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居然穿了 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儒雅持重。从外表看像一个睿智多金的成功人士,而不是出身偏远农村的央企小主管。 这是许兰因开始谈恋爱以后,第四个坚持到第三次约会的男人。 郝群点完餐把手里的菜单递给许兰因,笑道,“许大夫还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说完他双手放在了桌上。 许兰因有点遗憾,餐桌是钢化玻璃的,不传导。 她接过菜单看了看,还是点了一份鹅肝,六百五十八元钱。 郝群笑笑,对服务生说道,“可以了,就上这些。”表情坦荡,没有一点舍不得的样子。 许兰因暗道,这个表现不错,若是可以,就再谈谈。嘴上却笑道,“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不太会过日子。” 郝群笑的温和,“你是幸福娇娇女,手上散漫也正常。不像我出身穷苦,比较节省。”又赶紧解释道,“虽然我平时比较省,但该花的钱不会吝啬,也会偶尔奢侈一下。” 说着,一只手放在了桌上的叉子上。 诚实,节俭,这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又懂变通,不是一味死抠。 许兰因心下更满意了,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拿着桌上的杯子把玩,手碰在了那把叉子的另一端。 听见了郝群心里的狂吼,“这个老娘们,都三十几岁了,比小姑娘还不会过日子,要了这么多还要,咋不撑死你。”他强压下心里的不满,冲许兰因挑挑眉,卖弄了一下性感,心里又盘算起来,“还好你挣得多,是独女,家里有三套房,两辆车,存款怎么着也得五百万以上吧,哦,还应该有若干股票……” 许兰因收回手,她只比这个死男人大一岁,水嫩嫩的正当韶华,怎么就成了老娘们!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看到郝群依然笑得儒雅,真诚。 这个男人,真他祖母的会装! 许兰因没有办法继续跟他吃饭,从包里拿出七百块钱放在餐卓上,收敛笑容说道,“郝先生,我觉得我们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世界观和价值观相差太大。这餐饭我们AA制,你是男人,多出五十二。” 说完,便起身走了。 郝群起身吼道,“许大夫,你什么意思,玩人呢?” 但看到桌上的钱,再想到已经点了的餐,到底舍不得追出去。 许兰因没有打车,盲目地顺着街道走着。 她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加上这个男人,谈了二十二个男朋友,不仅没有把自己嫁出去,相处次数最多三次。不是她太挑剔,而是她运气不好,遇到的男人心思总是那么奇葩。偏偏她有听心术的异能,只要有合适的导体,那些男人的心理活动都瞒不过她…… 正想着,便觉一脚踏空,跌入一个黑暗的洞中。 …… 不知过了多久,许兰因觉得后脑勺痛得厉害,后背被石头硌得生疼。她一下坐了起来,发觉自己居然坐在一处山洼里,满目苍翠,到处是乔木、灌木、石头和青草。此时不是晚上而是白天,跟闭眼前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眨了眨眼睛,稳稳神,记起她跟一个凤凰男约会后,掉进了路边的一个坑中……她觉得她应该是掉进了无盖阴井,怎么会来了这里? 她抬头望望,蓝天白云,斜阳西坠,天空干净得就像刚刚被大雨洗涤过,而不像总被蒙上了一层雾的城市天空。 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不是她今天早上穿的那套蓝色连衣纱裙和白色皮凉鞋,而是褪了色的蓝布衣裙和旧布鞋,衣裳上还缝了几块补丁。 再看看手,黑了,指甲缝里有脏东西,手心的茧子又黄又厚,这绝对不是她白嫩嫩的手。 她一定是在做梦! 她的右手使劲掐了左手几下,场景没有变换。她的两只手又一起使劲掐了大腿几下,场景依然没有变换。 哦,喵的,不会是她穿越了吧?爱看网文打发时间的她想到了这种可能。 她晃晃脑袋,脑袋嗡嗡嗡地叫着,真的有了另一段记忆。虽然不算很清晰,但她也想起来她爹死了,她和母亲、两个弟弟相依为命生活至今。 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这一世也叫许兰因,今年十五岁。母亲秦氏,三十二岁,比她前世死的时候还小一岁。大弟许兰舟,十二岁。小弟许兰亭,刚刚五岁。好像她还有一个未婚夫……后脑勺又传来一阵锥心的痛,痛得许兰因直吸气。 她摸了摸后脑勺,一个比拇指大一点的包,还渗了点血,原主应该是摔死的。 老天,她真的穿越了,一场约会把她送到了古代乡下。 许兰因看见身边有一个竹筐,里面装了大半筐野菜和一些草药,一把砍柴刀,还有几朵蘑菇。 她在草药里巴拉几下,找出一种这个世界叫“止血草”的草药,拿了一根放进嘴里嚼细,吐在手指上抹在头上那个小包块上。 再看看,旁边有一根断了的树杈,杈上有几颗青红色的野山枣。枣树上好摘的枣子都没有了,只有树尖上有几颗,原主就是为了摘这几颗枣子爬树摔下来的。 为了几颗枣子把命丢了,可想这一世的生活有多么艰辛。 前世,她除了爱情不顺,生活、事业样样好,如今一摔却摔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再想到爸爸和妈妈,她心里更是难过,他们已经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经受得住失去爱女这个打击…… 许兰因思维混沌,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再一头撞死吧?她也没有这个勇气。 她呆呆地坐了好久,问候了那个凤凰男几百遍,祈祷前世的爸爸妈妈好好渡过余生……看到太阳更加偏西,也只得把枣子摘下来放进筐里,背上筐,向记忆中的家走去。 记忆中今天是七月二十三,按现代的阳历算应该是八月下旬或是九月初,属于夏末秋初,翠绿中开始有了点点泛黄。 翻过一个桠口,就能看到离山脚不远的一大片村落,村子再过去是一条蜿蜒的小河。这个村子叫小枣村,大半村民都姓许。极目处,河的另一边有一个特别醒目的大院子,粉墙黛瓦,她不加思索就知道那是苏家庄。 而她家院子在小枣村口最北边,靠近山脚。 第二章 新家 看到那个小院,许兰因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暖意,这是她这一世栖身的地方。虽然没有父亲,但有一个娘,还多了两个弟弟……哦,还有一个未婚夫,混沌的脑海里多了“古望辰”三个字。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两个变换着的身影。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笑容干净灿烂。一个是十八九岁的青年,虽然面部有些模糊,却极是清俊秀雅。许兰因知道,这两个是古望辰的少年和青年。 许兰因的心更暖了,暖得她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这应该是原主留下来的情绪。而且,不是冷才令人发颤吗?只能说那种暖到了极致。 到死这种感觉还留存下来,可看原主有多么爱恋自己的未婚夫了。不过,记忆中古望辰的模样,别说在古代乡下基本找不到,就是在前世也少找。至少许兰因前世相看的那二十二个男人,或者说身边接触过的男人,少有这种人才气度。一个日子不好过的村姑能有这样一个优秀的未婚夫,怪不得到死都放不下,许兰因觉得原主像中了头彩。 许兰因穿到这具身体里,原主的生活和家人肯定要全盘接受,那个未婚夫嘛……还得再看看,太不真实了。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西边天际翻卷着大片火烧云,穿着古装的农人们扛着锄头或背着筐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还有几个骑牛的牧童,许多人家的房顶都飘出了袅袅青烟。 真是一幅美丽的乡间图画,可惜许兰因此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许兰因走到山下,穿过一片荒草,便来到村口的自家门前。 大门是虚掩着的,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串狗吠声,她的脑海里冒出“花子”二字。花子是家里的看家狗,名字还是她起的。 一条棕黄色带黑色斑点的大狗冲出院门,兴奋地围着许兰因狂吠。 许兰因笑着拍拍它的后背,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少年正在院子里劈柴。少年五官长得不错,个子也高,就是太瘦了,又细又长像根豆芽,穿着带补丁的灰色短打。他厌恶地看了许兰因一眼,鼻子里还“哼”了一声,又低头继续劈柴。 他就是原主的大弟许兰舟,真是没有礼貌的熊孩子。 许兰因撇撇嘴,把筐放在房檐下,熟练地进厨房舀了半盆水出来,用皂角洗了手,把指甲缝里都洗得干干净净。 这时,一个小男孩走出正房门,他就是许兰亭小正太。小正太长得很白很漂亮,只是白的不健康,也非常瘦,衣裳的补丁更多。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是缺乏营养那种,小弟尤甚。 他冷漠地看了许兰因一眼,也没搭理她,而是走到大哥跟前问,“大哥,咱晚上吃啥?” 许兰舟的脸上有了笑意,轻声说道,“等哥劈完柴了就煮饭。今天晚上煮一锅稠稠的红薯玉米粥,小弟又瘦了。再单给娘蒸个蛋羹补身子,”又小声嘱咐道,“娘给小弟吃小弟也别要,还要跟奶说鸡蛋都是你吃了。” 他也没是法子了,娘的身体特别不好,大夫说要吃些好的。可奶拿来的鸡蛋明说是给小弟的,小弟虽然身体也不好,但比娘总要好一些,至少能走能跳。 小正太红了脸,扭着手指头嗫嚅道,“好,娘使劲给我我都不要,还跟奶说鸡蛋是我一个人吃的。”又担心地问,“饭煮得太稠,粮食吃完了咋办?” 许兰舟瞪了许兰因一眼,又说,“粮吃没了就拿钱买,省得那点子钱总被人惦记。以后若谁再吃里扒外把钱偷出去养汉子,我就使劲揍,还不许娘拦着。” 许兰因缩了缩脖子,身上有些隐隐作痛。暗诽着,难道原主偷家里的钱出去给别的男人用?这也太毁三观了,怪不得两个弟弟都不理她……哦,自己。 初来乍到,她还是想跟他们搞好关系。把竹筐里的几颗枣子拿出来对许兰亭笑道,“小弟,这几颗枣是我在山上摘的,洗干净了,你和娘分着吃。” 兄弟两个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兰因,像看怪物一样。 许兰亭诧异道,“你不留着姐夫回来给他吃吗?” 许兰因干笑道,“就几颗枣子,干嘛留给他。” 许兰舟一脸鄙夷,“那古望辰别说这几颗枣子,就是我们家的抹布,他都巴不得卷回家,哪还会嫌弃。” 许兰因眨巴眨巴眼睛,像喝仙风一样的如玉公子会这么接地气? 许兰亭又补了一刀,“嗯,别说抹布,就是咱家院子里的土疙瘩,古姐夫都要捡回家。” 听他们的对话,古望辰跟原主印象中的人一点都不一样,为人不地道,贪婪,特招两个弟弟的烦……等等,这名字怎么这么熟?许兰因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不是指原主的记忆,而是前世就听过。 她走过去把手里的枣子塞进小正太的手里,抬脚进了正房。 正房三间屋,中间是堂屋,东屋秦氏住,西屋许兰因住,许兰舟和许兰亭住东厢。秦氏自从两年前生病,一直没好,一天有大半时间躺在床上休养。 许兰因看了看东屋门,到底没有先去问候一下秦氏,而是直接进西屋脱了鞋躺上炕。她稳了一会儿神,冥思苦想着,慢慢地,原主记忆都清晰地涌了出来。 这个朝代叫大名朝,与前世的明朝不一样,属于架空,皇帝不姓朱,姓刘,今年是熙平十七年。 乡下长大的原主之所以还知道这些,还得益于她经常出门做事的爹和会识文断字的娘。 小枣村是河北南平县界内,属于三石镇,离京城不算远,两百多里的距离,村外的那条河叫白沙河。 原主的爹许庆岩十二岁就外出闯荡,具体做什么连他亲爹娘都不知道。四年后回来拿了四十两银子让穷得叮当响的家里修新瓦房,买一亩地。他一个月后就走了,一走又是杳无音讯。 两年后,十八岁的许庆岩再次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小媳妇,说是他的新媳妇。他跟家里分了家,给新媳妇修了一个院子,买了两田地后又走了。之后隔个两年回来一次,一次住一个月。 第三章 古男配 许庆岩每次回来都能拿不少银子,秦氏的手很巧会绣绣品卖,家里日子过得好,供着读书人,还买了十六亩地,小有积蓄。许家老两口和大房也没少得他的钱,也买了六亩地。 许庆岩行踪神秘,挣的银子又多,村人大多怀疑他从事的行业不正当,甚至有人说他是江洋大盗。 许庆岩最后一次回家是六年前,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人们都说他肯定是被官府抓住砍头了,或是被人杀死了。 秦氏苦等四年,也觉得丈夫是真的死了。由于悲伤过度,她一直缠绵病榻至今,许兰亭一岁时又得了一次重病。家里供着许兰舟和古望辰读书的同时,又给他们治病,除了地里的产出没有任何进项,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卖了八亩地。 原主的未婚夫古望辰,从小聪明异常,极会读书。他的爹早死,同寡母苗氏相依为命。苗氏自知养不起儿子走科举,就厚着脸皮去跟秦氏攀关系,想把许兰因说给儿子当媳妇,许家能帮着供儿子读书。 许庆岩和秦氏都不喜欢苗氏,却异常喜欢聪明俊秀的古望辰,又觉得自家闺女长在乡下,肯定找不到比古望辰更有前程的女婿。自家供出古望辰,他们俩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宜,闺女今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他们便同意了,在许兰因七岁、古望辰十一岁时给他们定了亲。此后,古望辰读书和买笔黑纸砚及参加各种活动的钱都是许家出,许家还经常给他做新衣。 古望辰极有天份,又用功,终于不负众望,在前年,也就是他十七岁时中了秀才。这件喜事让原主喜出望外,为了给古望辰攒去省城考举人的钱,今年四月在苗氏的撺掇下偷偷卖了家里的六亩地,气得许兰舟跟她打了一架,秦氏稍微好些的身子又被气得加重了。 原主的爷奶大伯大堂兄都跑来把原主大骂一顿,许老太还打了原主,又跑去古家要钱,古望辰躲了,苗氏不还…… 但原主并不后悔,因为古望辰说了他考完秋试后,不管中不中,都会娶她。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当举人娘子,原主心里溢满了甜蜜。 古望辰八天前就启程去了省城石州府参加乡试。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兰因想起来,前世她正在追的一篇网文《重生之庶女锦绣》里第一深情男配的名字也叫古望辰…… 《重生之庶女锦绣》讲的是庶女苏晴重生后步步锦绣,最后如愿当上郡王妃,成为人生赢家的故事。只不过书还没有写完许兰因就穿了过来,结尾到底怎样她也不知道。 那部书里,男配古望辰早死的乡下未婚妻就叫许兰因,作者对这个女配的描写非常少,加完了只有几百字。说她骄纵,蠢笨,嫉妒心极强,还因嘴馋偷梨子被抓现行。因为家里出钱供了古男配读书,对古男配母子相当不尊重。她那样无德无才的乡下村姑,配才貌双全又温润如玉的古男配,是暴敛天物。许女配共出场四次,每一次都是去苏家庄哭求女主苏晴放过她的男人,气得苏晴背过气去,被古男配毫不留情地呵斥。 古男配中了举人回乡后,第一时间跑去向苏女主报喜。得知消息的许女配又吃醋了,跑去苏家庄跟古男配起了争执,在回来的途中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许女配的亲人连名字都没写,只写了许女配死后,母亲气死,大弟失踪,小弟病死。作者是用批判的语气写的,意思是许女配作,把自己的命作没了,一家人也被她作死了。在次年古望辰中了进士后,为表现自己对未妻妻一家的知恩图报及情深,出钱为许女配及家人重修了坟墓,得到乡人的赞誉。之后,古男配又以要为未婚妻守制为由,推掉几个不错的亲事,在两年后被书中女主力劝才娶亲。 为早死的未婚妻守制是借口,他不愿意成亲的真正原因是心里装着苏女主,别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心。 因为炮灰女配跟自己同名同姓,许兰因读书时更多的是站在许女配角的立场看问题。哪怕把许女配写得再蠢,把古男配写得再好,她也觉得许女配可怜可悲,古男配就是忘恩负义的大猪蹄子。 而且边看书边吐嘈,只要爱慕衷情女主的男人就都是好人,不管怎么做都正确。 古男配吃软饭是迫不得已,变心是因为女配本身德行不好,对自己的母亲不敬,苏女主又太美丽聪慧。人前,他是正人君子,温润如玉,努力进取,属于寒门励志典范。人后,对女主情深款款,情深得走火入魔。女主即使嫁了人,他也娶了别的女人,他心里依然只装了女主一个。但发乎情,守乎礼,属于身体守礼,精神出轨那种…… 女主在水边,他会轻声吟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依人,在水一方……” 女主在花下,他会轻声吟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女主笑了,他会轻声吟诵,“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哪怕自己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也会望着月亮吟诵,“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心理活动更是肉麻的让人无语。比如: 苏姑娘,我心悦你…… 你不心悦我吗,噢,我理解…… 真想拉拉你的小手,可我不能亵渎你…… 你明天就要嫁人了,以后你还会想着我吗…… 我明天就要娶妻了,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 …… 古望辰被写成一个花痴神经病,酸得许兰因牙槽子痛。她是心理医生,觉得世上或许会有这种不太正常的痴心男人,这种男人或许也有可能中进士,但绝对不可能处事八面死玲珑,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八成是作者文笔太稚嫩,又太想表达古男配对女主的痴情,用力过猛写过火了。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还有许多女读者喜欢古男配,为他付之东流的深情哭过…… 只纯粹是名字上的巧合,还是自己赶了一次时髦穿进了书里? 第四章 变心了 许兰因又仔细回忆着书里的细节,书里对苏女主在乡下庄子里的事情写得并不多,只有前二十几章,后面七百多章主要写的是她回京后的宅斗以及与平郡王爷的爱情生活。 许兰因记得很清楚,书里的开篇是熙平十七年,故事发生在大名朝。苏晴住的院子叫苏家庄,地处杏花村,古男配的家在小枣村。而杏花村和小枣村都属河北南平县管辖,苏女主在燕麦山里遇到了改变其一生的老神医。 而原主的记忆中,古望辰心心念念想着的苏姑娘,名字也叫苏晴。这个时代是大名朝,今年也是熙平十七年,这里是河北南平县三石镇的小枣村,村后那片绵延几十里的群山正是燕麦山。白沙河对岸是杏花村,苏家庄就建在杏花村的东南边,原主去过好几次。或许有人授意,没有下人出面为苏晴解困,原主站在大门口想哭多久哭多久。 年代、人名和地名完全对得上,许兰因觉得自己肯定是穿书,而不是单纯的穿越。只不过,古望辰九月初回来后原主就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按剧情自己只能活一个多月。 许兰因叹了口气,知道了所处环境和后续发展也好,可以提前避祸。为了这一世活得更长久,她得想办法跟古望辰退亲,远离女主男配…… 今天是七月二十三,八月初八就要举行秋试,古男配这次肯定能考中。苏女主在九月中旬就会回京城,之后再也没有回过许家庄。而许男配明年会参加春闱,也会考中,成为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不过,她还是很期待跟古男配见见面呢,不知他是真的那么肉麻和神经,还是作者能力有限没有表达清楚。 想到古望辰,许兰因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温润俊雅的少年,望着一个女孩笑着,叫她“因妹妹”。 印象中,原主跟古望辰少年时的互动很多,也就是他们定亲后的前两年,古望辰经常来许家,向秦氏请教学问,还会教原主背诗。那些场景让许兰因现在想起来,也能感受到些许温暖。 而两人年纪大了以后,相反没有多少交集。特别是两年前秦氏也确认丈夫死了,古望辰又中了秀才,他就借口学业太忙,再没有来过许家。 秦氏虽然病在床上,也看出古望辰可能想变卦,不止一次提醒原主作好心理准备,不要再给古家拿钱。原主听不进去,坚定地认为自己会当秀才娘子甚至举人娘子,跟秦氏生分了不说,依然偷偷给古家送东西,居然还偷着卖了六亩地,让家里雪上加霜。原主之所以那么容易就把地卖了,是许家为了避税,把几亩地都挂在了身为秀才的古望辰名下。 在许兰因想来,古望辰早已变心,他娘也坏,原主更傻,那么孤注一掷地把家里的地卖了,让这个家几乎陷入绝境。 还有书里写原主嘴馋偷梨的事,许兰因找遍了原主的记忆也记不起来,不知怎么会有那个传言。 许兰因正想着心事,外面传来说话声。 饭煮好了,许兰舟把秦氏扶到堂屋里吃晚饭。 想到书里秦氏和那两个孩子的结局,许兰因的心痛了痛。哪怕他们再不喜欢自己,她也不希望他们遭遇书里那样的恶运。 她起身穿上鞋子来到堂屋。 天已经微黑,没有点灯,大门开着,秦氏三人坐在桌前借着屋外的微光吃着饭,花子蹲在门口吃着碗里的糊糊。 这个家越来越穷,晚上几乎不点油灯。 自从原主偷偷卖了六亩地后,秦氏再没有跟原主说过话。虽然许兰舟和许老太打原主她会拦着,但心里还是没有原谅闺女给家里造成的损失。 秦氏的面前摆了一碗鸡蛋羹,小半碗玉米粥。另两兄弟面前各摆了一大碗玉糊红薯粥,中间一碗水煮白菜,半碗腌黄瓜。 几人抬头看了许兰因一眼,都没搭理她。秦氏又坚持给两个儿子舀鸡蛋羹,许兰舟把碗拿到一边坚决不要,许兰亭用小手挡着碗,哥俩都劝秦氏为了身体把蛋吃了。 这个场面非常有爱温馨,只是许兰因不在其中。也没有她的饭,她便没有戳在这里碍眼,低下头默默去厨房盛饭。 看到她的背影进了厨房,许兰亭小声嘀咕道,“大姐今天跟往常不一样了,是不是长心眼了?” 平时,她会昂着脑袋,不屑一顾走出去,绝对不会掉“秀才娘子”的价。 许兰舟的脸更严肃了,冷哼道,“就她那个榆木脑袋,只会长大坑,不会长心眼,不知又打了什么傻主意。”又极郑重跟弟弟说,“我下地的时候,你要把家看好,不能再让那傻大姐继续败家了。” 秦氏摇摇头,轻声叹道,“是娘没有把她教好。”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努力教女儿了,比教两个儿子还费心,可儿子样样聪明,闺女就是单纯不知事。 许兰舟说道,“不怪娘,娘平时教她那么多,连我们都听懂了,可她就是听不进去。她人傻,又被古望辰古惑了进去,都魔怔了。等年底把她嫁出去,家里就能安宁了。” 秦氏又叹了口气,古家说年底会娶许兰因,可她觉得古家母子非常勉强。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她两年前就看出古望辰或许已经变心了。即使古望辰不得以把闺女娶进门,闺女傻兮兮的,被害死都不一定。想到当初他和丈夫就是为了闺女日后好过,才那么早给她定亲,一直供古望辰读书。给古望辰的花费,比三个儿女加起来还多…… 厨房里一大一小两口锅,大锅是空的,小锅里还有点粥,许兰因盛完了也就大半碗。她心里暗诽,那熊孩子压根不想给她吃饱饭。 她没有进堂屋,直接从坛子里掏出一根腌黄瓜,站在厨房里把饭吃了。没饱,也只能忍着。 吃饭完,看看灶台和案板上虽然没有油污,灰却不少,摆放也零乱,她便开始收拾厨房。收拾完了,往大锅里倒了半锅水烧上,又来到院子里借着星光收拾院子,只有花子甩着尾巴跟着她转。 前世她是娇娇女,除了收拾自己的房间和兴致来了做几个菜,几乎不干家务活。而此时她就是想干,不仅因为原主勤快,还因为她急于想给家里人留下好印象,早些改善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五章 傻大姐 这个院子在农家算好的,土墙瓦顶,上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三间,倒座三间。东厢房北屋住着许兰舟和许兰亭,西厢房是锁着的,厨房、柴房、仓库在倒座,小院里还有棵榕树。后院有茅房和菜地,还有个鸡圈,之前有几只鸡,都被原主偷偷送给古望辰补身子了。 想到傻傻的原主,许兰因也怒其不争。这个家被她送得还剩这个院子和二亩地,家里几人吃不饱穿不暖,秦氏卧病不起,许兰舟还辍了学。原主也被打得狠,但她依然没有一点后悔。而古家那两母子倒是有吃有穿,古望辰有钱读书,有好几套绸子长衫,还有钱去县城参加诗会。温饱思**,他敢肖想苏晴,肯定吃饱喝足穿得暖,为以后更好的生活打主意了。 八天前古望辰就去了省城金州府。金州府离这里只有二百多里路,坐牛车不到两天就到了,而乡试在下个月初八才举行。他提前这么多天去,是为了拜会石州书院里的一位大儒,以及同一些学子聚会。拜大儒要买礼物,住宿、聚会要花钱,这些钱都是原主陆续给的。 细想想,古望辰在十四岁后跟原主就减少了交集,或许那时就有某些想法了吧。 只原主还傻傻地以为两人长大了要守礼,并不在意,手里一存了点钱就拿去古家。古望辰大多时候托辞在房里读书不见她,都让他娘苗氏接待。而原主还为古望辰刻苦用功高兴不已…… 许兰因觉得,既然穿到这个身体上,就对秦氏和那两兄弟好些吧,既是替原主赎罪,也为了以后自己更好地在这个世界立足。 其实,原主并不恶毒,也不是不顾家,就是单纯,没有多少成算,又太爱古望辰,把他想得太好。总觉得他会娶她,自己和家人是暂时贫困,等她当了举人娘子家人就能跟着一起过好日子了。 屋里的三人都吃完了饭,不知道安静干活的傻大姐儿在打什么傻主意。 三人对望了几眼,许兰舟把秦氏扶进东屋躺下,出来把碗收进厨房,许兰亭站在檐下呆呆地看着忙碌的傻大姐。 许兰因收拾完院子,就笑着招呼许兰亭,“小弟过来,大姐给你洗脸洗脚。” 许兰亭非常配合地迈着小短腿来到院子里。 许兰因挺高兴,小正太还是被自己争取过来了。她牵着他向厨房门口走去,又“听”到了他的心声,“你个傻大姐,以为冲我笑笑,我就能忘了你偷卖田地的事了?做梦,美得你大鼻涕泡闪金光……” 听心术的异能也被她带来了这里。 许兰因抽了抽嘴角,这么小的孩子就表里不一,心思深沉。一母同胞,原主怎么就那么单纯好骗?她把意念移开,实施听心术也很累人的。 许兰因借着星光用木盆兑了些热水给小正太洗脸洗脚。这孩子太瘦了,身上没有一点脂肪,小细爪子就像火柴棍外包了层皮儿,还严重贫血。这个小身体,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丢命。印象中,他经常看病吃药。 许兰因心痛地看着他,也没计较他心里对她的暗骂,手上的动作更温柔了,不时跟她说着话。 一旁的许兰舟先是觉得许兰因反常,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把弟弟抱进怀里,吼道,“你不会打主意要把小弟卖了供古望辰读书吧?若是你敢,我会杀了你。”又柔声对弟弟说,“记着,千万不要单独跟傻大姐儿出门。” 说完,抱着许兰亭就走。 许兰亭听说傻大姐打了那个坏主意,也气得小心肝怦怦跳,瞪着眼睛吼道,“傻大姐,你敢卖我我就让奶用针戳你,像戳鞋底子那么戳,戳得你鬼哭狼豪……”还作着鬼脸,被许兰舟抱进了东厢。 许兰因翻了个白眼。别说她没有这个心思,就是有,那小正太的身体谁会买啊,治病比买他花的钱还多。 因为卖地事件,家人和亲戚觉得原主为了古望辰没有干不出来的事。现在是不管原主做什么,他们第一时间都会往坏处想。 许兰因没分辩,多说多错,就默默干活吧,先把好形象树立起来再争取权益。 她又倒了一盆温水,想端去让秦氏洗脸。 许兰舟出来抢过盆子说道,“不要去娘面前晃,让她心烦加重病情。”说着,端着盆子去了上房。 许兰因洗漱的时候,许兰舟也出来洗漱。 许兰因的记忆里,家里的人都非常爱干净,不像村里人那么不讲究。这主要得益于秦氏教得好,说家里穷没关系,衣裳补丁多也没关系,但家里要一尘不染,人和衣裳必须要干净清爽。姐弟几个做完事都会马上洗手,连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他们刚洗漱完,就听到院门响了,是大堂兄许大石。 许大石是原主大伯父许庆明的大儿子。 许老头和许老太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闺女嫁得远,一年也不一定回来一次。在二儿子许庆岩出去闯荡前家里非常穷,只有二亩薄地几间茅草屋。后来二儿子挣了钱,他们才盖了瓦房买了地,日子也逐渐好起来。 许庆明也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叫许大石,今年二十岁,已经娶妻生子。二儿子叫许二石,今年十四岁。大闺女许大丫十六岁,今年年初才嫁人。 而二房也是两个儿子一个闺女。 许庆岩出事后,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还是帮了不少忙。特别是原主偷卖了地,气得许老头吐了一口血,现在身体还没有大好。剩下的两亩地也不敢佃给别人种了,许兰舟辍学自己学着种,许庆明和许大石经常去帮忙或是指点。 许老太也偶尔会拿私房钱给两个孙子买点肉蛋打牙祭。若她在,许兰舟和许兰亭会吃一些,等她一走那些东西都会留着给病重的秦氏补身子。不过不管老太太在不在,都没有原主的份儿。 许大石没有进屋,只在门外跟许兰舟说了几句话。意思是,田木匠明天要带人进山伐木,找了他,他又推荐了许兰舟。田木匠同意了,让许兰舟明天带些干粮和厚衣裳去…… 第六章 听心术 许兰舟异奋异常,忙答应了。 田木匠在县城有家木工铺,带着一个儿子两个徒弟干活。他是许大石妻子李氏的表姨丈,许大石冬闲的时候经常去木工铺帮忙挣点小钱。许兰舟也想在冬闲时去帮忙,既能学手艺,又能贴补家用。许大石一直在帮着说情,田木匠便同意了,这次去伐木就叫上了他。 送走许大石,许兰舟反身关上门,乐得嘴都咧到了耳后根。 看着豆芽菜一样细长的大男孩,许兰因的心颤了颤。这么小,在前世刚刚上初中,不仅辍学种地,如今为了生计又要去伐木,伐木可是个力气活,又累又危险。 许兰因对他爱骂人的缺点也就没有那么讨厌了。 许兰舟见许兰因戳在院子里,眼里似乎有心疼之色。他直觉假腥腥,心里更加厌烦。冷下脸说道,“明天一早我要进山,后天下晌才回来。我回来前你不要进山采药,把娘和小弟照看好。小弟不能一个人睡,娘的身子又不好,明天你带他睡。哼,若再敢拿家里的东西吃里扒外,看我回来怎么捶你。” 熊孩子!许兰因气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许兰舟回自己屋把许兰亭抱上去了秦氏屋里,小声跟他们说着伐木的事,他不在家的时候让许兰亭跟许兰因睡…… 秦氏有些舍不得,“伐木是那些身强体健的男人们做的,你还这么小……” 许兰舟笑道,“娘,我已经是男人了,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许兰亭倒是兴奋极了,替大哥高兴。这件事意义重要,不光是大哥要去挣钱,还说明大哥能干,连田木匠都愿意用他。 “大哥放心,我会把娘和咱们这个家看好。”许兰亭挺了挺小胸脯,与有荣焉,又拍着马屁,“大哥好能干,能得田木匠的赏识……” 许兰舟一直处于灵魂不归位状态,听着弟弟的恭维,心里更加澎湃。 他们的声音飘出小窗,许兰因撇了撇嘴,小屁孩子还知道“赏识”。她一个人去了西屋,躺去炕上焦心着这个家的日子该怎样过下去。 四张嘴,两个半劳力,一个不能干活又身体孱弱的稚儿,一个大半时间躺着的病人。 原主记忆里,家里还剩下的那二亩地种的都是玉米,下个月就能收了。这二亩地平时由许兰舟侍弄,人小又不得法,收成不可能太好。玉米本就不值多少钱,再交了税,买些生活必须品,剩下的再省也吃不到明春收小麦的时候。 那六亩地卖了四十八两银子,原主给了古望辰四十五两,还自认为有心眼地留下三两银子自家花。后来都被暴怒的许兰舟抢走交给秦氏,这几个月也花用了不少,主要是为秦氏和许兰亭治病买药。 后院有半亩菜地,种的菜一小半自家吃,一大半拿去卖也卖不了多少钱。以后也不能再去卖菜了,要留些菜过冬,还要晒菜干,腌酸菜和咸菜,所以原主也开始挖野菜了。 因为秦氏一直在吃草药,原主学了认草药的本事,经常上山挖些草药卖钱贴补家用。好像原主对识别草药有天赋,鼻子也好使,不管什么药,只要看过或是听人说过,再闻了气味,她便能记住,找药也又准又快。燕麦山植被丰富,只要不是冬天,她每个月挖药都能挣三百多文大药,只不过之前大半收入给了古家。 冬天地里没有产出,又不能采草药,哪怕许兰舟得了田木匠的青眼去木匠铺帮忙,日子也不会好过。 改天得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其他挣钱的法子,多挣钱为秦氏和小正太治病,把原主败了的地重新买回来,最好让许兰舟再去上学…… 许兰因想完了眼前事,又想起了前世。她前世上初中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自己有听心术这种异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 经过多年的实践,她知道了听心术不是一看人就能“听心”,而是要有导体。或者直接拉着被听人的身体或是身体上的衣裳,或是通过木头、钢铁、水这些导体。通过眼神交流也能“听心”,但对身体损伤极大。在上高二的时候用过一次,她事后就昏了过去,在医院子躺了两个多月,差点没死掉,后来再没敢用。而且,听心很费神,每天最多两次,再多就听不到了。 前世的爸爸妈妈知道她有这个本事后,先是高兴后是难过。在他们看来,与常人有异就不好,不知是福是祸。让她千万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也让她轻意不要去“窃听”别人的内心,特别是朋友和以后的恋人。 高考报专业,她喜欢美术,而且一直在学,爸爸经过深思熟虑,让她报医科大学的心理专业。说人都有两面性,心中都有不愿与人说的想法和秘密,甚至不伤大雅的阴暗面,怕她知道太多钻牛角尖,对以后的成长和生活不利。学心理学,让她时常调节自己的心理,用正常的眼光看人,用正常的思维想人,正常与人交往,正常生活…… 可她没有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奇心驱使,她总是喜欢窃听别人的心声。就是因为知道了别人的心里所想,她的好朋友极少,也没把自己嫁出去,最终搭进了性命。 好奇心害死人,早该听他们的话。 重活一世就汲取教训吧,人与人的正常交往中能不听尽量不听……这个家里的人虽然都对她怀有恨意,但也不能怪他们,是原主做了太多的错事。为了自己能够在这一世更好地生活,远离女主男配,努力与家人改善关系,低调挣钱…… 许兰因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她睁开眼,天还没亮,身下的炕硬梆梆的,透着星光的小窗是那么陌生,还有朦胧中的炕、炕尾的一排小柜、窗下的桌子……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穿书了,穿成了第一痴情男配的短命未婚妻,依然带着听心术的异能。 第七章 嫁妆 许兰因穿好衣裳来到外面,许兰舟已经用柳树枝刷了牙,进厨房烧上火。 许兰因忽略许兰舟眼里的厌恶,笑道,“我来帮你准备出去吃的饼子。”又后知后觉道,“该昨天晚上发些面蒸窝头的。” 许兰舟沉脸说道,“真是个败家子,那些玉米面要留着慢慢吃,我带十几根煮红薯就行了。”他算过了,要在外面吃四顿饭,每顿三根,带十二根就够了。 许兰因摇头道,“伐木是个力气活,你不吃饱喝足,哪里有力气干活。”又吓唬道,“若你干不好,田师傅下次就不可能再叫你了。” 许兰舟一听也是,若干不好,以后就没机会了。点头道,“那就烙几个玉米饼带上,再带些红薯。” 许兰惠又道,“不吃盐人没有力气,饼里加些盐,好吃又长力气。” 许兰舟也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吃盐能长力气的话,点头同意了。 许兰因昨天就侦察了一番厨房,精穷,只有小半缸玉米面,一堆红薯,一坛子咸菜,小半碗食盐,缸底一点白面。那点白面,是偶尔给胃口不好的秦氏和许兰亭做疙瘩汤或面条的。 许兰因麻利地舀了两大碗玉米面,和着温水把玉米面调成糊状。因为没有油,糊要稍微稀一点,火也压得很小。 饼还没烙好,一阵香气就飘散开来,饼也没烙糊。 烙了十个饼,又煮了十二根红薯。 许兰舟留了两个饼和两根红薯,还恶狠狠地说,“饼是给娘和小弟吃的,别想着偷吃,或是又给老古家拿去。” 许兰因还是有些为原主心酸。被古望辰蒙骗,偷拿家里的东西“吃里扒外”,是她不对。但她心里还是记挂母亲和弟弟,勤快,这一点也是真实的。她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母亲弟弟先吃饱。当然,古望辰要最先吃饱,母亲弟弟们其次,她自己排在最后…… 真是个傻大姐儿。没买到古望辰的好,还让家人恨上了。这个家,除了还躺在檐下睡觉的花子,所有人都恨原主。 许兰因不能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把饼又塞给了他,“娘和小弟胃弱,这饼太干不好克化,还是你带走。” 许兰舟便接下了。他吃了一大碗野菜玉米糊和两根红薯,为了长力气,吃的咸菜有些多。饭后,就带着一个小包裹,还有斗笠和蓑衣走了。 天边刚露鱼肚白,山间雾气缭绕,地下也飘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许兰因看着那个细细长长的身影消失在晨曦中,才关上院门。 她睡不着,去后院看了一圈菜地。地里主要种了白菜、胡瓜(黄瓜)、萝卜,还有少量的韭菜,小葱,黄姜,蒜。 她脑海里不自觉地冒出一些念头,要贮藏些白菜和萝卜冬天吃,白菜还要做酸菜,萝卜切条晒干腌起来,胡瓜做咸菜。挣到钱了,买几只小鸡崽…… 原主还是蛮会持家嘛,只是一遇到古望辰脑袋就短路。 天大亮,许兰因回屋。先环视了堂屋一圈,一个暗棕色大八仙桌,八把椅子。最里面一个黑色高几,上面供奉了一尊观音像。西屋里,一个炕,三个小炕柜,一个小方桌,两个凳子。 家具虽然旧了,床单被子纱帐打了补西,但比较齐全,在乡下也算好的。这都是原主爹生前置办或是他亲手做的。 她的目光盯在了上了锁的最里边的炕柜上。她赶紧脱鞋爬上炕,从荷包里拿出钥匙把锁打开,里面放着几件打补丁的衣裳,一个布包裹,边上还散乱地放着四文大钱。 这钱是原主卖草药偷偷攒下的,等攒到能买半斤肉了,就去买肉或是直接把钱交给古望辰母子。 她把包裹拿出来打开,里面有折着的几尺大红色绸子,一尺见方的红罗,还有一个小木匣子。匣子里装着一根莲花银钗,一对银手镯,一对银耳丁,还有一根雕花木梳。 梳子是定亲时古家给的表礼,其它几样首饰是许庆岩给原主置办的嫁妆。红绸是做嫁衣的,红罗是做盖头的。许庆岩还说,以后再慢慢添置,可惜他再也没回来。 家里都这么贫困了,原主还是没舍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别说给家里,连古望辰都没舍得给,可看它们在原主心里有多重要了。 这是她当新娘子的行头。 做嫁衣的红绸之所以一直没做成衣裳,是因为买来的时候原主还小,想等她长足了身量再做。可现在她身量长足了,原主的手不巧不会自己裁,秦氏病重无法裁。 记忆中原主也是急得不行,想再等等,等秦氏身体稍微好些就让她裁,自己做。实在不行,只得花钱请外面的人帮忙。这具身子的祖母许老太和大伯娘顾氏都会裁,但原主不敢劳烦她们,怕她们把料子抢走卖钱给弟弟。 盖头已经绣好了。中间是两朵大牡丹花,花上面有两只蝴蝶,四周是一圈云纹。 连许兰因这个现代人也看得出来绣技一般,颜色搭配一般。这是原主自己绣的,原主于针线活上,就如同她的心智一样无论怎样调教也提高不了。 许兰因的眼前闪过一位少女挤时间躲在房里偷偷绣嫁妆的场面。少女绣一绣,又抬头望望窗外,似乎看到那位俊俏的少年郎从阳光中微笑着向她走来。她抿嘴笑起来,又低下头继续绣。 许兰因的眼睛有些发热。那个傻姑娘,她痴痴念念的未婚夫就是个薄情郎,只想利用她而不愿意娶她。书里的许女配,应该是知道真相而失魂落魄才落进水里的吧? 既然打定主意跟古男配不再有瓜葛,就把嫁妆和嫁衣卖了吧,也能暂时解决家里的困境。 许兰因打定了主意,就把东西重新包起来放进炕柜。 她下了地,对着桌上的铜镜梳头,看清了这一世的长相。五官跟前世还是有两三分的挂象,甚至更加精致。但偏黑,皮肤也较粗糙,减了不少分,不过在乡下属于少有的美人儿。 女人都爱美,这个长相让许兰因很满意。 第八章 坏典型 许兰因三姐弟长相像秦氏多一些,个子都随了修长的许庆岩。她这具身子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六几。原主前年已经来了月信,应该不会再长了。 母亲秦氏长得特别美,皮肤白皙,眉目如画,举止优雅,身材娇小,说话还带有糯糯的南方口声,一看就不是乡下人。村里人都背后说是她是狐狸精,或许出身不太好,不然咋跟了“挣黑钱”的许庆岩。 秦氏也很有学问,几个孩子从小就跟着她学写字认字画画,前些年还指导过古望辰。村人又传说,她可能是瘦马或楼里的红牌,这种人是经过特殊培训的…… 这些鬼话许家人都不信,秦氏温婉贤淑,端庄稳重,哪里有一点像楼里的女人,再说许庆岩哪里有那么多的钱赎头牌。不过,这些传言还是让许老太非常不高兴,心里对秦氏总有些膈应。 许兰因有原主记忆,做事梳头发都十分麻利。她梳了个双丫髻,家里没有任何护肤品,也就忍了。好在山里有皂角树,捡了许多皂角回家,有洗手洗澡的。现在,她若敢买那些属于奢侈品范畴的生活用品,许兰舟弄不好又会打人。 那个小暴力男,等自己以后有威望了,一定要好好调教他。 梳好头,再照了照镜子。说原主没有一点心眼也不完全对,原主或许知道自己长得俊,要见古望辰时收拾得体体面面。可要是出村或是进山就会扮丑,穿得破烂不说,包头的布巾几乎包了大半张脸。 许兰亭起床了。许兰因给他洗漱完,就去厨房盛饭,姐弟两人一人一碗野菜玉米糊,一人一根红薯,又给花子舀了大半碗糊糊。小正太人小胃弱,吃了一半,他吃剩下的又给花子吃了。 吃完饭,许兰亭从东屋里拿出一个鸡蛋,“大哥让你给娘蒸着吃。” 这哥俩,处处都防着她,鸡蛋这种金贵物是藏起来的。 许兰因进厨房蒸蛋羹,小正太还怕她拿去古家,站在厨房门口当门神,一直警惕地看着她,令许兰因哭笑不得。 蒸好后,许兰因先端着一盆水去了东屋。 这时的光线好,她才把秦氏看清楚了。秦氏的脸苍白,瘦成一把骨头,眼角皱纹多了好多,完全不是记忆中美丽温婉的模样。丈夫的死和女儿的败家,把她几乎打垮了。 原主近两年一定没有认真看过秦氏,否则许兰因怎么会突然发现秦氏变化大。 许兰因的心里涌上一股伤感,说道,“娘,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做。”连眼圈都红了,应该是原主的感受还残留在身体里,原主对家人的爱也是真心的,只是被古望辰蒙蔽了心智。 秦氏看看她,轻声叹道,“我生气,不止是因为你卖了地,还因为你这么大了看不懂人心,尽做傻事,怕你将来吃亏受苦。” 许兰因很是感动,原主做了那么不好的事,她想的还是闺女能够幸福。说道,“娘,以后无论做什么,我都会跟娘商量。还有古望辰,我知道他靠不住了。这些天我一直在寻思,他知道咱们家里的情况,若真心对我好,怎么能由着我傻傻的卖地,还心安理得接了那么多银子。” 秦氏愣了愣,没想到闺女居然对古望辰产生了怀疑。若几亩地真的让闺女看清人心,也不全然是坏事。她又轻叹一声,由着闺女扶她坐去了桌边。 许兰因帮她洗了脸,漱了口,又给她把头发梳顺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个卷儿,用木簪束上。 扶着秦氏来到堂屋坐下,才去把一碗鸡蛋羹和半碗玉米弱、半根红薯端上桌。 秦氏还想让许兰亭吃一半的鸡蛋羹,小正太没好意思要,跑去了院子里。 等秦氏吃完,又把她扶去屋里歇着,许兰因就端着大木盆去村北头洗衣裳。那里有一大片连着白沙河的浅滩,村里妇人都在那里洗衣。 乡间的清晨是美丽的,朝阳似火,蔚蓝色的天际清亮得让人心醉。青山远黛,大片青黄交错的田地,还有身后的小院……这里陌生又贫穷,亲人们跟她也不亲近,但好好经营总会有希望。 来到河边,已经有几个人在洗衣裳。许兰因自己走去一边蹲下洗着衣裳,原主在村里朋友很少,许多人都不太喜欢她。特别是长辈一骂晚辈败家,或是女生外向,都拿她当例子。在乡人看来,败家是不可原谅的,还没成亲就只想汉子搬娘家东西的姑娘,岂止是讨嫌,更是不要脸。 那几个妇人叽叽咕咕说笑着,就是在骂原主,说秦氏和那两个小的可怜,等到了冬天,不知最小的孩子活不活得下来…… 也不顾忌她是否能听到,原主卖地引起了公愤。原来,自己的名声已经非常非常臭的了。 还是有人说,若古秀才中了举人娶了她,那个家就有好日子过。 另几人都不认同这个说法,说古婆子那么抠门刻薄,只进不出,可不会管儿媳妇的娘家。 …… 看来,大多乡人把古婆子的性子都看透了,很同情许家人。只原主还傻傻地看不清,觉得只要古望辰中了举,娶了自己,哪怕没有田地娘家人也能好过。而古望辰的心思掩藏得够深,村人都觉得他是有学问有德行的好后生,跟他娘完全不一样。 许兰因装作没听见,洗完衣裳就起身独自离开。 回到家,小正太坐在小板凳上用小棍在地上写着字。他现在会认二十几个字,还会写自己的名字,无事就拿着棍在地上练习。 他还不知道,在别人看来,他兴许已经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把衣裳晾上,许兰因又给小正太重新梳了两个揪揪。他的头发又细又黄又软,梳在头顶两边弯弯的垂下,像两朵翻卷的小菊花。小脸白的像宣纸,在太阳光下,薄得能看到里面的血管。由于太瘦,显得眼睛更大更圆。 许兰因捧着他的小脸亲了两下,疼惜地笑道,“真漂亮,像个小姑娘。” 第九章 四文钱 许兰亭先还挺高兴大姐的亲热,但听到像小姑娘的话,又不高兴起来,躲开她的手说道,“我是男子汉,不是小姑娘。” 许兰因笑道,“好,是姐说错了,你是男子汉。” 她去了东屋,对秦氏道,“娘,外面的日头好,你出去晒晒太阳,对身体有益。” 秦氏早就想出去晒太阳,犹豫着说道,“可大夫说不能敞风。” 许兰因道,“现在没风,再穿上坎肩把背心捂上,等起风了就回屋。” 秦氏点头,许兰因去柜子里找出小薄坎肩给秦氏穿上,又把她扶到院子里坐在院子的背风处。 许兰亭看见好久没出屋的娘亲出了屋,极是开怀,围着她说着各种好听的话。 看到这样的小正太,许兰因更心疼了,起身说道,“大姐攒了四文钱,给小弟保管,等到货郎来了村里,小弟去买糖吃。” 她把四文钱交给许兰亭。许兰亭高兴得眼睛直冒光,马上跑去交给秦氏,“我不吃独食,娘亲把钱锁起来,等大哥回来买吃食全家吃。” 许兰因很羞愧,觉得自己还没有小孩子有全局观念。当然更替原主羞愧,小正太把她都比到尘埃里去了。 而且,小正太转身就把她出卖了,自己这个马屁是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果不其然,秦氏接过钱就淡淡地看了许兰因一眼,问道,“又是想攒着偷给古秀才吧?” 许兰因忙解释道,“我没有想给古秀才,以后也不会再给他家钱了。这不是给了小弟了吗?” 许兰亭也不想放过她,问道,“你不想给古秀才,为何偷偷攒钱,为何不把卖药的钱都交给娘?” 得,收买小正太的心还任重而道远。 她看太阳好,就去地里把长好的白萝都拔下来,又摘了些胡瓜。萝卜切成条晒上,胡瓜腌上。原主摘的野菜多,她又把大半野菜晒上,冬天这些干菜也能当菜吃。 下晌,许兰因去山脚下捡了一些柴火回来,居然在灌木群里发现了一窝野鸡蛋,有四个。这就是原主的鼻子好使,闻到了蛋壳味。 她兴冲冲地拿回家,邀功道,“给娘和小弟蒸蛋羹吃。呵呵,姐心里有你们吧?” 小正太笑得甜,赶紧把几个蛋接过去,又试探着问,“不给姐夫留着补身子吗?”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千万别给,千万别给…… 许兰因的嘴角抽了抽,这个家最傻的人就是原主了,小豆子都比她精得多。只得直白地说道,“放心,姐长心眼了,再不会吃里扒外。” 许兰亭既意外,又满意,赞许地看了许兰因一眼,老道地说,“我不吃,都留给娘吃。” 晚上煮的野菜玉米粥,蒸了两个野鸡蛋,秦氏和小正太分着吃。许兰因跟许兰舟的看法不同,她觉得许兰亭比秦氏更需要营养。 许兰亭看今天的鸡蛋多,谦虚几句,还是吃了。他又舀了一勺给许兰因,这次是真心给的。 许兰因用嘴挨了挨,没有真吃。 这样的许兰因让秦氏很诧异,不知她是真的变好了还是打了什么其它的主意。不是她不愿意相信闺女变好了,而是这个傻闺女做的事总是出人意料。 秦氏还是坚持分了一半蛋羹给许兰因,“我早上吃了一个蛋,晚上再吃多了,不好克化。” 今天晚上带着小正太睡,许兰因很有些小激动。她前世是独生女,从来没带过孩子睡觉。 不过,小正太跟她并不亲热,小身子跟她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许兰因皮厚地向小正太靠拢,小正太就会往里滚,滚到墙边没有地方可滚了,就把小身子贴在墙上,用后脑勺对着她。 许兰因气得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小脑袋,只得往炕边挪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夜里下了小雨。雨很小,落下来没有声音,但下了一夜,现在还在下,不知进山的人怎么样了。 家里三人都担心不已。 下晌起,姐弟两个就坐在房檐下焦急地等待着。许兰亭的眼圈都是红的,小手一直拉着许兰因的裙子,还有些微微发抖。自他记事以来,娘亲大多躺在床上,姐姐大多想着古家,只有哥哥是他的全部依靠。 许兰因不时安慰着他。 未时末,许兰因去厨房煮了一大碗姜汤,又把开水烧好。等到申时末,院门终于响了起来。 许兰因跑去开门,真的是许兰舟回来了。雨雾中,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穿着草鞋,脚裤挽着,一脸疲惫。 看到这孩子平安回来,许兰因极是开心。笑道,“快进来,先把姜汤喝了,再洗个热水澡。” 许兰舟喝了姜汤洗了热水澡,就跟秦氏和许兰亭在东屋里偷偷说着话。 许兰因知道他们要背着自己,也没进去碍眼。 许兰舟把这两天挣的六十文大钱交给秦氏,看她锁进箱子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平时外出打工,就是成年人,大多一天只能挣十几二十文,自己每天挣了三十文哩。虽然累得贼死,却也值了。 他豪爽地笑道,“改天买半斤猪肝,半斤板油,解解馋。” 许兰亭吸了一口口水,又汇报了这两天许兰因的表现,那四文钱和四个野鸡蛋让许兰舟也挺意外。 许兰舟又说着进山伐木的事,还说田师傅给他喝了两口烧酒,得意的鼻孔朝天。 许兰亭极其捧场,不停地惊叹着,崇拜的小眼神让许兰舟觉得再辛苦都值。 秦氏看出来,这孩子劳累过度,脸色都是菜青的,心疼得眼圈都红了。说道,“你明天什么都不要做,好好歇歇。你还小,亏了身子补不回来。” 许兰舟点头,他也实在累狠了。 许兰因正准备做晚饭,大门又响了起来,是许大石的儿子许愿来了。他今年刚刚三岁,长得胖墩墩的,扎着冲天炮,穿着草鞋。 雨已经停了,大房和二房离得不远,小正太还是弄脏了裤脚。 他一进来就大声喊着,“我爹挣了大钱儿,奶让我来叫舟叔叔和亭叔叔去我家吃肉肉。”又站下瞪了一眼许兰因,“爷还说了,不叫你这个败家子。” 口齿不算清晰,但该表达的都表达清楚了。 第十章 古婆子 对原主的怨不只是这个家,还有许家大房和老两口。自从原主卖了地以后,许兰因就再也没进过大房的门。 许兰因不会跟孩子一般计较,似笑非笑道,“我也没想去吃你家的肉。” “哼,你想也想不到。”许愿一昂头,傲娇的像打鸣的公鸡。 两兄弟出来,许兰舟抱起许愿,同许兰亭一起出了门,花子也屁颠颠跟着他们走了。 许兰因本来想烙红薯饼,再单给许兰舟蒸个野鸡蛋。他们走了,也就没动。之前,只要两兄弟被大房请去吃饭,都会先端一碗好吃的回来给秦氏。当然,肯定没有原主的份儿。 果不其然,两刻多钟后,许兰舟端了大半碗丸子汤和一个杂面馒头回来。他看着秦氏吃完后,又拿着碗出了门。 许兰舟走后,秦氏在屋里叫许兰因,她剩了半个杂面馒头,说道,“娘吃不完,这半个馒头你吃了吧。”又道,“你也不要生气,实在是你之前做的事太气人了。” 许兰因点头,就原主做的事,若搁别人家会被打得半死甚至直接打死。她热了晌午剩的一碗玉米粥,就着半个馒头吃了。 饭后她又去跟秦氏商量,“娘,明天我去野峰岭多采些草药,后天拿去卖。我知道我闯了天大的祸,让家里日子不好过,还让弟弟辍了学。我会想法子多挣钱,把我败了的再买回来。” 野峰岭是燕麦群山中最高最大的一座山峰,去那里要往西走近三刻钟,那里草药要多些。小枣村背后的山不高,树多柴多人多,草药却没有多少。许兰因想赶紧去一趟县城,看有什么机遇改善家里的生活状况,也改善一下自己的窘境,还有就是把那点子嫁妆卖了或当了。 秦氏看看稚气未全消的闺女,眼神似乎比以往沉静了许多。之前母女两人的感情极深厚,就是在四年前,她觉得古望辰已经十五岁了,可以自己抄书或是替人写信挣些钱,除了必须给的,有些钱自家不应该再出,又说了些她对古望辰的怀疑。闺女不高兴了,又哭又闹,任她如何讲道理都不听,自此后两人的关系也就没有之前亲热了…… 现在,傻闺女怎么突然想通了? 秦氏道,“野峰岭人少,你去要带着花子,不要上山,也不要进得太深。只要你想通了,不再去花冤枉钱,一家人力往一处使,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 许兰因点点头。这么多年来,母女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 本来她还想说跟古望辰退亲的事,但想着不能太冒然,变化不能太快,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才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就起床了。 她打开一扇炕柜门,拿出一个盖了盖子的小瓦罐。打开盖子,看到里的药粉已经不多了,省着用不能只能用个十几次。 药粉是之前许庆岩拿回家的。他嘱咐过家里人,这种药粉能趋避野物虫蛇,极是珍贵稀少,一定要省着用,还不许他们说出去,包括大房。原主也宝贝得紧,只有到人烟稀少的山里才会用。 许兰因抓了一小把放入碗里,再用水调开,撒在要穿进山的衣裤上、鞋子上。 秦氏和小正太还在睡觉,她和许兰舟吃完早饭,就揣了三根烤红薯带着花子去野峰岭。 花子似乎知道主人要去哪里,撒着欢地在前面跑着。 他们向北走了一段路来到村后的小路上,就看到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站在一棵树下看她。 那妇人穿着灰色衣裙,戴着根银簪,高颧骨吊眼稍,正是古望辰的母亲苗氏,原主叫她古大娘。自从儿子中了秀才,这婆子比之前干净利索多了,穿戴也好了许多。 许兰因印象中的古望辰长得清俊秀雅,长身玉立,一点不像他老母,大概是像他爹,或是隔代遗传,据说古家的太祖父曾经中过秀才。原主只要一看见俊俏的未婚夫,小心肝就“扑棱扑棱”乱跳,觉得他一言一行都美好的无可挑剔。 许兰因对古婆子没有一点好感。她这个时候站在这里等自己,一定没有好事。 她本想绕开古婆子,古婆子却先招呼她了,“因儿,又去野峰岭采草药啊?” 古婆子知道许兰因走这条路就是去野峰岭,她巴不得那丫头天天去那里,才能多卖钱。她这几天天天都在这里等,不知为何这丫头今天才去。 一旦古婆子叫原主“因儿”,笑得像个包子,就是想要东西。若不想要东西,则会叫她“因丫头”,态度也特别傲慢。 许兰因立即警惕起来,站下硬梆梆问道,“叫我有什么事?” 古婆子愣了愣。这丫头今天反常,若平时看到自己,脚翻后脑勺跑来不说,笑得连腰都挺不直。 古婆子还是有些埋怨儿子心太软,当初只让这个傻丫头卖了六亩地,该八亩地都卖了才好。可儿子说,不能不给他们留活路,但凡人没有活路了,就容易生事。 儿子把钱都带走了,她这几天嘴淡,想吃肉没钱买。可儿子走之前又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让她再管傻丫头要肉,把有些话传出去即可,最好再让那丫头给她找几个鸭梨吃。 儿子没细说,在古婆子想来,应该是儿子想要一个吉兆,就是他们两人能顺利分梨(离)。自己儿子出息了,那傻丫头怎么配得上,古婆子巴不得他们早些分开。 许里正家的梨子刚刚熟了,价钱比肉还贵。她就赶紧来找傻丫头,不管傻丫头用什么法子,都要给自己找几个梨来吃。 古婆子走到许兰因面前笑道,“因儿啊,望辰去省城有近十天了,家里的钱都给他带了去,这些天我嗓子干,还流了一次鼻血。哎哟,难受,想吃梨。”说完,还难受地捶了捶胸口,皱了皱老脸。 这是管她要钱买梨吃?许兰因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和家人连饭都吃不起,弟弟那么小就进山伐木,钱都给他们了,居然还好意思来要钱买梨。 第十一章 坏名声 许兰因说道,“我家的钱都给你们了,没钱买梨。” 古婆子砸吧砸吧嘴,不高兴地说道,“真是傻丫头,”声音放得更低了,“听说许里正家的鸭梨熟了。你们是亲戚,买不起,要几个来吃也行啊。” 古兰因才想起来,书里说许女配手脚不干净,曾经嘴馋偷梨。老天,原来是为这个婆子去偷的。许里正跟她家是族亲,但已经出了三服,老爹又是族长,平时根本瞧不上他们这一家,更讨厌吃里扒外的傻丫头。原主去要没要到,八成去偷被抓了个现行……而且,做了后还没把这个坏婆子说出来。 许兰因气得肝痛,正想骂人,就看到两个端木盆的妇人从这里路过。 刘二婶笑道,“你们婆媳聊得开心啊。古大嫂有福气,养了个会读书的好儿子。” 何大嫂也笑道,“是啊是啊,咱们这个镇还没出过举人呢。若古秀才中了举,就是老爷了,整个村都跟着增光。” 村里人都讨厌嘴碎又爱占便宜的古婆子,古望辰中秀才之前没什么人理她。自从古望辰中了秀才后,人们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如今古望辰又去考举人,虽然绝大多数村人不太相信年纪轻轻的他能中,但若万一中了就成了文曲星,村人对古婆子也更加尊敬了。 听了她们的话,古婆子乐开了花。她抬手抹了抹鬓,笑道,“我儿的先生说了,我儿有九成把握能中举。” 那两个妇人又恭维了她几句,才向溪边走去。 她们刚走几步,古婆子就大着嗓门对许兰因说,“因丫头啊,我早就跟你说过,姑娘家要贞静贤淑,你无事就跑去苏家庄哭闹,坏了苏小姐的名声,对你也不好。” 这婆子好生奇怪,突然说起这些话来,这是什么神逻辑?而且,居然还会说“贞静贤淑”这几个字,太违和了。 那两个妇人的脚步都停下,伸长耳朵听着。 古婆子望了望那两个站下的背影,又对许兰因说道,“还有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见到别的后生小子少往前凑,那是要坏我儿名声的……” 许兰因看看睁眼说瞎话的古婆子,再想到“要”梨的馊主意,终于搞懂了,古婆子的话字字诛心,她才是要坏了自己的名声。名声坏了,即使原主不死,他们也会借这个理由退亲。甚至无需古望辰亲口提出退亲,那些巴望着古望辰走得更高的古家族人便会出面帮着提,大有前程的举人老爷怎么能娶小偷当妻子。甚至,古望辰骂她几句小偷,爱古望辰如命的原主都会羞愤欲死。还把苏晴拉进来,或许也想把苏晴的名声搞臭,最后不得不下嫁给古望辰。 打的一手好算盘! 书里,古望辰的确是苏女主的备胎,若苏女主不能如愿嫁给平郡王,肯定会选择嫁给中了进士的古望辰。 况且这些文邹邹的话古婆子说不出来,一定是古望辰教她的。 这一对母子比她之前想的还要坏,不仅想靠许家供他读书,读完书就想退亲。为了不影响古望辰“清白”的好名声,还要把过错推到原主身上。原主没有过错,他们就制造过错。 再想想,傻傻的原主几次跑去苏家庄哭闹,都是被这对母子激的,否则原主怎么知道古望辰和苏晴怎样怎样。后来原主经常被古婆子骂得莫名其妙,却不明白为什么,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讨了未来婆婆的嫌,变着法地讨好她。却原来,古婆子骂原主是专门骂给别人听的,有了外人才会说那些无中生有的话,为的是败坏她的名声为退亲做准备。 温润如玉的第一深情男配,居然包藏着这么龌蹉的心,他怎么忍心如此去算计那个爱他爱得迷失了自己的小姑娘。 许兰因气得要命,恨不得上去抓花那死老婆子的脸,忍了几忍才管住了捏成拳头的手。 她大声说道,“古大娘,话可不能乱说。除了你儿子,我什么时候往其他后生小子跟前凑了?就是往你儿子跟前凑,也是为了给他银子花。还有,我几次去苏家庄哭求苏小姐,也是因为你说苏小姐对你儿子有意,让我去警告她……哦,我知道了,如今我爹死了,家里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钱财银子又被你们榨干了。你们觉得我没用了不想要我,就开始败坏我的名声,为以后退亲作准备了。” 古婆子吓坏了,自己和儿子的心思这个傻丫头咋知道,还变得牙尖嘴利?她眼睛鼓得老大,看许兰因就像见了鬼一样,大声嚷嚷道,“你这死丫头,是不是魔怔了,胡咧咧啥咧。我只是好心教你,哪里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要你啥钱了?我们要你啥钱了?可不许赤口白牙说瞎话,害了我儿的好名声……” 死老婆子,要了那么多钱还不承认。 许兰因也不等她说完,抬脚向前走去,嘴里还说着,“你们是不是想退亲,咱们走着瞧。哼,你们用着我家的吃着我家的,河一过完就要拆桥。刚刚还说想吃梨让我去许里正家讨,一来人就开始说瞎话中伤我。我家的钱没了,地没了,都供了你们母子,哪里还有钱给你买梨吃。” 路过那两个妇人身边时,如愿看到她们一脸的精彩,眼睛瞪着,嘴巴张着,似听到惊天秘闻一样。 后面传来古婆子粗鄙的骂人声,“你个坏良心的死丫头,黑心肝的小娼妇,尽往我们母子身上扣屎盆子,我儿读书是我日夜辛苦供出来的,哪里用了你家钱。我儿马上要当举人老爷了,你怎么能这样坏他的名声。你不守妇德、不知廉耻、不懂孝道,看我儿回来还要不要你……” 那古婆子特别粗鄙,哪里懂“不守妇德、不知廉耻”的大帽子,肯定也是古望辰教她的。 许兰因站下,跟古婆子相距十几米的距离。古婆子大声骂几句,她就大声辩解几句,专戳古婆子的痛处和漏洞。 古婆子气得跳脚,随着不堪的骂人话,再反复讲着古望辰读书的钱都是她挣的,又说着许兰因如何忤逆她…… 第十二章 采药人 许兰因冷笑,这死婆子当村人都是聋子瞎子傻子吗?因为原主吃里扒外倒贴古家,已经引起了公愤,她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古望辰回来之前,就是要让所有村人都看透这一对母子不要脸的心思。不能像书里一样,原主被欺负死了,许家的钱白花了,古望辰在村人眼里还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而原主的名声却是一团糟。 许兰因挑着古婆子骂人,挑着她不认之前的帐。见人越来越多,才住嘴向西走去。古婆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有。 她边走边想着,跟古望辰的亲事要尽快退,更不能让那母子俩把自己的名声算计臭。自己没有过错退亲,还能要些银子回来。远的要不到,今年春给的那四十五两银子许多村人都能当见证。不仅许兰舟大闹过,连许老太和大房一家都跑去古家要银子,得想办法把这些钱讨回来。 有了古望辰这个参照物,许兰因突然觉得前世那些相亲对象都是单纯可爱的小白兔。哪怕那个心口不一、一心想着她家财产的凤凰男,也比古望辰纯洁多了,至少人家没有弄死她的想法。 走到野蜂岭,许兰因出了一身汗。原主为了多给古望辰攒钱干惯了粗活,这个身体并不觉得累。 许兰因来的是野蜂岭的侧面野蜂谷。此时已经夏末秋初,有些树叶开始泛黄,山上和山谷黄绿相间,还有飞流直下的瀑布,谷底淙淙泉水流出,美不胜数。 许兰因虽然有原主记忆,还是不敢轻意上山,也不敢进得太深。来这里的人不多,也不是没有,有来挖野菜的,采药的,捡柴的,进深山打猎路过的,甚至有来观光的。一有人来,花子就“汪汪”叫着,给她壮了不少胆。 原主的鼻子非常好使,不仅会看,还能寻着气味找药。原主知道的药有限,除了认识人参灵芝天麻等名贵中药,只会认一些寻常草药。而许兰因认识的又要多一些,诸如三七、冬虫夏草、石斛等。 看到这片熟悉的景,许兰因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位灰胡子老头,是个采药人,住在前面的山里面,好像是去年夏天来的,今年春天又走了。 原主喜欢来这里采草药,远远看到过那老头几次,老头不修边幅,衣服脏头发乱。 今年四月末,在一块巨石底下的缝隙里,原主无意中发现两棵长在一起的茉草草香有些特别,就都挖了出来。挖出来才发现,椭圆形的根比普通茉草根部肥大许多,长短粗细跟她的小手差不多,还变成了紫黑色。 她正拿着草看的时候,一阵风跑过来一个人,正是那个偶尔碰到的采药人。 采药人一把夺过那两棵草,眼里冒着精光,激动得身子都有些发抖。喃喃说道,“真的是黑根草……一个甲……变一棵……我居然一下得了两棵……终于可以……” 原主不耐听他的神念叨,看出那个老头极喜欢这两棵草,便夺回来说道,“你抢人哪,这是我挖的草,怎么成了你的。想要,拿一百文来。” 原主以为自己喊了个天价。别说两棵,就是二十斤茉草也卖不到一百文。而且,这明明是茉草,老头非要说是黑根草。 原主喊天价蒙老头也是无法了,今年秋天古望辰要参加乡试,需要很多钱,她想尽一切办法在为他筹钱。 老头的眼睛眉毛皱成了一堆,肉痛地说道,“傻丫头,一百文卖这两株黑根草,你可是吃了天大的亏,连老头子我都替你亏得慌。一棵都值老钱了……” 原主心道,还说我傻,你才傻呢,哪里有帮着卖家抬价的买家。又坐地起价道,“那就拿两百文来,少了两百文不卖。” 见真的能凭这两棵茉草多卖点钱,原主喜不自禁。 那个老头捶了捶胸口,张了张嘴,还在替她亏。他揪着胡子想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说道,“这盒药膏抵一棵黑根草的钱。”又补充道,“你们小娘子都喜欢漂亮,小丫头长得不错,就是皮肤糙了些黑了些。这盒膏子既能增白让皮肤细腻,又能治疤痕。省着用,二三十年也不会坏。” 在老头看来,小娘子都爱美,这种药膏她肯定会喜欢。 原主根本不相信药膏有他说的那么好。摇头道,“老丈不要哄我,若这膏子真的这么好,你的脸也不会这么糙了。这药膏我不要,你还是给大钱吧。” 老头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堆,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傻丫头。”便从怀里取出一个银角子给她。 原主见这么大的银角子比两百文值钱得多,说道,“我没有零钱找你。” 老头道,“真是实诚的傻丫头,不用找,都给你。” 原主高兴坏了,还怕老头反悔,赶紧把茉草塞进老头手里,把银角子拿了过来塞进怀里,就要回家。 老头忙拉住她袖子说道,“傻丫头,这药贵得紧,比那个银角子值钱太多了。可怎么办呢,我随身没有带那么多的钱。”他愁得要死,“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占过这么大的便宜,还是傻丫头的便宜,说出去都让人笑话。这么办吧,我教你几招手艺,让你以后也能凭着这几招挣口饭吃。”又吸了吸鼻子,说道,“没想到,傻丫头身上还有螺散的味道” 原主看看老头的脏衣裳和露了脚指头的破布鞋,摇头说道,“我才不学呢,你若有真本事,就不会当采药人了。我也会采药,鼻子还好使,一个月挣三百文就不得了了。” 老头气得要吐血,鼓着眼睛说道,“我不光会采药,我还会治病。” 原主还是摇头道,“治病哪里是那么好学的。我娘和弟弟都说我是傻丫头,我肯定学不会。再说了,你真会治病挣钱,怎么会这么穷,还住在山里的破房子里,天天采药,累得贼死。” 她拍拍胸口的小银角子,心里高兴不已,回村就给古大哥送去。她挣开老头的手,向谷外跑去。 第十三章 不占便宜 原主都走了一段距离了,后面的老头又追上来说道,“傻姑娘,老夫要走了,老夫的家住得远,你我或许无缘再相见。唉,我真的不能占你这个大便宜,否则会寝食难安。这么办吧,我姓张,”他从腰间取下一块小木牌塞进许兰因手里,又道,“拿着这块牌子去京城找百草药堂的万掌柜,他的东家欠我一个人情没还,一棵黑根草的钱就由他东家代我付了。你不要钱也行,我的人情不是钱能买到的,你家若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让他把这个情还了。” 原主看看木牌,上面用篆体字写了一个“周”,仔细闻,木牌还有一股特殊的药香味。她心里想着,一棵茉草能值多少钱,即使京城的药堂也不可能当冤大头给高价,还离得那么远。哪怕变了种的茉草能卖二两银子,走那么远的路再加上住宿吃饭,豆腐盘成肉价钱了。但见老头这么实诚,还是勉为其难地把木牌揣进了怀里,觉得这东西远没有那颗银锞子可爱。 张老丈又把那个小木盒塞进原主手里,说道,“这是换另一棵黑根草的药膏,拿着擦脸或是治伤,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又嘱咐道,“能挖到黑根草,还一下挖了两棵,说明你有福有大机缘。若再有幸挖到这东西,不要卖给别的药店,你不识货,他们也不识货,只会当它是茉草。卖去京城的百草药堂,万掌柜会给你一个好价钱。” 原主始终觉得这个老头没有本事又啰嗦,但为人大方,还憨厚得有些冒傻气,耐着性点点头,很给面子地把小木盒塞进怀里。 原主跟老头告别,快乐地跑去了古家。古望辰不在,她就把银角子交给了古婆子。古婆子嫌弃地收了银角子,又念了一堆穷,说省城住宿要用多少钱,吃饭要用多少钱,给大儒准备礼物要多少钱,给保人送礼要用多少钱,并一再承诺这次不管古望辰考不考得上举人都会把原主娶回家。 原主想到老丈说她有福有大机缘的话更是高兴,觉得自己肯定能当上举人娘子,古望辰就肯定能中举了。她回家就偷偷把地契找出来,去牙行卖了六亩地…… 许兰因倒是觉得那个老人那么固执地不想占原主便宜,不仅黑根草能够值些钱,也说明老人的人品非常好,他给的木牌和药膏或许有些用处。她也知道,茉草是这个世界很普通的野菜或是草药,能吃,特别是肥嫩的根部得很多人喜欢,也有去炎利尿的药性。老人的意思是那两棵茉草因为变异成了黑根草,从而有了更好的药效。 她记得书里有提到过百草药堂,女主曾经派人去那里买过药,但没说药堂的东家是谁。侯府千金能去那里买药,规模应该不小。 还有,自家的那种药粉原来叫“螺散”啊,老丈连这么稀少的药都知道,应该有些真本事。 而原主当初傻傻地只一门心思想着帮古望辰筹钱,卖了地又挨了几顿好打,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许兰因搅尽脑汁,也想不起原主把那两样东西随手放在了哪里。回家后得好好找一找,可千万别弄丢了。 想到傻傻的原主,许兰因更恨古望辰了。这样一个痴情单纯的女孩子,他怎么忍心那样伤害和辜负。 晌午,许兰因洗了手,吃了两根红薯,给花子吃了一根。看着吃得少干得多的狗子,十分过意不去,她豪气地说,“等姐挣了大钱,给你买好吃的。” 一直干到夕阳西下,许兰因才匆匆往家走去。 她采了一大筐苘麻、薄荷、车前草等寻常草药,摘了一小荷包野枸杞和几串野葡萄,捡了三个野鸡蛋和一小堆蘑菇、一些地耳。在一片灌木群里挖出了一株天麻,还是窝麻,结了四个。 虽然她累得不行,但有了这么多收获,喜出望外。心里想着,人的适应力是无穷的,她前世哪里干过这么重的活,如今为了活下去不止干了,还浑身的劲。 许兰因刚走上村后的那条小路,一个青年妇人就冲她说道,“哎哟,因丫头,你怎么才回来,你家出大事了。” 这个朱氏的婆家是许家族人,过去经常跟秦氏学绣花。 许兰因唬了一跳,问道,“三河嫂子,我家出什么事了?” 三河媳妇说道,“今天上午你家亭小子突然得了急病,说是快要死了,舟小子抱着去找你爷奶,你爷奶让大石借了我家的驴车送他们去县城医馆。还好送的及时,大夫扎针把亭小子扎醒了。可大夫又说了,他的底子不好,若不坚持吃药,不多吃好东西,怕是活不久。舟小子着急上火,听说流了好多鼻血,一路流回来……” 许兰因没听完她的话,就撒腿向家里跑去。 她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面传来妇人的大骂声,“……都是那个不要脸的死丫头,吃里扒外,还没出嫁就只想着养汉子,傻了吧叽地把家败光,也不管弟弟的死活。她到现在也没回来,定是又去古家送孝敬了。哎哟,我可怜的两个孙子,有了那样不要脸又败家的姐姐,怎么活啊……” 许兰因走进院子,那个骂人的老太太是原主的祖母许老太。 老太太一见许兰因就气不打一出来,也不骂人了,拎起扫帚冲过去打人。许兰因吓得抱着脑袋跑,小院不大,跑得再快也施展不开,被老太太打了好几下,打在身上极疼。 许大石和许兰舟冷冷地看着,也没有拉架,还把狂叫着的花子拦住。 许兰因边跑边说着,“奶,快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今天早上我还跟古婆子吵了一架,也不想当古家媳妇了。我回来晚是因为采了好些药,明天多卖钱,捡的野鸡蛋和蘑菇都拿回来给娘和弟弟补身子……” 老太太停了手,恶狠狠地问,“啥,你跟那古老娘们吵了架,还不想当她家的儿媳妇了?” 第十四章 不能嫁 许兰因揉着被打狠了的胳膊说道,“嗯,我想明白了,古望辰母子的心是黑的,只想要我家钱,不想要我这个人,我不想嫁给他……” 话还没说完,身上又冷不丁地挨了一扫帚,痛得许兰因一跳。见许老太气得的眼睛通红,许兰因又开始转圈跑,“奶,你怎么又打我!” 许老太边追边骂道,“你个憨货,你家给古秀才花了那么些钱,供他上学读书,供他吃香吃辣。你不嫁给他,那些钱岂不是打水飘了?哎哟,气死我了,我二儿那么聪明能干的人,怎么养了你这样的傻棒槌。” 她也不打人了,丢了扫帚坐在地上开始大哭,边哭边拍着腿骂二儿子早早死了,骂秦氏软弱不顶用,骂许兰因败家,心疼许兰舟两兄弟……难过得不得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许大石过去把老太太扶起来坐去凳子上,劝道,“奶快别难过了,这事由不得因妹妹。秀才娘子是她家用那么多钱买来的,她爹娘定下的,她不嫁也得嫁。” 许兰舟倒了一碗水递给老太太,也是一副这事由不得她,她不嫁也得嫁的表情。他也恨古望辰贪婪不要脸皮,但家里给他花了那么多钱,总不能鸡飞蛋打。 要跟许望辰顺利退婚,又不被他算计进去,就必须把这几个人争取过来。许兰因人看得出来,这几个虽然都不喜欢原主,但心肠委实不坏,跟他们讲清利害关系,不会忍心把亲人往火坑里推。 许兰因把背上的筐放下,四下望望没有凳子,就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她太累了。 她喘了几口粗气,才说道,“奶,大哥,大弟,之前我糊涂做了太多错事,让娘和弟弟们吃苦了,也让爷奶和大哥操碎了心,以后断不会了。” 那几个人都吃惊地看着许兰因,这么中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兰因忽略掉他们的表情,又道,“现在,不是我想不想嫁给古望辰,而是古望辰根本不想娶我,他们想悔婚。” 许大石摇头不信,“那母子两个吃你家吃得那么顺,怎么可能不想娶你。” 许兰因说道,“是真的,我没有撒谎。我那天从山里回家路过古望辰爹的坟头,正好看见古婆子在烧纸,我本想过去打招呼,却听见古婆子对着坟头在说我的坏话,说我配不上她儿子,说老许家穷,还说若古望辰娶了苏家庄的苏小姐,以后就有望当大官了……” 巴拉巴拉,把那两人的险恶用心都说了出来,为了提高可信度,还说了几句谎。其实也不算说谎,只不过把他们背着她说的话,说成当着她面说的。 那几人听了先是不可思议,接着又是一通咒骂。 许老太啐道,“想退亲,成,那就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银子都还回来。” 许大石摇头道,“那古秀才多精,古婆子又死抠,怎么可能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况且,他是二叔家供出来的,若退亲,吐沫腥子都能把他们淹死。考举人进士也要名声清白,我觉得他们不太可能提出退亲。” 许老太说道,“那咱们就不退,因丫头必须嫁进古家。古望辰若敢退亲,我就去县衙告他忘恩负义。”她虽然气古望辰母子贪婪,但内心深处还是想让孙女当秀才娘子或是举人娘子,这样自家能借些光,填进古家的钱也没有白花。 许兰因说道,“奶,那天以后我就开始仔细回想这些年古家如何理直气壮用我家的钱,想古婆子近一两年许多我看不懂的做法。她背着人向我哭穷要钱,可一当着外人就说我的各种不好,他们母子一面用着我家的钱,还一面在坏我的名声为退婚做准备。特别是今年,他们经常教唆我去做不妥当的事,比如去苏家庄大闹,去骂王三妮勾引男人。还有今天早上,古婆子居然让我去偷许里正家的鸭梨给她吃。她就是在给我设套呢,想让我成小偷。我的名声坏了,他们既能退亲,又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自从我爹去世后,古望辰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古望辰精明,他不会提退亲,但会暗示他的族亲代提。奶去县衙告状,人家把我做的错事一件件说出来,任何人都会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嫁给一个举人。” 那几人气得又是一阵咒骂。许兰因成了小偷,不仅她的名声尽毁,连这个家的名声都完了,古家即使退亲也没有任何错。 许大石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许兰惠,说道,“若像因妹妹说的这样,那个古秀才真是太坏了。这样的人,即使不得以把因妹妹娶回家,也不会好好待她,弄不好还会把她揉搓死,再另娶他用得上的姑娘。” 许兰因点点头。暗道,许望辰可不愿意把她娶回家中揉搓死,那样以后的老婆就是继室了,有奴势的人家不会让自家闺女给一个穷进士当继室。他的目的是,在成亲前彻底坏了她的名声再退亲,或者直接让她死。 许兰舟气得吐了一口吐沫,说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那古家得了我家的银子,还不给我大姐一条活路吧?” 一着急,吐吐沫用了力,把鼻血又挣了出来。 众人吓坏了,许兰因拿出湿布条给他塞上。见他仰着头,她很想说向前低头才是正确方法,但此时也不能说,说也没人听。 好在鼻血流得不厉害,一会儿就好了。 这时,秦氏扶着墙走了出来。她不敢出门,就站在堂屋门口,见许兰舟好了,才放下心。又说道,“那古望辰不妥,比我之前想像的还坏,因儿不能嫁,嫁进去了活不出来。” 声音颤巍巍的,人也站不稳。她在床上听了他们的对话,气得浑身发抖。 许兰因赶紧起身把秦氏扶去椅子上坐下,院子里的几个人都进了堂屋,又把门关上。 许老太气得指着秦氏骂道,“败家娘们,知道古望辰不妥,还把因丫头许给他,花了那么多钱供他读书。这死丫头更绝,连地都卖了。这下可好,鸡飞蛋打,啥都没捞到。” 第十五章 不能便宜他 许兰因忙替秦氏开解道,“开始我娘也不知道那古望辰的德性不好,也是后来慢慢发现的。” 她有些感动。原主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他们还是在为她着想。又道,“你们别担心,早知道了他们的险恶用心,咱们也能想法子应对。” 许老太道,“能有什么法子?古秀才还只是一个秀才,村里人就把他捧上了天。特别是那个许里正,都不知道该怎么巴结好了。若是他当了举人老爷,别说地主、里正、村人要巴着他,就是县太爷都要给面子。”又打了许兰因两巴掌,骂道,“死妮子,那六亩地是你家的命根子,却给了那一对狼心狗肺的母子,这下人财两空了。” 亲事没了就没了,可那六亩地却添进了狗肚子,老太太越想越亏,气得使劲捶着胸口。 许兰因不得不承认老太太说的是实情。在乡下,别说举人老爷,就是一个秀才,都被几乎所有乡人尊敬和爱戴。自家是没有任何倚仗的小农民,肯定弄不过一只腿迈进仕途的举人了。 原主的记忆中,为了给古望辰留颜面,之前许家具体给了古望辰多少钱从来没明确对外人说起过,连许老太夫妇和大房都没提过,只有卖地的钱闹了出来。所以,尽管小枣村的人都知道许家供古望辰读书,许兰因吃里扒外,却不知道许家到底给古望辰花了多少钱。 许兰因就说了从他们定亲起,家里对古望辰有哪些支助,秦氏和许兰舟作补充。 一笔笔帐粗略算出来,许家这么多年共为古望辰花了九十几两银子,这在乡下可是天大的数目。别说许老太心疼得老脸皱成了包子,连许兰因和秦氏、许兰舟都心口痛得厉害。 许兰因很替原主不好意思。说道,“最好能想办法让古家跟我们私下解决,我主动提出退亲,他们还我们银子,各取所需。若他又不想还银子,又想把我名声搞臭退亲,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奶和大哥回去跟大伯他们说说,先把古家母子用了我家多少钱透出去,再把他们想败坏我名声退亲的事也透出去。虽然我们明面弄不过古望辰,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拚着名声不好也要跟他死磕到底……” 许老太皱眉道,“傻了吧叽的,事情闹得这样大,你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许兰因固执地说,“嫁不出去还能活下去,总好过被古家弄死,还让那起子恶人既得了实惠又得了名声强。” 秦氏也觉得宁可女儿嫁不出去,也不能让她嫁给古望辰。说道,“钱是身外之物,不要想着要钱,只要退了亲就好。” 老太太一瞪眼,骂道,“败家娘们,那老些银子,凭什么便宜古家。若有法子,一定要回来。” 许兰因也不愿意便宜古望辰,想要银子,哪怕之前的要不回来,但今年春天卖地的四十几两银子必须得想法子要回来,这是他赖不掉的。 几人商量完,许兰因留许老太和许大石在家吃饭,“我今天捡了些蘑菇和几个野鸡蛋,”本想说做个韭菜炒蛋,又想着家里没油,改口道,“给奶和大哥、娘、大弟、小弟一人煮个荷包蛋,再煮一锅蘑菇汤面。” 许老太心疼地看看许兰舟,说道,“精穷的一个家,也不学着过日子,那几个蛋留着给给我两个孙子补身子。大石回家拿五个蛋、一瓢精白面来,我好些日子没在这个家吃顿饭了。哦,再捉一只下蛋鸡,给两个小子留着下蛋吃。可怜见儿的,瘦得跟纸片一样薄,还流了那么多血。” 说完,又瞪了许兰因一眼。 许大石“诶”了一声,快步向外跑去。 许兰因把秦氏扶回卧房躺下,又去东厢看望许兰亭。他还躺在炕上,烧得小脸通红,连呼出的气都烫手。 小正太望着她说道,“大姐不嫁古望辰,不吃里扒外就好。莫伤心,我死了就能看见爹爹了,我想他。”声音小小的,有气无力。 许兰因的鼻子酸涩起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道,“大姐不会再吃里扒外了,会节省着过日子。你好好养病,等姐挣多多的钱,给你买好药好吃的,买新衣裳穿,大些了还要读书。”把桌上半温的水端来,哄着她喝了半碗。 许兰亭被感动了,瘪着嘴说,“大姐,之前我在心里骂过你好多话,你还对我这么好。等我见了爹爹,会跟他说,大姐长心眼了,再不败家了。” 声音在喉咙里打转,许兰因还是听清楚了。 她又说道,“小弟信我,你不会死的。等着,姐给你煮面条荷包蛋。” 许老太进东厢看许兰亭,许兰舟进厨房烧火,许兰因去地里拔了一块姜和几根小葱,蘑菇洗净切片,许大石就回来了。他不仅带来了许老太让拿的东西,还有小半碗猪油,“你们大嫂给的,说肠子里没油难受。” 他没好意思说,他媳妇李氏正舀油的时候,被他娘顾氏看见了。顾氏见拿了这么多东西很不高兴,“你奶去二房吃饭,不仅要自带口粮,还要带够他们吃几顿的。” 院子里的李明庆听见了,过来小声训斥道,“你就少说两句吧,被爹听见了又得挨骂。” 许兰因道了谢。有猪油了,面条会更香。 她舀了一小勺猪油下锅,“刺啦”一声,猪油的香味立即溢满厨房。放下姜片葱段炒香,再放入蘑菇炒几下,倒入小半锅开水。 做了几个人吃的面条,卧了五个荷包蛋。除了许兰因,所有的人都能分一个,这就是老太太让拿五个蛋的意思。许兰因猜出她的想法,也不会嘴馋为自己煮一个。 把几大碗面条端上桌。 老太太嘀咕了一声,“没想到傻丫头还有这个手艺,没有肉的面闻起来愣是比有肉的面还香。” 老太太把自己的鸡蛋让给许兰舟吃,许大石也把蛋让给许兰舟,推让了半天。老太太骂人了,说流了那么多鼻血要多吃蛋,许兰舟才接了。平时吃得孬做得多,一个人一顿吃三个蛋也受得了。 第十六章 没找到 他们这样,秦氏也不敢吃蛋了,要把蛋夹给老太太吃。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骂道,“老娘不缺一个蛋。” 秦氏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办。 许大石笑道,“二婶,奶是心疼你,让你补身子。” 秦氏只得硬着头皮吃了那个鸡蛋。 许兰因去东厢喂许兰亭吃面。荷包蛋和蘑菇面条的香味让她包了一嘴的口水,肚子也更饿了,却不能说想吃。这个家搞成这样,所有人都怪原主。穿到这个身体里,她就得替原主受过。 许兰亭也听到了上房堂屋里的话,说道,“大姐也吃,我吃不了这么多。”怕被人听到,声音特别小。 许兰因摇摇头,违心说道,“姐不饿。” 许兰亭胃口小,又生了病,只吃了半个鸡蛋,几口面条,许兰因把剩下的蛋和面拿去堂屋。 许老太把碗抢过去放在许大石的面前,说道,“大石把这些东西吃了。” 许大石红了脸,笑道,“舟小子今儿流了那么多血,多吃些。” 许兰舟忙道,“大哥辛苦,你多吃些。” 许老太一锤定音,“大石吃,亭小子生病了,你壮实扛得过。舟小子小不能过了病气,他若倒下了,一家人靠谁,总不能靠那个傻丫头吧?”又道,“这两天舟小子不要下地,好好在家歇着,地里那点活计让大石帮你做。” 饭后送走许老太祖孙,许兰因和许兰舟收碗进厨房。许兰舟有些扭捏,掀开锅盖,从里面拿出一个煮好的野鸡蛋递给许兰因,红着脸吼道,“我不想给你这个傻棒槌,是娘让我偷偷煮的。”说完,就暴走出了厨房。 许兰因看看鸡蛋,真的没有胃口吃。 她把碗洗了,进东厢对许兰舟说道,“小弟还是抱去跟我睡吧。夜里要给他喂水擦汗,我怕你醒不来。” 许兰舟想想也是,初秋的夜已经有了凉意,自己睡得沉,万一小弟出汗没有及时擦干会加重病情。便没有再争,由着许兰因把小弟抱去了西屋。 许兰亭特别瘦,抱在怀里飘轻。 许兰因用热水给他擦了身子,又喂了一碗汤药。今天的小正太不像昨天跟她那么生分,贴在她身旁,像贴了个烤炉。 星光透进小窗,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的,许兰因瞪着眼睛看黑黢黢的房顶。她来到这个家才几天,家里的人看似对她冷淡,但实际上心肠并不坏。特别是挨着这个烫烫的小身体,让她的心异常柔软。 她前世活到三十三岁,早该结婚当母亲了。可她听不进去爸妈对她的忠告,每次相亲都忍不住“偷听”对方的心声,偏运气不好,接触那么多男人个个奇葩。第一、二次相约,就有想摸她胸的,有把她想像成范明星的,还有把她跟上几个女朋友比高低的,嫌她不够瘦的,嫌她鼻头肉多的,臆想跟她用什么姿势接吻的,甚至有一个奇葩臆想她裸奔的……总之,想法一个比一个稀奇古怪,令她无法忍受。 正如爸妈担心的,“听心术”害了她,她没有结婚,极少朋友,最后英年早逝。 以后,除非必要,还是少“听”。 如今来了这个家,原主做了那么多错事,家人还是不愿意把她推进火坑。 为了自己和这个家的日子更好过,得赶紧跟古望辰掰扯开,最好不要用那种鱼死网破的法子。虽然她恨极那对母子,又不愿意轻易放过他们,但掂量自己现在的实力,硬来吃的亏更大…… 许兰因突然想到那个小木牌和小木盒,见小正太睡着了,就爬起来借着星光满屋子找,妆匣里,炕柜里,褥子下,找遍了小屋也没找到,只得回炕上睡下。 她一夜没睡踏实,起来给许兰亭擦了一次汗,喂了三次水,用尿壶接了两泡尿。 第二天,小正太的热比昨天降了一些,让秦氏和许兰舟长松了一口气。 早饭后,许兰因把草药压实成,用绳子捆好,装了满满一筐一篮子,才把自己和原主攒的草药都装下。又趁两兄弟不注意,偷偷把装嫁妆的小包裹塞进筐的底下。 许兰舟提醒道,“这次有天麻和蛇皮,钱能多卖些,我心里有数,不许再被古婆子把钱骗走。卖了钱,买点猪肝和板油,再买些红枣,大夫说娘和小弟都要多吃枣子。” 过去,他若无事总会找借口跟去,但今天他人不舒服,傻大姐似乎真的看透了古望辰母子的嘴脸,就姑且相信她一次吧。 许兰舟把两根煮红薯和昨晚她没吃的鸡蛋交给许兰因,这是她的晌饭。许兰因接过,又趁人不注意拿出来了。 她想在县城吃顿饭。不是她嘴馋,是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口味怎么样,自己能不能卖菜谱赚钱。穿越种田文里,女主第一桶金大多都是卖菜谱。虽然老套,见效快就成。 她前世不是厨师,但因为喜欢跟母亲学做菜做点心,还是有几个拿手菜。 南平县城在东南边,距小枣村八、九里路,杏花村过去往东走不远就到了县城的西城门。而三石镇在小枣村东边五里处,平时家里买东西都喜欢去镇上买,近,又便宜一些。但卖东西都喜欢去县城,能卖个好价钱。 许兰因刚走到村边,就看到古婆子站在自家门口向她这边张望着,脸上有抑不住的喜色。许兰因装作没看到,往村前走去。 许兰因知道,不出意外,自己回来的时候古婆子肯定会厚着脸皮来要钱要物。哪怕自己昨天跟她吵了架,她也会认为自己会后悔。或许还认为,自己今天急吼吼去县城卖草药,就是为了赶紧挣钱把她的心哄过来。 真是个老奇葩,太欺负老实人了。 许兰因暗哼一声,你就美美地等着吧。 出村往南走半里多路就到了白沙河,河上有座桥。过了桥左边是杏花村,女主苏晴家的庄子就在那边。杏花村及相邻的几个村大半田地都是苏家的,足有两千亩。 杏花村,顾名思义,就是杏花多,一到春天杏花齐齐开放,这一片美丽得如同云霞坠入人间。 许兰因前世看书的时候就在想,为了应景,连女主住过的庄子都要写得比别处美。此时虽是夏末,看不到花和果实,但看到那么多杏树,也能想像出春天这里有多美。看来,作者也不是完全瞎写嘛。 第十七章 苏女主 书里,苏女主是长户侯的庶女,被嫡母嫡姐整到远离京城的苏家庄“养病”,她是来庄子前三个月重生的。 前生她被嫡母从庄子接回京城后就许配给一个什么公爷的长孙,几个月后就急吼吼嫁了过去。作者对那一家描写的不多,只记得那家已经没落了,没一个有出息的人,那个长孙叫温卓丰。 温卓丰是个残废,性情乖张怪异,本不愿意娶由祖母和婶子定下的女主,又有他弟弟因爱慕女主在香山跳崖殉情的传言,更是恨毒了她。五年后苏晴郁闷至死都是个处子,她一直不明白,丈夫的弟弟自己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殉情。 苏晴重生后,知道会去一趟苏家庄,也知道去了那里或许会有改变命运的契机,为此做足了准备。 苏晴一到苏家庄,她生母梅姨娘的娘家人便偷偷送来三千两银子,以及苏晴让他们想尽办法买到的一种叫紫香兰的名贵药材。 梅姨娘出生商甲,是苏侯爷的贵妾,死前极得苏侯爷的宠爱,给苏晴留足了钱财铺子。管钱财铺子的人都是梅家派的奴才,苏大夫人想疯了也得不到。 苏家庄的庄头是贺管事,乡人称他为贺老爷,面子比附近的地主还大,听说连衙门里的人都对他礼遇有加。 贺管事刻薄爱财,又有苏大夫人的授意,前生把苏晴整得够呛,名声也彻底搞臭了,回去不得不嫁给那个变态的残废。 这次苏晴一进庄子就送了贺管事八百两银子,一下就把他的狗眼打瞎了,苏晴无论做什么他都看不到。贺管事也是前生害她的罪人之一,两年后苏晴派人整死了这个人。 苏晴还知道老神医为了找一种极稀有药材,熙平十六年和十七年的一段时间会住在燕麦山。她来庄子的这个时间段老神医正好在那里,便经常溜出去碰运气。别说,还真的跟老神医来了个偶遇,奉上那株老神医急需的紫香兰,以此换取了珍贵的如玉生肌膏。 她在回京后使用各种办法讨好苏老太君和苏侯爷,但一个月后苏大夫人还是找借口同温家二夫人把她和温卓丰的亲事定下了。半个月后,也就是冬月初,老平王妃不慎摔了一跤,左脸正好摔在炭盆上,留下一块烫伤。苏晴献上如玉生肌膏,快速治好了老平王妃左脸上的烫伤,不仅让老王妃少遭罪,还不留疤痕。老平王妃听说了她的遭遇,帮助她退了同温家的亲事。之后她设计揭开了嫡母陷害梅姨娘和她的事,挤掉嫡姐,最后成了平郡王妃。她知道三皇子会扳倒太子上位,帮助平郡王站在了三皇子一方,得到平郡王爷的疼爱和敬重…… 同时,苏晴还知道许家村会出一名年轻俊俏的进士古望辰。前世除亲姨娘外,唯一给过她一次温暖的就是这个人,温暖得她记了两辈子。今生她又找机会跟古望辰来了次偶遇,并吸引了他的注意。古望辰立马惊为天人,从此一颗痴心都放在了苏晴身上。苏晴听说他的未婚妻粗鄙蠢笨还是小偷,更是十分同情他。 后来许兰因几次去苏家庄门口哭求苏晴放过古望辰,弄得乡人看足了笑话。之所以贺管事由着许兰因闹,是因为这件事是苏大夫人和苏晴都愿意看到的。苏大夫人希望把苏晴的名声搞臭好拿捏她的婚事,苏晴希望这件事传去京城,能让老夫人和苏侯爷注意到古望辰。若她没有机会给老平王妃献药膏,嫁给古望辰总比嫁给那个变态的残废强…… 许兰因远远地望了那个大院子一眼,里面住着一位美丽高贵又聪慧过人的重生女主,被霸道男主平郡王爷爱,被痴情男配古望辰想,还有无名小男配为她殉情,她九月中旬就会回京,开挂她做为重生女主的人生。自己这个又蠢又笨的乡下炮灰女配不要跟她再有任何交集,这一辈子不能再被炮灰。 按理说,原主应该在古望辰回来后才掉进河里淹死,不知为何先从树上掉下摔死了。或许是因为自己前世意外死了,来抢占了这具身体吧。带有听心术的人,可比炮灰女配命硬多了。 许兰因想着心事走得很快,三刻多钟就到了县城,寻着记忆去了一家叫千金堂的医馆。 负责收药的钱掌柜笑道,“许小娘子来了,这次采的药多。” 许兰因笑道,“是呢,不仅药采得多,还采了窝天麻,一截蛇皮。” 钱掌柜让人过了秤,天麻和蛇皮值些钱,给了她三百七十六文大钱。还笑道,“天麻我是按上品算的,回家多给亭小子买些肉和猪肝吃,他太瘦弱了,要用心养。” 许兰因的娘秦氏和许兰亭都是在这个医馆看病,比较熟,钱掌柜又有一颗善心。 许兰因笑着道了谢。 南平县是大县,又是南边和西南进京的必经之路,离京城也不远,很是富庶繁华。许兰因先走马观花逛了大半个县城,这里几乎什么都有卖,地摊上的手工艺品有些比前世工艺还要精湛。她不得不再次感叹,古代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她先去了当铺,把红绸和红盖头当了,死当。红绸当了二百八十文,红盖头只当了二十文。朝奉说,若是红罗没绣花还能当四十文,绣的花难看得要死,只值这个价。 许兰因不太清楚这种布料的价格,又听不到朝奉的心声,给多少都得认。 之后又去了南平银楼,小二看出她不可能买饰品,也没有搭理她。许兰因无所谓,直接去了掌柜面前,把那一对银镯、一根银钗、一对银丁香拿出来放在褐色的木柜台上,笑道,“掌柜,我家里遇到些急事,想把这几样首饰卖了。”又补充道,“这些首饰我从来没戴过,之前是留着当嫁妆的。” 那个掌柜五十多岁,他逐样饰品拿起来对着光线仔细瞧了瞧,又用秤称了称,才说道,“小娘子,你虽然没戴过,但镯子轻,簪子细,也有些年份了,还发黑。我看你家日子也不好过,就给你个公道价,四两八钱银子。” 第十八章 古代玩具 掌柜嘴里那么说着,心里却想着,“这银饰是江南吴城麒麟银楼打制,原价应该在十五两以上。虽说图案有些过时,但做工精巧,样式精美,重新清洗一遍后,至少能卖十三两银子。也不知这个村姑从哪里弄来……” 许兰因知道商家要赚钱压价,可这个掌柜压那么多就属于奸商了。她摇头道,“掌柜给的价太低了。这套首饰是我爹几年前在吴城麒麟银楼买的,做工精巧,样式精美,花了十六两银子。若是掌柜给十二两银子,我就卖。不成,我去别的银楼。” 掌柜没想到这个村姑跟他懂得一样多,呵呵笑道,“小娘子,你也得让我们赚些钱啊,十两不成……” 一番讲价,九两五钱银子成交,许兰因知道被宰也没有办法,说久了怕把小偷无赖招过来。 许兰因把银子揣进怀里,又去县城最大的酒楼和点心铺、绣坊看了看。里面的小二都没搭理她,一看她的穿戴和行头就不像能在那里吃得起饭或是买得起东西的,她还是厚着脸皮认真看了一圈。 特别是绣坊里的小二,最不待见她。也有穷人家的小娘子来这里卖绣品,人家穿得再破旧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看着就舒坦。哪像这个小娘子,一张破布包了大半个头,八成是头发太脏不敢示人,真是倒胃口。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还真是。 许兰因是没听到那个小二的心声,否则一定会给他比个大拇指。现代那个提醒女人善待自己的观点居然被一个古代小二参透了,真是不简单呢。 绣坊里看得她眼花缭乱,那些绣品比画的还精美。许兰因前世只会缝扣子,这一世的原主手也不巧,只得等秦氏病好了,她画些这个时代没有的花样让秦氏绣。她前世虽然没能如愿学美术专业,但从四岁起就开始学画画,工作后又喜欢摄影,脑海里有许多精美画面。当画家不可能,但画些不一样的花样还成。 酒楼里,许兰因看了桌上的菜品,又看了墙上挂的菜谱。菜名很雅致,许多菜都不知道是什么。 点心琳琅满目,品种繁多,都是前世的传统点心,多为这个酥那个饼,糕是用各种花卉或植物做的,如桂花糕、玫瑰糕、茯苓糕、红豆糕等,居然还有槽子糕。槽子糕有些像前世的蛋糕,做法不同,蛋糕要更加轻软细腻。 许兰因卖菜谱没有多少信心,西式点心方子或许有几个可以卖。回家想想,看做个什么点心。不过,做点心就要买食材,又涉及到钱的问题,秦氏和许兰舟肯定不愿意让她再“败家”。 一圈转下来已经未时初,许兰因饥肠辘辘,在摊子上花十文钱买了碗苕子面。不知是原主太久没有吃肉,还是摆摊的大娘手艺真的好,香得她像登了仙。更让她觉得,就自己的手艺,连摆摊子的都比不上,更不敢跟大酒楼的人比了。 许兰因正吃着面,一个三十岁左右挎着竹篮的大婶来到另一张桌前坐下,笑道,“何大娘,给我下一大碗苕子面,再加一个荷包蛋。哎哟,饿死人了。” 何大娘麻利地打蛋,下面,还侧过头跟那个妇人说笑着,“大妹子,你可是县太爷府上的红人儿,什么事把你累成这样,你该让那些小子丫头们去跑腿啊。” 那妇人看看周围,除了何大娘,只有她和一个乡下丫头在这里,便笑道,“不瞒何大娘,我是出来给我家姑娘买东西。我家姑娘不是前阵子摔着了吗,大夫说要静养三个月。我家姑娘才刚十一岁,哪里静养得下来。针线做一阵就嫌烦,夫人便让我出来买些小娘子喜欢玩的物什。我把整个县城都转完了,还是那几样。” 那个管事娘子又在篮子里翻腾着,说一样拿出一样,“小荷包,玩偶,九连环,鲁班锁,七巧板,陆搏棋。围棋家里有好几付,今儿没买,下那种棋小娘子也没耐心……” 许兰因对古代玩具比较感兴趣,也转过头看了起来。做得都很精致漂亮,陆搏棋有些像前世的军棋,但要简单得多。 她吃完面,交了面钱就起身走了。 杏花村也有卖肉的,比县城还要便宜些。但她不愿意去杏花村,就在县城肉摊买了半斤猪肝,两斤板油。 又去粮铺买了三斤白面,另外买了两斤红枣,一小包冬瓜糖,两块豆腐干,一小罐灯油,才匆匆往回走。本来想多买点调料,但想到原主败家惹了众怒,还是没敢下手,现在她是多做多错。那些卖嫁妆的钱,她想都交给秦氏。至少得把原主败的四十五两银子还回去,让秦氏和许兰舟松口气,她在那个家也才能有话语权。 回到小枣村已经日近黄昏,许多孩子在村里玩闹着,有几个妇人在说着闲话,还有从地里往家走的农人。 许兰因可以走村前的小路回家,但她就是穿到了村里走那条要经过古家的路,又把放在筐里的猪肝和板油拎在手里。乡下人家买这么多东西,很是显眼。 古婆子站在门口望眼欲穿。那天许兰因虽然骂了她,但她觉得一定是许老太婆挑拨的。就那个傻丫头,天天都想当举人娘子,想通了还是会变着法地巴结自己。今天去卖草药,八成就是为了赶紧卖钱哄自己开心。 终于盼到了许兰因,又看她手里拎着系猪肝和板油的草绳向这里走来,古婆子脸上笑开了花。她走这条路,肯定是来自家送肉的。 古婆子迎上前伸过手要接猪肝和板油,笑道,“因丫头,大娘把酸莓汤都给你凉好了,快去家里喝。哎哟,大娘已经好些天没吃肉了,你真是个孝顺孩子,一卖了药就会给大娘买点肉解馋。”又小声说道,“明天再去许里正家给大娘弄几个梨吃,就更好了。” 她说弄而没说买。暗道,偷偷买了这些肉,手里肯定没有余钱了。最好去偷,那样我儿和你不离也得离。 第十九章 交心 远处几个闲聊的妇人向这边看过来。一个妇人还小声嘀咕道,“真是败家的死丫头,好不容易卖点子药钱,又去买肉孝敬婆婆。唉,那两个小的可怜了。” 另一个妇人说道,“没进古家门,是不是婆媳还两说……” 看到古婆子伸得老长的手,许兰因恨不得拿刀剁下来。 许兰因后退两步躲开古婆子的手,大声说道,“古大娘,这猪肝和板油是给我娘和小弟补身子的。他们都病了,瘦成了一把骨头,大夫说要多吃猪肝,多补一补。还有啊,你想吃许里正家的梨,干嘛不自己去买,非得让我去弄。” “弄”字说得特别重。 古婆子气得想破口大骂,这死丫头咋这么讨嫌。但想到儿子走之前的嘱咐,再看看四周许多人都在看热闹,忍下了骂人的冲动,小声问道,“你拿肉来我家门口,不是给我送肉是什么?” 许兰因道,“我不是专程来你家门口,是回家从这里路过。”又道,“古大娘,自从我听了你的话把家里的六亩地卖了,银子给了你们,我们全家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小弟天天喊饿,大弟还辍了学。原来我每次采药卖了钱,都给你和古秀才买肉,我们全家却吃不到一点油腥子。这些天,我每天夜里做梦都会梦到我爹看着我流泪,他是在怨我呢。古大娘,等古秀才考上举人就有钱了,你能不能把那些银子还给我们?没有地,我们活不下去的。古大娘,求你了。” 古婆子不爱听了,边往家走边说道,“胡说什么呢,谁拿你家卖地的银子了。我儿是堂堂的秀才,才不稀罕那点钱。你个坏良心的死丫头,不知把那些银子给了哪个后生小子,却讹上了我们家。想跟我儿退亲,也不能编这样的瞎话。” “砰”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许兰对因着大门喊道,“古大娘,说话得讲良心。古秀才都要当举人老爷了,我哪里敢编排他。牙人和买地的王二叔都能作证,我一拿到银子就给了他四十五两。我家供了古秀才八年,我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让那些钱打水漂,跟古秀才退亲去找别人,不划算的。” 古婆子在院子里喊着,“那是我儿怕你弄丢,帮你保管着的,回家就都还给你了。走,走,我们没拿你家银子,不许败坏我儿名声。” 许兰因抬手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睛,哽咽道,“我知道,古秀才已经看不上我了,不想娶我,还不想退银子,就这样埋汰我,太欺负人了。” 说完,就凄凄艾艾往家走去。 那些看热闹的人都不愿意得罪古家,原主的性子也不讨喜,没有人出来帮着说句公道话。但把那些话说出来,也算暂时达到目的了。 精明的古望辰不在,古婆子贪婪不想认帐,许兰因就是要把古家母子的目的传得尽人皆知,把舆论造开。 远处传来几个妇人和孩子的轻笑声,有个人说,“真是傻丫头,还特实诚。她爹娘是多聪明的人哪,怎么生了这么个傻子。” 一个人又道,“晌午时,我听我婆婆说,古家不想娶那傻丫头了,还不想认帐。我公爹还说我婆婆乱说,说那古秀才是许家二房供出来的,又要了人家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不娶许家丫头。现在听古大嫂的话,真的不想认帐呢。” 又一个人道,“古婆子的眼睛长在额顶上,儿子供出来了,便瞧不上那个傻丫头了。但古秀才是个记情的,断不会听他娘的话。” …… 那几个玩闹的孩子里有小豆丁许愿,他赶紧跑回去告诉许老太说许兰因跟古婆子吵起来了。等许老太找来,许兰因已经走了,她又跟那些人念叨起了二儿子家花了多少钱供古望辰读书,如今古家却不想认帐,又咬牙切齿骂着许兰因傻。 许兰因回到家,许兰舟看到她拿回这么多东西,先还有些心疼。但想到没被古婆子骗走,傻大姐总算有了进步,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去了秦氏屋里,许兰因把剩下的二百多文钱拿出来,说了药卖了多少钱,用了多少钱。 当她说花十文钱吃了一碗苕子面时,许兰舟心疼地抽了一下嘴角,小声嘀咕道,“败家子。” 秦氏温婉地笑道,“你姐累了那么多天,吃碗面该当的。” 许兰因笑道,“还是娘疼我。” 她又从怀里取出九两银锭子,两个银角子,几百文大钱摆在桌上。 秦氏吃惊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许兰因说道,“我把我爹当初给我置的嫁妆都拿去县城卖了和当了。娘,我会把我败了的钱都还上。” 秦氏气得脸色潮红,身子晃了晃,喝道,“那是你爹给你置的嫁妆,你怎么又败家……” 许兰因道,“我不是败家。亲事都不成了,还要嫁妆作甚。” 秦氏又道,“可你以后总要嫁人。” 许兰因道,“以后的事以后说,家里现在最需要的是渡过难关的银子。娘和小弟的药钱不能少,还必须吃好些。大弟不能再去干伐木那种重活,他还是个孩子,身体受不住。”又拉着秦氏的胳膊说,“娘,你们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能让你们有事,过去都是我眼瞎心盲……” 秦氏很是欣慰,拍着许兰因的手说,“好孩子,你真的懂事了……” 许兰因又劝道,“娘,你的病主要是心病。爹不在了还有我和弟弟,小弟还那么小。我保证不再败家了,你万事要想开些。你若再不在了,我们这个家就倒了,两个弟弟咋办?” 这话让秦氏落了泪,连许兰舟的眼圈都红了。 娘三个说了一阵体己话后,许兰因又把刚才跟古婆子吵架的事说了。 真的听到古婆子这么明明白白不认帐,秦氏和许兰舟还是气愤不已。 许兰因笑道,“她不认帐是好事,村里人都知根知底,他们的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第二十章 油烟 许兰舟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还是讥讽了一句,“还知道‘昭然若揭’,真的不傻了。” 许兰因反唇相讥,“娘从小就教我读书背诗,我当然知道了。你以为只你有学问啊?” 他们姐弟两个好久没有相互打趣了。秦氏呵呵笑出了声,说道,“舟儿也别看不起你姐姐,小时候她可聪明的紧……”自从大了以后,就变了。 当然,最后一句话秦氏没好说出来。 许兰因出去洗了手,又拿着冬瓜糖去了西屋。 许兰亭还躺在她的炕上,眼巴巴地望着许兰因,精神状态比早上又好些了。许兰因摸了摸他的前额,还是有些发热。笑着给他嘴里塞了一条长长的冬瓜糖,“甜吗?” 许兰亭腮帮子鼓得老高,含糊不清说道,“甜,好吃。” 许兰因把那小包冬瓜糖放在他的枕边,笑道,“喝了苦药汤就吃块糖,便不会觉得苦了。”又道,“大姐还买了好吃的,晚上给你做。” 许兰因歇息了一会儿,天也渐渐暗下来。就去地里扯了几根葱,一把韭菜。 许兰舟烧火,偶尔再打打下手,许兰因先把猪肝切成片,用清水泡上。再把板油切块,在锅里熬。 墙上支出来的木板上放着小油灯,灯光一跳一跳照亮了厨房及两个忙碌的身影。猪油的香气出来了,油烟四处飘着,感觉昏黄的灯光都是油腻腻的。 许兰因第一次觉得,原来屋里弥漫着油烟也是一种富裕的体现。前世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厨房安了强力抽油烟机,还是厌烦死了无孔不入的油烟。 猪油盛进大碗里,又烙了几个白面和玉米面加在一起的杂面软饼,炒了个油渣韭菜豆腐干。 见许兰因把油渣放进豆腐干里,许兰舟心疼得眉毛都皱紧了,“真是败家,有这么多好吃的,何苦还把油渣浪费了。” 许兰因说道,“我想让你给爷奶他们送半碗豆腐干过去。他们帮了家里许多忙,咱们也得敬敬孝,礼轻人意重嘛。” 他怎么没想到。许兰舟翻着眼皮看了眼许兰因,这傻丫头真的变聪明了。 最后烧猪肝汤,除了盐和葱姜,家里没有其它调料,但许兰因的手艺好,又是绿色食品,照样香气扑鼻。 烧好后她又夹了些猪肝在那碗豆腐干里,让许兰舟给许家大房送去。 把饭菜端去桌上,又把秦氏扶出来,把许兰亭抱出来,许兰舟就回来了。他笑眯眯的,许老头夸奖他们有孝心,说吃点子猪肝还想着老人。 四人围着桌吃饭,猪肝汤、油渣豆干、软饼,汤面上还飘着一层亮汪汪的油腥子,这是这个家卖了六亩地后最好的一顿饭。 几片猪肝几人又谦让了半天。 几片猪肝在前世算不了什么,但在赤穷的家就是金贵东西,要添进在最该添的肚里。 许兰因跟秦氏商量道,“娘,我会做一样稀罕点心,要用白面,白糖,鸡蛋,牛奶或羊奶……” 她的话音刚落,许兰舟就鼓着眼睛说道,“你做梦呢,做那么金贵的点心是不是又想给古望辰吃?我说你这几天咋这么反常,原来是想要钱给古望辰做好吃食啊。” 许兰因也不高兴了,说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我是想出了一道点心,想做好了去县城卖方子,说不定也能挣点银子,让家里渡过难关。” 许兰舟不服气地道,“你会做什么点心?顶多会做个窝头和杂面馒头,烙几个饼……” 秦氏也皱眉说道,“舟儿,你是男孩子,又是咱们家的长子,说话做事要稳重。不管什么事,你都应该听人家把话讲完。”又对许兰因说道,“娘也不认同你做点心去卖。你只是想过,而没有亲手做过,不知道会不会好吃。现在家里困难,哪里有闲钱让你去试做。” 许兰因只得低头不说话了,她总不能说我做过吧? 家里买了灯油也舍不得多用,洗漱完后,一家人又早早上了床。 翌日,许兰舟继续在家歇息,许兰因去了村后的山里采药,药没采到多少,捡了不少柴和野菜。 吃了晌饭,等那几人晌歇,许兰因开始找张爷爷送原主的小木牌和小木盒。翻遍了堂屋、厨房、柴房、仓库,包括后院的茅房和鸡圈,也没找到,让她极是失望。想着原主真是个败家子,八成那两样东西被她随手丢了。还好那只是小木牌和小木盒,若是玉牌,早屁颠颠地送给古望辰了。若那样,岂不是又白白便宜了那个渣男。 而秦氏和许兰舟的屋里她不敢去找,怕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找契书什么的。 这些日子,他们家的伙食很不错,每天许兰舟都会去杏花村割二两肉或一条猪肝回来给秦氏和许兰亭剁丸子吃或是煮汤喝。许老太送的那只母鸡也很争气,几乎每天一个蛋,早上蒸了他们母子一人一半。 许兰舟每次买肉回来都会说,那古婆子也是吃嘴吃惯了,只要看到他拎着肉回来,就会向他甩白眼,好像是用古家银子买的肉似的。 许老太听说他们家天天买肉还不信,跑来打听。秦氏便说了许兰因卖嫁妆的事。 许老太也觉得卖得对,说道,“死丫头那么做就对了。她这也是生在咱们家,若搁别人家里,哪个闺女敢偷偷卖地,就是不被打死,也会卖了换银子。” 八月初,许兰亭的风寒已经大好,重新搬去了东厢跟着许兰舟住。秦氏的病也有了些色,可以在屋里慢慢走动,还能做点力所能力的事。 期间,许兰因又去县城卖了一次药。因为没去野蜂岭,采的草药不多,只卖了六十六文钱,连给秦氏和许兰亭买药都不够。 八月初六,收家里的那两亩玉米地。只有两亩,古代产量又低,许兰舟和许兰因谢绝了大房一家要帮忙,大房的地多,更忙。姐弟两人一天半就收完了,以后许兰舟把玉米秆运回家当柴烧,再把地侍弄好,就能种冬小麦了。 第二十一章 有故事的女人 许兰因估了估,两亩地收的玉米也就五百多斤,除了留种,都留着吃也吃不了多长时间,交税、买药及买各种生活必须品还得另外拿钱。 想想那六亩地,她又在心里把古望辰和他娘问候了几百遍。既然安了退亲的心思,何苦还让人家把地卖掉,绝了这个家的生计。若她不卖嫁妆,真不知道这个家靠什么撑下去。 下晌阳光正好,姐弟两个把玉米棒子晒在院子里,秦氏和许兰亭坐在旁边晒太阳。 看着金灿灿的一大片,一家人笑得一脸满足。 小正太喜道,“这么多,咱们再不会饿肚子了。” 许兰舟摇头道,“这些东西看着多,吃不到明年春收的。若是那六亩地没卖,咱们卖些玉米换大米和白面,还有钱买肉吃。”看向许兰因,“都怪你。” 这孩子都成祥林嫂了。 许兰因没还嘴,人家说的是事实,她沉默着去了后院菜地干活。 秦氏悄声说着许兰舟,“你大姐知错了,心里更难过,偏你还紧着念。” 初八开始秋试,小枣村的人第一次关心这件国家大事。茶余饭后议论着,都希望古望辰能考中,为小枣村增光。 古望辰是小枣村几百年来第一个出去参加秋试的后生,他若中了,不说小枣村,就是整个三石镇的人都会与有荣焉。 只有许老头下的两房人默默祈求老天长眼,别让那个人考中。特别是许兰因一家,不仅不希望他考中,还希望他在回家途中遇到个什么天灾人祸回不来。他们宁可花出去的银子打水漂,也不想他回来找许兰因的麻烦。 许兰因虽然知道古望辰能考中,但还是希望她的到来能引起蝴蝶效应,希望那对小翅膀把古望辰扇下来。 快到中秋了,许兰因家院子后面的几棵金桂挂满了小花,香得许兰因无事就会出去转几圈。 这个家如今的生活比前几个月好多了,但也是天天窝头,偶尔好些是杂面馒头,吃得许兰因口淡。闻到浓郁的桂花香,她又想起了原主小时候经常吃的桂花酱。 过去秦氏身体好的时候,每年秋天都会花钱二十文钱请村里的孩子帮着摘桂花,做一坛桂花酒和两罐冰糖桂花酱。自从她生病后,就再也没有做过。 许兰因跟秦氏说了自己想做冰糖桂花酱的打算,让秦氏极是开怀。 秦氏生病前是个非常精致的女人,哪怕是荆钗布裙,粗茶淡饭,生活也非常讲究,让平淡的日子多了几分乐趣。屋里永远收拾得一尘不染,子女干净整洁,豆腐也能做成肉味,还自己做香脂擦脸。特别是许庆岩回来的那一个月,家里布置得花团锦簇,变着法的改善伙食,不算多的钱被她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原主心心念念都是怎么出去多挣点钱给古望辰,不愿意静下心来跟秦氏学理家。这让秦氏很生气,经常教原主,可原主就是听不进去,还觉得母亲把女婿当外人。 秦氏长得很美,气质又跟村妇大相径庭。她虽然长时间独自带孩子在家,可因为许庆岩的种种传说,打她坏主意的人并不敢上门招惹。后来许庆岩出事,秦氏病重,许家大房护二房又护得紧,再加上许老头、许庆明、许大石都长得高大壮实,许家又是小枣村的大族,没钱的闲汉依然不敢招惹她,偶尔有不怕死的人,被许家三代往胖揍后便不敢招惹。有钱有势又贪恋她美色的人,对有重病又上了岁数的人自然失去了兴趣。 许兰因一直觉得秦氏有故事。她这样的女人在前世也是讨男人喜欢的人,不知为什么嫁给了从事“特殊职业”又长年不在家的乡下汉子许庆岩…… 八月十二开始,许兰因就领着两个弟弟摘桂花。许兰舟上树把桂花摇下来,许兰因扫起来,许兰亭捡花中间的渣子。姐弟三人忙了两天摘了一大簸箕,摊开晒在院子里 十五这天上午,许愿小正太专门来请二房的人晚上去大房吃团圆饭。 他还说,“爷和奶这次也请了因姑姑。” 他心里很不服气,怎么要请这个败家子,他可没少因为自己有个败家姑姑招小伙伴的笑话。 许兰因想跟老两口和大房搞好关系,也愿意去。而秦氏明确表态不去,她的病还没完全好,不想出门。 许愿走后,秦氏拿了四十文钱让许兰因去杏花村买两斤肉送礼。 小枣村没有肉摊,杏花村有一个,在村东口。 许兰因特别不愿意去那里,因为苏家庄就在杏花村东口不远处。但许兰舟下地去了,也只得她去。便说道,“再买两根大骨吧,炖汤补,娘和小弟多喝骨头好。” 秦氏又拿了十文给她。 许兰亭凄凄艾艾拉着许兰因的裙子,他也想去。 许兰因哄道,“杏花村不好玩,改天姐带你去县城玩。” 许兰亭才笑眯眯地松开手。 许兰因领着花子出村过了白沙河,有些犹豫起来。往东走村后的小路要路过苏家庄,她当然不愿意路过那里。但她又不愿意走村里,因为原主到苏家庄哭闹的时候,许多村民都去看热闹,没少笑话她。连村里的小童一看到她,都会围过去笑唱,“小娘子,哭古郎……” 许兰因猜测,那个场面不仅是原主不顾脸面大笑大闹,或许也有人为的手笔在里面。最有可能的是贺管事,他私下收着苏晴的钱,明面上还要为苏大夫人办事。这事在杏花村传得尽人皆知,苏晴不好的名声也就坐实了。苏大夫人绝对猜不到,对于这个结果古望辰和苏晴都乐见其成。 她暗骂了几句,还是向东走去。虽然要路过苏家庄,但路过的是后院墙,走那里的人很少。 这几天正是收获的季节,农人们都在地里忙碌着。路过一片田地,在地里忙碌的一个农人看到了她,哪怕离得远许兰因也能听到他的话,“快看,古秀才的未婚小媳妇又去苏家庄闹了。哈哈,又有热闹看了。” 听了那人的话,更远的几个农人都直起了腰,看着许兰因大笑起来。 第二十二章 巧遇 又有人说,“这个小娘子忒不聪明了。古秀才是男人,好面子,她这样大闹,古秀才岂不是更不愿意要她。若再中了举,哎哟,可就成老爷了,想要几个女人没有。” 一个人又道,“哈哈,若是我,那一大一小两个都要。” 随着大笑声,传来一个老妇人的笑骂,“呸,只有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泥腿子才天天想着大小老婆。人家古秀才温和懂理,才不会有那个心思。只是他未婚妻泼皮不要脸面,也是可怜了……” 许兰因暗呸,那古望辰装模作样,当真骗了不少人。 她低头快步走过田埂,到了苏家庄的后院墙外。 长长的粉墙,里面层层叠叠错落着飞檐翘角,在阳光的照耀下似镀上了一层金色。在到处都是低矮茅舍的乡下,这座大宅子显得尤为壮观和特立不群。墙里还伸出几枝杏树枝,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了。 许兰因走得飞快。在快走过院墙的时候,突然院墙上的一道小门开了,走出来两个姑娘,正好跟她碰个正着。 一个姑娘把另一位姑娘拉在自己的身后,竖着眉毛叉着腰,对着许兰因喝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又跑来找我家姑娘的䀲气。告诉你,古公子没来。” 许兰因一眼便认出来,这两人正是苏晴和她的丫头晓荷,原主跟她们见过三次。她真是踩了狗便便运,几秒钟就能错过的事,就是这么巧的遇到了。 苏晴穿着布衣束着木簪,应该是乔装改扮出去办事。 许兰因才想起来,苏晴在南平县城买了个茶楼,回京之前赠送给了古婆子。哦,好像就是在八月中买的茶楼,因为她九月中就要回京城。 书里还写了,古望辰去考举人之前,苏晴也暗中派丫头给他送了五十两银子。古望辰婉拒了,非常有骨气地说,他结识苏小姐是真心仰慕她是女中丈夫,不小瞧他是一个穷秀才,而不是为了钱财……后来苏晴派人送古婆子茶楼,还费了大周折,说服古望辰很久,古望辰才让他娘接下。 许兰因想到这些,更是气愤。古望辰为了给苏女主留个好印象,拒了富人不在意的五十两银子。却骗着原主卖地,不惜断了人家一家人的生计,这家人还养了他八年。 看来,不止是书里,这里的古望辰依然是苏晴的白月光,苏晴一直在为他谋划。那个茶楼不是简单的茶楼,茶楼的旁边有一个怡居大酒楼,而怡居大酒楼是西元国奸细的产业,也是西元国在大名朝中部的一个据点。书里,古望辰凭着“敏锐”的洞查力发现了猫腻,带着人查抄了酒楼。因为这个功绩,又有平郡王爷的帮忙,一个寒门进士二十几岁就升到了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又得到了皇上和三皇子的赏识…… 虽然苏兰因还没有真正见过古望辰,也发现这个男人的本性跟书里写的完全不一样,除了长得俊,没有女频书里第一男配的一点特质,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加混蛋。他对苏晴的痴心和真情,八成也是演出来的,为了攀高枝儿。之前许兰因是想远离女主男配,而现在,她想的是但凡以后有了能力,绝对不能轻易放过那个渣男。 许兰因又打量了苏晴几眼,书里说苏晴花颜月貌,杏眼流盼,肌肤胜雪,气质脱俗。 许兰因觉得书里对苏晴的外貌描述和本人也不完全相符。 苏晴长得的确很漂亮,肤色也白,但不是杏眼而是有些长挑的桃花眼。更不是气质脱俗,前世今生都是被嫡母嫡姐踩进尘埃的庶女,前生又被变态男折磨了五年,她可能温婉,可能柔媚,甚至可能沉静,但绝对不可能一旦重生就马上变得脱俗或是自信、豁达。容貌是天生,可什么样的气质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苏晴看似温婉,但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眼神有些躲闪,嘴角一直往下抿着。这是她在极力隐藏内心活动,许兰因觉得应该是她强迫自己必须改变不幸命运的倔强。前世的不幸造成她很大的心理障碍,哪怕见到被她踩在脚下的小农女,也表现不出那种强大的自信,有的只是一种身份悬殊的优越感罢了。 苏晴瞪了晓荷一眼,真诚地对许兰因笑道,“许家姐姐,古公子不在这里,在省城。” 倒是一朵温柔的小白花,声音柔柔的,很是好听,给足了古举人未婚妻的面子。 许兰因似笑非笑,说道,“苏小姐误会了,我只是从这里路过去村口买肉,不是来你家找古望辰。”又好奇道,“他在不在省城连我都不知道,苏小姐怎么知道?” 苏晴红了脸,觉得这个小农女跟往常不一样了。沉脸说道,“许家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古公子要明日才考完第三场,考完后要等放榜。若中了,还要在省城拜会官员、大儒,要和同年聚会,这想也想得到。” 许兰因“哦”了一声,了然道,“还是苏小姐有见识,想的周到,怪不得古望辰天天夸你聪慧,心心念念都是你。” 晓荷气道,“土包子,你怎么说话呢!” 许兰因看到有陆续来看热闹的村民,说道,“我已经看明白了,古望辰可不像表面那样温润知理。也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要了,谁稀罕他谁拿去。” 说完,便向东走去。 若许兰因又哭又闹,苏晴倒是可以在这里扮扮无辜和无奈,但人家说了几句不好接的话就走了,若自己还对着人家的背影自话自说,倒是显得自己不大气。苏晴拉着还要说话的晓荷反回庄子,把后门关上。她并没有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一直站在门后。 苏晴还是很同情这个乡下村姑,虽然粗鄙无理了一些,但年纪轻轻就要死了,也是可怜人。她前世跟古望辰只有过一次交集,还是在自己嫁给那个残废后。听说古望辰考上举人后不久未婚妻就失足落水淹死了,具体时间不知道,应该活不了多久…… 第二十三章 今生愿望 苏晴想着,自己虽然重生,却也不是救世主,那个姑村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救。再说,救过来继续死缠古公子,古公子多可怜啊。 前世,听说这个村姑与古望辰青梅竹马,她死后古望辰极是悲伤,考上进士后推拒了好几家说亲的人家,两年后才娶了苏晴的一个族妹苏华。 古望辰娶苏华也是在他外出公干的时候由他母亲苗氏定下的,苗氏以为攀上长户侯府的族亲就是攀上了侯府,对他儿子仕途有利。岂不知娶了那个女人,相反阻碍了他的前程。 苏华长相平平,举止粗俗,她家人都不得苏侯爷和苏大夫人的喜欢。有一次苏晴回娘家,当她远远看到温润如玉、俊雅多才的的古望辰时,羡慕极了苏华。一个依附主家过日子的旁系女儿,又无才无貌,却比她这个才貌俱佳的侯府千金好命多了。 逛花园的时候,苏晴被嫡姐无故训斥,少数几人附和着嫡姐,大多数人装作没看见,只有远处的古望辰投来疼惜的一瞥。 那温暖的眼神正好被苏晴看到了,让她差点落下泪来。因为她的姨娘活着时倍受父亲宠爱,嫡母恨极了她们母女。自从她八岁时姨娘死后,嫡母和嫡姐嫡兄三番几次栽赃陷害她,让之前疼爱她的父亲和祖母都冷了心肠,世上也没有了再护着和疼爱她的人。 冬夜里,哪怕一点烛光也能给人温暖。她觉得,古望辰就是她前世的那点烛光,温暖到她死去。 她记得,她死之前,古望辰只是礼部里的一个从七品小官,她那个族妹苏华也在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比她早死两个月,听说古望辰难过得哭了好多次…… 想想前世,苏晴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又胆小怕事,嫡母不许她跟外祖家梅家来往,她就不敢来往,由着他们欺负。若是偷偷跟梅家来往,先打听到那个残废的底细,她拚着出家当姑子也不会嫁过去。 天可怜见,她苏晴重生了,这一世她做好了各种准备。 既然老天让她重生,自然会厚待她,要不怎么紫香兰那样贵重的药能被舅舅在那么短的时间买到。她还真的遇到老神医,用紫香兰换到了如玉生肌膏,同时又“巧遇”到前世想了多年的古望辰。她看得出来,今生古望辰对她也是有意的。但因为有了未婚妻,他对她一直以礼相待。若是他的未婚妻死了,他肯定愿意娶自己。 其实,苏晴内心最想嫁的人是古望辰。但她知道,若自己嫁给他,在复仇的路上他帮不上任何忙。她只有嫁给身居高位的人,才能把那个恶婆子和她的一双儿女踩在脚下。但凡事总会有万一,万一实在答不成那个愿望,退而求其次,再选择他。 不过,不管自己嫁不嫁他,都不会让他再娶苏华那个蠢货,她要让他这一世生活幸福,官运顺畅…… 听到那些看热闹的人陆续离开了,苏晴才带着晓荷出门。她知道,古望辰就快回来了,他肯定会中举。自己下个月也要回京,得赶紧把那件事办完。 她的人已经说通了那个茶楼的东家,准备花高价买下茶楼。她不放心,还是想去亲眼看看,是不是如前世听说的那样…… 许兰因匆匆来到肉摊前,指着肉说,“买二斤五花肉,两根筒子骨。” 卖肉的是陈屠夫和他媳妇,屠夫娘子的娘家就在小枣村,夫妇俩都了解许兰因家里的情况。之前原主经常来半斤几两的买肉,他们知道是她偷偷给古家母子买的,很是看不上。自己娘和弟弟身体不好不知道心疼,天天只想着未来的相公和婆婆,而未来的相公和苏家小姐还说不清楚。 听她今天买这么多肉,还是有些吃惊,想着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陈大婶笑问道,“因丫头,这肉买回去是孝敬古秀才娘的?” 许兰因老实答道,“不是,肉是孝敬我爷奶的,骨头是给我娘和弟弟补身子的。” 两口子望望天,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屠夫麻利地割了肉,还笑道,“许小妹知道心疼弟弟了,很好。看看,秤给你称得旺旺的。”又用刀背把筒子骨砍断,说道,“今儿的猪大,骨头里油多。” 许兰因道了谢,付了钱,接过捆着肉和骨头的草绳急急向小枣村走去。 花子大概也知道今天有好吃的,撒着欢地围着许兰因的脚边跑,让许兰因也欢愉了几分。 今天虽然跟书中女主对上了,但无需为一个外人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以后想办法多挣些钱,把家人的病治好,最好在离怡居酒楼不远的地方买个铺子。 苏晴想让古望辰凭借那个功劳升官发财,哪有那么容易。虽然自己只是个小农女,跟他们身份相差悬殊。但若钱挣多了,又预知发展轨迹,暗中做些手脚搞搞破坏总是可以的。 许兰因进了村,远远看到许兰亭站在自家门口,远处几个男孩子边做鬼脸边跳着脚大声喊着,“小病秧子,小病秧子……” 许兰亭一脸落寞,还舍不得离开。 许兰因的心疼了疼。小正太身体不好,村里的孩子大多不喜欢跟这个小病秧子玩,他出门了还会欺负他。 突然,一个孩子捡起一粒石子向许兰亭打去,另几个孩子也开始拿石子或是沙子扔向他。 许兰亭气坏了,吼道,“你们干什么!” 她冲过去,几个孩子吓得一哄而散。她追上第一个打人的,踢了他几脚骂道,“再敢欺负我弟弟,看我不踢死你。” 这孩子是王三妮的侄子王进财。王进财的爹常年在外跑商,家里买了二十几亩地,修了个大院子,王家在小枣村算是有钱人,仅次于许里正家。王三妮的模样也好,总想勾搭古望辰,原主没少跟她吵架。几年前,王三妮那不要脸的爹王老汉偷偷跑去调戏秦氏,秦氏拿着菜刀把他吓跑了,后来许老头领着儿子孙子把王老汉打得头破血流。 可以这么说,许家与王家有宿怨。 第二十四章 是真的 几个孩子跑得没影了,许兰因才回过身说道,“离那几个孩子远着些。走,姐回去给你做骨头汤面吃。” 小正太拉着姐姐的裙子回家,还嘴硬道,“我不想跟他们玩,就是多看了几眼。” “嗯,姐知道。以后只要有王进财的地方,你远着些。” 许兰因把肉拿进厨房,又舀了水自己洗手,再把小正太身上的泥水拍下来,给他洗了脸。 见小正太郁闷的样子,许兰因又笑道,“以后你的病好了,能跑能跳,就会有很多小伙伴愿意你玩。” “会有那么一天吗?”许兰亭表示怀疑。 许兰因笑道,“当然有。以后姐多多地挣钱,给小弟看病。” 姐弟两人的对话传进卧房,秦氏欣慰不已,闺女是真的变。 下晌未时末,许兰舟拎着肉,许兰因牵着许兰亭,后面跟着花子,一起去了大房。 本来许兰舟还想背许兰亭,许兰因阻止了,“小弟适当多走动对身子更好。” 去许家大房要经过古家。古家的大门未关紧,里面传来一阵阵说笑声。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之前古家孤儿寡母穷得叮当响,古婆子嘴碎又抠又爱占便宜,没有哪个亲戚愿意跟她家来往,也没有人帮他们,古婆子只有把儿子卖给许家。自从古望辰中了秀才,古家就开始热闹起来。 古望辰明天就考完乡试,尽管结果没出来,还是来了许多古家族人到他家过中秋节,听说连几十里外的亲戚都赶来了。他们当然不会空手来,都是带了礼物的。古婆子脾气再不好,亲戚们也愿意受着。 这些天,小枣村里除了许老头家的两房人,其他人对古婆子都是尊敬有加,热情奉承。怕万一古秀才中了举,巴结晚了会得罪举人老爷和他娘。 许兰舟和许兰亭听到从古家传出的阵阵说笑声,还有古婆子夸儿子的声音,都沉了脸,许兰因倒显得云淡风轻。 古家的一个族亲从门缝里看见许兰因三姐弟走过,对古婆子悄声道,“二婶,今儿是中秋,是不是请许姑娘来家吃个饭?这样,大家的面上也好看。” 古婆子啐了一口,冷哼道,“那死丫头嘴坏得紧,又不贤惠,请她作甚?你们不知道,她对我极不孝顺,又爱往别的后生眼前凑。我说说她,她还顶嘴……唉,到底是农家小户出生,比大户人家的苏小姐差多了……” 其实,古望辰在走之前再三嘱咐他娘,不要再伸手向许兰因要钱,她偶尔送点肉,最好留她在家吃顿饭,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出他们有想退婚的意思。只要许兰因的名声坏了,那些巴望他走得更高更好的古家族人自然会出来反对亲事…… 但古婆子气许兰因几次给她没脸,还敢骂她,怎么可能愿意让来吃饭。 古婆子说了一大通许兰因的不好,又忍不住说了几句苏小姐的好。 其他人都跟着附合。 那个提议的人也赶紧陪笑,说自己的眼睛被糊了屎,不像二婶心明眼亮。心里却冷哼,即使古望辰再聪明,这次又中了举,有个这样的娘也会拉他的后腿。想退亲去攀高枝儿,也不能表现得这样明显啊…… 姐弟几人刚来到大房门口,就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在招呼许兰因,“兰因姐,你过来一下。” 小姑娘五官小巧,穿着蓝布印花衣裙,正是王三妮。她满脸喜色,似遇到了什么好事。还叫许兰因“姐”,令许家姐弟都十分纳闷。 在小枣村的未婚小娘子中,最漂亮的小娘子是许兰因、王三妮、许玉兰。 这三个人中,长得最漂亮身材最好的当属许兰因。但她的皮肤黑,穿得破,又败家,别人对她的印象最不好。 王三妮平时不干活,白净清秀,小巧玲珑,穿得好,家境好。但她爹王老汉是村里有名的老不正经,她娘王婆子经常虐待儿媳,王三妮又不太自爱,所以她的名声也不好。 而模样赶不上其他两位的许玉兰相反是最受欢迎的。她是许里正的小闺女,长相不错,嘴甜讨喜,得所有人喜欢,求亲的人家排着长队。 原主最恨这个妄图撬走古望辰的死妮子,肯定不会搭理她。但许兰因比较感兴趣,不知道她叫自己干什么。 许兰因松开许兰亭的小手,对两兄弟说道,“你们等等,我说两句话就来。” 她来到王三妮面前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王三妮笑弯了眼,说道,“兰因姐,听说你不要古大哥了,是真的吗?” 看来,自己上午跟苏晴说的话已经传进了村里。 许兰因说道,“是真的。以后你对古望辰起什么心思,都与我无干了。” 王三妮笑容更盛,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兰因姐。”然后雀跃着跑开了。 许兰因抽了抽嘴角,居然还谢谢她。又一个恋爱脑,古代小姑娘狂热起来,一点不比现代小姑娘差。 许家大房的院子跟二房相似,老两口住上房,许庆明夫妇住东厢北屋,许二石住南屋,许大石一家住西厢,厨房、仓房、柴房在倒座。 许兰因姐弟几人直接进了上房。 许老头被原主气得大病一场,现在走路还不利索。他看到许兰因,狠狠瞪了她一眼,对许兰舟和许兰亭倒是态度温和。 老太太把许兰亭抱进怀里,还说着许兰因,“虽然卖嫁妆得了点子钱,还是要节省些,留着给亭小子看病买药。一下买这么多肉,得花不少钱啊。让你大嫂留一半多抹些盐,拿回去明天吃,给两个小子补身子。” 许大石的媳妇李氏笑着答应一声,拿着肉去了厨房。李氏长得粗壮,性格也爽朗。 大伯娘顾氏不太高兴。她知道二房会买肉来,自己买的肉就要少一些。但老太太说了,她也不敢不给。 顾氏长得五官圆润,身材匀称,穿着也干净,虽然比不上秦氏,但在乡下也属于漂亮妇人。她之所以嫁给了当时还是穷鬼的许庆明,是因为家在山里,比山脚下的许家还穷。 第二十五章 特殊职业 顾氏把怀里的小孙女许满塞给许大石,去了厨房。 许兰因也勤快地去厨房帮忙。来到门口,却看见顾氏把李氏切好的肉拿了一条过来,再切下一小块,把小条的肉抹了盐放在一边。 李氏看见许兰因进来红了脸。 顾氏倒不以为意,笑道,“今天人多,要多炒些肉。” 做好饭菜,许老太让许兰舟先拿了一块月饼和一碗肉菜回去给秦氏吃。许老头夫妇对秦氏不错,虽然没有对孙子好,但还是记挂着她。 今天的菜品很丰盛,三荤四素,一份两盘,李氏的手艺也非常不错。 老两口带着许庆明、许大石、许二石、许兰舟一桌吃,其他人一桌。做为二房的“顶梁柱”,许兰舟得到了小半盅酒,让他极是开怀。 即使隔了桌,许老太还是几次三番嘱咐许兰因要照顾好亭小子,让他多吃些,吃好克化的食物。 许愿有些吃味,“亭叔叔一来,太奶就瞧不上我了。” 许愿长得不像爹娘像顾氏,小红嘴一翘一翘说着酸话,小模样极是讨喜,把众人都逗笑了。许兰亭笑得最欢,小瘦脸绯红,很是开心。 许老太笑嗔道,“小猴儿惯会捏酸吃醋。你有爷奶爹娘照顾,小身子胖得像小猪,可你二爷爷……唉。” 她的话让许兰因三姐弟和许老头沉重起来。 许庆明赶紧笑道,“吃菜,吃菜,今天是中秋,娘要说高兴的事。” 许大石又笑道,“说说什么时候给二石娶媳妇。” 许二石闹了个大红脸。许二石也长得像顾氏,清秀小后生,家里有地,本人又在铺子里当学徒,很得几个小娘子的喜欢。 众人都笑起来,又高高兴兴吃饭。 饭后,许老头把许兰因叫到身边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即使古家小子中了举人,他愿意娶你,你也不嫁去古家?” 许兰因坚定地说,“想好了,我就是出家当姑子,也不愿意嫁给他。” 还好这个时代比较开明,没有那条女子二十不嫁就官配的律法。女子不愿意嫁人,又不愿意出家,可以自梳或是立女户。 许兰因前世谈了那么多个男人没成功,今生又有那样一个渣男未婚夫,真的觉得好男人跟她无缘。大不了不嫁,总比嫁给渣男过糟心日子强。 许兰舟也赶紧说道,“我娘也不愿意我姐嫁去古家。说古望辰母子心思太坏,我姐与其嫁进去被揉搓死,还不如当个老姑娘。爷放心,我和弟弟愿意养她。” 许老头气得骂道,“她死也是蠢死的。把娘家败光,又不想嫁了。” 一旁的许兰亭红了眼圈,求道,“我姐姐已经知错了,说再不败家了。爷消消气,别骂她了。” 许老太咬牙说道,“古望辰那个小崽子,坏透了,偏长得人模狗样,骗了多少人,因丫头咋算得过他。那古婆子更不是个好东西,让因丫头干了那么多蠢事,居然还指使她去许里正家偷梨。” 许老头气得又瞪了许兰因一眼。他非常遗憾孙女没能当上举人娘子,若家里有个举人女婿,自家的门庭也会高许多。但想到小小年纪就出去闯荡的二儿子,为这个家做了大贡献,却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面,连尸首都不知道在哪里。二儿子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闺女,既然都说古望辰母子不妥,自己也不能强让孙女嫁给过去。 他骂道,“没福气的蠢丫头,把你娘家都倒贴进去了,也没把小子的心拢住。早知道就不供他读书,别说中秀才,考举人,就是童生都没钱去考。” 等老两口骂够了,三姐弟才拎着半条肉回家,秦氏还没歇息。 她的眼圈有些发红,姐弟几个知道她又在想去世的爹爹了。他们陪着秦氏说笑一阵,才各自去歇息。 许兰因躺在炕上睡不着。她一直对许庆岩的职业感兴趣,虽然她不认为是村人猜测的大盗土匪杀手什么的,但肯定是危险职业,又不能对外明言。那么,他最有可能从事的是暗桩、暗卫、死士这三种见不得光又身不由己的职业,或许还有其它更隐秘的职业,许兰因就猜不出来了。 那种许多人都不知道的“骡散”,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许庆岩卖命的主子,一定不简单。 其他人不知道,但秦氏应该知道,她的身世或许也跟丈夫特殊的职业有关。想想自己的名字,许庆岩和秦氏的结合肯定有美丽的前因。许兰因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打探这些,等以后一切走上正轨了,想办法套套秦氏的话。秦氏嘴上不会说,但心里会想。 她又开始琢磨怎样多挣钱。刚来时,她想过平静的小日子,远离男女主配。可是自从知道古望辰利用了许家,骗着原主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直至死去,她就意难平。让那样恶劣的男人升官发财,真是没天理了。书中其他好人恶人她都可以无视,但古望辰必须要付出代价。不能让他像书里那样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当着苏晴的白月光,还顶着深情好男人的光环。 许兰因前世是心理医生,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是老师,一家人都没做过生意,属于老老实实拿工资那种。 之前想的卖点心方子花样子什么的,挣不了大钱,也就是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渡渡难关。 到目前为止,她想破头也没有想出来做什么来钱快。难道没有女主的光环罩着,女配就是这样无用? 许兰因郁闷不已。 第二天早饭后,秦氏拿了几十文大钱让她去镇上多买点冰糖,回来做桂花酱。 还说,“蜂蜜做桂花酱更好吃,可要的钱多,娘都是用冰糖做。” 许兰因笑道,“等咱们以后钱多了,就做蜂蜜桂花酱。”又道,“我想去县城买冰糖。我攒了些药拿去卖,再请大夫给小弟看看病,给娘买几副药回来。” 一旁的许兰亭听说姐姐要带他去县城,双眼亮晶晶的。 秦氏的病是丈夫去世和女儿败家气的,自从女儿“懂事”后,心宽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就好多了。说道,“娘觉得身子轻松多了,不用再花钱买药,再养养就好了。有那个钱,多给你小弟买些好药调养。” 第二十六章 当街纵马 许兰因摇头道,“要继续巩固才能断根,娘的病彻底好了后再说停药的事,一定要给你和小弟把身体调养好。有人才有一切,才能越过越好。娘放心,我懂事了,会想办法挣钱,买多多的地。” 听到一直不省心的闺女讲出这些肺腹之言,秦氏的鼻子都发酸。再想想死去的丈夫,若他能活着,哪怕家里一亩地都没有她也愿意。 秦氏又给了许兰因一个小银角子。笑道,“拿去用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买点你和弟弟喜欢吃的零嘴儿。再买一盒香膏护脸,我闺女长得这么俊,若你爹还活着,一定不会让闺女受这样的委屈。”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接过银角子。心里却在阵阵发紧,那位采药人给的能增白护肤的药膏,或许已经被原主扔了。 想着能买好吃的零嘴儿,许兰亭抿着嘴直笑。 秦氏不在的时候,许兰舟还是悄声嘱咐道,“钱要花在刀刃上,看病捡药必须花,香脂和零嘴儿就忍忍吧。等家里有了钱,我专门去省城给姐和弟弟买上好的胭脂水粉和零嘴儿。” 许兰因看看抠门的小男子汉,说道,“我听娘的,娘让我买什么就买什么。” 许兰因背着装药的筐,牵着许兰亭去村口坐驴车。大人两文,许兰亭这种可以由大人抱着的孩子就是一文。 村里离县城不远,一般人都走路,只有老弱病残或是东西太多的人坐车。有些人家舍不得花钱,自己用独轮车推着人或是东西去。 驴车坐了五个人就走了。 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笑道,“都说古秀才这次准能考上举人,因丫头就要当举人娘子了,真是好福气。” 这话听着是好话,但看她及车上另几人的表情,都是你若当上举人娘子,那老天真是没长眼。 村里的人对许兰因的印象都不好,之前讨厌她败娘家贴未来夫婿,而现在却想的是,俊俏多才的未来举人老爷若娶了这么个败家娘们,真是亏大了。 许兰因很无语。人有许多劣根性,比如墙倒众人推,比如捧高踩低……那古望辰考试的结果还没出来,这些人就先替他亏上了。 她不愿意跟这些村妇一般见识,木着脸转去一边没搭理她。 那妇人自觉被怠慢,气得嘀咕了一声,“真的以为自己要当凤凰了。哼……” 许兰亭不高兴了,翘着嘴说道,“我大姐从来没想过当凤凰。” 那妇人冷笑道,“不想当凤凰,当初干嘛倒贴啊?哎哟,啧啧啧,家里的地,后院的鸡,卖药的钱儿,恨不得把整个家都送过去。” 许兰因不想跟她吵架,吵起来更让别人看笑话。而且,这些话她说得都没错,最好再多说说。 许兰因见许兰亭气得小脸通红,说道,“小弟记住了,无关紧要的人和话,直接无视。搭理他们,你就掉价儿了。” “哦。”许兰亭把头埋进许兰因的怀里。 那妇人气着了,指嗓骂槐念叨开了,赶车的许老汉就把话岔去了别处。许老汉是许家族亲,许兰因姐弟要叫她五爷爷,儿媳妇跟秦氏的关系也不错。他虽然不喜欢许兰因,但总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让别人把许家小辈欺负狠了。 到了县城门外下车,许老汉又说了下晌未时来接,过时不候。 许兰因两姐弟步行去千金馆。两刻多钟的路,还有一半路程是她抱的小正太,这孩子的身体太弱了。 先去卖药,这次的药更少,只卖了四十二文钱。常给许兰亭看病的是韦老大夫,他们又去了他的桌前。 韦老大夫正在给一位姑娘看病,更确切地说,是在给这个丫头的小姐看病。 丫头说,“韦老大夫,我家小姐吃了一个多月的药,还是不见好。现在不光心慌,还心跳过速,脾气也比平时烦躁了不少,晚上睡不着觉,脸上起了许多红疙瘩……” 韦老大夫白发苍苍,一脸的沧桑和慈悲,看着就像医术高明又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所以许多人都愿意找他看病。 他为难地说,“我给胡小姐把了四次脉,她的确不像得了心疾,或许是老巧才疏学浅了。实在不行,带她去省城,或是京城找好大夫瞧瞧。” 许兰因听了个大概,觉得那位胡小姐更像是得了某种心理疾病,还比较严重,造成了内分泌失调。 她当然不可能多嘴了。 等到那个丫头走后,韦老大夫给许兰亭看病。他眼里有了疼惜,说道,“这小儿先天不足,后天又养得不好,以后要精心些。不仅要长期吃药,还要加强养营,多吃肉、蛋、红枣、枸杞、山药……若是条件好,适量吃点人参和燕窝就更好了。” 他的目光让许兰因很暖心。许兰因道了谢,看病加捡药,花了六百多文钱。 这么多钱让许兰亭心疼不已。一出了医馆,他就扯着许兰因的裙子说,“大姐,韦老大夫说了,可以用便宜些的药代替。你花了这么多钱买药,就没有余钱买香脂了。” 许兰因捏捏他的小瘦脸说道,“那药里加了一片人参,所以贵一些。用了好药,弟弟的病就能好得快。” 许兰亭被感动了,眼里都溢出了泪水,嗫嚅着说道,“大姐,刚刚我还在心里说你败家了,真是不应该。”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不怪小弟这样想,大姐原来是挺败家的。” 许兰亭更感动了,捏许兰因的手也捏得更紧了。 两姐弟正说着,没注意一匹马突然奔跑过来,惊得路上的行人赶紧让开,许兰因抱着许兰亭想避让已经来不及。 眼看马就要踩着他们时,骑马的人猛地拉住了缰绳。马的前蹄高高跃起来,惊叫一声。 骑马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五官俊朗,又高又瘦。他瞪大眼睛喝斥道,“不要命了,信不信小爷一鞭子抽死你们。”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恶狠狠的大嗓门听来甚是恐怖。 第二十七章 背主 上一章上传了,后台能看到,不知为何显示不出来。。。再加一章。 ———— 许兰因气得要死。明明是他当街纵马险些伤人,却还厉害得紧。但这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她也不敢多话,把许兰亭紧紧抱在怀里躲去路边,怒视着那个少年。 锦衣少年见这个丫头还敢瞪自己,又骂道,“鼓着金鱼眼睛看什么看?告诉你,再看也没用,再看小爷也瞧不上你。瞧瞧你这副鬼样子,长得那么黑,还学着老婆子用破布把头包上,都丑死了。”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股,嫌弃的嘴都撇到了耳后根。 旁边传来几声讥笑,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许兰因气得肝痛,她招谁惹谁了,她哪里看上他了,被他这么大骂和嫌弃。这人心理肯定有问题,至少有妄想症,或许还是偏执狂。 她忍不住胡扯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是否听说过麻痹性痴呆情感性精神障碍,或是智能领域内的障碍?就是思维变态的一种主要表现,感知觉上的紊乱,是在病理基础上产生的歪曲的信念,病态的推理以及判断……呃,属于精分的一种。” 她说得飞快,听得一旁看热闹的人莫名其妙。 锦衣少年也是一脸蒙相,什么乱七八糟的,除了“这位公子”几个字听懂了,其它的话他一句没听懂。不过,他感觉这死丫头说的不是好话,大概在骂他。 他眨了眨眼睛,又想破口大骂,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骑马跑上前来,低声说道,“四爷,这里离京城不远,若你闯了祸被二老爷抓住错处……” 小厮的话让锦衣少年更加气急败坏,蹬着马镫屁股一上一下颠了几下,吼道,“抓住错处又怎么样?我知道,他们恨不得我们两兄弟都去死。呸,偏不如他们的愿,小爷就是要好好活着,气死他们。” 由于生气,瘦瘦的俊脸扭曲得变了形。吼完,又一昂头,一甩鞭子,快马向前跑去,惊得行人快速闪开一条道。 那个小厮没有立马追上去,而是嘴角扯了一下,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许兰因和许兰亭,说道,“哎哟,把这小娃吓坏了,”又甩了一锭银子在他们跟前,“快带小娃去看看病,莫掉了魂。”然后,才驱马追上前去。 这主仆二人唱的是哪一出? 许兰因一愣,许兰亭赶紧弯腰把银子捡起来,闭着眼睛无力地说,“大姐,我头痛,肚子痛,我吓病了。” 许兰因忍住笑把许兰亭抱起来,没有反身回医馆,而是向前走去。 旁边的几个人议论道,“那小哥儿真好,小娃只是被惊着了,就白得了一锭银子……” 又有人小声说,“那个乡下丫头八成有病,说了半天说些啥呀……” 许兰亭把银子塞进许兰因的怀里,悄声在她耳边笑道,“大姐,二两呢,那个大哥哥真好。” 许兰因冷笑道,“咱们白得了二两银子是真,那个小厮却不见得是真的好。他是那个疯子的下人,可明显是在给主子挖坑。他回去一定会跟他嘴里的什么二老爷说,他主子当街纵马伤了人,他给了银子善后,他主子会更倒霉。” 许兰因前世当了多年的心理医生,看了那小厮一眼,再加上小厮给了银子及他说的话,就判断出他巴不得他主子的祸再闯大一些。 那就是个背主的奴才! 从他主子行事说话来看就是草包一个,身边放着个奸细却毫无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许兰因讨厌那个自恋的疯子,也对给了他们银子的小厮没有一点好感。 许兰亭自问自答,“大姐怎么知道?嗯,大姐就是聪明。”小正太如今对大姐的好感和崇拜是一日千里。 许兰因笑笑,亲了他的小脸一下。 许兰亭又问,“大姐,刚刚你跟那位公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许兰因笑道,“我话的意思是,那人就是个疯子。” 小正太又自问自答道,“为什么我一句没听懂呢?哦,是了,若都听懂了,那个公子会打人的。” 许兰因又笑着亲了亲他的小脸,许兰亭笑弯了眉眼。 有了意外之财,就要大肆采购啰。姐弟二人先去买了一斤冰糖和一包玫瑰酥,两斤红枣、两斤糯米粉。小正太边走边吃,又去买了两盒桃花香脂,一些新鲜棉花,几尺粗布。 许兰因想做件贴心的小棉坎肩,不好单给自己一个人做,就每人都做一件。当然,棉花有多,主要用于那几天特殊日子,她可不习惯用草木灰做那东东。 这些东西又花去了八百多文,压实沉了大筐才勉强装下。 路过怡居大酒楼时,许兰因停下往里看了看。这座酒楼两层,外表看着很普通,生意也一般,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不起眼吧。任谁也想不到,这里面风起云涌,谋划着一件又一件破坏大名朝安定团结的大事。 再看看酒楼旁边的茶楼,想必这个楼茶已经易主了吧。正想着,就看到穿着布衣的苏晴和晓荷从茶楼里走出来,上了门前的一辆带棚的牛车。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把她们送上车,还点头哈腰说着什么。 看来,苏晴真的成了这座茶楼的主人,这座茶楼不久后又会易主。 苏晴走后,许兰因又仔细观察了一圈怡居大酒楼周围。 这里不是南平县城最繁华的街道,整条街有二十几家铺子,大铺子是两层楼,小铺子是平房,但铺子后都带小院。 怡居酒楼斜对面一家小铺子,卖果脯的,生意不好,许久看不到一个顾客。许兰因在心里把这个铺子划归到了自己名下,那里离怡居酒楼有一定距离,又能清楚看到大门。 她顿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定得赚多多的钱。 许兰因很想进怡居酒楼吃顿饭,仔细侦察侦察,但口袋里不多的钱让她止了步。还有那么多要花钱的地方…… 姐弟二人去了之前许兰因吃面的那个摊子。 花十六文要了一小碗苕子面和一大碗素面。 苕子面给了许兰亭,小正太坚持给了姐姐一半的苕子才肯低头吃面。 这让卖面的大婶都十分感动,笑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真是个好娃子。” 第二十八章 还是中了 吃完面赶到西城门外,五爷爷的驴车还等在那里。 车上坐了六个人,其中四个是早上坐车来的,多出的两个人是杏花村的。 他们看着许兰因背的装得冒了尖的大筐,眼里又写满了“败家”二字。 早上那个多嘴妇人又道,“我闻到点心味儿了。哎哟,还是你家有钱儿,不年不节的还要买点心吃。”又了然道,“哦,是送给古家的吧?” 许兰亭忙解释道,“点心是大姐买给我吃的,药是我和我娘亲吃的,棉花是我们全家做棉坎肩的。我大姐现在一点都不败家。” “鬼才相信这些屁话。”那妇人嘀咕道。 许兰因扯了扯嘴角,懒得搭理这些人。 他们回到家,秦氏和许兰舟看到这么多东西,都是吃惊不已。 许兰亭得意地笑起来,说了那二两银子的事。 秦氏看看儿女没伤着,又嘱咐了他们几句,那些贵公子视人命如草芥,千万离远着些。被他们伤着了,陪了银子也没用。 许兰因答应,又给了秦氏一盒桃花脂。秦氏已经许久没用过这些东西了,笑得眉目舒展,打开盖子深吸了几口气。说道,“等娘的病好了自己做,娘做的桃花膏比这个要好些。” 许兰因交了一两银子给秦氏,自己留了一百三十文钱,说她有用。 许兰舟不愿意许兰因留钱,不高兴地问,“是不是还想给古望辰?” 许兰因还没回答,秦氏就说道,“她是你姐,既然改正了错误就要相信她。” 许兰亭也赶紧说道,“我相信大姐。”又拉着许兰舟说道,“大哥,大姐都不想嫁给古望辰了,怎么可能再给他家钱。” 许兰舟方没有言语。 许兰因还要求许兰舟办事,也没跟他一般见识,白了他一眼,就拿出一百文大钱给他说,“明天去大伯家把独轮车借来,去大和村买一百块泥砖回来。我要搭个烤炉,做点心。” 青砖要三文钱一块,她买不起,就买泥砖。说烤炉而没有说窑或者灶,是想给他们留个新鲜感。 秦氏惊道,“你会搭什么烤炉?” 许兰因胡说道,“我小的时候在古家看过一本杂书,里面就有搭烤炉方法。”又搂着秦氏的胳膊撒娇道,“娘,那一百三十文钱给了我,就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一次吧,我也是想为家里挣些钱啊。若是不成功,以后我再也不折腾了。”说完,还晃了晃秦氏的胳膊。 连秦氏都记不起闺女有多久没有跟她撒娇了,抿嘴笑起来。 许兰亭长这么大就没有看过姐姐撒娇,之前的姐姐就像家里人都欠了她一样。他笑得眉眼弯弯,糯糯说道,“姐姐也会撒娇啊,我还以为只有小满儿会呢。” 许兰舟也喜欢这样娇娇糯糯的姐姐,没有反对不说,还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去当小苦力。 晚饭后,许兰因按照秦氏的说法把冰糖桂花酱做好。 第二天一早,许兰舟给老两口送了一小碗桂花酱及小半包玫瑰酥去,又把独轮车借了回来。 许兰舟推着车去买泥砖,许兰因上午又去村后的山里采了半天药。她一点不想做这个费力又挣不了多少钱的工作,可原主勤快得像只小蜜蜂,她也只得向原主靠拢,不让自己同原主差别太大。 回家后她就开始在上房西侧面搭建土烤炉。 如今家里有了渡难关的银子,许兰因不想卖方子,想开个点心铺。这个职业一点都不高大上,却是她目前想到的唯一能多挣一些钱的法子,同时也能监视怡居酒楼。前世的妈妈退休后喜欢自己做点心,说绿色,她无事就会帮帮忙。 许兰因觉得自己挺没用,来了一个多月,却不像某些书中的穿越女那样马上打开局面。她还给自己找着借口,这就是女主和女配的待遇差别,老天要也看人下菜碟。 她前世喜欢看一个女网红的视屏,那位网红又被人称为知名美食博主,现实中的造梦者,据说年收入过亿。身在城市的许兰因非常喜欢视屏里那些美得如仙境般的山里风景,也极是向往那种自给自足的悠闲及诗意的生活。 如今这里的风景比视屏里还美,青山远黛,蓠下菊花,绿水长流,早晚雾气缭绕,不出门就有菜园子。生活也是自给自足,可一点都不悠闲和诗意,天天都在为钱发愁,累得贼死。 她搭的自制土烤窑就是跟视屏学的,没有水泥,用的是这个时代建房子的有粘性的黄泥。没有玻璃瓶用破瓷器,瓷比玻璃还导热。这些破瓷器是平时许兰因捡回来积攒的,一直堆在后院。 烤窑搭出来后,秦氏和许兰亭笑坏了,没想到一个土灶台能搭得这么可爱。还有耳朵,灶口居然是嘴。 只不过,炉子搭好还没用,古望辰中举的消息就在村里传遍了。 八月二十这天下晌,许兰舟同许庆明、许大石一起去县城买了小麦种刚回来,还帮许兰因带了一小罐白砂糖回来。许兰因的私房钱就都用完了。 许兰因说道,“我记得种子播种前应该用温水泡一泡,容易出苗。”她虽然不懂种地,但前世看种田文里都会这么写。 许兰舟撇了她一眼,得意地说,“你懂什么!我种了这么久的地,就从来没听说过泡种子。你当是做饭呢?警告你,不许把我的种子败掉……”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爆竹声和喧闹声。 许兰舟一下站了起来,“古望辰中秀才的时候就放了爆竹,不会是他真的中了举人吧?” 许兰亭嘟嘴道,“咋办,若他当了举人老爷,大姐更要吃亏了。” 秦氏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这么多天,他们全家都在祈祷古望辰千万别中。若只是个秀才,他的能力不会很大,退婚也就能轻松很多。可老天不长眼,他还是中了举。举人就能当官了,不说村里的所有人都会巴结他,连县太爷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许兰舟迈腿向院门走去,“我去古家看看。” 他刚走出院子,许庆明就急匆匆跑来了,说道,“古秀才中了举,公门里的人来报喜了。”又怒其不争地看了许兰因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九章 荣光 许兰因看看大的小的都极沉痛的模样,心里也直叹气。看来,预定好的轨迹不是那么容易逆转的,那对小翅膀到底没有把古望辰扇下来。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他走的越高,顾忌就会越多,相反不敢把咱们逼急了。” 许明庆摇头叹道,“现在这么聪明,当初咋就犯傻呢?”安慰了秦氏几句,就回家了。 许兰舟想了想,还是去了古家看热闹。 他看完热闹回来,更沉重了。古家热闹得紧,不止村里的绝大多数人家都去送了礼,连镇上和县城的一些员外和地主都来送礼了。还有个古家族亲帮着记礼单,村里的两人帮着接待。古婆子肯定想不到这一步,一定是古望辰走之前安排好的。而且,古婆子看到他还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 他看了一眼许兰因,就这傻样,怎么算得过思虑缜密的古望辰。别说家里的银子要不回来,古望辰为了退亲又不影响自己的名声,不知会怎样对付她…… 许兰舟把古家的情况和自己的担心说了,“你可要小心些,咱们弄不过他,乡里人也都都会帮着他,你别被算计进去。” 许兰因冷笑,原主可不就是被古望辰算计死了,连着这个家都完了。自己预知了他的险恶用心,当然不可能如他的愿。 见许兰因沉默着,许兰舟又道,“实在不行,咱也不要银子了,你主动提出退亲。惹不起,躲得起。” 这孩子不错。虽然抠门,但亲人和银子起冲突的时候,他首先想的是亲人。 许兰因摇头,她不愿意就这么便宜古望辰。说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古望辰中了举,就更不愿意因为银子的事让自己身败名裂。” 姐弟两正说着话,许里正和许大石来了。许里正四十几岁,跟许兰因这一家是族亲,只不过已经出三服了,许兰因弟姐要喊他三堂伯。 许姓在小枣村是大姓,一大半的村人都是许家族人,许里正的爹二爷爷还是许氏族长。他们父子两人是小枣村的最高领导和许家族人最高领导,在村里两手遮天。除了现在还未回村的举人老爷,他们就是老大。 他们一家在小枣村也最富,有一百多亩地,一片种满了梨树的小山坡。 许兰因对这位许里正没有好印象,觉得他家不地道。原主偷摘梨子是她的错,但都是亲戚,梨子也不值多少钱,他们应该私下教育或是索赔,何苦把事情闹大开。小姑娘背着小偷的名声,让她将来怎么办? 许大石沉着脸,许里正笑得一脸褶子。 他是贵客,许兰舟赶紧上前笑道,“三堂伯来了,请屋里喝茶。” 许里正摆摆手,笑道,“古举人中了举,是咱们村的荣光,是咱们所有小枣村人的荣光。就是整个三石镇,百年间也只出了这么一个举人。刚刚县太爷的师爷也来了古家,还代表县太爷送了贺礼。”说这话的时候笑容更深,真的觉得自己也满身荣光。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停下,脸一下严肃下来,又道,“最近村里有些对古举人和苗氏不好的传言,我知道是你们家传出来的。” 许兰舟气道,“三堂伯,那些不是传言,是真的。古望辰骗着我姐姐卖了地,还不想娶她……” 许里正更不好高兴了,皱眉说道,“因丫头这么大的人,谁骗得了?她自愿送古举人程仪,是她大气,有眼光,古举人年纪轻轻可不是中了举?他们如此,传出去是一段佳话,哪里有你们说的那样不堪。我从来没听古举人说过不娶兰丫头的话,他敢这样欺负我们许家姑娘我也不会答应。你们万不能因为心疼那几亩地,就坏古举人的名声。要知道,我们村出了个举人,连后生找媳妇都比之前容易得多。他的名声坏了,我们整个小枣村和整个许家都会跟着丢脸。”又指着许大石冷声说道,“这几个孩子不懂事,可你这么大的人了不会不懂事,回去告诉你奶把嘴闭紧些。若再敢到处去传那些瞎话,我第一个不答应,到时别说我不念亲戚情份。” 许大石的拳头握紧了,却敢怒不敢言。 许里正又换了一张笑脸,对许兰因说道,“因丫头,你有福气,就要当举人娘子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当诰命。你当了诰命,咱们许家姑娘都荣光。”又语重心肠地教育道,“嫁进了古家,也不要忘了你爹娘和弟弟们对你和古举人的好,要多帮扶弟弟们……” 这话说的连他都觉得违心,低咳了几声。所有人都知道,那古婆子刻薄抠门,又看不上这个儿媳妇,怎么可能让她贴补娘家。但是,明面不能贴,可以暗中贴啊,以后古举人中了进士当了官,银子多的能打狗,手指缝里漏点出来都够他们一家人过活了。 许兰因没想到古人的“集体观念”比现代人还强,携手把踩高捧低诠释得淋漓尽致。古望辰还没回来,这些人就恨不得把他捧上天。 许兰舟气道,“就那两个人,谁有本事从他们手指缝里捡银子……” 见许里正沉了脸,只也得把后面的话咽下。 许里正斥责了许兰舟几句,又说了些古望辰为村里增光,以后还会为村里带来更多实惠之类的话,让他们识大体,聪明些。如今的古望辰成了整个小枣村的骄傲,不要说他这个里正,就是村民们都不愿意听到有人说古望辰的坏话。 之后就笑眯眯去古家吃晚饭,还对许大石和许兰舟说,“你们是古举人未来的大舅子和小舅子,现在也该去古家帮帮忙,莫让外人说三道四。” 许里正见许大石和许兰舟都沉着脸没动,就自己走了。他实在搞不懂这家人的短视,能嫁给古举人是多大的福气,那是他祖家坟烧了高香,当然也是自家祖坟烧了高香。哪怕古家母子真想反悔,他们也该想办法让古家反悔不了,死命嫁进去才是…… 许大石叹息了几声,回家跟许老头夫妇和父亲商量去了。 第三十章 飞鸟棋 许兰因见两个弟弟都沉着脸,秦氏在卧房里的叹气声也异常清晰。便宽慰他们道,“无事,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想到法子的。” 说完,便挽着袖子进了厨房。再难过,饭还是要吃。这个家里,此时只有她撑着。 饭摆上桌,再把秦氏扶出来,几人沉默地吃完饭。许兰因收拾完厨房进屋,许兰舟两兄弟在秦氏的炕上,几人都没有说话。许兰亭倚在秦氏怀里,手里还摆弄着一个木头玩偶。 玩偶是许庆岩死前最后一次回家做的。许庆岩生前喜欢做木工活计,夫妇两个也很会过日子,家里的许多小家具都是许庆岩回家自己打的。 看到那个玩偶,许兰因想起了那天碰到的县太爷府里的管事婆子,还有她买的各种玩具。 突然,她想到了适合半大孩子玩的“飞行棋”、“跳棋”、“军棋”,轻松又不费神。也想到了前世女孩子们喜欢的各种动物玩偶。 玩偶需要鲜艳的料子,目前家里没有,她的手也没有那么巧,不会裁。跳棋不好做,军棋的下法相对要复杂一些。而飞行棋简单得多,又花哨,应该能得小姑娘的喜欢,最关键的是原材料家里都有。 那就做飞行棋。棋上当然不可能画飞机,画鸟儿,取个新名叫“飞鸟棋”。 许兰因前几天才记起,李大石媳妇李氏娘家的一个表姨丈在县衙当车夫,那个车夫好像还是田木匠的连襟。他属于县衙的杂役,而不是县太爷家的下人。但总会认识县太爷府上的下人,请他帮着引见一下。 许兰因不巴望人家收了一副棋就能帮自家,却也算跟县太爷的闺女扯上了关系。 到时候透点风声出去,古望辰总会有所顾忌。若是那棋得了闽小姐喜欢,闽家或许还会打赏点银子,也能解解家里的困境。 南平县县令姓闽,闽灿。 许兰因前世学过画画,却还没有本事用毛笔在小棋子上画鸟儿,秦氏可以画但身体不好,做不了这个精细活,就直接写鸟的名字好了。 她一阵欣喜,赶紧点上油灯去柴房里翻腾,便宜爹做木工的东西都放在这里。 许兰因在库房里翻腾一阵,还真找到了两块一尺半见方的木板,及几根刨好的木条。许庆岩在家的时候准备给许兰舟做装文房四宝用的小箱子,只是小箱子还没做好就有人来找他提前走了,说下次回来再做,可惜再也没回来。 她把小木条都拎起来之际,居然看到乱七八糟的木块木条里面塞着一小个不起眼的小木牌和小木盒。这里太杂乱了,两样东西又小,当时找的时候没注意到。她兴奋得心都快跳了出来,这两样东西会不会是那采药老人给的? 她忙捡了起来,正是那位老人所赠。 小木牌一寸见方,上面刻着“张”字,还有一股香味。香味奇特,带着一丝丝的甜,极淡,一般人闻不出来,她也只有放在鼻下才能闻到,她觉得比前世用过的所有香水都令她喜欢。这个味道也让许兰因的精神为之一爽,甚至觉得之前的满腹怨念都飘散了不少。 这个味道不止好闻,还能安神,她欣喜地揣进怀里。 她又仔细端详着小木盒。木纹匀称,浅褐色,圆圆扁扁,大小如前世化妆的粉饼盒。打开小盒盖,里面满满地装着乳白色药膏,油亮亮的,飘散着一股极淡的药香味。 这两样小东西都有味道,但都极淡,混在木头味里,让鼻子好使的她也没能闻出来。 她又把药膏也塞进了怀里。 两块木板上扑满了灰,她把灰擦净,木板已经刨光,画上格子就能当棋盘。一块做飞鸟棋盘,另一块以后做军棋棋盘。那几根木条可以用一根锯下十六个小木块当棋子,剩下的以后做军棋用。至于跳棋,棋子她根本做不了。 她把一块木板和一根木条拿出去,趁着月光用小棍在地上画着。许兰舟两兄弟都跑出来看她,小正太好奇地问,“大姐,你画的是什么?” 许兰因道,“棋盘。” 许兰舟嘴抿成一条缝,认真地看着,没有多问。 几经修改,许兰因才把飞鸟棋的棋盘完全画出来。 她又拿着木板去了东厢,让许兰舟把笔墨颜料围棋子拿出来。 自从许兰舟辍学,这些东西都被他放在箱子里没再用。听了姐姐的话,老老实实把那些东西翻腾出来,也没有纠结费灯油的事。这种棋盘他第一次看见,凭直觉,应该不简单。 在木板上画线当然不好用毛笔了,直接用墨条画。许兰因用木尺比着画线条,用围棋子比着画小圈。画好后,又把颜色上好。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让许兰舟锯棋子和色子,这些简单的木工活他还是会做。 等颜色干了,许兰舟的小木块也锯好了,还把几面打磨光滑了。 此时已经戌时末,许兰亭困得睡眼惺忪,还是使劲瞪大眼睛看着哥哥姐姐做事。 许兰因又给小木块分别上了色,为红色、蓝色、绿色、黄色,又让许兰舟在每块上写了“鸟”字。 这就是棋子了。 色子好做,在六面用锥子挖出不同的小点,再用毛笔填上颜色。 这副奇特的“飞鸟棋”就横空出世了。 许兰舟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好看的棋盘和棋子,吃惊不已。 许兰因便说这叫“飞鸟棋”,讲了下这种棋的规则,及在县城偶遇县太爷家管事婆子的事。 “我想通过大嫂的亲戚把棋送给闽小姐玩。这东西不可能让他们帮咱们对付古望辰,但因为有了这条线,古望辰行事总要有所顾忌。” 许兰舟觉得这棋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和好玩。问道,“这种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许兰舟跟母亲学过围棋,也跟父亲学过陆搏棋,还跟同窗们玩过石子棋,听起来这种飞鸟棋很好玩,既有趣味又不费脑筋,非常适合小娘子玩。 许兰因不要脸皮地说,“是我想出来的。” “怎么可能!”许兰舟连连摇头,他真的不相信。 第三十一章 家里出了奇迹 许兰因解释道,“其实,自从卖了地后,我心里就特别不踏实,觉得对不起娘和弟弟,一直在想家里该怎么走出困境。我想了如何做吃食去卖方子,想了好看的图做花样,还想了这种棋卖去铺子里赚些钱。这种棋是我在石子棋的基础上想出来的,石子不好看,又太简单。鸟儿好看,会飞……” 许兰舟还是表示严重怀疑。 许兰亭一下来了精神,高兴得直跳脚,“我也要下鸟儿。” 几人拿着棋盘和棋子去了秦氏的屋里。 秦氏着急,也没睡。听说闺女居然自创了一种棋,极是不可思议,眼睛瞪得溜圆。 许兰舟到现在还在梦游,皱眉说道,“咱们家的傻大姐,怎么可能一下变得这么聪明了。”又啧啧两声道,“这种棋,就是聪明人也不发明不出来。” 许兰因说道,“聪明人发明不出来,那更复杂的围棋和象棋又是谁发明的?我之前傻,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古望辰的心,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并不是真的傻。爹和娘还有你们都这么聪明,我怎么可能傻呢。娘之前教过我许多,我都没往心里去。后来我不去想古望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便都冒了出来,这或许就叫猢狲灌顶、厚积薄发吧。飞鸟棋是我在石子棋的基础上改变的,石子棋还是弟弟教我的呢。””又嘟嘴道,“我就是再傻,也不敢拿这个开玩笑。“ 尽管秦氏和许兰舟纳闷不已,也只能选择暂时相信她的解释,相信他们家出了一个奇迹。因为他们之前从来没见过和听过有这种棋,她也的确没有必要撒这个谎……那么这棋真有可能是她发明的了? 秦氏又吃惊又兴奋,脸色绯红,出了许多汗。许兰因赶紧用热水给她擦了后背和脸。 许兰舟也不敢确定这副棋一定能入那位闽小姐的眼,但家里已经走投无路,总要试一试。若真能跟县太爷的府上拉上关系,哪怕是拉上下人的关系,古望辰都不敢欺人太甚。毕竟他做贼心虚,还是怕他的恶行传进县太爷的耳里。即使他坚持不认帐,但总归落了下成。 两年多来许兰舟第一次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大哥,请他陪我们一起去县城。” 许兰因笑道,“原来大弟还有酒窝啊。” 说得许兰舟有些脸红,嘴硬道,“你还是大姐,这么多年才发现啊。” 许兰因干笑了两声。原主真的眼里只看古望辰,心里只想古望辰。 秦氏笑道,“你们三姐弟,舟儿最像你们的爹,你爹就有酒窝。” 母子四个人就在炕上玩起了飞鸟棋。简单,有趣,玩了几把,许兰舟都不想停下来。 许兰因看秦氏和许兰亭的精神明显不济,说道,“已经很晚了,该歇息了。” 她把棋收了,许兰舟把许兰亭牵了出去。 第二天一吃完早饭,许兰舟就去把许大石和许老太带来家里。 老太太昨天一宿没睡好觉,神态憔悴。既心疼银子,又怕孙女再被人算计把名声搞臭。 她狠狠瞪了许兰因一眼,又骂了几句“傻丫头。” 许兰因自是不会同她计较,拉着许大石下棋。 许老太搞不懂,但许大石搞得懂。他心里狐疑许兰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聪慧,嘴上还是笑道,“这种棋简单,又有趣味,看着还花哨,肯定得小娘子喜欢。我马上就带着你们去找李氏的姨丈,请他引见县太爷家的管事,或者直接呈给主子。”又对老太太说,“奶回去跟我娘说,我有急事去县城了。” 许大石少年时也读过两年书,还是许庆岩出钱供的,特别崇拜能干的二叔,也不相信村里有关许庆岩是“大盗”的传言,所以对二房的几个孩子极好。他长得也非常像许庆岩,高大英武,比他亲爹许庆明耐看多了。 许老太听说这东西很可能能入县太爷家小姐的青眼,也是笑得一脸皱子。 许兰因又嘱咐道,“棋送不送得出去还不一定,奶和大哥知道就可,先别说出去,家里人也不要说。” 许老太撇嘴道,“这丫头还真是变聪明了。你爷爱显摆,你大伯娘爱说嘴,还没成的事儿我不会跟他们说。”还叮嘱两姐弟不要冲撞贵人。 秦氏也不放心,撑着身子把他们送出院门。 几人到了县城后,径直向县衙方向走去。 许大石跟丰姨夫并不熟,只在田木匠家看到过两次,知道他们住在县衙后的一条胡同里。 路上买了两包点心,许大石讲了一下青天老爷闽大人,是个好官,为民办事,还听说是京城一家世家的族亲,属于朝中有人好做官那种…… 一路打听到了丰家,丰姨丈和妻子徐氏正好都在。 丰姨丈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觉得自己是公门里的人,态度十分倨傲。听说他们想给县太爷的闺女送棋,心里暗哼,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只会在地上用小棍划几条线,下个石子棋,也敢去县太爷的府上现眼。闽夫人让人去京城买了那么多好什物,五花八门能把人的眼睛闪花,都还入不了大姑娘的眼…… 但徐氏态度很好,偷偷拉了自家男人的衣裳一下,笑道,“拿出来看看,若好,就让我当家的领着你们给汤管家送去。”又解释道,“大姑娘是女眷,我当家的见不到。交给汤管家,若是他觉得不错,就会交给闽大爷,再由闽大爷转给大姑娘。” 徐氏知道许大石虽然在乡下种地,但读过书,人稳当,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糊弄县太爷的闺女。也猜到小兄妹不会特地来送棋,应该是有什么事相求,或者想跟县太爷攀关系。若是想攀关系,见主子的机会没有,认识汤管家已经不得了了。若是想办什么事,就要提醒提醒他们,一副孩子玩的棋能好到哪里去,为难的事还是不要开口。 丰姨丈见自家媳妇这样说,只得扯着嘴角笑道,“拿出来看看,我帮着掌掌眼。若是不行,也不要为难我。” 第三十二章 入眼 许大石把棋拿了出来。 丰姨丈夫妇看了飞鸟棋,又听了怎么玩,都笑起来,觉得漂亮又好玩,不说自家姑娘,只要是小娘子都会喜欢。 徐氏又提点了兄妹几句。 许兰舟笑道,“谢表姨母的提醒,一副棋,我们还不敢让姨丈为难。只是听说闽家在四处收罗小娘子把玩的东西,便想到这种棋或许能入她的眼。只要闽小姐喜欢了我们奉上的棋,我们哪怕是孤儿寡母,也没有人敢恣意欺凌。” 原来是孤儿寡母怕被人欺负,想跟县太爷家套套关系,这也能理解。 丰姨丈笑道,“年纪不大,还是知道个眉眼高低。走吧,我领你们去见汤管家。若这棋真的入了闽大姑娘的青眼,以后有人敢欺负你们,汤管家也会帮着说说话。”又懂行地说,“别看汤管家是个下人,比县太爷跟前的师爷还有面子,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 许大石笑着恭维丰姨丈见多识广。 许兰因几人跟着他出了门。 过了后街,直接到了县衙后院的西角门。前面是县衙办公的地后,后院是家眷住的地方,西角门是下人们进出的地方。丰姨丈跟守门的低语几句,几人进了门,是一个小院子,府里的几个大管事都在这里做事。 汤管家正好不在,小厮说他去见大爷了。 丰姨丈心下一喜。他无事也不敢去见闽大爷,这正是他露脸的机会。笑道,“你们在这里等等,我直接把棋拿去给闽大爷看看。这些日子大爷也一直在为大姑娘寻物什,若他感兴趣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许大石几人又赶紧谢过,看着丰姨丈拿着装棋的包裹走了。 一刻多钟后,丰姨丈红光满面跑了回来,笑道,“快走,闽大爷十分喜欢那副棋,他要见你们。” 几人跟着丰姨丈向东走,过了一个月亮门便开阔起来。佳木掩映,庭院深深。又过了三个月亮门,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 进了一间厢房,屋里坐着一位二十左右的青年公子,长得白净斯文。他正在桌上摆弄着飞鸟棋,笑的一脸灿烂。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厮,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几岁的精瘦男人。 许兰因几人进去给闽大爷闽杉见了礼。 闽杉前年中了秀才,闽县令觉得他考举人还不到火候,一直在家里读书兼管点庶务。 闽杉抬起头问道,“这棋你们在哪里买的?我竟是第一次看见。”又对汤管家道,“知道地方了,去多买两副。” 许兰舟笑道,“小子禀闽大爷,这棋是我和家姐自己想出来做出来的,别的地方没有卖。”他没敢说是姐姐一个人想出来的。 闽杉的眉毛一挑,极是吃惊的样子,“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他不相信。怎么可能! 许兰因笑道,“是真的,不敢蒙骗闽大爷,这是我们在石子棋的基础上想出来的。我和弟弟画画不算好,所以只在棋子上写的字。若是直接在棋子上画出各种鸟来,更加直观好看。还有,若是棋子做成圆形的,颜色再涂亮一些,也会更漂亮。” 闽杉低头看看棋,笑道,“这倒真是。” 他让许兰舟过去同他下了一盘,大笑道,“极好玩,我家小妹定会喜欢。” 一旁的汤管家顺着山羊胡子问,“许家小哥,这棋你们还拿出去给过别人吗?” 许兰舟忙道,“没有,这棋我们昨天刚做出来,今天就拿过来了。” 汤管家笑得一脸褶子,对闽大爷耳语几句,意思是,自家铺子可以做这个生意,让许家姐弟不要再做这种棋给别人或是卖。 闽杉摇摇头。这棋赚不了多少钱,别人一看就会做,何苦跟平头百姓抢这点财路。轻声说道,“咱们可以做,也不要拦他们。” 汤管家点头允诺。 闽杉又道,“汤管家取五两银子赏他们,这都快晌午了,再留他们吃顿晌饭。” 许家几人忙躬身感谢。许兰舟和许大石想到闽家人可能会赏点钱,却没想到给这么多。许兰因则暗自遗憾,这可是发明啊发明。 闽杉拿着棋起身去了后院。汤管家领着许家几人和丰姨丈回了他做事的小院,取了五个一两的小银锭子交给许兰舟。 许家几人谢过,许兰舟拿出一两银子奉上。 汤管家摆摆手,这点钱他还看不上眼,让丰姨丈把他们带去一间客房吃饭。 许兰舟又拿了一锭银子塞进丰姨丈手里,丰姨丈谦让一番,还是收了。 丰姨丈的眼睛都笑弯了,今天不仅得了一两银子,飞鸟棋还是他帮着带进府的,他在闽大爷和汤管家面前挣足了面子。 不大的功夫便上来了四菜一汤,一小盆白米饭,其中一个是厚嘟嘟红亮亮的红烧肉。 而闽杉急急去了妹妹闽楠的院子。 闽夫人也在这里,晌饭已经摆在榻边的桌子上,闽夫人劝着闺女多吃一些。 闽楠今年十岁,月初因淘气不慎把左腿摔骨折了。她平时好动,这些天不是呆在床上,就是呆在榻上,难受极了。 闽夫人生了两个嫡子,小妾还生了一个庶子,家里只有这一个闺女。闽楠又长得极像美丽的闵夫人,明眸皓齿,俏丽可人,得家里父母兄嫂所有人的疼爱。特别是闽大人,简直把她宠上了天。只可惜下巴中间有一小块黑疤影响了整体美感。 闽夫人让丫头舀了一小碗骨头汤喂她,“好闺女,吃什么补什么,多喝肘子汤,腿才好的快。” 闽楠小嘴翘老高,扭着身子说,“顿顿吃这些,一闻到就想吐。” 闽夫人吓得赶紧按住了她,“快别动,当心伤着腿。” 闽杉快步走进来笑道,“我有一样好玩的物什,妹妹肯定喜欢。” 闽楠的嘴翘得更高了,“大哥每次拿东西来都说好,可没有一样是真的好。” 闽杉笑道,“这次是真的好,小妹定会喜欢。”又让人把桌上的饭菜暂时撤下,把飞鸟棋摆上。 他如愿看到小妹好奇的眼神,又说了如何玩,就叫上另两个丫头,四人下了一局。 第三十三章 封口 闽楠极是感兴趣,又嚷着下,闽杉就让三个丫头陪她下。 闽夫人看着花花绿绿的棋盘笑道,“还有这种棋,倒是第一次见。是京城新出的花样?” 闽杉便讲了飞鸟棋是乡下一对姐弟自己想出来的,这是第一副。 闽夫人吃惊不已,“乡下孩子还有这个本事?” 闽彬又说了许兰因改进棋子的法子,“高手在民间。那姐弟二人虽然穿得破旧,但干净整洁,口齿伶俐,一看就聪慧。” 闽夫人点点头,沉思片刻笑道,“尚书府的老太君今年冬月初二满六十,要大办。冬月天儿冷,小娘子和孩子们不能赏花划船,在屋里闷着甚是无趣。这棋多做几副给京城闽府送去,客人们新奇喜欢,又能让闽府当成新棋种推出去,这可是出风头的事。不过,这之前绝对不能让别人先知道。” 闽灿是京城刑部尚书闽楼的族亲,已经离得一帽子远了。闽灿中了举,虽然考了两次也没中进士,但为人活络,又会钻营,把主枝当家人闽尚书和他娘巴结得好,外放到南平县当了县令。若干好了,还有望再升。 听了闽夫人的话,闽杉的眼里也冒出了精光。 闽杉笑道,“还是娘想的周全。这个风头让京城闽府去出,老太君和闽大夫人都会高兴。既然由他们推出,咱们暂时就不做这个生意了。咱们送去的棋,还要做得更加精致漂亮。我亲自守着人做棋,再亲自送去京城。”又道,“还好我留了许家几人在府里吃晌饭,这就让人去传话,这种棋他们就不要做了,也不能说。之前给的五两银子少了些,就再加十两吧。” 闽楠也听了一耳朵,忙抬起头说道,“这棋我很喜欢,也赏五两银子。告诉他们,以后再有了好玩的,直接来找我。” 客房里,丰姨丈和许家三人已经吃完饭,都走到了门口,汤管家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急匆匆过来。小丫头由于跑得急,鼻尖上冒了几颗汗珠,还有些微喘。 她也认识丰姨丈,笑道,“还好我们赶上了。” 丰姨丈笑得献媚,“红罗姑娘,什么事这么急?” 红罗笑道,“大爷和大姑娘让我来传个话。” 汤管家也笑道,“那棋不仅入了我家大姑娘的眼,夫人也喜欢。” 红罗点点头,对许兰因和许兰舟笑道,“我家大姑娘同大爷玩了几盘棋,喜欢得紧,说难为你们有这么好玩的东西想着她,让我拿了五两银子赏你们,说以后若再有好玩的,直接来找我家大姑娘即可。我们夫人见姑娘高兴,她也高兴,赏了你们一匹细布。还有,我家大爷又赏你们十两银子,说那种棋不要再做了,也不许透露给别人知道。” 汤管家也一再嘱咐几人,这事要保密,万不能透露出去,否则他可不答应。 几人听明白了,这些银子是封口费,忙答应并道了谢。 又多得了这么多银子,让许兰舟和许大石欣喜不已,他们觉得即使做棋拿去铺子里卖也挣不了这么多。 许兰因暗道,飞鸟棋简单易做挣不了多少钱,他们给这么多银子封口,要“买”的一定是自己的这个“发明”了。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强权和蝼蚁,谋夺了自己的东西,还让自己闭紧嘴巴。 不过,以后可以直接面见闽大小姐,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可这事自家不说出去,谁知道他们同县太爷有关系? 想到此,许兰因便为难地笑道,“不瞒汤大管家,我爹去世了,家里孤儿寡母,总会被人欺凌……” 汤管家听明白了,原来是孤儿寡母想找个靠山。他就说嘛,怎么无缘无故跑来献棋,原来是想借着献棋给自家小姐,跟县太爷套关系。 又想着他们是乡下人,能欺负他们的也是乡下人,自己就能搞定。便说道,“这好办。你们就说卖了一盆稀罕的兰花给我家小姐。若有人敢欺负你们,我也不反对你们拿我的名头吓唬吓唬人。”又沉下脸说道,“但是,不许你们仗着我的名头欺负人,更不能擅用我家大人的名儿。” 许兰舟赶紧躬身道,“谢汤管家。我们是良民,不敢坏您的名声,更不敢坏青天大老爷的名声。” 丰姨丈也赶紧证明道,“他们是我媳妇的乡下亲戚,老实本分,这点小的可以作证。” 汤管家满意地点点头。 红罗把银子和细布递给许兰因,许兰因伸手接过,银子揣进怀里。 许兰舟见小丫头把东西递给许兰因,又见许兰因没给自己而是揣进了怀里,又着急又没辙。想着一定要把她看住,别让她突然犯傻把银子拿去古家。 丰姨丈把他们送到了街口,态度更是热情许多。 许兰因终于当了一次购物狂,买了两斤肉,一块豆腐,五斤糙米,五斤白面,一把粉条,一包饴糖,一小罐牙粉,又买了一罐豆油、酱油、辣酱、红糖等调料,还有一小坛酒。另外还去绣坊买了几小块卖剩下的小块绸子,既然闽小姐说了有好玩的东西直接找她,就给小姑娘做几个前世玩偶。 家里挣了这么多钱肯定瞒不过大房,今天不仅要请客,还要大张旗鼓地请。当然不能说送了棋,而是说卖了花。还要说不仅闽大小姐喜欢,闽夫人和闽公子也喜欢,赏了他们银子和布料。 这样既把跟县太爷的闺女套上关系的话说出去,又没有说飞鸟棋的事。 许兰因把这些话跟许大石说了,又道,“送棋的事仅限我们几个知道,再不能外传。” 许大石点头,县太爷家公子的吩咐,他可不敢不听。家里几人,嘴最不牢靠的就是他娘,万一说出去了惹祸。 许兰因还说回去就送许大石一两银子,感谢他的帮忙。 许大石忙道,“我家里的好日子都是二叔给的,你们有难我们该帮,咋好意思再要你们的钱。那些银子不要乱花,买地,给二婶和亭弟治病。” 第三十四章 请客 许兰因几人回到村里,好巧不巧又遇到了古婆子。她穿了一身墨绿色绸子衣裙,头上还戴了两根银簪子。这套行头应该早准备好了,专门等到儿子中举后穿。 许兰因的心颤了颤,买行头的钱肯定也是原主孝敬的。 古婆子看了许兰因几人一眼,头一昂,错身走了过去。嘴里还说着,“死抠的丫头片子,一点子猪肝都舍不得给长辈吃。现如今我家的肉吃都吃不完,等我儿回来,也别二两、三两的拿肉来讨我儿欢心,我们不稀罕。” 许兰因冷哼道,“古大娘,我知道你家有钱,不稀罕那点子肉。唉,家里的地是我爹留给弟弟的,可惜败在了我手里,我对不起他。” 古婆子忙道,“我说了多少遍,我儿从来没拿过你家卖地的银子。再胡说,就让我儿去县衙告你们,打你们的板子。” 她现在的腰杆硬多了,觉着说儿去县衙也不是大话。昨天县太爷的师爷专门来她家替县太爷送了礼,还说等儿子回来请他去县衙做客呢。 她又跟路上的行人说道,“我可怜啊,好不容易把儿子拉巴出来,这个儿媳妇还没过门就不敬我。哎哟,定了这么个不懂孝道的儿媳妇,将来的日子咋过啊。” 又开始演戏了,话也说得更直白。 许兰舟气得要命,想要反唇相讥,被许兰因拉了一下。她说道,“何必跟这种人生气,就是让她说,都当别人是傻子。” 几人向家走去,后面传来附合古婆子的声音。古望辰中了举,许多人都开始说违心话巴结古家。特别是几家田地多的,他们都希望能把田地挂在古望辰的名下避税。 都说乡人大多纯朴良善,但关系到钱财和眼前利益,好恶体现得尤其明显。 几人回到家,许老太也在。觉得他们应该晌午就回来的,几人正急得不行。 许老太着急地问,“怎么样,那棋县太爷家的小姐稀罕吗?” 许兰舟笑道,“稀罕得紧。”又把给了多少钱,让他们保密的话都说了。 老太太笑得一脸深皱子,一叠声地说,“哎哟哟,给了那么些银子啊,你们这个家总算有盼了。”又道,“别说给了这么些银子,就是人家一文不给,不让咱说,咱敢说吗?” 秦氏更是激动的不行,没想到一副棋又让家里活了起来。她顿觉身子都轻松了许多,双手合什道,“岩哥,家里有救了。你说的对,咱们的因儿是聪明孩子……” 许老太见了,又说道,“我儿死了那么多年,也该给他立个衣冠冢,把牌位请进祠堂,你们也能时时烧香祭奠。” 秦氏含泪说道,“再等几年吧。没有准信儿,我心里还有点子念想。” 许兰因和许兰舟又赶紧去厨房做饭。 许老太拉住许兰舟说道,“你是男人,不要进厨房,过会子让你大嫂帮忙。” 她把许兰舟堆出去,自己帮着烧火。秦氏哪里敢让婆婆烧火,要进厨房,许老太又挥手说道,“你快些把身子将养好,我那两个孙子也能少遭些罪。” 没多久许老头和大房一家就来了,只有在县城当伙计的许二石没来。李氏把手里的许满交给顾氏,挽着袖子进厨房把许老太解放出来。 老爷子被原主气得现在走路还不太利索,由许大石扶着。 许兰舟迎出门,亲手扶着老爷子进了正房。 晚上做了四荤两素,蒸了一锅玉米面和白面混合的杂面馒头。 老两口领着许明庆、许大石、许兰舟坐八仙桌,其他几人坐小桌子,许满由李氏抱着吃。许老头又让许大石给许兰舟倒了小半盅的酒,让小小男子汉又是激动又是得意。 秦氏身体已经好多了,加再上今天高兴,身体也就更轻松。她上了桌,还笑着给小许愿夹菜。 顾氏夸着秦氏好福气,夸着二房的几个孩子聪明懂事,把秦氏说得喜上眉梢。 “有福之人不用忙,看看,这就有钱了。弟妹要想开些,有福气的人穷不了。哎哟哟,一盆花挣了那么多钱,还跟县太爷的管家拉上了关系,这种好事我们咋遇不到呢。” 秦氏笑道,“承大嫂吉言,还要谢谢大石和大石媳妇帮着引见。” 顾氏的话很中听。但许兰因知道,顾氏说这话是有用意的。 当时原主偷偷卖了六亩地,秦氏病重,许兰舟辍学,二房一下陷入困境。之前许庆岩每次回家都会孝敬老两口不少银子,但老两口舍不得用,攒着帮大房买了地,他们手头也没有多余的钱。 许老头和许老太的意思是,大房的六亩地是许庆岩给的钱置的,如今二房遇到困难了,大房就必须帮忙。让大房拿十两银子出来帮二房渡过暂时的难关,别让许兰舟辍学,秦氏母子也有治病的钱,等到古望辰考中举人二房的日子好过了,再把钱还他们。 顾氏精明,早就看出古望辰不会娶许兰因,曾几次劝原主长点心,别再把钱丢进凉水缸,到时人财两空。只是原主不听,还不高兴她。后来公婆让大房给二房十两银子她就不干了,古望辰中举了肯定会想办法跟因丫头掰扯开,那钱拿出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她大哭大闹了一场,许明庆惧内,便没敢给。 还是许大石过意不去,偷偷送来一两银子的私房钱。 秦氏虽然有些寒心,却也没太怪顾氏。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绝大多数人都是顾氏这种,不是大奸大恶,但有私心,希望自家在亲戚中日子最好过。给了人家就是人家的,人家不给也不能强按着给,像自己丈夫那样顾念兄弟的人又有几个呢。 顾氏真的很会说话,也会来事,因为银子的事把两位老人气得够呛,但没过多久又把老两口哄了过来。 在许兰因看来,这个大家庭还是比较和乐有爱,不像前世看到的某些种田文,极品亲戚一大堆,为了点钱出卖亲人和良心。 第三十五章 恶疾 许兰因觉得,目前来看,这些人除了说不清的顾氏和两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哪怕他们骂自己,也不会真的对自家和自己不利。许兰因知道顾氏有些小自私,但不知道她心里到底会不会触碰自己的底线。 顾氏就坐在许兰因的旁边,她的左胳膊挨去了顾氏的右胳膊。 又听顾氏笑说,“如今因丫头懂事了,舟小子又这么能干顾家,哪怕二叔不在了,弟妹将来也有靠……” 心里却想着,“儿女哪里靠得住?没有了男人,你就只能睡冷炕。长得再好屁用,炕头那点事,你是想也想不到了。哪像我,男人儿孙热炕头,好事样样不缺。回去得再给小庆郎炖点子补品,他昨天夜里好……” 许兰因左胳膊猛地动了一下,她没想到古代的奶奶辈还会想这些。 顾氏的胳膊被许兰因的胳膊一碰,还以为许兰因有什么事,又冲她笑道,“好孩子,你娘带你们几个不容易,以后不要再犯糊涂了。男人靠不住,最大的倚仗还是娘家……” 心里却想着,“从小蠢到大,我才不信你不会犯糊涂。等那古白脸一回来,你保证跑得比兔子还快。被骗了钱财再让我家贴,哼,门都没有。我男人儿子能干,日子若比那秦氏还不如,真是没天理了……” 这是个极其好强的女人。到目前为止,没有想自家的钱,也没有打什么坏主意,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这些小心思虽然挺讨厌,但不会坏事。 许兰因再看顾氏一本正经地教育着自己,强忍住笑低下头。身子也往一边挪了挪,跟顾氏离开了一些距离。 想到“小庆郎”三个字,她抬头看看另一桌的许庆明,虽然不到四十却十分出老,看着就像五十岁,典型的庄稼汉形象。不过,不管人家出不出老,只要媳妇喜欢就成。 许兰因又笑了起来。 顾氏不知许兰因在笑什么,还夸奖道,“如今因丫头也懂事了,见人三分笑,这就对了。若像原来一直木着脸,任谁都不喜欢。” 许兰因忙笑道,“大伯娘说的是。” 饭后,几个大人围在一起商量许兰因的事。都觉得如今的古望辰自家是惹不起,做为亲戚的许里正不仅不会帮自家,还会帮古望辰压制他们。想让古望辰痛快答应退亲,许兰因得找个不伤双方和气的理由主动退婚,最好能让他退还一些银子。 什么是不伤和气的理由?当然是许兰因身患恶疾,这是许兰因自己提出来的。古望辰卑鄙无下限,又要沽名钓誉,不送上最好的理由,他绝对不会答应退亲。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退亲,退了亲再谋划一切。 许大石道,“这样也成,等退了亲,再说之前是大夫误诊了,因妹妹又重新去找更好的大夫检查,身体没毛病。” 许老太不愿意,“不好,那话传出去了你再反悔,有几个人会信。” 顾氏虽然一直不看好古望辰和许兰因,但有了县太爷家的路子,她还是愿意跟举人老爷沾亲带故。说道,“是了,再加上因丫头败家的名声,哎哟,将来还怎么嫁人?媒婆都不敢说合。之前咱们家势低,现在跟县太爷家有了联系,若因丫头想嫁,古举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敢不娶。咱们家出了个举人娘子,那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许兰因沉脸摇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摆脱他就是胜利,之后再说其它。” 秦氏也道,“我宁可因儿不嫁人,也不愿意她嫁给古望辰。” 许兰舟说道,“我姐嫁不出去,我和弟弟就养她一辈子。” 许老头得了二房几人的肯定回答,说道,“那就这样吧。等古举人回来了,我和庆明、大石请许里正当见证,去跟他谈谈。就说因丫头前些日子生了病,一直喊头痛,连大夫都查不出病根儿,还说一个不好就会丢命。古举人是文曲星,我家不能把身患恶疾的闺女嫁给他。再说说因丫头去县太爷家给闽小姐献花,及得了汤管家看顾的事。暗示一下,因丫头家里困难,饭都快吃不起了。若他还有点良心,就退些银子。若良心被狗吃了,银子要不回来就认倒霉吧。” 许庆明和许大石忙答应了。 许兰因暗哼,古望辰比你们想的还无耻还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可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书里,他还没回小枣村,就先把原主骗了出去,让原主送了命。 即使奉上这个理由,他为了自己有个好名声也不可能麻溜答应退亲。书里的古望辰逼死了原主,还打着怀念未婚妻的名义,两年后才娶亲。在自己名声没有更坏的情况下,想让他痛快答应,还得自己出面才行…… 商议完正事,许兰因去把闽夫人送的布料拿出来,是藏蓝色的细布。她给家里所有人都扯了一块做衣裳,也就没剩多少了。 众人都高兴地收了。 小正太许愿非常容易被收买,先是吃了这么多大肉,又得了一小包饴糖,还能做衣裳。看许兰因再也没有了嫌弃之色,还讨好地说,“因姑姑,我就知道你聪明。他们说你是傻棒槌,我不信。” 说得众人都乐起来。 许老太笑骂道,“臭小子,就你的嘴儿甜。” 许大石拍了他的胖脑袋一下,嗔道,“怎么跟姑姑说话呢。再胡说,看我不大耳巴子抽你。” 许老太又对顾氏和李氏道,“这料子好,回去马上把衣裳做了,咱们早些穿出去,让人家看看这是青天大老爷的夫人赏的。” 送走许老头等人,许兰因留下两百文做点心用,把剩下的钱都交给了秦氏。买东西花了几百文,还剩二十四两银子几串钱。 许兰因又说道,“现在有钱了,娘和弟弟的药不能停,还要吃好药。” 秦氏点头,她和小儿子的病都要慢慢调理。 许兰因又建议许兰舟去读书,秦氏也是这个意思。 第三十六章 棋 许兰舟摇头道,“我读也读不出来,还不如在家里做事,等小弟病好了让他读。他比我聪明,供他考举人进士。” 村里人对古望辰的态度刺激了许兰舟,他迫切地希望自家也出个举人。但他知道,自己读书天赋有限,再用功也考不上。 许兰因便没有再劝。今天挣的这点银子再加上卖嫁妆的钱只够买四亩地,家里还要养两个病人,等钱多些再说吧。 几人挤在秦氏的炕上说笑。 许兰因又侧面问了这个时代都有没什么棋牌。她肯定前世的飞行棋和跳棋、军棋是从国外传进中国的,时间也比较晚,都是近代以后。围棋这个时代肯定有,他们家就有一副,却不知道象棋、麻将这个时代有没有。 秦氏特别见多识广,大概讲了一下。这时已经有马吊了,跟前世的麻将比较像。居然还有相棋,规则跟前世的象棋基本一致。 失望之余许兰因又想到了国际象棋,这个时代总不会有吧。国际象棋许兰因下得不好,只知道一些基本规则。 跳棋下法简单,适合孩子玩,就是那么多的棋子不好做。前世棋子是玻璃弹珠,这世没有玻璃,至少原主没见过玻璃。把木头打磨成小珠子或是“小人儿”有些费时,还需要专用工具,等许大石或者许兰舟去木匠铺帮忙的时候再让他们帮着做。 军棋下法比跳棋和飞行棋复杂一些,但相较于围棋和象棋来说算是简单的。许兰因可以自己悄悄做出来。做棋盘的木板已经有了,再让许兰舟锯一些棋子即可。 而国际象棋的下法就复杂和多变了,在前世跟围棋和相棋一样属于“体育竞技”项目,要举办国际大赛的。棋盘好做,棋子还是要让木工做出来。 做任何一种棋都简单,再一知道了下棋的规则,“发明”棋的人真的赚不了多少钱,那么最好赚名和利。以后怎么让那三样棋现世,要找合适的机会。 不过,从秦氏对这些的描述来看,许兰因对她又有了一种新的认知——秦氏的出身绝对不低,不知她为何嫁给了从事特殊职业的许庆岩。 直到秦氏困倦了,三姐弟才各自去歇息。 败的六亩地挣回来一大半,又成功跟县太爷家“搭”上了线,许兰因穿越过来后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许兰舟没下地,拿了几块木头在房檐下摆弄。 许兰亭又求哥哥姐姐给他做副飞鸟棋,他在家里偷偷玩。 许兰舟没做,还教训了他一顿,说人无信不立,答应了人家就要做到。何况那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小姐,自家惹不起。 小正太翘着嘴坐去一边。除了小得多的许愿,他没有一个玩得好的小伙伴。 许兰因悄声安慰道,“小弟不气,姐今天给你做样好吃的点心,你从来没吃过哦。” 她先画了前世的卡通小猪,大头小身子,看着可爱,做起来简单,跟这个时代的玩偶大不一样。她让秦氏帮她裁出来,自己做,以后送闽大小姐玩。 秦氏看了图,呵呵笑出了声,没想到猪还能这样可爱。她说道,“娘的身体好多了,这两样东西简单,娘倚在床头慢慢缝。” 这样当然更好,秦氏的手艺甩了自己几条街。许兰因又给她讲了几点注意事项,让她不要累着,就去做点心了。 想要铺子生意好,就得有新品。 这个时代的传统点心花样繁多,她即使做出来几样不同的,也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的一种改变,人家看一看尝一尝就会了。 工艺不一样的西点,别人不容易做出来。但面包需要的是高筋面粉,这个时代的面粉都是普通面粉,做出来的面包不蓬松,口感不会好。目前只能做蛋糕系列,其它的等找到原料再说。 村西头有人家的牛下了崽,许兰因打着伞去买了一大碗牛奶。又去大房买了十个蛋,顾氏假意不要钱,她还是以亲兄弟明算帐硬给了。又用薄竹条做了个自制简易打蛋器。 柠檬汁用几滴醋代替,香精没有办法解决,但绿色食物自带香浓。 下晌就烤出来一个戚风大蛋糕。她说的不是蛋糕,而是大糟子糕。若别人问起,只说像做槽子糕那么做,只不过装点心的模具大了些。 许兰因把蛋糕一拿出来,许兰亭就使劲吸着鼻子,嚷着,“太香了。” 自从蛋糕放进烤炉,小正太就一直在炉边等着了。 许兰因拿刀每人切了一块,连秦氏和许兰舟都吃得直点头,说比县城卖的槽子糕好吃软糯,颜色也要好看些。 秦氏又切了几块,让许兰舟拿去大房。 之后的几天,除了做点心和做饭洗衣裳,就是在秦氏的指导下缝衣裳。 秦氏身体不济,就把顾氏请来帮着二房几人各裁了一身衣裳,一件棉坎肩,让许兰因学着缝。虽然原主针线也不太好,针脚粗浅不一,但总能缝。 衣裳和坎肩一做,那匹布也用完了。 二房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做新衣了,特别是小正太许兰亭,除了一两岁时穿过新衣,自记事起就没穿过。 秦氏不想给自己做,许兰因还是坚持做了。 她最先给许兰亭做,做好就给他穿上。穷人家孩子的衣裳都做得肥大,里面加了棉袄还能穿。 许兰亭穿着美了一会儿又脱下来,“等过年的时候再穿。” 许兰因笑道,“做好了就穿着呗,等过年的时候姐再给你做绸子衣裳。” 许兰亭明显不信,还是坚持把新衣裳脱下来。 秦氏、许兰舟也没舍得穿,要等着年节或是串门子的时候再穿。只有许兰因穿在了身上,想着只要不干粗活,就穿这套新衣。这几年她在长身体,穿的都是秦氏衣裳改的旧衣,秦氏比较娇小,比现在的许兰因矮了小半个头,衣裳捆在身上很不舒服。 许兰舟的衣裳是许庆岩的衣裳改的,而许兰亭的衣裳又是许兰舟的衣裳改的。他们两个的衣裳都偏大,只有许兰因的衣裳又瘦又短,还接了边儿。 第三十七章 又遇少年 老太太穿着新衣到处去显摆,说是孙女采了好花卖给县太爷家的闺女,闽小姐极是喜欢,闽夫人也高兴,赏了这些布料。汤管家还说了,若谁不长眼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就去找他。 听进去的人,自是羡慕嫉妒恨。也有没听进去的,说她吹牛。一盆山里捡的破花,咋可能入县太爷闺女的眼。 期间,许兰因又试做了蝴蝶酥、梨桂双冻、荷花酥、黄金饼几样点心,口感凑合,还要继续摸索。去镇上买了不少食材,许兰因的钱用完了,秦氏又拿钱出来。 许愿和许满天天跑来她家,等着吃糕糕。顾氏很为自己收鸡蛋钱不好意思,又让许愿拿了十个蛋来。 听说是为以后开点心铺子试做点心,许兰舟和许老太都没有骂许兰因败家。 八月三十这天,天气晴好,秋高云淡。许兰因又穿上最破的衣裳,用蓝布巾包着头,给自己带了两块蛋糕一个玉米烤饼,给花子带了两个玉米烤饼。 她要再去黑蜂岭。 她还是想碰碰运气,往深走走,看能不能再发现黑根草,张爷爷说那是不可能多得的罕见好药。 许兰因偶尔会把张爷爷跟书里的老神医联系起来,把老神医要找的罕见奇药跟黑根草联系起来,把张爷爷送原主的药膏跟书里的如玉生肌膏联系起来。但又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那样巧! 书里,老神医的名头响彻云霄,属于半仙那一类,医术和制药技术登峰造极。又性格怪异,几乎不与人交往,小半时间住在东海一个偏远的小岛上,大半时间四海采药,行踪不定。也没写过老神医姓什么,找的奇药叫什么。 由于制如玉生肌膏的几味药极其难寻,老神医只给了苏女主大拇手指那么一坨,而张爷爷给原主的可是满满的一小木盒。若是如玉生肌膏,他怎么可能给那么多。 许兰因一次一次把他们联系起来,又一次一次把自己的猜测否了。 不过,她还是试用了一次那个药膏,一擦上就顿觉皮肤白皙细腻了不少,绝对上上乘的美容养颜护肤品。她便不舍得用了,想着等以后自己挣够了钱,不需要经常风吹日晒了再用。 一人一狗沿着燕麦山的山脚往西走着。秋意已浓,树叶发黄发红,野草大多也枯了,青黄红三色相间,让群山浓墨重彩,更加艳丽。虽然阳光强烈,但走在树下晒不着,还有一股青香和湿气,十分惬意。 这个天气,也去不了几次了。 她来到野峰岭,没有上山,而是沿着溪流往侧面的野峰谷深处走去。这具身子的嗅觉非常灵敏,所以比别人更容易发现药材。 她这些天观察下来,许兰舟也有这个本事,而许兰亭没有,她又有了一种猜测。 许兰因和许兰舟两个是继承了父亲许庆岩的这种特质。有这种特质的人,更适合做某些特殊职业。再加上不可多得的骡散,许庆岩最可能从事的就是她之前猜测的职业。做那几种职业的人,一般都不会善终,而且绝大多数人不会成家…… 现在掉了许多落叶,那些茎高的草药容易发现,茎矮的她更多的是靠鼻子闻,还是采了不少板蓝根、白芷、桔梗、柴胡等药。还意外地采了一把金狐藤,这是这个世界比较珍贵的草药之一,磨成粉止血有奇效,价钱也非常高。 她寻寻觅觅,转眼日头已上中天。抬头一看,她已经进入谷里深处了,溪流另一面有一片小树林,透过枝叶缝隙能看到里面有一间小木房子。那是有些猎人进深山打猎时偶尔歇脚的地方,采药人张爷爷也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 原主为了多采药,经常要走这么远的路,知道采药老人住在这里。采那两棵黑根草的地方,比这里还要远一些。 许兰因又累又饿,去溪边洗了手,喝了几口水。就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从筐里拿出两个饼丢给花子,又拿出自己的午餐开始吃。 她四处环视着,两边悬崖峭壁,山尖云遮雾绕。特别是对面的黑蜂岭,奇松异石,是附近最著名的风景名胜。北边的山腰还有一座大相寺,听说终日香火不断,连省城和京城都有人专程来烧香祈福。 想着,怪不得原主喜欢来这里采药,走进来些,半天采的药就比去村后山里两天采的还多,偶尔还会碰到能卖高价的好药材,比如说金狐藤。 正想着,就看见树林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人身穿棕红色提花锦缎长袍,头戴束发金冠,腰系玉带,身材又细又长,一脸的欠抽样,居然是那天在南平县城当街纵马口出恶言的锦衣少年。另一个是他的小厮,还甩了他们二两银子。 那两人也看到许兰因了。 锦衣少年认出了她,指着她皱眉说道,“怎么又碰到了你?”又皱了皱眉,撇撇嘴,嫌弃道,“这次包头的破布更难看,一个姑娘家也忒不爱好了些,看着就招人烦。我们府只有倒夜香的婆子才这么包帕子。” 许兰因不想跟小屁孩一般见识都不行。这熊孩子就属于父母没教好那种,嘴贱欠打,不仅有妄想症,还有强迫症。 她沉脸骂道,“这位公子,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头上包不包布关你屁事。有病,还病得不轻。” 那少年一下跳了起来,甩着手里的马鞭就要冲过来打人,只是被一条近两丈宽的溪流拦住了。这里的溪流比较深,溪中也没有供人踩踏的大石,他过不来。 许兰因知道,想过这条溪,还要往前走不少的路或是往后退不少的路,那少年想过来打人都不成。 她又骂道,“有种跳下河冲过来,没种少废话。那么大个人,说话口无遮拦,思维混沌,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和情绪,明显有病。回家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多吃几副药。不要像疯狗一样到处乱串,逮人就咬。” 第三十八章 老神医 许兰因的话既是骂了少年,也是真话,那人真的有心理疾病。仗势欺人的纨绔多的是,但那人明显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言行,思维与常人有异。 这个世界没有心理医生做疏导,就应该吃些抑制精神兴奋的汤药,再自我努力控制情绪。 那少年气炸了肺,真的要跳下溪冲过来打人,被小厮死死拦住。 “哎哟,我的小爷,这天儿已经到了秋季,水凉得紧,若是你病倒了,奴才不得被老太爷打死啊。” 那少年用马鞭抽着那个小厮,嘴里还骂道,“滚,滚,别防碍小爷抽人。那死丫头又丑又不利索,还敢骂小爷……小爷要抽死她,还要把她头上的破布塞进茅坑……” 许兰因实在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跟自己包头的布巾扛上了。 那小厮灵机一动,说道,“四爷,你若病了,还怎么找寻张老神医?” 这话不仅让那少年冷静下来,也让吃着蛋糕看热闹的许兰因的心提了起来。 那个小厮直接在老神医前面加了“张”姓,那么那位张爷爷真的有可能就是老神医了……许兰因一阵激动。 锦衣少年也停止了闹腾,看着许兰因问道,“丫头,看似你经常在这一带采药,你见过一位在这间房子里居住的老人吗?”又补充道,“听说老人六十多岁,比较……嗯,不讲究。” 许兰因想想印象中的老人,不修边幅,衣服脏头发乱,露了脚指头的破鞋子…… 许兰因激动的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她说道,“我倒是见过一位曾经住在这间屋子的老人,但不知是不是你想找的人。他岁数很大了,衣裳脏头发乱,穿的鞋子还破了一个洞,说话有些带南方口音,也姓张。” 少年喜得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就是他,张老神医出身蜀中。” 许兰因只说南方口音,而没有说蜀中口音,也是在试探。一听少年说张老神医出身蜀中,那位采药人真的是书中提到的老神医无疑了。 老神医要找的稀世神药就是原主找到的黑根草,所以他才那么激动,拿到黑根草后就离开了。他给的能美白护肤去疤痕的药膏,真的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如玉生肌膏。哪怕不是,也会有大用。还有那块小木牌也会值大钱…… 又想到原主拒了老神医要教她的几手医术,许兰因难受得胸口痛。 锦衣少年见那个丫头傻愣愣地望天,又生气了,吼道,“死丫头,我问你话呢。傻望着天干什么,难不成能把白云望成红花?别做白日梦了。” 许兰因看看那个别扭少年,又看看横在他们中间的溪流,慢悠悠说道,“你不知道女人很记仇吗?你骂了我,还要用鞭子抽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少年一噎,想说“不告诉小爷就抽死你”,但看看面前横着的溪流,直得缓下口气说道,“你说了,我就给你银子。” 少年看到姑娘的眼睛一亮,觉得这个村姑也没有那么丑嘛——若是把那破布扯下来就更好了。 “四爷,你想什么呢?”小厮看见自家主子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姑娘,问道。 那个少年一下清醒过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晃了晃,说道,“若你说了,我就把这银子给你。” 许兰因虽然喜欢银子,但更讨厌这个疯子。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吃着手里的蛋糕。 少年无法,只得把手里的银子扔到许兰因的脚边。许兰因一看,五两的银元宝,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花子可不愿意了,它以为那个人在拿石头打主人,冲着少年一阵狂吠,厉害得不行。 许兰因又看了看急得满脸通红的少年,几口吃完手里的蛋糕,起身说道,“花子,咱们走。” 那少年急得直跳脚,吼道,“死丫头,不许走。”见那丫头没理自己,又道,“那银子若不够,我再给你一锭。”说着,又掏出一锭银子丢在许兰因的前面。 银子在石头上跳了一下,落在许兰因的脚边。个头更大,是一锭十两的。 许兰因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而且她也不敢再熬价,毕竟老人已经走了。 她回过身说道,“我上年春天开始看见他在这一带采药,今年春末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想来已经走了吧。” 少年失望极了,喃喃说道,“难不成我们来晚了,张老神医已经离开这里了?”他摇着头,似不相信。 那个小厮却是连连点头,说道,“四爷,那个丫头应该没有说谎,小屋里的确有很长时日没人住过了。” 许兰因低身捡起银子,又倒回去捡起另一锭银子,带着花子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她面上不显,实则心里雀跃不已。卖嫁妆九两多银子,送棋得了二十五两银子,那个小厮丢了二两,再加上这十五两,把卖地的钱赚回来了还有多。她的心轻松下来,终于把原主捅的大窟窿补上了。 她无心再采药,急急往家走去,想看看那盒药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如玉生肌膏。 路上,一个从深山出来的猎人匆匆跃过她。还招呼了她一句,“小丫头又来这里采药。要注意安全,这时候的野物忒能吃,有大野物跑下山也不一定。” 两年中,原主遇到过这个猎人不下十次,后来见着面都会笑一笑,打声招呼。 许兰因笑道,“我会注意的,谢谢大叔。” 那个人长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麦色肌肤,一看就是力拔山兮的壮汉。 见他身上挂了两只野鸡两只野兔,背上还扛了一只野山羊,许兰因又道,“大叔,我今天运气好采了一把金狐藤,跟你换只野鸡和野兔怎么样?” 但凡猎人都喜欢金狐藤,那个猎人站下笑道,“那感情好。” 许兰因放下竹筐,从里面拿出金狐藤给了他两根。 猎人拿着金狐藤笑得一脸灿烂,说道,“这东西金贵,给你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少了。”他又舍不得把药还回去,就把山羊放下,用刀割了一斤多羊肉给许兰因。 真是位老实的厚道人。 第三十九章 天大的际遇 许兰因把野鸡野兔和羊肉放进竹筐,又拿出剩下的一块蛋糕笑道,“大叔进山这么久,一定饿了,这点心是我自己做的,别嫌弃。” 猎人高兴地把点心接过去,他的确饿了。刚吃了一口,香得他眼睛瞪老大,说道,“老天,这东西咋比肉还香。”也舍不得吃了,随手扯了两片大树叶下来,把蛋糕包起来揣进怀里。又笑道,“不怕姑娘笑话,我小闺女可爱得紧,我把这稀罕点心留回家给他吃。” 许兰因对这猎人的印象更好了,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到了岔路口才分手。 许兰因也知道了他姓洪,家住南平县城,有一个小闺女叫芳姐儿,刚刚三岁。她暗道,家住县城的猎人可是少之又少。 回到家,许兰舟拿着农具正准备下地。 她把两兄弟拉进秦氏房里,秦氏坐在炕上补衣裳,那两个大玩偶已经做好了。 许兰因拿出十五两银子说了经过,许兰舟和许兰亭具是高兴不已。怎么近段时间好事接二连三往她家涌,更确切地说往许兰因的身上涌。 许兰因没说小木牌的事。百草药堂的东家能跟老神医搭上,应该是大富贵,这块牌子暂时保密,传出去了惹祸。那盒药膏也不敢说可能是如玉生肌膏,更容易惹祸,只说能增白,还能修复小疤痕。 她只说自己遇到一个老采药人,看上她手中一种她也不认识的草药,用一个银角子和药膏换了去。而少年找的老神医是不是那个采药人,她也不知道。 秦氏也听过张老神医的名号,神情严肃下来,她不确定闺女遇到的是不是传说中的老神医,还是嘱咐几个孩子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又再三嘱咐许兰因那盒药膏要节省着用。若那人真是老神医,给的就是好东西。 秦氏把十两银子接了过去,说道,“这些银子加上前些天你给的,够买六亩地还有多,那五两你自己留着置嫁妆。以后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还要给你多多的攒……”名声坏了,嫁妆再不多些,哪个后生愿意娶。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许兰因也猜到了。手里有钱心头不慌,许兰因很爽快地把五两银子接了过去,至于嫁不嫁不以后再说。 许兰舟还是怕许兰因败家,有些不赞同秦氏给她那么多银子,但给都给了,他也不好多说。嘱咐道,“姐要把荷包捂紧些,别再被人骗了。” 许兰因去厨房洗了手,赶紧回自己小屋,从炕柜里拿出那个小木盒。 她打开盖子,用左食指挑了一点抹在右手背的一条刮痕上,这是上午扯金狐藤时被树枝刮伤的。刮痕不严重,细细长长像一根红线,当时只流了几颗小血珠。 药膏一擦上,手背立马感觉冰冰凉凉,抹了药膏的皮肤也莹润白皙了不少。 许兰因笑弯了眼,这药膏即使不是如玉生肌膏,也是极好的美白护肤品。 因为手上抹了药膏,她便不愿意做饭了。借故手痛,指挥许兰舟做,她可没有男子远庖厨的观念。 许兰舟因为姐姐挣了那么多钱,干得浑身是劲。把野鸡收拾干净炖下锅,又把鸡肠子处理好,还能炒碗鸡杂。便不舍得吃野兔和羊肉了,把羊肉抹了盐挂在房檐下,野兔他明天拿去镇上卖。 鸡炖好了,许兰因舀了一大碗端去大房。回来指导许兰舟炒了一个腌菜鸡杂,一个烧豆角。 一家人吃得满足,许兰因和许兰舟没怎么吃鸡,留着给秦氏和许兰亭补身子。 睡觉前,许兰因就发现那道刮痕已经不泛红了。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伸到小窗下,微弱的晨光中,手背上那条刮痕已经消失不见。而且,四周擦过药膏的肌肤也比其它的皮肤微微细腻白皙了一些。 许兰因呵呵笑出了声,这盒神奇的药膏肯定是如玉生肌膏。连烧伤和烫伤受损的肌肤都能修复,何况是这一条细细的刮痕,几个时辰就搞定。 许兰因再把那个小木盒拿出来,这个量,足足有给苏晴的五六倍之多。也不知原主采的黑根草是什么奇药,居然能换这么多玉如生肌膏。书里说这种药膏千金难求,那么跟它等价值的小木牌不知要换多少钱。老神医还说了,他的人情钱买不到,也可以换成求那个东家办事,那么这个牌子暂时还是不要去换钱。又想着,若那东家特别高大上,自己一个农家的事求他办,岂不是杀鸡用了牛刀…… 换钱还是另做什么,再看看吧。 想到傻傻的原主,许兰因很是为她心痛。明明有天大的际遇,却一点不知情,活得那么卑微,为几颗枣子丧了命。 她把小木盒放进炕柜,锁起来。小木牌和小木盒都装在一个普通的荷包里,即使有小偷光顾,也不会注意到它们,而是会去偷装了银角子和银锭子的荷包。 她靠在炕头,想着那两棵黑根草到底有什么奇妙药效,能让老神医给原主这么多如玉生肌膏和那块小木牌还觉得她亏,她仔细回想着老神医的每一句话。 渐渐地,老神医一句话模糊的话清晰起来,“……这真的是黑根草……一个甲子才变种一次,万千茉草中只变种一棵……终于可以……” “终于可以”什么,许兰因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但是她已经可以肯定,黑根草是茉草的变异,六十年才能变异一次,万千棵茉草才能变异一棵。而且,应该只有燕麦山的环境才适合茉草变异,也才能把万里之外的老神医引过来……怪不得那么珍贵。 一个甲子一次,就是说过了今年,只有等六十年才会再次有黑根草了。 许兰因的身子一下坐直了,她得再去那里找找还有没有。老神医说原主一下找到两棵是有大机缘,自己这个穿越人岂不是更有大机缘。从黑根草的名字来看,这种药主要是用根。哪怕上面的秧子枯萎了,土里的根也应该还在。 第四十章 被救 许兰因回忆着原主当时闻黑根草的特性,味道虽然极淡,但真的很奇特,叶子也比茉草稍微肥大一些…… 早饭后,许兰因又带着花子去了野峰岭。沿着之前的路线找到下晌,也没找到变异茉草,没闻到那股特殊的味道。这是意料中的事,许兰因也不气馁。正好走到可以过溪流的地方,她和花子踏着冒出水面的大石跳了过去。 小木屋周围有一些陷阱,都做了记号。屋里有木床、木桌、木凳,还有一个灶台和一口破锅,几个破瓦罐。她仔细翻着,还真在一个破瓦罐里看到半罐子的药粉。 她拿起来闻闻,是骡粉的味道。她笑起来,住在这里的猎人不怕野兽虫蛇,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神医肯定怕。他既然知道骡粉,来深山住肯定会带这东东。由于走得太急,也或许出于一片善意,把这些骡粉留下了。 来这里找人或是歇脚的不会只有那个锦衣少年,但他们都不认识骡粉,就便宜自己啰。螺粉密封起不了作用,敞开只有两个月的药效。 她把瓦罐放进竹筐,又抓了两把骡粉放进另一个破瓦罐,还是要为以后的人行方便。有了这个收获,顿觉今天不枉此行。 第二天只采了半筐平常草药,第三天她不仅走得更深,还往野峰岭的山上走了一段距离。也遇到过几次危险,其中两次蛇,一次野猪,两次被植物挡着连她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她靠近三米外就都逃了。 她看看日头,已经斜阳西下,只得起身。自己还是没有原主的机缘,跟黑根草是无缘了。她鼻子有些发酸,矫情地想着,若是前世的妈妈知道自己这样要钱不要命,会气哭的。 她哀伤地想着心事,一脚踏空,脚下一滑摔下了山坡,花子大叫着跟着狂跑下来。在她以为自己要摔死的时候,被一块巨石挡住了。好在是竹筐碰在巨石上,缓冲了身体和巨石的碰撞,头上的布又被树枝刮歪了正好盖住脸,脸也没伤着。她痛得她呲牙咧嘴,睁开眼睛,看到石缝底下的枯草中,一株半绿半枯的苗有些眼熟,她前世专门在网上查过。 许兰因兴奋地站起身,把撒了一路的草药和小铁铲捡起来,回过身小心翼翼挖那棵苗。两刻多钟后,挖出来一根主根肥大根须又密又长的野山参来。 她畅快地大笑几声,这跟人工种植的参可是两回事啊两回事。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北方已经有人种参了。 看来,自己身上还是有光环的嘛。虽然没挖到黑根草,但这根野山参还是值些钱,她感觉那家铺子正在向她招手。 她用头上的布把山参包好放进草药里,带着花子往山下走。走了一段路,居然又看见了那个锦衣少年,他一个人坐在树下的一块岩石上。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许兰因不愿意招惹这个疯子,脚步匆匆越过他。 那个少年却说话了,“刚才我在山谷听到一声尖叫,以为有人出了事,赶紧跑上山救人。可没过多久,又听到那人的大笑。是不是捡了宝贝,才发出那个怪异的笑声?” 许兰因脚下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去,说道,“我你素不相识,我为什么笑无需跟你多……” 话还没说完,她觉得脚下一空,身子一下陷了下去,是前世掉下阴井的那种感觉。 花子一下咬住她的头发,她才没有掉下去,叶子和泥土撒了她一身。她陷得比较深,只一个脑袋露出地面,赶紧抓住坑边想爬上来,但没有使得上力的树,她抓的野草和泥土松散下来,花子也被她拖得快掉进了坑里。 这时,一只手抓住她肩上的衣裳,把她拖出了大坑,是那个锦衣少年。 少年还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土,说道,“这是猎人布的陷阱,走路也不看着些。”他往陷阱里看了看,又道,“你运气好,这坑特别深,里面有好几根长竹刺,若真掉下去,身上得插几个洞。” 猎人会在人烟罕至的地方布陷阱,但都会做记号,许兰因之前也看到过,会绕开走。可刚才跟这熊孩子说话,就没注意。 不管怎么说,这人救了自己是真。 许兰因拍落身上的叶子和泥土,又拢了拢乱蓬蓬的头发,起身说道,“谢谢你。”她看看周围,确定那个小厮不在,又小声提醒道,“你要注意了,你的那个小厮对你不利。” 他救了自己,自己也应该报答他。 少年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 许兰因愣愣地看着少年,他双眉微皱,眼波里有不解,有倔强和疏离,似乎还有一丝忧郁。却没有一点之前的张狂和暴躁,这哪里是那个控制不了情绪、有心理疾病的人,明明是个有城府的少年嘛。 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他知道那个小厮是细奸,故意装纨绔和不正常,以此麻痹那些对他不利的人…… 少年的眉毛皱得更紧了,说道,“这么看着我做甚?我在问你话,你怎么知道他对小爷不利?” 许兰因自嘲道,“因为我自认为聪明,结果你比我更聪明……”还是讲了一下小厮扔银子及说的话。 就拍拍花子道,“谢谢你救了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刚走了两步,少年又问,“你确定张老神医已经走了?若你真的知道,就请如实告之,我大哥的病很严重,只有他才能救。” 许兰因想到之前他们说的什么二老爷,还有他人前人后的作派,这孩子和他哥哥的生活环境一定非常艰难。 她回头说道,“我不认识张老神医,若你指的人是我见过的张爷爷,他真的已经走了,我不骗你。好像他找到了他要找的药,就离开了。他还说过跟我无缘再见的话,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锦衣少年难过极了,喃喃说道,“我找了老神医那么久,这次却是擦身而过,难道大哥要永远那样吗?” 第四十一章 诱骗 许兰因暗道,差了四个月,怎么会是擦身而过,这事她也爱莫能助。说道,“天晚了,你也快回吧。若天黑前走不出山谷,就危险了。” 说完,她就匆匆走了。 许兰因回到村口,已经暮色四合,许兰舟正站在村口焦急地眺望着。若再看不到许兰因,他就要进山找人了。 他吼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出了事咋办……”立着眼睛一通碎碎念。 许兰因拉着他回家,“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这么晚了。” 许兰舟又吼道,“没有下次了,再不许你进山了。” 秦氏和许兰亭在院门口翘首以盼,见许兰因回来了,才放下心来,又埋怨了她几句。 进了屋,当那几人看到许兰因拿出的老山参时,都是嘴张老大,有做梦的感觉。 秦氏喜道,“这根参这么大,一看年份就长,至少能卖上百两银子。”又对许兰因道,“这参只有在深山才能采到。一个姑娘家敢进深山,出了事咋办?以后不许再进山采药,有了这参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许兰因没接她的话,说道,“卖了钱,不管古望辰还不还咱家银子,都去买几亩地,兰舟也要再去上学。” 卖地和许兰舟辍学都是原主闯的祸,许兰因特别坚持。 她也没敢说自己摔下山坡,掉进陷阱的事,怕秦氏更不许她进山。她还是不死心,想再去看看有没有黑根草。 秦氏点头道,“舟儿是得再去上学,多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吃完晚饭,许兰因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和头。 第二天,许兰因老老实实呆在家,把采的草药晾在院子里,把老山参晾在窗台上随时看着,又烤了一盘龙眼酥。 她刚给大房送了几块回来不久,院门响了起来。还传来古婆子的声音,“因儿,开门。” 听古婆子她叫“因儿”,许兰因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她过去把门打开,古婆子站在院门外,无比兴奋,春风满面,偏还使劲忍着。 古婆子低声说道,“因儿,刚刚有人来告诉我,说我儿已经回来了。他路过杏花村的时候,去了苏家庄给苏姑娘报喜。你快去把他劝回来,别让苏小姐把他的魂勾走。” 似急得不行。 古婆子虽然讨嫌,但并不会演戏。她看似着急,却压制不住眼里的光芒。 许兰因心中冷笑,这就来了。倒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古望辰让古婆子透话他去给苏晴报喜,原主气不过跑去苏家庄门口大闹。古望辰一定是故意说了什么刺激原主,最大的可能是小偷配不上举人之类的话,以致于原主精神恍惚掉下河淹死,也有可能原主生无可恋跳河自杀。 不管什么情况,原主的死都与古望辰母子分不开。原主不仅死了,还留下了“好妒、泼皮、小偷”的坏名声。古望辰甩掉了麻烦,名声没有受损,还不用还银子…… 原主真是傻,或者说爱的太深。这母子两个的把戏并不高明,特别是这古婆子,心里的事都写在了脸上。还是被他们一步一步牵着鼻子走,最后送了命。 许兰因想着心事,表情变幻莫测。 古婆子以为她听进去了,又循循善诱道,“好孩子,这事不要吵出来,你快些去苏家庄把望辰劝回家。家里已经准备好聘礼了,过些日子就送去你家,年底把你们的亲事办了。哎哟,你就是举人娘子了,等到我儿明年考上进士,你就能当诰命了……” 此时古婆子把着门柱,许兰因把着木门。木头是电的绝缘体,却是“心声”的最佳导体。 许兰因又听见了古婆子的心声,“就你这鬼样子还想嫁给我儿,做梦吧……也不知望辰把你引去苏家庄做什么,难不成是望辰和苏小姐上了床,故意引着这死丫头去看,让她气得拿脑袋撞墙?撞死了最好。这死丫跟她那不要脸的娘一样讨嫌,仗着长得狐媚,成天价儿地想男人,还命硬,千万不能要……” 古婆子心里那样想着,偏还要装出一副慈善样,巴巴地看着许兰因,一副为她好为她着急的样子。 许兰因恨不得抽这死婆子一个大嘴巴。当初可是她不要脸不要皮来巴结秦氏,说着她儿子的各种好,还各种献殷勤。得了许家和秦氏多年的帮助,现在却是这样想秦氏,还想让自己一头撞死。 许兰因前世是知识分子,一般不骂脏话,现在被这一对黑心母子彻底恶心到了。她啐了古婆子一口,咬牙小声骂道,“呸,你儿子跟你一样不要脸,让你把我骗去苏家庄,是不是他和苏小姐上了床,让我去看热闹?不妨告诉你,就是他们两个赤条条躺在大街上打滚儿,或是苏小姐立马给他生个儿子,我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拿脑袋撞墙或是去投河。你他祖母的也别装出这副蠢样子,我看了恶心。还有,你那臭不要脸的儿子我看着都烦,他爱跟谁咋样随他,我才不管。”又嫌弃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副恶心的老脸。” 古婆子没想到许兰因说了这些话,都气疯了,粗着嗓门骂道,“你这心黑嘴臭的死丫头,挨千刀的死娼妇,竟然敢这么骂我和我儿,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举起巴掌就抡向许兰因。 许兰因向后一躲,看到有几个人跑过来看热闹,忙难过地质问道,“什么,古望辰又跑去苏家庄私会苏小姐了?即使我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男女有别啊。他是饱读诗书的举人老爷,那苏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他们怎么能做这些不知廉耻的事?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去劝,非得让我去闹,居心何在?古望辰和我已经定亲八年了,我家一直供他读书,连他游学会友的钱都是我家出的。如今中了举,却第一时间跑去私会大家小姐,太不像话了……你是他娘,你都管不了,我怎么管得了。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哪里我怎么拦得住……” 第四十二章 英雄救美 “放屁,不要说了,住嘴……”古婆子不停地出言阻止,也打断不了许兰因的话。 等许兰因像放爆竹一样说了一大堆,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古婆子只得跟人解释道,“因丫头高兴疯了,乱说话呢。” 许兰舟也下地回来了,他冷声说道,“古望辰考上举人就变了心,居然敢明目张胆去私会别的女子。”又拉着古婆子说道,“不行,他当了举人老爷也不待这么欺负人的。咱们现在去找许里正评评理,当初古望辰和我姐定亲,他也是见证。” 说着,许兰舟就要拖古婆子要去许里正家。 古婆子有些抓瞎,再看看人越聚越多,忙挣脱了许兰舟的手说道,“哎哟,我晌午多喝了两盅酒,想是喝迷糊做了个梦,梦见我儿回来先去了苏家庄,就急吼吼来找因儿了,我也是好意。看我糊涂的,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先回家了。” 说着一路小跑回了家。 还有人附合着她说,“古大嫂子是高兴疯了吧。这话也能乱说,是会坏古举人名声的。” 许兰因冷哼道,“她是高兴,却没有疯癫,怎么可能乱说话。” 大多数人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敢说真话,不痛不痒劝了许兰因姐弟几句,就散开了。 许兰舟把院门关上,说道,“姐,你不要再跟古望辰单独见面,不要再被他蛊惑进去,我总觉得古婆子让你去苏家庄是打了什么坏主意。你们的事,先让爷、大伯、大哥、我,我们四个男人跟他谈。” 许兰因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屋。 秦氏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不放心,也来到许兰因屋里。 许兰因赶紧把秦氏扶着坐下,笑道,“娘,我无事。”又补充道,“哪怕再见到古望辰,我也不会再败家了,只想跟他早些撇清关系。” 秦氏叹着气把她拉着坐在自己身边,说道,“娘知道因儿不会再败家了。”又苦笑了一下说,“古望辰打了那个坏心思,现在你即使给他钱,他也不会再要了。” 许兰因点点头道,“我知道。” 秦氏抬手顺着许兰因的头发,满眼疼惜地看着她,柔声说道,“莫难过。跟古望辰掰扯开,你才有好日子过。之前怪娘识人不清,才误了因儿。”又笑道,“我闺女俊俏,勤快,能干,良善,还识文断字,会有好后生喜欢的。你爹在世的时候,你和舟儿,他最稀罕你。” 许兰因当然不会难过,她只是在想怎么跟古望辰谈判。听了这个话,扶着秦氏的胳膊说道,“娘才是真正的俊俏,勤快,能干,良善,还腹有诗书气自华。”又傻笑几声,问,“当初爹爹是怎么求到娘的,一定费了很多力气吧?” “呵呵,”秦氏畅快地笑了几声,嗔道,“还腹有诗书气自华,娘哪儿有你说的这样好。”她的眼神迷离起来,轻声说道,“你爹没有费多少力气求娘,因为娘也看上了他。” 心里想着,“还好有当年的那次相遇,看他傻傻的,心思却那么细致,只一眼就记住了我。在我最绝望和无助的时候,把我救下来……” “哎哟,”许兰因突觉头晕目眩,扶着头叫了一声。 “怎么了?娘这就让舟儿去请大夫。”秦氏急道。 许兰因拉住她说道,“没什么,头突然晕了一下,歇歇就好。” 秦氏觉得一定是闺女心情不好造成的,忙道,“那就快躺下歇歇。” 许兰因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对秦氏说道,“我无事了,娘回去歇着,别累着。” 秦氏点点头,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若再加重病情,家里更要乱。 秦氏走后,许兰因睁开眼睛。前世,她不能窃听爸妈、爷奶、外公外婆的心声,一听就头晕,听得越多头晕得越厉害。 她知道了,拥有这种异能的人不能听直系长辈的心声。老天给她开了一道别人没有的天窗,还是规范了她的行为。至于其他还有什么不能听的人,她目前还不知道。 她原以为,秦氏应该算不上她的亲妈,就可以听听。却原来,秦氏还是她嫡嫡亲的妈。 许兰因又想着秦氏的“心声”,其中的几个关键词,相遇、记住、救,这就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只不知道秦氏遇到了什么…… 她头昏,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起,把许兰因从梦中惊醒。她一下坐了起来,走出堂屋。爆竹声响完了,院外的嘈杂声还是此起彼伏,都是在谈论古举人的事。 许兰舟牵着许兰亭走进院子,再把院门关上。 许兰亭说道,“大姐,是古望辰回家了,村里的人都去看热闹了。” 许兰因说道,“他回来就回来。不相干的人,不要影响咱们的心情。”又把手伸向小正太,“咱们晌午吃鸡汤面。” 兄弟两个都怕大姐伤心,见她无所谓,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也都高兴起来。 许兰亭快走两步拉着大姐的手,被拉进厨房,许兰舟也跟了进去。 下晌未时末,许里正的小儿子许玉斗跑了过来,“兰因姐,古举人回来了,我爹让你和舟子去古家帮忙,晚上在那里吃席。”又说了一下古家现在的盛况,村里几乎每家人都去送了礼,有身份的人留在那里吃饭,连苏家庄的贺老爷都来了。 许玉斗十四岁,他大哥叫许金斗,二哥叫许银斗。他在县城的一家私塾读书,古望辰如今就是他的偶像。 许兰舟和许兰亭小脸紧绷,摇头不去。 许兰因说道,“我和我弟弟就不去凑热闹了。等古举人忙过了,我们再去恭贺他。” 许玉斗只得走了。他刚才去许家大房请人,许老头和大房的人也没去。 他撇撇嘴,觉得这两房人都不聪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有了这样一个未来女婿却不知道死死抓劳,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许兰舟去大房看情况,回来的时候脸更阴沉了,说许里正去大房硬把许老头、许庆明、许大石拉去古家吃饭捧场。 第四十三章 见面 许兰舟说,“大姐是没看到许里正那个样子,对爷厉害得紧,说咱们家不识抬举,居然敢得罪举人老爷。哼,你退亲的时候想让他说句公道话,难!” 这一点许兰因已经想到了。说道,“靠人不如靠己,也没巴望着他帮忙。” 几人坐在屋里商量,许兰因提出再去看望闽大小姐,把做的玩偶送给她,再送些点心。 又道,“那位张爷爷给的药膏,说是能够祛疤。我试过,真的非常好用。闽大小姐摔得那么重,又是夏天穿衣少,八成会在脸上或是身上留下疤痕。我给她挑一点送去,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最怕哪里有疤了。” 秦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那药膏真的管用,比送她什么都强。” 家里有装香脂的旧瓷盒,许兰因找了一个好看的,用木簪挑了半个指甲盖那么大一坨如玉生肌膏。就这一小坨,许兰因心里都在流血。但是没办法,闽小姐的关系必须打点好。 许兰因刚刚做好晚饭,门又响了起来。她去打开门,却看到古望辰站门口,他的身后还站着许金斗和古家的一个族亲。 此时日薄西山,余辉浓艳。 披着霞光的古望辰穿着石青色绸子长衫,带着方巾,五官俊秀,气质干净,笑得一脸温润和气,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封。 外貌真的如书里所描写的一样,难怪能迷惑痴情小原主,还能被重生一世的苏晴看成白月光。他看许兰因的眸光微微一怔,瞬息即逝,马上被温和的笑意所代替,但那一怔依然没有逃过许兰因的眼睛。 许兰因压制住内心的波澜,眼波平静。 古望辰对如此的许兰因很纳闷,自己只离开一个多月,这个丫头的变化委实太大了。还是笑道,“因妹妹,我不负岳父、岳母的期望,乡试中了第七名。”又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封,“这是我在省城特地为岳母买的,谢谢她之前对我的教导。再请岳母、两个小舅、还有因妹妹去我家吃席。” 态度谦逊,温和,观之可亲。 许兰因真想吐他一口口水,再把他递过来的油纸封砸到他脸上。这个男人的笑容有多温润,内心就有多冷酷。气质有多干净,内心就有多龌蹉。 但许兰因没有。 古望辰现在应该非常气愤才对。许兰因没有如他所愿傻傻地去偷梨,没有让自己的名声更不堪,也没有气得去苏家庄找他理论……一切都没有按照他的设计走下去,他还应该听他娘说了自己如何骂他们。 他都能如此装,那么自己也应该学学他,在人前装一装,不能让真正无辜纯洁的原主凭白被人诟病。等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的时候,再卸下自己的面具,扯下他的伪装。 许兰因接过油纸封,强行扯着嘴角笑道,“哦,恭喜古老爷,贺喜古老爷,我娘身体不好不能出门,我们要陪她,就不去吃席了。你先忙,有些事咱们后一步再谈。” 说着,就赶紧把大门关上,把那包烂点心丢在地上喂花子。 自认为是下一任里正及下两任族长的许金斗对自己族妹的表现极是不满,隔着门皱眉说道,“兰因妹子,对待古老爷不得如此无礼。岩婶子身体不好,你留下来照顾,舟子和亭子还是应该去吃席。” 许兰因翻着白眼没理他。 古望辰温润的声音,“金斗兄客气了。一定是岳母身体不好,因妹妹和舟弟他们着急吃不下,这是他们孝心可嘉。无妨,过会子让人送些席面过来即可。” 许金斗的声音,“哈哈哈,谢举人老爷的体恤……” 态度低到了尘埃里,声音渐渐远去。 那厮还体恤了,还要谢他! 许兰舟气得要命,“姐,怎么办?” 许兰因道,“无妨,姐有主意。” 秦氏虽然没有出来,但从小窗里看到了古望辰,也听到了他的话。她愁得要命,“因儿,娘之前还是低估古望辰了。一个农家子考上举人是多么荣耀的事,他居然没有一点沾沾自喜的神态,还装得那么谦逊温和,这样的人吃人不吐骨头……唉,都怪娘当初瞎了眼。” 许兰因忙道,“娘放心,我会清清白白跟他掰扯开。” 他们的饭刚摆上桌,李玉斗就送来一碗蒸扣肉和一碗蒜苗炒肉。 许兰舟把两碗菜放在桌上,自嘈道,“咱们家养了古望辰八年,这是第一次吃他家的肉,还是做给别人看的。” 说完,拿起筷子夹了两片大肉塞进嘴里,恶狠狠的样子就像吃的是古望辰母子的肉。 许兰亭小小年纪总能看到本质,说道,“也不算他家的肉,这是大家伙凑的。” 说完,也恶狠狠地夹了一片肉吃。 许兰因又给秦氏夹了一片扣肉,劝道,“娘吃。不管是古家的,还是乡亲们凑的,都没必要把对古家的恨代进肉里,肉没得罪咱们。 乡下人家吃扣肉,不是过年就是办席,平时根本吃不上。 酉时末,热闹的古家渐渐平静下来。吃完席的许大石来了,他说附近的地主、里正都去吃席了,连县太爷的幕僚何师爷和苏家庄的贺老爷都来了…… “何师爷说了,县太爷明天上午请古望辰去县衙作客呢。你没看到许里正和那几个地主,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古望辰邀请许里正一起去,许里正当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 说完,又同情地看了许兰因一眼。 许兰因暗笑,这就更好了。说道,“闽小姐不是说我再有好玩的物什直接去找她吗?我明天上午就去找她。弄不好,我们还会跟古望辰同路。” 几人商量好,许大石才回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就起来做了蝴蝶酥和梨桂双花,这两样点心样式好看,又甜又香,小姑娘肯定喜欢。 点心做好后,许兰舟拿了几块先给大房送去,又去五爷爷家租驴车。说要领着娘亲和弟弟去一趟县城千金医馆看病,还要去给县太爷的闺女送点心和漂亮玩偶。 第四十四章 大礼 大概辰时末,许兰因扶着秦氏、许兰舟抱着许兰亭去了五爷爷家。因为要见闽大姑娘,许兰因还是收拾了一下,头上没有包帕子,穿的是新做的细布衣裙。 五爷爷家的驴车已经停他家院子门口等着,他们几人上了车。 许兰因笑道,“五爷爷再等等我大哥大嫂,他们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今天五爷爷很高兴,许家姐弟包车四十文,比平时他跑车还要多赚几文,还会包他一顿晌饭。忙笑道,“不急,不急。” 许兰因把秦氏头上的布紧了紧,给许兰亭裹上一件大厚衣裳。秦氏怕风,把薄棉坎肩都穿上了。 五爷爷怂怂鼻子笑道,“真香,那就是给县太爷闺女带的点心?” 许兰亭脆声声地答道,“是呢,我大姐做的蝴蝶酥和梨桂双花,又好吃又好看。” 五爷爷笑道,“闻着就香。” 许兰因笑道,“改天再做了送给五爷爷尝尝。” 王爷爷笑道,“那感情好。” 这时,隔壁许里正家的牛车被许金斗赶着从院子里走出来。为了送古望辰去县城,还专门加了个车棚。 李金斗问道,“你们这是?” 许兰舟笑道,“我们领着我娘和弟弟去千金医馆看病,再顺道去给县太爷家的大小姐送些点心。” 李金斗的眉毛挑了挑,笑道,“倒是会钻营。” 车棚没有窗户,许里正从后面的帘子里伸出头来,满脸狐疑问道,“你们去给县太爷的千金送点心?开玩笑吧。” 许兰舟答道,“我们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许里正家的牛车向古家缓缓走去。 小半刻钟后,许大石和李氏才小跑过来。笑道,“让五爷爷久候了。” 他们上了车,五爷爷就赶着驴车向村西头走去。在村口遇到了许里正家的牛车,他们已经接到了古望辰。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前走着,许金斗好奇地打听着许家姐弟送点心的事。 许兰舟尽可能满足着他的好奇心,“上次我们听说县太爷家的大小姐特别喜欢花,正好我大姐在山里找了一株,就通过县太爷家的汤管家把花献了上去。没想到闽大小姐非常喜欢,给了我们一些银子,又赏了不少物什,还说以后再有好玩的东西直接去找她。我们没想到一株花给了那么些东西,很是过意不去。恰巧我大姐这两天弄了些稀罕点心出来,小巧好看,想着小娘子肯定喜欢,就给她送点过去,正好也领着我娘和弟弟去医馆……” 又同许大石一起说了一番感念青天大老爷大公无私,不占百姓一点便宜的话。 许金斗也捧了几句县太爷高风亮节的话后,笑道,“兰因妹子如今是越来越能干了。”又提点道,“既然那点心那么好,晚上回家再孝敬些给古大婶。” 许兰因本来不想多话,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开口了。说道,“古大娘不喜欢吃点心,她只喜欢吃肉和鸭梨。上次还跟我说二爷爷家的梨熟了,让我去弄一些,我没钱买,又不好意思去要,便没有答应。” “弄”字说得特别重。 她嘴里的二爷爷是许里正的爹许家族长。她说得一本正经,心里暗自好笑,让你们暗中使坏,今天正好把这话明明白白说出来。 许兰因的话让许金斗都替车里的古望辰不好意思。心道,这丫头哪里伶俐了,还是这么傻了吧叽的,啥话都敢往外倒。 忙笑道,“哦,古大婶喜欢吃梨,下晌回家后我就再送些过去。”昨天他家就送了古家一筐梨,听了这话,今天只得再送些了。 古望辰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金斗兄客气了,我娘一定是随口说的,偏因妹妹就放在了心里。”又道,“咱们不好让县太爷久等,金斗兄能否快些?” 许金斗听了,赶紧用小鞭子抽了几下老黄牛。牛车越过驴车的时候,他还给了这家人一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蠢透了,当初又给钱又给物,特别是这傻丫头,殷勤得连小娘子的脸面都不要。终于等到古举人出息了,却不停地找事,还想退亲,八成是以退为进。或许古婆子有不好的心思,但古举人没有啊,或者说明面上没有。他们不知道把古举人巴结好,赶紧成亲,还跟古举人扛上了。闹吧,闹吧,真把这门亲事闹没了了,看你们不哭死…… 到了县城,驴车先去了千金医馆,秦氏、许兰亭下车,李氏也下了车,由她照顾那生病的母子。驴车又继续走,去了县衙后院墙外。 许兰因和许兰舟、许大石三人下了驴车,让五爷爷去医馆等他们。 直接见闽大姑娘可以找之前见过的小丫头红罗,但许兰因还是决定找汤管家,还专门用油纸给他包了一些点心。这样既让汤管家高兴,也可以给他留下更深的印象。 汤管家听说他们又弄出了漂亮的玩偶,还给自家姑娘和自己带了点心。不管那点心入不入得了大姑娘的眼,但觉得他们会做人。汤管家让许大石和许兰舟在这里喝茶等着,他亲自带许兰因去了闽楠的小院。 小院不大,只有四间上房,廊前摆满了菊花,四周栽了几丛竹子和两棵芭蕉树。 此时闽杉和闽夫人、闽杉的媳妇沈氏都在闽楠的屋里。沈氏上年才嫁过来,如今大着肚子。几人正围着几副做工精细漂亮的飞鸟棋在看,过几天闽杉就会亲自送棋去京城闽尚书府。 听说送这种飞行棋的人又做了好玩的东西,闽楠十分高兴,说道,“快让她进来。” 许兰因跟着汤管家走了进去。 罗汉床上横倚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一只腿斜放在罗汉床上的小木架上。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只是下巴上一小块浅红色的疤痕影响了整体美感。 她就是闽大小姐闽楠了。 闽楠的身旁坐了一位年近四十的美貌妇人,闽杉坐在左侧椅子上,他旁边坐着一个怀了身孕的小媳妇。 许兰因暗道,自己这个礼真的能送到他们心坎上,绝对算得上大礼。 第四十五章 香脂 许兰因把右手的食盒放下,屈膝行了礼,“民女兰因,见过夫人、闽大爷、大奶奶、大小姐。” 闽楠笑道,“听说你又弄出了什么好玩的?” 许兰因笑着把挎在肩上的包裹取下,从里面拿出两个大布玩偶。一个灰色一个白色,大头,上面一个凸出出来的大圆鼻子,还有两个红鼻孔,一看就是猪。 造型夸张奇异,实在是可爱。 闽夫人几人都笑了起来。闽楠的笑声最大,大声说道,“快拿给我看看。” 闽杉笑道,“猪的样子那么丑,还能做得这样好看。” 闽夫人见小闺女极是喜欢,让丫头拿了锦凳让许兰因坐。 许兰因又把食盒奉上,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蝴蝶酥和梨桂双花,请你们莫嫌弃。” 一个丫头接过食盒打开。点心香甜好看,特别是梨桂双花,白花和黄花上下两层,还是透明的。许兰因讲了梨桂双花是用梨子捣汁和着红薯淀粉熬制的,又加了桂花酱,所以透明甜糯,吃了对身体也好。 看了这个点心,连刚才一直门缝里瞧人的闽大奶奶也有些佩服这个村姑了。她正在孕期,看到这么漂亮的小点,口水不停地往上涌。 闽大夫人笑着点点头,让人放去了一旁。 许兰因也理解,自己跟他们不熟,送吃食很冒然。他们肯定要在自己走后,让下人尝过了主子再吃。 闽楠没能吃上漂亮的点心,失望了一下下,又被小灰猪和小白猪吸引过去了。 闽夫人问了几句许兰因家里有些什么人,主要靠什么为生等等。 许兰因说了自己经常进山采药的事,又道,“机缘巧合下,我得了一点香脂,是一个采药老人送我的,他说能增白去疤。当时我也没听进去,后来我采药不小心把手背刮了一条大血痕,就用那个香脂擦了擦,结果两天就好了。”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听说闽大小姐摔了跤,就带着了。”说着,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盒。 她故意把药膏说成了香脂。她一直觉得闽夫人和闽杉虽然算不上坏人,但精明,会算计,绝对不是厚道人,她与他们之间又身份悬殊。她不知道这东西是千金难买的如玉生肌膏,才能让他们占便宜占得心安理得,才会真正开心。 那几人的眼睛都瞪了起来,闽夫人还有些不相信,问道,“效果有那么好?” 许兰因道点点头。 闽楠急道,“娘,快给我抹一点。” 闽楠的那块小疤就是闽夫人心中最大的痛。虽然闺女年纪还小,疤痕会越长越淡,但总怕留下痕迹,将来影响找婆家。 她接过瓷盒,见只有这么一点,所有人的眉头都轻皱了一下。 许兰因暗哼,就是送这么一点,她心里都在流血。那如玉生肌膏值万金啊值万金,苏晴凭着它当上了郡王妃。自己一个小农女想要攀上县太爷家,可是下足了血本。 她笑着解释道,“他给我的本就少,我又用了一些……不过,这香脂极是神奇,每次只需抹一点点就极管用。” 闽夫人用指食点了一点在闽楠的那块小疤上擦了擦。 闽楠笑道,“真舒服,那地方就像吹了冷风一样。” 闽大奶奶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笑道,“真的很神奇呢,擦了香脂的地方明显比其它地方有光泽。” 闽夫人也发现了,她极是高兴,直觉这种香脂哪怕不能完全消除疤痕,也能减轻疤痕的颜色,让人的皮肤更好。她对许兰因笑道,“谢谢你有这份心。若这香脂真的能治好楠丫头的这块小疤,我记你的大人情。” 闽杉笑道,“若好,我也记着这分情。” 许兰因笑道,“闽夫人、闽大爷客气了。” 目的达到了,她起身告辞。 闽夫人还要留饭,许兰因说了母亲和弟弟都在医馆等自己。 闽夫人没有再留。由于高兴,赏了许兰因五两银子,一匹细布,几包点心。话还说得好听,“难为你想着楠儿。我家老爷一直嘱咐我们不与民争利,我也不好让你破费。” 许兰因把心底的郁闷压下去,谢了赏,顺带夸了几句青天大老爷的高风亮节。 闽楠已经非常喜欢许兰因了,送了她一匹江南出的九丝罗,还让她经常来陪自己玩,再有了好玩的一定要记着第一个拿给她。 闽夫人看着许兰因进退得当,气质沉静,一点不像乡下丫头。也笑道,“楠儿喜欢你,你无事就来陪她说说话下下棋。” 婆婆和小姑都送了东西,闽大奶奶也不好不赏点什么,就赏了二两银子,两张罗帕。话说得更漂亮,“我家小姑的眼光颇高,许姑娘再有好物什了,就拿来让我家小姑鉴赏鉴赏。” 这屋里几人,只有闽楠小朋友最可爱。 许兰因抱着东西刚出门,迎面碰上一个婆子。 那个婆子进屋禀报,“老爷请大爷去前衙一趟,说新晋举人古公子有大才,请大爷去会会面……” 许兰因暗哼,德不配位,再有才也是个祸害。 许兰因来到外院,许兰舟和许大石正坐在屋里喝茶,见她拿着这么多东西,想着一定是礼物送出去了,还得了县太爷家眷的喜欢。 几人高兴地把东西装进筐里,谢过汤管家,急急去了医馆。 秦氏和许兰亭已经看完了病,又捡了几大包药,他们和李氏正坐在堂里歇息,五爷爷的驴车停在一旁等他们。 几人简单说了几句,就上了驴车。 五爷爷见县太爷夫人赏了他们这么多东西,羡慕不已。许兰因又送了他几块点心,乐得他胡子都抖了起来。 “哈哈,老头子竟是吃上了青天大老爷府上的点心,祖坟冒青烟了,回村里要好好显摆显摆。” 此时已到晌午,几人去上次去的面摊上吃了面,要的都是苕子面。老板娘还认识许兰因,笑着夸了许兰亭几句。 秦氏和许兰亭已经很疲倦了,也没逛街,只在路上买了两条肉,坐车回了许家村。 第四十六章 鬼话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 一直注意古家动向的古望辰回来说,古望辰带着古婆子去了县城,坐的是五爷爷的驴车。 许兰因怀疑,他们应该是去县城接收苏晴赠送的茶楼,苏晴快要回京了。书中说苏晴说服了很久才让古望辰接下那个铺子,她哪里知道,古望辰可以拒绝她之前给的五十两银子,不仅因为银子少,还因为他有本事能在另一个傻丫头那里得到。而这么大一个铺子,又能通过这个铺子一直跟侯府千金保持某种关系,他怎么舍得拒绝。 书里,这时候原主已经死了,许家家破人亡。半个月后古望辰母子就搬去了那个茶楼的后院住,古望辰的理由是不愿意在村里“睹物思人”,他一看到许家的大门,就会想到那个给了他温暖的家……他一直在茶楼里住到第二年春去京城赶考,在他当官后才在京城租了宅子,把古婆子接走。后来得了苏晴的某些提示,不仅在茶楼安排了心腹,偶尔还会回茶楼一趟,发现了隔壁怡居酒楼的猫腻…… 次日上午,古望辰没有外出。 许兰因带着一包点心和那把定亲的木梳,同许兰舟一起去了许家大房。之后,许兰舟和许老头、许明庆、许大石又带着包点去了许里正家。当初定亲的时候许里正是证人,请他一起去古家退亲。他们不巴望许里正能帮着说话,当个见证就行。 许兰因哪怕猜到古望辰不会松口退亲,也想去看看他的表演,但许老头和许老太都不许她出面。 许兰因郁闷地同李氏进厨房做饭,小许愿又被派去二房请秦氏和许兰亭来吃晌饭。 秦氏在家坐立不安,见小许愿来请人,她的身体又比以往好了许多,就穿着冬天的长袄带着许兰亭一起去了大房。 大半个时辰后,只有许兰舟一个人回来,脸色阴沉。 许老太不解地问,“咋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爷他们呢?亲事退了吗?” 许兰舟说道,“没退成,我爷他们和三堂伯都留在古家喝酒了,让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许兰因跑出厨房问道,“怎么回事?” 许兰舟担心地看着许兰因,说道,“大姐,古望辰不同意退婚,还跪下求了爷。说他承了咱们爹娘天大的恩情,又跟姐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无论姐姐得了什么病,他都不离不弃,永远对姐姐好。话里话外说他娘做的许多事他并不知情,他替他娘赔不是。至于那个病,让姐姐放心,先看大夫,若实在看不好,他就纳房小妾生孩子,长子记在姐姐名下。我和大石哥跟他说,我姐姐是头痛,跟子嗣无关。可他说,跟子嗣无关的病就更不需要退亲……” 那臭不要脸的居然把她的病往子嗣上带。 许兰因恶心的想吐。她知道古望辰不会退亲,却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那些鬼话哪怕许兰因没有亲耳听到,也肉麻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冷脸问道,“爷就相信了?” 许兰舟道,“爷先有些犹豫,后来古望辰对着祖宗牌位发了誓,还请三堂伯和古家一个长辈当见证。三堂伯猛夸古望辰仁义,说他有才有德,是真正的君子,又让爷把眼睛睁大些,这么好的孙女婿满天下就这一个,不要由着姐姐胡闹,伤了孙女婿的心。古望辰还帮姐姐开脱,说姐姐这些天的反常一定是因为知道得了病,不愿意让他为难。姐姐的仁义让他感动,他除了加倍对姐姐好,无以为报。又说或许因为他娘有口无心,让姐姐产生了某些误会。让姐姐放心,他娘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是疼姐姐的,也一直记着许家的情……听了这些话,爷就完全相信了。” 许老太迟疑道,“难不成真的是古婆子搞鬼,古望辰是个好后生?” 秦氏摇头道,“怎么可能呢。古望辰跟因儿定亲八年,前几年看着还好,后四年真的变了,近两年就没蹬过我家的门。还有,他倒会推祸,坏事都是他娘做的,还把因丫头的病硬跟子嗣扯在一起,其心可诛。这种人因儿必须离得远远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惹不起他,只有躲。” 许兰舟也点点头。若不是这些年他亲眼看到古望辰母子如何理直气壮享用着许兰因从家里偷拿的东西,无视母亲病重自己辍学也要收那卖地的银子,自己也会相信他那些鬼话。 秦氏急得脸通红,身子都有些打颤。 许兰因扶住她说道,“娘莫急,我会跟古望辰掰扯开,离他远远的。” 许老太也劝道,“老二媳妇别太着急,老头子定是被古望辰的几句好话骗了进去。等他回来清醒清醒,回过味来,就不会信他的鬼话了。”又豪爽道,“信也由不得他。” 都知道许老头惧内。老太太说了这个话,秦氏几人才放下心来。 众人沉默地吃了晌饭,许兰舟在这里等许老头几人,许兰因三人回家。走之前,许兰因跟许愿轻声耳语了几句,让小正太眉开眼笑。 回家后,许兰因又开导了秦氏几句,服侍她睡下。许兰亭也歇在她身旁,小声劝解着她。 许兰因去了厨房做点心,今天做的是拇指饼干。 许兰舟未时回家,说许老头几人已经回去了。许老太和他说了一大堆,许老头还是觉得古望辰或许有他的缺点,但对许兰因应该是真心的,许多坏事是他帮他娘背的黑锅。这样的好男人天下只有一个古望辰,觉得许兰因错过了,不仅是许兰因的损失,也是许家的损失…… 说来说去老爷子还是舍不得失去能给许家贴金的金龟婿。许兰因倒是十分佩服老太太的清醒、明理,没被富贵迷了眼。这样的老太太,不要说古代乡下,就是前世都不多。 她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歇息吧。” 许兰舟没进屋,看看大缸里没有水了,就挑着桶出去了。 不久,许愿跑了来。他戴着小斗笠,样子可爱极了。 第四十七章 扯下假面具 “姑姑,糕糕做好了吗?” 许兰因笑着给了他一块小饼干,“今天姑姑做的是你没吃过的拇指饼干。”又把食指放在嘴唇边,“小声些,二奶和亭叔叔还在歇息。” 许愿点点头,两口把饼干吃完了,又伸出小胖手小声道,“好吃,还要。” 许兰因又给了他两根,小声说道,“你去古家跟古望辰说,我找他有事,在村后那条小路见面。告诉他了,你再回来吃个够,姑姑还会拿一大碗给你回家跟妹妹慢慢吃。”声音更小了,“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不要跟别人说哦。” 小许愿虽小,但聪明,这个任务还是能完成。他听了,赶紧用小胖手把嘴捂上。 许兰因笑着扯了扯他的小揪揪,重复了一遍让他说的话后,又让他重复了一遍,说道,“去吧。” 许愿迈着小短腿“嗒嗒嗒”地跑了。 半刻钟后,许愿又跑了回来,捂着嘴小声说道,“姑姑,古望辰答应了,说一刻钟后见。”他看了两眼许兰因,又嘱咐道,“姑姑,你不要当傻大姐,不要给他钱。” 许兰因笑道,“不会的,我就是跟他说两句话。” 她把许愿牵到房檐下坐在小板凳上,拿了一小碗饼干放在他手上,让他慢慢吃。她拿着一把伞,穿上木屐出院门向左走去。 她没有走右边,那里会跟挑家回家的许兰舟碰上。 蒙蒙烟雨中的村落和群山,美得像一幅水黑风景画,但脚下的路却是泥泞不堪。厚厚的木屐底陷进泥里再拔出来,走路很费劲,连裤脚边都沾上许多泥水。 来到村后,古望辰已经在那里了。他站在几竿竹子的前面,穿着湖蓝色长衫,头戴方巾,举着棕色油纸伞,干净挺拔得像他身后的翠竹…… 古望辰也看到许兰因了,笑得眉目舒展,似乎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待许兰因走进了,古望辰深情地看了他几眼,说道,“一晃眼,小妹妹变成了大姑娘。”清了清嗓子,又低声吟诵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这个样子,倒是像足了书里描写的古男配,只不过他用这种眼神看的是苏女主,诗也是为苏女主而诵。 许兰因一个激灵,看来作者没有瞎写,古望辰真的有这个毛病。 她赶紧阻止道,“这些东西拿去给苏小姐念,我听不懂。” 古望辰暗道,小丫头果真是吃苏姑娘的醋了,以退为进来提退亲。你们身份如云泥,凭你,也配! 他笑得更有魅力了,低咳一声,又道,“因妹妹误会了,我说过多少次,我和苏姑娘清清白白。我们相识很偶然,她在路边扭了脚腕,偏偏她的丫头又不在身边,我帮她去找了丫头而已。你我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的眼里只有你……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他心里已是极不耐烦,为了哄这个不识情趣的乡下丫头,自己还要对牛弹琴。 地下都是小水洼,两人穿的鞋子也是木屐,古望辰所思所想都被许兰因听到了。 哪怕他把自己比做牛,许兰因还是被逗乐了,这古男配撩妹的手段的确与众不同。 许兰因似笑非笑道,“你一定以为我来是跟你讲和,再奉上县太爷夫人送我家的礼物吧?” 之前古望辰真的是这么想的。他不愿意相信傻了八年的痴心傻丫头,会突然变了性情变了心。 被戳穿了心事,古望辰有些气恼,但他还是压下情绪说道,“因妹妹,之前你贤淑温柔,又识大体,怎么我去了省城不过一个多月,你就变得如此尖锐和不可理喻了?”顿了顿,又深情地凝视着她说道,“因妹妹,我还是心悦之前的你。” 听他提到原主,许兰因眼里的嘲讽变成了冷意,说道,“之前那个被你骗的团团转、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傻丫头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我活明白了。”又道,“你无需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恶心。去看富贵人家的姑娘吧,她们会喜欢。” 古望辰又想着,他就说嘛,傻丫头傻了八年,怎么会突然变了心,她就是在吃醋,在玩欲摛故纵的把戏想拿捏我。今天必须要把这个傻丫头收服笼住,让她老老实实,不能出去胡说八道,更不许在县太爷家眷面前…… 他笑得自认为更迷人了,说道,“因儿,不要闹了。我跟那位苏姑娘多说了几次话,也只是想通过她结识她的父兄,对我以后的仕途有利。我好了,你和你的家人才会跟着好。聘礼已经准备好了,我又在县城租了个小院,年底我们就在那里成亲。我知道,那一天你想了很多年,我会给你的……” 说完,更加深情地凝视着许兰因。 心里却道,娶你是不可能的,原谅我必须找理由退亲。我出身乡野,要想仕途走的顺畅,做人上人,就必须娶有家势强硬的姑娘…… 许兰因挑了一下眉毛,嗤笑道,“古望辰,你是不是以为我吃醋了,跟你在玩欲摛故纵的把戏?是不是觉得我和苏小姐,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下的泥,我连吃醋都不配?呵呵,告诉你,我不会为你吃醋,你也不配我玩什么把戏。我还知道你心思龌蹉,目标高远,等不到成亲那一天,就会使绊子让我名声狼藉,你家的族亲自会出面替你退亲。这样,你古举人依然是那个多情念旧的古举人,名声清白,得所有人同情……但你想没想过我,那样我会万劫不复。当然,为了成就你的好名声,你恨不得我去死,怎么会在乎我万劫不复呢。” 古望辰的眸子一缩,这傻丫头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思?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慧了?眼前的丫头,根本不像许兰因。 他轻皱眉毛,嘴硬道,“因妹妹,不要妄猜别人的心思,不要以你的心胸度别人的心事。” 第四十八章 发誓 许兰因嗤笑一声,说道,“古望辰,你可真会装。只不过,你后四年已经不耐烦应付一个农家小户,又认为我这个傻丫头太傻,才暴露了你的些许心思。还有你的老娘,她可不像你,她的所思所想全都放在脸上,还经常会说‘心里话’。所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思前想后,终于想明白了你。” 古望辰冷笑着摇摇头,反问道,“你想明白了我?” 许兰因灿然一笑,说道,“你回家后是不是很失望?我没能如你所愿把自己的名声弄得更臭,也没如你所愿去许里正家的梨园偷梨子,让你家抓住借口退亲。更没有如你所愿去苏家庄捉奸,再被你们刺激一番,气得去撞墙或是去投河……” 许兰因说出了古望辰恶毒的心思和计划,让他气白了脸,心里“咚咚咚”的打鼓声震得许兰因耳膜疼,她赶紧把意念离开,耳根才得以清静。 古望辰沉脸说道,“许兰因,你不要太过分,若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许兰因嗤笑道,“怎么,被扯下面具恼羞成怒了?你吓唬谁呢,不客气又能怎样,若真打起来,我天天干粗活,比你这个吃软饭的白面书生强多了。我找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退亲,你再把这些年吃了我家多少银子全部吐出来。” 古望辰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沉思片刻,扯开嘴角一笑,柔声说道,“因妹妹,快莫闹小脾气了。瞧瞧那边,有人看着我们呢。”又好脾气地说,“你说的那些事根本没有发生过,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定是你这些天太高兴太紧张出现了幻觉。明天我陪你去镇上看看病,抓几副安神药吃。哦,还有你的那个病,一起治。” 许兰因已经没有耐心再墨迹下去,说道,“古望辰,别装了,我已经看透了你的心思,知道你不会娶我,还为你送上了最好的理由。现在的许兰因可不是之前的许兰因,若你敢不给我和我家人留一条活路,我不怕跟你死磕到底。你以为吊着我就一定能坏我的名声?告诉你,休想!这么多年来,我满心满眼全是你,早把你摸透了。你撅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是拉屎还是放屁,我不会如你的愿。” 古望辰大怒,喝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一个姑娘竟能说出这样粗鄙不要脸的话。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许兰因冷哼道,“我的话不好听,可话丑理端。不像你,端着一张比谁都干净的脸,行的却是苟且不要脸的事,心思比那茅坑里的屎还脏。”又不耐烦地说道,“别妄费心机了。若是你想吊着我耍坏心思,别怪我不客气。我会把你如何吃软饭,你娘如何撺掇我卖地偷梨,还有你们想方设法诱骗我做坏事,甚至利用苏小姐坏我名声的所作所为说得南平县尽人皆知。若不幸我被人害死了,还有我的家人,若我的家人有难,还有我的亲戚、族人,我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 古望辰不愿意这样退亲,就是怕被人诟病他中了举就嫌贫爱富抛弃前未婚妻。看到许兰因的变化,更害怕了。这个丫头若出去胡说八道,将后患无穷。 他嘴硬道,“嘴长在你身上,想如何说我也没办法。我古某人顶天立地,没做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不怕你说。但是,你敢造谣当科举子,我的族人告去县衙,你可要吃板子。” 许兰因冷笑道,“跟家破人亡相比,一顿板子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我跟县太爷闺女的关系好得紧,这衣裳料子是闽夫人送的,这头花是闽大姑娘送的,这帕子是闽大奶奶送的,县太爷信你的还是信我的还说不准呢。退一万步说,即使县太爷和他夫人都相你不信我,”她又笑得阴森起来,“但女人都喜欢传话,闽夫人和闽大姑娘回京的时候,肯定会把那些话跟刑部尚书闽大人的家眷说一说。然后再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京城,你哪怕考上状元,名声也堪忧啊。若是再传到苏小姐长辈的耳里,丑闻缠身还敢肖想他家闺女的人,别说当苏家女婿,被他们整得生不如死都有可能。” 古望辰的脸色更阴沉了,眼里已经没有了强装出来的暖意,咬牙说道,“这么说来,我好像没有了退路。不管退不退亲,只要你出去胡说八道,就能坏我的名声,那我就更要把你抓在手里了。” 许兰因说道,“若你答应退亲,那些话我便不会说出去,毕竟我也想好好生活,不会自找麻烦。若你妄想把我抓在手里,那我会变成一块燃烧的炭,烧死我也烧死你。你是愿意和平分手,还是想两败俱伤,掂量着办。哼,我是村姑,已经低得不能再低,我不怕陪着文曲星一起死。而你是举子,后面还有进士、大官、娇妻美妾、享不尽的荣华等着你……” “好了!”古望辰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缓了口气,他又说道,“如你所愿,我们退亲。不过,你要对着你爹的在天之灵起誓,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家人的嘴,不许说任何对我不利的话。” 许兰因看看古望辰的冷脸,说道,“好,我发誓,我和我的家人不会说任何对你古举人不利的话。” 古望辰由于太生气,没注意到许兰因偷换了概念,不说古举人的坏话并不代表不说古进士的坏话,除非他一辈子只当举人。 他恨恨说道,“明天让你爷拿着婚书和表礼来我家,退亲。” 许兰因道,“不,今天晚上就退,你还要还我们家这些年来花在你身上的银子。我已经算过了,一共九十八两四百四十文,零头抹了,你就还九十八贯或是九十八两银子吧。听说你中举后发了一笔横财,那些地主财主奉上了不少纹银,够还我们家的了。” 第四十九章 凭啥 古望辰气得深呼了几口气,待恢复了平静后说道,“你是在讹人吗?我没用到你家那么多钱,今春拿了你家四十五两银子,另外花了五两。就还五十两,顶天了。”又补充道,“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还要给我几天期限筹银子。” 许兰因鄙夷道,“不算四十五两的卖地银子,八年时间你只花了我家五两?古望辰,这话说出去谁信,你就不怕小枣村的乡民小瞧你?你们占了我家多少便宜,所有村人都看着呢。退九十两,一文不少。” 古望辰想了想,五两银子的确会让人戳自己的脊梁骨,但九十两他可不愿意给。说道,“七十两,我家只有这么多。要就退亲,不要咱们就耗着。” 许兰因严重鄙视,出身限制了眼界,这点银子也要讲价还价。加上没有开阔的胸怀,容人的气度,再有才再会装前程也有限。哪怕踩着狗屎运爬上去了,跌落的也会更狠。 许兰因不想因为银子再跟他耗时间,说道,“好,那些多的银子就算我家打狗了,还七十两即可。不过,该给的银子今天晚上必须给。不要说筹钱的话,远的不说,苏家庄的贺庄头不会少给你吧?还有苏小姐,那可是有钱人哦,富小姐和穷书生的那点事你们该有的都有了,也不会差‘赠银’这一样……” 古望辰赶紧打断了许兰因的话,“我再说一遍,我跟苏姑娘清清白白,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既然你这么着急,晚上就退。”又看了几眼许兰因,冷声说道,“许兰因,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才发现你不止心狠,嘴也毒。这样不好,会嫁不出去的。”说完,抬脚向村里走去。 许兰因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执着又充满了祈盼的眼睛。她高声叫道,“古望辰。” 古望辰已经走出了十几脚远,回过头来。 许兰因走上前两步,轻声说道,“古望辰,你的心是肉长得吗?小原……之前的我是那么爱你,爱得情愿自己跌进尘埃,爱得宁愿自己一无所有,爱得把你奉成天神,你怎么忍心那样设计和伤害一个全心全意为你付出的姑娘?” 古望辰似乎有了一丝动容,嘴唇抖动了几下,喃喃说道,“我没有办法,我要做人上人……”觉得自己失态了,又冷下脸恨恨说道,“许兰因,你我已经成了陌路……不,你已恨我入骨,那些肉麻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吧。” 许兰因冷笑道,“我也就多此一问。你说得对,你让我恨之入骨,同时你也恨我入骨。从此后,就你走你的大官道,我过我的小木桥。” 古望辰没说话,冷哼一声匆匆走了。 看到那个修长的背影在雨雾迷离中渐渐远去,消失在一片小树林后。 许兰因提了这么天多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快摆脱这个男人了。 她抬脚向村里走去。走出不远,看到穿着蓑衣的许兰舟从小树林的另一边转出来,怒视着她。 等许兰因走到近前,许兰舟气道,“大姐,你又和古望辰私自见面了,万一他害你咋办。” 许兰因说道,“青天白日的,这里又四通八达,他害不到我。若真的打起来,他不是我的对手。”又笑道,“我跟古望辰已经谈好了,他答应退婚,还会退咱们家七十两银子。” 许兰舟喜的嘴一下咧开,笑问,“真的?姐怎么做到的?” 许兰因笑道,“当然是真的,今天晚上你和爷他们再去一趟古家。”又道,“你姐厉害吧,把古望辰一顿臭骂,又用县太爷威胁了他,他就没辙了。”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王三妮举着伞站在不远处。 王三妮看到他们了,一路小跑过来,一脸的献媚和兴奋。 许兰因问道,“你找我有事?” 王三妮笑道,“兰因姐,你和古大哥的事都传出来了。” “我和他什么事?”许兰因有些纳闷,自己才跟古望辰说好退亲,就一下传出去了? 王三妮说道,“村里都在传,你有那个病,古大哥还是愿意娶你……”又羞红了脸说,“兰因姐,我愿意,我愿意给他当小,你去帮我说说,以后我生了儿子给姐姐,还会敬着你。” 这王三妮也太让人无语了。 许兰因气乐了,说道,“我刚刚跟古望辰说好,我们会退亲。你有机会做大妇。” 说完,就拉着许兰舟回家。 王三妮先没反应过来,许兰因怎么可能傻到跟古举人退亲。但想想许兰因的确是这样说的,才咧嘴笑起来,雀跃着往家跑去。 古望辰回到家,古婆子还在摆弄着那一锭锭的雪花银,她每天至少要把银子拿出来摆弄好几遍。 古望辰极力压下心里的烦躁,说道,“把银子收起来,无事不要拿出来。”若私下给他的东西,他都会自己保管。但当着母亲送的,他便不好自己收着了。 古婆子知道儿子不喜欢她摆弄银子,赶紧把一锭锭小银元宝收进小木箱子。 古望辰又道,“我已经同意跟许兰因退亲,再退许家七十两银子。你把要退的银子准备好。” 古望辰知道自己娘蠢,嘴巴也不牢靠,许多话不会跟她说。之前古婆子以为儿子真的念旧不愿意退亲,非常不高兴。现在听说儿子改变了主意愿意跟那个臭丫头退亲,喜极,刚咧开嘴大乐,却又听说要退七十两银子,便不高兴了。 她的眼睛一下瞪了起来,扯开嗓门说道,“啥,给许家七十两银子,凭啥?咱们是举人老爷,还怕她一个乡下泥腿子不成,不给!” 古望辰看了他娘一眼,暗道,若你聪明一些,把他吩咐的事情至少办成一件,自己也不会这么被动。但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说了老娘也听不懂。 他沉了脸,冷声说道,“凭啥?凭许家养了我八年,凭许兰因识破你诱骗她偷梨做不好的事,凭她跟县太爷的闺女相熟,凭我要小心做人……还凭,凭她突然活明白了……” 第五十章 退亲 古婆子一直有些怕儿子,见儿子变了脸,赶紧笑道,“成,退,真是便宜老许家了。你们退了亲,你就能娶苏姑娘了,更好。若先娶了许兰因,她即使死了,苏姑娘嫁进门也是继室,人家侯府千金……” “够了!”古望辰大声喝道。 古婆子吓得一哆嗦。 古望辰忍了几忍,又缓下口气说道,“娘,算我求你,不要再混说了。我再说一次,以后不要乱收别人的钱,不要跟别人乱说家里的事,不要说我跟苏姑娘有什么事,不要给我惹祸……” 古婆子忙道,“好,好,都听我儿的,我儿说啥就是啥。” 许兰因姐弟回了家,许愿还在吃着饼干,秦氏和许兰亭担心不已。 见许兰因回来了,许愿赶紧起身,扭着指头嗫嚅道,“因姑姑,我没把嘴上的门守好,告诉舟叔叔和二奶了。” 许兰因捏捏他的小胖脸,跟秦氏说了自己已经和古望辰谈妥的事。 二房一家高高兴兴拿了一大碗饼干去了大房。听说古望辰愿意退亲,还愿意退七十两银子,许老太和许大石也非常高兴。 许老头还是舍不得举人老爷这个孙女婿,说道,“因丫头,你可要想好了,举人娘子不当,你这辈子就别再想过上富贵日子了。还被说成有病,以后嫁人也难啰。你还小,爷活了一辈子,看人比你准。那古望辰有出息,脾气又好,跟苗氏不一样……” 许老太冷哼道,“老头子,就你的眼水,看人还准?当初老二和老二媳妇在犹豫的时候,就是你说古望辰如何如何聪明俊俏,苗氏只是粗鄙,人不坏,老二两口子才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现在看来,那苗氏坏,古望辰更坏,没一个好东西。咱们因丫头傻了吧叽的,惹不起他们,躲远些。”见许老头一脸难受样,又道,“谁不想过富贵日子,二房一家宁可不要富贵日子也要退亲,说明古望辰的确不妥。不信再问问大儿,大孙,是不是都觉得那古望辰不好。” 古大石笑道,“奶说的对,古望辰的确不地道。”见老爷子的脸色不好,又说,“爷也是太想因妹妹有好日子过,才看走了眼。” 许愿也马上说道,“古望辰让因姐姐当败家子,不是好人。”他经常听父母和太奶骂古望辰,本能地讨厌他。 许庆明没有多少心思,父母说怎样就怎样。他在一旁呵呵笑着,二房有了银子又能多买些地,自己也无需为当初没给他们银子而愧疚了。 许老头无法,只得耷拉着眉毛不言语了。 在大房吃了饭,许兰舟同许家祖孙几人又去许里正家,请他做见证。 他们两刻多钟就回来了。许老头愁容满面,走路都有些趔趄。他狠狠瞪了许兰因一眼,独自回自己屋里躺下。失去了举人孙女婿,他的心比想像的更难受。关键是,他真的觉得古望辰是个好后生,都是被他娘连累。 许兰舟喜笑颜开,把一包银子递给秦氏,把一块小玉佩递给许兰因。 小玉佩算不上佳品,大概能值个十几两银子,但对于许家这种人家来说还算好物什了。特别是同古家的小木梳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许兰因不愿意再把它留在身边,想着什么时候拿去当铺当了。 许庆明到现在还有些蒙,之前许里正听说许兰因要退亲,气得大骂老爷子和他太纵着因丫头,而今天晚上的表现却极其反常。说道,“那许里正的眼睛从来都是长在额顶上,平时都不爱搭理咱们,刚刚出了古家咋扶着爹走了一段路,还请咱们无事去他家喝酒?” 许大石道,“八成是许里正有了其它的心思,他的小闺女玉兰今年也十三了不是。因妹妹退了亲,她闺女就有希望了。” 许庆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许老太撇嘴道,“再聪明的人,只要被富贵迷了眼,就识人不清。” 多明白的老太太呀。 许兰因搂着她的胳膊笑道,“奶活得最明白了,以后我要跟太奶学着些。” 老太太一直不喜欢许兰因,从来没有跟她这么亲热过,不自在地把胳膊收了回去。说道,“富贵和钱儿都是好东西,任谁都稀罕。但那两样东西你要不要得来,你得想明白了。是你的就去想,不是你的别惦记。唉,若是我早想明白了,早些让庆岩收手,或许他也不会死……” 一说到这事儿,老太太又有些难过。 秦氏的眼圈也红了,说道,“这事怪不得婆婆,有些事身不由己……唉!” 回家后,一家人地整理了一下家底,除了各种花销、交税,还剩一百九十六两银子,再加上能卖上百两银子的野山参,家里能过好日子了。 一家人都欣喜不已,秦氏又夸了一阵许兰因终于懂事了,还让许兰舟和许兰亭以后要对姐姐好。 许兰舟道,“娘放心,我们会对姐姐好。若是有好人家,我们就给姐姐准备一副丰厚的嫁妆。若姐姐真的嫁不出去,我们养着她。” 许兰亭也保证道,“若以后我媳妇敢对姐姐不好,我就休了她。” 说得众人大乐。 许兰因倒是不需要他们养活,但亲事必须她自己说了算。说道,“以后嫁不嫁人,嫁什么样的人,娘和弟弟要尊重我的意思。” 几人都点头允诺。 而老王家,王老汉跟王婆子商量着过两天请人去古家提亲的事,这两人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王婆子也才知道王三妮居然有给古望辰当小妇的心思。偷偷骂了她好久,还掐了她几把。说道,“进财娘是童养媳,比小妇的身份高多了。看看她的下场,我想怎么揍就怎么揍,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若是小妇,挨大妇的打比这个还甚,大妇心肠再黑一些,直接毒死或是卖去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有可能。” 王三妮吓得缩了缩脖子,每次大嫂被打的惨叫声都让她害怕。她说道,“娘,大嫂也是可怜人,那些事怪不到她,娘就不要再打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