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岭南侯府 春有海棠清丽,秋有美棉艳美。原来姹紫嫣红,孤傲非凡,惊叹人间十月。 ………… 农历十月初,岭南以东,溪岭长街琉翠阁。 “月公子,我家三小姐前几日订的翠钿可做好了?” 这月公子,全名月西,字子归,是岭南十三行中珠宝行里现名气最高的手艺师傅,今年二十一岁。别看月西年纪尚轻却已独揽下整个岭南的珠宝簪花生意,行事雷厉,眼光独到,每月初做出来的珠花样式无不被世家小姐们追棒,又因长相生的极美,更是惹的一番热议。 “早就好了,就等秋玉姑娘来取。”月西从内格里拿出一支海棠翠钿,浅笑道:“花样子再晚送几日,我就到岭北去了,所幸没误事。” “哟,月公子,你这手艺是越发的精湛了。”秋玉接过海棠翠钿,细瞧着,“我看这海棠花活灵活现的就跟真的似的,可是照着我家三小姐描图所做的?” “那是自然,三小姐画的好。” 月西的才华与相貌都是拔尖,自然这眼光就高人一等,若不是送来的花样子出众,就算是京城第一人来找他,他也不愿意委屈自己。 “那好,我这就拿回去回了差事,我家大小姐见了定然喜欢。”秋玉喜颜笑道。 这月西听到秋玉说起此事,一向眼高不问俗事的他放下手中的图样,抬起头来斟酌再三道:“敢问秋玉姑娘,此物件可是三小姐送给大小姐的陪嫁物件?前几日就听说了,没料想竟是真的。” “当真,当真。”秋玉对手中的翠钿爱不释手,对月西出奇的询问不以为然,“定的可是京城户部侍郎的公子,听说才貌双绝又温和待人,与我家大小姐最是般配了。都说是极好的事情,现整个岭南城都知晓了,月公子今日提起可是不知?” 这月西生的一双好看的眼睛,听完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伤来,他点点头淡言:“代我向大小姐恭贺。” “好嘞,我这就回去。”秋玉毫无察觉,只将翠钿贴内收好便转身离开了琉翠阁。 刚走出街就遇到了潘府家的丫鬟桂莲。这二人同岁又同乡,自是要拉着多说几句体己话,又碍于长街人多眼杂,索性到茶馆里喝茶叙旧去了。 本就是有声望家养的丫鬟,穿戴模样自是比寻常人家的女子要体面一些,年岁一长,个个生的是粉妆玉琢惹人喜爱。 现茶馆里就有几个平日作风轻浮的公子哥见她二人前来,不觉地失了神。 “这穿黄衣服的丫头生的可真水灵,你们可知是哪家的?”三人中一穿白衣的男子翘首问起。 正在吃酒的另两人停下来,扫了一眼转脚进了里间的秋玉和桂莲,其中一青衣男子摇摇头,“这都不知道?劝兄还是不要妄想的好,这是伍候爷家三小姐的丫鬟,以后是要陪嫁的。” 陪嫁的丫鬟一般不许婚配,一般要待家中的小姐出阁后听夫家的安排,不然就是出阁前因犯错而打发了。 “李兄莫急,这张公子刚到岭南城没几日,不知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莫怪,莫怪。” 三人中有一公子是岭南四大家族卢家的,对岭南的事情无不知其二。 “这伍家张罗的不是大小姐成亲吗,况且这三小姐年纪稍幼,何时定亲还说不定。” “孤陋寡闻!这候爵家的嫡女自是要与京城叫得上号的人家结姻。” 见二人不解,卢公子吃着酒,便跟二人讲起了伍候府家的事。 “这伍候爷是开国大将军,跟着先帝征战沙场多次,又因救驾有功就封了这超一品候爵,岭南为封地。伍候爷虽武将出身但平视百姓……我说句违逆的话,这岭南城建的可不输给京城,瞧瞧这十三家商行个个名声鹊起,也就这些年的事。” “卢兄,我说这伍候爷立了大功又是先帝爷眼前的红人,为何不留在京城享富贵?” 期间有店家送来好酒,卢公子给二位上了酒,继续说道:“伍候爷一心为国,到了三十几岁才成亲,娶的就是岭南知府的女儿,刚刚留洋回国,与伍候爷一见倾心,那时还是一段佳话呢。” 这下便明白了,“原来如此,多谢卢兄解惑,为弟的当敬一杯酒。” 酒过三巡,碰见秋玉和桂莲结账离开,方才中意的公子又问起:“这丫鬟就生的如此水灵,想必这三小姐也是个绝代之人,可是否?” “那是当然!”卢公子又让店家上了茶水,挪了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可看到长街的全貌。 “我年初拜年的时候见过伍家的三位小姐。伍家大姐十六七了,生的是秀气温婉,举止端庄,处处透着一股子大家闺秀风范。四小姐年龄最小,眉眼尚开,不过是侧房所生没见过多少世面。三小姐是长房嫡女,深受候爷喜爱,今年也就七八岁左右,光这模样子就不得了。” 闻言,二人惊叹:“果真如此相貌,要是得见一面,此生也了无遗憾了。” “可不是嘛,光能想没这个命!” “既然你们有兴趣听,不妨多跟你们说一说,哪怕这大小姐、三小姐没机会,至少可以争取一下四小姐。” 三人知会一笑,又各相吹棒了一番。 “伍候爷生有两子,长子伍秉烨,次子伍秉熠。长子伍秉烨八岁留学海外,二十八岁与京城傅太傅之嫡女成婚,次年不幸染病就离世了,妻子又因思念成疾,没个两年也跟着去了,就剩下三小姐一人无依无靠,只得跟着祖父祖母生活,也是个命里可怜的人。” “原是此故,这父母早逝又没留下个兄长姐妹的,待日后老侯爷驾鹤西去这三小姐的处境只怕是难啊。” “这可不是嘛,长子命薄,偏这次子伍秉熠样样占全。十五岁便跟着外舅从商,二十岁不到就娶亲生子,生有三子两女。这大小姐和二公子为嫡妻潘氏所生,妾室叶氏得了四小姐和五公子。伍二爷到了这岁数还未袭爵就做起了十三行商会会长,行事厉害着呢。” 方才看中秋玉的公子,一边品茶一边摇头叹息:“就这家底,望而却步。” 三人哄堂一笑,不在话下。 第2章:三小姐伍子依 秋玉回了侯府,就见角门外的几个婆子拉着她说起京城大姑爷送来聘礼的事情。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婆子夸耀京城大姑爷家就是派头大,光送来的物件就可以从长街头排到了长街尾,好生热闹。这不家中能使唤上的丫鬟婆子都去了,拉着秋玉要一同瞧瞧,秋玉现记挂着有差事还没交待,便回了有事往里阁去了。 穿过角门,走了大约十几分钟,路过中堂才到三小姐住的清湘房。 刚抬脚进门,就瞧见房中丫头婆子都不做事,抬起头看什么热闹。 秋玉是个直肠子的人,见状立马喝声,“好呀,让我瞧瞧都是那些个有皮子没脸的人光站着看戏,只顾着撂下摊子不做事的!好大的胆子,我这就回禀了主家候爷,几棍子打了好轰出府去!” 众人见秋玉回来立马缩着脑袋脚底抹油,有些胆小怕事的当下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到茅屋里躲着去了,场面是一片混乱。 见散了秋玉甩了衣袖,往里走着,瞧见个漏跑的,“跑的还挺快的,我又不是老虎豺狼,个个都怕成这样。盖丫头,你们几个聚在这里做什么?亏得秋兰姐姐也任意你们胡闹,我得问个清楚明白。” “回秋玉姐姐,秋兰姐姐给二夫人清点聘礼单子去了,瞧着时间,一时半会人还扣着呢。” 盖丫头正拿着竹竿就听到门口传来秋玉的一顿风火呵斥,年纪小吓得不轻,好不容易把话回完了,迎面就被走来的秋玉拦住:“你怕什么,这房中除了我和秋兰就属你最大,开完年也有十三了,不小的年纪有事也该挑起担子来。我和你秋兰姐姐有事不在房里,你就得看着这些不知轻重的事儿,别让其他房里瞧了笑话,尽说三小姐的不是,可知道不?” “是,秋玉姐姐……” 这小丫头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秋玉不禁定下神来打量起这盖丫头,素来她与秋兰操心惯了,竟忽略了这些细事,心里盘算着后续得给这些小丫头多磨练才行。 侯府皆知秋玉为人直爽,做事伶俐利索;秋兰为人温和,心灵手巧又事事具细,这二人合在一起便是清湘房的主心骨。 “算了算了,你别慌了神,我且问你三小姐在哪里?可起来了?” “三小姐她……” 见房中丫头回个话都如此胆怯,秋玉越发觉得房中的丫头婆子散漫,可得立起个规矩来。 心里寻思着这事,不觉走到开得正盛的美棉树下,听见树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方抬起头来。 “秋玉姐姐你回来了呀……”一声清铃的声音,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粲然笑颜的脸。 秋玉一时恍惚,待定睛一看,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不正是三小姐嘛! 这侯府长房嫡女伍子依,字小熙,刚过八周岁,个子模样还未长开,偏就看得出五官精致且清新不俗,脸上乃带着稚嫩有些婴儿肥,却在言笑晏晏时透着一股子惹人喜爱的媚劲来,方清丽美艳这四个字形容三小姐最为恰当。 “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快下来,可别摔着了。” 秋玉心里着急,说话不免就厉声起来,立马唤丫头们搬来梯子,又恨不得掐这些无用的丫头婆子几把,招惹出不省心的事来。 “你们都给我仔细着皮!三小姐要爬树你们也不拦着,活该打混着过日子的下贱,还不赶紧把梯子拿过来,当心梯子脚,扶住了,一个二个给我过细着些!” “……秋玉姐姐,五弟弟的风筝落在树上了,我瞧着哭得可厉害,不忍心才爬树取风筝的。”伍子依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爬树这件事不妥当,“好姐姐,你可别告诉秋兰姐姐,我这就下来。” 秋玉正在忙活,听三小姐道出了缘由,越发生起气来,“可见是在这等着,就算是五公子的风筝落在了这里,三小姐也不该自己动身去取呀。这么些个丫头你不使唤,就算不行,让人叫来小厮不就行了,非得自己上手才罢,这树枝又是个细根子,摔下来就坏了。” 说话间,伍子依已经顺着梯子落了地,看着三小姐平安无事这才让秋玉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你们几个再不用心伺候着,明儿就给我滚出清湘房去,不见也省心!” 见秋玉还生着气,伍子依立马拉着她赔不是,“秋玉姐姐,知道你担心了,下次我一定让他们去取,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吗?”说着便将手中的风筝交给她,“拿去给五弟弟送去,再将昨日刚到的点心一起送过去。” 秋玉的气虽消了大半,但也知道行事,“你瞧见他哭你就该命人拿个新的来,前几天我收了好几个风筝在房里,五公子要是喜欢,我都给送过来。” 回到房里,秋玉拿着鸡毛掸子将她衣服上的树叶和落尘一一拂干净了,就吩咐着端上水果茶和枣花糕来。 “你最是伶俐,办的事情我放心。”伍子依端着茶杯喝着茶,想起事情来问:“我让你取的东西可拿回来了?” 秋玉从里间拿出一件外衫披在她身上,就算岭南农历十月还出着大太阳,该注意的也不能马虎。 “这不,在这里。”刚拿出翠钿,她就吩咐人将雕花红木匣子拿来,将精心打造的翠钿妥当的放了进去。 “巧着今日来送聘礼,我这东西送过去就是十全九美了。秋玉姐姐,我这就到大姐姐那里去一趟。” 她说着就起身要出去,秋玉叫住她,“三小姐,慢着点,我跟你一块去。我倒要看看是谁捣鼓着你上树取风筝的,要不教训着,还无法无天了。” “也好,你将东西交给盖丫头送给五弟弟那边,不能误了事。” …… 过了正午,天气有些偏高,伍子依脱了外衫给秋玉,小心抱着红木匣子,“聘礼卸完了吗?如果还忙在,我去的话且不是添乱。” “忙到天黑也点不晚的,你瞧这些老婆子们还在往里搬着东西,现在去正好将秋兰给救了。” 第3章:碧水海棠 伍侯府,莆田房。 “春塘,快将这些个首饰摆件拾捣好了整齐放进库房里,再把我前几日得的樟木给用上,仔细着框起来,谨防生潮长霉被虫咬了。” “诶!二夫人,我这就把东西送进去。”春塘将登记入册的精细物件用红布包好,转头跟秋兰说:“好秋兰姐姐,又得麻烦你看着了,我这会子得先回了二夫人的差事去。” 秋兰还忙着记账,连头都没来得及抬,语速不由地加快:“你去吧,我这到了最后的结算,不能分心。”话刚落又忙着手里的活。 这边,伍子依和秋玉已经跨进了莆田房的大门,就有丫鬟通报了二夫人。现二夫人手上撂不开,急忙吩咐人上茶上糕点伺候着。 伍子依见状撅了撅嘴,低下声避免被其他人听见,“我都说不想添乱了吧。看我这一来又是端茶又是上糕点的把我当上客看,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二夫人潘氏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最是讲究这些繁文缛节,每次她来请安都惊天动地的。 “三小姐万安,小心着脚下,刚洒水洗过地。” 秋玉跟在后,见迎接的是丫鬟语儿,就彼此行了礼。 “语儿姐姐,我就是来看看大姐姐的,也不用这么麻烦,要不把二夫人给的好东西打包,我回去一定好好品尝。”伍子依不想在这里多停留,怕妨碍了他们清点聘礼。 “三小姐这是说的哪家子见外的话。二夫人知道你来了,又撂不开手特地吩咐我来伺候着,若是来了连一口茶都不喝,二夫人定要说我做事粗苯惹三小姐不高兴了。”巧心思的语儿猜到她的心思,便在刚才那番话里藏着小心的安抚。 语儿拉着伍子依进了里屋,一边吩咐着老婆子把新得的新鲜玩意拿出来给三小姐玩着,又吩咐廊下小心看着猫狗。 刚坐下,秋玉就拉着语儿,“我说你也别麻烦了,快通知大小姐来,让姐妹两个说说体己话。”秋玉将手上的外衫给伍子依披着,从刚端上来的糕点里挑了几样她平日爱吃的给放在手边,“三小姐就放心吃着,我这就去把秋兰姐姐给救了。” 伍子依莞尔一笑,对此事没有意见。 …… 纱帘一掀,进来一个聘婷女子,走的是婉约小步,笑不露齿。后面跟着两个大丫头和一个梳着考究发鬓的老婆子。 “我听着小熙你来了就赶紧过来瞧瞧,怎么,找姐姐有事?” 来人是二房的嫡女伍子彤,今年刚整十六,许给了京城户部侍郎的海家二公子。 伍子依言笑晏晏,拉着伍子彤的手就是一顿祝贺:“大姐姐安好,妹妹是来恭喜你的,愿你喜结良缘得良人得良子。” 伍子彤掩嘴笑道:“你才多大点,尽会取笑我,小顽皮!”这会子谈及自己的婚事,不禁脸泛了红,一副娇羞样。 伍子依与伍子彤是同辈,碍于有外人在便松开手行了平礼。 忽然,伍子依停住行起礼来。 “嬤嬤远道而来,可还习惯?” 见请安的对象是刚进来的老婆子,让众人皆一愣。 嬤嬤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心想所听不虚,真是个好伶俐的三小姐。 “姑娘真是好眼力,还未介绍你可就认得。”嬤嬤随着向伍子依行了礼,“多谢三小姐挂念。” 不怪伍子依认得,只是这京城来的嬤嬤行为举止皆不同,自然容易辨识。 她莞尔一笑,与伍子彤转进屏风之后就松了礼,手拉着手说起体己话。 “大姐姐这身衣衫是新做的吧。” “就你眼尖,今天早上裁缝刚送来的,可还好看?” “大姐姐美貌,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原来喜欢吃甜的有这好处,说出的话就跟抹了蜜似的。”伍子彤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嘴角上扬的幅度就没平过。 “说实话还不行呀。”伍子依嘟着嘴着道。 “你呀,就是顽皮!” 随即两人相似一笑,这事就过去了。 “大姐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妹妹是来送礼的。”伍子依将红木匣子递了过去,“瞧瞧,可还喜欢?” 伍子彤接过匣子笑说:“妹妹年纪小却心细如丝,哪得的消息做了这物件来?” 说着便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支碧水色的海棠花翠钿。是刚清水出花蕊的花样子,颜色做工都是上等的,一见就让人心生喜欢,只是细瞧这物件的出处有些熟悉。 伍子依瞧出她的神情变化,眉眼生动道:“我花了心思安排好人赶着时间做出来的,可还合心意?” 闻言,伍子彤从短暂失神中清醒过来,脸上还挂着浅笑却不甚刚才那样灿烂,“小熙有心了,这送来的东西姐姐自然欢喜。” 话了,将翠钿仔细收了起来。 伍子彤沉默了一会,还是道出了心中疑惑:“这翠钿的原材料我瞧着眼熟,小熙可是动了房中的私库?” 翠钿的制作手艺和花样子都是无可挑剔的,若不是这打翠钿的原材料是个稀罕物件,哪里能出这样的巧。 “无妨,见大姐姐喜欢我就放心了。”伍子依瞧着她喜欢,心里自是喜不胜收。 忽然,纱帘再一次掀起,进来的是秋玉和秋兰两个丫鬟。 秋玉着黄衣,秋兰着蓝衣,性子是一动一静,美貌在侯府中当数一数二的。 二人刚进屋就瞧见外间站着的嬤嬤,自是认得,便行了礼才往里走来。 “我的三小姐,刚听秋玉说你为了取个风筝,折腾起了门口的美棉树来。我想这事定是有人挑唆出的糊涂事情,偏偏三小姐又揣着不肯说,可知这一路过来我的心就没放下来过。” 秋兰最是心痛这三小姐,若不是尊卑有别,她只当是亲妹妹来看。 “秋兰姐姐今日累着了,快吃个糕点消消气。”伍子依乖巧的笑着,哄着秋兰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秋玉个性急她不放心,秋兰虽平日里温和却有些执着,倘若遇到三小姐被欺负,也是换了兔子面具会咬人的。 一旁的伍子彤听着主仆三人的言辞,大致已经猜到了,“可是秋官房闹的事?” 第4章:谨慎小心 事情可大可小,显然此事已经不能再小了。 秋官房是侯府二爷之妾叶氏所居住的地方。要说这叶氏也是个苦命且幸运之人,少年时家道中落身边是无依无靠,几番折腾下才在十三行里的茶庄找了个稳定的生计,做起了采茶女。好在幼年家中还算殷实,也学了几日的书,琴棋也尚通,生的一张出人头地的脸蛋,特别是一双大大的眼睛会说话极讨人喜欢。后来日子困难上了,受了生活的磨练,性子也是越发的争强好胜,在茶庄做了不过半年就找到了门路自行做起了小生意,恰时碰见侯府二爷出海运茶,一言二语之间也就看对了眼。 “可不是嘛,要不是我赶着脚回来瞧见了,指不定三小姐这会子还在树上挂着呢。那树杆子哪里能承受得住人的重量,要是有一个万一,我和秋兰就算是死个干净也换不回来呀!”秋玉的气还未消,一提起就越发的不得安宁。 伍子彤听了缘由也颦了眉头,拉着伍子依左看右看才放心,“平日里你惦记着吃甜食,说起来年龄也不算小了,还这样不安分上下闹腾,这日子短尚还经受得住,倘若久了我定是不放心的。” 起初原是小事还无关紧要,后来引起了诸多担忧,伍子依知错低着头,“大姐姐,我一时糊涂知道错了,这归根是不应该惹的麻烦。” 这爬树之事说来复杂,也是她一时贪玩,忽略了他人的居心叵测就伤了亲近之人的用心良苦。 “我知晓你平日里乖巧懂事,要我说这爬树的事情也错不在你,你年纪尚小正是贪玩的时候,难免是会出差错的,需得身边的人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来看着,凡事也得提醒着你,你也听姐姐一句劝,从此不能再掉以轻心,以往的教训还不够吗。” “大姐姐,我自会小心的。”伍子依想了想还是将事情全盘托出:“王妈妈过来的时候就说五弟弟哭得厉害,我想着你们几个丫头婆子太重,我是孩子自然体重上合适,现在想来确实是我冒失了,要是传出去又得丢脸了。” 这可不是,堂堂一家嫡女整天不在闺中学女工识规矩,反倒学起了外头的野丫头爬树唱戏惹府里的人笑话,要是不留神传到了外头,这丢的还是侯府家的脸。这其中的厉害她怎么会不晓得,只是她想这一来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更改,二来也算是给秋官房一些警告。 几番纠结上下,伍子依在心里做了个自我调解,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伍子彤听见王妈妈的名字,就知道此事跟秋官房是板子上钉钉子脱不了干系。 “这个王妈妈越老越不懂得规矩了,待我去跟母亲说……” 伍子彤刚出声,就听见外间传来了说话声。 “听三姑娘来了,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快让我好生瞧瞧……你们几个把今早老爷赏下来的官家甜心拿来……还有前几日我母家送来了几件顶好的丝绸面料,拿出来让三姑娘挑挑看……还有今天我听老爷提起,前段时间出海的船带回来了好些西洋玩意,也快快拿出来……” 说话间,人已经掀开纱帘走了进来。 外间的人先行了礼,里屋的人抬脚去迎接,刚好碰到二夫人进屋,先是瞧见了自家大姑娘。 “我就说你在这陪着,让我好生找,既然穿了新衣裳就该先来拜见主上母亲才对,你倒好,藏着掖着还害羞不成?”二夫人这几日忙得不停歇,这会子看见伍子彤就越发叨念起来,“这聘礼单子你也是不过问的,反正有我这个做母亲的盯着,倒也不指望你放在心上,不过总归要知个根底,免得日后夫家挑不是才对。” “是的母亲,女儿知晓了。”伍子彤淡淡地应着,想是习惯了自家母亲的操心和啰嗦。 “哟,三姑娘这是长高了不少啊。”二夫人抬眼就看到了后来的伍子依,拉过手喜笑颜开地打量着,“我瞧着比过生辰那会要高出个头许多,想必在开年后就越发生的灵巧可爱了。” “可不是嘛,三姑娘的模样和才气是没得挑的。” 一旁附和的是黎妈妈,她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管理着府中丫鬟婆子的调遣差事。 “二夫人好。”伍子依乖巧地请过安,和伍子彤二人左右相随着跟着入座。 待他们入座,二夫人说要人备的东西都拿上来了。 “这个我吃着甜牙得很,得的那天是想着你喜欢就留下不少,等会让丫头们送过去。要是没有了,你只管叫丫头来跟我说一声,等二爷出海的日子到了,我定列个清单把你爱的东西一一得回来。” “谢二夫人宠恩,这些我都是喜欢的。倒也不打紧,我看这些足够过年关了,想着长了一岁也定不让我多吃甜食,他们总惦记着吓唬我,说长了虫牙就不好看了。” 好一番说辞,二夫人看伍子依是越看越喜欢,“这三姑娘的嘴倒是越发伶俐起来。也罢了,我送你其他的玩件就行了,书籍你总是喜欢的吧?” 伍子依以礼行了安,“自是喜欢,小熙感激二夫人垂爱,我定当每日来请安拜谢。” 二夫人应着浅笑,待吃了口茶,有些感叹着,“你喜欢就好,那些个规矩不要也罢,平日里你总是不爱多找我说几句话,定是看我规矩在面前,日日夜夜的怕见着我给约束着,要不是今日借了你房中的秋兰丫头,你倒是舍得寻来了,可不就是嫌二娘锁事多吗?” 闻言,伍子依一怔,很快笑着辩解了回去:“二娘说的话可把小熙给羞死了,原是不想过多叨扰,反倒误会了意思。那小熙就不客气了,每日这个时辰就来,将二娘房中的稀罕物件通通搬回清湘房里才肯罢休。” 她深知二夫人介怀此事,便用了亲热的称呼,也知晓以后还是少来打扰,不过她这一番叫苦讨好的话也将二夫人给哄高兴了,加上聘礼这喜事,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第5章:风波不断 伍候爷原籍闽州人氏,幼时家中清寒,为了谋个出路便只身从军,待功成名就之时家中子弟就没剩下几个,后来封侯之后举家迁居岭南,原籍处的几房亲戚更是难得走上一趟。 伍侯爷今年已到了古稀之年,一生又只娶了一人,最是看重家庭和睦的人,然而人有旦夕祸福,长子长媳相继过世,留下一独女甚是可怜,次子一家倒还算圆满,只可惜次子弃政从商不愿袭爵。 伍侯爷并非迂腐,现在时局动荡,他官居超一品候爵,多少人眼睛盯着他,他自然多思多虑要在有生之年护全家中每人。 这种思想理念一直深深地影响着家里众人,伍子彤品行端庄又温和待人,自知自己是家中长姐,年龄又与几个弟弟妹妹相差太远,见伍子依又无父母亲照应,自是心疼维护着。 “母亲,瞧你得了理就不饶人,快快别说了,这小熙年幼加上性子文静温和,最不是个惹事生非的人。我见着她被欺负,心中自是不好过,母亲倒好,你不去关心着反而处处都提点着她,就女儿我在一旁瞧着,也该觉得你法不容情不好说话了。” 伍子依在一旁听着,心中很是欣慰,自己是长房嫡女虽然出身是好的,但是这命薄了些,没了父母庇佑着长大,现有祖父照应着,不过这日子还长,她很清楚后续的日子若没有二房的人帮衬着,只怕是日子过得紧。 二夫人深知自己姑娘的心思,倒也不急着驳了回去:“你这丫头知面不知人心,我提点着是把你三妹妹当亲闺女来看,要是不放在心上,才会一番子放纵任其自生自灭。” 二夫人本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最是知书达理之人,也不会过多为难一个孤女,倘若她日后能得个好人家,指不定侯府家的荣辱还需要她来帮衬着。 伍子依一听方知二夫人的用意,心中揣着感激却不免时刻小心应着:“二娘说的极是,我父亲母亲离开的太早,祖父见我孤独无依就格外宠着。前日我看书,看到一篇如何懂得尊上的文章,小熙知道自己命苦,若身边没个长辈提点着,还不知会犯多少的错事,现在好了,有二娘在一旁提点着,我总归是走在正道上。” “你这个年龄能领悟到,做长辈的也是欣慰,果然没白疼你一场。” 二夫人细瞧着伍子依就知道她有着超出年龄外表下的沉稳,这么小的年纪就知事懂分寸,倒比起大姑娘要好许多。 只是这孩子…… 在二夫人深思时,旁边有人出声,方抬眸起来,原来是秋玉这丫头。 “二夫人果真明鉴,现下就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算计到了三小姐头上,若无人做主,惊动了候爷就不得了了。”秋玉见二夫人如此用心待三小姐,便顺着话提了此事。 “秋玉你说的是何事?”二夫人一愣,自是不明白缘由,“可是有人找三小姐的麻烦欺负了她?” 伍子依拉了拉秋玉的衣袖,想要将事情平静处理了,但她的小举动都被二夫人看在眼里,二夫人放下茶杯吩咐秋兰一五一十的道出来。 “多谢二娘挂怀,你别听秋玉这丫头胡说,她平日最是心疼我,遇到我的事情就有些莽撞,现在惊动了二娘,也不打紧,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二夫人没有理会伍子依而是淡淡地说:“你主子护着你自当用心去伺候着,现在我听着呢,你只管说就是了。” 秋玉低下头踌躇了一会,咬了咬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都说了出来。 秋兰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补上那么两句。好在她今日有功,贸然说话本就是不敬,可此事与三小姐有关定不能容忍。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现在还算是轻的,日子还长着,若不计算着,后面指不定有多胡闹的事情出现。 听了这两丫头的话,二夫人已将事情理得七八分了,要想办理此事需得驳了叶氏的面子。 二夫人现在也是有些难处的,此事算起来跟秋官房的主子倒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要想定罪的话还是缺少了证据。 一番思虑之后,二夫人定然开口断了此案。 “事情说来总是老辈子的人糊涂,这人活了也有几十载,什么规矩不知道却放任其不管……那就赏王妈妈一顿板子,我看以后谁还敢没脑子的瞎胡闹。” 二夫人指挥了人去办了这事,又让黎妈妈提点着房里的丫头婆子们别一股脑做些傻事。 “母亲,妹妹今日来是给我送东西的,伍子彤将收起的翠钿再次拿了出来,递给了二夫人瞧。 “小熙这孩子是真心待你的,把房中最好的原材料给你打了这么件,我想着将我前段时间得的玛瑙石给你做个巧物件如何?” 二夫人深知此物的来历,原是伍子依动了私库里的东西,都是她父亲母亲之物。她母亲又是京城有声望家的小姐,从小就锦衣玉食,所得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现在她将这里的东西拿出来做了这物件,用意是足够明确的。 “原本就是想着大姐姐婚嫁,我这做妹妹的心里实在高兴,一来二去我想着还是送个物件比较好,便自己画了花样子托人做出来的,好在大姐姐喜欢,那我这东西总比放在冷冰冰里的仓库有价值多了。”伍子依巧笑着回话,知道此时二夫人因大姐姐喜得良缘十分欢喜,若此时再多夸耀几句就更合她心意了。 “京城路远,想着过些日子不能常见到大姐姐,我心里有些难受,好在听众人都说大姐姐得的是好人家,我就放心了。” “你这孩子,我就说你懂事还嘴甜。日子也定了下来,你们姐妹两个趁着现在多说说体己话吧。”二夫人想着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便离开道:“这会子我倒是忘记手上还有几件事情没有处理完,我就不在这里陪你们,我想你们定欢喜,怕长辈在这里拘礼呢。” 伍子彤念及母亲操劳,“母亲,这几日你都未好好休息,可得多注意。” 第6章:混世魔王 二夫人走后,伍子依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想着处罚了王妈妈的事情,心里怎么都放心不下。 她端起手边的茶杯,送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心下再三斟酌,抬起头时已经扬起笑脸:“秋兰姐姐你办事稳重,现下我交给你一件差事,你可得办好!” 所办之事,秋兰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等会我就挑拣出最好的药给王妈妈送去,三小姐也别太记挂在心上,这是夫人直接下的命令,想是无人敢不从的,只是秋官房那位……也算是给个提点吧。” 秋官房的二姨娘最是不好对付,这下打了她房中的人,还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记仇呢。 伍子依微微叹息:“这个提点不知是福还是祸,眼下府中忙着大姐姐的婚事,个个是不敢出声,只是这事以后要是闹起来,只怕是几房人都不得安宁。” 她心里着急,秋玉这丫头性子急,肚子里藏不住事,这样一通胡闹,偏偏就遂了有心之人的意。 “小熙的顾虑,姐姐也是了解几分的。”伍子彤见她担忧,想是给吓住了,“母亲这样处理最是妥当,我料定二姨娘以后不敢再动这些坏心思的。” “哪里还有什么坏心思是她不敢动的,数数看都多少次了,我们一再容忍,别人却再三放肆,大不了咱们就闹到侯爷面前,谁是谁非,我看她还敢不敢耍这些小心思!” 今日不知这秋玉是犯了那门子的浑,是越发的胡闹起来。 伍子依开口想要规劝几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语儿姐姐的声音。 “五少爷我的小祖宗,可巧你来了,刚刚夫人说要给你送些糖酱子和时兴刚得的玩意儿过去,既然来了,我拿来给你瞧瞧。“语儿顾着里间的人听着:“你家大姐姐在里面忙着呢,五少爷要不到堂屋里玩玩新得的玩意……唉,五少爷,五少爷……大小姐,五少爷进来瞧你了!” 伍子彤和伍子依听着声音正往外面在走,就迎面被一只金雕风筝给撞个正着。 “哼!瞧着三姐姐是有意针对,倒要问问王妈妈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让人打她板子?!” 来人正是侯府五公子伍景灏,二爷妾室叶氏所生,今年五岁。因为是家中年龄最小的公子,二爷最是看重和溺爱,现下长了几岁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混世魔王。 伍子彤笑迎着拉过伍景灏到座位上坐着,吩咐了丫鬟春苑去拿些吃的和玩的来,又抬起手用帕子给他擦眼泪。 “弟弟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会子为何急哭了?要是嫌这风筝不喜欢,姐姐之前做了几样,都送给你好不好?” 伍景瀚吸了吸鼻涕,“就知道大姐姐最疼我了,反倒是三姐姐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挑唆着母亲打了王妈妈,这会子瞧着王妈妈都去了半条命了。” 说着又大哭了起来,伍子彤急忙给他擦眼泪哄着。 这挨板子的王妈妈是伍景灏的奶妈,自然亲近护着。 伍子依在一旁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弟弟,心里着实有些委屈,“此案已经断了,王妈妈是坏了家中规矩才被罚的,弟弟若是把气撒在我身上,我也有一肚子气没处发呢。” 见她驳自己,伍景灏带着哭腔大吼着:“好个三姐姐欺负我年幼,大姐姐你看她,尽用姐姐的身份压我……”说着说着竟胡闹起来,把屋里的东西弄得是乱七八糟。 一旁秋玉看着,想要上前说几句公道话,却被秋兰拉住,叮嘱她:“此时不是你说话的时候,在一旁站着,别胡闹。” 平日里秋雨也就服秋兰一人,她提点的话自是听的,便将教训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伍景灏实在哭得厉害,伍子彤只好哄着他:“没什么打紧的事情,我这就让人请了大夫去给王妈妈看病,你也别哭了,这眼睛哭肿了,回头让二姨娘见着了,又得罚你!乖,就别哭了,大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糖酱子,你尝尝。” 再胡闹也是个五岁的孩子,见到有心心念念的糖酱子,接过时立马破涕而笑:“还是大姐姐最疼我,我最喜欢大姐姐了!” 嘴巴倒是甜,只是小小年纪心术就不正了,可见一斑的悲哀。 “好,大姐姐也喜欢你,快吃吧,不够的话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伍子彤安抚好了哭闹的伍景灏,转头看着伍子依,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别生气,现在说说好话哄哄这孩子。 她那一肚子的气也消了大半,总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制气,便先服了软,哄哄这混世魔王。 “三姐姐今日还为你取下了风筝,要说对你不好,那平日里的宠爱都打了水漂。你看,刚才二娘给了我一个机巧玩意,知道你平日喜欢,就特定留了给你。” 伍景灏脸上还挂着泪痕,见到喜欢的玩意直觉就伸手要拿,只是这手刚到半空又收了回来,气鼓鼓地说:“我才不要三姐姐的东西,三姐姐是个坏丫头!” 闻言,伍子依原本勉强挂着的笑脸立马拉了下去。 “哪里学来的混账话,要是被父亲听见了,定要舍下心来打你一顿!”伍子彤板着脸教训了他,可伍景瀚立马就回了嘴:“大姐姐说谎!父亲最疼爱我,断断是不会打我!要打也该打三姐姐才对!” 伍子依憋着一肚子气,倒也没大发雷霆,只是转身要走,“五弟弟今日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倒也无妨,我只待你是个小孩子不懂事,我也不会向二叔告状,你且好自为之吧!” “小熙你这是去哪里,五弟弟是个小孩子,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伍子彤很焦急,想必是这丫头被点中了伤心处,“秋兰、秋玉,快跟上你家主子去看看,别一时伤心做出什么事情来。” 秋兰和秋玉也已经动身追了出去,刚到院外,就看到有人拦住了伍子依。 “三小姐万安,可真让老奴好找,侯爷刚刚起来了,命你在一旁伺候着奉茶。” 传话的是侯爷身边的亲信也是在军中有官职的都尉,叫金旺。 第7章:心思如发 伍子依年幼时就丧失双亲,自小跟着祖父祖母长大,偏生了一些沉稳多思的性格来,平日里总是谨言慎行,可人总会有那么一二处不能被挑起的底线来,何况是一个刚才八岁的孩子。 她还未出莆田房的院子就撞见了寻来的金都尉,见自己这失礼的样子,急忙用帕子擦了擦刚挤出眼眶的眼泪,随即行了礼,“我刚才跟大姐姐说了会子话竟忘记了时辰,小熙这就去,倒是劳烦金都尉在大太阳底下找了这几遭,着实是晚辈不周。” 赶来的秋兰和秋玉脸上还挂着慌乱,见到金都尉难免有些慌神。 “金都尉万安。” “金都尉万安。” 金旺瞧见伍子依泛红的眼眶,心下生疑,再瞧着丫鬟们的失态,心里已经有了谱。 “今日是侯府大喜的日子,三小姐记挂着姐妹之情是极好的事情,也趁现在还能见面多说说话也无妨,侯爷那边也想着这件事情,何不劳烦三小姐等会便回了侯爷,也少了老奴一份差事。” “晚辈不敢当,祖父要听都尉您的回话,晚辈乃一个孩童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自是理不清头绪,最多只能回了祖父刚才得了多少的稀奇玩意。晚辈不敢在这事上怠慢,这就和金都尉一起去复命。”伍子依心里担心金都尉看出了什么,便急着要离开好了却此事。 “等等,老奴瞧着三小姐的眼睛……可是喜的?”金都尉也是看着伍子依长大的,自然拿她当作了自家孙女,见她遇到委屈还躲藏着不让自己知道,就泛起了心疼。 伍子依踌躇着不肯说实话,金都尉便严声说道:“那定是秋兰和秋玉这两丫头伺候得不好。她们两个原是侯爷夫人看中的人,想着是比三小姐你年长几岁又办事伶俐才放下那口气的,现在看来反倒是欺上瞒下做起了反主子的事情来了,该当何罪啊?” 这话立即让秋兰和秋玉这两丫头吓得跪到了地上,不敢说一句不是。 院子里的人见金都尉动了怒,立即回了二夫人和大小姐去。 伍子依见事情越闹越大,不想大喜之日给二房添什么乱子,行了礼讨好着:“金爷爷就别问了,自然是姊妹间的体己话,最是舍不得大姐姐的,才在屋里掉了几滴眼泪,都是无妨的事,金都尉走了这会子的路想来是累了,何不早早回了祖父。” 伍子依用话给圆了过去,金都尉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碍于二房的体面就没有兴师问罪。 二夫人得到消息,心里计量着侯爷知道此事会如何处置,是否会殃及池鱼,一屋子的人无不心惊着。 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侯爷最是宠爱三小姐,平日里有个磕磕碰碰的最是劳心着急,现下三小姐委屈得都掉眼泪,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 …… 侯府,正中堂。 “祖父万安,今日想要吃什么茶,小熙这就给祖父备上。”伍子依在路上已经平复了情绪,到了伍候爷面前还是往日那个懂事乖巧的三小姐。 伍侯爷穿着黑衫便装正坐在书桌前看着兵书,他左手旁放着先帝爷御赐的宝剑,头发已经花白却双眼炯炯有神,剑眉如刀,俨然是一副不怒自威的大将军。 “就拿昨日你学会的凤凰单丛茶来。”伍侯爷说话间透着一股子从容的淡然来,立即削弱了他的威严,和平常人家的祖父无二样。 “祖父真是越老越淘气,昨日还说小熙泡的茶跟喝白水一样,今天就说想着,自相矛盾的让人猜不出心思来,索性是太难为小熙了。”伍子依撅着嘴,从茶盒里取出凤凰单丛茶来,“这茶是茶庄昨日刚送进府里,说今年出了好多好茶,单单这凤凰单丛茶最好,小熙连尝都舍不得尝就拿来孝敬祖父了,万没想到却被嫌弃,昨晚上还哭鼻子了呢。” 听得这番话,伍侯爷连兵书都不看了,“哟,金旺啊,你瞧着这后生丫头才几岁年纪就如此伶牙利齿,就是回了她一句问话,竟说出好多的不是来,而且句句不给人反驳的空隙,可不真是我老糊涂了。” 金都尉在一旁看着,挂着笑还没回话。 “祖父才不老呢,我想着一定是最得菩萨保佑的老者,日夜福叨着祖父身体康健寿比南山呢!”伍子依咧嘴笑着,嘴里跟抹蜜似的讨人喜欢,伍侯爷听了自是开怀大笑。 “我这话怎么听着耳熟,原来是你祖母此前一直跟我说的话,你这个小丫头鬼精似的尽学会了去。” 伍子依喜不胜收,“能得到祖母的爱护,归根结底都是祖父的功劳。” 几句上下,伍子依已经将茶泡出,先沏给了伍侯爷再者是金都尉,而自己要等单独那一份末的,光这礼数无不周全。 伍侯爷吃了口茶,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方问起:“都是祖父的功劳,此话怎讲?” 伍子依还卖着关子,洋洋得意地吃了口茶,直叹好茶后才说:“能遇到祖母是祖父的福气,而小熙能承欢二老的膝下无忧无虑的生活定当是祖父能担起这福气的眼光来,所以才是祖父的功劳啊!” 闻言,伍侯爷再次开怀大笑道:“是这理,是这理。” “当然有理了,还不都是祖父祖母教导有方。” “你呀你呀可不得了,句句说到祖父心坎里去了,还叫人心暖和。” 祖孙二人会意一笑,伍侯爷便赏给她爱吃的枣花糕,看她吃的香就问:“祖父今儿听了二件事,需的小熙来回答这是与否。” 伍子依放下了手中的枣花糕,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祖父,问的是何事?” “第一件事是听二房的人回话说你想着你大姐姐婚事,送了个贵重物件当陪嫁,我料定你一定是拿了那样最要紧的稀罕物件出来,又托人连夜赶出来好今日踩点送过去的。小熙,可有此事啊?”此时的伍侯爷脸上未挂着笑,可语气里并无半分的责怪。 伍子依乖巧地点着头,倒出了缘由,“大姐姐是侯府的嫡女,以礼嫁出去自然是体面的,只是对方家是京城里叫得出名号的人家,虽比不得祖父为国家出的力得的奖赏恩惠多,但总是天子脚下的臣家。我刚才在大姐姐房里见到了京城海家随聘礼到的教引嬤嬤,行为举止均与我家的婆子丫头们不同,光是穿戴上就觉得我拿出这稀罕物件来是没有错的。” 伍侯爷细细思虑了一番她刚才的话,原来在得知与京城海家定亲后就推敲出了这些细事出来,处处安排妥当无一错处,只是这心思不该是她这年龄该有的。 第8章:算落之事 农历十月的岭南气温适宜,便有一种秋日里才能赏的花盛开了,人人皆道,四月春风海棠开,五月荼蘼花事了,九月桂花满院香,十月美棉艳无方。 伍侯爷遇到岭南知府千金时便是在这美棉花开的季节,日后这定情之树就栽种在侯府的正堂之中,时至今日,花期如约而至,人儿却不似从前。 伍侯爷不免想起伍子依刚到他身边时的场景,那时的她刚蹒跚学步,却会跟在他身后牙牙学语,惹人心疼;可今日再看她,却是满腹的悲凉,担心她小小年纪这心思就如此沉重,只恐这日后她会活的跟尊只会笑的菩萨一样,喜怒不形于色,什么事情都独自揣着。 让人叹息。 “你担心你大姐姐嫁到海家会受委屈,就将你母亲的东西做了可日常戴着的巧物件,好让京城中的人知晓这其中的厉害,好个心思细腻环环相扣,可唯独算落了一件。”伍侯爷义正词严地指出了她考虑不周的心思。 伍子依的心咯噔了一下,没料到祖父竟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思虑万千却想不出到底是那一处算落的。 她抬起头扬着淡淡的笑颜,一本正经地说:“祖父这一生驰骋疆场,为国家立下了数次的汗马功劳,实乃一等一的国之栋梁,这卸下戎装之后又居高位多年,深谋远虑之间必定比我这个孩童要思虑周全许多,小熙自然比不得。” 听她说出这番极巧的话,伍侯爷松了松紧绷着的脸又恢复到了那个慈爱的祖父上,“你这个小鬼精,就想从祖父这里多套几句话出来,就连这小心思都用上了。” “哪有,祖父错怪小熙了。” “你也别急着驳辩,祖父深知小熙此番是为了你大姐姐好更是为了整个侯府好,可你偏偏算落了人心难测,这人心啊可善加利用,但稍不留意,用错了方法可是会伤到自己的。” “人心难测……”伍子依忽然醒悟了过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伍侯爷见她一脸了然,挑眉一笑,“可知道了?” “小熙明白了,多谢祖父的提点。“因为祖父的一句提点,刚才没想明白的事情,忽然就明朗起来,“咱家是超一品候爵,祖父主掌家中大事,二叔在商界风生水起,无不是一等一的人,自然家中不缺这些稀罕物件,可小熙偏偏在此时的紧要关头上出了风头,那些有心之人便会觉得小熙年幼丧失双亲就得祖父祖母的庇佑,所处的事情,让人觉得侯府长房嫡女自视高人一等,然而目无下尘的结果终是惹人厌烦,失了人心便不得长久的。” 伍侯爷的提点让伍子依如芒刺背,知道自己过于高显只会得到反效果。 伍侯爷挥了挥衣袖,又命人拿出棋盘来,“这件事情你已知晓便就罢了,倒是这第二件事,可是件不小的事情,小熙,祖父想听你自己说说这其中的厉害。” 伍子依知道伍侯爷提的是爬树取风筝一事,刚才在祖父的提点下已经知道不能再自作聪明了。 “二姨娘不惦记其他人偏就惦记着清湘房,除了几个我信得过的人,哪些不是二姨娘特意安排在我身边当眼线的,所以小熙就想着,既然是想要惹出事情来,总躲着是逃不掉的,一来二回都平安度过的话自然会让对方下更大的棋局,所以我就估计着让她得一次意,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后招,到时也好预防着。” 伍侯爷静静地听着,脸上只是平淡的笑容,不急不慢地利用棋局告诉她:“当初你二叔将她领进门的时候,我和你祖母就料到了有这一天。潘氏总归是大家闺秀出生,学的也是中规中矩的主母风范,所调教出来的孩子也是善良之心的人,在以后日子上必定不会为难你。”说此停顿竟嗤道:“偏这叶氏浑里浑里去的,沾惹了那些不好的习气来,从叶氏第一天跨进侯府开始就将家中捣腾得是一团乱。” 伍侯爷对于次子娶的这位小妾原是极力反对的,若不是当初长媳傅氏念着同为身怀六甲的叶氏可怜,料她有十八般武艺也是定进不得门的。 “我瞧着二姨娘这一两年开始对二叔的事情指手画脚,想来出海走商也都是她一人的主意。” 伍子依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伍侯爷听着思虑了一番,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金都尉进来报了二爷请安来了。 伍子依立即起身,行礼道:“祖父,小熙明日再带上新茶来请安,今日就先退下了。” 刚退到一旁,就见二爷伍秉熠进了屋,挥着大水袖行了礼:“父亲万安,儿子来回报海家聘礼之事。” 伍侯爷并未抬头,只是落棋在一旁端详着棋局,“估摸着你这会子一定会来,你且好生坐下。” 这是要让伍秉熠落座下棋的指令,往日伍侯爷一直如此。 “是的,父亲。” 伍秉熠走来时,伍子依行了礼:“二叔万安,方才已向二娘请了安,得到了好多东西,巧在这里遇见二叔便就此谢恩了。” 伍秉熠瞥了一眼在旁的伍子依,带着严正的语气说道:“小熙这孩子就别端着礼了,你与子欣不过差一月却性子完全不同,二叔瞧着懂事不少,可有多读书?” 伍子依点点头,“方才二娘就赏了我好几本书籍,我瞧着书名就喜欢。” “那好那好,二叔让人多留意着,也索性将我书房中的书挪一部分到清湘房去,也算是给你四妹五弟立个榜样才是。” 得了书籍,伍子依自然高兴:“那小熙就在这里谢过二叔了,也谢过祖父,要不是祖父舍不得房中的书籍,这会子还得不到呢。” 一直观着棋局的伍侯爷这才抬起头,“你这小鬼精,刚才还说得好,这会子得了一屋子书就变了卦,真是白心疼一场!”伍侯爷说着笑,脸上却有些严肃的表情,要不是伍子依知道内情,早就被吓得魂不守舍。 “父亲何必与这孩子计较,小熙爱书我是知道的,近日海上的商事较多,我一时半会也没闲功夫打发着看书,正好给这孩子,两全其美的事情,父亲何不成全?” 闻言,伍侯爷才松了脸上的表情,笑道:“一个儿子一个孙女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9章:棋局博弈 严父慈爱,伍侯爷终是心疼她的,“罢了罢了,便将这书房里的书挪一半过去,好将小熙的书柜子凑个整数如何?” 伍子依得偿所愿,立即扬起灿烂的笑容,“祖父深明大义又不拘小节,对晚辈是尽力爱护,小熙觉得祖父是这世上最和蔼可亲的老人了,只是……祖父和二叔如此爱护,挪了这些书来,小熙想着房中缺了一个上得体面的书架子,要是现在急赶着做出来也是解不了燃眉之急的。”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只不过是循序渐进地表现出来,“祖父,要不就将这里的红木旧书架子一并赏给小熙,既节省了一笔开支又为祖父少了一桩麻烦事,甚好!” 伍侯爷眯眼看着她,这小鬼精不光想着他这里的藏书还将装书的书架子给算计上了,“我瞧这孩子要不就跟着你二叔学习从商得了,这小算盘敲得如此精,把老夫这点东西早就惦记到了脑子去。”这语气跟个老顽童闹脾气似的。 知道祖父并非真的生气,她寻思着趁热打铁,“小熙觉着祖父说这么多,难道是想抵赖不成?况且这红木书架子要摆齐了才好看,若是缺了一块,小熙想祖父日夜见了也一定会心生出许多不安来,倒不如给了小熙,将这里空出来的地方在冬日里放上炉炭,然后一家子围着祖父便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团圆样子,祖父见了也欢喜,就算到了夏日,将这炉子撤掉,摆上藤木凉椅,祖父练剑看书累了也可以稍作小憩,好一件两全其美的乐事!” “哎哟哎哟,可不得了了,你这丫头老实告诉祖父是否早就谋划好了?瞧着你二叔来了好说话,借机要了这些东西回去?小鬼精,该打!” 伍秉熠在一旁陪着笑容,只当伍子依耍着小孩子心思又因为祖父溺爱,耐着心思要些东西罢了。他作为商人最是圆滑,这顺势而为的事情也是能手。 “父亲说的甚对,小熙伶牙俐齿的有几分天分,要不是介于内阁规矩,定当提携在一旁。方才那一番话尽透着机巧劲,儿子想这往后加以培养,也算是十三行后继有人了。” “混账小子少打这些主意,你只管将这些糊涂事留给你儿子去做,若把鬼心思放在我孙女身上,定饶不了你!” 伍侯爷当场呵斥了伍秉熠一顿。 伍秉熠脸上挂着笑,“儿子当从了父亲,你老也别计较着这些了,彤儿和欣儿总是缠着我要这要那,有几样东西虽舍不得还不是照样赏了去。” “谁说我不允许了,就一个红木架子哪比得上孙女,我想着光个书架子还不够,将屋里那一套的都挪去清湘房。”伍侯爷吩咐了人,又说起:“以前你母亲在时便与我是一样一样的分开备着,现在这些好东西放着也是可惜,若是小熙能学个一二也不负她祖母的记挂之心了。” “遵命!小熙定当不负祖父祖母和二叔二娘的栽培。”伍子依一边行着礼一边谢着恩,见外间进来几名小厮正在料理此事了。 “你也别得意,女娃就该有女娃的样子,让你多读书是为了日后到了夫家能有个主母的样,可别学着外头家的糊涂人想要扛起一片天地,到头来只能把家里弄的是一塌糊涂。” 伍侯爷指桑骂槐,伍秉熠瞬间明白了过来,碍于面子,脸上依旧挂着浅笑,装作详观棋局,拿着白子走了第一步棋:“父亲一生为了战事劳累,幸得现已是太平盛世可享些清福,只是儿子不孝,还让父亲如此劳心,也是做儿子的混账,原是该分着顾些家中之事,只是现时局不同,新航线的开通,儿子一年到头多半不在家中尽为人子的孝,着实内疚惭愧。” “你倒是通透,还算有点良心,我还以为你竟忘记当初承诺之事。” 伍侯爷举棋果断,光走了一两步棋,棋局上黑子已经明显技高一筹。 伍子依见二人为棋局一时分不开神来,便向金都尉请了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父亲,海家送的聘礼单子儿子都一一过目了,其中有几件紧要的物件还是要父亲下个决断才行。” 伍秉熠在商界多年,也不全是仰仗了家中的权势,有些路子也是他一人谋划出来的。 “你母亲走之前早就料想到了这些事情,提前给几个后生各准备了一份体面的物件,等这棋定局之后你去领了钥匙便将大姐儿的那份领去。” 伍侯爷久经沙场,平日不领兵打战时便将棋局当作了战场。今日这盘棋,伍侯爷早就看出了定局,只是耐着性子,想要磨一磨这把侯府当客栈的混账儿子。 “儿子也预备了几件,也打算跟着一起送进京去,顺道分了几样出来,借此机会便将京城的各道路给打通彻了。” “你倒是舍得花钱。”听着混账儿子的打算,伍侯爷不以为然,“知子莫若父,谋划这些也不光是为了彤儿的婚事,说吧,趁还被你这混账东西气死之前,老夫也算是积德。” 心思被揭穿,伍秉熠这才丢了脸子与侯爷商量:“父亲的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自然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伍秉熠是个生意人,举一步棋时也是思了好几步才下第一步棋的,“彤儿的婚事定在了来年开春,其中的事情也是她母亲一一操持,只是儿子想着这岭南到京城一路上也是路途遥远,何不让轩儿也一同前往,等个一年半载也到了科举之时。咱家既然借此机会打通了京城的关系,自然要替轩儿提前谋划着与京中那些有声望的公子相交,这日后在仕途路上也有个帮扶才是。” “你这混账小子看不上这候爵之位也就罢了,先帝在时念及着旧情没有追究什么,那是天恩!”伍侯爷不免感伤不已,“老夫这几日总记得先帝爷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为臣的有愧于先帝爷,总该为国家效力才是正经事,与那些挂着羊皮的胡人打交道,简直是胡闹!” 第10章:谋划定亲 谈论此事,父子俩总是不欢而散。 伍秉熠出生于候爵府,走商海外多年便与好友创办了岭南十三行,倒为了行事方便也在朝廷挂着一份虚职,因父亲在位,各上下的关系他倒不用一一打点着,不过空闲之时也是要拿出些客套来走上一二,其余小事皆交给了管家去做,只管着出海开通商贸航线,一出海便是几月不归。 这侯爷耍起性子来就将伍秉熠赶了出去,说是眼见了心烦。 “这混账小子他母亲在时就惯着,现在倒好了,尽数将气撒在老父的头上,敢情是翅膀硬了,赶明将其一伙打发出去倒也干净,偏这混小子根子里有几分乖张,上一次他竟然在海上漂了大半年才肯回家……罢了罢了,这混账东西气煞我也!” 金都尉刚进屋想回了差事,就听见伍侯爷说了这番气话,便在一旁劝着:“侯爷这又在说哪门子的糊涂话了,老奴记得二爷在海上漂的那大半年,侯爷可不像嘴上说的轻松,眼巴巴瞧着几日没有二爷的消息,那可是心急如焚,夜不能寐连饭都吃不好,就连旧疾也给担忧出来了,后来硬是抗了几日还不得上下为二爷寻着出路,又是折腾了好几拨子人不惜人力物力,只恨不能将一身解数都用到那远洋的船上将二爷捞回来,这不终究还是心疼的。” 伍侯爷生着气自然是要发一通牢骚,折腾着几件不值钱的耐摔玩意,还在找伍秉熠的不是,“这混账要是敢再犯一次,定不再费这些周折去寻他,就让他在海船上干晾着,也绝不姑息着这些坏毛病!” 这伍侯爷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到了这古稀之年也就盼个家庭合睦,月满团圆,偏儿子不让他如意,也怪不得乱发脾气了。 “侯爷,您就别跟二爷置气了,他在运商之上有这神通,还不是因为外祖家有这能耐,候爷夫人一心为了两个儿子操劳,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何况二爷走商带动了几国之间的经济,也算是为朝廷效力着,保不齐还有咱们二公子,二公子可是一心想要考个好名头,只要金榜题名,以侯爷的声望,二公子一定平步青云,日后为朝廷忠心效力,也算是不负了先帝爷的托付。” 金都尉知侯爷脾性,哪会真的就不管二爷。见其还气着便将三小姐早前泡的凤凰单丛茶拿出来给加上,劝着吃了几口,又将事情给理清说通,方才这气才算是消了,遂将刚才要回报的事情提起来了。 “侯爷,京城那边来了消息,想必这事情十之八九是成了。” 金都尉急着祝贺,伍侯爷只将茶杯放下就开始解棋盘的残局,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八字还没一撇,你倒说是成了,瞧着都到了这岁数,还像愣头青似的年纪爱说自大的话。” 金都尉笑了笑,“这件事情经过侯爷跟太傅操办,哪有不成功的道理,只是不知道侯爷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千里安排了这些,时间上也是提早了好几年。” 伍侯爷一见棋局便入了迷,左手持黑棋右手持白棋不相上下,此时正在紧要关头,他定当不松懈。 “前年进京你在侧,看上了哪家,你能不知道?”伍侯爷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着,金都尉闻言了然道:“侯爷的心思深如海,所谋之事且是老奴能猜到的。想必能与三小姐共结连理的公子一定不是些凡夫俗品,谋划得不比行兵打战时少,定是来头不小!” “你倒是猜猜。”伍侯爷这是越发的为难起金都尉了,“猜到,便将你家里的事情也一起给办了,就等着抱曾孙吧。” 金都尉哑然失笑,伍侯爷步步不会错,自然也料想到他这几日里的烦心事。 “都到了我们这岁数,老侯爷还是改不了捉弄人的习性,要老奴瞧着,想必是出生贵胄的那家,侯爷可道否?” 闻言,伍侯爷大笑道:“你倒是眼尖得很,也不枉这几十年载,最懂老夫的还是老弟你呀。” 伍侯爷和金都尉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过去,幸得老友还在旁。 “老侯爷既然已经谋划好了,为何不亲自封书到亲王府,要说这事也是有几分缘故的,先帝在时就说过,要了伍家的子孙嫁于他皇家,后来侯爷夫人只得了二位公子,先帝只叹惋惜,虽说新帝登位不知旧日子的缘故,可几位亲王也是知情的。” 这事也是事出有因,只是伍侯爷不想就此委屈了三小姐,自然谋划的要更多。 “念着先帝体恤也就罢了,只是这新帝多思多疑,如若特意去提此事,又恐与党争扯上联系。这皇亲贵胄自然是好,只是规矩多人心又难测。”伍侯爷最是心疼三小姐,不想她受半分无妄之灾,“小熙不过孩童年纪,却比他人活的谨慎小心许多,如若对方不好,她终究心里是会埋怨老夫的。” “三小姐最懂事也知侯爷为她谋划不易,只是老奴不免担心,现侯府不过数百人就有人惦记着,要是到了那亲王府,手段更是毒辣,怕三小姐难以招架啊。” “方才有人来报小熙身边的丫鬟敢做主子的主,挑唆着打了秋官房的老婆子,惹得灏儿与之争吵了一番。”这就是伍侯爷所担心的事情,“你可知此事?” “去寻三小姐的时候正好撞见,三小姐是个心重之人自然是受了些屈,是否要老奴在暗中……” 伍侯爷摇头另有打算,“小小侯府都不能安身立命,以后到了王府更是步步惊心,你只管在一旁瞧着看她如何处理,危急时你在暗中提点一二。” “那三小姐身边的丫头要如何处置?” 伍侯爷不免叹息:“终是为了主子走了偏路,打几棍子得个教训,也免得那三丫头心里过意不去。” “这样甚好,三小姐聪慧,定能明白侯爷的良苦用心。” 不时,金都尉吩咐了人抬了板子到清湘房里去了。 第11章:秋玉受罚 清风拂过脸庞,她那嫣红色的衣衫翩跹而起,几千青丝随风轻轻地飞扬了一下又落下,她迎风而笑,那眉眼弯弯的娇羞着,很美。 伍子依得了东西就回到清湘房,还未进书房去看新得的书籍就站在美棉树下,看着花开的姹紫嫣红,好生漂亮。 美棉花的树杆都极高,她就算踮起脚尖都无法触碰到近在眼前的花瓣,其实也不用费功夫,秋风吹起来的时候,有几朵掉到了地上,恰逢一朵落下时滑过她的鼻尖被她接住了。 从伍子依记事开始便记得这美棉树每到这个时候开花,一片嫣红灿烂的盛开,那叫一个漂亮。后来跟着祖母生活便知家中种植美棉树的缘由,因无依无靠便将祖母当作至亲之人,承欢膝下时常缠着祖母给她讲些有趣的故事。 故事都是祖母漂洋过海时的奇事,有大胡子的商人,有跳着舞的金发女郎,还有珍奇古怪的动物,后来在父母留给她的东西里找到了画,祖母所说的故事竟都有。还有好些个有趣的物件,其中挂在她书房中的就有一个名为“时钟”的巧物件,一到了整时就会跟黄鹂唱歌似的好听。而后几年二叔带了些西洋玩意回来,有时候还会带些西洋小姐穿的衣服送给她,她曾经偷偷穿过一次趁着夜色到这美棉花下随风起舞。 在她的认知当中,侯府就是她一生的家,可当祖母也离开她之后,她每日便坐在这美棉花树下,看着花开花落,晃眼间大姐姐就要出嫁,二哥哥也将赶赴京城考取功名,而她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等着自己的命运。 “三小姐,不好了!侯爷命人来说是责罚秋玉姐姐的,说她以下犯上不安分,这会子人已经扛着板子进院了!”赶来的盖丫头也急着哭了,“秋玉姐姐被几个小厮押着都吓昏了过去,三小姐你快点去看看救救秋玉姐姐吧。” 伍子依闻言,身影一晃,手中的美棉花掉落在地上,她想起祖父方才指出她自作聪明惹出了事情,倒没想到祖父会拿秋玉这丫头来开刀。 这事的确与秋玉有几分关系,可关心则乱,所事也都是为了她,现见秋玉受罚,她一下子也乱了分寸。 没走几步,盖丫头慌神绊了脚,伍子依也无暇顾及她,提起裙角就往外跑去。 过了院子就听到了动静,下了好重的手,这板子哪里挨得住。 “别打了!快快给我住手!” 一旁看热闹的几人见三小姐来了急忙行礼退到了一旁。 伍子依心里着急,一时脚下踩空,幸得被赶来的秋兰扶住,“三小姐你别着急,秋玉这丫头受苦了。” 秋兰和秋玉打小一个屋子长大,后来又都到了清湘房服侍三小姐,二人之间的感情自然是极好的。 伍子依扶着秋兰急忙去看秋玉,见她已经被打晕了过去,身上一件好看的黄衣衫也不成个样子,心下一团郁结,差点也跟着撅过去。 这几板子下去只怕半条命都去了,就算得了命,这往后的日子恐难长命了。 “……都给我住手,人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伍子依扑过去护住了秋玉,她这举动也吓的小厮不敢再动辄,有个年长的人挥了挥手,这事也就过去了。 “秋兰姐姐、盖丫头,还有你们几个都过来扶起秋玉姐姐,小心着点别牵扯到伤口,也赶快托了人请个大夫过来瞧瞧!”伍子依急忙吩咐却见老婆子站着不动,便有些不悦,“好大的胆子!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们了不成,还不赶紧按照我说的话去办,要是有个迟误,现瞧着板子还没撤,定不轻饶你们!” 听命的老婆子吓得跪到了地上,“三小姐饶命,不是老奴不愿意请,只是这府中规矩,丫鬟是请不得大夫的,何况是闺阁的陪嫁丫头,这会落人口舌坏了规矩的……” 伍子依也不是一贯的容忍退让,现下心急也就拿出了嫡女的厉害样子出来。 “平日你们如何胡闹我可以不管,可今日之事乃是我长房的权利,祖母在时就没有这些俗套的贵贱之分,祖母也常说生命是人人平等的,如若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竟因为这些蠢规矩而错失,那才叫做大错特错,伤天害理!” 老婆子被她这番话给训得一时焉了,只好灰溜溜地退出去立即请了大夫进来。 伍子依欲转身离开的时候,余光瞥见墙角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见她看到自己,立马吓的一溜烟跑了。 她心下已经有了打算,便让秋兰和几个丫鬟随着去照顾秋玉,留了盖丫头在身边,等着那人折返回来。 果不其然,不下一会,就浩浩荡荡地来了一些人,为首的正是二姨娘叶氏和四小姐伍子欣。 见伍子依在门口等着自己,二姨娘立即扬起笑脸说:“巧着我房里王妈妈也挨了一顿板子,大姑娘心善叫了大夫来瞧,这下也算是捡回了半条老命。刚听说你这有事,便马不停蹄地叫那大夫赶了过来。”说着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一位老者,“张大夫你也是个有分寸的人,现下是个未出阁的丫头,你可谨慎着瞧,瞧过后可管住嘴。” “小的知道分寸,这就为其医治。”张大夫身边带着一个十岁的小药童低头背着药箱子正往里走,“三小姐万安,幸得带了些外伤的药,这立即让人用上,再瞧着开几副药,养个几日定能痊愈了。” 伍子依见来的医者不是些走旁道之人,也松了心,“大姐姐一向心慈,安排了大夫你来,我定放心。” 张大夫抬头瞥了伍子依一眼,心里也明白个七八分,便跟着引路的老婆子进了丫鬟房。 伍子依这才开始正眼瞧着二姨娘,“二姨娘和四妹妹既然来了,到里屋坐坐,尝尝新得了凤凰单丛茶和几样甜心。” 二姨娘的脸色有些难看,方才伍子依只是谢了大小姐的恩情,对她这个将大夫领进门的姨娘是一句道谢都没有。 “三姑娘房中出了这等子事,二姨娘也不好打扰,你且放开了心,别劳累到了自己。”二姨娘笑着拉过伍子依的手,放低了声音关怀着,“瞧着你眼圈红红的,让二姨娘看了心里也难受,快别伤心了,我那还有事,就与你四妹妹先回去了。” “二姨娘慢走。”伍子依扬起淡笑行礼送走了他们。 第12章:京城来人 这板子打得秋玉足足十日下不得地,而伍子依在一旁细心照料着也累出了病,又逢岭南天气转凉,这病硬是拖了一月有余才好。 期间二夫人托黎妈妈来瞧过她几次,大小姐也来看望了一次,她心里都记着这些好,也明白现在不是她出风头的时候,便收了小性子留在房中与书做起了伴。 近日来府中又忙着大小姐的婚事,也就无人再顾及她在做什么,除了每日例行向祖父请安外,她也添了一件重要的任务要做。 祖父那日叫她去训话,便交代了这件事情——要她即日起习武! 闻言,伍子依吓得当场将茶杯子摔到了地上,所幸正中堂所用器皿都为木器,只是撒了自己一身也无碍事。 “祖父……这是要小熙当花木兰还是穆桂英啊?” 伍侯爷没有指责她的不是,抬手挥了挥手中的剑,告诉她:“让你习武,是为了以后可以护自己周全,也算是了却祖父的一桩心事,你只管学些防身之术,切勿以此动了歪念!” 伍侯爷从小习武,二爷和二公子也是有技在身的人,也大概是有武将的根子在,伍子依学起来虽不是很容易却在多加练习之后也进步不少。 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月,期间过年关,因府中有大喜之事预备着,也是热闹非常。 开完年后伍子依已经虚九岁了,天气也逐渐转暖,瞧着正是海棠花开的时节了。 这日,京城忽然就来了人,岭南知府与候爵府都未先得到消息,直到岭南城门的守城官兵,开眼似的见到一支浩浩荡荡穿着正红色戎装的官兵,举着的是皇家旗号,出示的腰牌便是宫中的大内总管,这下整座岭南都沸腾了起来。 候爵府收到消息的时候,二爷正在进行上下客套之事,二夫人还在为大小姐挑盖头上的花样,二姨娘正打着算盘算帐本,一时半会吓得不轻,待惊吓之后又都井然有序的安排着接驾。 侯府管家去寻二爷的时候还差点摔断了腿,一行人得到消息立马丢下手中的酒杯子,穿上官服带好官帽,急匆匆赶到长街外跪了一个大片。 内宅女眷赶着时间去沐浴更衣,换上了最好的衣裳围在内阁打探着外面传来的消息。 金都尉来报时,伍侯爷已经穿好超一品官服,一副从容不迫又不怒自威的样子。 “侯爷,宫里的人已经到了长街外十公里,现二爷正带着二公子和其他几位大人正在接驾。” 伍侯爷拂了衣袖将兵书拿起来细读,不经意地问:“来了多少人,备的是哪家的礼?” 金都尉立即回道:“按着礼来看走的是宁亲王的藩,另单顶了一小轿走在中间,听来人报的正是大内总管的轿子。”他料此事是得偿所愿,便喜不胜收,“照这样的场面来断定,想必侯爷所谋划之事已经全然成了!老奴在此先恭贺侯爷、侯府大喜!” 伍侯爷听完只是淡定地放下兵书,正坐了一会,才吩咐:“三小姐在何处?让她赶紧以礼穿戴,与我一同接圣旨吧。” “诶!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想必三小姐现在正在檐下练剑,我这就去通知她。”金都尉赶着去寻人,却被伍侯爷叫住,“别猴急的告诉她,也别把她给吓着了,现下也有些经验,你只管按图索骥的去做。” “好嘞,侯爷。”金都尉知道分寸,三小姐年纪尚幼,突如其来得知这个消息,不知心里又该如何不安了。 这边檐下,三小姐刚将招式给理顺,正以葫芦画瓢地看着书摸索着,刚举起剑就见金都尉兴高采烈地过来。 “三小姐别心急,你学的晚又不比男儿家,这些招式能记住一二已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伍子依行了礼还是不肯放下手中的剑,有些倔强不服气,“我瞧着祖父和金都尉舞剑时干净利落又荡气回肠的精彩,总想着自己也能学个一二,竟没想到光是端剑就花了三个月。” 她是个做事情极其认真的人,起初听祖父让她习武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听完祖父的一番顾虑之后,她想是明白其中的关系,又不敢辜负祖父的良苦用心,便下了些决心来做这些事情。 平时受点伤倒也不打紧,只不过待字闺中的女子习武是件紧要的事情,除了秋兰知道一二以外其他人是一概不知。 见伍子依坚持,金都尉便将正事告诉了她:“三小姐,今日且先放下,现下宫里来了人,整个侯府乃及岭南城正准备着接驾,这不侯爷命老奴来让三小姐赶紧以礼穿戴之后与侯爷一同前往接驾,此事可耽误不得!” 听到这天大的事情,伍子依将剑收回剑鞘,沉思了一会便行了礼,“那小熙就先行告退。” 金都尉见她一脸沉稳,大概是没想到此事与她有关系。 回到清湘房,秋兰和秋玉已经预备好了东西,以最节省时间的为伍子依梳妆着。 “三小姐你可知宫中来人是为了什么事?我瞧着整个侯府都人心惶惶的。”秋玉正在为伍子依梳发髻,而她也在想这件事情的缘由,只是一时半会想不通,还得等会见到祖父才知。 秋兰拿出库房钥匙取出了一直收着的外衫,“三小姐,我们得赶紧收拾好了,方才就听说秋官房那边最先得到消息,这会子已经是将门庭都扫了一遍了。” “可瞧着这是什么事,宫中来人又不会去到她房,何必大动干戈来这一出?”秋玉挨了板子之后,性子已经收了不少,不过每回谈论秋官房之事也是首当其冲。 “既然是宫中来人,那就与大事有关,你们等会仔细着可别出什么乱子。”伍子依最担心的是京城是否有变动,加上大姐姐和二哥哥就要启程去京城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人,就怕事情不妥。 她心里记挂着事,收拾整齐之后就带着秋兰和秋玉这两丫鬟往正堂赶去,期间遇到了秋官房的二姨娘和弟弟妹妹。 她行完礼后就拧了拧眉头,不喜秋官房如此显摆的行事。直到二夫人和大小姐来的时候,伍子依这才略微的松了松口气。 第13章:定下亲事 伍侯爷所谋之事已筹备许久,本就有了七成把握,巧得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所谋划之事也就十全的定了下来。 近日来京城也有些变故,边防海关之地闹出了几起不小的事,所牵连的官员众多,甚至密报之中还与亲王乃至内宫有关,祸端一一都传到了新帝耳里,自然就滋生出了许多的事情来。首先革职了闽州知府,又定罪于巡海官,受此牵连之人足到百人,落头之人就有十人,入狱发配之人也有几十余人,弄得人心惶惶一片混乱。 这边陲之地乃国之要塞,如若不治那便是养虎而患。几处要地之中当属岭南风头正盛,几乎毫无悬念地成了新帝首要掌控之地,又思于候爵为开国元老又功勋卓著,加之岭南并无扰局之相,思虑再三便于几位重臣商议,便有人提出当与岭南结下良姻来稳控民心,又提到先帝曾许诺岭南伍侯爵此事,更有人提议入宫为妃,也有人提议太子新立当与定下太子妃来安局稳国,可最后这些提议都被一一废除。 因伍候爵家战功赫赫,兵权在手又居边海要地,如若给的位份太高有恐于生患,一来二议三思四定之后便定下了宁王世子,新帝立即下派了大内总管前往岭南下传圣旨。 正堂内,两姐妹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伍侯爷就已出现,众人行了礼就退于两侧,单命于伍子依在一旁侯着,没出一刻钟,二爷就带着宫中的几个要紧人进了府,为首的是大内总管。 大内总管穿着一身墨黑长袍,别着玉带,手端着黄绸卷的圣旨,神采奕奕地进了大厅站在高位上,先向伍侯爷行了礼,就一阵寒暄着。 “伍侯爷可真为是精神抖擞,不输当年,洒家今日前来是奉了陛下旨意,这可是件大喜之事,可算为侯爷祖上添喜门楣的。” 伍侯爷以礼待着,中气回道:“总管大人远道而来实为辛苦,老臣深感皇恩浩荡念及体恤着,待旨意转达后,总管大人可一定要赏脸与老臣共饮一番才是。” 伍侯爷是超一品候爵开国大将,又是先帝爷面前的红人,区区一个大内总管原是不用放在心上的,只是传着宫中圣旨就代表了陛下,伍侯爷行礼也算是给新帝表臣下的恭谦。 “当是,当是。”大内总管一直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见伍侯爷如此屈尊,也心生了几分敬佩。 伍侯爷首居行礼,伍家众人皆以大礼行拜。礼全之后,大内总管便才气正腔圆地念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孤感念岭南侯爵……” 伍子依听着圣旨的内容,起初都是感念祖父的功绩,她便放心许多,却没料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孤昨日梦寻先帝,谈及昔日与伍候共赴生死之情谊,恰逢孤王之弟宁王为世子议亲,孤将与尔共促此事……” 听到这里,伍子依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先帝感念祖父往日舍命相救之恩情,曾经许诺了一桩亲事,只是祖母未得之女,现新帝登基,感念朝中旧臣便与之结姻。 大内总管已经将圣旨念完,将其收拢便俯身将伍侯爷扶了起来,朗朗道贺:“这可是御上亲指的婚事,侯爷大喜,只是这三小姐何在?” “小熙,还不过来谢恩。”伍侯爷唤了伍子依一声,她微怔愣,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起身走于大内总管前行了大礼。 “原这就是三小姐,可瞧着是个有福命之人,这姻缘可是上天注定陛下亲点的大好事,你且接旨吧。” 伍子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举止得体的接过圣旨,并与伍家上下共同谢恩行大拜之礼。 大内总管低低笑着,手一挥,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宫服梳着高鬓的姑姑缓缓向伍子依走来。 “伍侯爷万安,三小姐妆安,奴婢是宫中一等女侍,奉陛下之命教导未来的世子妃。” 伍子依一时还惊魂未定,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了数,便不敢怠慢,行着礼:“姑姑这一路上辛苦了,日后还需姑姑多多照料指正才是。” 叫引姑姑一见伍子依便心生欢喜,她久居深宫多年,这看人之术也是有个一二的。 “三小姐好伶俐,不愧为侯爷之孙,可谓是大喜。” 宫中的叫引姑姑行为举止礼范都与之不同,伍子依便明白过来,属于自己命运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番命运是喜还是忧。 大内总管宣读完圣旨后,伍侯爷便命人上摆着宴席,另有宁王亲派之人将聘礼一一请进了侯府。 宁王世子定亲因是陛下亲指,所走的规章制度都以皇室礼典为准,光聘礼中的黄金珠宝就有足足十箱,另丝绸玩件等大约要三日时间才可清点入府。 因阵势浩大,为了护聘礼的安全,伍侯爷便调派了附近的印军来守卫,这可是岭南城百余年中头一次如此热闹。 侯府众人听了如此大喜之事,除了偏向三小姐的一些人以外皆是心事重重。 二夫人虽无过多议论,只是这心上和面子上总有些难堪,原府中大小姐的婚事已经是首要紧之事,只是现在让人夺了风头,又是得了这么个好亲事,自然不悦。 要说更加不悦的当属秋官房的二姨娘了,这回到房中是一通大发脾气,冷静下来后便在心中盘算着如何与二爷共议四小姐的亲事。 这边,清湘房。 既然已经定亲又是皇家指定,便安排了宫中的叫引姑姑相伴一侧直至出嫁之日,一是为了教导,二则也有监督之意。 “姑姑,已为你安排好了住处,着实简陋赶时,多有得罪之地,还望姑姑莫怪。” 因为事情来的突然,接下圣旨之后秋兰就已经命人先回清湘房安排着,所幸此处也是三小姐母亲所居之地,屋中摆设乃至布景也都是按照京城一等一的来,自然不会闹出什么笑话。 叫引姑姑一入清湘房便知,三小姐为何能有如此恩眷。 “三小姐挂念,这都无妨,原是奴婢份内之事。” 伍子依见此叫引姑姑,心中也是有几分放心的。 第14章:他的名字 一夜未眠,伍子依徒然明白过来,这往后的人生道路会比现在要难上百倍,她也不悲,只望不负初心便是。 “姑姑,咱这有个不情之请,你可得说说,这宁王世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才?与我家三小姐可般配?” 伍子依碍于羞涩不敢询问,反倒是身边的秋兰提起,倒是为她解了这几日里的一桩心事。 姑姑自然明白,原也是要说的,她用平和的目光看了一眼正在习字的伍子依,便细细道来。 “先帝爷在位时就五位亲王,首位的便是当今圣上,再者就是宁王了。这宁王自平定西北之后就与西北郡主成了婚,生下了府中独子,正是世子殿下。要说这西北郡主可是当时西北的第一美人,才貌双全又待人温和便也是识大体通晓事的王妃,因是西北人,这行事之间便透着一股子西北的韧劲,将王府上下打理的是井井有条,最得宁王殿下的青睐,婚后可谓是琴瑟和鸣甜蜜非常。宁王妃是入王府的第三年才生下了世子殿下,取的也是西北之晨的寓意名唤为觐辰,可是个绝顶人品的人。这世子殿下孩提时就能熟背五卷,五岁时便能骑马猎雕,十岁便能独身一人入虎穴取虎仔,十三岁时就已经立下了赫赫军功,现已刚过二八年纪就得了自己的府邸,便是日后的大婚之地……”说此,姑姑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还在认真习字的伍子依,笑着说道:“这相貌是顶好的,论才学风度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跟三小姐的品貌相投,与世子可谓是良子佳人。” 三小姐的未来夫婿,宁王世子——赵觐辰。 原来这就是她未来夫婿的名字……赵、觐、辰,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 当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从未想过,从此以后这个名字就深深地烙印进她的生命里,骨髓里,灵魂里。 …… 大小姐出嫁的头一天,伍子依来瞧着一时泪浅,各相拉着说了一晚上的体己话才能罢休。二夫人也是最为心疼自家姑娘的,担心她嫁到京城,路途遥远要想见上一面都难,倘若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又无人倾诉的时候。这女人家总是思虑得多,这一发想起来就收不住眼泪,自是哭得个眼睛红肿,惹得大小姐是梨花带雨打湿了新做的嫁衣裳。 出嫁当天,伍子依早早就起来梳洗,独坐在镜前又是一阵伤心。想着今日一别,再相见又不知是何时又该是如何个境遇,几番上下,泪水打湿了握在手里的胭脂雪。 待她反应过来时又担心自己哭肿了眼睛,待会喜请大小姐时又会惹得彼此落泪,只好快快做罢,欲抬手擦拭时,叫引姑姑就掀帘走了进来。 见她落泪,自是叹息,继而劝慰着过来替她梳妆。 “姑娘,别伤心了,你定了那么好的姻缘,往后到了京城自然是可与大小姐见面的。”姑姑知她心里的不舍,又告诉她:“长则五年,短则三年,现是侯爷舍不得三小姐,巧着这样的大喜日子也该一同前往的。” 一同前往京城……对啊,她已定亲,定的就是宁王世子,后半生将托付于京城,回不到这生她养她的岭南之地了。 伍子依看着镜子还稚幼的脸,终将泪水一一擦拭,心里一阵惆怅,她与大小姐最是要好又是品性相投之人,彼此最是舍不得的,而她更舍不得已经年迈的祖父,一想到不久之后她也将踏上离家之路,这一走终究是要与这里脱离得干干净净了。 梳妆已毕,她又心下实在憋闷,散漫走到美棉花树下看着无花的枝干,陡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花是有花期的,何况花开花落本就是自然天理,只是道理虽通,可总有那么几分不舍扰着她的心头。 “三小姐在看什么呢?如想要看花的话我们到莆田房瞧瞧新娘子去,哪里的海棠花开得最盛了。” 秋玉正在院里采撷晨露,见伍子依一人对着美棉树思虑,便想着是因为大小姐出嫁的事情,三小姐平日与之最要好了,现今肯定是最舍不得的。她担心原就心里揣着事情,要是再感伤到生了病,那又得折腾个大半月睡不安宁了。 “你赶紧把手中的活办好了,我们一起陪三小姐去给大小姐贺喜去,瞧着昨儿哭了好几场,想来是一夜未睡个好觉,我们早早去瞧,不然啊,等喜轿一到就没得机会了。” 秋兰给伍子依拿来了外衫,岭南近日虽气温到了正午的日头热,可现在天刚亮,昨日又有一场夜雨,不注意还是会受凉的。 伍子依淡笑着,等他们收拾好,便由姑姑引着他们去喜请大小姐的大喜事去了。 …… “哟,大小姐盖盖头得喜头了哦!” 这是大小姐喜桥出府时听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岭南到京城大约是十天的车马路程,期间她除了由海家三位年长的嬤嬤带引外不得见任何人,就连春塘、春苑这两个陪嫁丫鬟要见都要得到允许才行。 嫁娶规矩一样都不能错,一切过了海家的门之后,这喜事才算是十全九美,满了。 …… 过了一月,莆田房里的海棠花谢了,荼蘼也藏着最后的娇羞,早有池中荷花露了角,知了也陆续登场。 沉默了几月的秋官房终于做了一件大事,事情是二爷向伍侯爷提的,便是家中四小姐的亲事。 原是想着四小姐还年幼,可早前三小姐定了亲,二姨娘就已经在谋划着了,也算是托了些关系往京城里打听着有声望的人家,妄想为自家房里添个喜事。 二爷提此事的时候,伍子依还在正中堂的后院里偷藏着练剑,现在总算是学了一招,端剑也不似开始了。 她先是听到屋中摔杯子的声音,然后是伍侯爷勃然大怒的话语。 “混账东西,你这是要弑父夺权了不是,可瞧见还能动气,你便挑拣了些事情来……这件事情还没到你做主的时候,偏房之女妄想一步登天!混账东西,你别丢了这侯爵府的体面,速速撤回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15章:侯爷病倒 伍侯爷被混账二爷气病了。 府中上下顿时慌了神,有些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遂掀起一场岭南乃至京城的不小风雨。 金都尉速请了岭南最好的张大夫来,亏得苍天菩萨保佑所幸无事,只是候爷年岁大了,这一伤终究成了病根。 “张大夫,我祖父的病可要紧?现需要什么药材,你只管用最有效的药来配,不必担心药配不配齐全的难处,就算再难,侯府也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安排,还望大夫全力医治。”伍子依眼眶红红的,声音也哑哑的,心惊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还留着余怕。 张大夫挪开把脉的手,轻抬眼皮看了伍子依一眼,沉声道:“三小姐,方才二爷已经询问过一次,方已列出了单子交付给了二爷去办,你且放开心,侯爷终究是年岁大了,这一动怒便经受不住,好在侯爷乃是神武护体,体质不同于寻常人,若是他人这一气只怕是凶多吉少,现下只需将养着,再瞧上几月看看。” 伍子依点着头,连忙谢着张大夫,“多谢大夫,还望这几日多多劳心照看着。现府中已安排了下处的地,实在是招待不周,大夫若有任何觉得不妥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吩咐就是,侯府定当感恩大夫您的医者圣心。” “三小姐过谦了,这都是医者的分内之事。” 话间,张大夫已经准备施针,伍子依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张大夫也是个快入花甲之年的老者,头发半白却气色常态,大概是与药草打交道的原因,得了些养生之道,周身除去淡和之外竟平添了几分超脱,看起来有些像仙风道骨的修道之人。 这边,得了药单子的二爷带了两个小厮,单骑了一匹快马到路程两三日来回的贡城去取那可遇不可求的药材去了。 金都尉揪着心,时时刻刻盯着药罐子,一到汤药的时辰立刻就端了进来,而伍子依几日未曾闭眼都守在床榻边,在一旁伺候着汤药,尽着孝心。 二夫人和二姨娘也是日夜来正中堂守着,一有个好消息便心里也松快一些。 两日后,二爷快马加鞭已赶回,一路上风尘仆仆还未换下衣裳便急忙奉上药材又守着煎药,亲自喂侯爷服下,后照着吃了三日又配合着张大夫的施针,伍侯爷这病也就渐愈了。 将养几日后,伍侯爷也能下地取棋解闷了,只是一时半会还不能像往日一般的舞剑吃酒。 这日,伍侯爷正在指点伍子依的下棋之术,从外间进来一个医童子,便是张大夫的徒弟了。 每日按时送上汤药,伍侯爷早就厌了,今日又陷入棋局中自是把喝药之事忘到一旁。 伍子依知道祖父年岁已大越发有些小性子,叫人伺候着炉炭在一旁温着药,她自有办法。 她取出白棋,声音娇软带着挑衅的意味,“祖父病了几日,这棋艺倒是退步了,照这样个走法,索性要不跟小熙比场棋局,如若小熙赢了,祖父便答应一件事情可好?” 伍侯爷有些诧异却觉得有趣,遂抬起头,余光瞥见一旁伺候着的药童子,双眼跟着危险的眯了起来。 他没看错,有一双清澈见底,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睛正直愣愣地盯着他的孙女,而浑然不知自己的举动将带来何种的灾难。 药童子不过十岁,从小就跟着张大夫习医,也是个有天赋的老实孩子,从未见过世面,头一次到岭南候府已算是大开眼界了。 “祖父?该不会是害怕输给一个晚辈吧?如若不是,那就该是担心所答应之事会办不到?”伍子依一心关心着棋局,要想赢祖父还需要更好的谋划才是。 伍侯爷将视线移开,又换上了祖父的和蔼,佯装赌气,“小鬼精,口气倒不小!” 伍子依抬起头,言笑晏晏,还带着点撒娇的调皮,“那还不是祖父教导有方,有什么样的祖宗就有什么样的子孙,小熙的棋术跟着祖父几日也日渐增长,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必祖父这次是输定了!” 伍侯爷笑了笑,衣袖一挥,举着黑棋,语气带着笑,“那就看看小熙的本事了。” 伍侯爷爷接受了自家孙女的挑战,本也没把事情放在心上,只像往常一样提点着下棋之术,只不过这一次,伍侯爷发现自己竟然输了。 “承让!承让!这局可是小熙赢了!祖父该不会抵赖吧?” 伍子依赢的也并不轻松,只是她侥幸而已。 伍侯爷一看棋局已定便朗声的笑了,“果然青出于蓝……小熙该不会是又盯上祖父书房里的什么物件了吧?” “不是,只要祖父答应小熙一件小事,不用担心,对祖父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一定可以办到。” “哦?你这个小鬼精算的精,说吧,要祖父做什么事情?”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伍子依让人把方才温着的汤药端了上来,药童子便收起炉炭退了出去。 “喏,良药苦口。”伍子依端过汤药放在案上,来讲自己的大道理了,“也就这几日的药苦些,祖父可不能偷懒,每日都要按时服用药,待几日过去,祖父便可由着性子来。” 伍侯爷睨了她一眼,摇摇头,“原是在这里等着,祖父认输,认输。” 眼看伍侯爷吃完汤药,伍子依便想着让其多休息一会,这就准备起身回房读书去。 正巧金都尉走了进来,来报二爷来请安了。 “这混账小子还敢来!赶紧给我打发走,看着生气!”伍侯爷还堵着气,想着就闹心。 伍子依在一旁劝着也不管用,金都尉只好回了二爷,再次进来时手中便多了一封信。 “侯爷,这个是二公子写的家信,想必是记挂着侯爷,特来报平安的。“ 话间,伍侯爷将家信摊开,一旁的伍子依便凑了过来,“二哥哥的信,小熙也要看。” 伍侯爷拗不过她,便将家书递给了她。 她打开信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们在京城生活的如何,可看完之后只是唏嘘不已。 “二哥哥说他一切都好,大姐姐嫁入海家后也一切都好。” 第16章:暗哨盯眼 京城之地,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去地方,可在伍子依眼里,似乎都比上一个小小的岭南城。 “小熙,可想过去京城?”伍侯爷以为她露出略微失落的表情是因为想要去京城,“也是迟早要去的,你若想,祖父可以为你安排。” 伍子依摇摇头,“岭南城很好,我想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大概印证了那一句话,再好的地方都比不上咱家的狗窝。 也不是伍子依矫情,她在这几月里从姑姑那里了解到不少京城发生的事情,心里也跟着有了那么几分的向往,可她也很清楚,去到京城她或许会失去的更多。 见她一时间想问题走神了,便有些无奈,“可是在心里埋怨祖父为你安排的亲事?” 埋怨?伍子依从未想过。 “祖父做这一切都是了小熙好,小熙都知道,连姑姑也说宁王世子是个极好的人,我想人人都说那便是个极好的。” 此时伍子依脸上不喜不悲,根本就让人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这样的她,更让人心疼,年龄如此小就已经喜怒不形于色,戴着厚重的面具,让人看不清真实情绪。 伍侯爷脸上只是平淡而冷静,一挥手将棋盘收起来,又重新摆上了刚才的残局,“不想、可以告诉祖父,这桩婚事也并非一定要成。” 伍子依低头看着,便明白方才为什么能赢。 “侯府事情不多,你也该学着分担一些,未来到了王府,有些规矩和习惯还是要知道的。” “……让我学着看账本?”伍子依还是吃了一惊,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的,“可是我不会。” “没有谁天生下来就是会的,你只管用心跟着二夫人去学习,她也不会特意藏着掖着。” 伍侯爷心中的打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府规矩众多,你可得挂着心,到时候有无人能护着你。” “祖父要我习武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伍子依早就知晓,祖父不舍她远嫁又无人在一旁帮扶着,自然是谋划再三。 伍侯爷睨了她一眼,“瞧着你今日的出剑,可是想着日后有人欺负你时的应对吗?” 今日她不过是刚学会一招式,便舞了几下,没想到竟是毁了好些个东西,“那小熙下次注意一些,不让祖父知晓便是了。” 闻言,伍侯爷大笑一声,“你这个小鬼精,可是把事事都计算了进去,不让自己吃一点亏,这样可不好,以退为进方好。” 好个以退为进。 伍子依记在心里了。 …… “侯爷,你这一病可真的是惊动了不少人,现京城多处都在打探消息。”金都尉将暗哨传回的消息禀报了上来。 那些暗哨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便一直潜伏在京城的,近日发生了这些事情,他们也在持续的关注着。 听了消息,伍侯爷还在专心下棋,等下定棋后,他才开言:“他在何处?” 这个他指谁,金都尉自然知道。 “已经到了,就等着侯爷的召见。” 伍侯爷将棋子又下定了,才开口,语气里没有一丝温暖的情绪,“让他进来吧。” 话刚落,进来一个一身黑衣蒙着脸的男子,冷漠且冰冷地开口,“侯爷,京城的几处点已经被发现了。” 伍侯爷举棋的手稍微顿了一下,然后还是如常的下定了棋,“消息早就传了出去,那几个点已经是人去楼空,他们查不到什么的。” “不,侯爷,他们还是查到了些线索了。”男人的语调一直很冰冷,似乎生来如此,“查到了言家。” 闻言,伍侯爷的剑眉尾出现了明显的锐意,“那人心思缜密,单靠一个言家,他也能查到此处,今日之后你们就不别行动了。” 男人低了低头,然后转身离去,一阵风起,那黑影就消失到了月色当中。 “侯爷,三小姐的婚事是否有所不妥?”金都尉关心着三小姐未来的安危,有些急迫地问道:“宁王此行为,是否想要……” 宁王想要对付岭南的猜测,伍侯爷立即就否定了,“世子年青雀心智过人,他决定的事情一般不会改变,何况这件事情也于他有益,何乐而不为。” “侯爷的意思是说,三小姐的婚事是世子亲自决定的?那世子是为了岭南侯府还是京城?” 既然已经同意了婚事,却又下令调查岭南之事,前后矛盾,看不出用意。 伍侯爷下定棋几乎是没有犹豫过,他谋划的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不管为了什么,他要娶,小熙这一生便有了依靠,他若不娶,自会有一道海路能让小熙今生有处可去。” 伍侯爷说这番话的时候,手下棋局的成败已经浮出了水面。 一些事情,金都尉是不明白的, “侯爷打算让三小姐走海路定居海外,既然如此,又为何提前将婚事订下?还安排了三小姐此时开始习武,这环环相扣的,侯爷是为了什么?” 金都尉在军中的身手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卸下戎装,要与比诡谲,还是差的太远了。 伍侯爷不答反问:“金旺,你觉得京城可好?” 金都尉平心而论,“国之重地,自然是极好的。” “不是问你这个,而是京城的时局如何?” “京城时局不比当年,侯爷布的棋若是被一一拔除,失去京城的眼睛,在岭南山高路远,有些事情终究是鞭长莫及。” “看你还有几分见解,又可知京城时局与此前闽州海巡官有关?”伍侯爷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更让人猜不透他所说这番是为了什么。 “侯爷谋划的事情步步未错,闽州那边早就暗哨在一旁盯着,一旦吩咐了下去,事情是显而易见。” “你倒是在方面了解得一清二楚,可京城那边有些消息是动过手脚的,然后瞧着京城的事态临时计划着,一切还算是顺利。” “那这消息会是京城改了的消息吗?” 伍侯爷想了想,还是决定了,“明日你单独派人去打听着,一有动静立马回禀。” 金都尉知道分寸,自然是不敢怠慢的,第二日便安排了妥当之人去处理。 第17章:三年之后 金都尉上京城去了三个月,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坏消息。 京城水师都督——严家,被抄家了。 据说是京城礼部尚书言階上书检举,惹得龙颜大怒,整个刑部忙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将严家的罪名落实,判决也是一天的事情,翌日午时严家上下就已经斩首问罪。 在经后的许多年里再也无人去终究过这顶满门抄斩的罪名是否有冤。 伍侯爷的病算不上大好,近日更是染上风寒加重了病情,侯府又是上下一闹急坏了众人,大约是天命未然,终是熬过了最危险的那几日,再加上细心照料养了一个月时间,侯爷才又恢复了过来,只是这酒恐是余生难遇了。 伍子依跟着二夫人学习管家之道,一边还需要对付二姨娘的各种刁难,姑姑又将宫中的礼法一一告知了她,光是拜礼方式就花了一月时间,然后是各种礼节行事和夫妻之道。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眼三年过去,伍子依今年已经过了十二岁的生辰,这赴京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这一年的农历十月,美棉花的季节,大概是今年雨水多,清湘房院子里的那棵美棉树开的比往年早了个半月,唯一不好的是,花也不复往年那样的娇艳了。 一夜,伍子依刚核算完这个月丫鬟婆子的月例钱,又拨了银子准备给府中上下预备着过冬的东西。岭南城的冬季很短,可也有那么几日是冷的,故此马虎不得,办不好,这可是戳脊梁骨的事儿。 忽然,桌台前的烛光因窗外的秋风而晃了一下,她本想着看完书才去歇息的,可这会子她没了这个兴致,便起身来到窗前想顺手将窗户给关上。 抬头,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今晚不是十五也不是十六,月亮也是月牙弯弯,夜色清冷明亮。 瞧着这景致,她松开了手不打算关窗,托着腮看了半天,偶发想法,拉过挂在架上的外衫,推开门去赏花了。 此时美棉树下已经落了一地的美棉花朵,姹紫嫣红的颜色很美。 她舍不得踩上去便绕道而走,大概是月色太清亮,又或是心中的直觉,她从月亮的倒影里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似乎从三年前开始就曾经出现在这样的月色倒影里,几次让她以为这是错觉是幻想,可显然今晚这一次不是! 她万分笃定,月下有人。 伍子依习武三年,算不上技艺在身,但自保足够,除了直觉以外,她也可以感知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这气息清冷疏离的像极了最冷时的空蒙月亮,她不禁激灵了一下,收紧了外衫。 她保持着没有防备的姿态,因为没有把握这个人是敌还是友,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如若此人发现她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或许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毕竟三年中不只这一次,她只要没有刻意去发现他的踪迹,都平安无事的过去。 可今日她一贯的冷静和睿智都失去了防备,倘若不去弄个清楚明白,似乎也让她难以心安,她便拾起地上的几朵美棉花,毫无征兆的转身,果然抬头就看到了那男人。 他站在树枝尖端,背后正是那一道弯弯的月亮,一身黑衣蒙面,只看得清一个大概轮廓,冷漠且不真实,像是从月亮走下来的人。 广寒宫里除了嫦娥和玉兔,何时有了这么一位黑衣侠客? 她想,难道是嫦娥还是玉兔变的?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伍子依想此人的武功一定极高,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三年前就隐约见过,期间又偶尔晃眼见过,为什么这三年他似乎都在,是保护她的吗? 就在她思考的这短时间里,黑衣男子已经随着秋风消失在月色当中了。 她还想去寻这道黑影的时候已经连直觉都感应不到了。 她嘴角自嘲地上扬,果然是梦啊。 一夜清凉,很安静却又不平静,伍子依在原地站了许久,遂转身回到屋里,将窗户关上,熄灭了烛光,思绪乱了一阵,还是入睡了。 第二日清晨,她便醒了,姑姑在一旁伺候着梳妆,秋兰和秋玉屋里屋外忙活着,赶急着要到正中堂请礼。 …… “祖父,今日是你的寿诞,小熙亲手做了长寿面,祝祖父身体康健。” 这三年来伍侯爷的健康状况并不是很乐观,幸好有岭南城最好的张大夫还有到贡城寻的上好药材养着,这精神气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伍侯爷今日也起了一个早,就等着她的长寿面,见孙女一来,便收起上一秒的严肃,还是那个祖父慈爱。 “小鬼精今日装扮得如戏喜庆,可是想找祖父请个红包呀?年节还没到,这小算盘都打到这里来了……前几日就听说你收了一笔庄子上久拖的钱,喜得你二爷当场给你一些做嫁妆,可瞧着都比过了那十三行里最差的当家了。” 伍子依将长寿面摆上了桌,入座跟着吃了早饭。 “祖父今日长了一岁却又年轻了十岁,越发觉得祖父像是返老还童,可是调皮得很啊!” 伍侯爷也不跟她计较,便挑其他的毛病,“这面条做的可谓是实诚,原以为小熙这些年的厨艺能够长一点,没想到整座侯府的家都能说了算,这擀面皮的功夫还是歪瓜裂枣,不敢恭维啊。” 伍侯爷嘴上说着嫌弃,却用实际行动证明这碗长寿面最得他意。 伍子依撅了撅嘴,不满道:“祖父既然嫌弃小熙擀的面皮子,那明年就叫厨房里最厉害的擀面婆子给做上一份,也不用特意起个早,多省事。” 原就是侯府嫡女,娇生惯养从不沾阳春水的人,加上这三年来她的心思全放在了管家和习武上,要不是姑姑督促着,恐现在的刺绣女工都拿不出手了。 “小鬼精还如此记仇,也怪不得有些声音传到了祖父耳里,一半说你不好一半说你好,势均力敌,可是如何做到的?” 伍侯爷用过膳后,又命人拿出棋盘,伍子依自然是要执白棋陪着下一局,等过几个时辰,侯府的高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都是为侯爷祝寿的。 往年如此,今年更非同寻常。 第18章:祝寿危机 今年是个大岁,岭南人讲究热闹和走规矩,故此岭南侯府的门前来了不少家子人。除了岭南众多望族以外,京城的几道名门亲戚,还有闽州刺史,远处的江南水师等等,甚至在寿诞当天就连皇帝陛下也传人送来寿礼。 当天,宁亲王托人送来了寿礼,另有亲笔书信一封,大概是商议着三小姐进京的事情。 同样,户部尚书海家也送来了礼,顺道二公子也从京城返回给祖父贺寿。 这二公子在年初的科举中上了榜,得了个太常寺典簿的清闲活,托着家中显赫又有姐夫海二哥的荐见,也与京城几门的公子哥走得近些,也算是在京城露脸了。 正中堂,棋局。 “还能如何,家里分了两道,各自议论着这几月后三小姐进京,管家之权该交由哪方,原是没有悬念的事情,瞧着二哥哥回来了,有些人自然是慌乱了。” 伍子依长了三岁,相貌样子又长开不少。 她,一双灵动清丽的大眼睛牵动着星星点点的月光洒下,睫毛如画可作最美的山水,眉如柳叶依依,像极了撩起纱帘后摇曳的小精灵,带着清新的风吹拂着墨如瀑布的长发,鼻梁高挺,小嘴似蜜,一微笑宛如星斑落下的暖阳又如秋日里独傲的美棉花。 伍侯爷原是专注于棋局的,只不过被她一下子杀了不少黑棋又听出她语气里的嘲弄,遂抬了一下眼皮睨了她一眼,“小熙想把管家之权交给谁?” 这事,伍子依心里也有想过,只是未在人前说过,方才提起只是想要祖父做个主,竟被识破,又觉得好没意思,索性摈弃那些没必要的话,说出了她真正思虑的事情。 她原本也没有打算瞒着伍侯爷,“二哥哥此次回来,想必祖父和二叔也会瞧着看着定下一门亲事,至于是哪家,祖父自有定夺,不过重点还是要看二哥哥是常留京城还是要返归岭南了。” 留京城自然挑几个名门之后;而留岭南便从其他州又或是几位开国元老府中去定,无论如何,皆是为了给二公子的仕途开个好路子。 伍侯爷了然于心,深知伍子依为何要揣度此事,欲开口解惑时,金都尉急匆匆进来禀报,脸上还带着几分慌乱。 见三小姐在,金都尉还是将急心头的话从容说出,“侯爷,汴州城的靳家送来寿礼,跟着礼来贺寿的还有四公子和七小姐,人这会子已经到了中堂,二夫人也领着人去接待那七小姐了。” 听到靳家的名字,伍侯爷的眉还是拧了拧,眼底的幽暗是越发的深了,语气也有些凌厉,“靳棘也跟着一道来了?” 这靳棘不是四公子也不是七小姐,而是个祸端。 “回侯爷,人来了却不在席单上,投了个小信子绑了箭送进来……侯爷,可见吗?” 难怪金都尉如此慌张,这靳棘是靳府的大爷,在官中也做到了御前统领一职,只是新帝登基便换了宫中一行人。这靳府又是军权大家,新帝自然有所忌惮,又恐惹怒整个靳家军,便寻了错处将靳棘贬回汴州,又勒令不得擅自离开。 此刻突然出现在岭南,这是把祸水往侯府家上引啊。 伍子依不太了解这其中曲折,但从祖父的神色和改变了的气场上也猜到了几分,心里亦是怅惋不已。 “……人来了自然是要见的。”伍侯爷撇过头看着伍子依,脸上带着一丝慈祥,“这会子中堂想必是忙的一团糟,你且去跟着二夫人学着,日后总是派的上用场的。” 伍子依点点头,也知伍侯爷是想将她支开,“那小熙告退了。” 从正中堂出来,秋兰和秋玉两个丫鬟脸上挂着喜极了的笑脸,只有姑姑是一脸淡然,望向她的目光也带着几分看不清的色彩。 四目相对,伍子依似乎知道该如何做了,就像往日姑姑教导时,她应该学会镇定。 去中堂的路上,伍子依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又低下头看了看青阶,出声询问,“姑姑,在岭南三年可有想过回京城去?” 姑姑看着她,只是淡淡一笑,“奴婢五岁入宫,到了这年纪才出了一次宫,也算是得了眷顾,而更多的人把一生都给了京城之都……命运使然,听命而已。” 伍子依在心中默念了姑姑的话,似乎明白了一些,“人生浮动,谁也决定了什么。” …… 伍侯爷还是照常出席了寿宴,伍子依留意瞧着并无发现异常,心里反倒不安起来。 她乃女眷便和二夫人等女眷们待在了别院子里,也请了戏台子在唱戏,可她一句戏文都没有听进去,而是烦心思索着靳家的事情。 不知何时眼前压下来一片阴影,在姑姑的提醒下,伍子依起身行了平礼。 还是对方先开了口,“原来你就是三小姐啊,早有耳闻,今日一睹芳容可算是不虚此行。” 眼前的她,大概比伍子依长了五六岁的样子,身穿着一身红装,穿扮上有些像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脸上带着几分不羁的笑容,看人的目光也有些刺眼。 “不知为何我的名字能得到七小姐的垂爱,我瞧着七小姐英姿飒爽,与书中所说的巾帼不让须眉实在合适。” “看你文柔样,没想到还挺会识人的,我可是花了好几日才赶过来,一路上都来不及欣赏风景,来了才知,这气候与我北方大不相同,瞧着少了好些个乐趣,还不如我家中赏雪走刀比赛猎的好!” 伍子依淡笑着看着靳家七小姐,她不过是个有几分爽快性子的人,“各有各的好,北方之冷可出七小姐这等人才,南方之暖也可出反春之景,美则美矣,不同赏而已。” 靳家七小姐长这么大也没几个能入她眼的,好不容易瞧上一个人还被通知已定了亲事,心中实在烦闷,加上近日又听父亲说起伍侯爷寿诞之事,便请命前往,见了人,竟没想到,竟是如等上尖的人才,就连说话也是丝毫不进,丝毫不退,不给对方任何挑刺的理由,当然也给了对方足够的压迫。 第19章:靳家司乐 靳家在汴州,手握汴州军和靳家军两个军机大权。 汴州地处北方边缘,又与胡夷、列颠搭界,孕有一条母亲河,加之物产资源丰富,近几年还发现有几处矿产,更是走商路除海路之外的必经之路,那里的人是天上垂念过的地方,养出的人个个都是马背上的猎鹰,经训练后自然组成了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精骑兵,一手强悍的压制着邻国,另手又带动了几国之间的经济,早就名声在外,是几百年来兵家的必争之地。 京城到汴州是十日的路程,沿途需经过粮仓之都和兰州大运河,离京城尚远又是个肥沃之地,自是鞭长莫及,这帝王之心最难猜测却又摆在了明面上。 新帝刚登基没多久,有些实权还未抓在手里,总是忌惮着手中握有兵权的大臣,现下着手正在谋划着一一收回,可效果却差强人意。 不说北边的汴州,光是南边的岭南,都因伍侯爷还未退位,惹了新帝多少次担忧,又何况是军力在临南之上的北边一霸主,根本就心甘情愿的交上实权。 侯府,寿宴上。 靳家七小姐反背着手,正围着伍子依来回走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打量起她来,“原是想着这里有雪场的话,找你一比高下,看看你到底有何种本事,可……没想到你这人长的拔尖,这嘴皮子功夫也是够厉害了……算了算了,就当作是交给朋友吧。” 说着便想来拉着伍子依的手,“要不,你挑选一个在行的,我们比比看,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 原来靳家七小姐是来打架的…… 靳家七小姐跟着几位哥哥从小就是在汴州的部落长大,日子一旦久了,早就透着一股子无拘无束的爽快劲来,倒也没有惹人不喜爱。 “七小姐是女中豪杰,性格果真爽快,在你面前我也没这些规矩,毕竟远道而来总不能失了礼数,只不过……” 别看伍子依脸上轻柔懂事,实则她有几分执着,根本就不悦于有人主动挑事,不管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 骑马走刀,实际上她是学过的,只是岭南不下雪,没这个机会而已。 “你也是将侯之女,该不会害怕了吧?” 看伍子依一脸冷静,甚至不想搭理她的样子,让靳家七小姐很不满意,要发作时忽然想起她还没自我介绍呢。 “我是靳家的第七个孩子,我叫靳司乐,听说你们汉人都喜欢取小字,我倒是没有,三小姐你呢?” 伍子依脸上还挂着淡笑,看着靳家七小姐的脸,想起来问:“七小姐不会是特意到此……想要交下我这个朋友吧?” 做朋友吗?她没这么认为,只是她与靳家七小姐并无瓜葛,那些个圈子里她也未曾露脸,谁对她这么感兴趣呢? 她也更加担心与靳家走的太近,就连祖父都有所忌惮,她更是要与之划清的一干二净。 “我就问你一个名字,老是端着规矩,实在难受。”说罢,靳司乐就找了个伍子依身旁的位置,“快说吧,我就是好奇而已。” 好奇?对她有什么好好奇的…… 想想,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侯府上下谁人不知呢。 “可以叫我小熙,其实也不必见外,远客到来甚感欢喜,想来是侯府照顾不周了,才让七小姐如此挂念着家乡。” 靳司乐嗤笑道:“来时就见侯府的大门紧闭,处处透着规矩,你们不想与靳家牵太多,我们也不强求。”紧接着她又笑出了声:“瞧着你一直都在发呆,不会是担心靳家绑住侯府吧?” 她的确是很担心,方才见祖父的脸色就知道了,靳家不请自来肯定有其目的。 “靳家老爷一向英明神武,七小姐聪慧过人,今日能来祝寿就已经是蓬荜生辉,让人好生欢喜。”伍子依的双眸里都是淡淡的色彩,她也不清楚今日靳家派人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来不过的……”靳司乐的话被硬生生打断了,有点不高兴撇撇嘴。 寿宴暂停,是外间有人来报当今圣上送来寿礼,一听这消息,当家的男人们早就到门前等候了。 女眷们不能离开别院,也照着规矩行着礼等候着。 大概是等到了有人来报,他们才又恢复了戏台上的热闹。 这边靳司乐的话被打断,伍子依也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而是转身忙着其他的事情去了。 这样做的目的,更多的是与靳家保持平稳关系,不拉近也不针对。 姑姑在一旁,“三小姐方才的处理恰当好处,靳家也是有个体面的人家,如若闹僵终归是侯府的不是。” 这点伍子依自然是知道的,“瞧着有些奇怪,她一个千金小姐为何对我如此感兴趣?还要与我比赛?先不说是否允许,也不该在这样的大日子下提出。” 靳家人来的时候就有几分嚣张,方才就已经听其他家里的主母在议论此事,跟她无关她也只是听听而已。 姑姑淡然笑了笑,“前段日子有听人说过,靳家老爷给七小姐议亲却被当场拒绝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见过世子殿下一面,动了些心思而已。” 闻言,伍子依有些怔愣,她似乎是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这算是什么事啊?!原来是因为反对她的亲事才来找茬的……刚才是真没想到。 因家中留过洋,她自然读过一些国外书籍,里面的故事千奇百怪,她听了有些不可思议,可今日见靳司乐的表现,她又能找出与之不同的存在。 还是秋兰和秋玉反应最快,说着就着急了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姑娘,也别挂在心上,瞧着七小姐是个有规矩的,她自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 伍子依只是沉思了一会,想起此事便又想到那一抹清冷月色的光,再想想看方才靳司乐的表现。 她低下头还是叹息了一会,耳边都是丫鬟们忙前忙后的声音,再抬头看看张灯结彩的喜庆样,最后还是站起身来,是该面对一些事情了。 第20章:刺客追来 伍子依走进中堂的时候,就见里面围了好几起子人,个个行为慌张,看阵仗不像是在祝寿的热闹,更准确的来说是混乱的对峙。 她走进去的时候,看到撒了一地的东西,都是宴席上的菜品,也想到刚才局面有多难控制,只是白白糟蹋了这么些个好东西,很可惜。 现在的中堂不简简单单的一次混乱,更像是经过了一场洗劫的残局。 伍子依拧了拧眉头,已经将一直藏着的刀子放了下来,而右手也正好接住了,保持着警惕。 她顺着人群紧张的目光看去,就看到地上躺了几个侍卫,那出窍的剑上还滴着血,几乎是见血封喉的速度。 只是这持剑的黑衣男子蒙着面,根本不知是什么来头,又或者是在掩盖,亦或是计划挑起什么祸端来。 这黑衣男子体型魁梧,那些个小厮侍卫更是不敢想去。男子露出的手是黝黑且覆满老茧,果真无疑了,这种表现无疑是长期习武,加上她一脸无意外,想必此人一定是个长期行走江湖厉害角色。 一番细细打量之后,将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厉剑上,紧随着伍子依的目光紧了紧,这厉剑她认得,出自北方汴州,上面所镶嵌的红色玛瑙亦是汴州城的特产,也算是独一无二容易识别。 瞧到了这一点,伍子依的双手不由地攥紧了,这人会是汴州靳家派来的吗?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便让她打消了。 此时靳家的四公子和七小姐在这里,怎么可能会贸然安排杀手前来,且不说这个结果会致他们两人的性命不顾,可这完全不像是靳家人能做出的事情。 靳家是部落出身,而部落的规矩很简单就是团结一致,根本就不会有二心的。 可她又担心,并不了解靳家也不好妄下决定,毕竟摆在她眼前的是几条人命。 思虑之间,已经有人开口了,听到声音伍子依遂抬起眼皮来一看究竟。 “尔等盗贼竞敢擅闯侯府,该当何罪,速速将他拿下!”出声的是金都尉,另有其他几位将军已拔出宝剑与盗贼对峙,“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且说出背后主谋是谁!” 将军们只是出声镇压,可效果却很差。 她想只不过是盗贼太猖狂且武艺高超,他们这些个将军一时拿他没办法,却又不能当场丢面子的斥呵而已。 等威胁一阵过去,黑衣男子终于开口了,他先冷笑了一声,正在擦拭掉剑上的血迹,近乎于低言自语声音,却又让整个大堂的人听的是一清二楚,“原是与你们没有干系的,只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出手了,就不妨让我练练手,来吧,你们要是想上的话,一块,许久都未如此痛快了。” 伍子依惊叹,好嚣张的口气,把一干武将都不放在眼里,到底有多大的实力才敢说这样的话。 反正她也不敢提此事,毕竟无人知道这个猜测。 伍子依习了三年的武,轻功和剑术也算是尚通了,可她在金都尉手下不过二三十招就会败下阵来,哪来的本事跟着学讲大话呢。 不过她瞧细节识人的本领却一向无错,这点倒得到了伍侯爷的夸赞,能识人懂得进退方能保自己且能成大事。 这黑衣男子蒙着脸,加上伍子依从未见过外臣,就算打个照面她都不一定知道是谁,不过就因为蒙着脸,她才有机会打量起除脸以外的细节,同样也可以决定身份。 所使用的剑出自汴州,剑峰带着瑞气,远远看着那颗最大的红色玛瑙,色泽纯正是稀罕的顶级品,绝非一般鸡鸣狗盗的窃贼能拥有的,加之此人的气场明显有压迫感,只有常居高位的人才有。 所以伍子依下了决心,一下午就在担忧着,她认为眼前的黑衣男子就是方才金都尉和祖父提起的靳家大爷——靳棘。 可她没理解错的话,在正中堂的时候,祖父应该见过靳棘才对……又或许没有,她没见过所以不得而知。 此时伍侯爷冷哼了一声,中气道:“老朋友何必以这样的方式为老夫祝寿,哪怕是空手而来没有这些个登场方式,也甚得意,可这番出现,至侯府乃我伍某人何在?” “侯爷大寿,我这个做老朋友的自然要亲自恭贺一番,也该知道我是个被命运抛弃的人,自然不懂的规矩,要走些不寻常路出来。” 这番话让伍子依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 靳家的四公子和七小姐前来的原因可能就是一个很简单的缘由而已。 …… 被伍侯爷这样淡漠带着杀伤力的语气给激怒了,“畏畏缩缩的一直带着面具是不打算见人了吗?既然如此又何必现在?” 伍侯爷虽然已经老去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开始就可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而伍侯爷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也是故意让他出现在这里,当然可以当场揭穿他。 “果然是难逃你的眼里,此次前来是有一件物件需要要回去,反正放在岭南府是暗无天日,侯爷何不物归原主?” 黑衣男子的说话之间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他的身份,不可小觑。 伍侯爷只是沉着眸,看不出任何的波澜,气定神闲地说:“说的是何物啊?” 伍子依管家多年对侯府的进出账,还有库子里的物件来去都是一清二楚的,从未有一件是没有出处的,那此人要回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伍侯爷好记性啊,怎么就给忘了呢?你与我曾经比武过一次,记得当时侯爷险胜,从我这拿走了一样东西,还诺言了日后必定奉还,可到现在却无提起过只字片语。”黑衣男子低低的笑着,语气里满是嘲弄,其实更多的是对他自己,现在的身份的可笑。 大概是说清了缘由,伍侯爷眼中的灰暗似乎跳起来一点点光,随即转头看过去,“还你便是,又为何要登门来毁掉这一切?是觉得自己犯的错还不够深切?” 说完,伍侯爷吩咐了金都尉去办此事,原也是不肯的,他担心一旦离开了,谁来做伍侯爷最后的一道保命盾,跟在侯爷身边好几十年了,自然是清楚明白,可伍侯爷一再要求他去亲自处理这件事情,他也只能从命。 第21章:他的靠近 伍子依不知道祖父到底要还黑衣男子什么物件,还特意让金都尉去取,显然是瞒着不让他人知晓,不过此刻人已站在面前威胁着,那物件留着也无用了。 她看到这一切,更担心自己是个女眷会被人发现贸然闯进了中堂,故此转身躲在了纱帘之后,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黑衣男子身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借着空档,她扫视了一下周围,此时二爷扶着祖父正在说些什么,脸上倒无慌乱之像,只是几次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要询问个中情况。而在强烈的对比之下,一旁的二哥哥显得就很紧张,手攥的死紧,表现的跟大部分人一样,死盯着黑衣男子的一举一动,反倒是站在二哥哥身旁的男子,唯独他一人觉得无趣得很。 稍微细看就可以看出此人穿的是北边汴州的装束,与靳府七小姐有几分相似,以此来说,那就该是靳府四公子了。 这靳府四公子兀自地表现出有些散漫,看着这一幕更是觉得无聊至极,要不是周围的桌椅都被毁了,他大概会随意的坐在位置上看戏。 不过不请自来,靳府此番作为十分不妥,不过伍子依想,或许靳府四公子已经知晓黑衣男子就是靳棘,才显得如此的淡定,又或者是什么都知道,亦或者是策划者,不管那一样,靳府在表面上看起来与今日之事毫无关联,实则在一旁默默的等待结果,想坐收渔翁之利 不下片刻,金都尉就返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用黄羊皮包着的东西递到伍侯爷面前,“侯爷,东西拿来了,要给吗?” 伍侯爷只是轻瞥了一眼,然后冷眼看着黑衣男子,“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既然拿到了就该信守承诺,决不再踏进侯府半步,如若违背,罪该当株。” 众人倒吸一口气,甚至有人在议论这黄羊皮卷里到底藏着什么稀罕物件,才惹得这一等一的高手直接闯进了侯府索要此物。 黑衣男子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搭话。 黄羊皮卷里的物件,伍子依在祖父书房里也没有见过,更别说看戏之人能猜到一二,而旁看的二爷表情也应该是不知情,更别说二哥哥了。 黑衣男子接过羊皮卷,大约摸索着判断了东西是否是他要的,待确认之后,语气已经明显的松了。 “多谢侯爷,只是……”黑衣男子故意将语调拉长,“今日侯爷大喜,来了好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目睹了一切,那明日便有消息传到京城去,思来想去,且不是得不偿失?” 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就闯进侯爷府的歹人,摆明了就是要闹的人尽皆知,现在反倒说怕被人知晓了行踪,典型的杀人放火的暴徒之举。 汴州靳家,伍子依是有所耳闻的,也知道大爷靳棘曾经是圣前的侍卫统领,眼瞧今日所见,竟不知皇家脚下竟会出如此难以驯服的野兽,养在身边太危险了。 “拿到了东西,何必得寸进尺?” 众人还未开口,伍侯爷也是在踌躇气头上还未来得及接话,而是另有其人。 伍子依也看向说话的男子,就是靳家四公子,长得好生漂亮,有些亦正亦邪的感受。 “且不说你拿了东西能不能出侯府的门,就算是伍侯爷福泽恩惠不去计较,你也是在岭南落了一个通缉的结果,不知收敛还要灭了泄露你踪迹的所有人,可你一人之力,又何必自找麻烦? 靳家四公子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从容,更多的是漫不经心与事无关已的态度,可偏偏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打碎的青花瓷器上泄露了几分凌厉的肃杀之意。 伍子依瞧了他一眼,就将视线落在了黑衣男子上,可以看出他有所动摇,一双黝黑的手攥得骨节都发白了,有些强忍着怒意和不受控制的情绪。 恰时伍侯爷开口了,“你与我有几分关联,念着旧情便放了你这一次,如若日后再敢踏进岭南城半步,你的后半生就注定留在了这里。” 伍侯爷从未驱逐过任何一个人,显然这次是动了真气,也难怪,好好的一个寿宴,被弄成了这样。 黑衣男子大约是放弃了杀尽所以人的想法,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记红鞭打了过来,速度极快要不是有功底在身根本就躲不了。 黑衣男子已经做出最快的反应,躲开了这一记红鞭,向后退了几步将黄色羊皮卷放进了衣服里,还拍了两下确定妥当才可罢休。 “小贼哪里跑,看姑奶奶如何收拾你!” 大约是中堂的消息传到了别院里,都是些妇人,只会慌不择路的打听着消息,也无人急的蠢蠢欲动,只有靳府七小姐,果敢直爽,一记红鞭打出了手。 靳府七小姐此番出手,大约是寻打架无果,所以将全部的不悦发在了这里。 “司乐,你给我住手,别再胡闹了。” 一阵雷霆呵斥,语气里才有了些浮动,表示他很担心。一直好整以暇的靳府四公子终于不再冷冰这一张脸,可随即起来的是翻滚的怒意。 大概是有了搏斗激起了伍子依的好强心,握紧刀子的手不免用力,脑海里确实是一闪而过一个想法。 却还未实施,更准确来说是想到一半就被硬生生打断了。 伍子依习武三年,常人接近她,她是可以察觉的,可这次直到拿人宽大厚实的手反握住那刀子给抽了出去,她始终毫无察觉。 在那人完全靠近的时候,伍子依就感觉到了一股子清冽冷漠的气息袭来,浓重的正阳之气将她团团围住。 大约是惊讶之余,心就不受控制的加速了,觉察后想要平心静气,甚至是想过出手的,只是她及时掩饰掉了。 伍侯爷曾嘱咐她不到危急关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会武,所以她从未使用,刚才是心惊,有些下意识的想要出手。 只是念头刚起,那人也没给她动手的机会,直接将手中的刀子投掷了出去,随即拉过伍子依的胳膊将她拉出纱帘。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她还没看来的及抬头看男人的脸,只是平行而见黑色冷沉的衣服。 第22章:启程入京 伍子依受罚了,因为寿宴上那突如其来的刀。 她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看似随意的一掷却手法奇中,竟还是一箭双雕? 那黑衣男子自然可以躲过这一袭,一时趁乱跳窗逃走了,可无辜牵连了卢家公子,差一点就中了胯下之痛,吓得他一时没忍住,当场失雅撅了过去。 伍侯爷看了一眼盯在窗框上的小刀,没有跟随所有人的目光去看从纱帘后一闪而过的黑影,而是准确地将目光落在了站在人群角落的伍子依上,俨然是动了怒。 所有人都认为从纱帘消失的黑影是刚才那歹人的同伙,唯独伍侯爷未查证也没审问过她,而是直接厉声一顿罚去祠堂跪一日,以示惩戒。 名义上是女眷擅闯中堂而罚的,在场有好几人想要劝都来不及开口,便叫了姑姑亲自监管着去罚跪。 这其中的缘由,只有伍侯爷和金都尉知道,出手的小刀是伍子依的,无关是否是她出的手,此时都毅然决然的成了板子上钉钉子,就是犯了错,她自然是百口莫辩,听命于受罚,也是心甘情愿的。 祠堂幽深,伍子依几次想要压制住的胡思乱想,再一次浮现而来。 她甘愿受罚,其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她已婚配,加之男女授受不亲,当时竟与男子拉扯不清,实在苦恼,她深知女训,所以跪在这里,只求心安。 大概过了半日,已经到了深夜,伍侯爷还是亲自来了。 伍子依听到脚步声就判断出来,立马跪拜出声:“祖父,小熙知错了。” “起来吧。”伍侯爷见她跪了很久,终是心疼孙女的,“让你跪了半日,可想清楚自己错在哪了?” 伍子依跪了太久,一时腿麻,只能缓慢的站起来,退到一旁扶着物件才能站稳。 “小熙有错,身为女眷不该闯进中堂,更不该蓄意出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那把刀便是提醒。”伍子依低着头,声音也不似平常的清脆,而是含着哽咽,“祖父,小熙有负这些年的栽培,做事莽撞,差一点就给侯府带来了灾难,罚跪一日小熙无怨,更是觉得太宽容了,小熙自愿抄下经书,以示向列租请罪。” 伍侯爷一直负着手注视着摆列在前的先祖牌位,方听完她说的话后才转过身,有些喟叹:“你且知道就好,这几天将家中事务整理妥当,等开春之后就随着你二哥哥入京去吧,也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日后入京入了王府切勿像今日这般莽撞,要懂得谨言慎行,万事小心,倘若遇到棘手之事,需懂得以退为进,切勿任性。” “是,小熙明白,劳了祖父的担心,一定谨记在心。”入京的事情,伍子依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本就定亲,赴京是迟早的事情。 见她如此,伍侯爷又是一阵微叹,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你六弟弟方才回来了,你明日去见他,要准备的东西你房中的人都已经备好了。” “六弟弟回来了。”伍子依一喜,这才有了眉目带笑的表情变化,“那我要把家里准备好的稀奇玩意儿拿出来,早些天就听二娘在说了,巧着今日大喜就回来了,可谓是喜上加喜。” 侯府六公子是二爷有一次出海时遇到大风浪被一艘海外的船救起,就认识了那家的小姐,然后便有了六公子,只是那小姐的身份不适在岭南居住,便一直没有消息,此次是二爷托人去寻,好不容易送回来的。 伍侯爷冷嗤一声,“怎么偏生出这么个混账小子,瞧着是有些出路,果真混蛋得很!你父亲在海外十几年从未犯过这种糊涂,现下好了,都给混账小子占全了,前脚领了一个进门,后一个还在海上漂着,荒唐至极!” 每次谈及二爷,伍侯爷总是避免不了生一回气,不过气得快走得也快,稍等几日自然就好了。 “祖父,这孩子终归是侯府的子嗣,你的亲孙子啊……祖父就别生气了,这天到了这个时辰也是有些凉意的,得的病还未好全,还是尽早回去喝点参汤睡下,可不能胡闹,况且祖父都答应过小熙的,怎能食言。” 伍子依以棋局做赌,伍侯爷愿赌服输,日后必须按时服药,不得耽误。 这事伍侯爷想起就好笑,风云几十载竟然栽到一个黄毛丫头手上……罢了罢了,瞧着她如此乖巧懂事,气也消了大半,只当这件事情过去了。 连消失的黑影是谁,也未问过,伍子依只当那人是祖父派来保护自己的,便也心安了。 …… 靳家四公子和七小姐在寿宴的第二天就已经启程回汴州了。 另不为人知的是早有快马将侯府发生的事情都递到了皇帝面前,结果不得而知。 侯府六公子是一个洋娃娃,也长到了五六岁,愈发的惹人喜爱,成了侯府上下的活宝贝。 好在外面的消息封住了,要是传出去还是会惹出一场麻烦的。 过了几日,伍子依理所应当的将管家权交回给了二夫人,二夫人近日也是忙的不亦乐乎。 京城传来消息,大小姐也就是海家二夫人有了喜讯,刚过了头三,正瞧着到庙里去还个愿才是,另外二公子的婚事也在商议着,只是侯爷还在议着,就没完全定下来。 开春之后,岭南的气候回温的极快,海棠花又开了,就连秋官房里的那一棵也开的极妙。 二姨娘最近也不得空,先不说二爷接回了六公子,外人都看的出二爷的心意,这枕边人又怎能不知。 要说也是糊涂账,二姨娘那比得上二夫人那般通情达理,总是有几分小家子气,拽着这点过错就没完没了,惹得二爷几次烦了心,倒也成了莆田房里的事。 这接回六公子生母的事情也不是个难事,伍侯爷也疼着这洋娃娃六公子呢,面子上也没有过多反对,二夫人也一贯主大事,这事更没有意见,这二姨娘闹归闹也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僵,磨了几次也就从了下来。 等开春后二爷赶着出海就打算把人给接回来,可去了大半个月,就有书信送到了伍侯爷跟前。大致是二爷无功而返,因为那家小姐,也是个有头有脸家的人,加上西方文化差异,接受不了这样的家庭制度,这是事嘛,也就不了了之。 又等了十几日,二爷原该是回程的,等了几日还不见人回来,伍侯爷又差人出海将二爷给抓了回来,罚跪祠堂三日,还不给饭吃,最后闹出一场病来,这事才过去了。 这边,伍子依入京的日程也到了,伍侯爷为她准备了好几起的嫁妆东西,另有物件是给京城傅家的。 伍子依年幼,这完婚之时还得再等等,便托了她外祖家在京中照顾。 启程前天,就有宁王世子派来亲信护送三小姐入京。 第23章:世子行事 “三小姐,四小姐来了。” 伍子依正坐在镜前发呆,秋玉来报时,姑姑在一旁说:“想来是舍不得姑娘的,自是要说一番舍不得的伤心话了。” “嗯,快让四妹妹进来。”伍子依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稍微带了点笑意,“前几天我收起的那几件东西就不用带了,拿出来送给四妹妹吧。” 闻言,秋玉在一旁应着,“我这就叫秋兰姐姐领了拿出来。” 刚掀开纱帘,伍子欣就走了进来,三姐姐,要入京的东西都齐了吗?” 伍子依热情地拉过手,“四妹妹,我明日就要走了,也是准备了些东西,本想着等会送给你,巧着你来了,便将这些东西带回去,我还有一些,你要是喜欢,去挑挑看。” 伍子欣也就比她小十个月,瞧着个子要矮一些,出落得也算是可爱乖巧,特别是一双大眼睛就继承了自家母亲,水灵灵的会说话。 “哪敢惦记那些个东西,想着你明天要走了,怪舍不得的。”说状,伍子欣故作轻抹着眼泪,“数数大姐姐嫁去京城,这都快三年未见了,只是偶尔传封信回来也难解心中的思念,这下三姐姐你也要去京城,这一去又不知几时能见,只怪妹妹命苦,无法跟着三姐姐一同入京做个伴。” 伍子依急忙用绣着美棉花的帕子为她擦掉眼泪,语调放的平稳却有些不忍,“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京城并非不可触及之地,等到二哥哥把亲事定下来后,也许会在岭南长住,到时来京城的时候,带上四妹妹和五弟弟、六弟弟一起入京,这样一来我们子妹几个也算是团圆了。” “真的?到时候可以让二哥哥带我去京城?”伍子欣眼中闪着喜悦的泪光,自行擦了眼泪,拉着伍子依的手越是热络起来,“三姐姐,我刚才听下人们说这世子殿下亲派了人来护送你进京,都说世子殿下是个才气横溢的拔尖人才,想必他手下带的人也是个出色的吧?” 一旁的姑姑低眸轻轻扫了伍子欣一眼,抬手将擦过泪的帕子收了过来,“奴婢瞧着四姑娘也是个命中有福气之人,一旁心系着子妹家,心是极善之人,想必日后定能得一门上好的亲事。” 这喜巧话,伍子欣惊喜的抬头,语里都是心情极好的表现,“姑姑见多识广,想来是不会诓我的,只是我也深知这身份没有出路……这倒也无妨,见大姐姐和三姐姐能得个好姻缘,我是打心底里高兴的。” “这就好,三小姐能有四姑娘这样的妹妹是福气。”姑姑又将刚沏的上好乌龙茶端了过来,“大小姐那边大喜,想来一定会让四姑娘到京中一聚,那时姐妹团圆,多少话说不得。” 三小姐也将茶水往嘴里送了一口,只叫人送上了甜心,这甜点刚上来,外间的小厮就在报,“三小姐,世子殿下亲派的人说是有件东西代为转交,侯爷叫你现在就去正中堂呢。” 秋兰拿了好物件从库房进了里屋,瞧见伍子欣还在,便先请了个安把好物件留了下来,跟伍子依说:“侯爷在等着,三小姐收拾好就出发吧。” 方才小厮的传话,伍子依已经听见了,便起身往正中堂去,因为是见外臣,就带上了姑姑和秋兰丫鬟。 这刚到正中堂就见金都尉在与一位少年的侍卫郎过招,那人应该就是世子殿下安排的亲信护卫了。 “三小姐,你往这边挪些,刀剑无眼。” 秋兰为护她周全,自然要挡在前面,她原是要观战的,这下只能退开从侧进去正中堂了。 习武之人当然能看出谁胜谁负,单单几十招过手也是看的出金都尉略胜一筹的。 伍子依在心中暗喜,师傅果然是师傅,都不曾退步的。 大约是分了胜负,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正巧碰到伍子依转进院子里。 “三小姐,侯爷在书房。” 金都尉在空中落下,伍子依见到就先行了礼。而后就是那世子殿下派来的人,或许是脚底打滑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落下时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拜了个晚年。 伍子依见这小侍卫有些意思,一时没有忍住发出清脆的笑声,随即俯身而问:“……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您没事吧?” 那人摔的也是很窘迫,急忙想要起身,刚抬头就撞上了伍子依那张俏皮可爱满是笑意的脸,如和煦春风吹过,痒到了心里头。 “……三三三、三小姐……我是殿下派来、派来明日护送你入京的。”小侍卫脸上也有些羞涩,他的武功也是走上层的,没想到在这关键上出糗,不偏不倚就在未来王妃面前,真丢脸! 呃……小侍卫这一摔是把脑子摔坏了吗……怎么还结巴上了? “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伍子依已经直起身看向了天空,今日大阳正照也许是晃了眼睛。 “小的叫平常,是世子殿下的左侍卫,因军中有急事殿下正在南城处理事务,一时脱不开身才命小的来的。”说着递上了一个黑木令牌,“殿下还说京城之路路途遥远,以此护身,等到了京城外时,殿下也就赶回京城了。” 伍子依先回头看了姑姑一眼,无妨,方才接过令牌,“殿下安排的甚为妥当,劳烦平侍卫赶来。” 说罢,伍子依便拿着令牌回到清湘房,入夜后天气还是有些凉的,又想起下午时祖父说的一番话,关于这块令牌的用处,加上祖父终归不放心她入京,再三叮嘱她日后行事小心。 想着这些提点,伍子依望了望月色,微微叹息后还是转身躺下,胡思乱想了一番才入睡。 第二日天还未亮,伍子依便早去给祖父请了安,再去了二爷那边请了安,这才动身离开侯府。 离开时,她几次泪下打湿了衣衫,见祖父一夜又多了的白头,叩拜了大礼后才离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陪嫁物件不比宁亲王府提亲时的少,所幸有平侍卫率军护送,一路上无人敢觊觎放肆。原陪嫁丫鬟秋兰秋玉二人一同前往外又加了房中的盖丫头,又抽了几个得力的一等侍女作为陪嫁,一同入京。 另有张大夫的徒弟单有一小轿,说是入京投亲戚便于在京城找个谋生之路,伍侯爷感念张大夫多年来的熬汤照顾,便同意了下来,另书信一封托了京城的医馆多加照顾。 第24章:途中受拦 岭南出发,车马劳顿又照顾着女眷和陪嫁品的安全,每日天亮而行,日落而停,尽是选择走大路入大城,这样行走五日以来,距离落脚点洛河只有一日车程时,遇到前方的路突然塌陷,只得改了走小道而行。 这五日同行,伍子依身旁的几个丫鬟也与世子派来的人皆都混熟了,将来也是做一家人,便就是问了些不该问的事情了。 刚行车不久,秋玉掀开帘子,望着骑马在旁的平常,好奇的问了一句,“平侍卫,这到南城是几日的路程呀?” 平常驾着一匹千里马有几分行军的威武样,马车内的伍子依只是余光瞥了一眼,心想她也会骑马,就是不能实践,好生不痛快。 “也就一日的车程,如果选用快马的话,半日即可。”平常继而接着说道:“现下是最忙的时候了,殿下是抽不开身,不然早就来接小姐,说起来你们二人还未见上一面呢。” 是啊,定亲三年连画像都没有一张,全都是听了他人的描述,可这跟真的相见是完全不同的。 伍子依心中总是平平淡淡的,谈不上相见也谈不上不想见,思来想去也是把与世子的婚约当城成一个结果来看,日后要托付终身,又举案齐眉相夫教子的过活着,故此,在她心里这世子的位置也是不一般的。 “平侍卫,你说说看这世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平日里都有什么爱好,我家三小姐最喜安静了,也不知道世子殿下是否能依着三小姐的行事。” 秋玉平日里就是一个自来熟的人,这会子与平常聊的来,便开始打听着,也知道三小姐好奇此事。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丫鬟,行事厉害着呢。 原本是不应提起的事情,好在平常亦是个简单直个性的人,这样的问题,他往日回答的多了去。 “殿下平日里的性子是冷了一点,也喜欢一人待在安静的地方读书练字,偶尔画几幅丹青出来,更多的时间就是在习武练兵了,其余那些个我家殿下是碰都不会碰的,唯独常挂着一张不宜靠近的冷漠,可模样生的好看,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都……”话一出口,平常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是个直性的人,立马捂紧了嘴不敢再多言了。 秋玉一时疑惑,追着想要知道后续的时候,一旁的姑姑清咳了一声,冷下了脸,提醒着说:“府中之人只需记住主家子的话,当遇到有些话该听与不可听的时候,只需记住,我们是下人只管着伺候主子的事,不多言不多语便可长久也可成事。” 忽然被训斥一顿,秋玉有些紧张的咬着嘴唇,放下了手中的帘子,绞着手中的锦帕子,没再吭声。 “姑娘,前面应该到了洛河前的小镇上,按照这个车马路程,明天可到洛河,再过两日就可入了京城,那时就真的热闹了。” 伍子依淡笑了一下,遂将双眼闭上,以示养神,思绪却跳跃了一下。 这公主殿下便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先帝在时最为痛爱,越发养出性子来有些娇蛮,最是个不好惹的主。 京城中有些头脸的人都知道的这事,公主殿下青睐着这宁王世子,只是事关皇家之事,私下议论是个大忌,方才平常里偶提到此事,就意识到犯了忌便没再说下去了。 车马一路又行了一个时辰,突遇前方发生一起事故,便停了下来。 这车马一停,伍子依便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中途停了下来?” 秋兰这丫头也瞧出了些异常,便掀开帘子,一旁的侍卫便回着说:“惊扰三小姐了,应该是几个商队起了争执,平侍卫已经去疏解了,不下半刻便能恢复车程。” 秋兰望着前方的路有几队走商的人为了何事正在吵嘴,便对那侍卫说道:“那麻烦着带壶水来,先停顿一下吧。”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见侍卫勒马而后去拿水袋子去了,秋兰放下帘子又将侍卫说的话给重新转告了一次,“小事而已,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了事恢复车程了。” 伍子依淡然地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也是离开岭南才知道自己有些个不安,到了客栈里,一时半会又耽误了,这会在马车上也无趣,就打发着时间来养神。 直到马车突然晃动一下,刚才的困意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秋兰和秋玉这两丫鬟对视了一眼,故此也知心中所忧,便想起亲自去看个究竟,也好叫人放心。 “三小姐,我这就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秋玉便掀开大帘,从马车上下来去前面打探消息去了。 不知为何,伍子依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念头,大概是习武之人的敏感,她总觉得这附近有杀气,虽然掩盖着,可她还是感觉到了。 睁开眼,她就在等着结果,大约是等了一会,秋玉就掀开大帘子说:“原来是前面两商队,说的都是汴州的事情,一时不合便动起手来,平侍卫刚刚已经将其平息了,现需要点时间将路给清理出来。· “你去找平侍卫来,或者你转告他一下,这附近有些不妥。”伍子依不能将自己感觉到的事情说出来,无法解释也是场麻烦,便托了秋玉去提醒一下,习武之人便能得知一二。 “你只管问平侍卫一人,他知道该如何处理。” “好勒,三小姐再等等,我这就去转告平侍卫。” 秋玉走后,她心里的不安也是越发的重了起来。他们一行车马人过于招摇了,加上陪嫁的东西足够吸引附近的土匪,倘若给盯上了,只怕是出大事了。 不出一会,平侍卫就折返回来。 “三小姐,前方的路被堵住了,我们还是改走另外一道大道,此地不宜久留。” 平侍卫如此说,伍子依心里已经有了得结论,习武之人可以轻松判读出来,现附近必定有人埋伏,指不定刚才的两商队也是场阴谋。 “嗯,立马回程,仔细留意着。” 第25章:突遇土匪 车队刚要转弯,不知何处来的一支箭如疾风般射了过来,目标就是伍子依所乘的车撵。 箭速极快,等伍子依有所察觉的时候,箭已经穿过木板,秋兰离她最近,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来挡。 见秋兰要挡箭,伍子依身一侧推开了她,可箭擦过秋兰的手臂直接钉在了车板上,马也受惊了,所幸驾马的侍卫反应迅速,及时勒住缰绳控制住了马匹,不然这马要是冲出去,前方不远就是悬崖了。 伍子依转眸看着那支特质的黑箭,嘴角一勾,好箭法,比金都尉的箭法还要准,只可惜,是要命的箭。 出了这个乱子,平侍卫大喝一声:“保护三小姐!”说落,人已经驾马到了车撵前。 “三小姐,是属下失责,罪该万死,刚才可有伤着?” 伍子依正扯下衣条给秋兰包扎,正着声说道:“我无事,秋兰受了点伤,等会让小张大夫来看看。” 平侍卫颦了一下眉头,要开口时,忽然更多的黑箭射了过来,他用剑挡了下来,同时也判断出对方箭手的准确位置,唤来盾牌和箭手回击。 挡了一阵后,他从箭筒里拿出一支红头黑身的箭,果断地朝一个方向射了过去,箭速快并带起了风,落下时准确射到了目标,一个穿着土匪样子的男人从悬崖上倒了下来。 平侍卫也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一时三箭齐发,命中了两箭,另一箭或许射中了手臂之类的位置上。 此时双方都陷入了僵局当中,直到一行人从悬崖上下来,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帮土匪。 领头的男子也不过二十,穿着一身虎皮加盔甲的衣服,面容长的也算是可看,唯有一双眼睛厮杀成性,咋一看还以为是阎王转世。 “度暮迟,殿下已将你逐出南席山,为何重蹈覆辙,今日拦路又顶风作案,不怕殿下得知,断了你所有的后路,必让你葬身于荒郊野地,被野狼啃咬的尸骨无存吗!”平侍卫怒目而视,一方压制着猖狂的土匪,另者担忧一行人女眷众多,一旦交战,他需要顾虑的地方太多了。 这度暮迟原是南席山的山大王,前段时间世子殿下到南城换防,顺道将这一带的土匪强盗给治理了。度暮迟为了谋得出路,只得率领寨子的人逃到洛河城外来,想找寻新的盘踞点,正巧得知岭南侯府的三小姐赴京城,便心生一计,想要半路拦截。 “平平平常?你的箭箭箭法了得,要不不不跟着我,保你你你吃香的喝辣的。” 平常嘴角一勾,“不劳度大王费心了,平常我为人直爽痛快,听不得这些个慢腔词,只怕是要着急死。” 轻蔑之意溢于言表,惹得度暮迟身旁的一女土匪恼怒得很。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大王说话,大王看得起你,是你的福分,别给脸不要脸,晦气!” 这女土匪,长的人高马大,要不是特质摆在那里,真会让人错认的。 平常只是不屑一笑,没有理会,完全不把他们一行人放在眼里。 不出所料,度暮迟怒了,总算说出一句完整话来,“轿中的可是那赵觐辰的小媳妇?” 度暮迟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平常不悦的拧了拧眉头,正斥道:“尔等鸡鸣狗盗之贼休得妄想,只要我平常在,胆敢靠近一步格杀勿论!” 刚才那被无视的女土匪先笑了起来,“平侍卫,好大的口气,为了护主倒也是忠心耿耿,只不过也得认清局势才行呀。”说着,用手中的短鞭指着车马说道:“单靠平侍卫带领的士兵,我们是没有制胜的把握,可好笑的就是现在,车马一行人中大多是女眷和大箱大箱的嫁妆,你们人数有限,救得了一人也救不得全部,要不,平侍卫直接将东西留下,人嘛,你自然是拿多少银子换一个人头咯。” 一旁的度暮迟冷着脸,谈到钱再一次不结巴了,“五千两一个人头!” “对!大王说的极对!”女土匪笑的很是得意,“平侍卫可是听到了,东西留下,另外再以五千两为一人头,你要是嫌多的话,大王你说多少合适?” 度暮迟朗声大笑,比划了一个数:“我算你两个人一万五千两如何?” 平侍卫眉头拧得更紧了,心中也是有顾虑的,那些个女眷不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只怕是一乱就会四处逃窜,护得了一两个却护不得周全,可眼下有无其他的办法,只得他一人拼死在前,杀出一条生路才行。 土匪那边是人群雀跃,这边是人心惶惶,平侍卫欲将下令时,车撵的帘子突然掀开,同时响起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 “一人要五千两,两个人却要多收五千两,这可是三个人的价,度大王可真会做生意,何不改行另求他路?” 话声间一个清丽可人的女孩走了出来,下马时也是轻跃一跳,展现出了她的俏皮可爱。 “三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快快回车撵去,平常定会护小姐周全的。”平常见伍子依竟然露面出声,更是急的手心冒汗,可不能让这祖宗出一点意外啊! 伍子依刚落地,姑姑和秋兰秋玉都出来了。 这样的美景完全惊呆了度暮迟和土匪们,个个睁大了眼睛将伍子依几人扫了个遍。 度暮迟一见伍子依不由地心跳加速,似要蹦出来了,本就结巴,这一刺激更是了不得了,“……你你你你你你你……” 土匪们,“……” 大王这也太丢脸了吧! 伍子依乐而一笑,“七个你,果真是惜字如金,倒也担得起一万五千两的好算盘了。” “大胆!竟敢嘲笑大王!”女土匪是个女人,对比之下伍子依简直就是仙女,她自然不服气心中有火气。 “三小姐你快快回去,这里交给平常来处理!” 平常示意姑姑将伍子依带回车撵里,可伍子依怎肯。 方才她闻言要出来的时候,姑姑和秋兰秋玉就已经拦了,可伍子依只是淡淡一笑说,小小山贼,平侍卫本是可以对付的,可我们却成了他的累赘。一语惊人,待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伍子依就已经掀帘而出了。 “好生奇怪,我话里并无半点嘲讽之意,却被人曲解。”伍子依含着无奈的笑,继续对度暮迟说:“度大王设下大宴拦在此处,是想抓了我于此威胁世子殿下,好换取南席山吗?” 第26章:珠算结果 “祖父,这度暮迟是何人?与我入京有何干系?” “度暮迟是南席山的土匪头子,精擅于箭法,据说有百步穿杨的神迹……世子近日来在南城换防,抄了这土匪的巢穴,据说现在在洛河城一带周旋,此去京城,这洛河是必经之路,倘若让他得知你入京的消息,十之八九定会阻拦。” “……此次入京随行的女眷众多,加上陪嫁品过于招摇,若是遇到,那孙女该如何应对,是否可用武?” “不妥不妥,度暮迟圈地为王,外头的名声虽不好,可也不是烧杀抢掠之徒,你切勿激怒他,只管一旁周旋,这洛河城固设有巡防,如若他在入京行商之道上现身,勿急!老夫早有安排,随你入京的侍女中皆有武功底子,定叫这等粗鄙之徒不能得逞!” …… 见到伍子依无邪的笑脸,度暮迟的一双煞眼略微柔和了下来,预先轻咳一声以防自己结巴,“以你要挟,本大王正有此意!” 起初度暮迟只是想挑起事端,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放肆!大胆狂妄之徒,休得妄想!”平常勒着马缰大喝道,一等士兵将利枪凿进地底,发出整齐的沉闷之音,正因此举一时震慑住了散漫无规的山野土匪。 平常所率领的亲兵都是训练有素,而土匪只能快抢快打,两者相遇,无周密部署之人定将一败涂地。 此时的土匪被打压了气势,伍子依正巧着轻轻一笑,“度大王果真好计谋!你绑了我便是用整个岭南侯府给世子殿下施压,想必这夺回南席山是指日可待了,可度大王有没有想过,此番举动得罪的不光是宁亲王府和岭南侯府,你要知此婚约乃是圣上亲赐,如若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惹怒了不该得罪之人,度大王智勇双全,定当了解这其中的厉害。” 伍子依的手指不由地攥紧袖角,这心里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度暮迟竟然能罔视王法做起了山野大王,其心难以琢磨,其人更是难以控制。 “哼!少用皇帝老儿来压大王,山高路远,不就没了一个侯府家的小姐,何足为惜呀!”一旁的女土匪嗤之以鼻,转而对度暮迟说道:“大王,这丫头牙尖嘴利的,你切勿在此听她危言耸听,只要大王抓了她,定能威胁到赵觐辰,夺回咱们失去的家园……大王,你想想看,南席山那里有你多年的心血,走时匆忙,那些东西……定不能落入官兵的手里呀!” 一语中的! 女土匪跟随度暮迟多年,多少是了解他品性的,此番话更是句句说中他的痛点。 度暮迟闻言,那双已经柔软下去的眼睛再一次燃起血色,周身煞气腾腾,更是带动了土匪们刚被打压下去的士气,一时间鼎沸腾烧。 伍子依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立马出声:“度大王方才说可用银两换取平安的方法,可真?” 她的声音一向软甜,具有穿透盔甲软化心的作用,特别是对上她那双清透的眼眸,更是会忘记一切烦恼。 “……是,只要你你能拿出银两,本大王定放放人。”度暮迟一时失神,这结巴的毛病又冒出来了。 “好,度大王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小女子定信你不会反悔。”伍子依言笑晏晏,继而对秋玉说:“取我的珠算来。” 秋玉一时没反应过来,伍子依在一旁又重复了一遍,秋玉这才后知后觉去车撵里取珠算来了。 “三小姐,此事不妥,那土匪皆是贪得无厌之人……”平常深知此番是毫无意义的举动,可见伍子依一脸轻松又势在必得的笑容,他无法只得配合。 “三小姐,这……”秋玉已是六神无主了,从未遇到过如此猖狂的土匪,心中总是怕的。 “无妨。”伍子依安慰了她一句,便接过珠算,拨弄了几下,抬眸看着度暮迟,“度大王说的是一万五千两一个人对吧?” 度暮迟调整好了气息,防止结巴,正准备开口,可伍子依没给她回答的机会,依旧扬着浅笑,“那就先按度大王说的这样算。” “……好,你……”度暮迟再开口时,伍子依拔动珠算的声音毫无疑问的打断了他。 “一万五千……我这不下六十对,要不就算个整数一百对吧,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在这个基础上加上十万五千两,然后是我,乃是侯府之人又与世子殿下早有婚约,那理应加上十万五千两……算下来正是一百八十万两……哎呀,这个数似乎又不能与身份匹配,那就再加上二十万两,不对,这也太少了……总算算了个满意的价钱,就按三百万两吧,不知度大王意下如何?” 众人,“……” “……嗯,没错,正是如此。”度暮迟早就被绕晕了,哪里知道她在说什么,一心只关注着她的一颦一笑,她问他问题,他也只管点头附和了。 女土匪本就看不惯伍子依一身作派,不管她如何绕,女土匪是唯一听懂她珠算结果的。正要得意的开口时,伍子依直接出声打断了她,“度大王,那是按照你的计算方式,那么现在也该听听我的了吧?” 度暮迟还没回过神来,只顾着点头,“好。” 伍子依嘴角一勾,“那就好,早就听说度大王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今日一见,果真让人佩服!” 伍子依也不犹豫,继而趁热打铁,“方才是三百万两,在我这需得除去平侍卫所带领的亲兵二十七对人,以一万五千两来算,那就得扣除四十万五千两……然后是侯府的侍卫,扣处十万五千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需扣除五十万五千两……再则是住宿费……车马费用……扣除一百五十万两……最后就是我,就扣个一万五千两吧……这样算算,余下就是三十八万两,这个数最为合适,不过这荒郊野外的,一时难以兑现,要立即能拿出来的需得再折扣扣余……让我算算……” 伍子依几乎是不给土匪任何开口的机会,一直在拨弄珠算,直到最后,“度大王,我结算出来了,一共……三两八钱!只要度大王爽快敲定,我立马拿出银子,度大王只管遵守承诺,一手收钱一手放人!” 三两八!一手好算盘,伍子依直接将珠算归位拿在手上,一双眼认真地望着度暮迟,等着他的回复。 第27章:土匪真意 山间的风很大,加上三月的气候,入京的路上已没有在岭南时的暖和,昨夜一场雨,今早的雾气还没散,此时的经商大道上,有了几分氤氲缭绕的感觉。 “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大王!”女土匪首先反应了过来,挥舞着手中的短鞭,咬牙切齿地看着伍子依,却毕恭毕敬地向度暮迟指出,“大王,这丫头竟敢羞辱您,休得饶了她,好叫这丫头先尝尝我手中的鞭子……” 度暮迟抬手打断了她,看着伍子依,声音低哑且冷然,显然是有了怒气,“小丫头,你虽有几分聪慧可手段实在幼稚,在耍小聪明之前先认清事实,此时你的小命还攥在我的手上,由不得你逞一时嘴快,乖乖的,或许本大王会……” 度暮迟早就看出伍子依在跟他绕套路,可就是有一丝私心,想要多听听她说话,哪怕是哄他的话。 突然,一声朗笑声打断了度暮迟后面的话,众人皆是不明白,纷纷看向那娇小清丽的女孩,不知她为何发笑。 笑声不过持续了几秒钟,然后恢复了礼貌淡笑的模样,“度大王的意思我是明白了,可也未免太自负了,且不说这里是入京要道会不会有巡防,就单单平侍卫在此,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退一步而说,就当虎落平阳注定要被度大王擒,我乃一介弱女子,大难临头也定是不反抗的,又何苦用话来吓唬我呢?” 伍子依表面上笑的天真无邪,实际上特意在话里带了些许委屈撒娇的意味,退一步方进,先让对方放松警惕。 不曾想,这淡笑与言谈,度暮迟一时怔愣,那些个威严什么的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留下的就是顺从的回答她的问题,“小丫头你尽管放放放心,本大王一定一定会善待你的,你你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一紧张,结巴的毛病又犯了,可这次伍子依没给他留情面,“当真是痴心妄想!度大王你的提议真的很糟糕。” 她并没有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而是平淡且柔和,可往往这样最为致命,藐视之意所显的淋漓尽致。 一时受挫,这度暮迟自从做了这土匪头子,杀人如麻又与官府周旋多年就从未露出过真心,没想到首次表露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嘲笑,一时拧眉不悦,那双煞眼死死地盯着伍子依,有那么一刻很荒唐,脑里全是旖旎的冲动。 这些,伍子依丝毫未察觉,只管按照她的计划行事,“对我来说真觉得很委屈啊,我乃侯府家的嫡女,从小娇生惯养,哪知五谷杂粮又何曾风餐露宿,你要掳走我,又是在居无定所的情况下,是打算让我睡石头上吃野果吞咽脏水而过吗?” 她句句相逼,加上本就软弱的声音,更显得那样的遭遇十分凄惨。 “不……”度暮迟说话本就不利索,想要告诉她会给她最好的生活,可哪里能插进伍子依的话语里。 “度大王,你要是决定了以我来要挟世子殿下来换取南席山,请趁早通知我一下,我立马去跳悬崖也不愿过那样的生活。”伍子依眯眼打量了度暮边及其他土匪的装束,冷笑道:“我可不想穿你们身上所穿的衣服,比穿破布烂的乞丐还要下贱!” 伍子依甚少像现在这样盛气凌人的说话,一则她想试探度暮迟此番的真正目的,二则她也该亮出底牌,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一旁的平常已进入了作战状态,特别是伍子依用话去刺激度暮迟的时候,他就知道伍子依的真实用意了。 一场沉默,山间氤氲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土匪们义愤填膺想要杀之解气,就为刚才伍子依那番话里的轻蔑。 对于伍子依来说,她只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用最好的办法激怒了一群山野土匪。 愤怒使人失去判断,这土匪本就粗人,哪里能忍这等羞辱,又哪里来的智慧可言,自然落人圈套之中。 其中有一两个土匪甚至跃跃欲试,只要度暮迟一声令下,要取她人头时定是他们两个首当其冲,刀起刀落最为利落。 可度暮迟没有下这个命令,几乎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更没有一丝动怒,反而认真思考起她刚才的那番话了。 伍子依也有些拿不准度暮迟在想什么,按理来说如此激怒,应当立马率众人杀进来一解愤怒的,可他没有半点表示,而是陷入了深思当中。 到底为何?是低估了这土匪头子的城府? “那你说该当如何?”许久,度暮迟才开口,眼底染上了一层黑色的抑郁,“要本大王如何做,你这小丫头才肯满意?” 惊愕!在一侧的女土匪瞪大了眼睛,心中只有不屑于不甘。 闻言,伍子依只是轻抬眼皮,先给平常一个眼神示意了一下,方看向度暮迟,语气里带着掩盖不住的得意。 “南城距离这里就一天车程,如有快马半日即可到,早在昨日就已经派人通知了世子殿下,算算时间现在也快到了。“她捂嘴偷笑,“度大王想要的东西直接跟世子殿下要去,何必为难我这个小女孩。” “……你在拖延时间?”度暮迟幡然醒悟,本就是无意义的事情,伍子依却很执着的要说完,原来一脸的轻松无意,皆是因为心有成竹。 “度大王英明,我的确是在拖延时间,你乃习武之人,可用听风断位,这位平侍卫同样有此神功,无奈我乃一介女眷,只得托你们去听,世子殿下应该在不远处了。” 伍子依并非撒谎,此时的入京大道上正有一支人数在百余人上下的队伍正往这里赶来。 伍子依听到了,平常与度暮迟自然也是听到了。 “三小姐,有动静。”平常早已会意便如实相告,“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正是世子殿下亲率的精骑兵。” “那正好,将干粮水袋子拿出来,我们与度大王一起慢慢等。” 伍子依作势要摆宴席的举动,看的土匪们是心惊肉跳的,一时慌了神。 “大王,可真听到了这样的一支队伍?”女土匪的武功并不低,加上女人天生的直觉,再看伍子依一脸悠然的态度,就已经认定赶来的一定是世子殿下的精骑兵,“这精骑兵的威力十足,要不……” 度暮迟深深地看了伍子依一眼,勒紧僵绳调转马头,“撤!”话落时已扬尘而去。 有了“撤”这个命令,一干土匪几乎是落荒而逃,最后那女土匪十分不甘心地瞪了伍子依一眼才离开。 第28章:去而复返 度暮迟终于走了,伍子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脚下有些站不住,秋玉离她最近,见她要倒立马向前扶住了她。 “三小姐,可有事?”秋玉见她脸色苍白,右手食指上有一个深深的指甲印,就明白方才的镇定都是强忍而至。 平常立即跳下马来,十分焦急,“三小姐,怎样了?” 伍子依只得摇摇头,拉了拉秋玉的衣服,调整好呼吸才将话说出来,“快把水袋子递给我。” 见她要,秋玉立马递了过去,“给……三小姐,你慢点喝,可别呛着自己了!” 松快着喝下一口水,她终于能畅言了,“……把我渴坏了,嘴皮子都说干了,总算是走了。” 见她恢复气色,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平侍卫,快快起程,这度暮迟为人落拓,但是不傻,他一会就能察觉出我们是骗他的,定会追回来,那时可就糟了!”伍子依担心度暮迟去而复返,那时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挡住他了。 “是,立马回程!”平常安排着车队往回走,伍子依告诉秋玉,“将小张大夫请来,要快,我们得现在离开!” “不等世子殿下了吗?”秋玉乃至其他人对世子殿下已赶来的消息早已信以为真了,“为何又要急匆匆的返程?” 伍子依见她没动,一时着急,又再一次催促,“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见她如此,秋玉这才去请了小张大夫同车撵来。 姑姑扶着她回到车撵内,看她的神情已经猜到方才三小姐与平侍卫演了一场戏将土匪给击退了,可又担心土匪去而复返,所以趁现在立即离开才是正确的。 秋兰丫头伤的不轻,又是箭器所伤,万万不得马虎。 等小张大夫上了车撵后,车队才开始回程。 “……三小姐,这恐有不妥,还是找个懂些医术的女侍来处理吧?” 秋兰是陪嫁丫鬟又男女授受不亲,小张大夫有所顾虑是无错的。 只是现在事急从权,伍子依开了口,“小张大夫你就别计较这些个虚礼了,箭伤不比其他,倘若不及时处理,伤口必定会发炎,到时就难治愈了,所幸有你同行,不然此时可就大难了。” 小张大夫医者圣心,其实在见到秋兰时就已经心软了,只是碍于规矩而已,见三小姐如此说,姑姑在一旁也未阻拦,就开始医治了。 “好了,记得按时换药,只要没有发炎就无事。”小张大夫收好药箱,端坐在一旁,因为快马加鞭的回程,他只能与女眷同撵。 伍子依看着秋兰,心中一顿焦心,“这几日不能碰水,也不用在一旁伺候着,只顾多歇息才好。” “……三小姐,不用担心我,只是小伤,过几日就会好的。”秋兰的脸色已经苍白,说话间也是有气无力的。 “快快别逞强了,这几日你必须歇着,不照顾好自己,让我如何?”伍子依颦着眉头看着她,“我十分担心你,你一切安好我才能放心,你若是不好,且不是要我日日担心,这等同于要了我的命,你可狠心看着?” “……三小姐多谢你……”秋兰眼眶里含着泪,生来为奴能得此关心亦是一生无求。 伍子依将薄毯盖在秋兰身上,嘱咐她:“你先休息一会,回到了客栈时我再叫你。” 秋兰哽咽着应了,闭上双眼昏昏而睡去了。 伍子依见她入睡后,眉心还是皱在一起的,转头看向小张大夫,“这几日你且照看着,虽然不是太大的伤,可此时的条件有限,需得细心照料着才是真的。” “是,三小姐。”小张大夫一直低着头未敢看她,其实在她与度暮迟对峙之时,他就已经细细打量过她了,与三年前不同,此时的她更生出一份韧性而来,要换做其他家的公子小姐,面对这样的情况终究是会怕的,可她不卑不亢的解了燃眉之急,这等的睿智不多见了。 …… 一行车队,急赶着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客栈,平常特加强了守夜的士兵,另安排了两匹快马送消息,一则送去南城世子殿下手上,二则送去洛河城调派巡防。 这边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伍子依也从秋兰房里出来,一时思绪翻涌。 “姑娘,夜深了,还是快快歇息吧。” 因秋兰受伤,就留了秋玉在一旁照顾着,盖丫头他们年龄还小,伍子依便没急着调到身边候着,这时她的身边就只有姑姑一人在了。 伍子依没有回房,而是抬头看了今夜的月色,“哈,今晚是满月呀。” “是啊,今儿十五,月亮正圆着呢。”姑姑经事多,大致也知伍子依心中所忧,“姑娘,这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若是忧心着,这长夜漫漫便就觉得难熬,如若放开了心,这也再长也会过去的。” 闻之,伍子依扬起一丝自嘲的笑容,“姑姑,在皇宫也能看到这样的月色吗?” “是,或许因为皇宫幽深,这月亮的圆与缺都特别引起宫中之人的注意,久而久之,这月亮便在心中就更明亮了。”姑姑淡声说着,语气里还是带着一丝悲凉。 “入京后,姑姑还在一旁伴着小熙吗?” 姑姑是宫中抽调出来的,这入京之后自然还是要回宫中复命的。 “是,入京之后姑娘将入太傅府,奴婢已完成使命自然要回到宫中,只是……自然舍不得,这几日便由奴婢在一旁伺候着吧。” 姑姑行着礼,伍子依便伸手要将姑姑请起来,可还未触及,姑姑身而一歪就倒地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伍子依一时未反应过来,直到度暮迟那张脸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第一反应是大声呼叫,可还未出口,就见度暮迟拿着剑指着倒在一侧的姑姑说:“你若叫出声来,就立即杀了她!” “……你想做什么?!”伍子依已经将慌乱的心平复了下来,一双眼睛如上了寒冰似的,“我可以不惊动旁人,你也别滥杀无辜。” 度暮迟嘴角一勾,“好,一言为定。”说着就收起了剑,看着她淡淡一笑,“她等会就会醒来,你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伍子依这心是七上八下的,更不知度暮迟要做什么,一时戒备,还是在衣袖里放下了小刀,以防度暮迟有过分的举动。 第29章:他掳走她 月色清亮,一阵微风吹过,她的长发飞舞,活泼的像极了精灵,又似妖媚的女妖。 度暮迟让伍子依跟着自己来到客栈附近的池塘旁,他随意而坐,扭头对她说:“你看,今晚的月亮真圆呀。” 今夜是满月,赏月之人不下其数,伍子依略微意思着看了一眼月亮,随声附和道:“十五的月亮一向如此。” “不,今晚的月亮有所不同,你可知哪里不同?” 度暮迟看似随意散漫,可只要被他那双眼睛盯上就无法更改结局,一般无人会忽略这般的执着并炽热,可偏偏伍子依就是那个例外,她只觉得这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犹如如芒刺背很是痛苦。 见她不回答,度暮迟也没再继续追问,以为她只是在耍小女子的羞涩,便站起身向她走去。 这个举动吓得伍子依往后连退了三小步,攥着小刀的手心都出汗了,她从未伤人,眼下到了这步田地,她是紧张加害怕,神经是一度紧绷着,只要度暮迟再敢上前一步,哪怕是同归于尽她也定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不时间,她的额间也有细汗渗出,心抓的紧紧的,整个人犹如箭在弦上,可突然,度暮迟抬手伸出一个红木匣子,“啰,给你这个。” 她心下咯噔一松气,气血倒流,只亏是虚惊一场,待稍微平复后想还是没能放下警惕之心。 伍子依晒笑着看着他,此时万不能激怒他,“……你来就是为了……送这个给我?” 一时紧张,伍子依差点也突发结巴的毛病了。 不巧,她此时脸上的惊愕加上刚才紧张所致的脸红,在度暮迟眼里都是羞涩可爱的表现,便一时吐出真心。 “对,你还想要什么?我都会想方设法的给你,你不用担心会睡石头上,或是顿顿吃野果之类的,不你放心,此刻本大王、不对,我发誓一定会给你全天下最好的,只要我能得到。” 伍子依看着他,有种觉得不可理喻的荒唐感萌生,这度暮迟此时已全然没了白日里的匪气,说话也没有结巴,就连一身的虎皮衣服也换成了一身白衣,要不是知道他是土匪头子,此时一看,真会以为他是哪家的翩翩少年,带着一抹浅笑,更是名副其实的温润如玉了。 可叹,就算再好的玉落在伍子依眼里就跟石头一般。 事已至此,她松了脸上的笑容,严声道:“度大王,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何况此时世子殿下在这里……” 伍子依还想续着白天的慌,可被度暮迟无情的拆穿了,“入夜前赵觐辰在南城,这会子要是能赶到洛河城来,那就是有飞天入地的本事了。” 伍子依一时无计,她以为度暮迟只是查证了世子殿下不在此处,竟没想到他连世子殿下的行踪都了解的如此详细。 “度大王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南城与洛河虽不是山高路远,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得知个清楚的,或许是那边的探子眼花也有可能啊,何况世子殿下的确派人来护送我入京,方才我只是为度大王的安危着想才没有声张的,要不然此时的度大王已经被抓起来送官府了。” 伍子依是不会承认用计谋欺骗了度暮迟的,一旦承认了岂不是自讨苦吃。首先比武,她不一定打得过,而且男女力量悬殊较大,又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着店的地方,她是真心害怕呀。 “你好像很怕我?”度暮迟看得出伍子依单独面对他时的忐忑,心想自己已经按照她说的要求换了个面子,为何她见自己还是一副警惕的样子呢,甚是不解! “度大王有所不知,我从未出过内宅,更甚少与外臣接触过,况且我已婚配,于情于理,我与度大王此时相见都有违常理。” 伍子依确实有些急促,心里也不似那么冷静了,只不过现下也是没法了,只能使用矫情叫苦的手段,或许能惹得对方厌烦,她就可以成功的分散注意力,她的轻功还不错,打不过的时候就准备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果然,度暮迟有些不耐,甚至不解女子为何有这么多的规矩与心思。 “那你是想与我见面还是不想?”既然女子心思猜不透,那索性问出来,方能一解疑惑。 “……我……”伍子依正在计算着逃跑路线,浑然不知度暮迟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你你你你走开!” 一时紧张的,就连她这般伶牙俐齿的都结巴上了,可最让她不解的便是那原是结巴的人却似连珠般吐云。 难道度暮迟城府如此深,竟用这般来伪装自己? 忽然,一阵清风吹起,一片绿叶落在了伍子依的发顶上,见她脸上含羞又单纯可爱的样子,度暮迟不禁伸手想要帮她摘下那调皮的叶子。 可见度暮迟伸手来,伍子依是真的慌了神,她闭上双眼,拿出藏在衣袖里的小刀就要向对方刺去,突然,她被迫弓腰向后退去,那是一只强硬并怜惜她的手臂穿过她的楚宫腰,将她向后一带。 霎时间,一股清冽干净的男性气息袭来,然后她的背抵到了可靠的怀里,这人的感觉她记得,就是在祖父寿宴时抽走她小刀的那黑影男子。 紧接着,嘭地一声,伍子依又未来得及抬头看清黑影的脸就被声音给吸引过去,原来在黑影接过她时就一脚将度暮迟踹开了。 速度快的惊人,连伍子依都没看清黑影是如何出手的,不过度暮迟武功不低,被踹开后并没有狼狈的跌倒在地,而是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度暮迟按着自己的心口,那双眼又恢复到煞眼的状态,怒吼着:“放开她!” 这个“她”自然说的是伍子依了,不过放开是不可能了。 这样的亲密搂抱,伍子依脸都羞红了,可她并没有表现出刚才面对度暮迟那般的抗拒,更有真正含羞的意思。 她也想要出声叫黑影放开她,可黑影根本不给她机会也没给度暮迟机会。 平侍卫发现伍子依失踪,已经跟随脚印寻来,就在度暮迟被黑影踹开时,平侍卫已经赶到并出手限制住了度暮迟,这一时半会是脱不开身的。 而伍子依则被黑影揽腰的动作,一气呵成的带离地面,踩过树枝,飞跃过满月,掳走了。 她是第一次见识到有这样干净利落的轻功,不仅如此,还可以穿梭在树枝之间,甚至一跃而起,他们的身影划过满月的夜空。 很可惜,伍子依的确抬头看了黑影的脸,可她只看到一身黑衣的她带着黑色面具,只露出好看的下颌,其余什么都看不到,可她还是觉得这黑影长得一定不赖。 那清风吹过,她的长发飞舞摇曳,有几根顽皮的发丝扫过黑影的下巴与喉结,黑影感到不适的上下滚动了一下,出奇的诱人迷惑。 第30章:睡在树上 黑影带她落于一棵古树的树干中端,粗实的树干足够承受他二人的重量。 “你是祖父派来保护我的?”伍子依小心翼翼地问着,“那你送我回客栈吧。” 黑影一身黑衣不见真颜,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疏远,沉默着不做回答。 伍子依见黑影不说话,几度以为他是个哑巴。 就这样,场面沉默了许久,只听到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伍子依心里十分焦急与不安,如若黑影不会说话,那她该如何与之交流,又怎样让黑影送她回客栈呢? 这是件棘手的事情,大概犹豫挣扎了一会,伍子依扶着树干向黑影所在而爬去。 黑影此时坐在树干上,单手撑剑,就这样的闭目养神。 一时,伍子依挪动的声音还是惊扰到了黑影,因为动静有点大。 这树干粗实是粗实,可也是抵不住这是在树上还悬挂着双腿,一不小心可就掉下去了,指不定下面有何种的蛇虫等着。 伍子依只要一想到就觉得肉皮发麻,心里发虚,双腿打颤。 等靠近黑影后,伍子依又踌躇了一会,这黑影毕竟是陌生外臣,她一个已婚配的女子,与男子独处本就不妥,还特意靠近交谈更是有违常理。 几番纠结上下,伍子依决定鼓起勇气,伸手想要触碰一下黑影的衣角,能让他听自己说话句,就算沟通不行,他听她吩咐就可以了。 这手刚伸出去,还止不住地颤抖的呢,可突然,黑影醒了,一双墨色如画的眼睛倏然睁开,就这样看着她。 本就忐忑,还被黑影突如其然的惊到一下,自然是尖叫慌张一阵,好在她不是子片做的柔弱女子,没有惊慌到从树干上掉下来,而是紧急之下死死地抱住了黑影的大腿,眼睛瞪的大大的,后怕极了。 这样的举动,黑影一动不动的任由她去了。 最后还是伍子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强撑着镇定,挺直了后背,与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对视着。 “……能冒昧的问一下,你是不是不会说话?”问的过于直接甚觉得不妥,她又补充解释道:“你别误会,只是刚才我问你问题,你没有搭理我才这样认为的,但你别心生芥蒂,我没有嫌弃贬低你的意思……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伍子依感觉这风特别的刮凉,至少让她觉得入坠寒冰又羞赧,自讨没趣,一人唱独角戏的尴尬。 可无法,她必须得硬着头发说完,总不能与一男子彻夜待在这树杆上,成何体统啊。 “……你送我回客栈吧,明日我还要启程入京,刚才离开时没有与平侍卫交代,他们会担心我,我——” 伍子依想要让黑影带她回客栈,担心自己失踪会添忧。 意想不到的是黑影首开金口了,“我护送你入京。” 闷声开腔,毫无预兆,可黑影的出声不是打断了她的话而是让她愕然。 黑影不是哑巴,而且他的声音算是好听的,抛开纱面,应该是低沉、清隽且净然的声音。 这伍子依自幼对声乐谈唱十分感兴趣,她喜欢听音识人,所以黑影一出声,她几乎都可以断定了。 黑影的声音是低哑沙涩的,很像是声带受损时的状态,可她对声音有极高的要求和理解能力,轻易就听出黑影的声音是加盖过的,应该是不想让她记住自己的声音。 这件疑惑,伍子依也不会紧抓着不放,能得祖父器重又不以真实面目示人的高手一般都是神秘且来无影去无踪,不带走任何也不留下一丝痕迹的人。 她懂,所以不过问。 “是祖父派你护送我入京的?可车队和平侍卫那里如何交代?他是世子殿下派来的人,如若没有交代清楚他怎可同意……难道你打算带我单行吗?”伍子依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确因她心中的疑惑太多了。 如果是护送她入京,只需跟着车队暗中保护她,就像今夜度暮迟闯来一样,可黑影却直接带走她,在某种程度上那该称为“掳走”,此刻说明是护送她,又为何将她单独带至此地……还是树上?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伍子依心思细腻,行事之前是一定要了解清楚的。 疑问太多,黑影轻易就看出伍子依的顾虑,再一次简明扼要的阐述,“为了你的安全,由我单独护送。” 伍子依心中略微有些不悦,一是黑影的态度,二是黑影惜字如金的表达方式。但她心思一贯深,脸上也没太表现出来,而是显的有几分无奈。 “祖父做的安排,应是有他的道理。” 伍子依接受了这个安排,单独护送入京是可以舍弃诸多麻烦,车队过于招摇,引来度暮迟的注意自然也会招惹其他心有叵测之人的觊觎,几番思虑,的确是单独护送的方法最为可靠。 “你叫什么名字?你护送我,我自然感激,相处之时总也得有个起头吧。” 黑影一阵不回应,伍子依就当他是跳过这个问题,倒也无妨,只是护卫,其他也没有过多的牵连,称呼什么的也可以省掉。 一阵清风吹过,吹起她的长发,这一次她的确感到了北方还未入夏时的凉,便出声询问:“是否该找个客栈?现在的时辰也很晚了,还是尽快落定,不要耽搁了明日的启程时间吧。” “今晚就在此处歇息。” 黑影直接宣判了伍子依隐约担心的事情,这里是荒山野岭,一时半会根本就找不到客栈,既然一开始选择了这棵树,那就不会做任何的改动了。 可是!可是!她一个侯府嫡女,娇生惯养从未离过家吃过苦,这几日赴京,也是在客栈下落,就算有诸多不习惯,可也不至于是这么个条件,加上此处应有蛇虫,万一熟睡不知掉下树去,没被蛇虫吃了,那摔断腿也是必定的事情。 “……这不妥吧,树上怎能入睡?”伍子依还是按不住对环境的抗拒,心中也有几分侥幸,黑影虽然冷漠疏离,可不至于不怜香惜玉吧? “树下有一种腐蚀人肉的虫子,你如若要离开,请便。”黑影的话就跟这清冷的月亮一般,冷飕飕的直穿脊背。 伍子依脸上终于撑不住了,一脸苦涩,心里猛然间翻出无尽的委屈来,可她没有在外人落泪的习惯,便重新爬回原来的位置,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努力克服恐惧,让自己稳下心来入睡。 实在做起来太难,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伍子依的困意实在浓重,所幸被黑影带飞时披帛未掉落,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取下披帛缠过腰间与身后的树干相绑在一起,先解决会不会掉下树的危机为急要。 第31章:只余二人 月色如朗,静悠且漫长,这一夜的星辰都为她一人而失眠难寝。 客栈这边,姑姑醒来时就慌了神,几次寻找上下都没有发现三小姐的踪影,这心犹如悬挂于顶,随时都会祸及池鱼,成为身首异处的孤魂野鬼。 平侍卫没能抓到度暮迟,让他逃了,在返回客栈时,姑姑早已等待多时了。 因是宫中的叫引姑姑,平侍卫也是行个平礼,也就在这瞬间,姑姑已经着急的出了口,“平侍卫,这三姑娘在何处,安全与否,可寻到了?” 见平侍卫一人而归,姑姑就已经心里有数,是越发的担忧悬挂了。 方才姑姑一定是中了迷香之类的卑劣手段,猛然惊醒后拖着还虚弱的身子就找到了平侍卫,将情况一概奉上,众人这才急忙了头,各自确认了一番,发现除了三小姐失踪以外,其他的都无任何单一的丢失。 平侍卫第一时间就追了出去,留下的奴才里就有大胆猜测的,这歹人必定是冲着三小姐而来的。 “世子殿下有令,明日车队照常启程入京不得延误。” 姑姑愕然,“平侍卫,这三小姐的安危尚未确定,为何急着入京?” 平侍卫冷漠着眼,轻扫了姑姑一眼,“姑姑只需知道三小姐一切安好,其他不该问的就此打住。”说此停顿下来,语气突变道:“姑姑乃是皇后娘娘钦点之人,又是宫中老人,自是懂得规矩,这三年过去,所奉之命也该结束了,这该守住的往事,姑姑还是将其烂于一人肚子里为好。” 平侍卫实则是在威胁姑姑,强势的不容改变。 闻言,姑姑一脸难色却无力改变,一番权衡之后,她选择了三缄其口来换取余生的幸福。 …… 夜已经很深了,伍子依敌不过困意来袭,用披帛将自己与树绑在了一起,解决了可能掉下树的危机,终于可以满意的入睡了。 这边,细听可以辨别出她放慢到平稳的呼吸,是真的入睡了,那黑影便睁开了眼,一双墨色如画的眼睛看向她时就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然后越发的浓稠起来,深的不见底的冷漠又再次爬了上来。 黑影将视线落在了熟睡的伍子依上,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什么都不需要想,在这平静的夜色当中,只有他们二人,看不见却已滋生出了好些个细枝末节的羁绊来。 伍子依终究是年少,实在是困意来袭,也顾不得环境如何,倒头就睡,却出奇的舒心实在,竟比在客栈时要好许多。 不知多久,伍子依感到了一丝凉意冲上她的脊背,几乎是一瞬间的敏感反应,就以为是蛇虫爬进她衣服里了。 要不是条件有限,她真的会上蹿下跳,头皮发麻,心里是一团子的拧在了一起。 这可是吓得不轻,一惊一乍的惊醒,却发现用于绑在她腰间与树干的披帛不翼而飞了,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也顾不得何时到她身旁的黑影了。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披帛啊,就是我用来绑住自己的?” 伍子依大概猜到黑影不会回答她,可让她此时无言无语,那是不可能的了。 越是脆弱的时候,人会出现极端相反的状态,而此时的她便是了。 黑影不回答,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默默的听着她比平日里要多的废话。 “哎呀!总不能就这样掉下树去了吧。” 伍子依心想自己入睡本就老实,为何今日在树上这般的胡闹,连绑着的披帛都能挣脱。 惊奇,她武功何时登峰造极到这地步了? 越是找不到,伍子依觉得丧气,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就条件苛刻了,这会是越发的不能安睡了。 她撑着不断打架的眼皮看着满月当头的月亮,又转头看了看在身旁的黑影。 他怎么就这么淡定,在树上也能安心睡着,难道这就是高手修炼的秘诀? 然后……然后,不知熬了多久,迷迷糊糊欲要睡的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迷迷糊糊感觉靠着什么了,只觉得温暖便就睡了过去。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伍子依感到一阵失重,手脚胡乱的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意外抓空,十分清晰的感知直冲上脑门,这是要从树上掉下去的节奏啊。 她惊呼着醒来,发现刚才只是一场噩梦,自己还在树上,没有掉下去,十分的安全。 可当她意识全然清醒的时候,顿时血液倒流,差一点就惊声尖叫起来……可还是忍住了,按照她的记忆和现在的情况,肯定是自己靠入黑影怀里睡着了……也许还耽误了这位高手一夜的修炼不成呢。 她觉得十分羞恼,从昨夜到今晨,她做了太多失格的事情,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一刻感觉到的情绪复杂的多。 黑影是全副武装,可从他露出的下巴,伍子依也觉得他是个相貌出众的青年,画画入精髓,只需要一眼或者一个部位,她都可以判断出整体来。 回过神来,她低眸瞥见自己娇小嫩白的手就一下子羞红了脸,不下一刻,她立马将手从黑影的衣襟上松开,稍微往旁边挪了挪,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心里是一团乱七八糟的,她不太明白这是何种异样的情绪,只是在特定的环境下习惯了一个人在旁的感觉。 只要黑影还没醒来,伍子依是打算一直这样装睡下去的,直到冰冷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倏然就睁开双眼,对上一双干净清透的眼睛,想起方才之事,脸一下子就红了。 “醒了,我们就立即启程。”黑影只是瞥了她一眼,也没顾她的意思,直接拉起她手臂揽入怀中,从树干上纵身一跃。 刚露晨曦的树林蒙上一层纱帘,掀开时一道身影落下,不远处就是一处溪流。 落下的时候,黑影就已经松开了手,也不做停留和解释就往前走,伍子依自然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到了溪流,眼见黑影用大叶扶起一叶山泉水递了过来,什么话都没说,可伍子依却什么都懂,双手接过大叶侧过身饮下了山泉水,然后在溪流之处梳洗了一番,然后回到黑影身旁不远处,听他的安排。 原是按照她的性子,一定是思虑周全的,只不过闯荡江湖她是无经验,为了安全自然要随了黑影的意思,至少他不会害自己。 第32章:洛河酒家 从溪流离开后,黑影将她带至一处,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包袱丢给她,冷漠开口,“换上。” 未入暖的季节还很冷,昨夜在树上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才做出失格之举,方才一想,伍子依心里似乎能疏解不少。 想必是黑影担心她受寒准备了衣物,这人虽然冷漠疏离了些,可事事还算是周到。 她接过包袱,环视了一周这荒郊野地的没个遮挡物,还是先打开了包袱,原以为会是披风之类的,一看竟大吃一惊。 “……男装?”包袱里是一套白衣男装,不算轻薄正适合这个季节穿,可为何是男装,是要她女扮男装吗? “掩人耳目。”黑影低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语气亦是淡薄,“你换上后我们才能入城。” 伍子依点点头,“这样也好,女装总是引人注目,不过……这里……”她脸颊微红,有些难以开口,在这里换装,她怕冷。 黑影不言,伍子依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没有,只见他转过身,正言一语,“我不看。” 这好像并非看与不看的关系,伍子依咬了咬唇,这脸比起方才更红了些,或许是冷风凉意刮出来的。 她扭扭捏捏的还是拿着衣服找了个能遮点的灌木之后,换上了男装,发式也改了,这样一看果真是个好生俊俏的后生。 “……我换好了,可以入城了。”伍子依站在黑影身后,等他回头时便露出明亮的微笑,抬起胳膊转了一圈,“可还行?” 黑影转身,视线无意的落在了她那张粲然的脸上,风吹起了他的黑衣,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语气还是一贯的凉薄,“嗯,走吧。” 见他要走,伍子依将几根发丝拨到耳后,就疾步的跟了上去,保持着几米的距离,也不知入城后该与黑影如何相处。 …… 洛河城临近京城,其繁荣程度可想而知,近日城门外都有官兵在严检入城人员,伍子依跟着黑影,其中隔了有二三个人,她观察后发现,城中在戒备,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发生何事?”入城后,伍子依立马跟上了黑影,小心问道。 “不知道。”出乎意料黑影竟然回答了,可这跟没答好像无区别。 伍子依欲要说什么时,身后一阵嘈杂声,下意识回头,突然,不知哪里来的一个壮汉推了她一把,其力道连她习武三年都受不住,脚下一趔趄就要摔倒,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揽过她腰,落入满怀,抬头就看到黑影冷峻的下颚,是黑影。 “……我没事,发生什么了吗?” 伍子依扶着黑影的剑就从他怀里退了出去,抬步要走时,见黑影盯着那壮汉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周身气场一度突变,阴莫之气笼罩而下,那黑色面具之下的眼神更是如墨阴鸷。 伍子依不知黑影为何如此,只见他不动,便再次开口,“走吧,找个客栈。” 除了清晨那一叶山泉水,到现在她任何东西都没吃,本就娇生惯养,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黑影回头低眸看了她一眼,“饿了?” 伍子依讪讪地笑了,“你带银两了吧?” 她是极饿不过还知道出门在外,银两决定了能行多远,她可不想还未入京,就得卖艺为生了。 黑影盯着看了她一眼,低低的语调听起来没有一丝温度,“嗯,你无须担忧。” 总算,伍子依的心放了下来,转身穿梭在人群中,左看右看再三定夺之下选了一家名为“膳为天”的酒家。 “店小二,你家店有何特色菜式?” 她从未出过侯府,只听秋玉说起长街上的繁华热闹,还有常去的茶馆摊子,便学得几句,没想到此处能用上。 “诶,二位客官,咱家店是京城第一酒家的胞店,厨子这几天巧着留在了洛河,今日是最后期限,机会不容错过,二位要不就点本店的顶级奢华菜品,如何?” 店小二是一个刚十五六的青年,面容清秀却老练,最是一对浓眉随着话语眉飞色舞,竟是几分有趣。 伍子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将目光从店小二生动有趣的眉毛上移开,轻咳一声,故意将声调放低,更合她的男装道:“菜单拿于我瞧瞧。” 黑影正坐她对面,将她的神态表情尽收眼底,随即目光微微一紧,眉头拧了拧,显然不悦,可这些都藏于他冰冷漠然的面具之下,无人知晓。 “喏,客官你且请看。”店小二拿出一个画录册子,里面是菜品的画样子与价台。 翻开看时,首先吸走目光的是画功惊奇,伍子依禁不住抬头看向那装扮其貌不扬的店小二,“这画样子是谁作的?” 店小二挑了挑眉,“鄙人所作,客官可看得过去?” “你画的?”伍子依愕然,上下打量着店小二,然后嘴角一勾,指着菜品说:“点这个,上快些。” “得了,立马就给二位客官上齐,另有陈年老酒,是否一品?” 店小二还想推一推酒,伍子依立即就回绝了,店小二乐应着便收起画册子,临走时落了一眼在黑影身上,便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又转到下一桌去了。 伍子依抬起茶壶闻了闻,“茶还行,你先尝尝。”她先给黑影倒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上,品了一口,“茶色清味甘,算是中等偏上的茶了。 品完,遂抬头扫了一眼黑影,发现他动都没动那茶,心下以为可是嫌弃? 罢了,黑影不喜多言,伍子依便也不打扰他,一直到她饱餐一顿,抬眼看黑影动的不多,便出声询问:“不合胃口?” 伍子依觉得这菜亦是不错了,可见黑影动筷少,是因为高手习武都有饮食要求的吗? “没有,结账吧。” 黑影的回答像极本人的冷淡,听不出什么韵味来,只不过出手很阔绰,店小二接过时两眼放光,那眉毛动的更有趣了。 伍子依实在忍不住嘴角上扬着,黑影瞥见她望着店小二露出的笑容差点将茶杯给捏碎了。 这些她都不曾注意,只关心店小二递过来的银子,脸色一变,厉声道:“店小二,这帐不对吧!” 第33章:伸张正义 膳为天为三层小阁楼,一楼多为江湖人士,仅限于酒足饭饱之间,二楼设有雅阁,弹琴唱曲吃茶的佳地,三楼为内阁,不对外开放却是个极佳赏景的地方。 一楼之处,靠窗隔间内,可看到外河道上的戏船经过。 “店小二,拿你的画册子来。” 伍子依端着礼,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见惯了此状的店小二嘴角抽了抽,不情愿的拿出画册子,还没递过去就被她一把夺走。 黑影轻眼看了她低眸思索的样子,然后将视线落在她不断敲击桌面子的手,细嫩柔荑,好似在抚一首曲子,点着调子,俏皮洒脱像只小兔子。 这哪里像是个侯府的千金小姐,更像是库房的小财迷。 她将画册子打开,指着其中一栏,扬着头眼神有些狠,“这里明明写的是10两银子,加上这茶,也就算做15两银子,你怎么收20两?另外5两银子从那里来的源头!店小二,你这“膳为天”的招牌还要不要了,挂着童叟无欺的噱头,瞧着该是挂羊头卖狗肉才对!” 可想着这京城脚下,还有这等子欺客的黑店,若不理一理,保不准多少人还亏在这上面的冤枉银子。 店小二听她言之凿凿,似要不罢休的气势,只得硬梗子气吞了吞唾沫,解释道:“这位公子,都怪小的嘴笨,方才是忘记说这回事,这也是本店不成文的规矩,凡巧着进店的上客,便多收五两银子,算作是至尊服务。” 伍子依算是听明白了,这至尊服务就是变相的勒索吧? 她未出侯府但也听秋玉丫头讲了不少,可从未听过这番话呀,要是放在往日只当是打赏倒也罢了,唯过这是黑影的银子,瞧他冷漠寡言的,但是事事周到,保不准还给上了一年的例银钱,就为了她这顿餐呢。 黑影是亘古不变的态度,她便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定不能任意挥霍,他日到京城后就让秋兰准备着东西,再书信一封到侯府,定要善待感激黑影才行。 有了这心中笃定,再瞧店小二,这心中的落差方生出许多的不悦来,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故作笑颜道:“说起来皆是我不通情达理,原这五两银子算是打赏给你的?” 店小二打量着眼前这个白嫩的后生,约是个刚出头不懂规矩的,便一起作罢,只需几番言语调教着。 “公子是个明白人,瞧这周身的气派也不缺这五两银子,就算是做善事,可怜可怜小的呗。”店小二谄媚着躬下腰,摆起了凄惨的身世谱,“小的也是个极其苦命之人,现存着家中哥哥重病,妹妹还在为人浣洗衣物,整日里穿着掩不了丑的衣衫子,着实可怜得紧。” 闻言,伍子依有些恼怒的脸上逐渐恢复到了平静,实则心中并未起丝毫的怜悯之心,语调也故意夹着不太明显的嘲笑,“你若一开始就说了,或许我还会信,只不过这五两银子给与不给都是我来做决定的,你只管着将该给的银钱归整的放在这里,这事也就过去了,倘若不肯——” “公子,这可是吓唬小的?”人精似的店小二故作露出胆怯之举,低下头所显出的怯弱也是硬梆梆的,“公子,这可是洛河城,瞧你是刚来不懂行情吧,小的也不防告诉二位爷,这来了就该懂得守规矩,不然这公道何在。” 好一个公道何在。伍子依抬头瞥了店小二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在对面黑影的身上,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脸不由地泛红,心中更是燃起一层暖意融融的感觉。 “如你所说的一样,你不肯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我这位朋友就不怎么好说了,呃,你别看他沉默寡言的样子,这出手啊就不一般的。”伍子依挑眉地说道。 “怎能,二位是想赖账不成?!”店小二的声调骤然拔高了些,正要张扬之时,黑影一个闪身到了背后点了他的哑穴,要说的话戛然而止,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气息也加速加重。 “听她把话说完。”黑影薄唇轻启,几个如冰似的字眼刺入店小二的耳里,扎入不容置喙的强势。 伍子依见店小二动不了,抬手从他手里夺过少找的银两子,在其眼前晃了晃,“这是该找的,我就自己取了。” 不能动也不能言语,店小二只能挑动着有趣的眉,气撑着鼻孔来表示他的抗议,可在伍子依眼里,就是戏台上的把戏,很讨笑。 伍子依将银两递回给黑影,“这都是你辛苦得来的例银钱,不能就这样挥霍了。” 黑影为之怔愣,可隔着面具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双如墨的眸子盯着她是越发的浓稠,微带着星光点点,宛如夜空时的繁星。 见黑影不接,伍子依又将手往他面前伸了伸,“钱不外露,你不收着,不光是我手端累了,也会被歹人盯上的。” 见此,黑影只好收了起来,欲要走时,伍子依又折回来从衣袋子里拿出珠花来,真诚地看着已被气的面红耳赤的店小二说:“虽然觉得你说的未必是实话,可我还是决定将这个送给你妹妹了。” 说完,也不顾店小二惊愕的眼睛,放在他手上就转身跟着黑影走了。 “不给他解穴吗?” 黑影随手拿起一只筷子,一掷出去解了店小二被封住的穴位,同时一声凄厉惨叫响起,然后伍子依跑的更加快了。 “他不会报官抓我们吧?” 刚才他们都露了脸,如若报必定会被抓,可届时要如何应对? 如何解释,堂堂世子殿下的未来王妃竟然为了五两银子对平民百姓大打出手? “担心的话,现在启程离开洛河便是。” 黑影一点都不担心,只是按照她说的提出了解决方法,并付出行动,朝着城门而去。 “可是天都快黑了,我们不该找个客栈落脚吗?”伍子依有些举措担忧,“是不是还在树上歇息?” 在树上习武倒是高手干的事情,可她是半桶水还十指不沾阳春水,让她持续睡树上,那是不可能的。 “……跟我来。”黑影也不多言语,直接付出行动来打消她的顾虑。 第34章:暂住之处 相识不过一日,伍子依跟在他身后,油然而生了难能可贵的平静,想不通是这三年来几次月下相遇的默契还是他给了从未有过的感觉。 信任和安心,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心里,陌生且心颤。 忽然,黑影停下脚步,待伍子依走近一些时伸出手揽过她腰,也没顾着她的惊恐尖叫,而是翻墙而入。 待慌乱的心平复下来后,伍子依才知黑影方才做了什么,先撇开事情的对与错,平心而论。 “……都让你别破费了,怎么找了这么好个地?” 不是客栈,也不是小土庙,更不是树上,而是一栋宅院,环境幽静雅致,正合她意。 唯一不妥之处,日后她也不会告知第三人的。 惶恐,他们不是从正门进入宅院,而是黑影抱着她纵身一跃再落下时就堂而皇之的进入主室,擅闯他人宅院了。 “……你可是认识这家子的主人?”伍子依跟着黑影走进来,见他熟门熟路的,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多唐突的事情,你可是提前通知了一声?如若没有,擅闯宅院可是有罪的,要不快快离去?找个客栈落脚就行了,若有顾虑,我也可以……” 想说睡树上也并非行不通,总比擅闯宅院来的光明磊落一些。 “晚上想吃什么?”黑影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雪白的披风披在她身上,低眸淡瞥了她一眼,语气是气定神闲,似乎也不打算回答她任何的问题。 有些没趣,她便拉了拉披风,望向黑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从未见过这样的护卫,不仅不正眼瞧她还多次无视她的问题,真是头疼。 “……此处何地?为何未见一人却收拾得如此干净利落?” 大约是赌气,伍子依也不打算回黑影的问题,而是环视打量着四周,从她入院子以来,发现这里的格局几乎与侯府是同级的,想必这里也该是一品官员的府宅。 黑影还是看出她的小心思,淡淡的陈述着:“这里是定北侯府的别院,侯爷托了书信照顾,可暂住两日。” 黑影一如既往的简明扼要,态度也是冷沉,疏离,不过伍子依倒放心了,只要不是抢夺豪占就行。 单一处奇怪,既然得了允许,为何不走正门倒是翻墙,而院宅之内又无一人在伺候着。 这是让其自生自灭,平侯府的接客之道倒是出奇的有趣。 “晚上想要吃什么?”黑影又重复询问了一遍,伍子依回头看着他,心里有那么一刻觉得他关心的就只有这个问题。 习武高手大概是饭量惊人,她是小女子自然好饱腹,黑影就不同了,他两次执着于这个问题,想来是腹中饥馑。 可问题是……她一侯府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平定侯府内无任何旁侍,要得用膳,就只能是她与黑影二人之间来举炊了。 “……你护送我,我自是感激,身为女眷,理应该主理厨下,可是……或许且让我一试?”伍子依想着没那么难,便转身动作轻缓的挽起袖子,再回身时发现黑影已经不见踪影了。 硬是愣了片刻,她才后知后觉,没有人气的大宅院里透着阴森可怖,她见日头已落下后,这心越发的提起来。 一直深埋于底的恐惧冉冉升起,双手抱紧了雪白绒的披风,坐在红木雕刻椅子上瑟瑟发抖。 良久,黑影从一处出来,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飘着淡香,很是诱人。 入主室之后,他见她蜷缩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心下一跳,她从未如何担惊受怕过。 靠近时可以看到她在发抖,大约是有所觉察,伍子依此时抬起头来看向黑影,眼中有些许迷茫还有几分惊魂未定,倒没做出符合她年龄的惊慌之举,就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视线落在他手里还冒着热气的青花瓷碗里。 “……你做的?”伍子依直起身向黑影走来,“你用膳过了吗?” “你先吃。”黑影放置好后就又离开了,伍子依心里还留着余怕,可未说什么,至少知道他在不远处也就放心好了。 她盯着碗里的粗胖面条失神了很久,才启筷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岭南也有面食,可侯府少上,唯有生辰之时才有这么一碗长寿面,从而只是尝尝,今日以此饱腹,倒另有一番滋味。 用膳之后,黑影带她去了次居室,原以为他送到就会离开,不曾想他跟了进来。 “近日洛河城里不太平,若是离远了怕不得知你这的情况,我在这待着,你好生休息。” 伍子依觉得这是她听黑影说过最长的话了,语调依旧淡漠不着边际,可她就当做是一种关心了,就简单梳洗了一下,和衣而卧,连鞋袜都不敢脱。 …… 翌日,巳时。 树上睡的那晚本就不安,这一晚能安睡自然就起晚了些。 伍子依醒来的时候,椅子上没了黑影的踪影,想着大概是早起了。 推开门时,正头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她闭了闭眼睛,就开始找寻黑影的身影。 巧着这段路,她见平侯府的假山盆景都是峥嵘轩峻,不似平常,比起岭南侯府更甚一筹,祖父爱美棉花便多种植,而北方气候并无此花,庭院多以梅花海棠为主,此时正是花期,她不禁走到海棠花下。 “……果真与莆田房里的海棠不同。” 临南侯府里莆田房和秋官房的海棠粉色娇嫩,而这里的是朵朵雪白,倒是清丽可人。 “去用膳。”忽然一语,黑影从花下走来,一身黑衣出现在海棠花下,说不出的和谐却又互不干扰。 伍子依点了点头,“何时启程入京?” 问时黑影明显顿了一下,伍子依也看见了,一时疑惑,黑影似乎对她入京之事有异,可又护送她入京,相互矛盾又是何原因? “明日,待会我要出去办事,你且待在这里,不可外出。” 黑影要离开一段时间,伍子依心里略微有过失落,此宅院比岭南侯府还要气派宏伟,只余她一人却是孤独。 可她脸上并未表露,嘴角勾出一丝淡笑就回房了。 第35章:黑衣刺客 闲时,伍子依将整个定北侯府转了一个遍,诺大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显的真是绿肥红瘦,好生凄凉。 好在幽静有幽静的好处,就比如现在她就可以做平常不敢想的举动,伸伸懒腰,打打哈欠,就算她要蹦要跳也无人在一旁提点着。 此时的她可以卸下所有侯府小姐的仪表,也无须再刻意收敛自己的脾性,要有多自在就有多自在。 “呃呃鹅鹅……这日子还不错呀。” 伍子依可以放开声音说着,好久都没这般畅快过了,要是能比划一下招式,就更得心意了。 她本就是习武之人,自然要拉筋活动的,眼见定北侯府上下就她一人,她有些心欠欠的,再确认了一番此处就她一人,松快口气就大着胆子拿起一竹节,要起势的时候,突然院外传来一阵不大也不小的动静惊动了她。 细辨,是屋檐瓦片掉落的声音,倘若放在平常并不能引起太大的注意,可现在整个定北侯府除了她就静无一人,加上她习武三年,其耳力又不错,自然就对周围环境的动静异常敏感。 也可以说是对“杀气”特别的敏感,之所以可以跟度暮迟周旋,是因为在他身上并没有感觉到“杀气”的存在,而此时所感到的“杀气”是冲天的。 习武三年,从未有过实战经验,此时的她手心冒汗,着实害怕。 可害怕解决不了局面,她一贯冷静,细细思考,她想是强盗,毕竟定北侯府现在空无一人,此时不来盗更待何时? 一般鸡鸣狗盗之辈,出手没有章法,只要她不露面,一切就无碍。 动静逼近,她迅速躲进一个假山后面,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不久就见到几个黑衣人闯了进来,目测武功还不低,她不是对手,如若现在用轻功逃走,倒还行的通。 一个黑衣男子扫视了一下四周,跟旁边几个吩咐了几句,然后直接往主厅而去。 看来这些黑衣人对这里比她还要熟悉。 会不会是监守自盗? 她是这样猜想的,不然怎么会对这里如此熟悉。 那黑影又为何对这里熟如自家的? 细想才觉,她从未听祖父说过与定北侯府有什么来往,又怎会书信托为照顾? 所以……黑影是说谎了吗? 她不知,也来不及更多的思考,只能趁着黑衣人去主厅的空档逃出去,可还没移动,就听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讲起了岭南侯府与汴州靳家的关系,还讲到了那日靳棘拿走的羊皮卷,到底所藏了何物。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也想了解羊皮卷为何会牵连两个手握重兵的世家? 抬脚小心翼翼的跟着黑衣人,隐约听见领头的黑衣人说:“伍侯和靳侯年少时原是喜欢同一人,为了这个奇女子,分别舍去在京城之位,本也是互不干扰的,只因后来……” 正听到关键之处,伍子依心一急,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几个黑衣人的武功都很高,自然能察觉到她的靠近。 她转身要逃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小刀飞了过来,她急着躲避开来,一时忘了使用轻功,待想起时,也没这个机会了,几把大刀架在她脖子上,刀锋飒飒,直逼她的致命之处,她不敢动半分。 “二哥哥,他发现了我们就留不得!”一道尖利女声传来,听得出年龄不大,大概比她大个一二岁左右。 这都要命了,伍子依急忙舔了舔嘴唇,甚至忘记了自己身穿男装需要伪装声音,晒笑道:“幸会幸会,看来是同道中人……” 祖父曾经告诉过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倘若上策不了,就懂得识人周旋。 面对山大王度暮迟,她自然是顾左右而言他,而此时面对杀意十足的强盗,她要做的就是随机应变,与他们达成共识。 第一计,先套近乎,第二计,叫苦喊穷,第三计,循环使用前两步……实在不行装死卖傻,瞄准时机脚底抹油。 第一计,果然有效,伍子依讨笑着:“这不瞧着这处宅院有些底子,我就摸进来了,正不巧遇到几位高手,误会误会……想来今日必将空手而归,我也就不再叨扰各位了,这就走这就走……” 堂而皇之的撒谎,伍子依心里可不像脸上那番平静,要是看她手心,就知道此刻她有多慌张了。 “……是个女的?”其中一个声音带着轻佻的语气,那双桃花眼也上下打量着她,“难怪远看着娇气,这脸蛋身段子还不错呀……瞧着还有点意思。” 这话一出,伍子依难得变了脸色,心想且不是遇到了采花的强盗吧? 这等之辈,行事无章法更无底线,若是干出此等事情,并非是意外之举。 “三哥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脑瓜蛋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瞧着比我还要小上一二岁,你且想着,我都觉得羞脸,二哥哥,你说是不是?!” 被叫做二哥哥的黑衣男子,站在不远处,一双深邃的眼睛就落在她身上,“诺大的洛河城能排上称呼的不下百家,为何偏偏挑中这家?” 这个问题,伍子依也想问他们,为何挑中定北侯府? 对方身分不明且带着杀意,莫不是定北侯平日里行事惹怒了道上之人,今日是来寻仇的? 不过听着这称呼,伍子依判定,这几人莫非是兄妹作案?既然有组织有计划,那就不该是临时起意挑中了此处。 想着头痛,她也思虑不了那么多,只顾着看脖子上的刀什么时候能卸下来,还惦记着黑影是不是也该办完事返回了? 她一人之力根本就抵不过这几人,只能绞尽脑汁去周旋。 她朝着被称为二哥哥的那人,讪笑道:“瞧着宅院无人把守,院中摆设又大气且昂贵,一时就动了这歹念,原本想着进来寻上一二物就离开,也是贪心便进了这内阁,遇到几位高手前辈,着实是冒犯了,还望几位大侠高抬贵手,我也是想要好好活下去,才会走投无路干了这等事情……天地良心啊,我也就抢过一次,偷过五次,也就大着胆子进了这一家宅院……” 这几句话功夫,本就给大刀的杀气压迫着,更是冷汗直冒,要不是刀架脖子上不敢动,早就下软了脚,拜个晚年了。 第36章:令牌泄露 伍子依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也没想到自己的走为上策能用的如此顺畅。 “二哥哥,要不就放了这小丫头吧,若是杀了也就罢了,如若留着,三哥哥老是惦记着总该是误了正事,可怎么办?”女刺客言语着,偏头看着三哥哥,一脸嫌弃,“三哥哥的眼睛都快废了!” 三哥哥的嘴角扯了扯,视线稍微从伍子依那移了点,睨了一眼叉着腰指控他的女刺客,语气中没有宠溺也没有怪罪,就是指点道:“怎么没大没小的,当真是被宠坏了,这丫头,我瞧着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哪有?三哥哥尽是胡说!”女刺客仰着头,撒娇加耍赖地摇晃着二哥哥的手臂,“二哥哥你看,三哥哥又欺负我了,你若是再不放了这小丫头片子,可不得了!” 这三人理不清,可最紧张的伍子依听了女刺客的话,如捣蒜般点着头,“是了是了,要是妨碍了几位大侠的要紧事,可就罪过了,我说大侠还是大慈大悲的放了我吧。” 见她巧舌如簧,一直留意她的三哥哥挑眉笑了,“小丫头,我看你就别走了,既然是吃一碗饭的,何不就跟着哥哥我,哥哥我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三哥哥的语气轻浮肉麻,惹得伍子依由心的不痛快,不过忍着,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女刺客见三哥哥要留她,是第一个不同意,又知说不通便有些蛮横起来,“二哥哥你快些定主意,不然我就杀了这小丫头片子,永绝后患!” 伍子依听到要杀她为快时,更是瞳孔缩了缩,太阳穴也痛的厉害。 这下麻烦大了,原想着可以博一博同情心,竟没想到这是条死路呀。 可好在,伍子依眼珠子一转,灵机一动,“不不不,我绝对不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半个字,我发誓!何况几位大侠今日饶了我一命,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定当效犬马之劳。” 祈祷着誓言能打消他们的顾虑,因为伍子依已经将计谋用完,若还不放她的话,她唯一能祈求的就是黑影赶紧来救她。 “这人不能杀。”二哥哥只是平淡一语,听不出什么用意,可也让人不能忽视他的存在,“方才你说会保守秘密?” 伍子依再次如捣蒜般点着头,“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是吗?”二哥哥显得不为所动,看她的目光如炬,可伍子依很清楚,这并非是欣赏之意,而尽是怀疑和探究。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伍子依有些紧张的缩了缩手,实在心虚,好在这几人的关系她已经弄明白了。 几人中,三哥哥为人轻佻,行为也极其浮夸,若比武,伍子依或许略胜一筹;那女孩性格直爽但脾气不小,好在人不坏;唯独这个二哥哥,显然是一群人中的领导者,最为危险也是最难周旋之人。 “自然不会食言,我已起誓了!”伍子依被刀限制着不能举手发誓,只能用真挚的眼神来转达她的诺言。 片刻,二哥哥一抬手,架在伍子依脖子上的刀总算是落下了,她急忙讪笑讨好着:“多谢几位大侠高抬贵手,今后若是江湖相见,小女子定当请酒吃茶赔罪着……事不宜迟,我先告退,有缘再见!” 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因为她紧张透了。 能离开时,她在转身前确保安全,先往后退了一大步再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叮”地一声,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伍子依顿时定住了脚,血液迅速倒流,脑袋里炸的一片空白,这可是丢命的大事呀! 她太不小心了,原是世子殿下给的令牌,她是贴身收着的,方才转身不防之下才掉落在地,若是其他之物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最要命的令牌。 “站住!这是什么?”女刺客发现她掉落下来的令牌,欲要走近看时,伍子依眼疾手快的将令牌捡了起来,赔着笑道:“方才进来的时候拿了这个物件,想着有点用,这就打算捎上……几位大侠应该不缺……” 伍子依想要搪塞过去,可话还没解释完,就被从后面靠近她的三哥哥抢走了令牌,低笑着说:“你怕什么,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别——看,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伍子依觉得自己肯定走不了了,本想抢回来的,可三哥哥已经看清令牌上刻的是哪家的番号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你到底是谁?!”三哥哥那双桃花眼猛地一瞪,哪里还有什么笑意,停留下的只有视敌的戒备,还有那丝毫不掩盖的厌恶与仇恨。 伍子依一怔愣,难道他们与世子殿下有过节? 她的身份要是被查出,这可不是一番走为上策的计谋就可以躲过去的。 “老三,你看到了什么?”二哥哥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迈着沉甸甸的步伐一步步走来,周身的气场更是一变。 能让三哥哥有如此动静的,二哥哥也猜到了,接过令牌时,目光一紧,轻抬眸落了视线在伍子依身上,这眼神没有三哥哥那般外泄情绪,可伍子依却觉得心里发毛,可怕极了。 “你是伍家三小姐?”二哥哥直接宣判了伍子依的身份,似乎早有所怀疑,只是用平和的语气说了出来。 “什么?”众人一度震惊,“她就是伍家三小姐,那赵觐辰未来的王妃?” “不,我不是的,你们误会了,这令牌是我偷来的……”伍子依第一时间做出补救,想要辩解,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小偷,偷个令牌,应该是件可信的事情。 其他人也不信眼前这个着男装的小丫头会是伍家三小姐,侯门嫡女怎么出现在这里,还做着鸡鸣狗盗之事。 连伍子依都怀疑,这二哥哥从何笃定了她的身份而且坚定不移。 “你很聪明,可你不知,这令牌是赵觐辰用来调兵遣将,从不离身。” “既然从不离身,我一个山野小偷,怎么会得到令牌,想必是这家主子仿照了令牌,恰巧被我看中打算顺走的……那伍家三小姐是何人,我不过是个野丫头,怎么会混淆呢。” 伍子依冷静起来,大脑也转的特别快,只要她死不认自己就是伍家三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她说的没有错,女刺客看了看着男装的伍子依,又转头看着二哥哥,“二哥哥你是不是弄错了,这野丫头怎么会是……” “她是!”二哥哥再次斩钉截铁的宣判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嘲弄,“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罔顾了伍侯爷一世英明,是不是?三小姐。” 伍子依凌乱了,这人怎么死咬自己不放,哪里来的自信敢如此肯定她就是伍家三小姐?! 第37章:一分为二 这边,伍子依手心冒着汗……她想死不承认,可以吗? “三小姐,你知道此处是谁的府邸吗?”二哥哥的嘴角噙着一丝不明的笑,看她的神情里带着嘲弄又带着点无奈,“嗯,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了,这不就是定北侯府的府邸吗? 可事出反常必有因,二哥哥不就是要逼她承认身份,她若是还继续狡辩着,就真的坐实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不就是个身份嘛,我承认,我就是那什么伍家三小姐。”伍子依大方承认,又将双手摊开,“……看来你们是不信任我,要不你们搜搜看,除了这个令牌,我还拿了这些个金锭子……还有我看中了那放着的镶金器,原本打算顺走的。” 她承认的理所当然,可后面的一番话,明显就是用实际行动推翻了这个说法,堂堂的伍家三小姐怎么可能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 “你们武功高我打不过,自认甘拜下风,可你们别仗势欺人,大不了这些我都不要了!”伍子依学着三哥哥的站姿,故作随意还含着背,哪有她平日里端着的仪态。 此时黑白分明,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老二,她不过就是个野丫头吧,上上下下也就那张脸长的水灵,该不会是混淆了吧?” 三哥哥从起初的怒脸逐渐平缓了下来,见伍子依她贪财还爱耍点小聪明,怎么看,除了她那张脸蛋歪,其他没有一点像千金小姐的样,不过他也就喜欢这份机灵劲。 “呃,小丫头,你还偷了什么没有,统统拿出来让哥哥瞧瞧。”三哥哥接过她手上的金锭子和巧物件,眉眼一挑,“这东西我刚看中的,你就打算顺走了……” 一旁的女刺客白了一眼正在谈论“分赃”的两人,遂拉起二哥哥的衣角,一脸娇嗔,“二哥哥,你怎么也老是盯着这丫头看呀,你不会是……”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咬着嘴唇将话淹没了,继而转头对着伍子依说:“这可没法了,我想放了你,可你惹的我两个哥哥不悦,要不……我还是杀了你吧。” 伍子依嘴角抽了抽,“我年纪小,你们别尽是欺负我呀,不愿放就罢了,我就站在这里不动,反正也打不过,你们还是把大刀给我架上,最好……让我死个痛快吧。” 她将值钱物件都丢给三哥哥,一脸无辜被冤枉的忿忿不平,要不是打不过,她也不至于这样窝囊,可她也是个有脾气的小偷,士可杀不可辱,她就打算这么耗着。 这招是置死地而生,伍子依想不到更好的计策了,只指望着黑影能赶快回来,救救她的小命呀。 二哥哥嗤笑,也不知是笑伍子依还是笑他自己。 看伍子依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嘲弄变得深邃起来,她一连串的反应,将他人对她的态度从不相信到相信,而他举足轻重的话就这么变得不可信起来。 果不其然,伍家三小姐是个好伶俐的丫头,没展现出一丝气娇做作,却将身份切换的如此迅速,最后,越是表现的坦坦荡荡,就越有说服力。 “你很有意思,我发现开始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二哥哥向伍子依走近,一旁的女刺客和三哥哥都十分愕然。 伍子依见二哥哥向她走来,吓得双腿都开始止不住的抖起来,她这是棋逢对手,栽的一愣一愣的。 到现在都没明白,这人是怎么笃定她身份的? “怕吗?”二哥哥抬手伸向伍子依的小脸蛋,目光一度加上了柔意,有蛊惑的意味,继而靠近。 她一个已婚配的女眷与男子靠的如此近,实在是罪过可她若退,且不是中了二哥哥埋下的陷阱。 只见二哥哥的手近在咫尺,伍子依脸都皱在一起了,不知他还有什么手段。 突然,“嗖”地一声,身后有箭利之气袭来,伍子依察觉到了,二哥哥也注意到了,他收回自己要触碰伍子依脸蛋的手,身影一侧就躲开了箭。 伍子依也肯定是要躲的,可她还没动,腰就被截住了,属于男人干净、冷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住,抬头就看到了一身黑衣还蒙着面的黑影将她捞入怀中,落定。 黑影又一次离她如此的近了,而这一次有所不同,伍子依的心跳乱了分寸,脸也有些微红,一双眸子就直呆呆地盯着黑影看,一如既往的只能看到他的下颚和脖颈线条,薄而合适的唇张合着,喉结上下鼓动着。 “擅闯宅院,还人多势众的欺负一个弱女子,看来严家的脸子都被你们给败光了。”黑影说话几近刻薄,带着不可抗拒的睥睨,语气里也带足了冷刀子,让倒春寒显的更料峭。 二哥哥几人见黑影出现,立马拔剑布阵对付他,可黑影没有给黑衣刺客半分思考的余地,就拉起伍子依凭空飞起来,翻墙而走了。 …… “我们现在就入京。” 翻墙之后,已经有一匹快马在等着他们了,快马加鞭,一离开定北侯府,黑影就朝着京城的方向驰骋着。 伍子依也没说什么,本就是要入京的,对她来说,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样的。 不可避免,入夜后他们歇息的地方还是选择在了树上。 “饿了吗?”黑影递过来一个馅饼,应该是北方这边的特色,她在岭南就从未见过,“嗯,就一个,你呢?” 他们已经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本就离开的仓促,路上的干粮都没来得及准备,上下也就眼前这一块饼,对伍子依来说是足够了,可若是黑影,只怕是不够的。 她没有接,“其实我还没饿,你先吃吧。” “你饿了,必须吃。”黑影根本就不打算收回手,看着她的目光也就那样冷冷淡淡的,可伍子依感受到的就是不容置喙的强势。 “……可你怎么办?”伍子依还是接了饼,可她没有独自享用,而是掰成两半,将稍微多一些的递回给黑影,“原本我准备了些银两,不曾想都给了他们,到京城还需一日,你把干粮全给了我,你若是体力不支,谁来护卫我入京呢?” 第38章:选择入京 入夜后真凉,伍子依看着火堆里的火焰在跳动,抬眸看着映照在火光之下的黑影,不似不可及,已是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没了那些冷漠无言,更显得真实亲近起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听,我想这些话也该是放在现在来说的。”伍子依轻软地开口,见黑影掀开眼皮看着她,火光摇曳下,轻轻淡淡的目光恍然以为是在看她一人,片刻,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护送你至京城外的莞城驿站,侯府一行人马已在此处等候。” 没有太多的意外,尽在情理之中,伍子依一贯冷静,唯有那长而密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轻声软糯地回应:“嗯,这一路多谢你的照顾,日后你若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亦或是觉得疲倦境况,你大可不必回岭南侯府,入京后我且书信给祖父,解你自由。” 一生行走在黑夜之中的人,黑影这个名字不过是伍子依在心中给他的称呼,皆因他一路周全护送,不能忘根,而留有遗憾,黑影连名字都没有亦或者是不能透露给她,那是何种悲哀的人生,注定舍弃掉自由,一生无光亮的活着。 好可悲,好可怜。 一旦对上黑影那双深邃还夹杂着寒冰的眸子,伍子依于心不忍,就想为他谋划着,至少自由可以给。 话里的真诚,轻而易举,可黑影不答,伍子依也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不用急,就当是我给你的一个承诺,只要你想要自由,我可以给你。” 黑影看着她,那目光里明显有冰破裂泄露了原本的温度,不知是火的缘故还是她那番话的缘故,可不管怎样,伍子依见他目光一柔有了可见的真实,也没觉得那样就触不可及了。 “……三小姐,你也可以做出选择,京城,去与不去。”黑影的话就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因为伍子依根本就没想到黑影会与她交谈,还是入京之事。 伍侯爷也曾经问过她,她的答案很简单,一个地方她生长了十二年,想要割舍谈何容易,就算他乡繁花似锦,可在她心里却总是少了点什么。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伍子依也是同样的回答,却在语气中透露出了她的无可奈何,还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明了自己该做出如何的选择,也从未迷茫过。 “如果让你选呢?”黑影能提问是那般的稀奇,伍子依淡笑着,看似苦涩却有着超乎常人的通透。 “不入京,我也未必能留在岭南,女子之才方为人妻,堪当人母,不做世子妃,也会是哪家的主母,如若能遇到个和睦解意之人,那便是一生的相濡以沫,如若不能,那便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这并非是我该去多思多虑之事,我听闻世子殿下样样优秀,想来也是个温和且善待之人,能遇这样的良人,我只需尽做一个主母之责,不求任何,便也能得此长久。” 这些,伍子依曾经想过,也有些是此时的有感而发,她没有怨过,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命运。 京城如风云之鼎,她卷入其中能有始有终便是庆幸之事,可她清楚明了,一入王府,她就不单是侯府嫡女,而是担负了王侯两家的新荣与共,如此沉重的担子,她不敢失责。 “王府之家并非你想的那样,一旦入京,你这一生便不得离开,可会有遗憾?” 黑影甚少跟她说这么多的话,语气之中也少了那些距离感,平添了些淡然的相处,很让人松了防备。 伍子依施然一笑,“向往之事都存于心中,我且有遗憾,更有希望,也更懂得这条路走与不走,不是我决定的,又或许如你所说,可以决定,无论让我如何选,我也相信着继续走下去。” 一番肺腑之言,此前从未说出口,祖父问时,她也没这般的坦然。 之后,黑影就是看着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 夜很长,风过之处皆冷意袭来,她在困意浓重之时闭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翌日。 无雾的晨曦,带着点点沉闷却也透露了暖意的希望。 已是第二日了,昨夜那明亮暖意的火堆悄然而成了一堆死寂的回忆,她揉了揉眼睛,四顾张望着也未能见到黑影的身影。 他去哪了?伍子依的第一个疑问,却没有答案。 她寻找片刻,黑影也没再回来,伍子依看着山那头升起的太阳,不留余地地掀过了一页晨曦,暖意逐渐回升,伍子依则简单整理了一下,还是选择将昨夜留下的火堆打散,一个人上路了。 黑影是走了,昨夜听他说过莞城的驿站,她决定前去那里,跟伍家的入京车队汇合。 这边,伍子依刚走出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快速接近的声音,她惊而怔愣,陷入一时的警备之中,迅速躲入树间,只见一匹骏马而过,她认的,这是平常的坐骑,是一匹上佳的汗血宝马。 伍子依便不再躲藏,刚一露脸,平常一行人就看到了着男装的伍子依。 好在平常认得,不然一身白衣翩翩的伍公子定会惹出一场麻烦来。 伍子依浅淡的笑着,“平侍卫。” 平常立即跳下马来,疾步而行礼,“三小姐,都是在下护卫失责,让其两日受苦,当罚!” “你现在已经找到我了,并且安然无恙,功过相抵,没有什么需要责罚的地方。”伍子依端着礼,可不敢在失了仪表,毕竟是世子殿下旁边的人,她自然要保其伍侯家的颜面。 平常一直低着头,伍子依知道,两日失踪,他需要承担多大的代价。 “都是盗窃之徒,你不必挂在心上,我已平安。” 伍子依上了车撵,平常以千里之速的赶往莞城驿站,时间缩短了近乎半日,到时,秋兰秋玉已哭的双眼红肿,可怜的人儿,自然是一番难受的滋味。 姑姑见她平安归来,行了大礼,“都是奴婢之错,望三小姐责罚。” 伍子依端着礼扶起了姑姑,“你且无错,还担心一场,又何须责罚。” 第39章:傅府王妃 姑姑与秋兰秋玉守着伍子依好一会子,说着这几日的伤心,她应着却想起那黑影的突然消失,可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自由,答应了给他自由。 余下了更多的担忧,随即陷入思虑之中,整夜无眠,翌日天刚亮,浩浩荡荡的一行车队便在平侍卫的护卫下入京了。 京城三四月时很美,伍子依在入京城城门那刻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一入京门,深似海,他乡之情,尽斩断。 “三小姐,太傅大人已派了门前的人来接你,在下就送至此了。” 平侍卫恭贺着行礼,卑谦之中透着一股子傲气,足代表了宁亲王府,这一行礼,便抬高着伍家的架子,给京中几家子瞧着看的。 门前,是太傅府,早有婆子丫鬟在此等候,见三小姐下了轿便行了礼,其中一个领头的婆子笑脸相迎地过来,看其衣便知是在府中有头有脸的地位。 “三小姐福好,今一大早儿巧着太傅爷入宫了,现老夫人和少夫人正在中堂子等着你呢,可算是等着了,快入府吧。” 伍子依行了个平礼,便带着姑姑和秋兰秋玉进入主间,盖丫头其余人入了侧宅帮着收拾出屋子来。 行时,她一直在观察着,她外祖家位居太傅职,府中上下便是别具一格,处处透着华贵的精细劲,一物一放尽显着主人家的沉敛之气,另有几处摆出了西洋玩意,虽比不上岭南侯府里的多,可也是个中精品。 中堂子的院子里种着木兰花,穿过池塘时,所见柳树枝随风带起柳絮飞舞着,宛如脱俗的小仙子盘踞在此,不似凡间,竟是仙境一般。 紧接着,穿过院子,就是老夫人所居之处了,不时,早有好几拨子人在等候了,不细看便能辫出其中有一队子人别具不同。 帘子掀起,方才说话的妈妈就小声在一旁提点着,“是宁王妃到了,三小姐别拘束着,往后都是一家子人。” 伍子依是有些惊讶,可未露在面上,点点头,”是,多谢妈妈提点着。“ 这位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名唤章妈妈,是个善心灵巧嘴的厉害婆子,往日也是眼中挑剔,不过见伍子依一路行走无一错处,口齿也伶俐着,瞧这模样子像其母,便是越发的欢喜了。 知道宁王妃来了,一旁的姑姑在旁压低声说道:”姑娘,宁王妃没有那些虚礼,你只管着行着平日之礼就是了,想着老夫人也是盼望着你,自然是不会过多计较的,唯有这少夫人是个礼子中人,你且莫怕,礼勿错就行。” 伍子依收着笑容,只挂着不失礼的行走着,刚入屋,就听见了一声爽朗之笑,抬头先看见了坐在中位子的老夫人。 老夫人已入花甲之年,精神气尚足,眉宇之间是慈爱的,带着可亲近的怜惜之意望着伍子依入内。 不宣便知,伍子依行着大礼,语调中气又软甜,上下丝毫不失礼仪,“孙女向外祖母请安,愿其福康。” 老夫人一瞧着伍子依,就心中犯着软气,“快起来,让外祖母好生瞧瞧看,刚远远的看着就像极了端儿,这话调一出便更是像了。” 这一言一语就勾起老夫人的软心,不时就让少夫人搀扶着走下台子,遂拉起伍子依的手,“这孩子就别拘礼了,快起来让外祖母看看。” 伍子依起了身,抬头时,外祖母就捧着她的脸,眼中有泪花亮起,“像,像极了端儿,她那时也就用这样叫着我,竟是一时恍惚,好多年都未见了,就这样瞧着外祖母就高兴极了。” 伍子依也是一时动了伤心,“让外祖母伤心了,是孙女的不好。” “哪里的错,快快莫要自责,你这孩子,你外祖母见你最是高兴了,你也别拘着礼,只管着一番亲近着,你外祖母最喜晚辈了。” 少夫人是个精明能干之人,话语中带着些微的强势,却也不是个占着不饶人的理。 “都怪我这一时糊涂,孩子就跟着伤心了,快给擦擦,拾掇好了就来拜过宁王妃。”老夫人拉过伍子依的手,将她眼中的泪给擦了擦,就带至一旁等着的宁王妃面前,“听你今日入京,方才就来等着了,全是我这失了礼,拉着你说着这些个屋里伤心话,好生叫王妃笑话,一番伤心也就罢了,快将其翻过去,向你未来的家母行个大礼才是。” 伍子依以礼未抬头,先行了大礼,“伍子依拜见王妃殿下,方才失礼了。” 一语而落,就听宁王妃笑说:“可别行着这些礼,快起来,我与那些个不同,没有这些规矩,就爱着你亲亲近近的样子。” 果然名不虚传,宁王妃性子爽朗,是个极好相处之人。 伍子依起了身,便带着讨巧的笑容看向宁王妃,一时惊讶,这宁王妃养的可真年轻,华贵的服饰并未带走她身上那股子西北的干练之气,也并非是桀骜,所端着的笑容也是亲善平和的。 “这孩子,我一眼看着就好喜欢,若不是不合规矩,想来这一会子我就将其带回了王府中与我做个伴才欢喜。” 伍子依觉得这宁王妃朗语之间,不带那些长辈间的虚礼,倒透着一股子简单可爱之气,心里更是大悦。 可此时就入王府,便是不合规矩,可提及就避免不了,伍子依低下头一时含羞,旁见的老夫人就说着:“王妃能待子依这孩子如此好,这是傅家与伍家的福气,可这规矩子也是万万不能丢的,不过也不急,几日之后便有一场宴,不妨让这孩子过去陪着你,也好生让她跟世子殿下瞧瞧个正面。” “这样甚好。“宁王妃满怀高兴地应着,不一会又叹息着说:”就是不知那孩子能否赶在宴前回来,毕竟从南城回京需得三日上下,若明后两日赶着回来,倒能遇着,若不然,叫我这心啊,可不好受,这多懂事水灵的孩子。” 老夫人也想着这事,“世子殿下这是为圣上分忧解难,如若未赶回,后日些且又安排上,定能遇着。” 第40章:为妻为母 在老夫人和宁王妃的商谈规划下,已经将他二人相见的日子确认了下来。 几日后有一个宫宴,皇亲国戚和几品等级以上的官员都得参加,自然而来就成了伍子依与世子殿下首次相见。 伍子依到了傅府给她安排的住所上,这别院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挂为“雪若歌”,听起来像极了来自远方的歌,也恰如了她的一生都很遥远。 几日来,太傅爷来看过伍子依,几番提点关怀着,老夫人在一旁看着也少不得与太傅爷斗上两句嘴,两老者不迁不让倒也十分有趣。 还记得幼年祖母还在时与祖父也常如此,有时为了一场棋局,又或者是浇花之事,现下看此佳境,伍子依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颜,却夹杂着看不见的苦涩。 少夫人也来看过她几回,回回都带了上好的东西来,与伍子依说了几句话,算不上太热络也不至于冷漠,事事都在理上,更难挑出半点毛病出来。 这少夫人是京城孙家的二小姐,在娘家府上时就担起了管家之责,性格最是个热辣性子两面玲珑之人,姑姑在一旁倒是说过几次往事,伍子依听了却对这少夫人越发好奇起来。 这往日里所见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若是遇些棘手的事情,伍子依也想向少夫人讨教一番,该是怎么个断法。 这日,姑姑就要入宫复命,本也是早该的事情,只是牵挂着伍子依初入京中有许多的不适应,便在一旁照料着。这不出几日里瞧着与傅家各位也相处的很是得当,自然是放宽了心,加上这一来宫中皇后娘娘遣派了人过来传命,二是宁王府又单独派了几个知礼仪的婆子过来,她便没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次日清晨,伍子依又是与姑姑告别中诉说了几番,还特意拿出早前准备的东西,感谢着这三年的我精心照顾和提点。 姑姑原是不收,最后是耐不住伍子依的伶俐嘴,又念及她一番心意,便收下,又叮嘱万千,才单乘一轿子入宫去了。 这边,海家二夫人,就是伍侯府家的长女伍子彤已身怀六甲,实在记挂着家中小妹,便来太傅府瞧瞧伍子依。 “雪若歌”从一大早就上下张罗着,所幸东西倒还齐全,皆是在岭南已备好的,一一都拿了出来倒也没花多少时间。 伍子依一夜都想着这事,天还没亮便醒了,派了几拨人去门前子瞧那海家的番,一直等到了午时才来。 刚进屋,两姐妹久别相见,都含着热泪,自是一番思念的体己话。 “大姐姐,这都几月份大了,还劳着你来一趟,看着你这样辛苦小熙着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的。”伍子依小心翼翼地抚着大姐姐凸起圆鼓鼓的肚子,便命秋兰拿出了一个金锁来,又瞧着伍子彤还带着出嫁时她送的翠钿,心中越是一暖,“许多年了,小熙知道大姐姐最是疼爱我的,这心意物件,姐姐若是不收着,可就是怪妹妹送的东西不好了。” 伍子彤长了三岁又为人妻为人母,这眼和心思是越发的离不开自己的孩子了,一直温婉善良的她始终温馨的笑着,眼光柔柔地看向伍子依,确是比三年前要懂事许多,性格子也是越发的好了。 伍子彤接过金锁,又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劳心了三年还不够,一路入京最为辛苦,可依旧时刻惦记着我,小熙的良苦用心,叫我这当姐姐的何其惭愧,你入京当日我就想着要来看你,可那些个规矩和这份事给耽搁了下来,几日过去又得等到主母点头同意,这晚日子才来,小熙也莫怪着姐姐,这海家一向与各世家走的也没过多牵连,贸然来时总是有些不妥的。” 伍子依回握着大姐姐的手,“大姐姐这是说的那些的话,你若来看小熙便是最好的事情,如若来不了,等眼下几件大事办完,小熙也定是要登门拜访的。” “听闻二弟在议亲,如若他入京了,便由他带着你入海家来,住上几日也无妨,好让咱姐妹两个好生说说体己话,才好解了多年的牵挂。” 伍子依点点头,“那自然是最好了。” 其实有些泪伤,伍子彤方才的那番言语中多少透着无奈和辛酸,那怕还笑着,伍子依也能从笑魇中捕捉到。 婚后三年才有这头一个孩子,若不是岭南侯府还盛着,只怕是大姐姐的境遇会更加的糟糕。 听闻海二爷倒是个温和之人,事事体谅着大姐姐,可海大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一来二往之间就给这对新婚夫妻找了不少的事出来。 这不,孩子也快临近入盆了,海大夫人就张罗着给海二爷纳了个妾,虽然没有听大姐姐提及过,可伍子依心中也有猜到几分。 这事倒也就罢了,反正也是迟早之事。 一番话过,两姐妹又聊了些其他的体己话,也就过了一个时辰,海二爷就派着人来把伍子彤给接了回去。 离开时,二人又是一阵子的伤心落泪,直到伍子彤的轿撵也远去有了些时间,伍子依任然坐在镜子前发呆,越是想起方才的事来,心里更是一团郁结。 大姐姐与海二爷算是相敬如宾,这海二爷多方体贴着,只可惜,伍子彤更是个软柔的善良性子,事事放在心上,就算有苦楚也不会泄露出半分来。 心事藏久了就会积压出病患来,方才见伍子彤气色不如太好,想来是这几日忧思着伍子依入京之事。 想至此处,伍子依叹息摇头,“这可真是苦了我大姐姐了。” 秋兰在一旁听着,自然知道伍子依在担忧什么,便开口安慰着:“大小姐也算是苦尽甘来,定能母子平安,荣富而来的。” 无错,这孩子的到来,也算是缓冲了些矛盾的冲突,也只望着伍子彤能得一麟儿承欢膝下,便算是一生无忧了。 伍子依这才拿起书而看着,夜也已经很深了,不由地想起黑影在的月色,他是否去追寻自己的自由了? 第41章:宫廷斗嘴 入宫是头等大事,伍子依同着少夫人,和傅家两位姐姐一起候着。 这是伍子依第一次入宫,难免有些紧张,说白了她一个小家院子长大的女孩,虽生在侯爵府,可并非世代显赫,也只是一世爆发而已,比不上傅家世代位居高官,那时的大小姐傅端儿看中了伍侯家的大公子,又刚是海外而归,若不是祖父是陛下眼前的红人,那时太傅大人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然而嫁过去几年就经历了那些个变故,太傅夫妇二人最是疼爱子女,为此更是大病一场,原也是要接回大小姐的,那时的祖母特定入京拜访,也不知当时说了些什么又做出何种的妥协,太傅夫妇二人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唯可惜,没个两年大小姐人一走,明面上岭南侯府跟京城这边就像是断了联系,若不是此次伍家三小姐入京再入住傅府,京城显赫几族中都差点忘了还有这层面的关系。 入宫时少夫人孙氏与伍子依同车撵,见她穿的素净却不失华贵,便开口一再夸耀着。 “三姑娘好生水灵气质,在府中老听婆子们说起大小姐的风姿,听而多了,就恨不得早与三郎相识便也能与大小姐同屋檐下学习着,不过也不算这心愿圆不了,好在三姑娘一来,我心尖憧憬的那个人就像是走了出来似的,越看行事越是让人喜欢。” 伍子依回以淡笑,然后不疾不徐地说:“少夫人轻抬了,不过是沾着外祖家的光,又好在祖父怜惜,这些年好吃好喝的养着,算是出挑成个样子,倒不负外祖家的门楣才是。”说此,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微微喟然着:“也是入京瞧了二个姐姐的模样仪态,就越发的自卑起来,听闻少夫人的娘家孙府乃是礼尚世家,还出了一位淑仪娘娘,有劳有功的在圣上侍奉着,不曾想,这等荣誉在身,还能对晚辈如此的好,可真是善谦的大度之家风范,好生羡慕。” 少夫人听了伍子依这番吹捧的话,便也想起娘家孙府却有这等子荣誉,对比而言,岭南侯府不过是粗鄙之身走了运才到今日这地步,先帝也已经归元多年,这殿前红人早就不复盛时了。 “这可了不得了,这嘴堪比状元郎,听得婶娘我犹如听了一首美诗,沁人心脾好生舒畅,不过就是脸上害着面子,哪有那么好的,怎比得伍侯爷那说不尽的功勋呢,着实不敢当。” 少夫人的得意之心虽然收敛了起来,可伍子依还是捕捉到了踪迹,毕竟从幼年时就懂得察言观色,这投其所好之事对她来说是信手拈来。 一路无事,进入宫门非常繁琐及严格,几道宫门开启需对上番,穿着皇家黑红色的侍卫个个威慑得不可近,恍眼间,伍子依又想起黑影那冷漠疏离的背影,却与宫中侍卫不同,没有那些个威严和肃杀之气,相对比下,黑影显得平易近人多了,一时后悔当初的第一印象,或许对黑影来说,那就是他平淡的温柔。 入宫之后,在乾坤门前遇到了宁王妃的车撵,这接下来的路,伍子依是愈发的小心翼翼,这次跟着伍子依的是秋兰和秋玉两个大丫鬟,宁王妃留意的看了一眼,越是赞扬伍子依的内阁行事了。 “三姑娘这是头一次进宫,有些紧张是有的,想起本宫那时第一次入宫也是紧张的。” 不知为何,宁王妃讲诉这段经历时有些掩盖不住的苦涩,细想便也知晓,宁王妃初入宫时,西北战败,最是低糟之期,入宫便是带着忐忑不安,更没有往日那些个骄傲,失了保护罩只能任人一句话定了命运,又是何其的悲哀,可叹。 “王妃娘娘,可还想念家乡?”伍子依顺着宁王妃的话问出,不过话出口就觉得不妥,便行礼赔着不是,“是晚辈唐突了。” 宁王妃只是莞尔一笑,“你这孩子紧张什么,你能如此爽快的问这么一句,可知本宫等了多久,在等有那么个人问这个问题。” 大概都是背井离乡,怀有极深的思念,便能产生某种的共鸣,伍子依便知宁王妃心中所忧,便再次开口重问了一句,“娘娘,可是思念西北的家乡了?” 听闻,宁王妃转头望着西北方向的青天,眼里有些微动,语气也变得绵长起来,“你看这四四方方的天,哪有西北的天湛蓝,哪有西北的风来的爽快……终是回不去的。” 伍子依也随着宁王妃所看的方向看去,一语未了,就听到一侧传来笑声,“宁王妃这是要回哪里去呀?” 笑声清脆,未有一丝的嘲弄之意,转头,一个身穿雍容华服的女子款款走来,看发饰上的金簪子,想来是妃位的娘娘,伍子依便低下头行着礼,这边的宁王妃就出声笑道:“庄妃娘娘这又是从那里而来,瞧见我在这就走近着来取笑一番,是何意呀?” 听宁王妃话语中的轻松,伍子依便知,这庄妃娘娘与之交好,也定不是个搬弄是非之人。 “这就是觐辰那孩子未来的小王妃吧,瞧瞧这身段子气派,可真是配得。”庄妃娘娘笑着打趣着伍子依,一旁的宁王妃知道她年纪小脸皮必定薄,便在一旁帮扶着,“你这都要做奶奶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的不正经,就爱说这些事情来打趣,到我这可就万万打住,自然是我宁王府家的人重要,必定得要护周全了。” 闻言,庄妃娘娘更是趣笑道:“快来瞧瞧,这是不得了了,还没过门就这般护着,那以后可不得同着心管教着觐辰那孩子,一个母亲就够头疼了,就快别拉着这丫头如你一般没规没矩的,好在,我瞧着这孩子也不是,这样正好,免得宁王府家一天天比唱戏家的还要热闹。” “我看你这嘴皮子今日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且是让着你,你倒好,欺负我未来媳妇不说,还要压着我笑话一番,巧着今日不狩猎,不然我可比得你哭鼻子才肯罢休!” 宁王妃一旦较真上,越是透出西北的直爽劲来,话语间更是可爱之态。 第42章:瞧小王妃 按规矩,原是要入正殿面圣的,可还未入殿前,就有内监来报,巧着宁王妃和庄妃娘娘都在,便就一起宣了。 “给庄妃娘娘、宁王妃请安,陛下现在正殿处理军务,一时挪不开,便由皇后娘娘主持着宫宴,这会子通报了不少,想必是热闹极了。“ 庄妃娘娘收起刚才的笑颜,俨然沉着端仪,“起来吧,看你忙着,就别拜礼给耽误了你的正事。” “是,奴才这就告退。”内监还要一一通报,行了礼便鞠躬后退着离开。 正巧红木角那头飞过几只燕子,落入凡间,不知安在哪家? 庄妃娘娘收回视线,微微叹息:“看来小觐辰还没回来,这事宁王妃你还不知道?”庄妃娘娘侧脸看了伍子依一眼,又道:“看你这未来主母办的事,自己儿子回没回来都不知道,如果让他俩见面落了空,下次就由本宫来安排,定是要办个妥当的事来。” 伍子依一直端着礼,静而细致地听着,不管庄妃娘娘说什么,她便一直带着适宜的淡笑应着,不敢多言多举。 “儿子大了,这做母亲的哪里还管得了,早前就有信来报,说是在赶回来的路上,也不知今天能不能赶上宫宴,若是赶不回来……”宁王妃神情上倒没有什么担心,拉过伍子依的手,巧笑着说:“这小子若是没有赶回来,我就把你送到军中,我倒谋划着,他想躲都躲不了的。” 伍子依抬起头,神情微愣,难道世子殿下一直都躲着自己吗? 细想一番,从岭南入京,只是吩咐了平侍卫来护卫,在洛河城外遇山贼袭击,南城到洛河也不过一日车程,他却未赶来看上一眼。 伍子依从小学的就是主母之范,大事为主,从不计较其中细事,更不能违背夫家原则,她不会为了这些事去猜忌甚至去怨妒,可现在听起来,她总算是找到了理由,只是躲避着不想见罢了。 宁王妃和庄妃娘娘都看出她神情透露出的信息,便都笑言着换了一个话题,巧妙着将这事给跳过了,拉着她到皇后娘娘那赴宫宴去了。 …… “给庄妃娘娘、宁王妃请安,宁王妃难得入宫,若不是这里有事挪不开,怅遇定去乾坤门迎接。” 来至皇后娘娘所设宴之地,早有京城中有声望的王公贵胄到了,首先拜礼的是三殿下赵承煜,龙子之气,矜贵不可视。 “好些日子没见承煜这孩子了,骑马箭术可有长进一些?去年狩猎时只身得了好些彩头,今年这日子也是快了,指不定要被赶超了。” 宁王妃是西北之人,马背上长大的,这骑马箭术都是顶尖一流的,也就早些年,三殿下等都是宁王妃调教起来的,几年而过,个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唯有世子殿下是跟着宁亲王在马背上练出来的。 “请庄妃娘娘、宁王妃福安……早就准备下了棋局,这不,庄妃娘娘来了,可要展露一番才行。” 后者赶来请安的是青阳郡主之子李渊泽,样子是极其温文儒雅的淡静,这一言一行都透露着书香之气。 “渊泽这孩子一心都入了棋局,瞧着是痴迷了,每回向我请安都不忘提起这事,这回回请教,若不是留着几招,早就被学了去……罢了罢了,反正现在索然无事,便就随了你这孩子吧。” 庄妃娘娘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鬓,瞧着一旁说起骑马箭术就像是脱缰野马一般的宁王妃,轻咳一声:“宁王妃,要不与我来一局?” 一旁的宁王妃原是在跟三殿下赵承煜说着话,听到庄妃娘娘要找她下棋,这事她最是不感兴趣,便有些气恼,“你又不是不知,若是骑马狩猎,我倒是兴趣正浓,你说这些个棋局,与我何干呀?” 少年时,庄妃娘娘还是李家八小姐的时候,与初入京的西北郡主是不打不相识,原是性格各异,可又出奇的相投。 庄妃娘娘见宁王妃慍怒,将伍子依推了出来,“喏,还气着呀?这不是听说三姑娘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都精通得很,这解盘棋局想来是件不大的事吧?” 若不是她外表娇小柔弱,倘若被人知她习武三年,偏就懂些骑马箭术,早就被宁王妃拉去一比高下了。 看来此次入宫,说是宫宴,实则也是在检验伍子依,好在姑姑入宫前就曾提点过她,一一也做下了应对措施,不然现在不知该多手忙脚乱了。 伍子依跟着庄妃娘娘和宁王妃来,已经选择了素静的着装,也特意让自己隐去了锋芒,可还是有不少人发现了她。 其实不止那些人,包括三殿下赵承煜和郡主之子李渊泽在内的,从她一出现开始就已经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想必这就是未来的小王妃,伍侯爷一生效忠,太傅大人世代读书之家,今日所见果然不凡。”三殿下先将视线落在了伍子依身上,“可会解棋?” “棋局倒还简单,哪怕是不会,也当是个娱乐消遣着。”李渊泽提出的棋局,也早就注意到了伍子依,一眼望去,来自某种的共鸣,定然知她懂棋。 现下问题已经抛到了面前,伍子依也不是故作姿态,只是每每要开口时,宁王妃便将话抢了过去,“不过是一场棋局,等会觐辰那孩子到了,你们只管着拉着他下,别把战火烧到她身上,她刚入京,年纪尚小,你们几个初次见面就个个发难,瞧着我不言不语,就把事情给糊弄过去了?” 棋不棋局也就罢了,只是京城早就对伍家三小姐有所传闻,今日能得一见,当然是各下盘算着,就算不是发难也有其他之意。 三殿下晒着笑,“不敢不敢,是承煜唐突。”一挥手就将这事给掀过去了,”早已设下了宴席,庄妃娘娘与宁王妃可入席着,届时承煜定要去赔罪的。” “三殿下这样说可是万万不敢的事情,庄妃娘娘这会子巧着要解棋局,还不赶快去陪着。” “是。”三殿下端着礼应着。 说末,宁王妃便示意伍子依跟着入席,此事才作罢。 第43章:太子殿下 宫宴还没开始,庄妃娘娘便过来拉走了宁王妃,“皇后娘娘刚才命我务必带你回去复命,说今日你若是还躲着,就罚我宫中上下半年的例钱,该你找出的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宫中的库银缺少,这可好没良心。” 宁王妃听着,连眼皮都没抬,“你的例银子发不发都不打紧,反正都有你母家支撑着,还有数不清陛下赏赐的,还有脸子在这里叫着苦,我可管不着。” 见宁王妃要不管不顾了,庄妃娘娘直接甩下脸子,“那下次若是在王府无聊之时,还想入宫陪着解闷的话,那定是闭门谢客,你且掂量掂量。” 宁王妃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庄妃娘娘,“想来皇后娘娘是为了那等子事情,今日入宫赴宴也定是逃不掉的,也罢了,与你去便是了。” 原是宁王妃不离开,有大部分是照顾伍子依的缘故,可现下皇后娘娘请,她不能不给面子,可心里实在担忧,庄妃娘娘早就看出宁王妃的护短之意,便吩咐了自己宫的几个宫女跟着伍子依,以护周全。 “小子依,你且去御花园里转转,这个时节的花开的好极了,可你也别顾着乱跑,让本宫中的人跟着你,也好时刻提点着规矩,等宫宴时辰时,她们自会带你回宴的。” 伍子依起身行礼,“是,庄妃娘娘劳心了。” 见庄妃娘娘安排的是妥当之人,宁王妃自然也就放心得过,“子依呀,你且莫紧张,今日入宫的也有好几家的姑娘,她们熟路都去赏花了,你只管挑自己喜欢的花赏着,若是遇到几个聊得相投的,你便认识着,以后总是需要来往的。” “是。”伍子依当然明白,既然入京要做宁王府的人,就要懂得与各世家的内院打好关系,日后这层关系可是决定了她行主母之事的,当然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偌大御花园,其中有诸多她未知名的花木,不过只要她看上一眼,便有宫女在一旁为其解释着。 其中有一个宫女最为伶俐,伍子依便问起了名字,那宫女告知她:“三小姐,奴婢名为德音,是从小伺候庄妃娘娘的。” 原是庄妃娘娘身旁的第一等侍女,竟没料想庄妃娘娘会安排了如此妥当之人,便回以荣恩,“承蒙庄妃娘娘的照顾,还有劳德音姐姐在一旁提点着。” 德音自然是受不起这个礼,便行礼恭谦着,“三小姐不必如此,我家娘娘与宁王妃打小就相识,自然是多多考虑着,待日后成了一家人,这都是不见外的事情。” 德音从一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伍子依,见她柔和不多语,知事又得体,也不怪宁王妃如此喜欢了。 众人皆知世子殿下是个拔尖的人才,京城多少望族的小姐都惦记着,偏就定了岭南侯府的小姐,不知横生了多少的意难平出来,现伍三小姐入京了,有多少不服且带着想法的门家子都在等着看伍三小姐的错处呢,不过今日这一露面,便也是断了不少人的心思,先是人端端的出挑,后是宁王妃最为中意。 一路赏花,秋兰和秋玉也是头一次长这么个世面,瞧着宫中之人个个都谨言慎行,便不敢多言多举,生怕出半点差错。 伍子依也是相同的,姑姑此前就已经提点过她,毕竟有三年的宫中礼仪学习,总算是临敌有枪的局势。 四月,花开得正盛,整个御花园最为吸引伍子依的便是那白色的海棠花了。 她走近去瞧,想起在洛河城定北侯府的后院里也是种植的白海棠花,心思一晃,实在遗憾。 也是入京之后,听姑姑提起过一次,北方四季分明,冬日更是大雪纷飞之景,而美棉树只得在南方盛开,北方是见都见不到的。 她目光落在那白色的花蕊上,心里却想着十月美棉花开时的盛景。 天还是同一片天,海棠依旧,可她所喜爱的美棉花却是不复相见,就如那已经很遥远的岭南,这一生都回不去了。 这边正在睹物忧思,忽然一声不该有的动静响起,打断了她的思乡之情。 宫中重地,有内外三层的护卫,更有暗处不见可的大内高手坐镇,而像这种飞檐走壁的事情是不该发生的,若是有,那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刺客。 伍子依随声而看去,果然看见一人在墙沿上行着轻功,心里暗叫不好,欲要声张时,一旁的德音不急不慢地开口道:“三小姐莫急,这是……” 德音话还没说完,伍子依就见那人从墙沿上一个没站稳,扑咚一声摔了下来,还带下好几片瓦片而落的声音,同时还有那人的叫疼声。 听着声音,应该是摔的不轻,伍子依好看的眉毛跳了一下,也不知是谁轻功差还不怕死的。 心想如此大的动静,立马就会有侍卫赶来,而伍子依不喜此事,便想着返回宫宴得了。 可还没转身要走,德音几个宫女大呼不好,急忙赶去刚才那人摔下来的地方查看去了。 心下更是一疑惑,只听见德音临危不乱,急忙吩咐着宫女太监行事,这可不好了,出大事了,你们几个快快去叫御医,说是太子殿下摔着了,赶紧来瞧瞧呀。”更见伍子依一旁不知原因,便又返回来解释道:“三小姐,这可不好了,刚才是太子殿下,你也同去瞧瞧吧,若是摔着了,宫里可就不得了了。” 伍子依吃了一惊,她刚才是把太子殿下当成刺客了吗? 可这太子殿下也未免太过于朴实无华了吧…… 这些她都没有表现到脸上来,便急着说:“快去看看,刚才可摔得不轻了。” 说着便也抬步而走,心里有几分好奇,这位轻功极差还爱翻墙的有趣太子殿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后赶来,伍子依觉得太子殿下不负她刚才的评价。 太子殿下摔得四仰八叉,头歪歪的靠在墙上,一张脸痛得都扭曲到一起了,嘴里还叫着:“来人呀,本太子摔了个狗吃屎,丢脸丢大了。” 第44章:与他初遇 当初为了平定岭南,就有将伍家三小姐指给太子殿下的这个提议,几番周折下终定于世子殿下,而定亲之后便没人把这件小插曲给记起来了。 伍子依一赶来就见太子殿下这幅模样,那番刚出口的话,她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些个真性情的字眼,也就在侯府里偶然听到小厮们吵架提及过,而这番用在太子殿下身上,果真是龙生九子,非同凡响。 这一笑,连德音都没听着,却被太子殿下逮个正着。 太子殿下因太痛而闭上的双眼瞬间睁开了,扭头便与伍子依是大眼瞪小眼,略微一惊却又留意到她嘴角还未收回的笑,便更是大呼惨叫起来,“你这丫头竟敢嘲笑本太子,简直是太没天理了,喂!你这丫头别一脸傻着了,呃对对对,就是说你呢,你还傻看着干嘛呀,还不赶紧过来扶本太子起来!” 伍子依一贯的冷静,被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给整崩溃了。 因为对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有任何的违逆之举都是掉脑袋的节奏,她也都知晓这些个道理规矩,可是现下怎么办?!她就是忍不住好想笑…… 这边,德音几个宫女已经去扶了,可太子殿下呵斥着她们不许靠近,还扬言要她过来扶才肯起来。 “你这丫头是傻的吗?本太子叫你过来扶,你杵着不累吗!” 伍子依一时无语极了,瞧着太子殿下,脸逐渐露出了为难的神情,皇威面前她不敢不从,可这脑袋要,那规矩也是不能逾越的。 一旁的德音见状,立即就回禀了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恕罪,这位是岭南伍家的三小姐,有宁王府的礼子拘着,还是由奴婢扶殿下起来吧。” 德音一脸紧张,因为这位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巧不好,今日碰上了。 闻言,太子殿下盯着伍子依看的眼睛瞪大了许多,片刻之后他恢复了平静的神情,不由分说,竟然自己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和手臂,一脸邪魅的笑着,语气也附上几分捉弄的意思,“原来是觐辰那兔崽子的小媳妇呀,哼!你这丫头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笑话本殿下,该当何罪呀?!” 伍子依立即就给行礼了,方才太子殿下那番话里虽然是带着笑意的,可眼中除了邪魅以外,还有几分危险的警惕之意,或许来自于岭南侯府又或者来自于世子殿下,她是多敏锐之人,这点意思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请太子殿下恕罪,臣女初入宫中,因许多规矩不知,才一时冒犯了太子殿下。” 秋兰和秋玉更是吓得不行,一时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话不成句的附和着。 德音也急忙赔罪,“启禀太子殿下,都是奴婢失责,庄妃娘娘命奴婢引三小姐来赏花,一时得见太子殿下尊颜,难免失了分寸,且都是奴婢在一旁未提点着,还望太子殿下莫要怪罪三小姐,都是奴婢罪该万死,理应责罚。” 听的伍子依心里不好受,是她自己失了礼仪才惹怒了太子殿下,有错就该罚,不该让无辜之人为自己担罪。 “太子殿下,都是臣女不懂规矩,还望太子殿下不要迁怒他人,臣女甘愿受罚。” 伍子依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冷静行事都是过誉了,这心里多少有几分担忧,毕竟她牵连了岭南侯府和太傅傅家,她一人犯错恐会牵扯其家。 “你这小丫头真甘愿受罚?”太子殿下意味深长的地说着:“那你说说看,本太子该如何处罚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呢?” “太子殿下……”德音一时心急,想要求情,却被太子殿下一个噤声手势就给挡了回去。 “本太子在跟这小丫头说话呢,你这个死奴才在一旁插什么嘴。”太子殿下抚了抚自己的发鬓,语气里带着点阴测的笑意,“还不赶紧自行掌嘴,难道要本太子亲自动手吗?” 闻言,德音吓得浑身哆嗦却不敢忤逆,只得含着眼泪自罚着。 伍子依听着那响亮的巴掌声,心里有几分慌乱,连喘气也加重了些,“太子殿下,请责罚臣女之罪,那宫女的冒犯之罪都是为了臣女,还请殿下饶了她。” “你这是在求我?”太子殿下似乎很满意伍子依这个表现,饶有趣味地向她走近,“起来吧。” 伍子依心里一顿,不过还是站了起来,却不敢抬头,“臣女求太子殿下饶了她,都是臣女的错。” “抬起头来。”太子殿下不理会她的请求,“本太子没那闲功夫,且只说一次。” 伍子依不敢违抗,便恭敬着抬起头来,只平视地看着太子殿下的下巴,以示敬畏。 “本太子命令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在怕什么?” 太子殿下一再耐着性子的命令她,而伍子依无法,只得将视线落在太子殿下的脸上。 果真是龙子,相貌是难以挑剔的,眉宇之间的王者风范丝毫不掩藏,只是年轻尚轻,还能瞧出几分青涩的少年气来。 知道她正在打量自己,太子殿下勾露出不太明显的真实笑意来。 见她那微带羞涩的畏惧之色落在她已初露妩媚的脸上,神情有几分焦急着,加上不知觉透着的一矫一嗔,简直就是天然的迷药,让人失了魂 “回答本太子的话,你想如何请罪?”太子殿下盯着她的脸,又见她一头墨色长发便有些心动,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一抚。 伍子依眼见太子殿下抬手靠近自己,说不出的紧张与抗拒,她是想退可不敢。 “太子殿下。”就在要触碰之时,忽然,一声冷冽之声打断了此举。 入耳却是清隽动听的,随心而动,伍子依见到他白衣翩翩而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夹杂着漠然疏离,五官更是巧夺天工,俊而不失威,威而不失仪,带着冷静矜贵的气息早于他的步伐而来,只见他正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神色淡淡的看着她,算不上惊喜。 而这一刻,伍子依觉得她仿佛等了很久,就好像他原本就是从她心中而来的。 一时她的心就加速了,心里更有其他的情感涌了出来,就好像是掀开了面纱,终于得见了真颜,一笔一画地倒映在她原本已刻画入心的那个人上。 第45章:她有名字 跪在地上的德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世子殿下及时赶来,三小姐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伍子依几乎是眼睛都不曾眨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仿佛带来了一切又似带走了一切。 眼前这位自然就是世子殿下赵觐辰,她未来的夫婿,也是她一生要托付之人。 太子殿下见他而来,目光一紧,收回了在空中的手,随即扯出个笑脸来,“哦嚯,世子殿下南城换防回京,急匆匆赶来是特来赴宴的吗?” 赵觐辰的目光看过去是淡然疏离的,语气更是冷漠,“宫宴在即,陛下正在处理紧急军务,太子殿下竟还有闲情在这里浪费,方才皇后娘娘遣派了几拨人来寻,一时寻不着原是躲在了此处。” 对比而下,太子殿下的语调明显要轻松太多,“寻我做什么,本太子要躲着,哪里是他们能寻到的,呃不过,世子你又怎知本太子在这,该不会蓄意跟踪本太子吧?” 这话明显有些试探的意思,伍子依听得出,赵觐辰更能听出。 此时的他就站在伍子依身旁,低下眸将视线落在伍子依那张清淡不染尘埃的脸上,根本就受太子殿下试探的影响,嘴唇轻启了一下,“母妃在找你,如若无紧要之事,就与我一同赴宴回席。” 他那清隽动听的声音就在身旁响起,如此近的距离让伍子依的心晃动了一下,不过脸上还是淡静的,也立马回了一声,“是,我这就回去,实在是惊扰了太子殿下,刚才多有冒犯,还请饶过那宫女。” 伍子依担忧自己离开后,德音还会因自己受罚,也本就是她失礼惹出的事情,不该推给一个无辜之人。 这一提醒,太子殿下做出忽然想起之态来,“本太子只想训诫一下,现罚也罚了,就起来吧,免得有人惦记着本太子的时候,全是一副铁石心肠。” 所幸德音的冒犯免了,可太子殿下并没有想要放过伍子依的意思,“你这小丫头想就这样走了?刚才不还说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吗,现下好了,世子一来你竟全忘了不成。” 伍子依不惧自己要担责,欲要开口之时,一旁赵觐辰却清冷的开口问她:“你出入宫中尚不知礼数,为何得罪了太子殿下?“ 她只是一笑,虽然算不上大错,但是对方偏偏是太子殿下这个惹不起的主。 伍子依再一次欲要开口时,又被硬生生打断了,而这一次是太子殿下出声,“她见我从墙沿上摔下来,一时忍不住笑了,不过本太子什么脾气你也清楚,这轻功嘛也就差了那么一点,可被这个小丫头笑话,心里有些难过,自然脸上挂不住,想吓唬吓唬她,不过看她的反应实在是有趣了,一旦认真起来的样子太可爱了!” 太子殿下自顾自的说着,赵觐辰已了解事情经过,随即眉头皱了皱,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低眸看了她一眼说:“你没有名字还是一旁的宫女未将你的身份跟太子殿下说清楚?” 从地上刚起身的德音闻言,这时又跪了下去,“世子殿下请饶恕奴婢,三小姐的身份早已禀明了太子殿下,这都是奴婢的错,请二位殿下责罚。” 伍子依见状有所动容,她知人人平等又知高低之分更知时局而至,可眼前这幕又何其的悲哀。 “既然下面的人失职,你便自己将身份禀明清楚。” 赵觐辰突然将话锋转到了伍子依身上,她闻言也是有些愣的,不过好的修养是不会让她殿前失仪,遂禀明道:“臣女乃是岭南侯爵府的三小姐伍子依,今初入宫中不知轻重,在此见过二位殿下。” “伍子依……这个依嘛,可是杨柳依依,雨雪霏霏,哇哦,这诗中最美的场景,你这果然是好名字呀!”太子殿下有笑问她,“可有小字否?” 伍子依并没有多想,就回道:“回太子殿下,无小字。” “无字啊?”太子殿下多有遗憾,想了一下,又说:“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闻言,伍子依有些为难,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好的托词给推掉,好在一旁的世子开口为她解了围,“太子殿下,若是能在功课上多下些功夫,想必皇后娘娘能少忧心,此时宫宴上来客众多,太子殿下就忍心躲在这里不过问?” 这太子殿下,赵承胤,生母乃是皇后娘娘的妹妹瑜贵妃所生,皆是嫡子长子,便托有皇后娘娘抚养长大。新皇登基不久,便册立了长嫡子为太子,一时也是掀起了朝堂上的争相风波。 一国之本,东宫之地当立长立嫡,赵承胤无需质疑,可偏偏品性乖张,难以管教,又不喜读书练字,惹的太子一党的太傅大人们都烧着高香,盼着哪天太子爷改了性子,就阿弥陀佛了。 太子殿下挠了挠头,“罢了罢了,本太子且去看看,你这小丫头,哦不对,该是子依妹妹才对,要不要一同前去,反正你也是要去的嘛。” 赵觐辰沉静着开口:“太子身份尊贵,现宫宴众人皆在等候,还望太子殿下速速前去,若失了礼,陛下若问起便少不了一通责罚了。” 一提陛下,太子殿下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缩着个脑袋左右望了望,看有没有眼线盯着自己,一见没有立马转身跑了,跑出几米外又回头对着伍子依亮出璀璨的笑容,尖着声音道:“子依妹妹啊,咱们宫宴上见了。” 伍子依还是忍着抗拒,行了礼,免得再被太子殿下逮着自己偷笑。 忽然,觉得后脊背发凉,不用猜,肯定是身旁的世子传过来的寒意,方才他站在身旁时,就不仅感觉到了安心,还时不时感觉到了寒意,大约本就是带着威严气场的人会给一旁带来的压力。 这下,太子殿下走了,除去随行的人,就只剩下她与赵觐辰了。 说实话,伍子依时是有些紧张的,三年前接下圣旨那一刻,她心中便有了一个特别的存在,这三年也并非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可日积月累形成了某种影子,现在这个影子幻化成了真实的人,她有些惊讶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 而赵觐辰收了视线,抬脚离开了。 见他要走,伍子依立马跟在身后,抬头看时,一晃然觉得非常的熟悉,就好像这一幕曾经发生过,跟着他走,就好像是习惯而然的事情。 第46章:他的距离 伍子依跟在赵觐辰身后,不下片刻的时间,她就思虑出了诸多问题来。 她还未嫁入宁亲王府,却在初入宫中就得罪了太子殿下,而这位看似草包的太子殿下,却精明城府深的多。 为何一眼就能辨别,大约是天赋异禀,还加上祖父在一旁提点着,心思又深,自然比常人要会识人得多。 也正因此,伍子依才更加的看不透世子殿下。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漠不可接近的,就好像刚才他的确是来解围的,可从中她能觉察到常人不能及的疏离来。 也许是因为定亲的缘故,她的一言一行牵扯到了宁亲王府,所以赵觐辰维护她是理所应当的,可她总觉得那里不对劲,或许不管她是谁,只要是与世子殿下定亲的,他今日必定会来维护。 其实一举一动皆无无错,只是伍子依想到了一层,也没过多觉得有什么不好。 一时思虑入深,赵觐辰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时不防,伍子依差点撞到他后背上,所幸稳住了。 抬头一看,他正站在纯白色的海棠花下,一簇一簇的清丽之色衬托出他白衣之上的雾凇沆砀,冷漠神秘且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心下一震,一种莫名的悲凉爬升上来,而后明白过来,一时上下竟有了对策,且在赵觐辰尚未开口前她便先行礼道:“子依年纪尚幼,今日初入宫中就惹下大祸,方才多谢世子殿下在一旁相助,也十分惶恐给世子殿下带来了麻烦,子依已知错,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再犯错,也望世子殿下念及初犯,如若要责罚,请罚子依一人即可。” 身后的秋兰秋玉面面相觑,也随之行礼请罪,不过她们并没有明白三小姐为什么要向世子殿下请罚,明明刚才世子殿下是偏向袒护她的。 这其中的缘由哪里是这两个丫头能明白的,这叫做先发制人,不管世子殿下会不会责罚她,她都要让对方无话可说。 当然了,世子殿下也不会真为了这件事情就责罚她,一是太子殿下本就胡搅蛮缠,二是殿前维护,殿后就立马责罚,且不是自相矛盾打了自家的脸。 正因为有这两点,伍子依料定此番之事定当平安度过,而她这些小聪明,赵觐辰看在眼里也没有戳破,语气似乎是放软了些,可疏离还在,“入京后可还习惯?” 伍子依能感到那种疏离,就好像是他特意表现出来的,也就她一人能察觉到。 如此境况,让她的心里是有些失落的,不过还是沉稳回道:“一切尚好,多谢世子殿下挂念。” “母妃很喜欢你,方才也嘱咐我要念在你年纪尚幼又离乡入京的心情上多多照顾你。”赵觐辰的声音异常动听,如若不是一丝感情都没有,伍子依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为心念之音。 “子依明白,感念王妃与世子殿下的关心,定当时刻谨记。”伍子依自然知晓世子殿下这番话里藏着的提点之意,在加上他眼中的冷漠,更懂得日后该如何行事了。 赵觐辰低眸看了她一眼,清冽而语:“宫宴要开始了,入席吧。” 话落后世子就大步离开,而伍子依并没立马跟上去,而是望着他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子的呆。 跟侍的德音见她走神,便在一旁提醒,“三小姐也快快入席吧,别让世子殿下久等了。” 一时也回过神来,她低眸看了一眼脚下的红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问了一句:“听闻宫中的红砖耗费千金,因贵重在踏上时皆不能踩实了,怕损伤其面,对吗?” 德音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地上朱红鲜艳的砖,配之不远处就是那棵棵纯白的海棠花,遂之解道:“三小姐所听皆为真,不过那面红砖在正华门百官上朝的地方,这里只算做百两,不过也是寸土寸金之地。” 伍子依笑了笑,看了一眼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就随之赴宴而去。 …… 伍子依入席时,宾客基本已到齐了,她与傅家少夫人和二位姐姐同坐,抬头就可看见世子殿下正坐在席上,他目光不偏不倚,皆是没有看她一眼。 大约是这样一瞥,她注意到席宴上有另一道目光跟随着她,果不其然,正是乐趣无穷的太子殿下。 有了方才的教训,伍子依当作没看见,可不曾想,她躲不过。 余光可见,一片片黑影压了下来,她知是谁,可宴席之上她不能失礼,便与少夫人与二位姐姐一同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三殿下,六殿下福安。” 伍子依只认得太子与三殿下,而眼前这位六殿下生的出奇的秀美,年龄与她相仿,行礼之时可见清风随和之态,料定是个容易相处之人。 “子依妹妹,这个你见过了吧?”太子殿下指着三殿下突然一问,摆明了是没将其放在眼里。 伍子依还是不失礼仪地要回,而太子殿下再一次硬生生打断她的话,“你定见过就跳过他吧,本太子给你介绍另一位,六殿下赵承玺,与你同岁,你莫看他个子还小,这诗词歌赋样样是信手拈来,厉害着呢。” “臣女参加六殿下。”伍子依依礼拜见,六殿下随即出手请礼道:“你莫拘礼,方才瞧你有几分书香之气,且近日里都读何书?” 六殿下喜读书,一眼就能看出,而她也喜读书,如若往常她定敞开而谈,可此时并非是夸耀展露之时,她便答道:“诗经还未读完,比不上六殿下博学多识。” 只读了诗经,让六殿下有些遗憾,便其开口时,突然一道中气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承胤你且莫要胡闹,可别吓到了远道而来的伍家三小姐。” 听完这番话,伍子依也方知是谁出言了,转身而礼,不露怯色,“参加皇后娘娘,愿其福泽安康。” 还未抬头,就见皇后娘娘正黄绣凤的衣袖入了眼帘,“三姑娘好生伶俐,快快请起,让本宫瞧瞧。” 伍子依抬起头,便见皇后娘娘身后还跟着庄妃娘娘和宁王妃,便又一一行礼,不敢怠慢。 “好懂事的孩子,长得也是万里挑一,宁王妃可真是好福气呀。” 第47章:再靠近点 皇后娘娘一声令下,便让伍子依坐在了世子身旁的席位上。 这可让她拘谨到了极处,唯恐用膳礼仪是否失态,更在意不远处太子殿下传来的热切目光,两者相加简直是如芒刺背,坐立难安。 她想不明白,不就是在太子殿下出糗的时候失仪一笑,至于被他如此惦记讹上了吗? 罢了,伍子依实在受不住这等折磨便带着秋兰秋玉离席,好出来透透气,简直是受罪了,她一贯的冷静,却没想到竟如戏轻易的破功。 “小姐,方才太子殿下问你可有小字的时候,为何作答没有呀?”秋玉这丫头最是个直肠子,一点想法都揣不住,“可是觉得太子殿下过于轻浮了些?” 伍子依皱眉,“快快别说了,下次这种话不许再说出口,可清楚这其中的厉害?” 闻言实则惶恐,这秋玉还是知些规矩的,刚才脱口而出,便也知道此话足以要了她的小命。 伍子依不由地喟叹:“秋兰秋玉,你们且要记住,以后在京行事,定要千万小心,这里可比不得在侯府可以任意而为,要知此处没人能够护我们周全,只得自己谋划着。” 伍子依不告知太子殿下小字,是为了拿出界线来,不想惹祸上身。 她认为太子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的轻浮,而是步步皆有自己的打算,她本就有婚约在身,若是离得太近,便是脱不了干系的。 京城之地,特别是皇宫深院,原比一个岭南侯府要复杂得多,她未能理得清,便只能先躲避而退让,只是心下担忧。 她抬眸瞧着朱楼阁外的天空,也应证了那句越是危险的地方她越是美丽,就像是一种戒不掉的毒药,一步步让你踏进,然后吞噬你的心,啃噬着你的肉,最后只剩下苍狞的白骨,还沾染着污血,一辈子都洗不掉。 她已知逃不开这样的命运,便只能沉下心思来谋划,不求名利,但求自保,这样才能不牵连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伍侯府。 “参见世子殿下,三小姐她只是觉得一时烦闷才离席的,这廊上的风一吹,不久就可以回席了。” 伍子依听闻秋兰禀了世子殿下,便转过身来行礼,抬起头时,方才的忧思之态已荡然无存,“还烦劳世子殿下前来,子依这就回席去。” 说着,她便抬起小步,刚走近些时,赵觐辰忽然清清冷冷地开口,“皇后娘娘说你初入宫还拘着礼,便允许你入偏厅歇息,待陛下前来,你就与我一同回席吧。” 闻言,伍子依的神情稍微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应着,跟着赵觐辰来到偏厅,此处已单备了一桌的宴席,而秋兰秋玉两个丫鬟又奉命守在了外头,她也立马明白了过来。 庄妃娘娘所说的机会,便是这了。 她与世子定亲三年却从未见面,加之她年龄尚幼,成婚之时必定会晚个几年,如若那时再见,不知会生出多少的变故来。 这时,赵觐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便问她:“方才见你吃的甚少,可是不合胃口?” 赵觐辰每回跟她说话,都是这样的疏离不可近的语气,就连她坐在一旁,如此近的距离都不禁汗毛竖立,好似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是局外人。 “都说宫中的御膳是人间美味,能尝一口便是不枉人生一回,刚才一试便知此话无错。”伍子依动了筷,其实她早就饿了,本就还在见长之势,难免不了贪吃。 “你只读过诗经,可方才那话却不出自诗经,难道是伍侯爷在一旁提点的吗?”赵觐辰只是眼皮抬了一下,神情淡冷,语气里有一丝丝质问存在却不是责怪之意,再者布菜给她的这个举动,显得更像是平常的询问。 “六殿下博览群书,我不过是略看了些,如若说是,且不是班门弄斧了?” 听完她的回答,赵觐辰脸上并没有改变神情,而是继续问她:“那小字呢?” 闻言,伍子依倒有些吃惊,微愣了一下才答:“亡母为子依而取的,其实也算不上小字,长大一些后便少听人提起过了,世子殿下此番提起,我倒差点忘了。”她如此说,是为了圆方才的慌,“小熙,太阳之意。” 赵觐辰的态度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她很是郁结,可没办法表现出来,继续动筷品菜得了。 几乎是听不见过多的动静,世子也一直没有动筷,只是在一旁沉静着,偶尔给伍子依布菜,更没有倒酒吃茶的习惯。 伍子依礼仪性的吃了几口,便说:“世子殿下不用膳吗?”而后抬头看他的时候,心中一震,侧颜如画,一静一动的样子都特别的赏心悦目。 “宫宴的礼节繁重,你无须拘礼,只管用着膳,待会还需要很久。” 伍子依从侧面看着他好看的唇形一张一阖,心想生的如此好看,且不觉得孱弱娇媚,大概是与自身气场相呼应着。 猝不及防,世子竟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双如墨的眸子仿佛有某种魔力,就像她在书中读过的那样,轻易的抓走她的目光,紧接着后知后觉,连心竟然也跟着走了。 “在看什么?”大约是她出神的样子有几分动人的娇羞,赵觐辰往前靠了靠,一瞬间那清冽干净的气息喷洒而来,“好看吗?” 伍子依并不是真的出神到没有反应,他靠近的时候,自然要往后一缩,“早就听闻世子殿下才貌双全,加上早就有功绩在身,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虚传。” 她还是稳住了心弦,也没有躲避他的直视,不过见他对自己的回答露出了些微不悦之意,伍子依紧接着就说:“方才瞧着世子殿下看,只是出于好奇,不知哪里冒犯了,还请世子殿下见谅。” 赵觐辰那张天神画笔的脸,逐渐沉了下去,那双眼里出了冷漠倒是多了几分其他的东西。 伍子依自然看得出,明显的不悦,好似她做错什么或说错什么话才导致的,不过细想起来,她方才的话哪里错了? 该夸的也夸了,该有的规矩也没有半分逾越,她是越发看不懂这个神秘莫测的世子殿下了。 “……你靠近一些。”赵觐辰突然一语,有些过分的不按规矩行事,然后他也觉察到了,便追加了一句,“靠得近,才让看得清,你。” 第48章:眉上心头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英俊的脸,伍子依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他周身的气息是矜贵的、冷漠的、疏离的,也绝对的高高在上,毫不掩盖他生为王者贵胄的威严,可伍子依觉得这些却是要命的吸引她。 在鬼使神差之下,伍子依往前靠了靠,声音也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她的声音本就娇软,这下子就成了娓娓魅音,“……世子殿下,看清了吗?” 论外颜,伍子依还是有些自信的,可她总觉得世子叫她靠近,并不是因为在意她,而是在试探她,这种莫名的直觉让她有些沮丧,也觉得荒唐。 赵觐辰看她的目光很冷很疏离,就连近距离凝视她,根本就不会外泄一丁点的情绪,“再靠近一些。” 闻言,伍子依皆是一愣,再靠近一些,他俩的鼻子都要撞上了,也保不齐这逾越之举不被人知,她还要守着规则,错不得半分,可看世子的意思是不打算就此算了的。 所幸急中生智,余光瞥见桌上有一碗黑芝麻糊,方才一直拘着礼,只顾着吃眼前这两道菜,这时见着,大概是皇后娘娘特意照顾她是岭南人氏,吩咐御厨准备的糖水,随之灵机一动,心生一计。 世子一声令下,她不得不从,有了对策便大着胆子,与之对视着往前靠了靠,如此近的距离,她可以闻到世子身上特有的干净清冽的味道,很好闻,她很喜欢,不由地又往前靠了靠,心想世子会不会被她大胆的举动给吓一大跳,便用手指了指那碗黑芝麻糊说:“……世子殿下,你喜欢吃黑芝麻糊吗?” 闻言,世子颦了颦眉,本就看着她一点点的靠近,心生了多少说不出的难受折磨,可他一贯冷静隐忍,故此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 听她说着话,便将视线落在了那碗黑芝麻糊上,看着黑黝黝的面相,伍子依因为离他很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底流露出的嫌弃。 呵,好生有趣,他未来的小王妃竟然喜欢吃这类像墨一般的食物,实在天真娇憨,果然应证了那句,小丫头最是会挠人的心上肉,他抵挡不住的。 见世子好半天没有反应,伍子依便又凑近了一些,将自己独有的香软气息散发了出来,“我想那应该是准备给我的,因为我是岭南人氏,偏爱糖水。” 赵觐辰原本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她,没想到差点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故作平常地移开视线,抬手将那碗黑黝黝的芝麻糊端了过来,还是问了一句,“不该是荔枝吗?” 伍子依本是要动筷的,却听到世子的提问,转头跟他说:“可是现在不是吃荔枝的季节呀。” 话了,便低头品尝碗里那被某人嫌弃的黑芝麻了。 听她挑不出毛病的回答,赵觐辰低眸看着她乌黑长发的发顶,脸随即沉了下去,大概是不悦自己问了这么一个无趣的问题。 一阵沉默,伍子依也并不是非吃这碗黑芝麻糊不可,虽然味道香,可是吃过总是会黑了嘴巴,以往在侯府时便可以无拘无束的吃着,自从姑姑教导她礼仪开始,像黑芝麻糊之类的膳食是断断不能端上桌的,不吃也罢,这久而久之也就遗忘了,不过今日这巧不得吃起来,她却爱极了这香得过分的糖水了。 果不然,她只是吃了几口,但她知道,唇上一定是粘上了。 欲拿出绢帕要擦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伍子依一时愣了,待回神的时候,绢帕已经被有力的手指扯了过去,然后另一只纤长如雕塑般的手指抵在她的下巴,一个勾手她的下巴就被抬起并转动着,抬眸而看去,是赵觐辰那张英俊到发指的脸,他目光清冷,眉眼之处皆是柔和淡然,高挺的鼻梁之下,嘴唇开始是微抿着的,后来用绢帕为她擦唇时,微微的张开,然后说:“这东西,宫中的教引姑姑是不会让你吃的,今日做了端上来,也是为了考验你,你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他的神情是柔和的,可说出来的话,让伍子依瞬间跌入了寒潭里,原来还是试探啊。 伍子依倒也没有因为世子这样说,就露出慌张之态,“世子是担心我会给宁亲王府带来麻烦,所以一再试探吗?” 赵觐辰轻缓的进行着他擦嘴的动作,最后收回了绢帕,继而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靠近,诱惑人的气息都喷洒了出来,“你很聪明,知道了缘由,归根结底,我与你既然已经因一道圣旨绑在了一起,那作为宁亲王府而言,定会护你周全,那么你呢,三小姐,能为宁亲王府保守秘密吗?” 这番话,她在看清世子要试探她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听他这样坦白的说出来,心里多少有几分难过,却不至于明显,在侯府时祖父曾告诉过她,京城之地风雨莫测,你要懂的以退为进,莫要看重了人心,也莫要看轻了权力,王府之地深入海底,你想要在京城乃至王府中生存下去,定要理清自己的立场,该以哪为主,自己也要掂量清楚。 此时,祖父的话环绕在脑海里,再看着世子那双沉如海,亮如星辰的眼睛,她只是轻吐出了自己的想法,“世子殿下大可以放心,子依不仅会为了宁亲王府,也更为了岭南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子依年纪尚幼,还是可以掂量得清楚的。” 听她冷静如斯的语调,再看她那张还略带稚嫩,却已有几分妩媚之意的脸,不徐不疾轻轻地说:“选择你,我很放心。” 伍子依还在琢磨世子说的这句话的意思,竟没料想到接下来的变故。 她好看清亮的眸子瞬间睁大了许多,清楚明了的思路里一下子就断开了,手不由地的攥紧自己的衣角,全方面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这一次是更加的直接。 原本她的下巴就掌控在世子殿下的手上,方才话刚落,也不知是偶发而至还是早已萌芽,他做了一件让他自己都怀疑的事情,捏着她的下巴向自己靠近,而自己不躲闪的迎了上去。 伍子依的心陡然间颤抖起来,想起每年美棉花花开时,若是有一阵秋风而过,树枝头上的花就会翩跹起舞,落下时,巧不得会落在她的鼻尖,滑过她两瓣嫣红的唇,不期而遇的落在她手上,或者是落在地上。 忽然,她想起了那句诗,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十分应景。 第49章:丫头听话 伍子依被他的气息所掌控着,抬手,突发奇想就想做的事情,伸手触碰了一下世子殿下的喉结。 三月的天,京城还很冷,她双手微凉,特别是在触及到世子的皮肤时显得她的手更加的冰冷,也许是温暖所致,伍子依触碰了一次还不够,接连着触碰了好几下,不知觉间她已控制了主动权。 心紧接着咯噔一下,赵觐辰的呼吸终于有了明显的紊乱,松开放在她腰间上的手,转而将她那只白软还爱调皮的手拿了下来,盯着她的目光似深潭底下藏着的一头洪水猛兽正在蠢蠢欲动,花了好些时间才将拨乱的心归正回位,继而低下头,咬了一口她刚才作怪的那只手指,算作是惩罚她如此大胆的举动。 这不听话的心头肉,就该罚! 伍子依吃着疼,一方面不明白他做甚咬自己,另一方面又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眉头微颦,鼓了鼓气,声音大了一些,“世子殿下不怕被人看见,你欺负稚子吗?” 闻言,赵觐辰松了口,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双墨黑的眸子就这样盯着她,也不说话,就是盯着她,最后盯得伍子依实在是受不了,她又没做错什么更没有说错什么,只得委屈巴巴地回望着他。 她不知,此时娇嗔怒意的脸足够勾起一个成年男子的欲望,然而她浑然不知,好在趁他不备时抽回了手,低眸看了一眼被咬红的手指,更是涌出了几分委屈,可脸上还假装着从容和镇定。 “世子殿下还需要试探到什么时候?我与你的婚约是皇上钦定的,我自然不会做出伤害世子甚至是宁亲王府的事情,子依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不可相信的?我也要守护整个岭南侯府,这样一个能被牵绊住的人有什么让世子殿下无法放心的?!” 赵觐辰缩了缩瞳孔,看着她,此番话一点错处都没有,她年纪虽小,可心智却很成熟,能轻易看透一个人的用意却看不懂他的心,为什么会想要靠近她,很显然,这丫头根本就没有弄明白,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板一眼的跟他说这番大道理了。 “我可以相信你。”赵觐辰抬起她倔强的下巴,看似不经意间扫过她微红肿的唇,脑子不合时宜地回想了一下她的甜度和软度,是玩味也是威慑,“要听话,嗯?” 伍子依是没想到有今日的变故,她承认在见世子殿下前她的确存有幻想,那么此刻呢,她觉得初遇他,这一生注定将被桎梏在美棉树下,美则美矣,可入毒至深,无药可救。 她年纪尚幼,可还分得清此时自己想要靠近他的感觉是什么,应该算作是喜欢吧,只是世子位高权重,他要的是一个能辅助他日后登上亲王的王妃,那时也会妻妾成群,众多儿女承欢膝下,她能做的就是维持一个大家族,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 伍子依清楚,那又有何法呢?遂而开口承诺:“婚约一日在,子依定不负今日誓言。” 十几年来如履薄冰般活着,早就学会了该如何生活,又何惧危机四伏的王府,她必定能担得起,只要眼前这男人一日与她婚约不解,定然护全了他。 她的回答,赵觐辰算不上喜悦,结果是他满意的,可她的神情,明明就是不解风情,不过也罢了,这个丫头比他想象的要吸引人,不解情倒也不打紧,来日方长就慢慢调教着得了。 赵觐辰收了手起身来至廊下,他们并排而站,看着远处一只落了队伍的飞鸟正在鸣叫,谈不上有所感触,只是他轻启了薄唇,好似方才在灯火映照下险些失控的他是另外一个人,霎时间冷冽寒意,带着不可及的疏离说道:“待会陛下亲赴主宴之时,会想从你口中得知一些岭南的情况,你很聪明,自然不会出半点差池,可我要你记住,如若问你汴州靳家之事,你只管如实回答,知道就说,不知就说不知,可明白了?” 此事非同小可,伍子依听闻涉及汴州靳家的时候,瞬间脸色变了变,问道:“靳家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不用知道,嗯?”赵觐辰的眸子很冷,盯着她的时候有几分命令的意思,伍子依当然能觉察到,“子依明白,定按照世子殿下所言行事。” 伍子依觉得或许跟靳棘从祖父那拿走的羊皮卷有关,必定牵连岭南侯府,她便有些慌神,可见世子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安心油然而生,她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刚要离开之时,就有宫女来报,说殿下已处理完军务正赴宫宴而来,赵觐辰和伍子依这时就动身回席。 两人刚一落座,外间就传来公公的一声通报,以皇后娘娘为首的众人便起身跪拜迎接,伍子依不敢抬头,却可以看到一袭黑衣为底红线为主的男子赫赫大步而来,那双龙靴做的特别精巧,面料极其讲究,金线勾勒之间可以耗尽一个绣娘的光阴,这种规格在朝廷上下除了一人皆无人敢用。 伍子依可以感到威慑的气场,也只是从眼前而过就已经带来了足够的压迫,不知来源于九五之尊的千钧之威还是在偏殿时世子殿下的提点,她手指尖略微颤抖起来,不安的预感随之蔓延上来。 赵觐辰只是用余光瞥见了她的手指,脸上毫无波澜,就好似没有看见。 陛下已然落桌,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语调中厚,语气不正不邪,“都起来吧,寡人一来倒都拘礼了。“ 众人方起身,一旁的皇后娘娘刚要迎上说些什么的时候,陛下一挥衣袖,右手握拳落于案上,疾风开口,”觐辰何在呀?” 伍子依见赵觐辰走了出去,行礼而言,“陛下,微臣换防回京未及时禀告,实乃大罪,恳请陛下责罚。” 闻言,伍子依也跟着揪心起来,可还没想出对策,就听陛下开怀一笑,朗声说道:“寡人有军务缠身,禀告之事晚一日也无妨,不过好小子,办了件大事,还说自己有罪,你到底何罪之有啊?“ 第50章:先纳侧妃 赵觐辰一贯的冷漠,伍子依认为他应该是一个不会笑的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像极了二叔某一次从海船上带回来的洋人泥塑,活灵活现却冷冰冰的。 世子面对陛下的威严显得更加的从容不迫,可伍子依在一旁看着,都不得不捏一把汗。 都说王者的不怒自威往往在无形之下产生高度压迫,而此时陛下脸上带着丝丝笑意,可她知陛下在试探世子。 祖父曾告诫过她,新帝刚登基不久急功近利,为人多疑多思,最是忌惮德望高的功臣,此次南城换防,虽有些险阻可世子遇事冷静,杀伐决断都干净利落,事情办的极好,还解决了南席山常年缠居的土匪窝,做的大快人心,而近日陛下又在为军权担忧,突见此事办的如此快捷,必定会多疑。 “陛下给微臣五十日的时间,可微臣拖了迟迟十日有余,自然有罪。”赵觐辰运用了避重就轻的说法,他办好了换防这事,自然耽误几日也无妨,只是陛下要个说法,他自然会投其所好的给个说法。 陛下又是一笑,用手指了指世子,说:“瞧瞧这小子,年轻有为,像极了当年的宁王,只是你父王现远在西北驻扎,若是见你有了这般功绩,必定欣慰啊。” 此时一旁的皇后娘娘总算是找了话机,“陛下说的极是,觐辰这孩子比太子还要小上一岁,可就有了这般的军功,想来日后成婚之后,定会一如既往为陛下排忧解难的。” 闻言,陛下眼光一亮,问道:“寡人前几日就听说岭南侯府的三小姐入京了,今日宫宴可有入宫?” 皇后娘娘随即回答:“方才本宫已与庄妃妹妹见过,这三小姐与世子可谓是才子佳人,便安排着让这两孩子见了一面。” 陛下点了点头,“那该是要见上一面,他俩定亲也有三年,该如此安排……这三小姐何在呀?” 方才皇后娘娘提及的时候,伍子依就已经做好准备,闻言便端着礼向前,她一身清丽的白衣随着婉约小步而行,走至世子一旁,跪礼大拜道:“臣女伍子依参见陛下。” 行礼的时候,伍子依还在深思世子告诫她靳家的事情,如若陛下问起,她该不该将羊皮卷的事情如实相告。 她曾经试探性问过祖父,祖父不肯说,她便知此事事关重大,按照世子的说法,想来陛下已对那日寿宴上的事情十分了解。 这岭南侯府必定有陛下的探子,她若是说谎隐瞒,那便是欺君大罪。 “极好,果然相配……你这孩子也别拘着礼,平身吧。”待伍子依行完礼起身,陛下继而出言:“你刚入京还需时间适应……现是安排在何处呀?”陛下的语气是很中和的,算不上太严肃却又不是随意提出,想必是自有用意。 “现下在太傅府上住着,是这孩子的外祖家,自然是最为妥当之处。”皇后娘娘在旁一一回着,又接着说:“只是子依这孩子年纪还尚幼,觐辰这孩子都已成年了,如若还未迎娶个侧妃妾室的,也未免太晚了一些。” 陛下听着也甚觉有道理,“那皇后的意思,是想要再为觐辰这孩子安排一门亲事?” 皇后娘娘笑颜而答:“全凭陛下做主。” 本来此事应是宫中内事,皇后娘娘自幼嫁给陛下,深知脾性谋划,便也是料定了才肯提出此事的。 陛下忽然想起何事,看了看在不远处站着的太子,便说:“过些日子,承胤也要选妃,皇后便多惦记着为觐辰和承煜看看哪家的姑娘适合,便先定下侧妃吧……还有承赫在汴州驻守,只有侧妃一子,正式王妃也还没定下,庄妃你也在一旁多看看,有钟意的就与皇后商量着办了吧。” 赵承赫乃是庄妃娘娘所生的二殿下,前些日子被陛下派去了汴州。 庄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一同谢恩,脸上倒没露出太多的喜悦,而是瞥了一眼身旁的宁王妃和站在的世子。 陛下说的话就是圣旨,他们无人敢违抗,伍子依站着听了方才的决定,心里不由地的有些难过起来,便低着眸想着这件事情。 忽然,皇后娘娘又说:“陛下,这两孩子还站着呢,想来给吓住了。” 对于伍子依来说确实是吓一大跳,可又在她预想当中,世子日后定要封爵位,除了她这王妃以外,定是要按照规矩有几门侧妃与妾室的,只是这一切来的太快,她毕竟年纪还小,还未与世子大婚便听闻他要先迎娶侧妃纳妾的消息,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特别的难受。 赵觐辰一如既往的冷静,对于陛下任何的决定都是淡然接受,也本该是接受,伍子依觉得,他已成年却还未娶正式王妃就已经很不按规矩行事了,不过按照常理屋里也该有了几房妾室才对,可此前从未听姑姑提起,此时再细想一番便也慢慢的接受了下来。 “觐辰就先回席吧,三小姐刚入京,寡人也有几句话想要问。”陛下突然这么一语,伍子依知道世子提醒她的事情无错,便收拾好了心情,全神贯注的等着陛下所问之事。 赵觐辰行了礼,在转身回席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长宽的袖子扫到了她的手臂,轻轻的一过,可伍子依却感受到了一种安抚之意,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思了。 也来不及多想,陛下开口说道:“岭南之地路途遥远,前不久伍侯爷大寿,念及劳苦功高不便入京,可寡人日思夜想,忧思于这些老功臣们,书信之间又实在难解,寡人且问你,侯爷一向可好,吃食这方面可还行?” 伍子依很仔细的听完陛下的问题,从中似是可以感受到君臣之间的关心,可情景不对,放在此处便是有投石问路的意思。 “回禀陛下,祖父前段时间生了两场病,虽已痊愈,可也落下了病根,这酒是不能喝了,剑也是不能舞了,不过棋局还下着,精神气还算不错。”伍子依这番确是如实相告,就如世子提点她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