弯下腰去扶起法老,我一把将她的手打开,厉声说:“你不许动!” 侍卫们已经把这里围了起来,安苏娜看着我,慢慢的缩回了手,站在那里不动。 法老嘴角流出一丝殷红的血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虽然明知道这酒绝不会毒死人,可也心里没底,伸手在他胸口按了按,心跳还有,只是缓慢了许多,呼吸很微弱…… 亚莉找的这药当真厉害啊。 我把法老上半身扶起来,西奴耶过来帮忙,半扶半抬的把他的椅子也放好,让他靠在那里。 西奴耶仔细看了他的情形,转身吼道:“拿水来!快拿水来!灌下去或许可以稀释毒素!” 医官也来了,他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就算到了千年之后,人们中了毒也是首要得洗胃,好多的水给法老灌了下去,再给他控出来,然后再灌…… 外面那些人被这情形所震慑,一个敢出声的也没有,然后我听到殿门口一阵骚动,侍卫和被看管的人群朝两边分开,小曼带着人大步跑了进来。 “父王!父王!父王你醒一醒父王!” 小曼扯着法老就拼命的摇晃,我敢紧拉住他。法老这会儿还出气儿多进气少呢,别没让药弄翻,倒叫你摇晃出什么大毛病来。 小曼回手抓住我的手:“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看他的表情不象是装的,八成亚莉没去通知他,这事儿只有我和她经了手,小曼一无所知。 我嘴唇动了一下,还没开口,两行泪流了下来。 “姐姐,姐姐别哭,快说啊!” 西奴耶在一边说:“公主不要怕,王子也别急,法老是……中了毒。” 小曼厉声喝道:“什么?” “医官已经来了,法老现在还没有……”西奴耶转头问医官:“法老中的是什么毒!” 医官抹着头上的汗:“王子殿下,公主,西奴耶将军,请放心,虽然没看出是什么毒,但是幸好中毒不深,又都吐出来许多,法老已经性命无忧!” 小曼铿的一声把剑拔了出来,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长长的案桌被他一剑劈成了两段。 “谁下的毒?啊?是谁?” 他的眼睛象受伤的野兽,死死的盯着大殿里站着的人们,被他看到的人,不管是不是心虚或是胆小,都一个两个的瑟缩而露怯。 小曼已经很有王者的气派和威严了。 答依俐公主突然出声:“曼菲士王子,刚才法老喝了一杯酒,就倒下了……”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小曼的剑转眼间就抵在了她的胸前:“你说什么?” 答依俐公主愣了一下神,目光从小曼脸上移开,指着安苏娜说:“刚才法老喝了一杯这个女人斟的酒,就倒下了!” 我站在一旁不出声,这位娇怯怯的公主真是不一般啊不一般,她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在陈述事实,她说的也的确都是事实,但是上句下句一起听,怎么听怎么是在暗指,法老喝了她的酒才倒下的,她很有问题,或许就是她下的毒! 小曼竖起眉毛:“你说的是真的?”一边回头去看安苏娜。 安苏娜冷哼一声说:“这位公主不远千里来我埃及,说唱逗笑,一晚上都待在法老身边,你努比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刺杀我王以不利我埃及吗?” 西奴耶抓过那个缩在一边不停发抖的宫女,声音平和的问:“酒是从哪里拿来的?都有谁经过手?” 小曼回过味儿来,剑从答依俐脖子上移开,又要朝那宫女逼过去。 我一把拉住他手:“小曼,别这么冲动,你要错手杀了她,那还怎么审问?” 他僵硬的点了点头,仍然用可以吓破人胆的声音厉喝道:“你给我坦白说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王宫失去了平时的秩序和宁静,我轻轻松一口气,忽然想起来——那两个人,安苏娜已经站在这儿了,伊莫顿呢?他是出了宫,还是仍在宫里? 我看了一眼安苏娜,她仍然镇定自若。亚莉端着药汤进来,这是一种宫中民间都常服的药汤,平素饮用可以祛热清毒。 医官又忙着把药汤给法老灌了下去,看着他的脸色,听着心跳,终于露出放下心头大石的表情,朝小曼行了礼:“王子,法老没有大碍了。” 小曼嗯了一声,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但是那眼里闪烁的厉芒还是令一众人心惊胆寒。 听着法老没事,差不多所有人都感觉头上悬的那宝剑终于稍稍移开了一些,处境安全了很多。“快说!你不说我杀了你!”小曼又逼问那宫女。 我扶着莉的手站着,外面有风吹进来,我的头发衣裳被吹的飘摇不定。 真正的好戏,才刚要开始呢。 25 安苏娜,答依俐,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就算答依俐刚才不指出来是安苏娜端了毒酒,那说不定安苏娜倒会先发制人的把祸水泼给她。 很好,真的不错不错。 我略略提高一点声音说:“曼菲士,让所有人都待在这儿,也没有必要。我看,今天来的大多数人,还都是忠于法老,忠于我埃及的,只是今天正好来赴宴,赶上了这件事。我看,象西奴耶的叔叔……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先让他们回去吧?”看他的神情不太乐意,我小声说:“他们是有家有根的,世世代代都住在底比斯城里,家大人多,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小曼勉强点头:“好吧,让侍卫们仔细盘查一下,没有什么问题的就先回家去。” 那些人好好的来参加宴会,结果卷进法老中毒的祸事,除了少数几个很沉得住气的,比如西奴耶的叔叔,一个资历很老的将军,还有宰相伊德霍姆布的弟弟,其他人都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情,仿佛已经到了世界末日。其实也不能怨他们胆小,我听说几代之前的一位法老被谋杀之后,当时被牵连进来的人足足好几百,全部有错杀没错过,全部处死了。 这时候能够暂时脱身,他们也已经感激涕零觉得是逃出生天了。 这么一来,小曼也算是施了一点德政,对他将来……有好处。 那个宫女哆嗦着,说:“酒,酒……我没下毒,我没有要害法老的……我全家都在宫里做奴仆,我,我怎么能害法老呢……” 殃及池鱼。 我只想到这几个字,亚莉端过椅子,我坐了下来。答依俐和安苏娜遥遥相对,虽然一个显得如雌豹一个看起来象娇花,但是气势却是棋逢对手,各不相让。 很好,就要这样才好,其中一方太弱的话,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王子!”一个侍卫官进来,手里揪着一个垂着头不知生死的男子:“我们在外面抓到了这个人,贼头贼脑,不是宫中的人,或许是混进宫来的刺客!”那人看了一眼答依俐公主,又补了一句:“刚才我们捉拿他的时候,他说的埃及话口音不正,倒……象是努比亚人。” 我一点也不意外,这位答依俐公主要是什么人也没有带就这么独来独往的跑来赴宴,那才叫奇怪呢。而且努比亚人这么大张旗鼓的打发一位公主来访,还随船来了那么多不知道真假的商人,要说没有什么图谋傻子都不信。这个人估计是打探情况或是想干些别的,只是正好遇上今晚这事,撞在枪口上了,现在只看答依俐要怎么办?否认是没什么意思的。 果然答依俐说:“我带了几句随从,或许他不懂规矩胡乱走动,这应该是一场误会。” “误会?”安苏娜冷笑一声:“这误会还真巧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答依俐声音柔弱,态度可是半分不弱:“今晚……” “好了!”小曼断喝一声:“都闭嘴!” 我看了一眼亚莉,她替我把发尾的金饰理了一下,说:“公主累了吧?”然后声音很小的,极快的说:“那人还未离宫,现在宫门守的极严,他出不去了。” 我垂首不语。小曼听到了亚莉的话,关切的看了我一眼,说:“姐姐不舒服吗?你,你的手怎么了?” 我翻过手来看看,可能是刚才忙乱的时候手心又出血来,指缝里都是殷红一片。 “没什么……可能是刚才,弄破了。”小曼过来拉起我的手看看,问:“疼不疼?”又说:“姐姐你先送父王回寝宫去吧,这里有我!” 他转过头去,脸上的温柔一闪即逝,又变的杀气腾腾的。 安苏娜踏前两步:“我和公主一起……” “你留在这儿。”小曼冷冷的说:“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走不迟。”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明明就是努比亚人的阴谋,应该立刻把她抓起来!”安苏娜一手指着答依俐:“幕后主使肯定就是她!” “你血口喷人!”答依俐针锋相对:“都听说你是法老最宠爱的女人,可是整个宴会你都不露面,然后一来就给法老呈上了毒酒!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居然还恶人先告状想栽脏给我?我堂堂努比亚公主要来做刺客?我努比亚与埃及有如兄弟之邦,怎么会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来?就算真要做,又还用得着我一个公主亲自出马?” 西奴耶在那边又审问了那宫女几句,走过来说:“王子,医官刚才已经验过,酒中有毒,但是刚才取了瓮中的酒,并没有毒。那么这毒只可能是从取酒的路上到呈给法老的这时候下在酒杯里的。那个宫女她说取酒的路上并没有耽搁,只是,曾经遇到认识的宫奴,那人说想闻一闻法老的美酒是什么味……” 小曼马上说:“那宫奴是谁?把他给我捉来!” 西奴耶说:“她说是服侍安苏娜夫人的宫奴。” “胡说!”安苏娜尖声反驳:“这是谣言!” 答依俐却笑了:“是不是谣言,那可要审过了犯人才知道!” “阴谋……这是你的阴谋!”安苏娜醒悟过来:“你想要勾引法老,所以要除掉我!” 答依俐脸色一变,柳眉倒竖,那种娇媚的神情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漂亮的脸上看起来戾气十足:“你说什么?你敢对堂堂的努比亚公主说这种话?你这种女人应该割舌剁手,拿去喂狼!” “都给我闭嘴!” 小曼脸色铁青,视线在两个女人脸上扫来扫去:“把她们两人都给我关起来!等事情弄清楚了再作处置!” 这一下两个女人一起调转了枪口。 一个喊:“你怎么敢无礼,我可是努比亚的公主!埃及这样做是与我努比亚为敌!我……” 另一个嚷:“谁敢动我!我是法老的女人!要是法老醒来知道你们敢这样……” “拉下去关起来。”小曼挥挥手:“看好了,可别让她们跑了自尽了,否则我唯你是问!” 侍卫官答应着,将两个女人“请”了出去。 我对亚莉说:“你去说一声,虽然她们都有嫌疑,可其中至少有一个是无辜的,让他们别太怠慢了……” 下面的一句话我说的声音很小,只有亚莉能听到,她垂下头一躬身,无声的退了下去。 我说的是,把那两个人关一间屋里。 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不过很可惜,这时候没有闭路电视监控系统,不然我还可以收看现场直播。 这场直播应该叫什么?女人的战争?阴谋与女人? 我突然想起另一个标题,或许合适。 叫做:五毒是怎么炼成的。 26 “她们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公主。” “那做什么了吗?” 亚莉说:“进去的时候……答依俐公主想动手的,不过……安苏娜的身手更好,挡开了。两个人互相坐在一边瞧着,也就没说什么话。” 我看看自己的手心,亚莉正把药膏涂上去:“这几天都不能沾到水了,公主要当心。” 我回头看了一眼帘幕里面,医官们还战战兢兢的守着。 “公主不用担心,法老有荷露斯之神护佑,定能逢凶化吉。” 我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亚莉跟了上来。 “他现在在哪里?” 亚莉低声说:“我们的人不敢靠的太近,他现在应该去了神殿,因为只有神殿那里没有被仔细盘查,否则,他没法对人解释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进宫来,过了时限还不出宫去。” 我点了下头,转身向外走。亚莉忙踏前两步跟上来:“公主,公主,您,您不要去,您要怎么做,吩咐我,我就给你您办妥……公主,公主……”亚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紧紧抱住我的脚:“公主,公主!我求你了!那个是豺狼,是毒蛇!你不要去!” 我低头看看她:“你以为我是去做什么?松开手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仰起头来,冷笑着说:“就算他是豺狼心性,难道我就没有杀他的手段了?他就算是毒蛇想反咬一口,”我顿了一下:“他的女人还在我的手里呢。” 亚莉呆了一下,松开了手,我直直的向前走。亚莉默不作声的跟了上来。身后的那些手下似乎也都知道我的心情难料,沉默的迅捷的跟在我身后。 沙漠的夜晚与白日截然不同,风吹在脸上身上,有种凛然刺骨的冷,我走的很快,一共遇到了四队侍从,都默不作声的行礼让路,并不敢过问我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啊,公主?” 神殿里的人今晚大概也睡不着觉,一个年轻僧侣迎上来:“怎么公主这会儿来了?” “我去给王做祈祷。” “是,”他答应着,但是却不动。 我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向里走,他在后面追了两步:“公主,公主……” 我回头扫了一眼,亚莉一挥手,两个侍卫一起上来,将他堵上了嘴拖开,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 我转身继续向里走。如水银样的月光洒在石板地下,路仿佛是用银子铺成的,还会闪闪发亮。 我想起我第一次来神殿时的情形,楼阁依然,心境却已经回不到当初。 我停下脚步向前看。 有个人缓缓的从长廊那一端走来,与我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叠合在了一起。 “公主。”他如第一次见面那样,温和平静的向我行了礼。与那时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我为什么来,你心里有数。”我问:“毒是你们下的吗?你们要在一起办法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父王?” 他沉默了片刻:“我说不是我做的,公主相信吗?” “那么你告诉我,你和安苏娜,是怎么一回事?” 他顿了一下:“我和她从小就认识,后来再重逢的时候,彼此都是身不由己。你知道的,如果是我要做,不会杀人而人不死,更不会象今天晚上这样愚蠢。努比亚人来意不善,他们想搅浑了水。” “他们当然是来者不善,但是你呢?你来做什么?”我说:“你是来和法老的宠妾偷情的,并不是来做刺客,是不是?” 他呼吸平缓绵长,没出声,似乎在思考,也象是在出神。 我轻声问:“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沉默不语,我的心里一点点的凉透,缓缓的朝他走过去:“我问过你许多次,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问人这么蠢的问题。我是公主,将来的女王,我不会向人乞讨爱情。” 他抬起头来:“爱西丝……” 他的眉宇面容颤动了一下,双目定定的看着我。那双我熟悉的眼睛…… 那些我刻骨铭心的往事与柔情…… 我退了一步,低声说:“我让人送你离开埃及,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他伸出手来抓了一下,我又退了一步,他什么也没有抓到,手在空中虚握住,身体失去了平衡,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你骗过我,我也讨回来了公道。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也不要再来见我。” 亚莉走过来,我向她点了下头,吩咐:“给他止血,找人送他走,乘船,今晚就离开埃及。” “是公主。”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神殿。 刺在他身上的剑,就是我一直以来跟他学剑用的那一把。那把剑和人对打是不行的,但是轻薄而锋锐,想不到用来暗杀却这么合适。 刺那一剑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犹豫,反而有种痛快的,象是割去自己身上的伤脓腐肉的感觉。疼痛彻骨,又轻松莫名。 我走的越来越快,沙漠的夜风把脸上的泪珠吹的纷纷飘坠。 我越走越快,失声痛哭。 再见,伊莫顿。 再也不见。 27 我醒来的时候,是日落时分。 金红色的夕阳穿窗而入,亮得令人眩晕。埃及人喜欢黄金色,崇拜太阳神。可是现在的阳光,只让我想到——血。 血色残阳。 这一天一夜,宫里有许多人在惊惶,流血,被讯问,被拷打…… 我抬起手来捂住脸,床前的侍女被这动静惊动,微微直起腰来,小声说:“公主?公主醒了么?” “嗯。” 我坐起身来,觉得自己疲倦的象一块用废的抹布,干巴巴的:“亚莉呢?” “我在这里。”亚莉从外面走了进来,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两样小菜和清粥。这种典型的中餐现在在我这里经常出现。亚莉非常贴心,这种时候端来面包烤肉葡萄酒之类,我是一定没有胃口。 “小曼现在在做什么?法老有没有醒过来?” “法老醒过来了一次,喝了些水,服了一点药,又睡过去,医官们说已经不要紧了,只是还得几天才能恢复。” “几天?” 亚莉说:“医官也不确定,大概是两到三天的样子就可以起床了吧?” “知道了。”我点下头,那么得抓紧时间。 “小曼呢?” “王子很恼火,而且下令西奴耶去捉拿城里那些形迹可疑的努比亚商人去了。” 我微微侧过头想了想:“小曼这孩子真是聪明。” 亚莉微笑:“公主才是真正的聪慧啊。” 我摇摇头:“做这种事情也不需要什么聪明,答依俐本来就是来意不善。不过现在却不是她可能动手的时机。安苏娜也是一样,除非她脑子想不开要报那很久之前的仇,否则,法老是她富贵的依恃,她立身的根本。可惜她生不出孩子,父王给她再多的宠爱也只是过眼云烟,不能长久……”我想了想:“亚莉,你觉得,现在是不是和努比亚撕破脸的好时机?” 亚莉想了想,认真摇了摇头。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答依俐是不能死的。” 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埃及,要死回家去死。 唔,亚莉的门道真多,让父王暂时全身麻痹的药草也是她帮我一起找的,本来没打算做这个用途,但是昨晚正好就用上了。 “亚莉,有没有让人现在没事,但是几个月后会慢慢衰弱而死的毒药呢?” “这个么,我得想想。”亚莉说:“要是立刻毙命的,我起码拿得出十七八种来。” “唉,就不要立竿见影才行啊。”我说:“算了,经过这么一岔,就算父王对她有什么想法,热度也要减掉八分,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吧。” “是,公主。” “对了,你说小曼有没有猜出来?” “王子么?”亚莉想了想说:“我觉得他过后说不定会有所感觉,但是现在他正在气头上,王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 “太容易冲动,我知道。”我点点头:“要当王,这毛病他一定得改改。回来我和他说……” “改什么?” 我意外的转过头,小曼正站在露台外面,我讶异的问:“你怎么从那儿上来的?用梯子么?”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其实听到也就听到,反正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他的。 小曼倒很爽快:“我本来也猜着了,也都听到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你的侍女说你午睡未起。我想你昨夜一晚没睡,肯定是很累的,所以没进来,不过我转了一圈,从那边攀上来了。” 我点点头,吩咐亚莉:“去给他端点喝的来,看这一头汗。” 小曼大大咧咧在我身旁坐下,说:“不用再去了,这就行。”一边端起我的粥喝了一大口:“嗯,这个东西虽然……虽然没什么大香味,不过喝起来嘴里润润的,喉咙也舒服,怪不得姐姐你喜欢喝。” 我问他:“你都听到啦,那我也省得费口舌和你再说一次。你怎么想的?” “姐姐你这一手,实在是让人不能不佩服啊。”小曼摇头晃脑:“其实我本来没想到这上面,不过乌纳斯他跟在医官身边,他说他知道父王中的那种药,并不能算是毒药,有的时候给人治伤什么的,加一点点这种药可以让人知觉麻痹,医官多半也知道了一点,只是他人聪明不会说出来。我一知道这药不是毒药,就觉得下药的人不会是那两个女人,不过我一开始没想着是姐姐,直到西奴耶和我说,昨晚姐姐在宴会途中也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脸色还不太好……还有,这两个女人无论哪个倒霉,对我们姐弟来说都是好事……” 我说:“你今天倒变聪明啦?不过,这事还有谁知道?” 小曼一拍胸口:“姐姐放心,知道的,一个也不会说出去的。” “也好,你来了省得我去找你。你呢,现在就着重和追查‘刺客’,我呢,到父王那里去侍奉起居,好好照顾他。”我想了想:“只可惜现在不能收拾那个公主,真遗憾。不知道回来她还会不会再对父王施美人计,实在头痛。” 小曼把美人计三个字反来复去念了几遍,点头说:“是讨厌的很。要不找人在她脸上划几道好了。” 我笑:“你倒是会辣手摧花呀……不妥不妥,再想别的办法吧。” 刚才小曼进来的时候,亚莉为了机密就让人都退下,这会儿自己动手把我们的碗碟收走,端着水杯回来了,听我们这么说,忽然说:“公主,虽然现在我一时找不着那种让人慢慢衰弱而死的药,可是有一种别的药物,倒可以试一试。” “会立时死人么?”我问。 “不会,”亚莉说:“那种药吃了死不了人。” “哦?”我点头,很有兴趣:“说来听听吧。” “那种药是我听一个宫女无意中说起来的,说是他们村里的姑娘,因为在野外饥饿的时候误吃了一种果子,结果一身一脸长满了紫红的疙瘩,吃什么药汤也没有用,都有小半年了才消下去。后来他们村里还有别人误食,也是一样呢,所以后来大家都不敢再去尝试了。” 我说:“咦,那很好呀?现在有没有那种果子?” 小曼却说:“还能恢复?怎么不是永远都消不下去啊?” 我推他一下:“你不要插嘴,我问亚莉正事呢。” 亚莉说:“那果子现在虽然不在季节,可是她身上却带着果子干呢。” 我奇怪了:“她带这东西做什么?” 亚莉笑笑:“我原来也觉得她说不定来历不正,不过她说了我就明白了,她们村里的姑娘好多都采这种果子晒干,如果看哪个女伴不顺眼,说不定就会算计她一下,让她吃吃苦头,倒也不伤人不害人的,只是个恶作剧。要是有谁的情郎另有所爱的,还有把这个东西偷偷下给那情敌吃的呢。” 她还没说完,小曼已经拍手笑:“哈哈,居然还有这种奇妙的东西,不错不错,那宫女呢?把那果子要来看看。” 亚莉说:“我这就去唤她。她进宫的时候随身带来的,但是在宫里却也没有用场,乱下药在宫里可不是个玩的事。” 她说着退下去了,小曼看我一眼,笑眯眯的说:“姐,你看亚莉都说了,乱下药可不好玩。” 我喝了口水说:“反正也没有下给你,你不用指……”想想指桑骂槐他也不懂意思,就说:“真有用就好,总之让她的美人计展不开,那就行了。” 小曼趴在我肩上:“就她那副样子还美人?姐姐才是真正的美人呢。” 我微微一笑。 外面的太阳落了下去,夜风微寒。 28 亚莉没过多久回来了,拿出一个小小的泥瓶,递到我们面前:“公主,就是这个了。里面的药量她说足够给三个人用的。” 我点点头:“那先找个人试一试药效,如果她说的没错,那就给答依俐吃的喝的东西里面用上。” “是。” 小曼兴致勃勃:“真有意思,还有这种果子。” “是啊,我猜里面多半是有点毒素对人的皮肤不好吧。” 亚莉去了,我们收拾一下去看了法老,他虽然还睡着,但脸色已经好多了。亚莉她不知道让人在酒里下了多少药,好象份量有点过重,我只是想造成一个他喝了酒倒地的场面就可以了,但也许是药下在酒里,他又喝了那么大一杯,所以才睡的这么死这么久吧。 活该,女人给的酒你就喝的这么痛快?看你以后长不长点戒心。 我坐在他床边,侍女拿了布巾和水过来要替他抹身,我就暂时避开。小曼知道法老没什么关系了,心情也显得很轻松。我们停留了一会儿出来,交待人好好的保护法老,有什么事情要快些来回报,就先离开了法老的寝宫。 我们走在路上,小曼靠近我,小声说:“姐姐,你的药下的是不是有点多?” 我微微一笑:“好了,趁父王没醒,咱们得把该办的事情办了。” 小曼一击拳:“好,我让人把安苏娜拖出去喂狮子去。” “你拿着她的把柄了?” “那倒没。” 我抿嘴笑:“是啊,没证据有点不好办,主要是父王醒过来之后是一定要问她的事的。那时候说不定会责怪你,或者……” 小曼眼睛眯起来,笑嘻嘻的搂着我:“那姐姐说应该怎么办?她的剑术那么好,留在父王身边实在是个祸根啊。” 我摸摸他的脸,皮肤真好呀,又紧又滑又弹性,少年人的生命力蓬勃旺盛,每个毛孔里都在往外迸发着耀眼的青春光彩。 “让她逃走吧。” “呃?” 我不期然又想起了那天隔着纱帘,看到的那露台上的一幕,还有……伊莫顿在月光下深黑色的眼睛。 最后的那一眼,他中剑后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一样…… 我把那些画面抛开,说:“让她逃走,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她也回不来的地方……明白了么?父王问起你也好回话,她要是不做贼心虚,又为什么要逃呢对不对?” 小曼立刻明白了,笑着说:“好。” 亚莉已经找人试过药回来了,脸上有欣喜的神色:“公主。” “怎么样?” 亚莉说:“十分有效!” “好,今天的晚饭送了么?” “还没有呢公主。” “那就今天送吧。” 小曼说:“好,我也去安排一下去,姐姐你呢?” “我再去法老那儿看一看,只有医官侍女们,我可不大放心。” 他点头说好,然后他和亚莉就分头走了。 他一天天长大了。 将来…… 将来他会成为比老爹更好的王。 我想,一定会。 我慢慢转过身再回去,里面的侍女们要给我呈饭,我说不用了,刚才吃了过来的,一点也不饿,问法老除了药汤吃过什么没有,让她们去我宫里吩咐一声,再做些好的米粥端来,要熬的浓一点,不妨加些奶在里面,熬的烂了,等法老醒了吃一点点。 一回头,医官弯着腰快步走了过来:“公主,法老又醒了。” “是吗?”我有点意外:“我去看看。” 法老还是躺着的,眼睛半睁半闭,我进来的时候,他的眼帘抬了一下。 我心里微微有点发虚,但是仍然走了过去。 我伏在床前,轻声问:“父王觉得好些了吗?要不要喝点水吃些东西?” 他声音虚弱,估计那药效还没过去,所以说话的时候舌头也不灵便。当然了,那么一大口酒灌下去,最先麻到的就是舌头了。 他低声说:“曼菲士呢?” 我说:“他在查找刺客的事情,一定要弄个清楚!” 法老喘了几口气:“是谁……有眉目了么?” 我犹豫了一下:“努比亚人也很可疑,而且,安苏娜她也脱不了干系。” 法老闭上眼,微微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她们。努比亚人……现在动手殊无好处,答依俐已经说了……是想来借粮……他们今年的收成不好,所以就算有阴谋……也不会现在动手。安苏娜……她更不会。她没有,名份,也没有孩子……我一去了,她也就……” 我坐着没有动,握着他的手,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在冒汗。 “叫安苏娜来。”他这句话说的很清楚。 我坐在那儿没有动,低声说:“父王,你好好休养吧,毒性还没去尽呢。” “叫她来!” 他的声音提高了,眼睛睁的大大的。 我慢慢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说:“好,我这就让人去。” 他点点头,闭了一下眼又说:“爱西丝啊……你很聪慧,我一直是很放心的……将来,曼菲士,还有埃及……你要好好的守护。” 我转头吩咐人:“去找王子,说法老要见安苏娜,带她到这里来。” 29 看着那侍从出去传话,我轻轻捻了一下垂帘的抽纱花边,轻轻的说:“安苏娜我不是容不下,只是她素习剑术,在父王身边就象是一只时刻伺伏的毒蛇,不把她的牙拔了,我可放心不了。” 法老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意:“真那样……她也不是她了。” 我有点意外,法老对她还有几分真情的吗? “既然父王这样说,那就这样吧。”我点点头:“不过等她回来了,有件事父王最好还是和她说个清楚比较好。” 法老的眼睛睁开一线,虚弱的问:“什么事?” “后宫的女人们生不出孩子,不是因为父王……”我顿了下:“而是因为她们都喝过药,无论如何,这三五年内她是不可能有孩子的,让她老实安份些,别再打什么别的主意。” 法老两眼猛的一睁,我把帘子一摔,不再看他的表情,转身向外走去。 前面我所做的一切可以说是为了别的,那些光明正大的理由和原因。最后这一句,我承认,我的私心更大。 我以为可以立刻割舍开,抛在身后的东西,其实没有那么容易遗忘。 想到她妖娆的身段,在那纱帘中朦胧的,诱惑的移动,贴近……感觉象是吞了一只苍蝇那样恶心。 我的步辇在路上当面迎上了安苏娜。她前后都是侍卫,人倒是完好无恙。小曼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动手,法老就醒了过来。 其实杀了她也没有什么,但是……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我,小曼,法老。如果为了这件事而在他们父子间种下了心结,存了嫌隙,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在路边停下,昂着头看着我,。 我转过头去,根本懒得看她。 在我看路边的毒蛇没准儿比她还高贵些。 以为已经事过境迁了?还想着以后能够兴风作浪?别作梦了。 我轻轻在步辇上顿了一下脚,抬车辇的宫奴早就懂得我的各种意思,加快了步子走过去,将她远远的甩下。 小曼来的时候果然气忿忿的,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啦,别这以沉不住气,你将来可是要做法老的人,喜怒哀乐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可多没意思。” “姐姐!你是没有看见,那个女人的眼神啊!”小曼说:“而且那个女人被父王要去之后,又传话来让把努比亚公主释放了。” 我点点头:“那么亚莉的手脚做过了没有?” 小曼这才有点高兴的意思:“嗯,已经给她吃了,哈哈,你没看到哪,她的皮肤本来也算白的啦,我亲眼看到一点点的红斑冒出来变成了大块大块的疱疱疙瘩,比癞蛤蟆还要丑三分!她自己当场就吓晕过去啦。” 我想象了一下那情形,恶,胃觉得有点难受。 小曼一屁股坐在我的榻边:“嘿,我看她还搔首弄姿啊!臭美不起来了吧!” 我皱皱眉头:“你这词儿是和谁学的?” 他呵呵笑:“姐姐上次让我多留心城里人怎么过日子的嘛,我扮了平民的小孩儿和西奴耶,乌纳斯一起出去,听到街上的人说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你们都去什么地方了。” 也许古埃及也有青楼那种东西? 这我可不清楚,也没有人来告诉我这个。 “你出去我不反对,可是安全一定要注意,你是埃及唯一的王子,将来的法老,整个上下动脉的统治者,想要你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可不要自己给人送机会。” “我知道,”他靠在我肩膀上:“姐姐对我最好了,我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就象上下埃及永远也不会分开一样。” 我笑笑,捏了一把他的脸。 小曼忽然坐直身说:“对了,有件事……” “嗯?什么事?”我觉得头箍有点紧,大概是我最近也长了个子吧?所以原来的头箍戴着有点不大舒服了,我伸手去解开上面的扣针,小曼爬起来帮我。 看来得拿去修整一下了,我想着,一面问他:“什么事?” “嗯,也没什么。”他把我的黄金发箍取下来:“好象有点小了呀。” “是啊,”我摸摸头,箍的有点不太舒服,一取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半。 “再买些新首饰吧,我听城里的商人们说,最近好象从南面又弄来了不少的宝石,成色都很好。” “我现在都有一大堆的首饰了,再说这个再挑松些,还可以戴啊。” 小曼满不在乎:“首饰珠宝这种东西,多一些有什么关系?姐姐这么美,就该用这些珍珠宝石来衬你的。我听人说,男人不怕权力大,就象女人不怕首饰多。” 我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你真是的,让你出去是看看民计民生,知道你的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你倒好,净听些俚语俗话的回来了。” 他动作缓下来,轻轻从背后环住我:“姐姐,这世上你对我最好,我也只会对姐姐好。别的人……哼,他们都是想算计我们的。” 我的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 是的,起码我们还有彼此可以信任,在这个看似繁华实则冷酷的后宫里。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亚莉的身影在门边闪了一下,她没有进来又悄悄的离开了。 “安苏娜她现在最……”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她和伊莫顿的事,只是说:“她很想要孩子,不过如果她知道这目标达成不了,恐怕会再折腾别的事情,你要当心。还有,实在不行,就杀掉她吧,父王那里我去说。” “她算得了什么,”小曼说:“我才不把她放在心上呢。” 我微微一笑:“你别小看女人。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会骗人。你将来要小心被漂亮的女人骗。” 这句话可是金玉良言。 想当年那小笨蛋张无忌,不把他娘殷素素这句忠告放在心上,他遇到的四个女子,除了丑八怪殷离,小昭赵敏周芷若,哪个不把他玩弄于股掌? 小曼嘻嘻笑,忽然探头过来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下:“别人我不在乎,只要姐姐不骗我就好了!” 30 这一场风波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了,安苏娜还留在法老身边,可我看法老也不象以前那样走到哪里把她带到哪里了,我那句话说的实在有点恶毒,可是她自己既然那样做了,就不要怕我说。答依俐公主闹了几天,但是医官们都说她并没有中毒,也没有生病,至于为什么起了一身癞蛤蟆似的大疙瘩,这谁也解决不了。于是她的出访也是来是声势浩大,走时偃旗息鼓,灰溜溜的跑了。那些因为她而来到埃及的商人们不分真假都给扣了起来天天的被审讯洗脑,财货?当然是没入。还别说,努比亚的手织毯和染布是挺不错的,小曼送我一批,我又都送给了亚莉,随她处置去了。 日子似乎还是平静的度过,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一样。 只小曼更加俊美稳健了,他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少年,但是那股气势威严,就是成年人也及不上他。那一次法老的中毒事件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是小曼的权威与强硬手腕已经让人印象深刻,不少官员臣子在那之后慢慢向小曼表示亲热和效忠的意思。 我和宰相的关系倒还算好,因为荷尔迪娅在其中起的作用也不小。更重要的是,伊德霍姆布和法老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而且就象他自己对我说的,小曼很有魄力,但是耐心不够。内政工作繁复琐碎,以小曼的脾气,他再成熟十倍只怕也干不来这份工作。他适合做决策,这孩子非常有魄力,但是不太适合做这种工作。 也许法老和伊德霍姆布打的主意就是让我替小曼顶半边天吧? 我放下手里的草纸卷,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夕阳落日,总让我有种无限留恋的悠然感觉。 尼罗河水缓缓的流淌而过,河面上反射着点点金光。 时光就象河水一样,滔滔奔涌,直至汇流入海,一去不回,又那样不可捉摸。 “公主,”荷尔迪娅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我转过头,指指桌上的纸卷:“我记得东方的人会用这样的水车来翻水的,大概图样应该是这样的,你拿回去给你父亲看一下,让他找匠人做做试试看,如果可以成功的话,那么今年就算尼罗河水涨的不够也不用太过忧虑。” “是的公主,我回去告诉父亲,明天会带他的回覆来。” 我点点头。荷尔迪娅又说:“今天的点心真好吃啊,亚莉,还有没有做的多的?我拿回去给小侄子尝尝。” “啊,还有,我让人去拿。”亚莉笑眯眯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荷尔迪娅手脚麻利的马上从她绣花的褡包里拿出一迭纸卷来塞给我。 “这是什么?” 荷尔迪娅笑的两只眼都眯起来了,就象我养的那只顽皮机灵的猫咪:“是别人托我给公主的信嘛……” “信?”我翻了一下:“这么多?” “啊,当然了,公主不一定全看,也不一定要回复,全凭您的心情啦。”她笑着闪身跑开:“我这就回去了,明天再来。” 我看她走了,把手里的纸卷翻了两下,扫了一眼,只觉得啼笑皆非。 原来是……情书啊。 我把那些纸卷放到一边,侍女把灯一一点了起来,摆好金盘。打磨光亮的金盘有如镜子,将烛光映得一屋子里都是金色的柔光,纱帘也放了下来,她们穿着努比亚彩布做的新衣,举止轻柔娴雅,来来去去的安静无声,仿佛梦中人。 亚莉走过来问:“公主,晚饭是不是端上来……这些是什么?” “荷尔迪娅给我的,呵呵。”我把那些东西拢一下,放进小抽屉里:“不用理会。” “对了,公主……今天上午的事……”亚莉欲言又止。 “嗯?”我看她:“怎么了?说呀。” “那个蒙瑞玛的王子,向公主说的话……” “啊,那个啊,”我点了下头:“你不说我都忘了,他的埃及话讲的真是……要理解起来很费力啊。” “公主啊,”亚莉看我一眼:“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呵呵,我知道。”不就是那个人冒冒失失向我求婚的事情嘛,他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自己只把喜欢我,愿意和我结婚的意思说明白了,后来的他自己说不清楚,是翻译替他说了,意思是如果我不愿意远嫁,他入赘也行。 那时候法老的脸色呀,真是哭笑不得,宰相大人涵养甚好,就当没听到,小曼的脸当场就黑了,要不是旁边的人拦着就要拔拳头上去揍人了。 “公主,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亚莉说:“您……将来是如何打算的?” 因为那个蒙瑞玛王子的样子实在好笑,我伏在桌上笑了半天,肚子都有点疼了,笑累了直起身来说:“亚莉呀,有一句话你大概没有听过。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你明白吗?” “呃?” 我耐心的解释:“就是不管你今天晚上的打算如何,但是你明天遇到的事情你绝对预计不到。比如,我明天想去河上划船,但是如果明天早上来一场大的沙风暴,那么我的打算就落空了。” “可是公主啊……” “亚莉呀,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我说:“真的。你觉得有什么不好呢?” 亚莉垂下头没有再说话,我说:“不是要上晚饭吗?” “是。” 因为稻子丰收,所以现在天天都可以吃到米饭,真是幸福的事情啊。 亚莉在一边整理一些小张小张的纸卷和粘土板。现在的她真是一职多能,主职是内务总管,副职是我的政务助手有时候兼当抄写员,还负责情报工作以及诸多不能让外人办我自己又不能亲自去办的事情。 “公主。” “嗯?” 亚莉拿起一张小纸卷:“努比亚国内,最近农具都涨了价呢。” “是吗?” “嗯,马也被征了好多。”亚莉接着念:“努比亚公主的怪病不药自愈了,又恢复了美貌,昨天还出宫去一个贵族家中参加了宴会。” “哦啊,真是好消息是吧亚莉,”我说:“不知道这位公主最近有没有再次出访埃及的计划?如果有的话,我倒是欢迎她再带一船的商人一起来。” 亚莉笑笑:“是的,这位公主似乎表示,上次的埃及之行因为不太愉快,所以还想再来一次呢。大概今年的丰收祭节,努比亚来的使者就是咱们的老相识,答依俐公主。” “嗯,有句话说的对,生命不息,贼心不死啊……” 亚莉忍着笑看我。 “好啦,好好预备预备,如果她真来,务必得让答依俐公主舒适愉快,宾至如归啊。” 31 我用来搪塞亚莉的那句话,最后落到了我自己的头上。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的计划算是有了,可是变化也就跟着来了。 答依俐的确要动身来埃及了,但是我却在她来之前就病倒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重病,病势汹汹,卧床不起,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医官诊断过之后,禀告法老得送我去别处静养。静养个鬼,我也实在弄不清楚为什么我突然就病的这么厉害,我自认为平时从来不做会妨害健康的事情……很难说,这宫里什么事情发生不了?也许……也许,一切都有可能。 法老思索之后,说让我回底比斯去,那里比这里适宜休养。而且,底比斯是公主爱西丝的出生地,将来……现在说这话有点早,将来法老不在了,我与小曼一样有一半埃及的统治权,上鹰下蛇,上下埃及的标记,从小我和小曼就各占了一半。趁这个机会,也让我熟悉一下底比斯的情形,把那边的政务梳理整顿一下。 小曼气得几乎要杀人,并且说要陪我一起去静养。我说话都费力,使劲儿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你好好的待这儿吧……我们不能都离开这里。” 亚莉无论如何也得和我一起离开,就算我说要把她赶出宫去她都不肯改主意。 “公主,事情可以日后再做,但是你的身体最要紧啊。” 我无力的叹气,现在我象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谁也震慑不了。也许是我平时太善良了?既没有动不动就处死几个也没有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弄得亚莉现在一点也不怕我。而且小曼自己不能跟我一起走,所以亚莉要跟着我去服侍他是极力赞成的。 所以,那位被小曼叫成蛤蟆公主的答依俐公主抵达之前,我已经离开了底比斯,乘船向南进发,沿尼罗河而上,到底比斯去。 泛舟在尼罗河上,河风也让人心旷神怡,虽然埃及是一个非洲沙漠国家,但是尼罗河流域的农耕与植被却也并不少见,纸莎草丛葱郁碧绿,芦苇荡随风而舞,我们起程的第三天,河上还下了一场雨。 我坐在船里,可一颗心象生了翅膀,翩然的飞出了窗外。 居然……下雨啦。 我有那么久没见过雨了,听着这沙沙的细雨声,几乎不知今世何世。孟斐斯这么些年来我就没有见过一场雨,甚至城里有的人穷,房子便不加顶盖。反正这里也不会下雨,用不着房顶来遮风蔽雨。 我觉得有些恍惚,好象……有什么事模模糊糊的从我眼前掠过去,脑海中有些捉摸不定的声音,在雨声里,风声里,在船头船娘的柔缓歌声里,慢慢的浮起来。 我……我坐过船,而且,是很经常的在河上,在船上,这样…… 这样的坐着。 “公主,风很凉,关上窗吧?” “不,不用关。”我探出手臂,让丝丝细雨落在手上。 “亚莉,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想点事情。” 她慢慢的退了下去,关上了舱门。 我靠着舷窗,雨丝被轻风吹到脸上,微微的凉。 那些声音好象越来越清晰了,就象一个故人,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可是却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忽近忽远的朝我靠近。 雨渐渐大了,风也更紧了。细细雨丝变成了雨线,从窗口望出去,在暗夜中拖曳出道道光亮的痕迹。 有个人的声音……在喊我,一声一声的,温柔而坚定。 我侧耳聆听,那声音是我熟悉的,让我想落泪的声音。 悉悉簌簌的, “小意……小意……” 小意。 我忽然坐了起来! 那声音忽然一下子就消失了,耳边只剩了连绵不断的,无边无际的雨声。 小意!这是我的名字啊。 我记起来了,我叫何于意,我的名字叫何于意! 那个,叫我名字的人,是谁? 我脑子里有个模糊的形像,就差着一层纱,却怎么也揭不开,看不透。 那个人似乎就站在我前方,朝我微微笑,他呼喊着我的名字,向我伸出手来。 我茫然的向前伸出手,想要再近一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能捉到他,只差一点点…… 忽然间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头向下栽去,寒冷的河水从口鼻耳朵直向里灌,巨大的水压力一下子从各个方向朝我挤迫过来。 我被呛得难过,却也回过神来,屏住呼吸用力踩水,水流因为大雨而显得越发湍急,我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却见大雨之下,天空漆黑如墨,河面宽广苍茫—— 船呢?我的船队呢? 我焦急的四望,冲着还隐约可见的船队的影子扬声喊:“喂!快回来!我掉进河里啦!” 大雨的哗哗的声音把我的喊声冲减淹没,连我自己的两耳中都充满了水声,几乎听不见我自己在喊身体。 “喂!喂!快回来!救命啊!” “亚莉!救命!” 我徒劳的呼喊,船却越来越远。 我想要使力游泳追上去,可是大病才刚刚有点起色的身体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 我急着又喊:“快回来!我掉进水里啦!” 可是大雨浇得我眼都睁不开,那一点黑朦朦的船影在视野里渐渐和夜色成了一体,再也看不清楚。我的体温被河水迅速带走,身体僵硬沉重的象块石头,被水流冲的再也稳不住,肩膀一歪,就朝河水深处沉了下去。 32 我……我是何于意,还是爱西丝? 我难道就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一生…… 不,绝不能! 我用力一挣,忽然间有声音说:“不要乱动。” 他的口音奇异柔和,我只觉得好象一股暖洋洋的力量就从那声音里渗进来,让人身上清爽温暖。 “你的身体太弱啦,好好休息吧。” 我不想就这么睡过去,我想醒过来…… 可是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四周混沌而燠热,我似乎是躺在一个会移动的地方,晃晃悠悠,时而颠簸几下。有时有人会给我喂下什么东西,苦而腥涩,让人难以下咽。可是吐又吐不出来。 很苦啊,可是这苦说明我还活着。 人活着就总得吃苦的,可是再苦,大多数人还是要活下去,并且可以在一重重的苦涩中,找出一点点难得的甜蜜滋味。虽然这甜意是那么少,而苦楚却漫长而浓重,几乎纠缠人的一生。 离别苦,爱恨苦,浮生长恨欢愉少…… “呵,还真是有意思的女孩子啊。” 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柔声说:“你醒了么?” 我慢慢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一片皮制的帐篷的顶,我躺在地上,身下垫的是兽皮,盖着粗麻编的薄毯。有个人背对着我而坐,他的头发是一种淡淡的香槟的沙金色,穿着粗麻编的衣服。 “醒了,就把那药喝了吧。” 我看看自己枕的位置,那旁边果然有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药汤,一股很冲的很辣的味道,熏的人只想流眼泪。 我试了几次,手都直发抖,那个人说:“我糊涂了,你在水里泡的太久没力气。” 他站起来,缓缓转过身。 我忽然觉得耳边好象有些什么声音响起来,幽幽然仿佛一股香气,淡然从容,让人心中沉静平和。 他在我身前半跪下来,端起那药,和声说:“你喝了吧,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本来嘛,小时候大人总会叮咛你,陌生人给的糖不能随便吃。更何况我在埃及宫中受的严训,那就是没有人先尝过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去尝一口的,哪怕闻闻也危险。 但是这个人却有种力量,让人觉得就算他捧的是毒药,你也得喝下去,不能违抗。 那药入口简直苦的让人想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我胸口一阵发闷,肠胃翻搅,简直想立刻把心肝五脏都吐出来才舒服。 “不要吐,不要吐,这个是很苦,但是能治病。” 我缓了两口气,想抬起手来没力气,只好说:“麻烦你了,把我鼻子捏起来吧。” “嗯?” “我自己没力气。” 他呵呵一笑,真的没有再问,伸过手来,不轻不住的捏住我的鼻子。 我憋着一口气,权当自己舌头不存在,一口气把那小陶罐里的东西喝了精光! “好好,”他笑:“小姑娘很能吃苦,比男儿还强。” “是……”我说了一个字,就苦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是你救了我吗?真是谢谢你了。” “是啊,我一早到河上去捕鱼,看到你在芦苇浅滩那里趴着,所以顺手把你捞回来了。 是吗?这么看来我真是命不该绝呀。 他拿了水来给我喝,权当漱口。我还是没力气,他一手托着我的背,把水喂到了我的嘴边。 “你常常从河里捞人上来吗?” 他失笑:“为什么这样问?” 我咳嗽几声:“我看你照顾人很熟手,大概是常常这样做吧?” 他笑:“那倒不是,我倒是常常这样做,只是不是照顾人。” 他伸手进我身边的瓦罐,微微一笑,手抬起来时,竟然拿出一只黄金色的蛇来,蛇身盘在他的手臂上,蛇身的鳞片闪闪生光,那蛇的两眼通红仿佛两颗宝石嵌在那里,昂首吐信的样子,又傲然又危险。 “噫!”我本能的朝后缩了一下。宫中也有养蛇,常用家畜活喂,但是我可没这么近的和它们打过交道。 “不用怕,它不用伤你。”那人笑着说:“这孩子虽然顽皮一点,但是它从来咬人,连家畜虫鼠它也不吃。” “啊?”那不早饿死了? “那它吃什么?” 那人从桌上拿起一块饼,掰了一小块儿给它。 那金蛇转过头去一口叼住饼,昂首吞了下去。看它的样子,果然吃的很熟练很香甜的样子。 这还是条吃素的蛇啊?真是少见少见。 我先是觉得奇怪,再想想也就释然了。多半因为这蛇长的漂亮,他从小就养着,一直不给吃荤,这蛇儿也就习惯吃素不吃荤了。 “你不要怕它,你吃的药草,还是它给你找来的呢。虽然味道是苦了点,可是对你的病是很有好处的。这小家伙自己还会治病的,你可多亏了它了。” “那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它啦。” 他说:“你要谢的还有一个人呢。” “当然,”我有点无力的笑:“你的救命之恩我绝不会忘的。” 他只是一笑,那种平和温暖的感觉就又来了。 这人放到我们那个时代,去竟选什么阳光先生或是最佳笑容先生,绝对保拿冠军。他这微微一笑,堪称是阳光四射,男女通杀,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此处离底比斯有多远啊?” “这里离底比斯还有好长一大段路啊。”他说:“你是要去底比斯吗?” “是啊。我乘船是要去底比斯的,结果因为掉进河里……”我想了想:“这里离尼罗河多远?不知道我家里人有没有找过我呢?” 他点头说:“昨天倒是有人来找过……” “什么?”我激动的翻身坐了起来,结果头晕眼花,刚翻起来就栽了回去:“那,那我怎么还在这里?” 那人说:“我看你这小姑娘很有意思,把你还给他们,他们可没本事把你治好救活,所以我还是把你治好了再说吧。” “怎么?我的病很重的吗?” 他笑了:“什么病啊,你是中毒了。” “什么?” “是一种叫热乌的毒草,这草点着了之后冒的烟有种甜甜的味道,可是闻的久了,人的身体就垮了,很难再治得好,而且你又在这水里泡这么久……” 我中了毒! 他下面的话我都没听得进去,全神贯注就只盯住了那一句话上。 “你身上的毒是这孩子帮你吸出来的,你吃的药也是它找的啊,所以我说,你应该好好的谢谢它。” 那人举着手中的小蛇朝我一笑,金色的小蛇得意的昂着头,咝咝的吐信,似乎也在表白邀功一样。 33 “好啦,你起码还得再养个十天的伤,我们可以晚上赶路,这样的话,等你身体彻底好了,也就到底比斯了。”他说:“唉,要不是你身体没好,倒也可以早点到。” 我回过神来,先让自己把心事放下,向他点头说:“真是麻烦你了,不过,说了半天话,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他微微一笑:“我的名字早没有人叫了,时间一久,自己也就不记得了。你要是想要方便称呼,就叫我一声师傅吧。” 噫!这人好会占人便宜,一转眼儿就把自己提到了师傅的位置上,硬是压我一辈。 我笑,还没说话,忽然帐帘一掀,有个人走了进来,清脆的喊了一声:“师傅。” 我眼前一亮,啧啧,这时代的埃及不是说大家都长的歪瓜裂枣儿的吗?怎么我见的这些男子,个顶个可算是标致美男子。 进来的这位是个和小曼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可能他要大一两岁,但是气质完全不同。小曼神采飞扬,青春无敌到耀眼,可比小太阳。这位……唔,清朗秀丽,因为还年少,所以竟然还有几分雌雄莫辨,不过他的眉毛很浓丽挺拔,给他的面孔添了几分英气。 “啊,你醒了?” 我点了下头,他师傅说:“这是路卡,我的弟子。” 我朝他点了一下头,他也笑笑,竟然还有点矜持的感觉。 我一个女孩子衣衫不整半躺半坐都没有不好意思,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等等!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我从水里被弄上来,身上肯定是湿的,现在我身上穿的这个,也不是我的纱裙,这,这是谁给我换的!是这个老的?还是这个小的? 不管是哪个,本公主的便宜都被占大了!真是里里外外,清清楚楚……我郁闷的想吐血,磨着牙想逮着谁狠咬一口。 我的眼神可能一瞬间变的有点可怕,那个清秀少年路卡忽然脸色一整,把头转过去,不再和我四目相对了。 八成是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老男人…… 我转过脸去狠狠盯着他,他若无其事的把小蛇凑过来:“你要不要玩?” 我本能的再缩一缩,再温顺,这家伙看起来也是毒蛇啊。 万一它忽然想尝尝美女的肉味,我岂不糟糕。 “不用怕的,它喜欢你。”老男人自言自语:“真奇怪,它可从来不喜欢姑娘,这次怎么例外了。” 是么?我觉得有点累,歪着头说:“也许它非美女不爱,而以前没遇到大美女。” 老男人呆了一下,清秀少年路卡脸色一变,赶紧转过头去,看样子不知道是在吐还是在笑。 “唔,仔细看看你是长的不错。”老男人居然一本正经的和我讨论:“但是年纪还小,顶多是个小佳人,以后应该会变成大美女。”他摸摸小金蛇:“宝贝,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个好色脾气啊。” 他一面说一面把蛇从自己手上拉下来放到我跟前:“去,找你喜欢的美女去吧。” 小金蛇盘成一团,眼睛闪闪的看着我,似乎还有点近乡情怯。 这条蛇还真的很有一种通人性的感觉。 我在宫里蛇也见多了,但离这么近还是头一次。宫里的蛇奴们倒是从小与蛇为伍,即使那样他们身上也要涂满蛇药,不过,每年还是有被蛇儿反噬咬死的蛇奴。 因为蛇象征埃及保护神,法老让养,所以蛇奴即使会送命也得伺候那些蛇老爷蛇太太们,把那些家伙养的一个两个的又懒又傲,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瞧不起的神气,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力,寂寞沧桑如雪的意思。 这只小金蛇的眼神,似乎也有点寂寞,渴望同伴的那种寂寞。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它的头。 可能因为蛇小,所以头显得大一点,我摸过之后,它居然侧过头来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大惊,这还是蛇吗? 小金蛇你确定你不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猫投错胎了吗? 老男人哈哈笑,那种四散的热度简直跟阳光似的:“真是有意思,小金宝贝不好意思了。看起来果然是美丽的小姑娘比较得你欢心啊,喂,小姑娘,你要是喜欢,这个小家伙就送给你养了。” “啊?”我意外的抬起头来,然后小蛇也抬起头来,我们一起看着那个笑容如核武器似的男人。 “因为我要出趟远门,所以没办法照料它啦,不如先寄放在你家里,等我有空了再去找你要。你放心,它很好养的,不挑食,而且可以帮你不少忙啊。”老男人笑了:“比如你这次中的毒,小金就可以闻出来。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有毒的东西,它也可以预警的。你看,它又乖又懂事,你照料它一段时间吧。” 我不是不肯啊,这蛇看起来都跟快成精了似的,肯定品种珍稀,说不定全世界就这么一只。而且在埃及这么个崇拜蛇的地方,这小东西不管到哪个神庙,充个吉祥物混上好酒好饭都不是难事。 怎么要平白的便宜了我? “唉,它和你有缘啊,你看,待你身边都不肯过来了。”老男人长叹一声:“真是养不熟,养来养去,原来是给别人养的。” 我也忍不住想笑,听起来好象父母在感叹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一样。 “好,那就这么说定啦。”老男人转过头对路卡说:“你也该回你家去了,我能教你的都教的差不多了,不能教的就是不能教,你再跟着我也没有用。” 我看看他又看看路卡:“原来你还能有点材料教人的吗?你不怕误人子弟啊?” 老男人哈哈大笑:“我怕呀,可是我徒弟们不怕。” 真受不了,这个臭屁自大的家伙。 但是他让我觉得很亲切。 他不大象个古人的感觉啊,倒有点象我们那时代的人。 “喂,你哪所学校毕业的?” “啥?”他看着我。 看起来不是。 唉,原来古人还有这么乐天这么逗趣的。 我说:“那好,小金我就收下啦,其实我很想连小金的主人一起收下的,不过看起来你吃的比较多,怕养不起。” 他说:“哦?我以为你家中一定非常有钱的呢,多一张嘴少一张嘴吃饭,有什么区别?” 这个人实在神秘,说不定,他知道我的身份。我落水时穿的戴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出那是昂贵的衣饰。 “好了,路卡,我们今晚起程去底比斯,你哪,就回你家去吧。咱们将来应该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别让我失望。” 路卡现在的神情就已经很失望了,老男人拍拍他肩膀:“好啦,等下我买点酒和肉,给你送行。” 路卡有些惆怅,还是点了点头。 34 “想起来坐吗?” 我点点头。那个路卡看起来瘦,可是却毫不费力的用毯子把我和一裹,抱起来走出帐篷,外面生了一堆火,正在烤吃的东西,有鱼和肉,很粗糙的食物,这里条件这么简单,这肉说不定都不干净,但是闻起来好香。 我的肚子一下子咕噜噜的叫出声来。 囧死了。 我还从来没这么窘过。 但是路卡小帅哥好象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把我抱到离火堆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放下:“你坐会儿吧,就快能吃了。” 真是有风度啊,聪明男孩子就知道该什么时候装聋哑人。 比如现代,男孩子和女朋友出去约会,女朋友要是不巧放了个屁,你一定要当没听见没闻见,若无其事。 他走到火堆边去继续烤肉和鱼,往上面撒佐料。虽然看起来就象个贵族少年,可是他作这些事都很熟练。 他的头发是有点茶色的,十分柔顺有光泽。很漂亮的头发。 我问他:“你不是埃及人吧?”长的不是非洲人的样子嘛。 “不是的。”他回答。 “那是哪里人?” 他说:“我家在海的那边。” 海那边的国家太多了好不好,我知道的,大小就有几十个。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他不爱说我也不问,反正现在的我们只是两个等着填饱肚子的人。他是王子也好,乞丐也好,我是公主也好,病人也好,没分别。 肉烤好了,鱼也烤好了,他先递给我一块肉,用小刀切开递给我,我说谢谢,然后吃的很香,觉得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肉。 “你的手艺真好,我好象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那是因为你太饿了。”他温和的说:“你两天一夜都只喝了药,所以吃什么都会香。” “可能是吧,饿时吃糠甜如蜜。” “什么?”他问。 我把这句话的意思解释了一下,他想了想,说:“是啊,的确是这样。” “你师傅呢?他去哪儿了?” “他大概去那边的部落和那个喜欢他的姑娘告别去了吧。”路卡说:“不用等他。” 老男人还有人喜欢? 我的神色出卖了我的心事,路卡说:“师傅风趣渊博,人又英俊,自然有姑娘倾心。” “是啊,没人倾心你,所以你不用去告别。” 他不说话了。 “路卡你跟着你师傅多久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久了,”他说:“师傅他懂得许多,非常了不起。” “我也懂得很多呀,”我笑嘻嘻的说:“我觉得我懂得说不定比他还多。” “不,”他毫不客气的指出来:“你连自己是中毒还是生病都分不出来,不遇到师傅,你已经送了命了。” 我噎住,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他不懂得什么叫LadyFirst吗? “喂,你对美女说话这么不客气。” 他说:“你从刚才就说自己是美女啊。” “对啊!”我有点语气不善,我本来就是美女啊! 他微笑,抹了抹手,从帐篷里端出一个小盆子,里面浅浅一层水。 “照照看。” 我伸过头去照影,结果啊的一声叫起来:“这,这是谁啊!” “你啊,”路卡云淡风清的说:“以前一定很美,不过现在病的这样子,一点也不美啊。” 我实在受不了掀起盆子来把水泼到他身上。 他轻轻皱起眉:“你太浪费了,这些水是提回来的,本来想给你洗手用,现在你用沙土搓搓,把手上的油搓掉吧。” 我被气的说不出话,直瞪他。 我从来没这么吃亏过,这一对厚脸皮尖嘴巴的师徒,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没办法,手上是吃烤肉沾到的油,又不能在身上擦。 他又走了回来,用一块布擦着刚才切肉的那把小刀,其实应该说是一把短剑,剑有些黑沉的颜色,剑身却擦的雪亮。我刚才饿急了没有注意,现在才惊讶的睁大了眼:“铁剑?” 他怔了一下:“你知道这是铁?” 太看不起人了,我还知道铝合金碳化钨呢,铁剑虽然在这个时代很少,但并不是没有的。 “我当然知道。” 他把擦剑的布递给我:“擦擦手吧。” 我很想咬他一口,给他一脚。 拿擦剑的布给我擦手? 他说:“不要算了,你用沙子吧。” “我又不是鸟,为什么要用沙子来清洁?” 他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这家伙实在太没风度了,虽然和小曼差不多大,也差不多俊美,但是小曼在我面前可是毕恭毕敬百依百顺的! 我瞪他一眼伸过手。 他唇边似乎有个微笑,弯下腰来把布递给我。 我一把抓过他的衣襟,使劲儿的把手上的油,全抹在了上面。 他石化了,表情僵硬,眼光凶恶的看着我。 我收回手看看,不错,擦的很干净。我仰起头对他说:“谢谢你啦,请抱我回帐篷里面吧。” 我打赌我听见了他磨牙的声音,不过他做了几个深呼吸中,还是弯腰把我抱了起来。 “这就对了,大丈夫要忍人所能不忍,才能成就大事啊。”我笑容可掬的跟他讲道理:“有句话你大概没听过,一位哲人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他皱着眉头停下来:“你说什么?” 我仔细的解释给他听,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露出深思的表情,让他眉宇间有几分忧郁,和他的年纪不大相衬的忧郁,这样看起来,他一下子好象成熟了好几岁。 我舒服的靠在那里等他想,等了半天,暮色低垂,我拍他一下:“喂,你手不酸啊。” 他如梦初醒,走进了帐篷把我放下。 我看他不着痕迹的揉手臂,就知道他手肯定麻了。 “刚才我觉得你象我弟弟,现在觉得不大象了。”我说:“我弟弟可比你聪明多了。” 他说:“我刚才倒觉得你象我妹妹,现在觉得一点儿也不象了,她比你乖巧温柔多了。” 我们互相鄙视,然后转过脸各顾各。 35 最后老男人春风满面回来了,笑容热力四射耀的人眼花。 “告别还这么高兴?”我最怕告别。 “告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会嘛。”他满不在乎的说。 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是穿来的,但是刚才又证明过了不是。 “嗯,早些休息吧。”他说:“明天我们再停留一天,你蓄足精神,晚上我们赶路,对了,你会骑骆驼吗?” 我摇头:“没骑过,不过可以试试看。” “很容易的,”他说:“比马要容易多了。” 帐篷很小,我躺的地方是隔开的,他和路卡挂起一块毯子当帘子,睡在那一边。我听着类似脱衣的声音,遐想无限。 老男人其实……应该说是个很标致的美男子了,而且很有成熟风韵,小路卡还是清秀少年…… 打住,不能再想了。 我闭上眼,的确有点累了,但是却觉得很轻松。 离开宫廷,离开那权势的中心,在沙漠里睡一个简陋的地铺,我还觉得很轻松很开心。 唉,人啊,真复杂…… 我自己都不敢说了解自己。 其实在宫中我也过的很得意,但是,没有这么轻松。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又回到了船上,在河中央,看不到岸在哪里。 我听着有人喊我的名字,可我又觉得似乎叫的并不是我。就这么恍恍惚惚的一夜睡过来,然后被迫再喝那个苦药,这次老男人不干,让路卡来动手。结果药洒的到处都是,我和他怒目相向,互相都将对方当成了天敌那么仇视着。 “唉,浪费了好药。”老男人叹气:“算啦,反正你不喝药,也慢慢会好。” “不喝药也会好?那为什么还要我喝?” “已经采来了药,不吃掉不就浪费了吗?”他说:“盘子里的食物就应该吃光才对。 我有点想暴走:“既然都没必要了,这么苦的药还让我再吃?” “唉,你昨天明明都吃下去了,怎么今天又来找麻烦啊。”他摸摸我的头:“好啦,小姑娘火气不要这么大,乖,火气大的话,眼会凸牙会掉,美女也会变丑女的,” 路卡抱着膀在一边冷笑,我真的很想痛扁这对师徒。 可我现在吃穿还要靠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而且这两个人,明显都是好身手,我是双拳难敌四手。 路卡在外面练剑,我掀着帐篷帘子看他。老男人懒洋洋的靠在帐篷一侧的阴影里,跟我说:“你不会看上路卡了吧?他可不好搞哦。” 我瞪他一眼:“我还看上你了呢!你跟我回家,我给你找个又老又丑的母夜叉老婆配一起好了。” “哈哈哈!”他说:“小姑娘的确有意思啊。来来来,我送你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他送我的小金从我手上扭啊扭的盘过去,一开始我觉得挺别扭,有点悚然,习惯了倒觉得满有意思的。 他摸出一个小草纸包包来递给我:“喏,里面是魔药哦。” 我一点都不信他的话:“什么魔药啊?” “让你心爱的人离不开你的魔药。” 啐,你以为你是女巫啊! “不要不相信啊。”他说:“这是真的。外面的纸包上写着药方,里面是两粒药,其实一粒就可以了。你好好留着,要是喜欢上谁啦,就给谁吃一粒,然后每个月再给他喝一次药,药方就是纸草上写的那几种。如果他离开你没有药喝,那他就会死掉。” 我吓一跳:“你说真的?” “是啊,”他站了起来,伸个懒腰:“这个药很珍贵的啊,我也不知道做法了,解药的方子你可得记牢,不然将来自己把小情人害死了,那可糟糕。” 我还是半信半疑,不过他已经走开去,对路卡说:“喂,你该收拾动身啦。” 路卡停下来,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我拿着那个纸包好象拿着毒药似的别扭,小金凑过去嗅嗅味道,又移开了,看起来不感兴趣。 好吧,收着好了,毕竟他说的那么郑重,煞有介事似的。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路卡点了下头,似乎还是不太舍得。 然后他走过来,我说:“咦,要回家了?” 他说:“是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爱西丝。” 他挑一下眉:“和女神同名啊。” “是啊,”我点头:“不行啊?” 他笑笑:“算啦,反正不关我的事,我要走了,你要是回家去的话,可得小心点,不要再被人下了毒。” 我叹气:“希望小金的本事有你师傅说的那么好吧。” “这个是真的。”他说:“我曾经想要小金的,但是它不喜欢我,没有办法。” 我有点得意:“看,你比我差吧。” 他站起来:“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面,希望你一切平安。” 他这句话说的很真诚,我也正经起来:“你也一样,一路顺风啊。” 虽然相处的时间短又总在吵架,可是他这么一走,我还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毕竟……现在的离别,往往很难再重遇。 也许一别就是永别,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个清秀的有些傲气的少年。 他的行李很少,告过别之后就牵着骆驼走人了。我以为他是孤身一人上路,还有些担心。但是看到他没走多远,就从那边稀稀落落的账篷里出来一个人跟在他的身旁,看样子年纪也不大,两个人一起走了。 还好,多个人多个照应。 老男人挥挥手说:“好啦,别看了。” 我问他:“路卡跟你都学了什么东西?” “好些呢,”他说:“怎么,小姑娘你也想拜我为师吗?” 我认真的点了下头:“起码我得学一学认毒,就算小金不在我也不能再笨的吃第二次亏。” 他点头说:“是哦,这个我可以教你。” 他拍拍我的肩膀:“那我们就一路走,一路学吧。你再去睡一会儿,我们要赶夜路,我还可以顺便教教你怎么看星星来辨识方向,还有,沙漠里可以吃的东西其实不少,包你不虚此行。对了,我可没什么钱的,你被我发现的时候戴着的金首饰,就得充我们的旅费了。” 我点头说:“好,没问题的。” 但是恰恰问题就出在这首饰上了,前路一连串的意外接踵而来,令人措手不及。 36 我应该怎么说呢? 我们埃及官方的办事效率还真高的啊!我以为要和这么老男人同路,太太平平的一起去底比斯了,顺路还可以和他学学天文——观星辨方向,地理——认识沙漠地形和小绿洲的方位,生物——什么植物能吃什么植物有毒……等等,但是实际上,我们到达第一个小城镇想去把我的首饰换掉时,就被盯上啦。老男人带着我一通猛跑象逃命一样,居然把追兵甩掉了。 “喂,不用跑啊……”我上气不接下气,快被骆驼颠散架了,想不到骆驼一撒开蹄子,跑的一点不慢啊:“反正,反正是我家找我的人啊……” “我可不想和你家的人打交道。” 这人一脸怪脾性的说:“再说,趁这机会让你练习一下逃命的本事吧。” 于是…… 水深火热好似逃命一样的旅途开始了。 我琢磨着,也许是亚莉找不着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只好出此下策,把我的首饰样子通知那些铺子,若是有人来卖首饰就要死盯着不放。本来嘛,如果这老家伙跟人说明白情形,不就没事了么?可是他偏要拉着我一路狂奔,好象亡命之徒做了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不逃就要死了一样。这下后面追的人大概也误会了,觉得我们大概真的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现在出来销赃被逮个正着,所以调出了大批精锐军队来逮我们。 不知道法老和小曼知道这事儿了不? 我真是哭笑不得,被自己人以为自己被杀了,还被苦苦追赶捉拿,幸好他们似乎还有点顾忌,要拿活口,不然的话我估计我和这个脑子抽了风的老男人一定早被灭了,连个骨头渣都不剩。 但是…… 不得不说,逃命的确是一条让人快速学习,快速成长的便利途径。老男人简直天生就是个逃之夭夭的好胚子,化妆易容,偷鸡摸狗,潜踪匿迹,甚至下蒙汗药打闷棍这种招数也是无一不精无所不通。最夸张的一次,就是我们进底比斯城的时候,他扮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而我扮成他体弱多病的儿子,顺顺当当的进了城。 “哈哈,我扮女人怎么样?”进了城之后,他得意的跟我挤挤眼:“没破绽吧?” 我点头:“的确没有。你没见进城的时候那个士兵还盯着你的屁股看呢,八成很想调戏你一把。” “好啦,知道你这些日子过的不舒服。”他摸摸我的头,状似一脸慈祥:“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这些可都是我保命的本事,别人求我教,我还不教呢。你不要这副表情,人这一生都有顺和不顺,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用得上这些本领了。”他指指前方:“底比斯的王宫就在前面,你自己过去行么?” 听了他这话,我突然意识到,要和这个人分别了。 在一起的时候连喘口气闲暇都很少,可是,不知不觉,分离竟然就在眼前了。 “你要好好照顾小金,知道吗?将来我还要来找你讨回来的。” 我想说的话有很多,不过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一定要来啊,我等你。你要不来,我就把小金做成烤蛇肉串吃掉。” 他哈哈一笑,小金不乐意的在我手臂上缠紧身体以示抗议。 “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笑:“我早说啦,我是师傅啊。” 我撇下嘴,这个人真的是,都要告别了还不肯说出名字来。以后我要再想起他,还是称呼他老男人好了。 “去吧。”他一挥手,转身就走。街上人来人往,他的身影好象一滴水落进了河里,只一瞬间就看不到了。 我有点惆怅的站在街上看着他,然后才慢慢的转过身朝王宫走去。因为心情不好,守门的士兵拦我的时候被我直接放倒在地,另外几个冲上来时我用剑背把他们的头挨个儿敲了一遍。 亚莉抱着我哭的很惨,然后长跪不起以头捣地请罪,任凭我再说也不肯起来。 “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当心掉进河里去了啊。”这话我重复了好些遍,一点用都没有。 好吧,对亚莉这样的脾气就该用另一种手段来对付。 “说说吧,这些天孟斐斯有什么动静?” 亚莉果然一下子抖擞起精神来,一一汇报情况。 嗯,对她就得用这一招。 先说法老和小曼王子已经得到我失踪的消息了,焦急难耐,小曼好象打算亲自领人出来寻找,被法老阻止了,但是大批的精英人手是已经派出来了。 “你去通知一下吧,我安然无恙,让他们不必再担心,找人的也可以撤回来了。” “是,”然后亚莉接着说其他的事,那位我们临来时来做国事访问的努比亚公主又到了,而且依旧对法老热情痴缠,表现的一见钟情一往情深。 “安苏娜呢?”这个名字从舌尖上滚过,感觉就象是有刺轻轻扎过去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她啊,”亚莉不屑的说:“公主一走,她俨然把自己当成后宫的女主人了,和答依俐公主明争暗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亚莉,我坠河之后被人救起……你可知道,我这次卧床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中了毒。” 亚莉惊怒交加:“什么?谁下的毒!是什么毒?” 我转开头:“谁下的,这个你去慢慢查。应该是放在每天点的香料里面的,慢慢的一点点中毒……而且毒发后的症状就是慢慢衰弱,发热,很难再好起来。”我看看脸色铁青的亚莉,她活象一只被激怒的母狮子:“不要担心,救我的人把我的毒给治好了。” “是!”亚莉重重的磕头:“我一定把这个下毒的人找出来!让她……” “重要的是,幕后指使是谁。”我仰起头:“不知道现在孟斐斯的情形如何了……你去把底比斯的政务官那些人都叫来吧,我得好好理一理这边的情形,这边料理了,才能回孟斐斯去啊。” 亚莉答应着下去了。 小金蛇盘在我的手腕上,看起来与一只金色的手镯无异。 “小金,你原来的主人去哪里了,你知道不知道?” 它懒洋洋的一动不动,好象是睡着了。 “希望他一路平安吧。” 37 在底比斯,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虽然说这里名义上算是我的地盘,可是我却没有多少真实感。亚莉说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那记忆我可没有,而且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也很自然,并没有人觉得我对这里的陌生有什么不应该。毕竟我更多的时光是在孟斐斯度过的,这里对我来说,更多意义上是异地,而非故乡。 不过这里的大小官员都很识做,无论如何我是主子,将来这里也是直属我管着的地方,对我不敬等于砸自己饭碗,而且还可能把自己的脑袋玩丢掉,象他们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不会这么做。几千年前的古埃及并不象我们想的那样落后,管理体系也很完善。他们甚至有很美的城市排水系统,用石头砌的地下水道,还有烧制的粗陶水管。户藉制度也很完备,当然,不可能象现在一样每个人都有身份证登记在案,但是他们城中划区,城外聚集成村,管理的也很严格细致。我只是熟悉了一下,了解情况。通常的穿越回古代小说中会出现的大改革大发明可没在我身上出现过,我既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心力,伟人说,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确如此,其实人的大部分精神都在同他人的争夺倾轧中消耗了,真用来建设的力量远不如用来破坏的力量大。 另外就是…… 我看着眼前这个执政官,才刚刚年过三十,可是不管是那个放荡不羁的老男人比还是和西奴耶那个正当壮年的叔叔相比,都显得太疲怠了。一问,家里娶了近二十个妾……唔,了解了。 亚莉忍着笑,直到那人走了之后,才说:“真是的,这家伙一点都没变……” “咦?亚莉你认识他?” “是啊。以前我还在底比斯宫里做女官的时候,他就在执政官手下做事了。现在他也升上来啦,可是当年的脾气一点都没有改。那会儿他就悄悄的给宫中侍女传情诗递东西的,大家都知道。” 我们一起八卦了一会儿,亚莉说:“对了,孟斐斯有信过来,公主现在就要看吗?” “有信?会这么快?” “用鸢鹰送信,还是很快的。” 我把信拿来,其实不算是信,就是很小的纸条折好卷起来的,上面能写的消息不多,就只有两三句。 是小曼的亲笔,我认得他的字! 上面先写:“姐姐你身体好了么?这次意外我担心死了,幸好你平安无事,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的厉害,胸口都觉得难受。” 我笑笑,但是一扫到下句话,我就乐不出来了。 “答依俐公主被安苏娜所伤,父王留她多住些时日,看起来情形不妙。安苏娜已经被遣到后宫偏室去住。姐姐请尽早回来吧。” 亚莉问我:“公主,公主?怎么样?” 我把纸条递给她,亚莉匆匆看过,脸色也变了。 “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回去。” 亚莉说:“公主,你身体刚刚……” “再不回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小曼虽然是王子,可是后宫的事情他太无力了,插不下手去。还有,下毒害我的人,还不知道现在又要折腾什么花招,如果把脑筋动到小曼身上,教她得了手去,那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亚莉马上说:“是,公主,我这就去收拾打点,吩咐备船。” 晚饭呈上来,按我的吩咐做了美味的菜团子,我坐下来把团子掰成小粒,一点点喂给小金吃。它真是乖巧听话,亚莉到现在为止都没发现它居然是只活的小蛇呢,还夸了一句这镯子做的真是精致漂亮。 “好吃吗?”我虽然心事重重,还是柔声和它说话:“等回了孟斐斯,让人给你做奶点心和米糕,那东西可是很难得的,你以前应该没吃过,一定会喜欢。” 小金蛇自己伸过头去,在杯子里喝了两口果汁。我笑眯眯的摸着它的头…… 答依俐……这女人实在有些棘手。而父王…… 我真的很纳闷,他就这么色令智昏?努比亚明明就是意图不轨,巴不得分裂埃及好趁机壮大自己,这些消息我相信宰相那里也不会没有收到,为什么他就是置之不理呢? 难道他真的被那女人的迷汤灌晕了吗? 我以前听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现在看来应该倒过来,该说女人不坏男人不爱才是。 我把掰碎的菜团子放在手心,让小金蛇自己叼来吃,它的饭量不大,大约吃了三分之一个团子也就饱了,我只吃了一点水果,烤肉动也没有去动。 对我下毒的人,我心里是有数的,直接下手的应该是我宫殿外围的侍女,贴身侍女们一不留心,很容易是会被钻空子的。而在幕后指使的人是谁,简直不做第二人想。 安苏娜和我已经成了宿敌了。我知道的事,她可能也知道。她知道的事,我也大多都知道。上次如果不是法老醒的快,这世上已经没她这个人了。可是想不到我看在法老的面子上没有杀她,她却…… 当我不会杀人的吗? 我把手缓缓握紧,手里剩的那点团子被捏成了碎渣,我手一松,那些渣滓纷纷簌簌的落了一桌。 我如果叫你死的舒舒服服,我都不叫爱西丝! 不过,我本来……也就不是真正的爱西丝啊?只是时间一久,自己都快忘了这个事实。 我是何于意……何于意。 只是除了这个,别的我仍然是什么也记不得,想不起。 或是明天就要起程回去,晚上我躺下好久也没有睡着,亚莉和我小声说话,不停的劲我:“公主,快睡吧。闭上眼一会儿就睡着啦。” “不知道小曼是胖了还是瘦了……这些天他一定吃不香睡不好。” 亚莉笑:“是,公主不在,王子当然吃不下睡不好了。” 我叹口气,亚莉这话说的…… 我和小曼是不可能的啊,不管埃及王室什么传统,我是绝对不能接受姐弟成婚这件事的。 小曼只是现在生活的圈子太窄了,将来他再遇到更加漂亮活泼的女孩子,很快就会放下这段少年心事的…… 38 我们还在半途,新的消息已经送到了。 我看过之后无语,递给亚莉。 她轻声念:“王已定于……下一个太阳年的新年,迎娶努比亚公主答依俐……为妃。” 我看着尼罗河水泛起的波浪,河风吹在脸上。 “公主,这……” “木已成舟啊。”我说:“这一次,让她占了上风。” “可她别有图谋,公主你和曼菲士王子须小心提防啊。” “是啊,”我笑笑:“那也没什么,她就算当了王妃,难道我就对付不了她了。”想想那个老男人给我的那号称情人药的东西,多半是说来骗人的。不过这世上的毒药难道还少了?就象我身上中的那种毒,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厉害的很哪。 “亚莉,你以后要更忙啦,”我说:“凡是这世上有毒的东西,你都找找问问,多搜罗一些来吧,以后公主我也要做点坏事给人瞧瞧,个个都当我是吃素的,好欺负……我怎么能让他们这么误会下去啊。” “是,公主。”亚莉说:“我一定好好尽心去办。” “得抓点紧。” “是。” 我蹲下身,伸手去拨弄那从船边拂过的芦苇叶子。 “亚莉,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公主,活着是难的,可是所有人还都是想要活下去啊。”她说:“您的路更艰难,曼菲士王子勇武有余细谨不足,公主得好好的帮着他啊。” “我知道啊。”我叹口气站起来:“不为了他也得为我自己,那些人是一定不能放过的。” “是啊,公主早动手就好了,也不至于还有这一次的变故。”亚莉说:“虽然说公主这次中毒安苏娜的嫌疑最大,不过,也难说……公主这边病倒,那边努比亚那骚公主就来了,这中间若说没一点联系……” “嗯,现在说是谁下毒也没关系了,反正她们都是要死的,一个也不能留。果然古语说的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亚莉念叨两遍,两眼放光:“这话说的对啊,先下手为强,出手慢了就受人所制,这真是……” “行啦,就这么着吧。”我说:“后天就到孟斐斯了吧?” “是啊。” 我点头说:“那就是了,好好预备吧,我们可得迎接一位法老的新王妃啊。” 船到了离王宫最近的码头,我站在船头,一眼就看到小曼骑在马上,高傲又焦急的样子,忍不住抬起手来朝他挥了几下,一边回头催促:“划快些。” 小曼不等船靠岸,一跃从马背上跳了起来,登上船头,张开手把我紧紧的抱了起来。 我两脚离地,不得不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这孩子……不过是几个月没见,怎么他竟然好象长高了这么多? “姐姐!” “曼菲士。” 他的力气真大,勒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喂,放我下来。” 他固执的说:“不放!” 船已经靠了岸,这孩子把我横抱起来往马背上一放,自己也翻身上马,一提缰绳,催马就向前驰。 马蹄声脆,热风烈烈的吹在脸上。 我仰起头闭上眼,有瞬间的恍惚。 小曼紧紧抱着我:“姐姐,你再也别离开我了!” 我没出声,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象是刮过了千年的沧桑,千年的孤寂。 就算我不出声答应,我的未来,和小曼的未来,也是紧紧绑在一起的,更何况,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血脉相连,斩不开,割不断。 被他这么一路载回皇宫,我的妆也脏了,头发也散了,看到等在宫门口的法老,倒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回来了就好啊,”他也乐呵呵的迎了上来,张臂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轻轻举了一下:“我的女儿更漂亮啦。” “哪有啊,我倒觉得比以前胖多啦。” “女孩子一个两个都要苗条,你再瘦可不好看啦。”他把我放下,一手拉着小曼,一手拉着我:“走走走,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聚一聚,说说话。” 我心里本来又暖又甜,可是他下一句话就让人噎住了喉咙:“等过了新年,咱们又多添一个家人啦。” 小曼脸色顿时一变,我微笑着说:“是啊,答依俐公主温柔漂亮,我们大家也见过的,互相也有几分了解,总比陌生人好。” 法老也笑,就小曼板着脸不说话,法老也不和他理论,说他天生就是坏脾气,接着就说起来我打小就温柔听话,小曼从小就爱哭爱闹,好几个奶妈都伺候不了他。说的小曼脸色越来越难看,一顿饭吃下来一句话也没说。我担心他再憋非憋出内伤来不可,意思意思吃了点东西,就拉着他告退走人。 “气死我了!”一出来小曼就甩开我的手,拔出剑来冲着柱子乱砍乱劈,直劈得木屑乱飞,嘴里骂着:“我就看不惯!一天没有女人就象要活不下去……” “喂,闭上嘴。”我拉他一把:“去我那里吧。” 他站着不动,我又拉了一下,他才悻悻然的还剑入鞘,跟着我回去。 亚莉已经把我的行李搬回放好,宫室宛然,帘闱依旧,就象主人从不曾离去一样。 “坐下吧,”我说:“我从底比斯给你带了礼物来。” “我不要!” “好啦,你到底是生谁的气啊?生别人的气,就不要给我脸色看,”我拿出一个精美的木盒子:“打开看看。” 他没精打采的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卷起来的羊皮纸。 “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哪。” 他把关皮纸卷拿出来,一点点展开,脸色一点点变得郑重而惊喜。 “姐姐,这是……” “这是地形图。”我微笑着他身旁坐下来:“你喜欢吗?将来你做了法老,一定要领军东拼西闯的,这东西你用得着。” “姐姐,你对我真好!” 我笑笑。 这还是从老男人那里顺手牵羊摸来的,他走南闯北,这地形图应该是他亲手所绘。反正这些地形都记在他心里,他再画一幅也不难,我摸走这张他心里有数的很,不过也默许了我的所为。 39 那日子,小曼切齿愤恨的日子。 对他来说,这不仅是对他的权力的威胁,也是对他心目中,母亲地位的侵犯。 埃及王妃,应该只有母亲一个。 别人都不配。 但是现在法老又把那个位子给了,只比我们大一两岁的女子。 我倒没有他那种感觉。 宫里还有个传言,说我不是王妃生的,也就是,我和小曼同父不同母。这说法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宫人们一直小声的在议论着。之前法老用雷霆手法处置了一次,没再听人说起。但是……或许其他人还是会有在心里琢磨吧。 尽管琢磨好了,我的继承权可不会因为这小小的传言而动摇。 “公主见过铁剑?” “是啊。”我说:“那剑很短,但是十分锋利坚硬。若是铁剑与青铜剑相遇,那么青铜剑碎的机率要大很多。” “那人是谁?公主没有留下来吗?”伊德霍姆布急切的问,身子探前,一脸渴切。 “没有,”我摇头说:“是那个人从河中救了我,送我到底比斯就离开了,铁剑有两把,一把在他手中,一把……” 路卡是谁,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埃及话说的流利纯熟,没有半点口音,但是他的发色打扮却实在不象是埃及人。 “我们自己没试出铁剑来吗?” “有……可是,并不怎么理想。” 我点头:“那就继续再试吧,等这一阵忙过,我去看一看,或许能有什么改进的办法。“ “也好。”他说:“公主也要保重身体,上次的病重……” “这个我知道。” 我曲起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好象还有什么事忘记了,一时想不起来。一转眼却看到伊德霍姆布正看着我的手,眼神…… 我奇怪的说:“宰相大人?” “啊,请公主原谅。”他站起身来:“时候差不多了,老臣就先告退了。” “好。” 我有点奇怪,亚莉端着喝的进来:“公主说什么奇怪?” 我说:“伊德霍姆布刚才盯着我的手看。是不是他看出来小金不是个蛇形镯子啦?” 亚莉一笑:“啊,说起来那天吓了我一跳啊,公主沐浴的时候我想把小金拿去送给匠人清洗呢,结果我一拿,它忽然动啦,我差点没吓死呀。” “嗯,我早该和你说,事情一多忘记了。” 亚莉放下托盘看着我的手腕,忽然说:“公主,其实我想伊德霍姆布大人看的不是镯子,是你。” “嗯?” “公主是美人啊,连我有时候都会看呆,何况是他。” 我半张着嘴合不拢:“可是宰相大人都年过四十啦……他这个人很正经严肃的……” “别说是四十,就是过了六十,见了公主恐怕也克制不了啦。”亚莉说:“别人都说那未来王妃美貌,照我看她连公主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前天去祭神的时候,那个假正经的大神官卡布达就一个劲儿偷看公主,亏他还是侍奉神祗的……”亚莉忽然住口不说:“公主喝点水吧。” 我低下头去看着水杯,我自己的容颜映在水面上。 是啊,是不丑。 但是…… 我把水喝了一半,放下杯子:“我们也回去吧。对了,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是,已经照公主的吩咐安排了。” 我点了下头,轻轻站起身来,亚莉往门口吩咐了一声“公主要回去了”,然后回过身来扶我。 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我手腕上的小金昂起头来红信咝响,我反手从侍卫腰里拔出剑来,隐在身后,亚莉一惊,来没及来问出她的问题来。我们走到了门边,步辇抬了过来,我就站在台阶上,亚莉紧紧靠在我的身侧。 步辇缓缓的落在地下,健奴我一剑朝抬轿的健奴砍了过去。 那人就地一滚避过了要害,后背上被我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手底下嗖嗖的射出两道小飞刀来,被赶过来的护卫挡在我身前,挥剑把小刀打开。 四周的侍卫们一声呼喝,全围了上去。 “就这么点本事也来当刺客。”我把剑还给那个给我挡箭的侍卫,拍了下手:“捉了之后也不用费劲儿审问了,直接拿去喂小曼养的狮子吧。” “是,公主。” 我抬起头来,小金邀功似的冲我摇头晃脑,咝咝出声。 “嗯,大功一件,回头给你吃好吃的。” 小金得意的吐着信子,亚莉惊道:“公主,这小蛇竟然能预知刺客到来,真是……果然是我埃及守护神啊!” 我点头说:“是啊,真是很乖的宝贝,它用处可不止这一点点呢。” 侍卫捡起刚才被削成两段的小刀,我说:“拿来我看看。” 那小刀凑到鼻尖闻一下,有股淡淡的腥味。 “上面淬了毒,所以稍微靠近一点小金就可以闻到。”小金又盘回我手腕上,懒洋洋的一动不动,就如一只金环镯。 亚莉赞叹了一下午,荷尔迪亚来蹭晚饭的时候她才住口。这姑娘跟她爹一样,盯着我的手腕看了半天,忽然失笑:“公主这镯子实在漂亮。” “嗯?” “自打公主那次公开在祈神时戴过这镯子,城中的贵女小姐们可都一窝蜂似的打造这样的镯子戴呢,可是哪只也没有公主这只漂亮。” 我一笑,轻轻摸过小金的身体,说:“那是自然。” “公主,”她凑近前来喊了我一声,我问:“什么事?” “这个……呃,请公主收下。” 我一看,又是一大叠的的莎草纸卷。 “荷尔迪亚,你说老实话,这些让你送信的人,是不是给了你好处?” “那是自然!”她得意洋洋的从腰兜里倒出一堆珠光宝气的首饰珠宝来:“这些都是他们央告我的时候拿出来的,来来,咱们一人分一半吧。” 我简直哭笑不得:“不必了,你自己收着吧,这些信,你也拿回去还他们。” 荷尔迪亚点头说:“我知道啦,你心里只有曼菲士王子一个人嘛,但是人家一片痴心,你就看看信也没……” “谁说我要和曼菲士好?” 她讶异:“难道不是吗?” 我有点头疼,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以为?嗯?最难以解决的小曼本人也这么以为,实在是…… 该怎么解决啊? 40 日复一日,新年转眼就到来了。 也就是说,便宜老爹法老要迎娶努比亚公主答依俐的日子,到了。 “公主,这身礼服真是太合适了。”亚莉跪在脚边替我整理裙摆,又理好腰上的饰物:“真美。” “还不就是那样,今天最漂亮的应该是新娘子才对。”我说:“努比亚的嫁妆,今天就进城吧?” “是,公主,其实昨天就可以的,但是要郑重嘛,所以赶在今天上午送进来。” 我点了下头,有点不太适应。今天这顶金冠稍重了一些,下面是莲花环绕,上面是双蛇绕日,十足真金,份量十足。发尾还缀满了波浪形的金流苏。额前的束环上还镶满如石榴花般火红的石榴石和红宝石,亚莉奉承我美,我倒是怀疑今天那些人能不能看到我的长相,八成在他们能看清之前,已经被这些饰物的珠光宝气耀花眼了。 我今天就象个活动的珠宝架子。但是没有办法,谁让答依俐进门的时间,正是太阳历新年呢?我并不是为了她进门才这样的打扮,而是因为今天一早我还有一场祭典要主持呢,实在不能不这么做。 祭典也可以交给神官们来主持…… 但是…… 我拿起黄金的盒子,挑了一点殷红抹在唇上,轻轻涂开。 但是神官们掌握的权力太大,利弊各半。为了将来,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小曼,我必须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把能抓到手中的神权和政权尽量的抓牢。权力场上没有保持原地踏步一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败就是万劫不复。 这就是权力,很残酷,也很诱人。 尝过其中滋味,很难抽身后退,也不大可能从其中抽身。 外面有侍女进来跟亚莉禀告什么事情,我问:“有事?”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亚莉笑容满面的说:“只是刚才侍卫们回报,从宫门口一直到神殿,一路上已经挤满了人了,都为了公主而来的。” 我低头看看自己涂着金粉的指甲,很精致很完美。 “小心有人趁乱生事。” “公主请放心,曼菲士王子一早已经把自己的亲卫都派来了大半,专卫保护公主的。” 我点下头,忽然想起来:“那曼菲士呢?” “王子他……”亚莉欲言又止。 “什么?” “他说气闷,已经骑马带人出去了。” “真胡闹。”我把梳子扣在桌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就算不满那女人,祭典也不来了吗?” “公主,王子他……”亚莉说:“他也真的是心情难过才会出去的,公主不要生他的气。” “我生他的气干什么?如果让父王和他生了嫌隙那就不好了啊。”我有点苦恼的站起来:“现在那个女人来了,宫里的各方势力均衡势必要被打乱重洗,朝中的事,也……有点难说。现在可不是十平八稳的无事时候,他任性冲动的脾气真该改改。” “是,等他回来再好好劝他吧,公主,时候到了,该动身去神殿了。” 我点了下头,亚莉跪下来替我穿上鞋子。我劝过她,这些事情让小侍女来做就好,亚莉一定不肯,说是小侍女们才不配贴身服侍我,而且经过上次中毒的事情,她现在操心劳力的范围可算不小。要不是还有荷尔迪亚分担一部分,我担心她早就累趴下了。 荷尔迪亚也从我这里领傣禄的,看她的架式是不打算结婚嫁人,一门心思巴着我,估计等哪天我从公主变成女王,她就会变成我的首席女官啦,跟我混,她的前途倒也光明灿烂,可她就真一点儿也不想结婚吗? 不过,我自己也并不想结婚嫁人,倒不用五十步笑百步。 按现代的标准,我未成年,她也就是个大学未毕业的年纪,现在说终身大事还早了些。虽然埃及人也挺早婚的,十三四岁就当孩子娘的那是普遍情况。 我坐着步辇,因为太阳没有升起来,所以上面的垂纱是勾起来的,我能看见道路两旁,那些人也可以看到我的身形。但是我想,面容就算能看见一眼,也一定被珠光宝气映的全然看不清。可是似乎这也并不能影响那些人的热情,不少人把摘来的鲜花投到我要经过的道路上,还有些落在步辇的边上,小金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山呼海啸一样的人声对它而言是不存在一样,依旧在我手腕上睡它的大头觉。我捡起一束扔到自己身前的莲花,转头向外看看,因为前面路窄要转弯了,步辇在原地停搁下来,一个很小的孩子正被大人抱在怀里盯着我看。花是他扔过来的吗? 那个人战战兢兢的走近,被侍卫拦在几步之外,恭敬的行礼说:“我,我们绝不是想冒犯公主……只是,今天是新年,或许,或许公主开恩,愿意替我的孩子赐福……” 我抬了下手,侍卫们的刀斧移开,那个人跪着膝行到步辇旁边,把孩子托高递到我面前。 我抬手在那孩子的额头上虚抚了一下,小金却一下子竖起头来,象电般探出去在那孩子眉心舔了一下。 那个父亲惊呆了,跪在那里瞪眼看着我的手。 “这孩子以后会平安成长的。”我微笑着说,车辇又开始缓缓前行,那个人如梦这初醒似的追在后面喊:“神,神迹!公主是神女!感谢公主为我的孩子赐福!感谢守护神为我的孩子赐福!” 只是让小金舔了一下,也就这么激动啊。 “喂,看来你这个守护神很能骗骗人呢。”我抬起手笑着说,小金不理会我,自顾自又开睡了。 “懒蛇一条。” 我抬起头望着前方,神殿已经在望。 太阳神阿蒙的神殿…… 我忽然想起从前,有一次我和亚莉出去看河祭,那时候是另一个人在主持祭典…… 其实,中间也没有过去多久,但是,想起来好象是隔了许多年一样令人恍惚。 “公主,到啦。” 步辇缓缓落地,我扶着亚莉的手走下来,站直身。 一瞬间,排山倒海似的欢呼之声象洪水一样呼啸而来,震的人几乎站也站不住,脚下地面发颤,有种要被声浪击倒的错觉。 我定一定神,微笑着,一步步走上神殿的台阶。 每一步都似乎牵动一点心事。 那些艰难的,心痛的,无奈的,愤恨的…… 那些事,我都踩在脚下。那些人,我都抛在身后。 我一定会笑到最后,笑的最美。 41 我垂下眼帘,看着点燃的香,烟气袅袅四散,环绕身周,象是把身外的喧嚣都隔开了。 祭祀开始之后,神殿外面的民众也安静下来,石砌的广场上跪满了人,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一瞬间的肃穆,让人觉得有些惊心。 僧侣们分做两排,恭敬的念诵着太阳金经里头的句子,祭典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足有一个半钟头那么长时间才结束。就算我体力很好,也难免觉得有些疲倦,戴着沉重金冠的头颈有些麻木酸痛。 我缓缓走出神殿,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瞰下面的众人,慢慢抬起手臂,做了一个上升的动作。 底下人陆续站起来,不知道是哪个带的头,高呼着太阳神万岁,法老万岁,群情激涌,象是开了锅的热油里溅入了冷静的水滴。 我觉得也许他们就是平静的热油,我就是冰冷的水滴,两样加起来,场面反而更加的火爆了。 我坐着步辇回去,埃及人既有浪漫的一面,也有严守规则的一面。虽然情绪都那么激动,但是却守在道旁并不会拥挤上来。 回到王宫的时候我第一句话就是:“快点,更衣!我的脖子都要断了。” 亚莉说:“公主啊,今天是好日子,不要说……” “谁的好日子?”我郁闷的都想骂粗口:“快快,我都要撑不住了。” 荷尔迪亚今天也总算打扮了一番,好歹是过新年,而且是法老娶亲,举国同庆。她在黑发上插了一朵大大的红花,衬着水汪汪的眼睛倒也比平时多了好几分的娇艳。 “公主的气势真是一日千里,人望都超过所有的神官了。” “因为我比较美,比神官有看头吧?”我瞪她一眼,亚莉叹了口气,还是过来帮我把金冠摘掉了:“公主难得这么盛装打扮一次,这就换掉么?多可惜。” “可惜什么。”我说:“好啦,什么轻便拿什么过来穿戴吧,再拿重的厚的我要翻脸的。” 亚莉叹口气,把我日常穿的纱衣拿下来,荷尔迪亚过来半跪坐在我身边,替我拆掉头发上的金流苏,改为缀上小彩珠的发饰。 “王妃几时到?” “就快到了。” 我点下头:“小曼呢?” “应该……回来了吧。” 应该?我转过头:“西奴耶呢?” “西奴耶将军今天没和王子在一起,他领军护城呢。” 这孩子,真分不出轻重缓急啊? “算了,不理他了,爱来不来。” 我重新戴好头饰,理好衣裳:“好了,我们去前殿吧。看看新王妃……久违的美貌。” 屋里的两个人都会意的笑出声来。 宫里的人好些都见过努比亚公主答依俐满身疙瘩的丑状,她这个王妃要做的有尊严,首先得让大家把那个印象淡忘去才可能。但是,那么印象深刻的事情,怎么会忘掉呢? “听说答依俐公主的送嫁队伍连绵漫长,十分光鲜华丽呢。” “她总是带好多人来。”我说:“人我不喜欢,东西我倒是有兴趣。” 我们说话间已经穿过庭院到了前殿,结果一打眼,竟然看见一个我以为不会再看到她的人物。 “她怎么也来了?” 亚莉也意外:“是啊,我以为她……” 我看看她:“你这些天到底在忙什么啊?” “公主恕罪,”亚莉惶恐的说:“是我疏忽了,以为派去的人已经足够收拾她,想不到还让她逍遥自在着。” “算了,今天先不说这个了。” 我走进去的时候,法老正笑容满面:“爱西丝,你来啦。” “是,父王,恭喜你今天迎娶王妃,我刚才在神殿祈福,还愿阿蒙神保佑父王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呢。” “哈哈哈,你就是会说话。”法老张开手,我和他拥抱了一下。 这老不修,今天打扮的真是……格外浓艳啊!假发套闪亮簇新,身上不知道擦了多少香精油,熏向我几乎一个趔趄。我是最讨厌这种浓重香味儿的,闻了就没食欲,再闻都会吐出来。 “对了,来来来,看看今天收到的贺礼。北部卡索米的首领送了一样珍贵的宝物来,我正想着交由你保管呢。” “是什么宝物?”我也有点好奇,法老成婚,那送的礼物肯定不会次了,若是一般的珍宝,法老绝不会这个表情的。 他招一下手,一个宫奴捧过个金盒子来。 “打开看看吧,我的女儿。”他搂着我的肩膀,豪迈的说:“也就只有你担当得起这重任。” 我轻轻按下锁扣,缓缓的把盒子掀开。 里面垫着昂贵的闪亮的东方来的丝绸,丝绸上面是一个暗金色的手镯。 形如一只蝎子,精致华美,看色泽和纹理,似乎是件古董。 “这是……” “这就是蝎子王之镯啊。”法老说:“传说中可以召唤死神军队的魔蝎大帝之镯。” 我记起来了,我也在神殿的典籍里看到过的,魔蝎大帝的传说,摩挲尤斯,戈莫拉城……传奇的阿努比斯的军队…… “可是,那不是传说吗?” “哈哈,我的女儿,传说也总是从真实深化而来。”法老说:“虽然这镯子未必能够召唤蝎子王的军队,但是总是样圣物。我将它交由你……” 忽然一个声音插进来说:“法老,我愿意保管这样圣物,用我的生命和灵魂去护卫它。” 我们转过头,安苏娜正站在身后一步之外,她今天的妆饰格外浓艳慑人,身段似乎比从前瘦了一些,更显得纤侬合度,矫妖不凡。 不过她的衣服是不是太暴露了一点?布片又少又薄只能挡住一点点,身上用黛青色的彩墨描绘着饰纹,披着金丝织的纱网衣裙,金芒闪闪肉光致致的,能让男人的眼珠子都掉下来。 法老显然很意外,站在那里没出声,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法老,”安苏娜踏前一步:“难道别人说的都是对的,你真的只爱答依俐公主,对我就再没有半分眷顾了?” 法老被问的有点不好意思,他这个人一向标榜自己多情博爱的,当然不能承认安苏娜说的是对的。 “我已经放弃了太多的奢求,只是……这个手镯,曾经是我们部落的圣物啊。” 是么?我看她一眼,她的秘密倒不少啊。 法老也意外:“有这等事?” “是的,所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护卫这手镯!请您答应我吧!” 满嘴瞎话,你部落都没了,还是让我老爹的军队打败的,你自己就是个战利品,还在这里讲什么圣物不圣物的。 这女人做的事,我肯定不能让她做成。 “父王,你是先答应的我呀。”我拉着他手:“你可不能反悔,法老说话怎么可以不算数呢。” 法老得了台阶,跟安苏娜说:“是啊,你看,我已经先答应了爱西丝了,安苏娜啊,你……” 她转过头来:“公主,我自认剑术可比你要强,护卫圣物,比你要衬职的。” 这女人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法老的脸色也很不悦,今天是他大喜,安苏娜这纯属是找不痛快来了。 “既然你坚持……不过这件事等下再说吧。”我转头看看殿外:“新王妃来了。” 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进了宫,我远远看着,直想冷笑。 这是摆阔来了?还是要把这些人想着法儿在我们宫里塞下来?想的倒美,我叫你妙计迭出,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若不信时,不妨你就试试。 结果答依俐公主走上殿来,满殿的男男女女顿时抽气声此起彼伏,心情无比澎湃激动。 美貌的新娘大家见多了,更何况这个以前挺丑的样子大家都见过。 可是灰头土脸一身一头是沙的新娘,你见过没有? 我是没见过。 不但她一个,她身后跟着侍女们,也都是脏兮兮乱糟糟,实在是…… 我别过脸,用扇子掩住唇微笑。 答依俐公主,你实在太会别出心裁了,这么一副打扮行头,我爹想不印象深刻都不行啊。 42 “陛下!”答依俐一头扑进法老的怀中:“你一定要为我作主!我堂堂埃及王妃怎么能被人如此欺辱啊!” 她哭起来如娇花着雨,但是话却说的不完整,法老问了送嫁的侍卫才知道,他们将要进城的时候,突然从一片坡上冲下来一队人马,看不清面目,从队伍中间切过,一路狂奔,把他们撞的人仰马翻,无论是人还是嫁妆都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沙土 。现在我们看到的,还是他们尽量整理过的,因为怕在中午之前赶不到,所以只好就这样来了。 我心里一沉,会这么做的人,翻遍全城恐怕也只有一个。别人就算想和她为难,捣蛋一下又算怎么回事儿?而且,这城里又有谁能有那么快的人马呢? 而且这惹祸鬼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我看了亚莉一眼,她弯下腰,退了出去。 这孩子,不教训是不行了。 轻重缓急都分不清,答依俐我也很讨厌,但是你恶作剧管什么用?要出手就一击必杀,捣蛋这种孩子把戏,不是玩政治的人该做的事。 法老八成心里也有数,笑容有点发苦,一边是宝贝儿子,一边中正宠爱的新欢,他只好先安慰着,并且口头命令人去查找搜捕。答依俐咬牙切齿的说要那个贼子的人头,我脸一转,不去瞧她那张脸,虽然脸上沙尘是抹净了,可是用了好多香油梳堆好的头发却脏兮兮的。法老让她先去整妆,并且命令摆开酒宴,大家一起乐呵乐呵。酒宴其实不该这么早摆,我估摸着法老也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吃吃喝喝,刚才的事大家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宴会一直进行了很长时间,其间大家吃,喝,看歌舞,寒喧客套说好听的话,一直到了下午,小曼还是没回来。 我知道他不想见法老娶妻的场面,可是这件事难道是可以逃避得了的吗? 我端着酒杯心事重重,荷尔迪亚轻轻拍我一下,我转头看时,却是安苏娜走到了大殿的中央,朝法老半跪下去,说话声音很高:“法老,请允许我守护蝎王的手镯,我愿与公主当庭比武,以定胜负!” 这女人。 我把酒杯放下,连生气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 不过,也更加警觉了。她并不是蠢的无药可救的女人,但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那个镯子,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一时间忽然想到以前小说里看过的什么魏文帝宝藏李自成的宝藏等等,莫不是,她们那覆灭的小部落,竟然也有什么宝藏秘密牵系在这镯子上不成?又或是,这镯子真有什么诅咒的的力量,所以令她如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手? 法老脸色不大好看,答依俐却一副娇羞状倚着他说:“什么镯子这么郑重,能不能让我也开开眼界?” 法老不能驳新娘子面子,让人把那镯子捧了出来,答依俐这女人果然识货,惊道:“这,这就是传说中可以召唤阿努比斯守护的手镯吗?” 这镯子真有那么神奇吗? 我站了起来,缓缓走近前去:“王妃也知道这镯子?” 她却说:“啊,听说过的……”虽然嘴上说的淡然,眼睛却直盯着镯子不放。 好么, 这下我是非抢到手不可了,这镯子肯定有什么古怪,安苏娜深知根底,答依俐恐怕也有点概念,这两个女人真不是省油的灯。 老爹也太没眼光,玩女人嘛,什么样的不行,非得找这种包藏祸心的,口蜜腹剑的,等于在枕边放条蛇,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既然你想比,那就比吧。”我说:“比输了可不要哭。” 她傲然的看着我,想必她认为自己是一定可以胜我的。 对,她的身手据说是很不错,而且拼力度一定可以拼羸我。 法老面色不豫的看着我,我微笑着向他点点头:“今天是父王大喜的日子,我们这也算是给父王添个热闹吧。” 他脸色好看了一点点,不过再看向安苏娜的时候可就不大善良了:“你们两个要比试什么?” 安苏娜回手一指,从这里看过去,侧殿的墙上挂着各种兵器。她指的,应该是两股三叉短戟。一般武器有青铜的多,这个却是熟黄铜的,硬度不够,平时打仗用不着,武士们习练这个也并不怎么刻意。 法老脸色又一沉,我却说:“不要紧,反正是玩玩儿,这个打起来灵巧好看,就用这个吧。” 我叫过亚莉来吩咐:“给我拿一身儿方便活动的衣服来,还有,让人送两副三叉短戟过来,我们给父王的婚礼助助兴。” 亚莉倒是一点阻拦我的意思都没有,点了下头就退下去了。 我安抚的摸了一下臂上的小金,在别人看来,不过是随手摸了一下镯子。 亚莉办事就是快,不多时就替我取来了衣服,还从库中拿来了三叉短戟。安苏娜把外面的金缕衣一去,也就成了短打扮,很适合动手打架的一身行头。 殿上的人已经听说了公主要亲自下场与人比武,无不捧场,早早的让开了地盘。 我和安苏娜缓缓走到法老的座前,施过礼之后,各据左右一方,站定对峙。 我把脸上的黄金面罩拉了下来,微微屈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安苏娜。 法老无奈,到了这地步,也只好看着我们打了。 他击了一下掌,犹如平时看武士拼搏的架式,安苏娜旋了下身,换了个姿势。 她的眼中充满怨毒和愤恨,一股杀气让我手腕上的小金也有点躁动起来。 43 “开始!” 安苏娜象一只矫捷的母豹,上身微倾朝我猛扑了过来,铜戟在空中疾划而过,金刃破空的风声形成了一种张力,让人的皮肤也跟着发紧。她最精熟的武器恐怕就是这一样,刺,挑,拨,划,招招狠辣,看起来哪里象是要比武,简直是要取我的性命。 我的人回报,安苏娜就算是做了王的妾,仍然每天都会早起来练武,她的体力和力度都绝对比我好。而我擅长的又不是短股三叉戟,倘若用剑,我与她的胜负则是未知数,用这种兵刃我本身也不占什么优势。 可是安苏娜如惊雷似的连串攻击,却也没有伤着我分毫。我每一式都能拨点在她力道恰恰使尽后力未继的那一刻,殿中人人屏息凝神,没有一个暗自出声的,只能听到我们打斗的动静与紧张的呼吸声。 她身体旋转起来,借着整个人的重量,双手的攻击迅疾如风车,几乎象暴风骤雨一般横不可扫,我连连后退,尽力化解,她一戟迎面搠来,又狠又准,我头一侧,脸上扣的面具被她的戟尾扫到,脱落下来弹掉在地下,发出当啷一声响。而我拧身闪躲时飞起一脚,正踢在她腰间,她整个人向后跌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 法老恰在此时出声:“好啦,很是精彩!就这样吧。” 安苏娜一把掀起自己脸上的面具,冷冷的说:“这可还没有分了胜负!” 安苏娜的体力果然充沛,如我所料的一样,一弹腿,如鲤鱼打挺一般跳起身来,双戟在手中灵活旋转,风声虎虎的又扑了上来。 这是你自己急着要找死,须怪不得我! 她两把铜戟用力朝我当头猛扎下来,我举戟一架,右手被她的力道砸的发麻,手腕一软,安苏娜的铜戟侧叉绞进了我的戟刺之间,我拿捏不住,铜戟脱手斜飞了出去。 我将剩下的一把铜戟朝她迎面掷去,斜身侧手,从一旁侍卫的腰间抽出了长剑,凝神而立。 我的体力不如她,胸口怦怦直跳,急促的喘息着。 她闪过我掷的铜戟,愣了一下,一转身将自己的两把铜戟也甩手扔出去插进了木柱,向后翻腾,两个纵跃到了墙边。反手从墙上拔下一柄铜矛。 法老呼喊了一声:“当心可别伤着!就此停手吧!” 但却没有人理他。 安苏娜的铜矛舞的犹如车轮,一边原来站着看热闹的答依俐慌忙向后急退了几步怕被碰伤,安苏娜的气势也根本不再象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女人,我忽然想到,她从前生长的部落是什么样子?如果她部落还在,她是不是……会成为一个骁勇善战的女战士?而不是深宫中这样一个满心怨毒贪婪的女人? 我们来回过了几招,她的耐心也渐渐耗尽,力道越来越猛。她有一招使出来就象刚才使三叉短戟一样,以身体为轴,铜矛横梗在腰间,身体旋转着,铜柔被她的转势带的犹如风扇迅疾的轮叶朝我横扫,我要是被扫中骨头非断不可。四周的人退了一步,又是一步,我们身周的空圈越来越大。我着地一滚闪到了一旁,她一矛狠狠的从背后刺了过来,我五指成爪,探手一把抓住了矛尖,只觉得一阵剧痛,手掌已经被矛刃割伤。 我反过手来,剑锋从肋下倏的刺出,剑刃入肉的声音很奇怪,我听到既沉闷又锋锐的“嗤”的一声响,剑刃深深刺进了她的腹中。 场中一瞬间静极,血的咸腥味儿满溢,鲜红色从我的指缝和她的伤处涌出,滴滴嗒嗒的落在地下。 一旁的人失声惊呼,亚莉惊叫着奔上来,一把掀开铜矛,伸手紧紧抱住我:“公主!公主!你没事吧?你受伤了?” 我松手,放开了剑柄,看看自己的手掌,幸好我戴着黄金的绞链在手上,只被割破了皮,十指伸屈运转依旧灵活:“没事,皮外伤。” 安苏娜站在那里,有两个侍女战战兢兢的要上来,可是被这血腥的一幕所慑,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就已经停下来不敢再上前。 “爱西丝!”法老几乎是从宝座上跳下来,奔过来抱住我:“爱西丝!你没事吧!你怎么样?啊?快让父王看看!” “我不要紧的……”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怒吼,我猛然回头,一道人影象猛狮猎豹,快的让我来不及看清,他已经冲了进来。 “姐姐!” “小曼啊……”我到现在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你……回来就好了。” 他看看我的样子,两眼喷出来的怒焰可以把这间大殿都焚煅成灰,一把拔出腰间佩剑,扭过头去吼道:“我杀了你!” “住手,”我抱住他的胳膊:“今天是父王大喜的日子,你别犯浑,知道吗?” 小曼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 “冷静,曼菲士,今天是新王妃进宫的日子,你想让她第一天来到就看我们的笑话吗?” 小曼的剑重重一挥,剑尖劈在石柱上,火花迸溅,一指安苏娜:“这个女人敢谋害我的王姐,给我拖下去,明天就处死刑!” 旁边还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这只是比武失手……” 小曼转头怒瞪,那人目光和他一触,急忙缩起脖子钻进人堆,小曼更无二话:“快拖出去!” 法老只端着我的手仔细看,又一迭声的叫医官快来。 我倒也不觉得手有多痛,只是转过头低声说:“父王,搅了你的好事,真是对不住你。” “哎呀现在别管这个了,你疼的厉害么?啊?” 我摇摇头:“也不怎么疼。父王,那手镯现在应该是归我了吧?” “是是是,都是你的。”他抬起头急着吼:“医官呢?医官怎么还不来?” 安苏娜小腹上还插着那把剑,被人横扯竖曳的向外拖出去,地下留下的一道长长的血印子,也被机灵的宫奴马上跪爬上来给擦了个干净。 医官被侍卫几乎是一路拖着狂奔赶进殿里来,给我瞧了伤,急忙说:“公主只是皮外伤,并不要紧的,上了药,不要沾水,好好休息两天就会好了。” 我点一下头,觉得全身脱力,靠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想说。 我和她之间,几分是私怨,几分是公愤,那也说不明白。 总之,要和我竟争这宫内第一位置的,她固然算一个,却还不是威胁最大的那一个。 小曼弯腰把我横抱起来:“姐姐,我送你回去休息。” 他俊美的脸上满是焦急与心痛,我无力的笑笑:“把我的战利品带上,可别让我白辛苦了。”他急着说:“姐姐,你这时候还管这些!你的安危才最要紧的!”我看着亚莉去把那个镯子接过来,才放下心事,闭上眼靠在他身上。 小曼大踏步的出了大殿,走过长廊,穿过庭院,一直把我抱回我自己的寝宫。亚莉赶让人吩咐备下热水铺好床再熬止疼治伤的药汤来。 我靠在床上,喘了几口气:“我没事,看你们一个两个急的。小曼,把那个盒子拿来我仔细看看。” 他很不乐意,但却拗不过我,招手让人把金盒捧了过来。 我打开锁扣,仔细的端详那个镯子,除了古旧精致,却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小曼,你有听过这手镯的传说么?” 他臭着脸抱着我的腰坐在床边:“我没听过!” “这有什么玄妙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人人都要抢,那肯定有……” 忽然外面好象喧闹起来,小曼一肚子气总算找着了出火的地方,朝外面吼:“谁在吵闹!不要命了是不是!” 亚莉连忙出去了,隔了片刻又再进来,脸色奇异的说:“公主,曼菲士王子……” “出什么事了亚莉?” “安苏娜她……” 我皱下眉头,她就算不留血而死,也绝对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呀。 “她又怎么着了!”小曼喝问。 亚莉说:“刚才樊笼最毒的蛇忽然间全部失控了,蛇奴约束不住,它们四下乱窜,结果人发现,它们,它们已经把安苏娜……咬,咬死了。” 我一惊,本能的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小金正懒洋洋的扭着身子,一副事不关己状趴下呼呼睡了过去。 44 她当然是要死的,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小曼咦了一声,也觉得她的死法挺稀奇了,亚莉说:“外面的人现在都在啧啧称异,说公主是神之女,安苏娜因为伤害公主,所以才会引来神怒,让神蛇们去咬死她的……” 神蛇?就我手上的这一只吗?怎么看也没有什么神蛇的架式,顶多是条懒蛇。 “她活该。”小曼说:“她的尸身也不配进王家之谷,让他们处置掉吧。” “是,”亚莉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我想了想说:“人死了,以前的事也就不要再提了。把她送回她的故乡去安葬吧。” 亚莉行个礼:“公主的慈悲有如神惠。”然后缓缓躬着身退走。 小曼说:“姐姐你有时候心是太软了,不让我当场杀她也就罢了,现在还这般……” “好了,东方有句话叫人死灯灭,别计较那些了。我问你,今天掀了王妃的送嫁队的,是不是你?” 他头一扭,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什么王妃,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 “好了,她再来历不明,今天一过,你见着她也要客气的称一声王妃。若是她能生下孩子,你的王子地位立刻就有了强有力的争夺者,你可明白?” “我知道。”他怏怏不乐的答。 “你看你,你今天只不过逞一时之快,除了让她狼狈了点,你伤着她了没有?要对付她,就要一击必杀,让她永无翻身的可能才好。这种孩子气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而且,你对她心里无论怎么想,表面上客气是要有的,这是对父王的尊重。猛狮捕捉猎物,毒蛇杀死敌人,那才是你应该效仿的,象土狗一样去撒泼扬灰,不是你王子该有的风范!” 他低下头,乖乖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嗯。回来你和父王私下道个歉,说你是一时起了顽心才恶作剧的,父王不会介意。那个女人,你不要理会她,后宫这里有我在,她翻不起风浪……”我靠在床头,叹了口气:“不知道安苏娜这样意外身亡,父王心里会怎么想。” “父王早就移爱了,现在有了新欢,还管她的死活呢。”小曼说:“你没见到我让人拖走她的时候,父王眼尾都没瞄她一眼。” 是啊,我也知道。 不过,难道法老就是这么的薄情么?小曼将来……会不会有一日变成法老这般模样? 不,应该不会的…… 只是,法老当年何尝不英明神武,早些年还领兵打仗,象安苏娜她们的那个部落就是他亲自攻破的。现在上了年纪,英雄气短,好大喜功,沉迷女色…… 可惜埃及没有退休制,不然让他退居二线,让小曼登基,想必是一番新气象吧? 我摸摸小金,这个调皮的孩子啊……我都不知道它还有驭使蛇群的本事。 喝的药汤里多半有安眠成份,我眼皮越来越沉,小曼说:“姐姐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保护你……” 我不记得自己又和他说了什么没有,昏昏然跌入了梦乡。 觉得很热,似乎身周放着熔炉在烤,口干舌燥,茫然而迟钝的在一片混沌中沉陷着。焦渴难忍的时候,好象有股甘泉流入口中,我急切的吞咽,觉得从没有喝过这么甜美甘冽的水。 我是谁呢?我是何于意……可是,也是爱西丝…… 我的家在哪里呢? 远在万里之遥,数千年之后,在那个,现在似乎永远也触不到的地方。 我……回不去了吧? 公主。 “公主。” 我听到模糊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慢慢睁开眼,亚莉正跪在床边说:“公主起来喝药吧。” 我点了点头,慢慢起身坐好,亚莉端来药和水,还有清淡的早餐。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天亮了啊?” “是啊,公主服了药,所以睡的很香。” 我明明自己可以捧起药碗和水杯,亚莉却硬是不许我上手:“公主的手上有伤,得好好养着。” 我低下头就着她的手服了药,喝了水:“小曼什么时候走的?” “王子在外殿睡的,一早才走,嘱咐我一定要细心照料公主呢。”亚莉笑:“曼菲士王子对公主可真是没得说啊。” 一说起这个问题我就有点心虚兼烦恼。埃及王室的这个奇怪传统实在让我无法接受,可是四周的人全都乐见其成。 “王和王妃呢?” “王一早去神殿祈福呢,然后就去处理政务去了,王妃一个人在宫中。” “她那些带来的侍女侍卫呢?” “王说三日后让他们启程回国的,侍卫都安排在外宫住着,侍女留了几名贴身服侍王妃,其他的也要打发回去。” 嗯,老爹还没有被迷汤彻底灌晕,这还好。我还担心他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呢。 可是我想起床的想法却被亚莉彻底打消:“法老一早就让人说了,请您好好养伤。曼菲士王子也说,在您的伤好之前,不许下床。” 我觉得好笑:“我只是伤了手,又没伤了脚,跟下床不下床有什么关系?” “那也不成!”亚莉义正辞严:“法老与王子都这样吩咐,我们是一定要听从的。” 等我用了早饭,和亚莉商量了半天起来在我的院子里走一走散步的时候,亚莉小声说:“公主……” “什么?” “关于上次公主中毒的事,我查的应该是弗尔娜下的手,可是我们从底比斯回来,她已经死了,而安苏娜那边我的确没找着什么证据,我也就有些疑心,会不会这毒,并不是她下的。” 我顺手揪下一朵红花来捏在手上:“继续查,不管是她不是她,这毒怎么弄到手的,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毒,不大可能就只有弗尔娜和她两个人经过手,宁可错杀,也别放过了。” “是。”她停了一下又说:“还有件事……” “什么?” 亚莉的声音更小了:“后宫女人们服的那种药,昨天……已经给答依俐她喝下去了。” 我有些意外:“怎么让她喝的?” “下在她和王的交杯酒里面,”亚莉笑微微的说:“整壶酒都下了,王喝了当然没什么,她喝了……呵呵……” 我也微笑起来:“这也罢了,要小心我父王回头找麻烦。” “王心里其实是明白人,不会怪罪的。”亚莉微笑着说。 是啊,都到了他这个年纪,儿子也不是没有,再生除了操心就是麻烦,不可能再有什么别的好处了。而且重要的是,生儿子的女人万万要选好,否则真是遗祸无穷。这个努比亚公主答依俐相貌不错,身材不错,气质不错……就是出身好和心计深大错而特错,要让她生个儿子,我和小曼绝对是永无宁日。 “你一个人办的?” “哪能啊。”亚莉说:“我拉上了塔莎女官和我一起。我们先是想把药下在饭菜里,后来想着,为了万无一失和保证药效,还是下在了酒里。” 一个是公主的女官,一个是王子的奶妈,宫里两大女官联起手来给一个人下药,再不成功那就没天理了。 我忍不住笑:“好吧,算你们能干。” 我们说着话走到了花园的深处,抬眼看,一队穿着努比亚服饰的侍女正花枝招展的从我们身前不远经过。亚莉小声骂:“真没规矩,谁准她们擦的这么浓妆异气的。”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我脱口而出,轻轻吟了一句词,也记不得是哪个诗人词人写的,突然就想了起来。安苏娜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答依俐公主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怎么办……可惜她只有一些小聪明,看不清楚自己的前路。回头看到亚莉睁着“我不明白”的眼睛盯着我看,笑笑说:“好啦,让她们嚣张一时又有何妨,我们回去吧。” 45 答依俐远比我想象中更能沉得住气,也许是上两次出访埃及的经历令她增长了见识,也或许是…… 人都是会成长的,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方式。 所以法老的婚礼过去,这几个月来当小曼来我这里越来越少,而宫里渐渐有了不安的声音,说王子与王妃走的很近的时候,我只是慢慢在那条农田的沟线图上面,轻轻的划下去一道印记。 荷尔迪亚探头过来看看:“公主你计算过么?” “没有。”我把那张草纸递给她:“你再核查一遍看看,我觉得可能有点误差。” “没有。”她飞快的心算了一遍,埃及人的计算十分了得,荷尔迪亚的心算也是很出众的。我记得我去过的城外的阿蒙神神庙,每到新年那一天,上午九点钟初生的阳光,会穿过层层叠叠的石板的缝隙,照在神像和神像面前的龛台上,每年,只有那一天,那一刻,阳光可以照在那一处地方,没有丝毫误差。 这真是让人惊叹的计算啊。 但是我询问的时候,他们说,那位设计神庙的僧侣病逝的很早,并没有留下书本文字,也没有弟子继承他的算法。 我很失望,但是现在的算法依旧令我惊喜,尽可能精密的测量工具,打造的神殿和金字塔依旧如此宏伟壮观,前天去的阿努比斯的一个祭殿,那高而窄的廊道,只容得下一个人能够进出的宽度,墙壁削立而齐整,地面打磨的光滑如镜。天花板上和石壁两侧都刻画着阿努比斯引领亡者进入死后国度的情景。 我有些出神,荷尔迪亚小声说:“公主累了么?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放下笔:“也好。” 她拿过我的纱缕替我披上,然后陪着我出来散步。 我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天空里连一片云彩也没有。 “公主……”她欲言又止,我问:“怎么了?” “王子他,你……真的不介意吗?” 我说:“荷尔迪亚,别人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 她睁大眼看着我:“什么?” “小曼和我,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不但因为我们的血缘,也因为我们的利益。还有一样最重要的……” 是感情。 小曼对我的感情,象是在对情人,对姐姐,更多的时候,还象是在找一种对母亲温情的依恋。我绝对可以相信,就算今天到了生死关头,我们也不会相互背叛。 “他能压抑自己的性格,却做原来我要做的事情,我觉得很宽慰,也很心痛。” 荷尔迪亚露出渐渐明了的神情:“他……他是……” “是啊,”我点了下头:“这个孩子,真是……我虽然一直期望他快些成熟起来,但是这个时候真的到来了,我却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这些天都显得心事重重,我们都以为你心情不好,是因为……” “的确是因为这件事,但是与你们想的原因并不一样。我并不相信那些谣言,我也知道小曼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心情低落,是因为我不想他这样压抑自己,却做……”我摇摇头:“算啦,不说了,我们……” 荷尔迪亚忽然拉了我一把,一起闪进路边的花丛后面。花正在盛放的时期,密密麻麻,遮住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我没有多此一举问她干嘛要躲,因为我看到答依俐正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她的脚步轻快,脸上搽着蜜色香膏,走过我们身旁的时候,带起一阵浓郁的香风。 荷尔迪亚看她走了过去,小声骂:“风骚的象……” 下面那个词儿我没听清,也许是她没有真正说出来,反正不会是个好词儿。我转身要走,荷尔迪亚拉我一把:“看看她干什么去!” “有什么……” “去嘛去嘛。” 我被她半扯半拉的带着,就这么半公开半秘密的在花园里面跟踪起答依俐来了。她去的是花园里很幽静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以前做过小神殿的屋子,但是已经空了很久,四周的花开的特别艳丽,有个人躺在那小神殿外头的栏杆上,身姿慵懒健美仿佛一只在休矩的小豹子。 曼菲士! 我们没有走近,只这么远远的看着。答依俐悄悄的走上前去,弯下腰去亲吻曼菲士的唇。 曼菲士这种感官敏锐的战士当然不会发觉不了她的动作,只是他也并没有要闪躲的意思,还伸出一只手揽住答依俐丰满成熟的身体,仿佛十分享受这午后突然降临的艳遇。 我有点尴尬,这种事知道归知道,看到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转过头,却被荷尔迪亚的脸色吓了一跳,她的脸色铁青,眼睛下面似乎有一条青筋微微跳动。我急忙拉了她一把,她没有动。我再拉一下,她才慢慢的挪了一步,跟着我离开。 我觉得心里很郁闷,不仅是因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还有荷尔迪亚的脸色。 回去的途中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她也没出声。 等到了我的寝宫门口,她才僵硬的向我行了个礼,低声说:“对不起,公主……” 我没说话,只是转过了身。 我心里有点闷。 只是有点闷。 其实,我一开始的想法没有错。我挑的女伴,多半不是为了当法老的女人就是为了当未来法老的女人。 安苏娜就是前者。可我没想到荷尔迪亚是后者。她伪装的真的很成功啊! 我迈步要走,脚却被人抱住了。 荷尔迪亚跪在那里,低声说:“公主,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一开始也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上曼菲士王子……” 46 我向前走,没有回头。 “公主!”她在我身后喊:“公主!我绝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 我知道,也许她说的是真的,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相信。 亚莉走近,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公主……” “我想静一会儿,”我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住了脚,我慢慢的朝前走。 我去哪儿呢? 我茫然的看着前方,高大宫墙,一块一块的巨石叠垒着,森冷,威严。 我一直以为我还是可以保护小曼的,可是现在却发现他在倒过来要保护我,他自己把一切的事情都揽过去做了。 我停下脚步,发现自己正站在神殿的院子里。 前面的那走廊,那屋子,从那个人离开之后就一直空着,卡布达那市侩贪财的家伙不喜欢这里,他住在新修的院子那边。 地下已经积了一层灰,那天那个人留的血即使没有被擦去抹净,也会被时光慢慢掩埋起来。我站在这里回望着自己过去的时光,却发觉自己的人记忆似乎也有点靠不住。 那段可以被称为初恋的记忆,在我的刻意遗忘之下,变得淡漠,也有些面目全非了。 我缓缓的走过廊道,走进那空着的房间。 大概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在一切发生之前……在他还没有离开王宫之前,我是经常来的,几乎每天都来。这房间后面的小门还通向一个小神殿,我经常在那里祈神。虽然我自己并不相信,但是就象完成一样功课一样,必须得那么做。 因为那时候有他的陪伴,所以祈神也象是一件浪漫的让人心醉的事情。他还会准备很甘美的果汁给我。 我在桌边趴下来,头枕在手臂上。 可是那些,都过去了啊。 无论我是不是再回到这个地方来,那个始终待在这个地方的人,已经不见了。 我亲手把我的初恋杀死了。 剩下的,一切都…… 都在这里。 我觉得很疲倦,不止是今天的工作,还有,荷尔迪亚的秘密。 严格的说,她没有犯什么大错。 只是我心里觉得难过。 我不知道我在那间空屋里呆了多久,后来我可能睡着了,但是是有人急切的敲门的声音把我惊醒。 我有些茫然看着冲进屋里来的亚莉,她说的话,我竟然好长时间内没有明白,虽然我每个字都听清了。 她在我面前跪下来说:“公主,法老死了。” 我呆呆的问:“你说什么?谁?谁死了?” “公主,法老死了。”亚莉的头埋下去不抬起来,说:“公主……快些去吧。” 我木然的看着她:“去哪儿?” “王的寝宫。” 我机械的迈着步子向外走,我觉得我象是在一场梦中,也许,我就是在一场梦中。我还在那个神殿的小屋子里,沉睡着,这只是我的一个梦。 法老怎么会死呢?他的生命力还那么蓬勃旺盛,他还和小曼比赛打猎,他还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他…… 他的确盛年不在,可是,他怎么会死呢? 上台阶的时候我绊了一下,踩到了裙摆,这种低劣的错误我几乎从来没有犯过,幸好亚莉一把拉住了我。 法老静静的躺在床上,只象是睡着了。小曼趴跪在床的一侧,紧紧握着法老的一只手。他的黑发胡乱的披了一身。 我走到他身旁,慢慢在他身旁跪下。 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眼睛通红仿佛失去了一切,受了重伤的野兽。 “姐姐……”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我的手,他那么用力,我觉得我的手指可能会在他的掌中被捏断。 疼痛一点点的尖锐起来。我慢慢的从茫然的中清醒。 不是梦…… “父王死了……”小曼声音沙哑的说:“姐姐,父王死了。” 我回握着他的手,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用力没有,但是我已经使上了自己能够用得上的全部力气。 法老毫无生息的躺在那里,胸口不再起伏,鼻翼不再张翕。那双眼睛,不会再睁开了。 真实感象是冰水一样,慢慢的流灌进身体,我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冷麻木,心中也是。 我一直……没把他当成真正的父亲,他是这个身体的父亲,但不是我的。他还很好色,他不象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慈爱…… 他…… 他现在越来越胡涂,他看不清那些靠近他的女人的美丽面容下隐藏的别样心思……也或许是,他的心肠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刚硬了,他需要柔情,需要……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睛中流下来,淌在脸上。 小曼紧紧握着我的手:“姐姐……以后,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我木然的点点头,我想让自己移开目光,可就是移不开。 虽然我不亲近他,对他的尊敬不过是表面功夫…… 可是现在忽然失去了他,我才发觉,他一直为我和小曼撑起了一片安然的天空。在这片天空底下,我们做什么,都有一种后顾无忧的感觉。因为,他始终在那里撑着。 现在,这天一下子塌了。 我忽然觉得两腿发软,身体向前靠在了床沿上。 小曼扶住我:“姐姐!姐姐!” 寝殿里弥漫着一种气息……一种死亡的气息。 我从来没有感觉着死亡如此真实,如此切近。那股气息就在身边,在手上,在眼前,在耳中,在……每一下呼吸里面。 小曼抱住我,他的眼泪流进我脖子里,但是他并没有哭出声。 我木然的回抱住他,仰起头不让眼泪再流下来。 从那一天起,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 死亡的阴影如兀鹰,在头顶盘旋不去,自那一天起,再没有一刻稍离。我们不再是快乐的王子与公主,我们没有母亲,也没了父亲。 小曼成了法老,我是女王。 47 太阳落下了尼罗河。这金色的落日,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明天的早上,太阳还会在东方地平线升起。 但是我与曼菲士的父亲,埃及的法老王,他却不会象这太阳一样再次升起。 他已经永远的殒落了。 他的脸色灰青,嘴角还有乌黑的血渍,脸容却是平静的。 他是中毒而死的? 我的手微微有些抖…… 我不该姑息,养虎只能成患,可是我却大意了。 曼菲士缓缓的将法老的尸身抱起来,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向殿外。 我跟在他的身后。 曼菲士,这一刻,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 我能感觉到你的憎恨,后悔,绝望,痛苦……就如同我自己感受到的一样。 我们,永远失去了父亲。 而我们原本是有机会的,如果我们没有那么多顾虑,如果我们早早的…… 可是层层的提防警惕,却还是…… 曼菲士把法老的尸身缓缓放进棺椁,站在一旁长长久久的凝视着父亲的遗容。我站在他的身侧,伸过手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父王……” “我想让你看清楚那女人的真面目的,可是,我太慢了……”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不是你的错,曼菲士。这不是你的错!” 他缓缓摇头:“若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顾虑,如果我再果决一点,再多警惕一点……就算和父王生了嫌隙,也总比……总比……” 他说不下去,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不是的。曼菲士,现在没有你自责的时间。父王留下的重任,你得担负起来。还有……得替父王报仇……” “是,”他沉沉的说:“我一定要报仇!” 他的声音并不高,与他往常那样容易冲动的暴吼暴跳相比,却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曼菲士,他长大了。 眉宇间仅存的那一点稚气,也被沉郁的痛楚取代。 他不再是骄傲任性的小王子了。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法老,埃及之王。 忽然殿外传来吵闹声,曼菲士的眉头一皱,大步朝外走,我快步跟在他身后。 答依俐正站在殿外的台阶上,得意洋洋的指挥着侍卫们将一个人捆起来,口说中:“就是他!我看见他拿着毒酒杯,而且他之前也进入过法老的寝宫!一定是他下的毒!” 那个被压在地下要捆起的人慌乱的挣扎:“不!不是我!我来是法老要问我王子最近的起居情形的!我是看到地下掉着一个酒杯才捡起来的!” 他的声音有些耳熟,我向前一点点,这个……是小曼的贴身侍从乌纳斯啊!这个孩子平素沉默寡言的,而且他的额发刘海有点长,总遮住眼,给人一种挺笨拙的感觉。 曼菲士沉声说:“他是我的贴身侍从,身世清白,我相信他的人品!” 答依俐愣了,曼菲士提高声音:“放开他!” 下面的侍卫急忙松手,乌纳斯揉了下被拧痛的手臂,站到了曼菲士身旁,说:“王子,我……” 小曼一抬手,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答依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眨了几下眼,款款走过来,伸手搭上曼菲士的手臂:“曼菲士,我也是心急想捉住毒杀王的凶手,并不知道他是你的侍卫,我……” 曼菲士抬起手来,我只听见啪的一声响,答依俐的身体被打的歪到一旁去,她的侍女忙过来扶她。 答依俐一把推开侍女,捂着脸颊,两眼圆睁看着曼菲士,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受伤表情。 四周寂静一片,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法老刚刚咽气,他的儿子,未来的法老就打了他的遗孀耳光。 冷厉的杀气从曼菲士身上发出来,逼得周围的人都心促气短,退后俯首。 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证明是这个女人下了毒,否则现在就叫她血债血偿! 法老身周的防护何等严密,吃喝用都是有人轮番试毒的。这样还能中毒,除了她,旁人绝对没有这个机会! 我冷冷的盯着她,踏前一步:“曼菲士,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先和伊德霍姆布商议一下父王的身后事,还有,要提防邻国趁我国内动荡而想趁机下手,不要浪费了时间,快走吧。” 曼菲士点了一下头,大踏步的向前走,我吩咐塔莎:“法老骤逝,可宫内不能乱,该处理的各项事宜,塔莎夫人你心里有数吧?” 她躬下身:“是,公主。” 我看了一眼呆站在那里的答依俐:“法老去世,最伤心的恐怕莫过于王妃。你让人好好照料,寸步不离,以防王妃有什么闪失,明白吗?” 塔莎能在后宫之中混到现在的地位,心计手段也绝不比亚莉差,不过亚莉平时更加自矜,她更显得随和,因此在宫中的人望更高。 “是,公主请放心,奴婢一定办的妥妥贴贴,绝不会让王妃出半点岔子。” 我转头再看看周围站的人,他们的目光不敢与我相触,纷纷恭敬的垂下头去。 “王的死因还要追查,所有今天出入过法老寝宫的人,全部都要接受讯问调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最好不要想着玩什么花样。” 答依俐上前一步,口气不善:“我的侍女难道也要查么?” 我说:“你的侍女难道高人一等?” 我不再理会这个女人,甩手就走。她在背后跺脚大骂,但是塔莎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来人,请王妃回寝室去休息,这些侍女全部带走,单独关押,一一讯问。” “是!” 我抬头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 父王,你英灵未远,要仔细看着,我们替你报仇雪恨! 48 法老的遗体交由僧侣们制成木乃伊,一共要经历七十天。 这七十天都是丧期,宫中的那么多女眷们要在这最后的七十天中一起为法老哀恸,七十天过后,塔莎会安排她们出宫,每人都可以领到不菲的金钱,可以回家也可以再嫁。我没有同意有人提议的,让她们殉葬的提议。 但是法老去世的当晚,后宫有数十名女子自杀以殉。其中有自己在寝室中服毒的,也有集体围坐在一起用匕首自尽的……还有一个用布带绕颈,挂于花园的回廊下。她的侍女就倒在她的脚下,陪她一起去了。据说,那回廊就是她第一次见到法老的地方…… 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和小曼,还有伊德霍姆布在一起商量军防的事务,小曼叹口气,怔怔的坐在那里出神,什么也没有说。 我觉得有些悲凉。 父王,你如果真的死后有知,看到这些平时被你忽略的女子为你殉葬,心中会作何感想? 你那么宠爱过的女人,安苏娜心性如豺狼,答依俐彻头彻尾就是条毒蛇…… 若是现在安苏娜没有死,她和答依俐,谁也不会陪你赴死的。 她们爱的并不是你,甚至连基本的忠贞也没有。 你……应该明白了吧? “吩咐下去,她们可以一起入王家之谷……就让她们长伴在法老的左右吧。”小曼说:“她们的真情和性命都交给了父王,应该让她们去陪伴父王。” 伊德霍姆布说:“是,这样处理再好不过。” 我说:“她们如果还有家人的话,给她们家里一些财物补偿吧。” “是,公主心地良善,我立刻就会吩咐下去。” 我们埋下头继续讨论军备。 埃及的地理环境还是非常得天独厚的,我记得自己在现代无意中看过的一点点资料,似乎是个电视节目,讲到埃及之所以能够成就辉煌灿烂的古代文明,和它的地理位置是分不开的。它陆上无强敌,尼罗河天然泛滥所以农业发达,面朝大海有着进出口贸易,而早期的地中海上与地中海沿岸并没有可以足以威胁埃及安危的强国。 努比亚虽然居心叵测,但是那一点点危机完全不足以动摇埃及的国本。 我们一直商议到深夜,法老的身后事,虽然是有定制的,但是仍然需要一样一样的讨论并确定下来,王家之谷的法老金字塔其实早已经修建完工,但仍然需要再全部查检确认,进行最后的修整完缮。法老的丧事需要用的金钱,祭品,各种讲究的礼仪…… 小曼的两眼越来越红,我暗暗担心,柔声说:“曼菲士,大事都已经有决定了,小的细节,明天再慢慢讨论不迟。你先吃点东西,去休息吧。” 他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我示意亚莉去准备,等她捧着热汤进来,我说:“不睡也好,喝点汤提提神吧。” 汤盛在银碗里端给他,小曼一口气倒下肚,又拿起誊抄在草纸上的计划来看。 我走到他身后,轻声说:“你累啦,在椅子上靠一会儿吧。” 他有些困顿的点着头,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睛慢慢的合了起来。 伊德霍姆布问:“公主这是……” “汤里加了一点助眠的草药,他太累了,总不成刚刚失去父王,他的身体再垮下来。宰相大人也抓紧时间去休息一下吧……该忙的事情,都还在后面呢。” 我也已经倦极,可是却没有睡意。亚莉替我卸去首饰,换下衣服的时候,我象个木头人一样任她摆布,小金乖乖的从我手腕上游下来,跑到枕边它的专用垫子上去趴好。 我有点失神,如果下午我没有一个人出去,要是法老一中毒我就赶到他身边,那……小金当初能够治我身上的毒,说不定,也可以救法老的…… 也许并不是这样,当初我中的是慢性毒,法老这种却是立时毙命的烈性毒…… “公主不要再费神了,”亚莉柔声劝慰:“别因为太难过伤了身体,快些休息吧。” 我回过神来:“亚莉你也去睡吧,辛苦了一天了……明天还有更多的事得忙呢……” “我先服侍公主睡下,我就在这里窝半夜吧。” 我看看外面,再不睡,恐怕天也就亮了。 我蜷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象是醒着,又象是睡着了。 人总是这样,在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之后才后悔莫及。 我平时并不觉得法老象我的父亲,只当他是个便宜老爹而已…… 可是为什么现在我这么难过? 我揪着自己的胸口,觉得那里隐隐的疼,很凉很空。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女儿…… 我后悔,悔恨,愤恨,悲伤…… 小金从枕边蜿蜒的游过来,在我颊边颈侧缓缓游移,似乎是在无言的安慰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嗡嗡的难过,仿佛夜里被人拿大锤子狠狠敲砸了一番,两眼也涩的难受,枕头上潮潮的一大块。 我夜里哭过了?我不记得了。 亚莉拿了素纱的衣裳来给我换,梳妆的时候也只研了一点粉给我涂上,其他的妆饰都收了起来。 “对了,公主,塔莎一早来了,似乎有事要禀告公主。” 我站了起来:“好,传她进来。” 塔莎这时来,难道是答依俐又折腾什么是非了? 这个女人…… 我看看自己的指甲。 我第一次,这么想杀一个人。 象安苏娜那种痛快的死法,她想也不要想。 我要让她后悔自己生到这世上,后悔来到埃及,后悔她一切的所作所为! 49 “公主。”她跪下行礼。 我点头说:“免礼,起来说话吧。是不是答依俐王妃……” “是,公主料的不错,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说待王的葬礼一过,所有王的女人就都要被送回国去,正在吵闹。” 亚莉走过来跪在我脚边,把染成桃色的指甲用臆羚毛皮一点点磨回本色。我说:“不必理会她,也绝不许旁人和她接近。” “说到这个,今天一早就有努比亚人说送了东西来给王妃,我没有让他们见面。” “做的好很塔莎,不必对她客气……”我看着淡红的指甲一点点变成透明的原色:“你去吧,尽管便宜行事,一切有我担待。” “是,奴婢告退。” 亚莉问:“努比亚人一早就跑进宫来做什么?王去世的消息,应该没有传到努比亚国内才是,他们这会儿就过来是意欲何为?” “这个女人……”我冷冷的说:“她的心思简直是路人皆知。努比亚还想有什么做为?曼菲士与西奴耶是早有防备的,他们想趁乱下手,那是痴心妄想。” 亚莉替我整好衣饰,俯身退至一旁。 我去神殿与僧侣们一起祈祷过,然后去查看丧礼的事宜安排,越是此时事多人杂,越要加强宫中的防备,国库的支出一下子增大,各种用品祭品也全要一一准备并过目。亚莉也很辛苦,许多事都是她在我一旁帮我。荷尔迪亚也来了,默不做声的接手了一部分的工作。我并没有赶她走开。说到底,她只是暗恋小曼而已,从没有趁着在我身边近水楼台的便利去接近曼菲士——而且话说回来,她比曼菲士年长,相貌也不算美丽,她自己心中也明白曼菲士喜欢的女子不会是她这样子的。 其实,倘若曼菲士会喜欢她,倒也不错,伊姆霍德布老成持重,是父王原来的左膀右臂,可以预见,曼菲士成为新法老,他依旧会是掌舵的宰相。曼菲士娶他的女儿,怎么看也不是一桩坏事。他家并不是世袭贵族,除了伊姆霍德布,也没有别的势力人物,就算是坐大也不会成为中国常见的外戚之患。 但那些是不可能的,曼菲士对荷尔迪亚别说没有那个意思,你去问他荷尔迪亚是谁,他恐怕都得想一想才能回答你:哦,是宰相的女儿吧?似乎是我姐身边的女伴。 仅此而已。 我想荷尔迪亚自己也是很明白的,所以她从没有往曼菲士跟前凑过。 不是一路的人,硬凑合也没有用。 “公主,你放心,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在我面前跪下来这么说。 和明白人打交道还是比较省心的,我点点头。 可是接下去她又说:“曼菲士王子将来一定会和公主结婚,我会永远祝福公主,效忠公主的。” 我差点摔一个趔趄。 这件事怎么还在提起呢。 我和曼菲士是新姐弟,我不可能和他结婚。 可是跟埃及人讲什么五代以内的近亲不许结婚,有用处吗?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的讲不清,而且现在也不是讲这件事情的时候。 我点头说:“其实……是安苏娜的事,让我心总有疙瘩。你喜欢曼菲士,也不是什么罪过,昨天是我太急了。” 她爬起来继续跟在我身后,我只是觉得心里有点惆怅。 她喜欢曼菲士,这在现代也没有什么,何况只是暗恋。但是在千年前的埃及的王宫中,因为曼菲士的地位身份,因为我和曼菲士之间存在那可笑的姐弟成婚的可能性,所以她的暗恋就变成了一大罪过。 其实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每一天似乎都是前一天的重复,曼菲士的脸颊瘦的都凹了下去,原来那种少年的青嫩几乎完全找不着了,我有时候看着他都觉得心惊。 这变化真的来的太快,一夜之间的成长,血淋淋的惨痛…… 我总担心他心里憋着,闷着,反而不如他以前遇事都能发泄出来的好。可是他自己却说,没关系,姐姐,我没有事。 越是这样,我越是恨那个女人。 有的时候憎恨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我却是一天一天的伤痛迭加起来的,积在心头,越来越沉重的紧张和心悸压得我晚上总是从梦中惊醒。死亡的阴影象一片乌云罩在头顶,时时刻刻,如影随行。 这样不行。曼菲士可能会过劳死,我则会变成神经衰弱。 以前我当然不会明白,那些古代的当权者为什么那么残忍嗜杀。可是从公主,到变成女王,一天一天,一点一点的明白,不明白,也会逼的明白。 就象曼菲士,从小就不知道遇到多少刺客来想要他的命,还包括以前服侍他的侍女,偷偷给他下毒,虽然是没有得手,可是这样一天天长大,再纯善温顺的孩子,也会慢慢变的心如铁石。况且,他受的教育就是,他是王子,将来的法老,他杀任何人都不是过错。 是的,我也是如此。我的手上也染着人血…… 甚至包括伊莫顿的血。 亚莉在我旁边温柔的安慰,甚至在我睡不好的时候给我轻声哼歌。 一天再一天。我总觉得这七十天的丧期漫长的象一个世纪,但是真的,很快,在我还没有真的变成神经衰弱之前,法老要下葬了。 这样的日子当然不能不让答依俐出来活动,她毕竟是未亡人,就算我和曼菲士马上要把她密谋宰了,这种日子还是得让她出来。 好在她知趣,没在下葬典礼上折腾,可是从法老金字塔回来的时候,她的表情就明显不对头,象是在琢磨什么似的。我看了一眼亚莉,她马上机灵的去把西奴耶给叫来了。其实我手下也有人,但是我一直不愿意把自己的势力拿出来和曼菲士的一起摆着。他毕竟是法老,我呢,我并没有要篡他位或是搞分裂的野心,所以我要做事还是一件都不瞒他,并且都用他的人手来做。 答依俐要是连回去这点路程都等不到,半路上我就让人收拾了她,回来就说是遇盗袭了,王妃不幸遇难,很方便省事。 但是答依俐没给我这个下手的机会,她一直站在人前,也没什么大出格的言行。一直到我们回到王宫,曼菲士要去预备明后天登基的事情,我也要去忙活,没人理她的事儿,塔莎倒是没忘了她,要把她带去再“好好照看”起来,她一把推开塔莎,冲到了曼菲士面前。 “曼菲士!” 我已经走出一段路,回过头来看。 她正十分越礼的抓着曼菲士的手:“曼菲士,难道你对就这么不管不问了吗?现在法老不在了,我……” 要不我说呢,曼菲士真是头小豹子脾气,二话没说一耳光把她抽的就趴地下了。 这孩子,打女人也这么麻利…… 虽然我也是女人……但是说实在的,他打这个女人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郁闷总憋心里也不好,打打人也算是发泄情绪了。 “你……”答依俐已经是第二次被曼菲士打了,就算她再是个傻子也该明白曼菲士从来,根本,一丁点儿也没有爱过她。 曼菲士慢慢悠悠的说:“王的女人都没有留在宫里,过了今天你就回努比亚去吧。” 我走过站在小曼身边,看着答依俐扭曲变了型都不能看的脸。 就算是她照曼菲士说的乖乖回国,我也保证她一定会死在半路上。 答依俐坐在地下呆了一阵,自己站了起来。她的侍女都被看起来了,没有人过来扶她。 所有人都站在一边看着,她就看着曼菲士,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曼菲士转过头来说:“姐姐,你累了么?” 我答非所问:“这个女人对你起了杀心了。” 曼菲士说:“我也是要杀她的。之所以等着,不过是要看看努比亚那些探子还能干些什么事出来。” “这两天抓了他们不少人吧?” “是啊,一个两个象是迫不及待一样往套子里钻。”曼菲士轻蔑的笑了笑,又微微俯下头来对我说:“姐姐你快去歇着吧,你累的都站不稳了。” 我只说:“你可别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