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一) “……因此,雄性对雌性的追求出于它们的繁衍的本能,雌性则根据雄性的追求程度和具体表现来考虑两者的关系,双方都有出自延续自身基因的本能,而……”。 U大的课堂上,讲解进化心理学的女教授正在一页页的放着课程PPT,台下一颗颗黑色的脑袋高矮不齐的排列着。 其中有几颗脑袋是完全垂下去的,看上去似乎不在认真听课。 “好了,我讲了这么多,相信大家应该也有些想法,我希望被我喊到的同学能和大家谈谈一些自己的观点。” 女教授的手指滑动鼠标,将PPT翻到“课堂讨论”这一页,一双隔着薄薄镜片的眼睛在扫过下面的学生时,轻微地亮了几下。 “坐在右边角落里的那位女同学,你来和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吧?” “啊……”还在编辑微信消息给男友的女生突然被身边的人捅了下胳膊,她这才回过神,扫了眼盯着自己的老师和同学,将手机塞进裙子的口袋,慢吞吞的的站了起来。 “我觉得……”,她的目光扫过课件上的标题,“虽然人也是动物的一种,但是人的情感比动物要复杂得多,所以现实生活中男性的出轨行为应该不是必然的……吧?” 后面拖出的尾音让坐在班级里的几个男生不禁直了直腰杆。 女教授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坐下,接着点了另一个坐在偏远位置上的女生,“那位女同学,你对这位同学的观点有什么想法吗?” 第二个被喊起来的女生,个头不高,身形有些瘦,一张白瘦的脸上挂着一幅不太协调的大黑框眼镜,显得眼睛细小且长。 她起身后扶了扶镜框,“我认为刚刚那位同学的观点有道理。但是……,人既然是动物的一种,必然会有动物性的本能。就像老师您刚才说的,雄性保存基因的本能十分强烈,相信现实中的男性即使不是在肉体上出轨也是在精神上出轨,而有出轨念头却没有出轨的,应该是他们受到的诱惑可能没有他们即将为此付出的代价大。” 女教授闻言点了点头,显然是赞许她的这一想法。 而第一个被提问的女生,被女教授挥手示意坐下,此时低下头的她,脸色显然有些异样。 她身边的同桌捏了捏她的手心,低声说道,“那个女生只是随便说说的……” 就在大家以为老师接着要找第三位同学起来回答问题时,依然站着的瘦白女生又扶了一下她大号的眼镜框,“老师,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 “请说。” “您上课提到过一点,根据现代前沿的胚胎技术,有一些致病遗传基因已经是可以被预处理的,从而生出健康的婴儿。所以,我想问问,人体内其他的基因片段是不是也可以进行类似的提取和处理、并进行改造呢?” 要知道人类自然演化的速度实在太过缓慢,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女教授略微思索了一下,“按照理论上来说,基因提取技术是可行的,但是不同的基因提取难度也不同,尤其是涉及到伦理领域的基因片段可能不会允许进行试验操作,比如克隆人类胚胎……” 克隆人吗? 目前这种研究确实是非法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戴着大黑框的女生在一言不发的听完女教授的话后,缓缓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傍晚时分,U大上方的天空中浮起一片片火染的云彩,棉絮般重重叠叠的云被彩色的霞光映照着,引得不少过路的学生拿起手机拍摄。 彼时,一辆停在教学楼附近车库里的黑色宾利车慢慢驶出车库,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冷眼看着窗外过道上,那些在笑着分享拍到的照片的学生们。 趁着还有时间就再多笑笑吧,再不笑,可就来不及了。 黑色的大框眼镜被它的主人随手扔在副驾驶座上,瞳孔中泛着冷光的女生赫然是方才教室中普普通通被女教授点到发言的那位。 抬脚,松离合器,起步,绕过人行道,直接加油门,一眨眼的功夫,一辆车便驶出了校园。 无人注意到,在那扇车窗的背后藏着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睛。正因为如此,每次出门,她才必须要用足够大的眼镜来遮住自己的眼睛。 抓住方向盘的手绷得紧紧的,她现在已经快要等不及了,那些被人密封的宝贝们。 打这天过后,再也没有人见到那个瘦白且戴着大黑框眼镜的女生出现在学校过,甚至,几乎没有谁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第3章 楔子(三) “实验中,请勿打扰!” 某国地下机密实验室的门外,挂着这样一个牌子。 实验室中,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和十多个身穿白大褂的实验人员,围着一个圆桌坐着。 在他们身后,是被层层加固过的隔离室。 隔离室里只有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个有些瘦弱苍白的年轻女孩。 她双眼紧闭,眉头微皱,像是在睡梦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在场一个中年男人最先开口问道,“斯蒂芬医生,这次的催眠结果怎么样?” 留着金色短发,蓄着黑色胡须的斯蒂芬,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催眠师和心理咨询师之一。 他也是治疗林姝的医疗团队中的主力。 只见他无奈的耸了耸肩道,“这已经是对她的第十次深度催眠了。事实上,每一次的结果都没什么大的变化。林在她的中学时代遭遇了严重的校园暴力和网络暴力,导致她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按照你们的要求,在催眠中植入了相关的任务要求,但是每一次任务的结果,都是她选择毁灭了世界。” 又一个男人问道,“就不能想办法改写她的记忆吗?或者直接把她的这段记忆抹去?” 另一位心理医生听到这个建议,皱起了眉头道,“这种粗暴的做法,对病人的恢复没有任何益处。我的建议是,你们应该立即停止林的工作,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继续执行新的任务。” 一个年纪稍长的中年男人摇着头道,“不行,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林姝是我们这次任务成功的希望,她必须要去!” 又一个医生道,“催眠中,林每次在毁灭世界前,都为世界留下了一点希望,而且她也希望世人能够发现它、利用好它。这说明,在她的心灵深处,依然还有善良的种子。我想我们可以对她继续进行心理治疗。” 最先开口的中年男人道,“没时间了,最迟三天后,她就必须要出发去执行任务了。你们就没有什么方便快捷,能让她不受心理障碍影响的办法吗?只要她完成了这次任务,回来之后,你们可以继续对她进行长期治疗。” 听到这种话后,十几个顶级医生,彼此面面相觑,最后其他人都看向了斯蒂芬医生。 后者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我们就没有办法了,也许,你们该找的不是我们这群心理医生和催眠师,而是该去找外科医生想想办法。” 这话点醒了在场的几个穿着西装,位高权重之人。 他们立即派人联系了一群国内最顶级的能做颅骨手术的脑科医生,并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人聚在一起。 在简单介绍了林姝的情况后,这群医生们根据领导提出的要求,为林姝制定出一套快捷方便的脑部小范围切除手术。 这场手术可以将心理创伤对林姝造成的伤害和影响降到最低,但是也会有一些副作用。 比如林姝会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整个人在情感上变得十分麻木。 换言之,就是没什么情感,对别人的遭遇,也会缺乏共情能力,甚至是像个机器人。 听完这个方案后,在场的高层们一致同意进行这场手术,而且越快越好。 只是感情淡漠了一些有什么关系? 只要还能做实验,搞研发,执行任务就行。 说不定有时候没了感情的羁绊,心无旁骛的工作,反而更能获得成功呢? 领导的命令下来了,手术失败的生死书上,林姝的名字也被签了上去。 白纸黑字的协议上,盖着她鲜红的红手印,看起来完美的很。 有着最好的医疗实验室,最好的医师,手术的结果,也很是完美。 接下来,就是给林姝最好的医疗服务,让她在最快的速度里快速恢复。 ——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天后。 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里,从医院里被人接出来的林姝,坐在后座上。 她用细弱苍白的手指,点开了自己刚刚收到的一条任务消息。 “找到古细菌溶液,将它们带回来。” 手指微微点了几下后,这条短信很快就被彻底清除了。 放下手机后的林姝,静静地靠在车后座上,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最终停在了一处荒废的大宅院前。 林姝从车上走了下来,有人上前替她推开了这间大宅院的门,她动作缓慢的走了进来。 看着眼前齐膝盖深的杂草,大门上的精致紫檀雕花以及彩漆斑驳的回廊,林姝觉得这里有几分熟悉,就像是她曾来过一般。 但是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来过这里。 穿过庭院,她站在院中唯一的一栋房子门口,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简短的问题,“如何证明‘任何一张地图只用四种颜色就能使具有共同边界的国家着上不同的颜色’?” 林姝想了想,用挂在门把手的一支黑色水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第二数学归纳法。” 她刚写完,这张纸就自动从一侧的门缝里钻了进去,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紧接着,门后响起十三道锁扣开合的声音,这扇神秘的大门,在她面前打开了。 第4章 楔子(四) “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完成精神物质分离。 嘀!精神物质分离已结束,预计发往虚拟多维空间。 提醒:虚拟多维空间属于多时空错综虫洞,投射物可能因被投入过多空间而精神消耗过度并死亡。 请确定是否继续执行此项操作!” “确定执行此项操作。” 一身银白太空服的高等生命体下完语音命令后,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人形机器人。 “拿杯饮料过来。” 女仆装打扮的机器人答了一声“收到指令!” 随即灵活的转身去储物空间拿饮料。 从外观看,这是一架小型的星际宇宙飞船,船身正在以每星际单位时十光年的速度行驶。 船舱里除了两个穿着银色太空服的高等生命体,还有一个女仆机器人,以及一具明显是地球女性的身体被放在一个小型密封舱里。 “瑞,真没想到咱们这次去低等文明星执行的任务居然会失败,都怪这个低等星人。要不是它,咱们就能借着古细菌溶液这个陷阱,抓走这个世界最顶级的科学家,把他们带回去进行高级别研究了。” 一说到这里,它就又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明明它都化身成那座旧房子,控制住了其他科学家的意识,并引那个瘦弱的女孩进入到房子里。 结果她却在进来后,看了眼放在桌子中间被固定住的古细菌溶液瓶,然后从衣领后面摸出一把枪,直接将那瓶溶液击碎了。 玻璃的破裂声,瞬间让那些科学家们恢复了清醒。 这些人在清醒之后,立即意识到他们之前是被控制了。 那个瘦弱女孩让这些人赶紧逃,然后自己拿着枪对着屋子里四处扫射,导致它设计的掩体被击坏,不得已直接现身,飞速捉走了这个女孩。 即便没了枪支,被五花大绑起来,这个女孩依然在不停的问他,“溶液在哪里?” 最后气的它直接将这个女人打晕,丢进了密封舱里,直接对她进行了分离实验。 被称作瑞的高等生命体正在飞船上做日常的体能训练。 听到同伴的话后,它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才会把那个低等星人进行精神物质分离,然后把它的精神投入虚拟多维空间那种地方?” 对方从女仆手上接过特制的太空饮料,它咬住吸管,喝了一口后就吐掉了。 “瑞,这款紫罗星口味的太空饮料早在几百年前就该换掉了,真不知道你怎么还留着它们。” “我已经习惯了,是科文你太挑食了。另外说实话,那颗蓝色星球上风景不错,就是环境破坏太严重了。一百年内,海啸会淹没大部分地区,希望他们那时能找到办法逃到外太空吧。” “什么蓝色星球,明明就是低等文明星!不过你刚刚提起那个低等星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我对它进行分离时做了什么?” 它在低等星人被分解的时候,中途可是去方便了一下。 但瑞又能做些什么呢? 只要精神被投进那个地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出来的。 瑞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它冲科文微微一笑:“看在她精神力有些特殊的份上,我帮她多设置了几道程序,希望她能多撑一段时间吧。精神粒子在永远时空错乱的星域里可是永恒存在的,只要她的精神力能够得到补充。也许,她还能找到类似于她们星球上的时空片段呢。” “够了,收起你那泛滥的好心肠吧!真是昏了头了,我怎么会答应队长和你出来做任务,真是的……” 瑞依旧笑笑,继续做它的体能训练。 科文咕囔了一阵,看着眼前浩渺的星海,知道那颗低等星人的灵魂已经被发送出去了,再怎样也是于事无补的。 不过,它可不信那种弱小低能的人类能找到补充精神力的办法。 茫茫宇宙中,一枚微弱的光顺着设定的轨道,不断地滑向预定到达的地方。 前方是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旋转的大片星海,各种颜色的星星则在既定的轨道上用肉眼看不到的速度缓缓转动,每一颗星球的表面都有着不同的颜色。 在这没有风吹过的太空里,有一道光匆匆掠过, 就在它快要到达前方时,忽然被周边暗下来的区域猛地吸收了进去。 “糟了!那颗精神体碰到移动黑洞了!” 正在皱眉喝着饮料的科文在接到发送系统传给飞船的回执时,差点又将到嘴的饮料吐了出来,好在它瞬间反应了过来,将饮料咽了下去。 它试着检索了一下,发现发送系统已经和飞船失去联系了。 接着,它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同伴瑞。 这一次,听到消息的瑞倒是无动于衷了。 科文调过头来好奇的问道,“怎么,难道你不关心那颗精神体吗?” “我能做的都帮她做了,别的不能的也就不去想了。” “说的也是。不过有发送系统开启了保护,那颗精神体最终还是会进入虚拟多维空间的,至于中途的星际旅行会发生什么意外,没有谁能说得准了。” “所以,你现在去调整一下飞船的方向,我可是看到前方出现陨星群了。” “什么?” 科文连忙转回头,继续操作着它的飞船仪器。 第5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一) “要求一:努力避免死亡……,要求二:请补充精神力……,要求三,请完成前两项要求才予以解封……,请精神体确定,请精神体确定……”。 是什么东西在说话? “要求一:努力避免死亡……,要求二:请补充精神力……,要求三,请完成前两项要求才予以解封……,请精神体确定,请精神体确定……”。 这一次,林姝是真的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说话。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个外星生物抓住她后难道没有杀死她吗? 不然她为什么还能听到声音呢? “要求一:努力避免死亡……,要求二:请补充精神力……,要求三,请完成前两项要求才予以解封……,请精神体确定,请精神体确定……”。 又是同样的声音传来。 林姝试图睁开眼看看,但是她惊奇的发现自己完全感觉不到眼睛的存在了。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其他的感官也不见了,消失了。 不能说话、不能闻、不能听、不能触摸…… 她全身的感觉器官就像是失灵了一样,让她完全无法接受到任何外界的信息反馈,唯一还能动的似乎只有她的意识了。 在她等待许久之后,当那个机械似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她想了一句“确定”。 紧接着,她似乎有了一点点感觉,像是被固定的那种。 手脚和五感还是没有恢复。 等到林姝发现自己的手脚能动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 —— 知道自己能动后的林姝,第一步是先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碧蓝的天空。 她从来没有觉得天空会这么好看,像是水洗过的一样,碧蓝碧蓝的。 眼下她还舍不得闭眼去感受,而是从地上坐了起来,伸展四肢活动起来。 这一活动后,林姝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手脚的长度与她原来的长度不合。 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灰白色条纹的短裤短褂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 林姝看了看四周,这是一片很大的草地,远处则是一片布满电网的铁栅栏。 她突然有了一种自己是被人圈起来的感觉。 看到不远处有个小水潭,她起身走了过去,想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林姝离开之前待着的地方后,一间屋内的大显示屏上的一堆绿色点中陡然出现了一个移动的红点,并且在不断朝北面边缘处的红色警戒线靠近。 负责监视屏幕的人按了一下耳边的呼叫机,“各位监狱管理人员请注意,各位监狱管理人员请注意!17号犯人正在靠近北面围墙,17号犯人正在靠近北面围墙!请将其带回原地。” 一语落下,他的耳中几乎是瞬间收到无数的“收到!”。 监管员将小手指头塞进耳朵里,挠了挠有些震痛的耳道,接着翻开桌上一本厚厚的“监狱人员日常管理手册”。 他几乎是很轻易的翻到了这个17号的日常记录。 这一次,似乎是她这个月第五次试图在户外休息的时候逃跑了。 小水潭边,看清水中这张瘦黄面孔的林姝,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旋即又恢复如常。 她就蹲在水边,对着水面上的人的倒影,默默的看着。 当监狱管理员顺着电子讯息路线找到她的所在地时,被她那副看上去有些怪异的表情惊了一下。 来的几人不由心想,这个17号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一个熟悉17号的监狱管理员率先上前开口问了几句话,林姝都没有作答,依然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坐在原地,就是脸上的表情很生硬了,像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的那种。 问话的监狱管理员见她没有作答,而且这次看她似乎也不是真的要逃跑,便叹了口气,让她起身和自己先回房。 回房? 林姝心中揣着疑惑,直觉告诉她,跟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走。 虽说她心里已经猜到几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但还是比不上真正看到那间写着3588的牢房号时来得震惊。 但震惊的心情,只是一闪即逝,她的表情甚至都没发生过什么变化。 “17号,你先进去。” 林姝一声不吭的走进了这个几乎藏不住什么隐私的小单间。 隔着正在上锁的铁栅栏,监狱管理员又看了她好几眼。 许是见她今日乖极了,不似之前那般闹腾,想了想还是准备提点她几句。 “17号,你既然人已经进来了,就别老想着跑。在牢里好好表现,说不定哪天也能减刑出去。二十年呐,你要是没个盼头什么的,往后又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折腾,我只能说……” 对方说到这里时,声音忽然低下来许多,“你许是活不到出去的时候了。” 林姝听到这里,心头也是骤然一跳。 她当即想起了自己恢复意识时听到的那种机械音,难道说…… “话我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往后你就掂量着办吧。我也是可怜你才二十岁的一个小姑娘就进来这种地方。再往后,你出了幺蛾子,我也是帮不了的。人啊,总要学会自爱啊。” “谢谢。” 林姝还是低着头道了一声谢,那监狱管理员显然是满意她乖乖听话的样子,转身回去监控室报告了。 而屋子里的林姝则仰头看着屋中唯一一扇高高的小天窗。 她瘦黄的面颊上,本是僵硬的脸上,慢慢露出平静而又淡漠的神色,这是她最习惯的表情了。 竟然进了监狱吗? 既然人还没死,那就好好活着。 那机械音说的不错,要努力避免死亡,至于补充精神力…… 她的脑海里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偏偏又快到抓不住。 重新调整好情绪的林姝,就在简陋的水池洗了一把脸,躺倒在狭小的单人床上。 当她闭上眼入睡之后,从她的身体上升起一些微弱的光点慢慢的飘进她的脑海里。 第6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二) 在知道自己进了监狱的第一天夜里,林姝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内容,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的生活历程,而她就像个旁观者一样,观看着这一切。 她也名叫林姝,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在毕业后找了一份简单的助理工作。 但却因某些人的精心设计,背负上一系列的罪名。 直到东窗事发,在她背后的那只黑手便将她推进了监狱。这一判就是死刑,不过是二十年死缓罢了。 如果这梦是真的,恐怕这位身体的主人连自己被判了死刑也不知道。 不然那位监狱管理员也不会哄她说什么减刑提前出去的话。 想到这里,林姝忍不住想嗤笑一声,能笨到被人算计到这个地步的人,可真是少见。 不过,照理说犯人被判了什么刑哪有自己不清楚的? 可梦境里又没有提到这一段。 眼下林姝关心的是,若自己真的要在20年后被执行死刑的话,她岂不是避免不了死亡的下场? 不想死就只能逃,但这里是监狱,她又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呢? 从梦中醒来的林姝开始彻夜思考自己该如何出去的办法。 搞科技那一套? 不行,先别说这监狱里没器材,她拿不出成果说话。就算拿得出来,她的背景人家可是一清二楚,一所二流大学里的三流专业出来的文科生也能搞出高科技发明? 别是让人给怀疑自己是穿越的。 等等,穿越……,穿越,林姝总觉得这两个词耳熟来着,但到底在哪里听过呢?穿越指的是穿越时空吗?穿越时空…… 想了半天还是没能说服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还换了个身体的林姝,索性放弃这个问题,继续先想着如何离开监狱的事情。 无论是否被人期待,太阳总是在第二天照常升起。 今天监狱里的女犯人们被统一安排到纺织厂里做活。 她们做出的活量可以兑换成工分,用来跟物资管理部兑换物资、改善生活。要是那种能出去的女犯,她们攒到的工分还可以折现,不过报酬很低。 同是女犯人的林姝走在人群队伍中。 她有些不习惯的低头看着胸前的17号牌子,这是她在这里的代号。这里没有人会互相喊名字,大家喊的都是代号。 真是个冷漠的地方,明明是该令人不愉快的评价,林姝整个人却莫名的因为这种熟悉的氛围放松了下来。 林姝并没有走神多久,负责监视女犯人们做活的人已经将她带到了一处位置上坐下。 坐下后的林姝,每每低头时,眼睛会被额前整理下来的碎发挡住了不少光亮。 目前为止,重生后唯一能让她满意的事情,大概就是这里的监狱不会替女犯剪头发。 所以基本上眼前在场的女犯人,每天都要自己打理头发。 她这种挡眼睛的发型,正是今天早上刚打理出来的。没有眼镜的她,不习惯完全把眼睛暴露在人多的地方。 女监工在给大家讲解完操作过程后,又自己演示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让大家实际操作起来。 但一路走过来,女监工还是发现不少纺断了线的、不知道怎么转把手的人,等走到林姝这里时,发现她正有条不紊的在纺线,一团团军绿色的线经过她手纺出来,看上去整洁大方。 女监工不由的点了点头,正想夸两句,待看到她胸前的牌子后,又收住话继续向前走。 依旧在认真低头纺线的林姝眼中掠过一丝光亮,这个女监工认识她? 中午时分,做工的女犯们得到一餐还算不错的伙食。 独自排队打了饭菜的林姝正要坐到一处角落慢慢吃饭,迎面走来两个同样胸前挂牌的人直接走到她桌前坐下。 几乎是一瞬间,那两个坐下的人直觉得周遭升起了一股凉气,让人起了鸡皮疙瘩。 “69号,我怎么觉得坐在这里有点冷啊?”说话的人是115号。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觉得冷。”69号也回了一句。 未被两人发现抬过眼的林姝依然低头吃着她的饭,只是抓着筷子发白且颤抖的手,轻微泄露了她有多么不习惯对面有人。 她想,自己或许还是更适合和冰冷的仪器或尸体打交道。 第7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三) “喂,17号,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挺想出去的吗?怎么今天变得这么安分了?” 之前挺想出去?现在变得安分了? 林姝端起汤碗时轻睨了两人一眼,根据梦中的记忆,原主和这两人似乎关系并不好。 那么她们忽然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问话的人是115号,见林姝不接她的话,69连忙救场,“115她说话就是不中听了些,出发点还是好的,人这不是关心你吗?” “找我有事?” 林姝放下汤碗,摆出一副要倾听的表情。 “这个嘛,”69号犹豫了几下,115号连忙给她使眼色眨挤眼睛,前者便开口结结巴巴道,“我,我和115看你今天做活挺快手快脚的,往后还有一个月的工期,想着你应该能挣到不少工分的……”。 话说到这份上,对方的意思林姝已经明白了。 得了,人家是看上她挣得那点工分了。 说不定,还知道她根本就出不去这座监狱这件事儿,那些工分若是花不完等她被判了死刑,也就白白浪费了。 见林姝还是不接话,这次换了115号开口,“你看看,我和69号两个人长得比较壮实,胃口也大,监狱里这点伙食,要是没点补贴什么的……” 林姝心中冷哼一声。 听这语气,她若是不答应恐怕要吃苦头了? 看她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恐怕没少欺负原主。 “可是,昨天王管理员和我说了,我要是好好表现,往后说不定能减刑提前出去呢,我想着,这些工分到时候得换了钱出去用呢。” 昨天那个监狱管理员确实是这么说的,昨晚的梦中显示对方姓王来着。 林姝单手撑着下巴,顶着这张二十岁出头的脸,明晃晃稚嫩无知的模样。 “出去?就你还能出去,你都已经是……” 115号算是看出来林姝没之前好拿捏了,正要跳起来发作,69号赶忙拉住了她,“干啥呢干啥呢,这不是人在吃饭吗?吵什么架呀,咱走远点吃行不?” 连哄带劝的,两个人到底还是端着碗离开了。 林姝满意的看着空了的对面,脑海里的念头忽然一个接一个的翻上来。 晚上做完工回房休息时,监狱里忽然下了集体通知。 下周三,监狱里要搞个创新活动比赛,通过发明创造来激发大家的爱国热情。 这消息下来时,其他人在想着是不是能忙里偷闲时,林姝却枕着双臂静静的思考。 她基本上可以确定昨晚的梦就是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了,虽说不知道原主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但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大为有利的,她甚至可以预知往后的事情。 但是,不对劲的地方在于,她仅仅看到了17号在监狱中三年内的生活,往后的一点片段是完全模糊的。 也许,是17号根本没有熬到20年后的死刑,而是在三年后就因为某些因素死去了。 那三年内发生的事情一定有什么关键的东西! 一相通了这个关节点,林姝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记忆中原主为数不多的遭遇到,统统认认真真的翻了好几遍。 林姝的记忆力在国家实验室时被训练到有多强,只有那些和她共事过的人才知道。 在整理好全部的记忆讯息,并在脑海里梳理出一张巨大的信息关系图后,林姝才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想要活下去,也并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一想到下周三即将要到来的事情,林姝觉得自己今夜很可能是要失眠了。 第7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三) “喂,17号,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挺想出去的吗?怎么今天变得这么安分了?” 之前挺想出去?现在变得安分了? 林姝端起汤碗时轻睨了两人一眼,根据梦中的记忆,原主和这两人似乎关系并不好。 那么她们忽然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问话的人是115号,见林姝不接她的话,69连忙救场,“115她说话就是不中听了些,出发点还是好的,人这不是关心你吗?” “找我有事?” 林姝放下汤碗,摆出一副要倾听的表情。 “这个嘛,”69号犹豫了几下,115号连忙给她使眼色眨挤眼睛,前者便开口结结巴巴道,“我,我和115看你今天做活挺快手快脚的,往后还有一个月的工期,想着你应该能挣到不少工分的……”。 话说到这份上,对方的意思林姝已经明白了。 得了,人家是看上她挣得那点工分了。 说不定,还知道她根本就出不去这座监狱这件事儿,那些工分若是花不完等她被判了死刑,也就白白浪费了。 见林姝还是不接话,这次换了115号开口,“你看看,我和69号两个人长得比较壮实,胃口也大,监狱里这点伙食,要是没点补贴什么的……” 林姝心中冷哼一声。 听这语气,她若是不答应恐怕要吃苦头了? 看她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恐怕没少欺负原主。 “可是,昨天王管理员和我说了,我要是好好表现,往后说不定能减刑提前出去呢,我想着,这些工分到时候得换了钱出去用呢。” 昨天那个监狱管理员确实是这么说的,昨晚的梦中显示对方姓王来着。 林姝单手撑着下巴,顶着这张二十岁出头的脸,明晃晃稚嫩无知的模样。 “出去?就你还能出去,你都已经是……” 115号算是看出来林姝没之前好拿捏了,正要跳起来发作,69号赶忙拉住了她,“干啥呢干啥呢,这不是人在吃饭吗?吵什么架呀,咱走远点吃行不?” 连哄带劝的,两个人到底还是端着碗离开了。 林姝满意的看着空了的对面,脑海里的念头忽然一个接一个的翻上来。 晚上做完工回房休息时,监狱里忽然下了集体通知。 下周三,监狱里要搞个创新活动比赛,通过发明创造来激发大家的爱国热情。 这消息下来时,其他人在想着是不是能忙里偷闲时,林姝却枕着双臂静静的思考。 她基本上可以确定昨晚的梦就是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了,虽说不知道原主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但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大为有利的,她甚至可以预知往后的事情。 但是,不对劲的地方在于,她仅仅看到了17号在监狱中三年内的生活,往后的一点片段是完全模糊的。 也许,是17号根本没有熬到20年后的死刑,而是在三年后就因为某些因素死去了。 那三年内发生的事情一定有什么关键的东西! 一相通了这个关节点,林姝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记忆中原主为数不多的遭遇到,统统认认真真的翻了好几遍。 林姝的记忆力在国家实验室时被训练到有多强,只有那些和她共事过的人才知道。 在整理好全部的记忆讯息,并在脑海里梳理出一张巨大的信息关系图后,林姝才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想要活下去,也并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一想到下周三即将要到来的事情,林姝觉得自己今夜很可能是要失眠了。 第9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五) “17号,跟我们过来。” 林姝刚比完赛回来,本准备去监狱管理员原先要求的地方集合,路上忽然出现了两个人挡住了她的路。 “69号和115号,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林姝的眼睛被垂下的刘海遮住,加上背着光,对面的两个人看不到她眼中的神色。 “你跟我们去了就知道了,啰里吧嗦的是想拖延时间吗?” 115号最近看林姝十分不顺眼。 见她站在原地像是没听到人说话似的,上前就准备给她一巴掌,“我打死你个……”。 69号连忙拉住了她,同她附耳说道:“别激动,别激动,先把人带去地方要紧”。 等115号稍微冷静下来,两个人合伙夺了林姝手上的东西,丢到角落处。 接着将她整个人一前一后的架着,朝一处地方走去。 林姝也不挣扎,做出配合的样子,那双时不时被头发拂过的眼睛里藏着晦暗的神色。 她们,到底想带她去哪里? 林姝忽然有种预感,自己也许正在靠近原身死亡的真相。 就在林姝被人带走的同时,监狱里的一间专用来接待贵宾的房间被人关上了门,并从里面锁死。 里面的两个男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一个人先点了支烟,只看烟盒便知道是极为考究且限量的那种牌子,他抽了几口烟后,看向另一个人道:“老韩,那姑娘你放弃吧。人带不走的。” 老韩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她到底有什么来头?我方才随意找人打听了一下,那姑娘只是犯了商业诈骗罪,却被判了死刑……” 他的情绪忽然开始激动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能犯什么商业诈骗罪?!” 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不安的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你只要知道这事儿和老大有关系就行了,别的就不要问了。” 男子手中的烟才抽了一半,但他突然觉得熟悉的烟味带着几丝苦涩,伸手取下嘴上咬着的烟,就着桌上的烟灰缸将火掐灭了。 老韩忽的沉默了。 熟悉他的人却知道这是他发作的征兆。 “你别再冲动了,那姑娘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哪能真懂什么科技,不过在瞎捯饬,倒是你,要是这次不把握好机会,上面的那个位置……” “去他妈的位置!” 老韩猛的一下砸掉了桌子上的烟灰缸,里面的唯一半支烟头随之掉落。 “你们都搞得好像我巴不得往上爬似得,谁想要那些东西啊?到底是谁想要啊!我老韩这辈子就想做点实在的事情,是你们最开始跟我保证,让我能安心做研究。可现在呢?我做出来个屁!一天到晚到内斗,斗来斗去到今天,人家邻国的火箭都能飞出外太空了!” “老韩,你先别激动……” “我激动?告诉你姓张的,我一点都不激动!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这个国家再让你们斗下去就什么都没了!” “嘭”! 老韩话音刚落,已经从里面被人锁死的门一下子被外面人踢开了。 进来的人神情肃穆,跟在他的身后人的一群人都自觉的低下头去。他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人立即会意的将门重新关上。 “老韩,老张,你们刚刚都在聊些什么?也说出来让我一起听一听。” 老韩,“……” 老张,“……” 监狱的女卫生间里。 墙壁上装着的灯泡并不是很亮,青白色的照在墙上,反而带着几分阴森恐怖。 被69号和115号推搡过来的林姝,几乎是一眼看清了厕所里面的场景。 几个发型留的流里流气的女犯,正围在一个身形瘦高的女犯身边。后者头发留得很短,一双眼睛看上去冷漠又犀利,带着几分棱角的脸庞有股生硬残忍的味道。 “来了。”女犯的嗓音有些粗,她丢下手中的烟头,就地踩了踩。 “先把里面那个人带出来。” 一扇靠里面的卫生间的门忽的被人打开。 一个被脱了衣服,通体被抽打得血迹斑斑的女人被拖了出来,全身上下就只有脸上看不出伤。 林姝的瞳孔有了一瞬间的紧缩。 一些不好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般拼了命的流向她的脑海。 烟头、抽打、赤身…… 她的手慢慢的捏紧、再捏紧,想松也松不开。 69号和115号再次察觉到周身有一股子寒气在升起。 “头儿,人带到了,咱们姐妹两个就先走了。” 堆着满脸讨好的笑容的两人在得到一声“滚”后,立即溜得没影儿了。 留下几个正不怀好意打量着林姝的女犯,以及那个微垂着头的女犯头头。 “你们几个也出去,顺便,把地上这个拖出去。” 其他几个女犯互相看了几眼,难道今天这货头儿要亲自动手? 想到这里,她们不由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林姝,一边给地上昏死的人套上衣服拖了出去。 林姝则是捏紧了自己衣服口袋中硬物,一面在心中冷笑,果然,只有这种场景才该是监狱的真正面貌吗? “17号,你知道到底是谁想要你死吗?” 第9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五) “17号,跟我们过来。” 林姝刚比完赛回来,本准备去监狱管理员原先要求的地方集合,路上忽然出现了两个人挡住了她的路。 “69号和115号,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林姝的眼睛被垂下的刘海遮住,加上背着光,对面的两个人看不到她眼中的神色。 “你跟我们去了就知道了,啰里吧嗦的是想拖延时间吗?” 115号最近看林姝十分不顺眼。 见她站在原地像是没听到人说话似的,上前就准备给她一巴掌,“我打死你个……”。 69号连忙拉住了她,同她附耳说道:“别激动,别激动,先把人带去地方要紧”。 等115号稍微冷静下来,两个人合伙夺了林姝手上的东西,丢到角落处。 接着将她整个人一前一后的架着,朝一处地方走去。 林姝也不挣扎,做出配合的样子,那双时不时被头发拂过的眼睛里藏着晦暗的神色。 她们,到底想带她去哪里? 林姝忽然有种预感,自己也许正在靠近原身死亡的真相。 就在林姝被人带走的同时,监狱里的一间专用来接待贵宾的房间被人关上了门,并从里面锁死。 里面的两个男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一个人先点了支烟,只看烟盒便知道是极为考究且限量的那种牌子,他抽了几口烟后,看向另一个人道:“老韩,那姑娘你放弃吧。人带不走的。” 老韩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她到底有什么来头?我方才随意找人打听了一下,那姑娘只是犯了商业诈骗罪,却被判了死刑……” 他的情绪忽然开始激动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能犯什么商业诈骗罪?!” 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不安的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你只要知道这事儿和老大有关系就行了,别的就不要问了。” 男子手中的烟才抽了一半,但他突然觉得熟悉的烟味带着几丝苦涩,伸手取下嘴上咬着的烟,就着桌上的烟灰缸将火掐灭了。 老韩忽的沉默了。 熟悉他的人却知道这是他发作的征兆。 “你别再冲动了,那姑娘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哪能真懂什么科技,不过在瞎捯饬,倒是你,要是这次不把握好机会,上面的那个位置……” “去他妈的位置!” 老韩猛的一下砸掉了桌子上的烟灰缸,里面的唯一半支烟头随之掉落。 “你们都搞得好像我巴不得往上爬似得,谁想要那些东西啊?到底是谁想要啊!我老韩这辈子就想做点实在的事情,是你们最开始跟我保证,让我能安心做研究。可现在呢?我做出来个屁!一天到晚到内斗,斗来斗去到今天,人家邻国的火箭都能飞出外太空了!” “老韩,你先别激动……” “我激动?告诉你姓张的,我一点都不激动!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这个国家再让你们斗下去就什么都没了!” “嘭”! 老韩话音刚落,已经从里面被人锁死的门一下子被外面人踢开了。 进来的人神情肃穆,跟在他的身后人的一群人都自觉的低下头去。他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人立即会意的将门重新关上。 “老韩,老张,你们刚刚都在聊些什么?也说出来让我一起听一听。” 老韩,“……” 老张,“……” 监狱的女卫生间里。 墙壁上装着的灯泡并不是很亮,青白色的照在墙上,反而带着几分阴森恐怖。 被69号和115号推搡过来的林姝,几乎是一眼看清了厕所里面的场景。 几个发型留的流里流气的女犯,正围在一个身形瘦高的女犯身边。后者头发留得很短,一双眼睛看上去冷漠又犀利,带着几分棱角的脸庞有股生硬残忍的味道。 “来了。”女犯的嗓音有些粗,她丢下手中的烟头,就地踩了踩。 “先把里面那个人带出来。” 一扇靠里面的卫生间的门忽的被人打开。 一个被脱了衣服,通体被抽打得血迹斑斑的女人被拖了出来,全身上下就只有脸上看不出伤。 林姝的瞳孔有了一瞬间的紧缩。 一些不好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般拼了命的流向她的脑海。 烟头、抽打、赤身…… 她的手慢慢的捏紧、再捏紧,想松也松不开。 69号和115号再次察觉到周身有一股子寒气在升起。 “头儿,人带到了,咱们姐妹两个就先走了。” 堆着满脸讨好的笑容的两人在得到一声“滚”后,立即溜得没影儿了。 留下几个正不怀好意打量着林姝的女犯,以及那个微垂着头的女犯头头。 “你们几个也出去,顺便,把地上这个拖出去。” 其他几个女犯互相看了几眼,难道今天这货头儿要亲自动手? 想到这里,她们不由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林姝,一边给地上昏死的人套上衣服拖了出去。 林姝则是捏紧了自己衣服口袋中硬物,一面在心中冷笑,果然,只有这种场景才该是监狱的真正面貌吗? “17号,你知道到底是谁想要你死吗?” 第11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七) 盛国集团是C国国内排名前十的大型私企,旗下经营多家连锁品牌行业,涉及到餐饮、服装、住宿等多个方面。 而这个集团的幕后老板也素来以低调著称,就连公司的员工也只知道他们的董事长及其夫人极少出现在公司总部。 秋去冬来,春天过去了,眼下正是盛夏。 盛国集团的总部门口一反常态的热闹,兰博基尼、玛莎拉蒂、保时捷、布加迪威龙等诸多豪车都停满了总部的停车场。 就连大楼门口擦着玻璃的清洁工也知道,今天是董事长的席位换届选举的日子。 时间在一点点接近会议开始的九点整。 八点五十分左右,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停在盛国集团公司总部门口。 一个戴着墨镜,穿着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长裙的女子,肩披薄纱,从车内走了出来。 她抬眼看着有眼前数百层高的大楼,神色平静。 可怜的原主之前还在为她那对“朴实”的父母操心养老的事情,没想到人家却是坐拥千亿资产的大企业家。 也只有她那种单纯朴实的性子,才会被人欺骗到如斯地步。 黑裙女子踩着脚下的高跟鞋,一步步走进大厅。 林韵安,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你了。 距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一分钟。 负责主持会议的人在接到自家董事长的一记眼神后,清了清嗓子,念起了开幕式的欢迎辞:“各位到场的来宾,欢迎你们……” “咚咚咚!”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几声后,随即被推开了。 进来一个长发黑裙的女子,她目光直直的看向坐在最中间位置的董事长夫妇以及……坐在他们身边的女儿。 而坐在自己母亲身边的林韵安忽然开始心跳加快,她握住前者的手,低声喊道:“妈,那个人是谁啊?” 董事长和他的夫人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这人是谁? 就在董事长想要说话的时候,林姝先一步摘掉了墨镜,看着董事长夫妇,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是林姝?! 林韵安几乎要失控的吼出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自己明明都安排好了一切,她这辈子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监狱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难道宋明哥骗了她? 他根本就没有对林姝下手? 可林姝不过是他公司的一个小职员,只要稍微动点手脚…… 林韵安越想越焦虑,然而林母就坐在身边,她脸上却不能表露出半分不对劲,反而越发温柔如水。 眼见林母上前将人安排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林韵安低声问了一句林母,“妈,她是你们之前说过的姐姐吗?” 林母随口“嗯”了一声,她现在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林姝。 这孩子都消失这么久了,忽然间回来了,她可要好好看看。 到底是自己养在身边将近二十年的孩子,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那也是她和老林用心养大的。 她们两个本打算若是一直找不到幼年丢失的亲生女儿,等小姝毕了业,磨练磨练后就告诉她公司的事情,再把她培养起来。 谁知道这孩子进了外面的公司就开始变坏了。 天知道宋明告诉她,林姝跟着一个没前途的男人私奔的消息时,她是有多心痛。 唉,都怪她和老林,把这孩子保护的太好反倒是害了她。 眼下,林母想要握着林姝的手,后者却下意识的避开了,她不喜欢被人碰触。 林母的双眼有些湿润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姝平静的点了点头。 看林母的表现,倒像是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一般,因为那双不再年轻的眼睛里分明写着重逢的喜悦。 “这位是……?” 林姝先把林母的事情放在一边,转而看向了林母身边的林韵安。 对方看起来就是一个妆容精致,仪态优雅又充满女人味的商场精英。 只见她大大方方的微笑着,和林姝打招呼道,“你就是小姝吧?妈常和我提起你,说你小时候多可爱,又爱贪玩……” 她微笑的时候,脸上的光彩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接着,她环视了周遭一圈道,“瞧我说的起劲儿,差点忘了给大家介绍介绍。这位是林姝,林董事长早年抱养的女儿,算年纪也是我的姐姐,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如今刚回来。” 在场的董事们面面相觑,林姝? 一个他们几乎没听说过的林家养女,还一直养在国外? 想想也知道是个趁着养父公司换届选举来捞油水的。 只有和林董事长做过亲子鉴定的林韵安才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也是未来盛国的掌权人。 一时间孰优孰劣几乎一目了然。 众人面上都纷纷点头微笑表示林姝欢迎,心中却已有计量。 于是林姝就像是一颗投进湖中的小石子,除了一开始引起了波澜,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董事会换届选举照样进行,最终根据股权比重,新任的盛国集团董事长成功变更为持有公司最大股票数的林韵安。 这一切,都在林姝的见证下进行着。 她保持着听众沉默的好习惯,静静看着那个在台上做着激情就职演说的人。 某些人现在站得有多高,将来跌下来的时候就会有惨。 肩上的薄衫被她无声取下,眼见着会议即将到达高潮并结束,林姝忽然无声的笑了。 高台上的林韵安正好看到了林姝嘴角的笑,她的心再次开始狂跳。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偏离了一开始的轨道后,已经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中了。 第12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八) 林韵安的演说结束后,林姝是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的人。 前者张口想说“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了”,林姝却不再给她机会了。 她缓缓站起身道,“其实我今天特地前来盛国集团,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给在座的诸位听。” 这句话里的“特地”和“宣布”二字的意味,只有此时内心焦躁不安的林韵安听懂了。 她知道了,她知道那件事情是自己做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姝手中捏着一个U盘,朝多媒体放映机走过去。 就在她要把U盘插进去的时候,附近台上的林韵安忽然像是不小心扭到了脚,勉强走了几步路后正好摔在林姝身上,两个人绊在一起,那只小小的U盘也不知掉落何处。 旁边的会议助理连忙过来将两人拉起来。 此时的林韵安发型微乱,菱形小口喘着不稳的气息,那只被她神不知鬼不觉藏起来的U盘正安静地待在她的身体某处。 她倒要看看,林姝没了U盘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林姝却根本不看她,见那位助理准备将人扶走,手中像是变戏法似的又多出了一个U盘,这一次几乎是U盘插进去后,信息就被同步读取投射出来。 还没走回到位置上的林韵安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那面大屏幕,她此时的心跳已经快到近乎停止的速度。 这一奇怪的表情,被她身旁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到了,其中也包括林父林母。 这时,面对众人投来的视线,林姝露出了她惯常的表情。 作为一名坚定的面瘫爱好者,她认为笑起来真的是太累人了。 还有脚下的高跟鞋,这种东西真的是设计给需要走路的人穿的吗? 在林姝身后,一个大型的电子设备图形被投放在幕布上。 三维空间中的仪器看上去像是一个超级计算器的组箱,其中遍布绿色和蓝色的线路,所有的细节标注也全部为英文版。 林姝扫了一眼台下,发现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一脸懵掉的表情。 倒是林父开口问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样科技成品的某个组成部位,这个产品的英文名大家不一定都知道。但是中文名相信大家都应该听说过,也就是仙宫一号”。 话音刚落,下面一片哗然。 “仙宫一号?就是今年刚成功试飞太阳系的那款太空航行器,核心制造技术属于国家最高机密的那个?” 说话之人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那种几乎只有站在权力圈和财富圈最高级别的人,才能看到和接触到的东西,居然就在他眼前? “不会真的是仙宫一号吧?” “这可是今年震惊全球的最高发明了……” “这么机密的东西,你到底是从哪来弄来的?” 一声突如其来的叱喝让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只是这声音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姝身上,而这个脸上露出几分冷漠的女子,只是继续放着页面上的图片。 越往下放,越是清晰的呈现出一处宇宙空间站变成星球基地的动态过程。一幕幕图片与解说清晰的像是一部无声电影。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要知道,此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将是本世纪最大的科技发明。 光是想一想它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就足以令人怦然心动。 但并非所有人都沉溺于这项伟大的科技发明中。 “小姝,你先告诉我,这些机密文件,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方才不知是谁抛出的问题,被林姝直接无视后,林父又一次提了出来。 与此同时,林姝的文档正好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扫描版文件——“国家顶级科研项目之太空计划一”的项目负责人一栏后面,赫然签署的是“林姝”二字。 这下不止是林韵安的脸色更白了,林父的神情也冷凝了下来。 第13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九) “就像大家看到的,以上这些都是我主持的发明创造,所以我能弄到这些文件实属正常。不过,这些文件毕竟是国家最高机密,目前为止,我也只在这个会议室放映过这么齐全的材料,如果流露出去的话……” 林姝的眼睛下意识的要眯起来,却忽然想起来她现在没有戴眼睛,那些眼中刚漂浮起来的能冻死人的冰渣又重新沉了下去。 “姐姐,你明明知道这些东西是国家最高机密,为什么还要拿来这种公共场合放给大家看?” 此时的林韵安半咬下唇,脸色发白,看上去像是极为忧虑在场的人和盛国集团的未来。 “原来你们在担心这个。是我的错,我还没有告诉大家这是什么级别机密。不过,只在内部流传问题不大。” 林姝的话又成功的将大家的注意力从林韵安身上移开了。 “其实,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个东西只是‘仙宫一号’的某一项技术。它最好的用途,并不是我刚刚放上去的那些。众所周知,当今这个时代,最值钱的不是有形的商品,而是无形的信息和数据,一个有效信息要胜过千万财富。而这项技术现在在实用性上远超国际上排名第一的超算机,集多种信息收集与大数据功能为一体。国家最近把这款技术的实际使用权下拨给了我,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盛国集团之间进行合作。” 林姝是看着林韵安说话的,后者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这表情做的真到位。 林姝用专业的目光评价了一下对方的表现,并习惯性的露出一颗亮白的小虎牙,这个动作看上去很像是在笑。 林韵安一看到林姝在笑,心里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 果然,林姝又开口了。 “可惜我在来盛国集团之前,并不知道这个集团是我的养父母所创,也不知道我养父母的女儿将接手这家公司。正如刚刚某些人担心的那样,如果内部有人嘴巴不牢,产品的设计机密就有可能外泄。所以,我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收购了这个集团。我想,现在政府派来接管这里的军队和专员们,已经到楼下了……” 此言一出,除了林姝以外的其他人,纷纷变色。 有公司董事立即打开自己的股票账户,果然发现集团市面上的股票份额都被某个神秘买家买空了。 林韵安确认了这个消息后,更是身子一软,差点就瘫倒在地。 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 她费尽心机,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用了那么多的手段,才成功爬到了董事长这个位子上。 可是这个不知道突然在哪里冒出来的林姝,这个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林姝,居然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统统都毁了! 林父林母也是大为诧异。 林姝是他们养大的孩子,这个女孩有多平庸,他们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告诉对方家族有企业的事情。 没想到这些年不见,对方第一次现身,就直接拿走了他们花了大半辈子才打下来的基业。 林父皱着眉头,用训斥的语气对林姝道,“你在胡闹些什么?搞研究就搞研究,弄好发明就行了。你一个二流大学里的三流专业出来的文科生,走到现在这一步就该好好珍惜。学什么别人收购公司?你是做生意的那块料吗?” 林母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劝说林姝道,“小姝啊,你妹妹她才刚做上董事长,你就把公司收购了,你这不是在给她捣乱吗?” 一旁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林韵安,一听到林母这话,心里越发的堵了。 林姝没有理会这对夫妇,她直接看向现场正在交头接耳的几十名股东道,“该宣布的事情我已经宣布。这家集团未来的发展方向,我刚刚也给大家说了。如果你们有人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现在就可以走人了。” 随着她话语落下,现场的这些股东们,有人选择了离开,也有人选择了留下。 而林家三人则凑在了一起,不知道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林姝没有忘记收回自己的U盘。 如林姝所料,整座盛国集团很快被政府派来的荷枪实弹的队伍包围了。 林家三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林姝将这里的一切接管,并从上到下进行了一番大清洗。 其干脆利落、雷厉风行的手段,完全看不出来还有半点当年那个柔弱小女孩的样子。 一直做完这一切的林姝,走出集团大楼的时候,林家三人正在等着她。 林母眼露哀求之色看着林姝道,“小姝,妈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咱们一起回家谈谈吧。” 林姝想了想道,“不必回家了。就这里吧,我记得一楼有个高级餐厅的。” 她这话一出,林韵安心里顿时恨得咬牙。 因为盛国集团今天要选出新董事长,所以后勤部门自然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就职宴会。而就职宴会的地点安排在总部大楼后面的高级餐厅。 但是现在,这场宴会简直就是个笑话。 等到四人穿过大厅,前往后楼的高级餐厅。 一位早已在那里等待林韵安多时的人,忽然手捧一大束还带着水滴的白玫瑰向她款款走来。 “韵安,祝你成功成为董事长!” 对方微笑着将花递过来时,还悄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能行的。” 林韵安连忙避开他的亲密,将脸不自在的别了过去,低声道,“宋明哥,这是在公司,你别这样。” 宋明帅气的脸上浮上一抹不愉快,在公司怎么了? 他们两个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她倒是忽然要起脸来了。 算了,想到今天毕竟是她就职的好日子,他就顺着她点吧。 一想到,林韵安和盛国不久以后都要归他宋明的名下,男人的面皮上露出温柔的笑来。 没等他开口要求对方和自己一起去参加宴会,林韵安已是难过的低下头抹眼泪了,“宋明哥,董事长没有了,我的董事长位置没有了……” 什么?什么没有了? 宋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看到一脸冷漠相的林姝时,心中也是陡然一颤,目光微缩。 任凭是谁忽然看到一个此时本该已经死掉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谁也无法装作毫无反应的样子。 第13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九) “就像大家看到的,以上这些都是我主持的发明创造,所以我能弄到这些文件实属正常。不过,这些文件毕竟是国家最高机密,目前为止,我也只在这个会议室放映过这么齐全的材料,如果流露出去的话……” 林姝的眼睛下意识的要眯起来,却忽然想起来她现在没有戴眼睛,那些眼中刚漂浮起来的能冻死人的冰渣又重新沉了下去。 “姐姐,你明明知道这些东西是国家最高机密,为什么还要拿来这种公共场合放给大家看?” 此时的林韵安半咬下唇,脸色发白,看上去像是极为忧虑在场的人和盛国集团的未来。 “原来你们在担心这个。是我的错,我还没有告诉大家这是什么级别机密。不过,只在内部流传问题不大。” 林姝的话又成功的将大家的注意力从林韵安身上移开了。 “其实,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个东西只是‘仙宫一号’的某一项技术。它最好的用途,并不是我刚刚放上去的那些。众所周知,当今这个时代,最值钱的不是有形的商品,而是无形的信息和数据,一个有效信息要胜过千万财富。而这项技术现在在实用性上远超国际上排名第一的超算机,集多种信息收集与大数据功能为一体。国家最近把这款技术的实际使用权下拨给了我,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盛国集团之间进行合作。” 林姝是看着林韵安说话的,后者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这表情做的真到位。 林姝用专业的目光评价了一下对方的表现,并习惯性的露出一颗亮白的小虎牙,这个动作看上去很像是在笑。 林韵安一看到林姝在笑,心里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 果然,林姝又开口了。 “可惜我在来盛国集团之前,并不知道这个集团是我的养父母所创,也不知道我养父母的女儿将接手这家公司。正如刚刚某些人担心的那样,如果内部有人嘴巴不牢,产品的设计机密就有可能外泄。所以,我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收购了这个集团。我想,现在政府派来接管这里的军队和专员们,已经到楼下了……” 此言一出,除了林姝以外的其他人,纷纷变色。 有公司董事立即打开自己的股票账户,果然发现集团市面上的股票份额都被某个神秘买家买空了。 林韵安确认了这个消息后,更是身子一软,差点就瘫倒在地。 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 她费尽心机,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用了那么多的手段,才成功爬到了董事长这个位子上。 可是这个不知道突然在哪里冒出来的林姝,这个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林姝,居然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统统都毁了! 林父林母也是大为诧异。 林姝是他们养大的孩子,这个女孩有多平庸,他们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告诉对方家族有企业的事情。 没想到这些年不见,对方第一次现身,就直接拿走了他们花了大半辈子才打下来的基业。 林父皱着眉头,用训斥的语气对林姝道,“你在胡闹些什么?搞研究就搞研究,弄好发明就行了。你一个二流大学里的三流专业出来的文科生,走到现在这一步就该好好珍惜。学什么别人收购公司?你是做生意的那块料吗?” 林母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劝说林姝道,“小姝啊,你妹妹她才刚做上董事长,你就把公司收购了,你这不是在给她捣乱吗?” 一旁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林韵安,一听到林母这话,心里越发的堵了。 林姝没有理会这对夫妇,她直接看向现场正在交头接耳的几十名股东道,“该宣布的事情我已经宣布。这家集团未来的发展方向,我刚刚也给大家说了。如果你们有人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现在就可以走人了。” 随着她话语落下,现场的这些股东们,有人选择了离开,也有人选择了留下。 而林家三人则凑在了一起,不知道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林姝没有忘记收回自己的U盘。 如林姝所料,整座盛国集团很快被政府派来的荷枪实弹的队伍包围了。 林家三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林姝将这里的一切接管,并从上到下进行了一番大清洗。 其干脆利落、雷厉风行的手段,完全看不出来还有半点当年那个柔弱小女孩的样子。 一直做完这一切的林姝,走出集团大楼的时候,林家三人正在等着她。 林母眼露哀求之色看着林姝道,“小姝,妈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咱们一起回家谈谈吧。” 林姝想了想道,“不必回家了。就这里吧,我记得一楼有个高级餐厅的。” 她这话一出,林韵安心里顿时恨得咬牙。 因为盛国集团今天要选出新董事长,所以后勤部门自然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就职宴会。而就职宴会的地点安排在总部大楼后面的高级餐厅。 但是现在,这场宴会简直就是个笑话。 等到四人穿过大厅,前往后楼的高级餐厅。 一位早已在那里等待林韵安多时的人,忽然手捧一大束还带着水滴的白玫瑰向她款款走来。 “韵安,祝你成功成为董事长!” 对方微笑着将花递过来时,还悄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能行的。” 林韵安连忙避开他的亲密,将脸不自在的别了过去,低声道,“宋明哥,这是在公司,你别这样。” 宋明帅气的脸上浮上一抹不愉快,在公司怎么了? 他们两个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她倒是忽然要起脸来了。 算了,想到今天毕竟是她就职的好日子,他就顺着她点吧。 一想到,林韵安和盛国不久以后都要归他宋明的名下,男人的面皮上露出温柔的笑来。 没等他开口要求对方和自己一起去参加宴会,林韵安已是难过的低下头抹眼泪了,“宋明哥,董事长没有了,我的董事长位置没有了……” 什么?什么没有了? 宋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看到一脸冷漠相的林姝时,心中也是陡然一颤,目光微缩。 任凭是谁忽然看到一个此时本该已经死掉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谁也无法装作毫无反应的样子。 第15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十一) 昏暗的地下室里,一排排青白色的灯管将白色瓷砖的地面照出惨淡的颜色。 “嗒嗒嗒”的敲击声,从地板上一遍遍的传来。 从一间房子里,隐约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汉克,我明明让你杀了那个女人,为什么你还留着她?” “不行,现在还不能杀……” “那我就自己动手!” “啪”的一声过后,空气像是陷入了一种躁动,带着压抑和爆发的氛围。 林姝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是布置整洁干净的实验室。 她打了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老韩又把她抓来奴役了! 等仔细看完实验室的布置之后,她发现这个实验室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而且……从周围的空气稀薄度来看,应该是地下深处的实验室。 怪了,她明明自己自己在房间的床上抱着“仙宫一号”的手办睡觉来着,怎么一眨眼就被人弄到这里来了? 哦,对了,她记得自己当时正在进行引蛇出洞的计划,但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监控室中,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正对着微型探测器的摄像孔。 明明看上去是个刚睡醒的无害的女人,然而她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直接将摄像头扭坏掉了。 一阵雪花屏幕后,整个监控画面陷入了黑暗,负责监控的人慌了。 “快,快通知汉克,实验室那边出问题了!” 很快收到消息的汉克给自己办公室里的女人狠狠下了警告,接着转身匆匆赶往实验室。 他身后的女子则紧紧捏起了拳头,好你个林姝! 把你弄进监狱里都没能弄死你,连汉克这样的实验狂魔也不愿意杀人,甚至宋明哥今天也要我从你那里打听仙宫一号的事情…… 凭什么啊? 你只是一个被人抱养的丑小鸭,一没相貌、二没家世,你凭什么跟我斗?! 汉克,但凡我林韵安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你们都等着瞧吧! 那边被撇下的林韵安,暗自准备谋划些什么。 而这边,急速跑进实验室所在的楼道的汉克,一面吩咐这一层地下室的人看住出口不让任何人出去,一面让监控室的人查看所有楼道的监控。 要知道,关着那个女人的实验室里,可是藏着不少冷冻的活体材料的,那些材料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当他来到大门依然紧锁的实验室门口时,不由地舒了口气,让负责锁门的人将门打开,一边轻松道:“让我来看看……” 大门开启的声音随着说话声戛然而止。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而整个一览无余的实验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的时候,忽然间他们看到了一个个黑色的小圆球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滚了过来。 汉克瞳孔一缩,显然他认出来这些小黑球是什么东西了。 “跑!快跑!” 片刻之后,一阵阵轰隆隆的沉闷巨响从地下传来,远处居住的人们还以为是天上打了闷雷。 “呸!”从一处土坑里爬出来的林姝,一口吐掉嘴里的泥土。 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蠢到会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的敌人。 想拿她当研究的小白鼠? 她成实验室狂魔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在哪儿呢! 看看这个地下实验室里的种种人体试验设备型号,还有那些被冷冻封藏等活体材料,这个实验室背后的金主应该就是之前城市儿童失踪案背后的元凶了。 看不出来,林朝冬名下的这家生物科技公司,做得生意还挺广啊。 事实上,林姝也是在拿下了盛国集团之后,核查公司账目,才发现林朝冬每年都会花大量资金注入这家叫做未来生物的科技公司。 按照资金投入比例,林朝冬才是这家公司的真正持有者。 难怪能失去了董事长位子的林韵安,转个身就能成为这家公司的新任女总裁。 这些年来,这家公司就像只寄生虫一样,从盛国集团身上吸走了天文数字的财富。 如果林姝再晚个三五年收购盛国集团,相信那时的盛国集团就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空壳子了。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不远处直接行驶到林姝跟前停下。 坐在驾驶室的晓晓从车窗里伸出脑袋道,“老大,赶紧上车!调查组那些来查非法地下实验室的人就要到了!” 林姝拉开后车门,抬腿坐了进去。 她关好车门后,从外套里摸出来一沓厚实的材料随意翻看着,头也不抬道,“等调查组的人查清事实,黄花菜都凉了。先走我们的途径,将林朝冬这个人查个底朝天!” “是!老大!”晓晓干脆利落的回应着。 紧接着这辆黑色的车子在夜幕的遮掩下,迅速驶离此地。 —— “今日凌晨三点左右,盛国集团董事长夫人苏莉被女仆发现死于家中的浴缸里。根据现场留下的证据来看,警方判断,死者属于割腕自杀,至于自杀的原因尚在调查之中。据相关知情人士透露,苏莉一直患有抑郁症,并且尚未得到有效的治疗……下面是来自现场的图片……” “把手机给我。” “吓!老大你说话前给个预警啊,我差点被吓死了。” 晓晓说着连忙将手机交给了林姝。 老大的房子之前被人毁了,现在新家还没定下来,所以昨晚她就直接带老大回自己家住了。 因为自己一直都有早起看新闻的习惯,所以今天早上也不例外,可谁知道今天的新闻头条居然是这个…… 另外,她昨晚好像睡死了,忘了通知韩老她们老大已经回来了? 晓晓这边还在暗自嘀咕中,林姝那头已经挂掉了一通电话了。 她刚刚跟警察局那边确认了苏莉的死讯。 至于苏莉的真正死因,如果没有那层国家顶层机密人员的身份,恐怕她也会和其他看到这则新闻的人一样,以为林夫人是自杀的了。 看着林姝沉默不语的样子,晓晓出声安慰道,“老大,你节哀顺变……” 她还记得那位苏莉,是老大曾经的养母来着。 不想林姝只是平静的站起身来,“我先去洗漱了。你等下把床头柜上的那份材料送到日恒地产的总经理宋明手上,记住,一定要亲眼看到他打开。至于他看到东西后的反应,不需要向我汇报我。” 晓晓闻言回过头,只见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 再扭过头时,林姝已经钻进洗手间了。 洗手间里,林姝就着水龙头流下来的冷水抹了一把脸,她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镜子里的人也在看她。 那双不算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常人不易看到的冷漠。这双淡漠的眸子里,还有些许连眸子的主人都不知道的疑惑。 为什么她在听到林夫人死讯的时候,心里会有点难过呢。 应该是原主留下的情绪在心里作祟吧。 毕竟,在她心里,那个叫做亲情的地方,依然是寸草不生,一片枯竭。 第15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十一) 昏暗的地下室里,一排排青白色的灯管将白色瓷砖的地面照出惨淡的颜色。 “嗒嗒嗒”的敲击声,从地板上一遍遍的传来。 从一间房子里,隐约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汉克,我明明让你杀了那个女人,为什么你还留着她?” “不行,现在还不能杀……” “那我就自己动手!” “啪”的一声过后,空气像是陷入了一种躁动,带着压抑和爆发的氛围。 林姝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是布置整洁干净的实验室。 她打了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老韩又把她抓来奴役了! 等仔细看完实验室的布置之后,她发现这个实验室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而且……从周围的空气稀薄度来看,应该是地下深处的实验室。 怪了,她明明自己自己在房间的床上抱着“仙宫一号”的手办睡觉来着,怎么一眨眼就被人弄到这里来了? 哦,对了,她记得自己当时正在进行引蛇出洞的计划,但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监控室中,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正对着微型探测器的摄像孔。 明明看上去是个刚睡醒的无害的女人,然而她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直接将摄像头扭坏掉了。 一阵雪花屏幕后,整个监控画面陷入了黑暗,负责监控的人慌了。 “快,快通知汉克,实验室那边出问题了!” 很快收到消息的汉克给自己办公室里的女人狠狠下了警告,接着转身匆匆赶往实验室。 他身后的女子则紧紧捏起了拳头,好你个林姝! 把你弄进监狱里都没能弄死你,连汉克这样的实验狂魔也不愿意杀人,甚至宋明哥今天也要我从你那里打听仙宫一号的事情…… 凭什么啊? 你只是一个被人抱养的丑小鸭,一没相貌、二没家世,你凭什么跟我斗?! 汉克,但凡我林韵安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你们都等着瞧吧! 那边被撇下的林韵安,暗自准备谋划些什么。 而这边,急速跑进实验室所在的楼道的汉克,一面吩咐这一层地下室的人看住出口不让任何人出去,一面让监控室的人查看所有楼道的监控。 要知道,关着那个女人的实验室里,可是藏着不少冷冻的活体材料的,那些材料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当他来到大门依然紧锁的实验室门口时,不由地舒了口气,让负责锁门的人将门打开,一边轻松道:“让我来看看……” 大门开启的声音随着说话声戛然而止。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而整个一览无余的实验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的时候,忽然间他们看到了一个个黑色的小圆球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滚了过来。 汉克瞳孔一缩,显然他认出来这些小黑球是什么东西了。 “跑!快跑!” 片刻之后,一阵阵轰隆隆的沉闷巨响从地下传来,远处居住的人们还以为是天上打了闷雷。 “呸!”从一处土坑里爬出来的林姝,一口吐掉嘴里的泥土。 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蠢到会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的敌人。 想拿她当研究的小白鼠? 她成实验室狂魔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在哪儿呢! 看看这个地下实验室里的种种人体试验设备型号,还有那些被冷冻封藏等活体材料,这个实验室背后的金主应该就是之前城市儿童失踪案背后的元凶了。 看不出来,林朝冬名下的这家生物科技公司,做得生意还挺广啊。 事实上,林姝也是在拿下了盛国集团之后,核查公司账目,才发现林朝冬每年都会花大量资金注入这家叫做未来生物的科技公司。 按照资金投入比例,林朝冬才是这家公司的真正持有者。 难怪能失去了董事长位子的林韵安,转个身就能成为这家公司的新任女总裁。 这些年来,这家公司就像只寄生虫一样,从盛国集团身上吸走了天文数字的财富。 如果林姝再晚个三五年收购盛国集团,相信那时的盛国集团就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空壳子了。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不远处直接行驶到林姝跟前停下。 坐在驾驶室的晓晓从车窗里伸出脑袋道,“老大,赶紧上车!调查组那些来查非法地下实验室的人就要到了!” 林姝拉开后车门,抬腿坐了进去。 她关好车门后,从外套里摸出来一沓厚实的材料随意翻看着,头也不抬道,“等调查组的人查清事实,黄花菜都凉了。先走我们的途径,将林朝冬这个人查个底朝天!” “是!老大!”晓晓干脆利落的回应着。 紧接着这辆黑色的车子在夜幕的遮掩下,迅速驶离此地。 —— “今日凌晨三点左右,盛国集团董事长夫人苏莉被女仆发现死于家中的浴缸里。根据现场留下的证据来看,警方判断,死者属于割腕自杀,至于自杀的原因尚在调查之中。据相关知情人士透露,苏莉一直患有抑郁症,并且尚未得到有效的治疗……下面是来自现场的图片……” “把手机给我。” “吓!老大你说话前给个预警啊,我差点被吓死了。” 晓晓说着连忙将手机交给了林姝。 老大的房子之前被人毁了,现在新家还没定下来,所以昨晚她就直接带老大回自己家住了。 因为自己一直都有早起看新闻的习惯,所以今天早上也不例外,可谁知道今天的新闻头条居然是这个…… 另外,她昨晚好像睡死了,忘了通知韩老她们老大已经回来了? 晓晓这边还在暗自嘀咕中,林姝那头已经挂掉了一通电话了。 她刚刚跟警察局那边确认了苏莉的死讯。 至于苏莉的真正死因,如果没有那层国家顶层机密人员的身份,恐怕她也会和其他看到这则新闻的人一样,以为林夫人是自杀的了。 看着林姝沉默不语的样子,晓晓出声安慰道,“老大,你节哀顺变……” 她还记得那位苏莉,是老大曾经的养母来着。 不想林姝只是平静的站起身来,“我先去洗漱了。你等下把床头柜上的那份材料送到日恒地产的总经理宋明手上,记住,一定要亲眼看到他打开。至于他看到东西后的反应,不需要向我汇报我。” 晓晓闻言回过头,只见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 再扭过头时,林姝已经钻进洗手间了。 洗手间里,林姝就着水龙头流下来的冷水抹了一把脸,她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镜子里的人也在看她。 那双不算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常人不易看到的冷漠。这双淡漠的眸子里,还有些许连眸子的主人都不知道的疑惑。 为什么她在听到林夫人死讯的时候,心里会有点难过呢。 应该是原主留下的情绪在心里作祟吧。 毕竟,在她心里,那个叫做亲情的地方,依然是寸草不生,一片枯竭。 第17章 被判死刑的女人(十三) 某处机关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老人和一个女子并彼此相视着。 “谁让你拍了那种视频和照片传到网上去的?” “小丫头说话怎么总是没大没小呢?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上次炸你房子,还派人暗杀你的,就是那对父女俩儿。我这招叫釜底抽薪,知道不?” “是吗?” 林姝冷笑一声,那带着质疑的目光让老韩把头低了下去。 说实在的,他一把年纪的人了,吩咐下属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会老脸发热的。可为了这丫头早日摆脱心魔,他不还是做了? 再说了,他又不是做得假视频…… 这丫头倒好,不领情就算了,现在还在怪他。 韩老并不知道,林姝曾经吃过网络暴力多大的苦。如果他知道她的过往,绝不会再用这种方式去对付林家父女。 “老大老大!” 办公室外,晓晓像是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激动,“老大,咱们赚翻了!赚翻了!” “什么赚翻了?” 韩老顿时眯起一双老花眼,用一副“你有事情瞒着我”的表情看向林姝。 林姝还没开口,一个穿着浅绿色军装的男子也走了进来,他表情沉稳地看向林姝道,“不止是钱赚翻了,而且……”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林姝,只可惜后者还是面无表情的老样子。 肖刚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块冰给捂化了啊? 虽然林姝不接话,他也继续说了下去。 “林韵安的丑闻被曝光后,社会上大名鼎鼎的道德捍卫团,对她进行了围追堵截。这些人谴责她的不道德行为,要求她当众进行忏悔,并对她发动了24小时跟踪。林韵安在跑路时,惊慌失措一下子摔下了楼梯。不过人没死成,成了半身不遂。听说,她的精神方面也出了问题,负责救治她的医院准备将她转去精神病院。” 林姝心头一烫,身体内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整个身子都开始燃烧了一样。 她想了想道,“那其他人呢?” 肖刚微微一笑,因为他知道林姝要问的其他人是谁。 “宋明这个人现在已经不是总经理了,他的家人也同他断绝了关系,将他逐出家门。这小子先前喜欢狂赌滥赌,现在正被各路债主堵着要债,最终可能要用命来还了。” “还有那个林朝冬,明明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在面临新闻媒体的时候居然还很淡定。等媒体们一走,他转身就想逃亡国外。但在机场的时候,直接被司法部派去的人堵了。因为他在任时,曾将大量资本注入了未来生物科技公司,成了这家公司的实际持有者。而这个公司正是前段时间城市儿童失踪案件的幕后元凶。那些人居然残忍到直接用儿童做活体试验!现在林韵安已经疯了,这个罪名要全靠林朝冬来背了。外加先前林夫人的死,也被判定为是他买凶杀人。数罪并罚之下,他要么被判死刑,要么牢底坐穿,总之想活着走出监狱是不可能的。” 林姝捏了捏自己正在不断发烫的手心。 这么说来,一切……都结束了吗? 她看了看窗外的太阳,那亮光即使隔着玻璃也有几分刺眼。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那一天的碧蓝天色,是真的很美。 一簇小小的火焰兀的从林姝的手背上升起,接着是肩膀,双腿,火焰隔着皮肤直接从内里燃烧着她的身体。 办公室里面的其他三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韩老最先反应过来,“这是自燃!这是人体自燃!快去化学组和生物组那边喊人!” 韩老的话音伴随着肖刚的摔门而去,飘散在楼道里。 “老大,你坚持住啊!” 晓晓急着抓起办公室里的水往林姝身上洒,见水不行,又用各种灭火的东西往后者身上使。 但这些都没有用。 那些火苗就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一样,摸到的人根本就不觉得烫,就连林姝外面穿着的衣服也是丝毫没有损伤。 “怎么会这样……” 看着眼前的“火人”,晓晓呆愣的睁大着眼,眼眶里的泪水忽然就不受控制的掉了出来。 “你哭什么?” 林姝看着眼前捂着脸流泪,整个人背过身去颤抖的人,她的心莫名的被扯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消失不见的“手”,她的身体似乎快被燃烧到只剩下肩膀了。 这时,她缓缓抬头看向了那个正看着自己眼圈发红的老人,留下了她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句话,“老韩,谢谢你。” 晓晓哭得更厉害了,她整个人软在地上,根本就不敢再抬头看。 韩老却是从头到尾一直死死盯着不断自燃的林姝看,他嘴唇发颤,却说不出话来。 当肖刚带着人冲进来的时候,林姝已经彻底消失了,空气中仿佛还能闻到火焰的气息。 人没有了,她的衣服却丝毫无损的掉在地上。 就在刚到场的其他人都在发愣的时候,肖刚双眼通红的抢先拿起落在地上的衣服,口中低声呢喃,“林姝……你怎么能这么狠……这么狠……” 自燃后回到最初漂浮状态的林姝,有些讶然肖刚的态度。 她死了,为什么他会这么伤心? “那是因为他喜欢你。” 就在透明的林姝快要彻底的消散时,在她的身边,出现了同这具身体外观一模一样的另一个魂体。 “谢谢和我同名同姓的你,林姝。是你让我对那几个人的恨意得到了消解。你完成了我的愿望,作为回报,我会把我的精神力给你。” 这个魂体的神色安详,她闭着眼睛像是在空中沐浴阳光,尽管事实上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仿佛是完成了人生的最后一次呼吸,她目光温柔的看着林姝道,“虽然很感激你,但是像你这样在多维虚拟空间里不断漂泊的存在,应该会很寂寞吧。遇上你,是我最后的幸运……” 多维虚拟空间? 那是什么? 一直没什么情感波动的林姝,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眼前这颗魂体的重要性,也许她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然而不等她开口,在她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白色旋涡,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在林姝消失的那一刻,一个虚拟的世界崩塌了,而另一个世界开始重新建立。 而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那枚魂体则化成了无数绿色光点,与从四面八方飘过来的其他光点,一同开始组建起一个新的世界。 这,也许是个新的故事的开始。 第18章 百日新娘(一) “李凌秋,你爱我吗?” 站在浴缸中的女子,自言自语着解开披在身上的浴袍,她双眼紧闭,面朝着浴缸趴了下去。 湿冷的水,像活了一样,争先恐后的从她的鼻孔里冲进来,然后流往肺腔里。耳朵里也开始进水了,“嗡嗡嗡”什么也听不到。 “哗啦”一声,沉到浴缸底部的人忽然从水中坐起,黑发上的水像断线的珍珠流过她的肩头。 紧接着,浴缸中的女子站起身,赤着脚走到浴室的镜子前。 她看到一张相貌清纯又带着几分天真的脸,两边的脸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 镜子里的人伸手捏了一把自己脸颊的肉,歪着头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谁来告诉她,自己为什么又换脸了? 洗完澡,擦干头发,推门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林姝,冷不丁的看到卧房里面正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一身得体白色西装的男子,黑发梳得十分整齐,从后面看上去像是一位商场精英。 他听到声音,回过头看了一眼来人,“洗完了?晚礼服我放在这里了,等下你换好后再下楼,Anny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Anny是谁?你又是谁?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林姝,眼睛里写满了疑问,她正想着要怎么把话问出去,这具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冲对方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我很快就下去。” 男子“嗯”了一声离开了。 这时,林姝才感觉身体的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等男子走后,林姝又冲回浴室,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捏完大腿捏胳膊,完全运动自如。 可她刚才说出的那句话明明是不受身体控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满腹疑惑,但林姝还是按照方才那个男人说的,换好衣服后下了楼。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走剧情,也不知道社会上双方都已成年的男女朋友是如何相处的。 于是,当那位化妆师Anny帮她做完最后的定妆,笑意吟吟的看着某个男人从背后对她的脖颈吹气时。 林姝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全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接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跟着这个陌生男人上了车。 林姝刚一坐稳,右手就下意识的想去摸她随时揣在兜里的实验小刀。 然而…… 她低头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穿着腰部以下快拖到地的鱼尾裙,还是开侧叉的那种,从侧面露出了原主曲线优美的小腿。 回去一定要将这种衣服全部换掉,没有衣兜,不能藏东西的衣服,统统不要,林姝心里如是想着。 车上,那个叫李凌秋的男人几乎也不怎么说话,一直在闭目沉思。 两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一座豪华的私人宅院。 下车后,两个人自然的挽着胳膊并排走着。 林姝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只放在自己胳膊上的咸猪手,她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催眠,这具身体不是我的、这具身体不是我的…… 然而等晚宴结束后,她还是把自己被人碰到过的地方洗到红肿才罢休。当然,这是后话。 一整个晚上,两人都在和宴会上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打打招呼。 这期间,只要保持得体的微笑,偶尔谈话间多喝几杯香槟酒水也能谈成一笔生意。 几个小时过去后,林姝也终于弄清楚了这个叫李凌秋的男人是做什么的,以及她在这个男人身边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然而脑海里的认知,还是抵不上回到住处后发生的事情来得刺激。 夜晚的卧室里,被人拉上的窗帘,橘红色的灯光照在圆形的双人大床上。 靠在舒适睡枕上的人穿着纯白的浴袍,侧面的五官被光柔和了,他安静的看着手上的书,脱去西装后的人看上去竟有几分儒雅。 “吱呀”一声,浴室的门开了,裹着睡袍,一身水汽的林姝脸颊红润的走了出来。 李凌秋合上了他的书页,将书放回一旁的书柜上,冲林姝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林兔子,时间不早了,快点进窝。” 林姝像是没听到一样的走向梳妆台,坐下,然后打开桌上的吹发黑科技产品,吹了不到一分钟,头发就全干了。 她当然听到了李凌秋让她过去,可刚刚在浴室洗了一个小时的澡,顺带睡了一个小时觉的她,已经把原主和这个男人的过去回忆的一清二楚了。 一想到原主之前和这个男人那些甜腻腻的画面…… 林姝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幸好在她睡醒过后,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已经彻底归她了。 可是…… 林姝开始一边抹着身体乳,一边回忆方才脑海里的那些画面。 既然这两个人相处的没问题,她也没看到什么有问题的人物出现过,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原主的记忆只停留在三个月后呢? 如果说这是因为三个月就是原主的死期,那她为什么会被送到这些将死之人的过去?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林姝一直怀疑自己上上世被外星人抓走后,她的意识已经被人控制住了。 对方很可能对她进行了类似源代码似的操作,让她在意识的世界里无尽循环。但是造出如此真实的世界,这种科技手段,已经远远超出她的认知范围里。 此外,除了最初的那个机械声曾经多次响起过,她再没有听到过任何指令性的内容……。 就在林姝出神的思考时,她身后有一道阴影渐渐笼罩在她身上。 “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李凌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身体乳,看了一眼上面的标识,还是林姝一直喜欢用的那个牌子。 可是他怎么总觉得今天的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呢? 虽说她今天在晚宴上的行为举止也没出什么差错。 “没什么。” 林姝侧开身体以避免被他碰到。 现在身体的控制权归她,当然要按照她的规则来办事。 李凌秋伸出去的手落空了,他眯着英俊好看的眉眼,“林兔子,你在躲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此时,林姝已一个转身,挪走到卧房中央的地毯上。 这里四周开阔,方便她朝任何一个地方跑。 “我觉得我现在要重新考虑一下我和你的关系。” 重新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 李凌秋单手撑在梳妆台上,用手扶过台面上那一大堆奢侈的贵妇用品道,“你现在才来考虑一下会不会太迟了?我们的婚期都已经订好了,难不成你还想当一个落跑的新娘吗?” 林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结婚的事情是原主和对方定下的,和她林姝没有任何关系。 再者,这两人结婚不过三个多月,原主人就忽然没了。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原主的死因,不过下个星期的婚她肯定是不会结的。更何况,两个人在婚后一个月左右,对方还让原主流掉了一个孩子。 李凌秋衣袖里的手指悄悄的开始捏紧,“林姝,你怎么忽然说变就变了?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没人跟我说什么。我只是觉得现在二十岁就结婚,实在太早了。我不想这么早结婚。” “呵,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会儿认识的时候,你……”李凌秋脸上刚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林姝就直接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 “那是因为,你那会儿可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此话一出,她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变冷了几分,一股肉眼看不到的寒气在空气中流转。 第19章 百日新娘(二) “林姝,你再问你一遍,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只是气话?” “我说得不是什么气话。而且我刚刚说的是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但是现在,你的这种态度让我很怀疑你婚后会不会变本加厉。所以我宣布,我们之间的婚礼取消了!” 林姝的话让李凌秋瞬间直起来身子。 男人的俊脸上挂着不带暖意的笑,他一步步的朝林姝走过来,后者却神色坚定、目光淡漠地看着他。 她三言两句就让这个男人装出来的好脾气现出了原形。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怎么在她跟前掩饰,甚至是懒得掩饰。 之前的原主也实在是太单纯了! 她也不好好想一想,一个事业有成的黄金汉怎么会因为一次偶然的旅行相遇就对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大学生产生至死不渝的爱情呢? 套路,全是套路,林姝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词。 走到林姝跟前的李凌秋,停住了脚步。 他眯着眼睛道,“看来你这只兔子是真的狠下心要咬人了,是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吗?所以让你有了误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权利?”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需要的是一只听话的乖兔子,而不是一只会咬人的兔子。 看来是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对她太好,让她变得飘飘然了。 念及此,李凌秋转过身去,拿了几件衣服,佯装准备推门出去,并开口道,“今晚我去次卧睡。” 以这个女人对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性子,不出三秒应该立即开口留下他了。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暗数,一、二、三…… 结果直到李凌秋真的将房门给带上了,林姝都没有开口。 算了,他再等一等吧。 于是,李凌秋准备在门口站一会儿,等着林姝来挽留他。 很快,他就听到了里面有人在撒开脚丫子跑步的声音。 他脸上忍不住开始浮现笑意,等着里面的那个人打开门直接扑到自己怀里,他甚至都准备张开双臂了。 然而下一秒,“咔擦”一声,接着又是“咔擦”一声。 房门直接被里面的人锁上了,而且还一次性上了两道锁。 李凌秋愣了好半天还反应过来。 他狠狠瞪着眼前的这扇门,心里有种很想捶开门的冲动,然后再进去把那个丫头好好收拾一顿。 可是他垂在身侧的手并未抬起,最终还是转身去了隔壁的客房睡。 房间里,丝毫不关心李凌秋是不是真走了的林姝,在给门上好两道内栓后,她转身挪到了室内的一台电脑前。 她循着记忆,开机,输入密码,然后开始一点点的查起东西。 原主记忆中的世界都是按照她自身的认知来的,很多地方都有不足。 在林姝看来,这个原主的性子简直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黑暗的颜色都没有。 对于原主而言,最重要的人大概就是她的父母和这个李凌秋了。 林姝打算明天就搬出去住。 她不可能再跟这个有嫌疑的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不过,在找房子之前,她还得先查查这台电脑到底能不能用才行。 林姝的十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着,只见电脑屏幕上,一连串的长代码闪过之后,底层忽然出现了弹出来一个方框,里面还有几排红色的符号。 林姝盯着那排代码,右手的食指轻轻地在桌子上扣了几下。 李凌秋,看来你果然有问题啊。 —— 清晨的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室内的地板和床上。 床上,看上去平平坦坦,里面没有藏人的被子忽然动了一下。 接着,一条腿从被子里面伸出了出来,然后是一只胳膊,闭着双眼的林姝努力的从被子里面挪了出来,伸手在床头摸索着手机或手表。 待摸到一块冷冰冰的圆形物体后,她睁开了眼睛。 表盘上面指向的时间刚好停在上午九点。 她眨了眨眼,表盘上面光亮的水晶玻璃面照出了她的脸,林姝的目光落到里面的那些小钻石上,这些碎钻拼凑成一个心形,看上去十分精致。 从昨天电脑里面的网址追踪记录软件,再到今天手表里的微型定位器,李凌秋,我真有些期待你还有什么惊喜没让我发现的。 林姝放下了这块手表,整个人翻过身躺在床上,脑袋开始飞快的转动起来。 商贾世家,人帅多金,这样好的身家地位和样貌,他李凌秋想找什么样的女生没有? 偏偏找了个单纯的像兔子的女大学生,表面上恩爱甜宠的同时,却在对这只兔子进行了全方位的监控。 李凌秋,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林姝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直到手机忽然响起来一阵音乐。 林姝拿起手机,本以为是电话短信之类的,没想到是一个健康软件的提醒消息。她只是瞄了一眼,又把手机放了回去,继续睡觉。 此时,B市中心地段,清业大厦的最高层,坐在旋转手扶椅上的人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了,不知道那只兔子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毕竟,他昨天算是放她一马了。 他打开了左手边的抽屉,拿出一部小巧的黑色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那边的人几乎是瞬间接通的。 “李总。” “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嗯,一切正常。不过她今天没有准时去运动,而是一直在床上睡觉。” 一直在睡觉?李凌秋皱了一下眉头,难道她最近很疲惫吗? “那昨天网路方面的情况呢?” “她昨天又查了和男女恋爱相关的建议,看了一点新闻,别的就没有了。” “好,继续看着人,这个月的工资会准时打到你账户上的。” “谢谢李总!我肯定会好好工作的。” 李凌秋“嗯”了一声后挂掉了电话。 他在手机上翻出来另一个号码,在发出一条短讯后,靠在座椅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低头继续工作。 另一头,林姝已经离开了李家的别墅。 她捏着手中唯一一张真正属于原主的银行卡以及包里为数不多的现金,找到了一处简单的出租房住下。 像宾馆酒店之类的地方,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安全。 她还不确定是否离开了李凌秋的视线范围就意味安全,但是有种莫名不安的感觉一直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第20章 百日新娘(三) 搬好新住处的林姝,离开出租屋到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去买一些日用品。 超市里,她正要穿过一排人多的货架时,一个男人从她身边走过。 林姝几乎是瞬间反手抓住了对方还没飘走的衣角,男人低下头,看到一张单纯可爱的女孩脸,但是这女孩冰冷的目光将他准备堆出的笑容冻在了脸上。 “东西从哪儿拿的,放回哪里去。” 男人扯开嘴笑了一下,反手就给了林姝一耳光。 “啪”的一声过后,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看了过来,突如其来的耳光让林姝一下子愣住了。 而她对面的男人正冷笑着看着她,“像你这种贱人和烂货只配给人家当小三!我告诉你,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男人说着气呼呼的挥了挥袖子,转身就要离开。 “咣当”一声,一辆装得满满的购物车被横着推倒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你以为,肆无忌惮的当众打完人就能拍拍屁股走人吗?” 你以为,我会让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再次重演一遍吗? 林姝的脸此刻低垂着,两侧的头发盖住了她侧脸,旁人只能看到一些轮廓,却看不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然而,在她对面的人却看到了。 他的腿开始莫名的发抖,这个女孩子的眼神怎么这么让人渗着慌呢? 以前他偷窃的时候也不是没被人抓包过,但都被他用各式各样的法子瞒天过海了。 但凡有女人跳出来指认他,他就会装作是和女人发生口角的丈夫,一巴掌将人抽晕了就逃。 难不成他今天要栽在一个小姑娘手上? 超市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彼此隔开一段距离站着,周围撒了一堆东西。 围观的人们都只看到那个女的在说完几句话后,戴上一个口罩就离开了。 而那个男的还站在原地,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逛超市。 过了几分钟之后,围观的人群早都散了。 这时走到一处货架边上的男人,忽然面露痛苦之色,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跪蹲的样子就像是在找货架最底层的东西,没有让人生疑。 直到过了一个小时,在这个柜台上了好几次货的阿姨,发现那个找东西的男人一直都在那里,而且姿势都没有变过,便喊了他几声。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阿姨只好大着胆子走过来推了一推。 这一推竟将他整个人都翻了过来! 男人露出正面,那是一张惨白色的脸,睁大的那双无神又发白的眼睛,分明是死人的眼睛! “啊啊啊!” 上货阿姨吓得连连惊叫,周围的人们这才发现这里出事了。 一时间,超市里有人猝死的消息不胫而走,警察和医院的人也很快赶来,带走了那具男性尸体。 —— 李凌秋下班后,一路哼着小调开车回到自家别墅。 停好车后,看到自家屋子里面没有开灯,他还猜想着是不是林兔子准备了什么惊喜等着自己,要跟他赔礼道歉。 谁曾想,当他打开室内的灯时,屋子里面的一切和他今天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林兔子?”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没人。 “林姝?” 他又拔高声音喊了一声,空荡荡的声音在屋子里面回响,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心中惊觉不妙的李凌秋连忙跑到林姝的房间,他推开门一看,屋子里面是空的。他又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结果发现林姝的衣服、手机、手表什么的全部都在,就是人不在。 他立即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匆匆拨了一个电话。 待电话一被接起,他的声音脱口而出道,“她人呢?” “嗯?李凌秋,你这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是在问我要谁呢?”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娇媚的女声,这声音让李凌秋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连忙看了一下自己方才拨打的号码,错了,打错了,这个号码是他本来要打的那个号码的下一个。 糟了糟了,他怎么会打给王诗雅这个女人? 正想着自己该如何找理由挂掉电话,对面却又传来了女人软糯娇媚的声音。 “怎么?发现打错电话,找错了人,现在想要挂电话了吗?李总裁,我好心提醒你,亦男她们家和我家可是邻居的哦……” 听到那两个字的李凌秋,焦躁的扯出领带,愤而将它丢在地上,他今天怎么净碰到这些破事? “王诗雅,你就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我想怎么样?李凌秋,我倒追了你八年,难道我想怎么样你真的不知道吗?!” 电话里的女声明显拔高了几分,却又倏地降了下去。 “我知道,就算我约你去再隐蔽的酒店你也不会去的……明天下午三点,市中心的那家左岸咖啡馆,我会一直等你过来。” 说完这句话后,王诗雅就主动掐断了通话。 而另一边的李凌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看了看手机,到底还是忍住了将它砸掉了冲动。 他重新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对方林姝的下落。 然而在听完那边的消息后,他还是没能忍住将手机狠狠扔到沙发里。 跑了,林兔子她居然敢给他跑了!她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 这么大的B市,他要上哪里找她去?! 气话说归说,找人还是要做的。 李凌秋在平复了心情之后,先把找人的任务交代了下去。 凡是之前和林姝有关系的地方都插了眼线下去,只要她一出现在附近,就会被人发现。 另外B市范围的所有宾馆和酒店也被他打过招呼了,只要出现一个叫“林姝”的二十岁女孩,消息会立马传到他这里。 B市的夜,万家灯火通明,街道上的霓虹灯忽闪忽闪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许多行人结伴而行。 晚上洗完澡后的林姝,站在她租住的小屋的阳台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脚下的川流不息。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真实。 林姝将半干的毛巾随意围在脖子上,她用力捏了捏手下的栏杆,很坚硬、也很冰冷。 她抬头看向天空,星星还是那样多。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慢慢的将它捏紧,然后松开,再次捏紧,她能感觉到这个身体是真的。 林姝,现在的你,只是一抹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残魂吗? 阳台上的人看了许久的夜色,才慢慢转身回到卧室,阳台上的薄纱在夜风中还没来得及起舞就被她伸手带门时夹住了,动也不能动。 生与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灵异也好,异时空也好,至少这每一世,都是我在做自己的主宰。 黑暗中的林姝丝毫不知自己的瞳孔里正露出丝丝暗红色的光。 夜深了,几乎这个大城市里的大部分居民都开始进入了梦乡。 林姝也是。 她闭着眼睛侧身蜷缩在一层薄被下,双手握拳,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第21章 百日新娘(四) 春暖花开的时节,一大片灰瓦白墙的乡村小道上,一个笑得天真浪漫的女孩头戴金黄色的油菜花环,长及膝盖的雪白色连衣裙衬得她越发明艳动人。 然而她只顾着和朋友们边走边说笑,没有留神前方的一个小土坑,整个人被绊了一跤后摔倒在地。 又因为在斜坡上,便顺着斜坡一骨碌儿滚了下去,掉在一个安睡在油菜花田里面的人身上。 女孩不安的坐了起来,被她压到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女孩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在周围金灿灿的花丛里,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这一刻,周围朋友的呼喊声和游人的嘈杂声里全部都成了背景。 “我……”她咬着下唇正要开口。 那人却温柔的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林姝。抱歉刚刚压到了你,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了?需要去看医生的吗?” 对方从草丛中坐了起来,他目光悠远的看着女孩身后的风光,“这里是个与世无争的小乡村,没有医生的。我也没有受伤。不过如果你真的想道歉的话,就把你头上的花环送给我吧。” “这个吗?” 女孩有些脸红红的将花环摘了下来,递给他,“这个是我自己编的,我觉得不是很好看……。” 他摇了摇头,“不,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花环,说真的。不过……” 说话时,他故意顿了一下,那双琥珀色眼睛里闪现出的温柔笑意让女孩的心再次跳的飞快。 他微微侧身,亲手将花环戴在她的头上,“现在,它属于最美丽的女孩了。” 这就是原主和李凌秋的初遇。 在那个阳光美好到不行的下午,在油菜花盛开的世外桃源中,一场突然而至的相遇就这样诞生了。 之后的一切,发展的再自然不过。 从第一次牵手到第一次亲密,李凌秋无微不至的爱意将原主一点点引诱进他为她编好的甜美牢笼里。 新婚之夜,她的鼻尖碰着他的耳垂轻声问道,“李凌秋,你爱我吗?” “我爱你。” 男人的回答干净利落,却彻底击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那就永远也不要背叛我,永远也不要。” 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争吵,发生在结婚一个月后。 “凌秋,我最近没有什么胃口,你陪我一起去吃那家南国小食好不好?” “小兔子乖,我最近很忙,你想去的话,咱们下次再约一个时间行吗?” 女孩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近脾气变得十分容易焦躁不安。 可是凌秋他最近真的很少回家,就连过夜也是留在办公室的,她想和他一起出去吃饭,放松一下,也是想为了他好啊。 “你之前都拒绝我好几次了,我就问你到底去不去?” “唉,怎么说着说着又闹别扭了?好好好,今天等下了班咱们就去,行了吗?” “嗯。那你下班了给我电话。” “嗯,我先去忙了,下午还有个会议要开。” 挂掉电话的女孩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真是的,自己怎么最近这么容易掉眼泪,要是被凌秋知道了,又要说自己像红眼睛的兔子了。 一想到那个与自己同床共枕过的人,她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时间像是流沙,越是想抓紧的时候,就漏得越厉害。 “咚、咚、咚——”墙壁上的挂钟发出整点的报时声。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指向晚上八点的时钟,心情有些低落,凌秋难道还没有下班吗? 她握着手中的手机反复的摩挲着,这是凌秋买给她的电话,两个人当时买的还是情侣款,全国就只有这么一对的。 可是她现在连电话也不敢打过去。 凌秋要是工作还没有结束的话,肯定会嫌弃她烦的。 她就这样又继续枯坐了两三个小时。 等到十一点多的时候,别墅的门铃才响了起来。 女孩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了,听到门铃声后,她猛地站了起来,一下子有点供血不足,头部晕乎乎的。 但是门铃一直在响,她揉了揉后脑勺,走上去开门。 门开了,进来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对方肩膀上搭着的正是她的丈夫。 女孩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凌秋这是喝醉了。 “凌秋……”她正要上去帮忙扶人,那女人一把推开了她,因为对方身高比她略矮,这一推直接打在了她的肚子上。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脚底升起,像是肚子里有针在扎着她一样。 “装什么积极呢?早按门铃按这么久你干什么去了?没看到我扶着这么大的一个男人,你还上来给我捣乱!” 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弄得她满脸羞愧,只得连声道歉。 对方哼了一声,扶着醉倒的李凌秋进了卧室,顺便让她去倒点热水来。 连忙跑去倒水的人丝毫没有奇怪一个第一次来自己家中的女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家丈夫的卧室在哪里。 等她把热水倒来了,坐在李凌秋床边的女人接过水就“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这……”女孩又愣住了,这水不是应该给凌秋喝的吗? “看什么看?我累了半天了,还不能喝他家一杯水吗?” 又被骂红了脸的她只好转身,再去倒杯水来。 这一次,她特地用了托盘,多装了几杯水,当走到床边的时候,被托盘挡住脚下视线的人丝毫没有看到床边有一滩水迹。 当她穿着家用棉拖鞋一脚踩下去的时候,整个人连同托盘一起摔倒在地,杯子中的水更是撒了一地。 坐在床边的女人尖叫着跳了起来,“李凌秋,你老婆想用热水烫死我!” 处于醉酒状态的人勉强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摔倒在满地水迹中,双眼泛红的林姝,以及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明明很受委屈却要把脸别过去的女人。 他的目光转向了林姝,后者嗫嚅着张口要解释,“凌秋,是地上有水,我不小心才会……” “地上有水,你不会看着吗?林姝,你已经结婚了,不是个小孩子,做事总要经过脑子的吧?幸好客人没有受伤,快点向人道歉!” 林姝没想到李凌秋根本就不问她怎样,反而让她给这个打从进门就一直辱骂她的人道歉。 惊愕和难过让她一时忘记了身下的疼痛。 “可是她刚刚一直在骂我……” 李凌秋闻言,伸手抓到床头的闹钟就朝林姝砸过去,吓她的往后一缩,本该砸到脸上的铁质闹钟狠狠砸在了她的肚子上。 “当着我的面,你竟然还敢撒谎!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啊!” 被心爱的人当着一个陌生女人的面辱骂,眼泪禁不住从眼中夺眶而出,视线模糊的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捂着脸起身,转身跑了出去。 她刚离开,屋子里的女人就将门从里面反锁了。 一路跑到阳台上的林姝,根本不知道在自己身后发生的事情。 她一个人蹲在阳台上,捂着脸痛哭,为什么,为什么凌秋要这样对她?明明他以前不是样子啊?为什么结了婚后,他整个人就慢慢变了啊? 方才被水淋到的衣服,此时变得湿冷,黏糊糊的穿在她身上。 冬夜里,阳台的风大,等到她哭够了感觉到冷的时候,下腹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坠痛感。 女孩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慢慢低头看到。 她看到了什么? 有一滩鲜红色的血在她下半身的裤子中间像花一样绽开着。 那一刻,女孩的心恐惧到了极点。 她连忙跑回到卧室,但是卧室的门被人反锁了,还以为是李凌秋自己锁门的女孩拼命拍打着门。 “凌秋快开门!凌秋!” “凌秋你快开门啊!我肚子痛!你出来送我去医院吧!” “凌秋……李凌秋!” “凌秋,我肚子流血了,真的流血了……” “凌秋,送我去医院吧……” “凌秋,你把手机拿给我也行啊!我自己打车去医院…… “凌秋,我,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女孩喊到最后,整个人已是筋疲力竭,她用染着鲜血的双手,死死扣着房门,声音沙哑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开门……为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迷迷糊糊中第最后一眼,看到了李凌秋不耐烦的脸从门后面露了出来。 然而下一秒便昏死过去的她,没有看到屋子里紧接着又出来一个人。 第22章 百日新娘(五) 宽阔的八道马路边的人行道上,一群穿着西装革履的人,有的夹着公文包、有的低头在看时间。 现在正是人们上班早高峰的时候。 等到红灯变绿的时候,走路的、骑电动车、自行车和三轮车的人都急匆匆的穿过马路。 在他们中间有个穿着米色风衣,带着蓝色医用口罩的女人,也跟着过了马路。 从马路过去拐上两个弯,那里有一条小胡同路,从里面的一户人家的木门进去,那里就是她工作的地方。 女人没有手表,她掏出兜里充话费送来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上午七点五十五,离她上班还剩五分钟的时间。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然而在拐过第一道弯的无人处,有几个人突然从绿化树丛里跳了出来。 充满乙醚气味的湿抹布,死死捂住了女人的口鼻,她不由的瞪大了眼睛挣扎,却完全看不到身后的人是谁。 很快昏过去的女人,被拖到草丛后面停着的车子上。 不到几分钟的功夫,这处草丛附近又变得空无一人。 出租房里,林姝正窝在电脑房里上网查询她要的讯息。 盯着电脑太久,有些口干舌燥的她端起水杯灌下一大口水,清凉的液体滋润着心田,舒服的她正要伸个懒腰,心骤然跳动了一下。 这一刻,她再次感到了莫名的不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马上要发生了一样。 御君山庄,位于B市最高点也是最黄金地段的别墅群区。 其中某一间占地近千平米的别墅的实验室中,正进行着人体采样的试验。 “又是一个失败品,血液融合度不行。这具身体年纪太大,血液活性不够。” “还是按照老办法处理吗?” “嗯。” 偌大的实验室中,近十来个穿着实验服的人正穿梭其间,一排排采好血样的试管被作为废弃品扔进垃圾箱里。 室内温度明显比外面偏低,还在进行内脏切片工作的人对此并不在意。 听到实验室传来的消息,坐在这栋房子的书房里的主人不做声,也不回头看前来汇报的人。 他看着落地窗外冉冉高升的太阳,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去通知李凌秋,那件事情成了,我就把亦男许配给他。” 下属闻言一怔,老板不是最疼亦男小姐的吗……难道那样东西比小姐还重要? 他也不敢多言,应了一声后出去下达通知。 秋日,午后的太阳依然有几分火辣。 在市中心的左岸咖啡馆里,有一对衣着靓丽的男女正面对面对着。 女方漫不经心的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男方却是隐隐的不耐烦。 “王诗雅,我已经在这里陪你坐了半个小时了,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说起来,王诗雅算得上是B市里排的上名号的名媛了,容貌身家样样不差,更何况她今天还是精心打扮过的,对面的男人却还是把她当做空气一样看待。 “若是此刻坐在你对面的人是萧亦男,只怕让你像刚才那样坐上一整夜你也心甘情愿吧!” 女子漂亮的脸蛋高高挂着笑容,眼底里映着的是深深的讥讽。 她虽然喜欢李凌秋,可不等于她愿意送上自己的自尊让他践踏。 李凌秋不悦的理了理自己的领带,“我不喜欢亦男的名字从你嘴里蹦出来,你以后少提她的名字。” “是吗?那么林姝呢?这个名字,你喜欢听吗?” 林姝的存在是王诗雅最近查到的消息,一个无才无貌的女大学生,居然还没出校门就被李凌秋包养了,两个人甚至传出了要在下个星期结婚的消息。 她今天刚请到一位资深的侦探帮自己去挖这个林姝的个人信息,现在只等材料到手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王诗雅,看着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万一哪一天你搅进了浑水里,不要怪我今天没有提醒过你。” 王诗雅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随即笑道,“李总裁何时也对我这么关心起来了?林姝是你女人,我又能拿她怎么样?不过是盼着你结婚时送我一纸请帖罢了。” “最好是这样。” 李凌秋又低头看了看手表,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亦男”二字,他的心突的跳到了嗓子眼,整个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直接冲出了咖啡馆,留下依然坐在位置上好像自始至终一人的王诗雅。 她看也不看离去的人,继续慢慢搅拌着她的咖啡。 浑水摸鱼…… 李凌秋,你这趟水还是不够浑呢,林姝……倒是个突破口。 一天快要结束了,夕阳再次降临大地。 已经在电脑上查了一天消息的林姝忽然停下了手中的鼠标,她一目十行的扫过刚刚被她破译的文件,里面的医学代码与信息在她看来十分刺眼,她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也有人在做那种实验。 待核对完IP信息与卫星图显示的红点地址后,林姝的娃娃脸上露出罕见的沉思。 李凌秋、萧家……林姝,看来,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样嘛。 李凌秋,我总算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了,就连杀害原主的凶手,她也能猜到几分了。 林姝伸手关闭了电脑,并拔掉了电源。 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们这些人什么时候找上门来演戏了。 —— 听到门铃被按响的时候,林姝正在厨房里给自己做早午饭。 一盘清清爽爽的小葱拌豆腐,一碟子爆炒青椒,一碗紫菜蛋汤和放在电饭锅里蒸热了的半只烤乳鸽,颜色简单地摆在桌上,看起来莫名的勾起人的食欲。 待她准备好一切后,门铃已经响了一会儿后,直接在里面开门的林姝看也没看进来的人是谁。 然后她走回餐桌前坐下,端起白花花的米饭,安静的吃着她的早午饭。 进门的人动静不小,他本以为等了这么才等到开门,面前这道铁门后面应该能看到一张欲言又止的面庞。 可一眼看过去,居然是空空如也。 目光一斜,他转眼就看到了坐在厨房里面吃饭的林姝。 第23章 百日新娘(六) 紧跟在李凌秋身后进来的人,一看到屋里简单的陈设,登时皱起了眉头。 “秋哥,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啊?” 李凌秋闻言不语,林姝是自己跑出来的,他又没有赶她。 更何况,自己亲自出来接她了,她却一个人坐着吃饭,也不来招呼招呼自己。 彼时坐在厨房吃饭的林姝嘴里咬着又香又辣的青椒,塞下一口米饭。 幸亏方才萧亦男的话是让她听了去,若是换了原主,估计又得难过。 什么叫“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难道不住独栋别墅,住在小区楼的都不是人了吗? 这样看来,这两个不先打个招呼就跑到别人家里来颐指气使的人,倒还真是挺般配的。 林姝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夹起一根辣椒,这辣椒做的真是够味。 原主那么贤惠的人,也给李凌秋做不少次饭了,但是这个男人却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声谢谢,就像是一切是他应得的一样。 “林姝,我来看你了。” “咔擦”一声,林姝手里捏着的筷子从中间折断掉一根,她若无其事的换了一根筷子继续吃。 反正她是不会承认,一听到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她就忍不住想摸出自己兜里锋利的“宝刀”处理一下眼前的噪音,以至于手中用力过猛掐断了筷子。 “你怎么都不说话?” 李凌秋见林姝一直旁若无人的吃着饭,根本就不理他,原先准备好的表情和台词都用不上了,李凌秋表示自己很不高兴,他没有受到尊重。 如果林姝知道李凌秋此刻心中的想法,她一定会先把紫菜蛋汤喝完,然后再把空碗扣在这人头上。 原主难道不尊重你李凌秋吗? 可是你做了什么?让人家怀了孕,又害人流了产是怎么回事? 这边找到一条毛巾将自己的高跟鞋擦了又擦之后的萧亦男也走了过来,一看到林姝正在吃着的饭菜,她捂着嘴差点夸张的叫了出来,“天啦,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天知道林姝忍着多大的气力才没把第二只筷子再次折断。 看来不放这两个瘟神出去,她今天是别想吃饭了。 “这里就是像我这样的贫民住的地方,两位富人打哪儿来的请回哪里去吧。” 林姝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目光直视着前方,依然不看旁边的两个人。 李凌秋快走两步,站在林姝对面,整个厨房就一张小饭桌和一个凳子,他想坐也没有地方可坐。 摆出一副难过面孔的李凌秋,失落的看着眼前的人,“林姝,你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跟我说话?我以为你还记着我们过往的情分……” “哦,我也以为你还记得我们过往的情分。可惜你不记得了。不然你也不会带着你身后的这位新欢,来羞辱现在处境如此凄凉的我。你李凌秋口中的情分,简直一文不值!” 林姝犀利的语调和淡漠的表情,看得李凌秋一脸愕然,这,这还是他曾经养的那只林兔子吗? 李凌秋这会儿还没想好该用什么办法,把萧亦男的出现圆过去。 而他的身后的萧亦男,已经开始自行发挥起她那耿直豪爽、不拘小节的性格了,“林姝,我警告你别乱说话,我和秋哥可是真的好哥们!根本就不是你说的什么新欢!” 听到这里,林姝的表情慢慢的冷了下来,眼神中有淡淡的寒气在酝酿着。 哥们?当然是哥们,如果不是哥们怎么会在哥们老婆流产的时候和哥们滚床单呢? “那就请两位好哥们高抬贵脚到别处去,放我这小地方一马。” 李凌秋心知萧亦男的性格,本想着带她过来,是因为他以为林姝这种单纯的女孩会喜欢性格豪爽的女生呢。 可现在,他发觉眼前的这个林姝是越来越不好说话了。 “怎么,两位的脚粘在地上抬不动了,还得我亲自来送吗?!” 林姝这话说出,任是谁也听出她是生气了。 李凌秋眼见事情要黄也就不装了,他瞬间直起腰,拿出做总裁的气派来,“林姝,我今天来是要接你回家的。” “家?我还有家吗?” 林姝终于抬眼看向李凌秋了,前者眼中的冰冷让见惯大风大浪的李凌秋莫名觉得有一瓢凉水从脖子后面顺着尾椎骨一路凉到脚后跟。 他隐越觉得林姝是知道什么事情了。 可林姝忽然又收回了目光。 她拿起桌子上的汤勺子,给自己拿了个空碗,然后一勺一勺的舀着汤,“今天早上,在西区城郊的建筑工地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放完豪言壮语后准备装透明人的萧亦男有些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说什么尸体呢。 而李凌秋则是捏了捏汗湿的手心,眼前的林姝,实在是太陌生了。 “这人死的倒也蹊跷,身上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就是全身的鲜血被人抽干了。你说,她会不会是遇上了吸血鬼呢?” 李凌秋听完猛地一拍桌子,让林姝刚刚舀好的汤溅出来一半。 “林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萧亦男有些蒙了,这两人绕来绕去到底在谈些什么啊?不就是死了一个人嘛?这世上哪天能有不死人的呢! “我能知道什么?”林姝表示无所谓的耸耸肩,“不过是打电话回家,和老爸唠嗑聊到了这件事情罢了。” “你打电话回家了?” 李凌秋有些讶然,在他印象中,林姝虽然是个乖乖女,但是却很少和家里人联系,他只知道林姝的爸爸是个退伍军人,而她妈妈似乎是个家庭主妇。 “嗯,不打电话,怎么能知道死的人是我妈呢?” 尽管林姝说起自己母亲遇害的消息,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遇害的消息一样。 可李凌秋的手心此时已经完全汗透了,他就知道林姝的话没说完,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具女尸是怎么回事他当然清楚,听说是这次负责善后的人没有处理好,结果天一亮就被到工地干活的人发现了,还把新闻媒体引了过去。 他原想着不过只是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却唯独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林姝的母亲。 这边终于听懂两人对话的萧亦男顿时转用可怜的眼神看向林姝,像是在同情她一样。 而林姝,则是面无表情的喝下了那剩下的半碗紫菜蛋汤,这神情让李凌秋产生了一种她在喝他的血的错觉。 “抱歉……伯母的事情,我也是刚刚知道。林姝,你节哀顺变。” “我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麻烦你们出去吧。” “林姝……”李凌秋还想再把林姝带回去,但是她直接将脸转了过去,李凌秋犹豫了片刻,还是带着萧亦男离开了。 待铁门被人合上的声音传来,林姝慢慢从凳子坐了起来。 她在厨房外围的壁纸上用小刀割开一个小缝隙,抽出来一条长长的监视数据线,刚才故意和那两个人耗了这么久,这里面应该能记下不少东西了。 第24章 百日新娘(七) 用完饭后,一边洗碗的林姝一边回想原主的记忆。 上一世里,原主的母亲大概是在原主流产的时候去世的,李凌秋又借口工作忙,没有陪在原主身边,导致她整个人身心俱疲,像是老了十多岁。 在之后的两个月里继续憔悴下去,直到…… 等等,林姝洗碗的手忽然顿住了。 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原来是在这里,她记得原主当时住的那家医院是…… “轰隆”一声巨响,林姝脚下一颤,她连忙扶住了洗碗池。 只见一股黑色的浓烟圆柱沿着窗户熏了上来,纵使窗户没开,她也能闻到一股着火烧焦的味道。 这是楼下着火了? 林姝来不及多想,火速打湿了两条毛巾,捂住口鼻。 先冲进房间,把重要的东西都放进一个小背包里,然后穿着一双轻便的鞋准备走外面的应急道路下去。 一出房门,一股浓浓的呛鼻焦糊味直往鼻子里钻,眼睛也被熏到流眼泪。 林姝住的是十八层,从这里一路跑下去几分钟总是要的,现在电梯那边肯定是挤满了人的,她还是从这里走吧。 林姝背着小包在楼道上了狂奔一段路,而越是往下走,她发现救生通道里此时也是人潮汹涌。 她索性将包移到身前背着,随着人群的涌动不断的下楼。 耳边,嘈杂的声音乱成一团,小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咒骂声,以及叹气和气喘吁吁的声音都充斥着整个通道间。 快要到达地面的时候,林姝忽然觉得腰上一痛,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她转过头,身后却是不断向前涌动的人,她咬着牙,扶着楼梯栏杆加速冲了出去。 一出地面,外面的阳光照得她有一瞬间睁不开眼,那一刻,她发现四周像是有人在监视着她。 居民楼外围,消防车停了好几辆,巨大的水珠冲向起火的十五层人家和周围其他被大火波及到的人家。 小区的绿化带上还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林姝一手按住腰间的隐痛,一边在人群里穿插着行进,直到拐进一条偏远的小路里。 一直暗中跟踪着她的那道目光,到这时才失去了目标。 “头儿,人没晕怎么办?” 这边刚刚起了火,路上都是人,他们不好公然把人弄晕带走。 “再等等看。”坐在墙壁黑暗角落的一人回道。 —— 王阿姨家住附近的一个小区,每天儿子和媳妇出去上班不在家,她就在小区周边的一家大超市里上上班,挣点小钱,也算是能自食其力。 小区发生火灾的事情,还是晚上来换班的老刘告诉她的。 听说起火的是十五层,上面一直烧到了十八层,起火也是因为十五层的小两口想不开,准备开瓦斯自杀,结果却引起了爆炸和火灾,真是造孽啊! 王阿姨一边想着自己回去后要不要检查一下自己的线路,一边查看着四周的环境。 这个点是接近夜里的时分,天已经黑了,路上没有多少人,她还特地挑了一条最近的小路走,这不,心里有些怕,总觉得后头有人。 王阿姨走着走着,冷不丁的回过头,发现身后的电线杆边站着一个人。 吓的她往后一跳,那人却朝她走了过来。 “救救我。” 已经撑到眼皮都快睁不开的林姝,对面前的人说完这句话后直接倒了下去。 王阿姨还沉浸在那张被烟熏黑的脸带给她的冲击中,难不成这孩子是今天从火场里面跑出来的? 可是不该有救护车在现场吗? 为什么她跟着救护车走,却要自己救她,而且还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里? 直觉告诉王阿姨,她遇上了一个麻烦人物。 放着不管吧,怕良心过不去,大晚上的要是有坏人来了怎么办? 可带回家吧,又怕后头会惹事儿,这姑娘她到底是带回家呢还是不带回家呢? 就在王阿姨犹豫的时候,远处一道手电筒的灯光打了过来,“妈?是你吗?” 这是自己儿子的声音! 王阿姨整个人顿时从思想紧绷的状态下解放了出来。 此时的她为难的看了看脚边躺着的人,轻声叹了口气,弯腰将人扶起来,“看来今天是佛祖要我今天做件好事行善积德哟。” 黑暗之中,一处高楼之上的角落里,一直蹲守着的两个人默默抽起了烟,一闪一闪的红色火光隐藏在都市的灯火里,无人察觉。 “头,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了,目标估计已经溜了。” 被称作“头”的男人五十岁上下,蓄着一把环绕嘴唇上下的黑胡子,两只黑色眼睛里的神色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嗯”了一声道,“目标不会走太远的,肯定还在这附近。今天你先回去吧,我在这边继续守着,明天你来换我的班。” “谢谢头!真是谢谢了!说出来不怕头笑话,我家里还有有大一小两个人等着我回去呢。” 听到可以先走的人,满脸堆笑和眼前的人说再见。 这个新来的头儿可真善心,也没见他怎么打骂人,这次任务被分到他这一组,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坐在暗处的头挥了挥手,“屁话连篇,快滚快滚!” 他可是费了老大劲才没把口袋里的消音手枪掏出来。 等另一个人走了,他这时才给自己点上另一支烟,先前那一只早已烧完了,烟灰全部落到了手上,又被他弹落在地。 林寒山,你刚刚掏枪,是想枪杀一个无辜的人吗?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曾经是做什么的?你是不是忘了冤有头债有主? 你自己的媳妇已经被人害死了,你还想让别人的家庭也破碎吗? 这是在他心底叫嚣的一种声音。 紧接着,另一种声音也跟着冒了出来。 林寒山,你潜伏进这个团队也有些时日了,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做的都是杀害无辜的事儿,方才那个也没少干坏事,干了坏事的人就该做好还债的准备! 再说了,这世上有谁能比你还惨?女儿外出不回家,妻子找来这座城市,一边工作一边找女儿,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却白白丢了性命。 而你,你这个可悲的中年丧妻的男人,背井离乡的来这个陌生的城市寻找凶手,甚至还因为任务要拿枪对准自己的女儿…… 陷入纠结中的男子攥紧了双拳,他还记得,今天自己用枪瞄准姝姝的时候,她回头看了自己所在的方向一下。 虽然知道她不可能发现自己,但他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小悦如果不是因为姝姝,也不会来这座城市,如果不来这座城市,她也就不会死了。难道,自己要把这些账全部算在自己的女儿头上吗? 不不,他狠狠摇了摇头,小悦的死是人祸,和姝姝没有关系,更何况,她也许还不知道自己妈妈去世的消息。 他得想办法找到姝姝,先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然后继续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幕后的人。 这边的林寒山打定了注意要去找林姝,另一边,被王阿姨带回家的林姝仍然还处于睡梦中。 即使是在睡梦中的她还是在思考,究竟是谁在她背后扎了那一针? 夜深人静时,明月依然朗照,清辉不减。 本该早已下班的某国家生化安全部门此时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这一部门的几位领导人同时收到了一条匿名的邮件。 而这封邮件里面记录了令人触目惊心的消息,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一旦流出去让公众们知道,只怕会众愤难平。 可这个东西如果做出来了,想来也能造福后世。 该领导人思来想去,还是对国家研究所的人更有信心,因此连夜召开秘密会议,同其他部门的领导人一同商量对策。 同一夜,今日去找林姝碰了钉子的李凌秋,带着萧亦男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当萧亦男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时,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什么林姝,什么萧氏企业都一边去吧。 他这辈子,只想要萧亦男。 第25章 百日新娘(八) 林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 床前面是一排白色的屏风,她起身下床推开屏风,入目的全是一排排实验桌,上面摆放了各式各样的实验器材。 看来,她昨晚的求救是失败了。 她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实验室,目光落在脚下的地板砖上。 在她脚前方三十公分处有一道极细的白线,只要她再往前踏上一步,她敢保证,这个实验室的报警系统一定会被触发的。 实验室,又是实验室,又是这种颜色单调的地方。 林姝赤着脚走回到床边坐着,坐了一会儿后,她下意识的想摸摸口袋,当手放进空荡荡的兜里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沾白粉了。 她慢慢把手拿了出来,没了也好,就这样戒了吧。 反正这具身体没有毒瘾,当她精神上的毒瘾发作的时候,身体也不会感到难受。 低头盯着纯白的床单和被子的林姝,忽然想起她第一世重生醒来后看到的蓝天白云。 林姝一个人在床上孤零零的坐着,整幅画面被墙角里的微型摄像头尽数拍下,然后传导到另一端的监控画面上。 “实验品情况怎么样?有想要挣扎吗?” 监控室里走进来一个一身白大褂的男子,他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幅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负责监控的人回道,“一切正常,她一直待着不动,应该不准备逃跑。” “她现在应该是在难过吧,任是谁醒来发现自己被求救人的人卖了,心情都不会好的。” 男子扶了扶自己的镜框,一道幽光从他眼中闪过。 “我进去看看她,你把远程红外设置先关掉,摄像探头移到实验室休息区的外围部分进行监视。” 看守监控的男子闻言一愣,他想说些什么,但在对方的目光逼视下,还是一一按照他说的做了。 独自坐在实验室休息间里的林姝本是专注于低头看着地板砖的那道白线,忽然间,那道白线消失了。 林姝单手捏紧身下的床单,她没有看错,就在刚刚,有人撤了远程红外监视设置。 大脑里的求生反应促使她站了起来,但是林姝拒绝了。 不行,现在她还不能动,角落里的那个监控器还在。 她扫视了一眼四周,待看到不远处的一样东西后,眼睛不由为之一亮。 没过多久,“吱哑”一声,实验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硬质皮鞋踩在地板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来人一步步走向休息间,当白色的屏风被撤去时,他看到里面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听到有人进来,就装睡了吗?” 带着讽刺意味的男声,让林姝从被子里转了个身。 她抬头,对上一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这双眼睛藏在一副金丝眼镜的背后。 这个男人,不是善类。 林姝几乎是一瞬间做出了判断,她继而低下头,有些害怕的往床里面瑟缩了一下,“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奇吗?”男人冷笑一声,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副新的白色手套,给自己套上。 “先把衣服脱了,等‘检查’完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男人说着话,一边伸手朝林姝抓去。 后者一手抓着被子一掀,裹着自己滚到了地板砖上。 “现在才想跑,不觉得太迟了吗?” 男子的唇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他伸手开始解开自己腰间系着的皮带,“那么多实验品中,只有你看起来最合我意,在你变成一堆冰冷的液体前,我想我应该先好好享用一下你。” 林姝闻言嗓子一哽,她本想张口骂他“变态”,可转念一想,他的道行还比不上自己呢。 想到这里,她索性将被子甩开,双腿交叠着盘在一起,双手开始一颗颗解开上衣的纽扣,露出里面大片洁白的肌肤,凌乱的长发垂在她胸前,黑与白在男人眼中正上演着最极致的诱惑。 她像是经历过思想的挣扎,仰起头、微咬着唇,以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对方,“我还不想死,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只要你能放我一马。” “哼,女人果然都是软弱无能的动物。想和我谈条件,得先让我看看你的资本。” 男子扔下手中的裤带,伸手撩开自己上衣的衣物,朝林姝一步步走来。 近了,林姝将头缓缓低下,被藏在她身下的一个针管,已经悄悄挪到了她的手心里。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隐约有光点闪过的地方,那里的监视器已经完全关闭, 还差一点了,只要这个再往下来一点,她就会一针扎进他的脖子里…… 就在男子即将靠近林姝的那一刻,忽然间传来“嘭”的一声响,实验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林姝,你……” 冲进来后的李凌秋本以为会看到她哭成梨花带雨的样子。 然而,那个靠在墙角,衣领半敞开的女子却正一脸淡漠的看着他,甚至……那眼神里还带着厌恶? “李先生,我记得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就算你快成为萧氏集团的驸马爷,这座实验室也依然是萧老板说了算。”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心知方才的事情已是泡汤了,他慢条斯理的弯下腰捡起皮带,一边不经意的看了角落里的林姝一眼。 “感谢你的前未婚夫吧,是他亲自找到了你,然后把你送进来的,就连救下你的那户人家也一并被带来处理了呢。没办法,谁让他们的血液也有价值呢?对了,那个老妇人的儿媳妇长得也很漂亮。” 男子说完这句话,理了理他的白大褂出去了,好像一个打胜了仗的人。 “林姝……”李凌秋想要张口解释,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虽然是自己把她带来这里的,可那也是因为她没按照他安排好的路走啊,不然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 更何况,她要是乖乖跟自己结了婚,他肯定会满足她临死前的一切愿望的。 但现在可不行了,他心里只有亦男,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至于刚刚那个戴眼镜的,别以为他不知道对方也爱慕着亦男,就凭他身上有的那些怪癖,他是绝不会让对方接近亦男的! “他说的那个老妇人是什么意思?” 林姝依然散坐在地,她眼中的冷光让李凌秋心头一震。 第26章 百日新娘(九) 李凌秋抖了抖嘴唇,边想边说着话,“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被之前那个小区里面的一户人家收留了。跟我一起去的人担心他们弄出来动静,就把人一起带回来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是谁在我身上装的定位器?” 既然她是被人救了后又被找出来的,她的身上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 可是她身上如果有定位器的话,为什么她藏身隐蔽了一整个下午却没有人来抓她呢? “是萧老板那边手下的人……等等,你怎么知道你身上装着定位器?” 听到这里,林姝也不想再装了,她索性从地上坐了起来。 先前她在小区逃生的时候,腰部有过一阵刺痛,经过她的判断,肯定是某种针形的定位装置。但是这个被打进她后腰的定位器,不动手术是不可能取出来的。 既然行踪掌握在了别人手里,看来,一切都要在这里做个了结了。 “你去告诉那位萧老板,如果没有人会开发异能石的异能,他就是收集再多的活人血液,也不可能造出来永生血库。如果他不想失败,就请他屈尊来这个实验室找我吧。另外,如果他想谈这笔交易,就放了收留我的那户人家。” “异能石?那是什么东西?” 李凌秋是真的愣住了,关于萧老板到底在做什么,林姝怎么会看起来一副比他知道的还多的样子? 李凌秋正要向林姝套些话出来,林姝直接对他下了驱逐令。 “在我没准备好对你动手之前,滚出这里。” 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看他,她都觉得他碍眼。 说完她便走向了实验桌,手中还拿着一支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针管。 李凌秋看着她娴熟的将针管里面的液体挤进试管里,然后开始调制某些液体,整个人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跑出了实验室。 他方才一定是看错了,里面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林姝! 监控室的人等了约莫半个小时过去,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从门口飘过,他才转身去打开整个实验室的监控。 要知道他方才看到画面里杜医生解开腰带的时候正兴奋呢,杜医生却朝他监视的这里看了一眼,他只能会意的把实验室的监控视频全部关了。 不然等杜医生出来,肯定有他好受的。 开了机约莫一分钟过去了,监控画面上还是一片漆黑,负责监控的人有些疑惑的查了查开关,他明明按了开的啊! 再看一看线路和电源,都是接通的啊! 怪了,难道实验室的监控坏了? 就在他还想着怎么处理监控器失灵的问题时,手边的传呼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你说什么?!萧老板要过来?!好好好,我马上去安排人员戒严!” 匆忙跑出去的人,也没怎么看电脑控制主板,此时主板的程序板上正闪过一行行奇怪的代码。 不多时,整个控制主板发出了警报的红光,一圈又一圈的转着,而监控室却空无一人。 一间数百平米宽阔的办公室里,坐在真皮沙发软椅上的萧老板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手将雪茄摁进了天鹅型的水晶烟灰缸里。 “让我屈尊过去?这个小丫头,口气还真是不小。” “老板,要不要我们去……” 萧老板抬起了一只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能翻得了天吗?你手下的人抓到林寒山了没有?” 底下的人闻言,额头上渐渐渗出一层汗,“已经派人去抓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都怪我们办事不利,让他混了进来,请老板责罚!” “责罚?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这一套?” 萧老板站起了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摸出两颗黑色暖玉圆球,左手把玩着两颗球,右手背负在身后,“走吧,带我去看看那个小丫头。” —— 萧老板带着手下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林姝所在的实验室时,实验室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刷得粉白的门和里面的墙面像是在嘲笑他们这群一直站在门口不进去的人。 “老板,我先进去看看吧。”一人见萧老板要上前,想争着先来,被他抬手拦下了。 “人家指名道姓要见的是我,你退下。” 就这样,萧老板把玩着手上的两颗玉石球,神色淡然,步履轻松的进了实验室。他后脚刚踏进实验室,一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门忽然将他的身影关在了实验室里面。 站在外面的一群人看呆了,方才实验室的大门明明就是朝里面推开的,为什么会从外面又冒出来一扇门? 眼见着有人想去撞门,这时一直跟着老板身边的最得力的一位手下站了出来,他扫视了那些年轻人一眼,一股属于长者的威严登时扑面而来,“你们难道忘了刚刚老板说的话了吗?他要一个人进去。我们都在这儿等着,没有老板的吩咐,谁也不许动这扇门!” “可是……”有人想说万一老板在里面出事了怎么办,却被身边的人一扯袖子,“别可是了,敖叔说的话就代表着老板说的话,没有人可以不听的。” 实验室里,进来后的萧老板也被眼前看到的场景惊了一下,手上的两颗暖玉球也忘了继续转动。 长达数十米的生产流水线,来自血池里面的鲜血被抽取、提纯、加工、再放入新的配方并进行下一步操作,原本应该要好几个人才能操作起来的机器却被一个人轻松的操纵着。 见低头检查血晶成品的人并没有搭理他的迹象,萧老板故意咳嗽了几声,“听说,你要见我?” “那户人家的人都已经放了吗?”林姝头也不回的问道。 “为了和你谈这笔交易,人都已经放了。” 林姝这才别过头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萧老板?” 萧老板点点头道,“就是我。” 然后林姝就不说话了,继续查看下一个血晶成品。 见林姝不主动,他又继续问道,“你是怎么学会操纵这台机器的?提纯血晶的流程若是没有事先了解过的人,是根本不会操作的。” “因为有个人也曾经和萧老板你一样傻,想从普通人的血液里提取出有用的的东西来,并相信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就能建造起一座永生血库,里面有鲜活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流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刚好这个方法被我看到了。” 萧老板方正的脸不由的一红,可这姑娘说得倒不错,这就是他的计划。 “萧老板,血液虽然也能卖钱,但到底还是比不上你名下的资产增值来得快吧。说说看,你为什么想做永生血库?” 在方才的挑选中,林姝挑中了一瓶血晶,她将试管塞拔开,将另一瓶天青色的溶液用试管吸了一滴,然后点进去,血晶的颜色慢慢开始发生了变化。 鲜艳的红色变得有些透明,带着光怪陆离的色彩,其间似乎还有气泡升起。 这一次萧老板却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上的那个试管瓶。 林姝却也不在意,待试管瓶里面的东西成型后,她将它倒进一个小铁盘中。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个白里透红的海绵状的东西,她用小铁勺轻轻按压了一下,一股鲜红的血液登时从里面冒了出来。 林姝又看了看血液的成色,点了点头道,“成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根本就没有用异能石……” “你是想复生某个人吗?所以才想造永生血库?可是被复生的人最多是维持血液的新鲜不会腐烂而已,异能石的能量也不够维持很久。更何况,被复生的人要永远沉睡在血库里。就为了这么一件没有多大意义的事情,你居然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一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份至少需要数以万计的人,才能做出来的实验数据。 林姝像是突然发作了一样,将桌子上的小铁盘连同里面的东西一同摔在萧老板面前。 后者慢慢垂下了头,他弯下腰捡起了那个小铁盘,掉出来后流出一滩血液的海绵状物体也被他重新放回小盘子里。 他头也不抬道,“你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整个人生也会跟着被毁掉。如今我有能力挽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我为什么要不去做呢?你……” 萧老板还在说着话,而外面听到方才盘子摔落的动静的人,实在按捺不住的撞开门冲了进来。 第26章 百日新娘(九) 李凌秋抖了抖嘴唇,边想边说着话,“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被之前那个小区里面的一户人家收留了。跟我一起去的人担心他们弄出来动静,就把人一起带回来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是谁在我身上装的定位器?” 既然她是被人救了后又被找出来的,她的身上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 可是她身上如果有定位器的话,为什么她藏身隐蔽了一整个下午却没有人来抓她呢? “是萧老板那边手下的人……等等,你怎么知道你身上装着定位器?” 听到这里,林姝也不想再装了,她索性从地上坐了起来。 先前她在小区逃生的时候,腰部有过一阵刺痛,经过她的判断,肯定是某种针形的定位装置。但是这个被打进她后腰的定位器,不动手术是不可能取出来的。 既然行踪掌握在了别人手里,看来,一切都要在这里做个了结了。 “你去告诉那位萧老板,如果没有人会开发异能石的异能,他就是收集再多的活人血液,也不可能造出来永生血库。如果他不想失败,就请他屈尊来这个实验室找我吧。另外,如果他想谈这笔交易,就放了收留我的那户人家。” “异能石?那是什么东西?” 李凌秋是真的愣住了,关于萧老板到底在做什么,林姝怎么会看起来一副比他知道的还多的样子? 李凌秋正要向林姝套些话出来,林姝直接对他下了驱逐令。 “在我没准备好对你动手之前,滚出这里。” 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看他,她都觉得他碍眼。 说完她便走向了实验桌,手中还拿着一支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针管。 李凌秋看着她娴熟的将针管里面的液体挤进试管里,然后开始调制某些液体,整个人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跑出了实验室。 他方才一定是看错了,里面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林姝! 监控室的人等了约莫半个小时过去,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从门口飘过,他才转身去打开整个实验室的监控。 要知道他方才看到画面里杜医生解开腰带的时候正兴奋呢,杜医生却朝他监视的这里看了一眼,他只能会意的把实验室的监控视频全部关了。 不然等杜医生出来,肯定有他好受的。 开了机约莫一分钟过去了,监控画面上还是一片漆黑,负责监控的人有些疑惑的查了查开关,他明明按了开的啊! 再看一看线路和电源,都是接通的啊! 怪了,难道实验室的监控坏了? 就在他还想着怎么处理监控器失灵的问题时,手边的传呼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你说什么?!萧老板要过来?!好好好,我马上去安排人员戒严!” 匆忙跑出去的人,也没怎么看电脑控制主板,此时主板的程序板上正闪过一行行奇怪的代码。 不多时,整个控制主板发出了警报的红光,一圈又一圈的转着,而监控室却空无一人。 一间数百平米宽阔的办公室里,坐在真皮沙发软椅上的萧老板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手将雪茄摁进了天鹅型的水晶烟灰缸里。 “让我屈尊过去?这个小丫头,口气还真是不小。” “老板,要不要我们去……” 萧老板抬起了一只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能翻得了天吗?你手下的人抓到林寒山了没有?” 底下的人闻言,额头上渐渐渗出一层汗,“已经派人去抓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都怪我们办事不利,让他混了进来,请老板责罚!” “责罚?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这一套?” 萧老板站起了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摸出两颗黑色暖玉圆球,左手把玩着两颗球,右手背负在身后,“走吧,带我去看看那个小丫头。” —— 萧老板带着手下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林姝所在的实验室时,实验室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刷得粉白的门和里面的墙面像是在嘲笑他们这群一直站在门口不进去的人。 “老板,我先进去看看吧。”一人见萧老板要上前,想争着先来,被他抬手拦下了。 “人家指名道姓要见的是我,你退下。” 就这样,萧老板把玩着手上的两颗玉石球,神色淡然,步履轻松的进了实验室。他后脚刚踏进实验室,一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门忽然将他的身影关在了实验室里面。 站在外面的一群人看呆了,方才实验室的大门明明就是朝里面推开的,为什么会从外面又冒出来一扇门? 眼见着有人想去撞门,这时一直跟着老板身边的最得力的一位手下站了出来,他扫视了那些年轻人一眼,一股属于长者的威严登时扑面而来,“你们难道忘了刚刚老板说的话了吗?他要一个人进去。我们都在这儿等着,没有老板的吩咐,谁也不许动这扇门!” “可是……”有人想说万一老板在里面出事了怎么办,却被身边的人一扯袖子,“别可是了,敖叔说的话就代表着老板说的话,没有人可以不听的。” 实验室里,进来后的萧老板也被眼前看到的场景惊了一下,手上的两颗暖玉球也忘了继续转动。 长达数十米的生产流水线,来自血池里面的鲜血被抽取、提纯、加工、再放入新的配方并进行下一步操作,原本应该要好几个人才能操作起来的机器却被一个人轻松的操纵着。 见低头检查血晶成品的人并没有搭理他的迹象,萧老板故意咳嗽了几声,“听说,你要见我?” “那户人家的人都已经放了吗?”林姝头也不回的问道。 “为了和你谈这笔交易,人都已经放了。” 林姝这才别过头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萧老板?” 萧老板点点头道,“就是我。” 然后林姝就不说话了,继续查看下一个血晶成品。 见林姝不主动,他又继续问道,“你是怎么学会操纵这台机器的?提纯血晶的流程若是没有事先了解过的人,是根本不会操作的。” “因为有个人也曾经和萧老板你一样傻,想从普通人的血液里提取出有用的的东西来,并相信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就能建造起一座永生血库,里面有鲜活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流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刚好这个方法被我看到了。” 萧老板方正的脸不由的一红,可这姑娘说得倒不错,这就是他的计划。 “萧老板,血液虽然也能卖钱,但到底还是比不上你名下的资产增值来得快吧。说说看,你为什么想做永生血库?” 在方才的挑选中,林姝挑中了一瓶血晶,她将试管塞拔开,将另一瓶天青色的溶液用试管吸了一滴,然后点进去,血晶的颜色慢慢开始发生了变化。 鲜艳的红色变得有些透明,带着光怪陆离的色彩,其间似乎还有气泡升起。 这一次萧老板却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上的那个试管瓶。 林姝却也不在意,待试管瓶里面的东西成型后,她将它倒进一个小铁盘中。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个白里透红的海绵状的东西,她用小铁勺轻轻按压了一下,一股鲜红的血液登时从里面冒了出来。 林姝又看了看血液的成色,点了点头道,“成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根本就没有用异能石……” “你是想复生某个人吗?所以才想造永生血库?可是被复生的人最多是维持血液的新鲜不会腐烂而已,异能石的能量也不够维持很久。更何况,被复生的人要永远沉睡在血库里。就为了这么一件没有多大意义的事情,你居然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一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份至少需要数以万计的人,才能做出来的实验数据。 林姝像是突然发作了一样,将桌子上的小铁盘连同里面的东西一同摔在萧老板面前。 后者慢慢垂下了头,他弯下腰捡起了那个小铁盘,掉出来后流出一滩血液的海绵状物体也被他重新放回小盘子里。 他头也不抬道,“你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整个人生也会跟着被毁掉。如今我有能力挽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我为什么要不去做呢?你……” 萧老板还在说着话,而外面听到方才盘子摔落的动静的人,实在按捺不住的撞开门冲了进来。 第27章 百日新娘(十) 来人是李凌秋。 他一进门,就看到萧老板蹲在地上,满手鲜血,而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铁盘子和一块被血染红的东西。 “林姝!你对我爸做了什么?!” 紧跟在李凌秋身后的萧亦男发出来一声尖叫。 原本在门外严阵以待的萧老板的手下,听到小姐的尖叫声后纷纷涌了进来。一时间,齐刷刷的一排枪口对准了林姝。 站在人群里的李凌秋看着林姝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同萧亦男一起站在萧老板身边。 本是冷眼旁观这一切的林姝被李凌秋的那一眼看得心骤然紧缩,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她心底呐喊着,“李凌秋!李凌秋!李凌秋!李凌秋……” 林姝下意识的捂住了胀痛的脑袋,大量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的冲进了她的脑海。 无数漂浮而过的画面里,有原主笑着的样子,也有哭泣的样子,更多的是绝望和被遗弃的样子。 林姝明白,这是原主死前的记忆都回来了。 在记忆碎片中,原主在结婚三个月之后,原本因为失去孩子郁郁寡欢的人因为李凌秋的甜言蜜语再次振作了起来,两个人又重新如胶似漆起来。 直到有一天,李凌秋要带她去遥远国外旅行,在办完所有手续后,她开心的像是回到了两个人重新相识的时候,然而她们的目的地并不是什么旅游胜地,而是漆黑冰冷的地下实验室。 李凌秋借口说出国前要去医院检查,然后顺顺利利的将原主带到了萧老板名下的那家医院。 从医院里走特殊通道,将被麻醉的原主送到了地下实验室。 在那里,原主被当做异能石适应血液状态的活培养皿,每一日都活在身体与精神的极度痛苦之中。 原主在那里度过了她人生中最黑暗最绝望的时期。 再次出去后,她被转移到了现在这座实验室。因为她的血液被改造过的缘故,她知道,自己最终也要被浸泡在那个血红色的池子里。 某一天,她照例被带到实验室进行放血的时候,看到外面有一男一女走过。 女人的孕肚十分明显的凸起,脸上挂着幸福甜蜜的微笑,那个男人也是温言细语的同她说着话。 那一刻,她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尖叫着拔掉抽血的管子,边冲边叫喊着,“李凌秋!李凌秋!李凌秋!李凌秋……” 负责保护萧亦男的一名男保安,见小姐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疯子吓坏了,直接就对原主开了枪。 “砰”的一声响起,有什么东西从她胸前穿过。 脸上挂满血泪的人缓缓倒在地上,冰冷地板上贴着一张即将失去温度的脸。 自己为什么要喊他呢? 那个男人还在安抚他怀里受了惊的爱妻,他甚至都没有认出她。 自始至终,他根本就没有回头啊!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她在门外喊了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开门。 那天晚上的风好冷好冷,而现在,她的心口很疼……很疼…… 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的林姝,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摸起试验台上的一柄铁刀直直地朝李凌秋掷去,“去死吧!渣男!” 这句话是从她嘴中说出的没错,然而属于林姝的意识里依然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 现在的就她像是被渴望复仇的原主附体了一般,原主借她之口,借她之手,完成了自己最终的觉醒与复仇。 那柄小刀深深插入了李凌秋的大脑,随着血液顺着脑门流下,看到这一幕的萧亦男尖叫了一声,扶着萧老板躲到了人群后面,避免下一个受伤的是自己。 林姝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个男人倒下,她的情绪已经恢复到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知道,原主残留的意识还没有彻底离开。 还没有明白林姝为什么要杀自己的李凌秋,眼前被血模糊成一片,“亦男……” 临终前,他最后呢喃了一声心爱之人的名字,然后倒在了地上。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萧老板终于开口说话了,“林姝,我们合作吧。我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只要你帮我建成永生血库。” 至于倒地死去的李凌秋,根本就被他无视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就凭这个。”萧老板拿出了不知何时被他收入袖中的两颗黑色暖玉球。 “这个玉石里面包着的是我当年收集到的异能石核心,负责鉴定的人说,这个东西有很强的精神电波,光是靠近它就可以延年益寿,若是能把里面的成分研究出来,那将是一项前所未闻的发明,你说呢?” 果然是只老狐狸,知道做科学实验的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林姝想了想,还是对他说的精神电波很感兴趣,她点了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得先验验货。” “当然可以。” 萧老板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那玉石看上去严严实实,被他按照一种奇特的手法转了几十下后就打开了,里面是被一层薄膜包裹着的异能石。 萧老板的一位手下负责将东西送到林姝手上,她接过异能石,一种头昏目眩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她甚至有种灵魂要被吸进去的感觉。 就在林姝将薄膜打开之后,静悄悄的实验室里发出了“砰”的一声枪响。 林姝看了看对面,没有一个人倒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地方破了一个大洞,血液源源不断的从里面流出来,她还伸手去摸了一下,黏糊糊的。 耳边充斥着萧老板的怒吼,“是谁开的枪?到底是谁?”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又倒下了一个人。 “不好,有狙击手!老板,我们还是先走吧!” 混乱的脚步声,衣料摩擦的声音,没有注意到手中的异能石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林姝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可是她好像能听到更清晰的声音了。 隐隐约约,有一个人走到了她面前,像是一个男人的轮廓。 对方的嘴一张一合道,“姝姝,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想起来了,就是这个狙击手。 那时逃出小区楼后,她总觉得背后有道熟悉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就是这个人,是他把定位器打进了原主身体里,是他在原主背后射出的那一枪,也是他,刚刚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我不怪你,爸爸。” 最后这句话,是原主借着这具将死的身体留下的。 站在原地的林寒山,双目泛红的看着彻底闭上眼睛的女儿。 他狠狠捏紧了手上的枪,林寒山,你到底做了什么? 可是,一想到小悦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像萧老板这样的害人精必须去死才行!可是他却听到女儿说,她答应替对方做实验的话…… 这件事彻底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看着女儿合上的眼睛,林寒山按下了自己手中的遥控按钮。 姝姝,你安心的去吧,爸爸向你保证,爸爸自己,还有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都给你陪葬的。 他脑海里的念头刚一闪过,萧家的这栋别墅,连同整个地下的实验室瞬间发生了一场大爆炸,冒出来的冲天火焰震惊了看到这一幕的无数人。 —— 再一次变成魂体状态的林姝,看到了最后的这一幕。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看到原主的灵魂体,对方将残留的精神力附着在她身上,这几乎耗尽了后者全部的精神力。 因而现在林姝体内得到的大量精神力,都来自萧老板的那两块异能石。 接着,林姝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了,脚下轻飘飘的,她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耳边像是有风声。 她不禁猜测,她也许即将前往一个新世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下一个世界,但是林姝可以确定,拥有精神力的她,应该暂时不会消失了。 第28章 看见鬼的少女(一) 苍莽的大山里,矗立着一间简单的木制房,房子上盖着不算新鲜的茅草。 这间茅草屋里面,只有一间简简单单的堂屋和两间狭小的卧房。 此时,山里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回巢的鸟雀们不时的扑闪着翅膀飞过天空,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小木屋前,一个简易的土灶也被人点上了火,架起了锅,里面煮着不知名的野菜,混着一小把小米,颜色看上去并不怎么讨喜。 负责做饭的人穿着破旧的衣衫,看上去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他擦了擦额头上被烟和灶火热出来的汗,没注意脸上的黑灰被他越抹越多。 等野菜小米粥煮好了,他先停止加灶台里面的火,然后盛了两碗粥先放在灶台上凉着。 接着他挑着两个空水桶,去到附近的山泉那里打了两桶泉水回来,一边刷着锅,一边换上一个煮水的铁桶,就着剩下的火开始烧热泉水。 等锅刷完了,他才在桶中泉水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乌漆麻黑的脸。 他小心的掬出一捧水,简单的洗了个脸,然后端着不冷不热的粥推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没有灯,借着微弱的日落余光,他来到了一间卧室前。 卧室的木门半掩着,他端着粥不方便开门,便用脚轻轻踢开门。 屋子里隐隐约约只有一张床和凳子,凳子前面的摆设着一个简单的小木桌,桌子上有两个粗陶制的杯子和一个石台。 他将粥放在桌子上,搬了小凳子来到床边坐下,床上的人听到动静,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哥哥?”一道软糯的女童声响起。 “嗯,哥哥在呢。小姝儿睡醒了吗?哥哥做了粥,小姝儿吃一点好不好?” “好。”床上的人乖乖的从被子里面坐起,她透过打开的门看到外面像是天黑了,转过头时,自己哥哥林澄已经将粥端到了自己面前。 “哥哥,外面天又黑了吗?” “嗯,现在山里天气变冷了,太阳公公也下山的早。来,先喝一口粥。” 一个小小的脑袋闻言凑了过来,低头就着林澄递过来的汤勺喝了一口,“哧溜”一声,粥被吸了个精光。 “哥哥做的粥好喝。”昏暗中,女童晶亮的大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人。 “好喝就多喝一点,哥哥做了好多呢。” 林澄给妹妹喂完了粥,自己也将剩下那碗快要凉的粥快速喝了下去。 他要快一点,天很快就要全黑了。 等林澄从外面刷完碗回来,发现妹妹又重新钻回了被窝,而且整个人在不安的扭来扭去,他心中猛地一凉,快步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小姝儿你怎么了?!” 被掀开被子的人眼中带着泪光看向林澄,她的双脚被绑在床尾,双手分别被绳子系着,整张床就是她的活动范围,最多也只能像方才那样坐起身而已。 “哥哥,我想尿尿。”小姝儿说着说着,眼里又泛起了泪花。 林澄却转身,弯腰从她的床底摸出了家里储藏的为数不多的蜡烛。 他摸出火折子,吹了几下后,将蜡烛点亮。 一时间整个小屋亮堂了起来,烛火照耀着没有窗户的木屋。 林澄小心的将蜡烛插在小桌子上的石台里,然后接着灯光看向床上的人。 火光中,自己妹妹那张可爱的小脸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好几条黑色的纹路,在薄薄的表皮下隐隐流动。方才还泛着泪花的大眼睛,忽然变得冷漠异常。 “你是谁?” “我是你哥哥,我叫林澄,你叫林姝,我们是兄妹。” 又来了,每次到了夜里,小姝儿就会变成这样。 林澄掩不住眼里的失落,默默搬来小凳子,坐在离林姝的床半米远的地方看护着她。 哥哥?林姝心下起疑。 她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自己一直在睡觉,等梦一醒就发现自己住在这个破旧的房间里,面前还有一个自称是哥哥的人。 心知自己又到了一个新地方的林姝,准备下床查看一下这里四周的环境。刚刚眼前的这个大男孩说话的样子似乎不是在撒谎,但在自己接收原主的记忆之前,凡事还是要警惕一些。 这一动,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是被束缚着的。 再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这绝对是个才几岁大的孩子的身体! 瞬间反应过来的林姝第一时间睨向了林澄,“你,过来帮我松开。” “不行。” 林澄摇了摇头,以前妹妹也没少要求自己给她松开捆绑。 但是打从他那一次心软松开她之后,那副可怕的景象直到现在还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 他不敢忘记那一幕,更不敢松开林姝,尤其是在夜里的时候。 “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 林姝也是奇怪了,哪有亲人将自己的亲妹妹这样绑起来的? 这男孩看着也不像变态啊! 虽说自己已经是心理年龄几十岁的人了,可是用童声喊个小男孩叫哥哥,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姝儿,你别这么说……”林澄心里也不好过。 明明不能松开妹妹,却还要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她挣扎。 他已经跟着山上道观的秦师父学了三年道术了,可还是连皮毛都摸不着。 连秦师父也看不出来小姝儿哪里又问题,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修炼成真正的捉鬼高手,让小姝儿永远摆脱掉那些脏东西? 林姝眼下心中满是疑惑,但见少年已经红了眼眶,也就不好再开口了。 就在兄妹俩相顾无言的时候,本是关上的房门不知为什么忽然打开了。 紧接着一股阴风贴地地面直冲林姝所在的床奔来。 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寒冷的林姝看了一眼同样处于焦躁不安中的林澄,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林澄忽然朝她冲了过来。 “你干什么?我快被你捂得透不过气了!” 整个人被林澄用被子盖在身下的林姝只觉得胸闷不已。 这小子发什么神经呢?她这副小身板简直快要被他压死了。 “小姝儿,别睁开眼!千万不要睁开眼睛!听到了吗?” 第30章 看见鬼的少女(三) 林姝觉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全身上下像是被人深深的埋进了厚厚的雪堆里。 全身冰凉,无法呼吸,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再真实不过了。 “警报!警报!精神体濒临死亡极限!是否启动紧急救护装置?是否启动紧急救护装置?” 陌生又带着熟悉的机械声刺激着林姝快要昏迷过去的意识。 这是……她最开始听到的那个声音? “启动。” 不管这道声音到底是什么,对方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现在的她只想要活下去,活下去而已。 “滴,紧急装置已启动,消耗精神力三千点,剩余两千点。 本次紧急装置救护开启可维持一百天,现扫描精神体状态…… 正在进行扫描,请稍后…… 滴,扫描结束。 经诊断,精神体受到不明物体攻击,攻击成分:包含自然元素的气体、精神力攻击、诅咒之力…… 滴,正在进行精神体修复工作,预计用时三十小时,请耐心等待。” 恢复需要三十个小时吗? 现在的林姝,已经来不及去想林澄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精神力一下子被消耗太多,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如今既然只等恢复,她便沉沉睡去了。 —— 白云山里,又是一个晴朗的白日。 在山间的小木屋里,一个少年正在忙前忙后的干活,等他做完饭后,照例将两碗煮好的米粥端进房间里。 昏暗的房间里,光线很不清晰。 林澄端着属于妹妹的那碗粥来到床前,“小姝儿,快起来吃饭了,哥哥煮了你最爱喝的粥呢!” 一声声呼唤着的林澄,见妹妹一直躺在床上毫无反应,他兀自笑了一下。 “好,哥哥知道小姝儿偷懒,哥哥喂你。” 他用勺子勺出一口粥,就着林姝的嘴想要喂下去。 但是林姝的双唇是紧闭着的,林澄只能一手端着粥,一手捏开她的下巴,从这具身体上传来的冰冷触觉被他全然忽略掉。 他将一勺子粥喂了下去。 然而被喂粥的人身体僵硬,一动不动,粥始终静静的躺在她的舌头上。 又来了,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林澄感到十分难过,小姝儿怎么能一直不吃东西呢? 他用勺子,就着妹妹张开的嘴,将她舌端的食物一点点推下了喉咙里,直到看不见。 剩下的粥,也被他如数一点点的喂给了林姝。 看着空空如也的碗,林澄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就知道知观是在骗他的,他的妹妹怎么可能会死?他的小姝儿还能吃得下东西,分明就是没死。 他抹了一把脸,上面不知为何挂着几串泪珠,弄得他手湿湿的。 第三天。 林澄照例从妹妹的床榻边睡醒了,当他伸手去摸身边的人时,却意外的摸空了。 他猛地一惊,再睁眼爬起来一看,床榻上果然是空的。 林澄不敢相信妹妹就这样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开始满屋子里到处的找,然而还是没找到。 于是他又跑出去房子外面找。 白云山山脚有个小村庄。 在小姝儿很小的时候,他还背着她去过那里,说不定小姝儿跑去那里玩了呢? 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林澄,完全忘记了妹妹的手脚都是被他束缚住的事情,她是绝对不可能独自一个人从屋子里跑出去的。 如果他稍微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猜到一定是有人谁趁着他睡着了,偷偷进了自家的屋子,带走了他妹妹。 一路疯狂跑下山的林澄,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他认识的砍柴人。 那人远远看见了他,问他在找什么。 林澄大声回道,“我要去找我妹妹,她下山了!” 砍柴人愣了一下,这孩子难道魔怔了? 他连忙上前,拦住林澄下山的去路,“林澄!你这孩子莫不是傻了?我都听说了你妹小姝昨个儿夜里就下葬被埋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还满山找人呢?” 哪有活人到处去找一个已经下葬的死人的道理啊? 这简直就是在作孽啊! “你说什么?” 林澄听到这话,目光骤然一缩。 他立即双眼紧盯着眼前的人,让对方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砍柴人担心他想不开,便把话再细说了一遍。 林澄这一遍听得再清楚不过了,他的耳中不停的回响着对方的那句“昨个儿夜里就埋了……” 昨个儿夜里就埋了? 他的目光陡然转向半山腰的地方,白云观……好一个白云观! —— 白云山上的某处荒郊野岭。 一个小小的土坡,上面插着一面新的木牌,写着“猎户林豪之女林姝”。 土很新,一场小雨过后冒出来几颗小青草,摸上去还带着湿意。 林澄打从被那位砍柴人引来此处后,整个人气色颓唐了许多,他一声不吭的双膝着地,跪坐在墓碑前。 随着视线微动,他忽然扫视到林姝墓前的用来烧纸钱的坑,里面地还剩着一些烧剩的纸钱和符纸。 林澄用手指捡起一页黄色符纸的残角,上面只隐约呈现几条黑红色的线条。 他捏紧夹住残角的大拇指和食指,将它揉成一团,这是镇鬼的符,为何要烧给小姝儿? 难道说,小姝儿的死……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妖邪附体? 他的脑海里有一条清明的线,突然就亮了起来,少年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的新坟,像是在做着某种决定。 山中夜色早,飞鸟应回巢。 黑暗的丛林中,不知从某处传来了泥土滚落和人的喘息声。 一只已进窝的山雀,歪着脖子看了一眼树下的情况,咦,又有人类在挖坑了? 他们昨晚不是才挖过吗?天天晚上挖坑,还让不让鸟睡觉了? 真不知道这些人类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偏偏住到土坑里。 等等,它怎么觉得这个人类挖的坑有点眼熟呢? 小姝儿,小姝儿,你等等,哥哥马上就要来救你了,小姝儿…… 林澄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满脸的汗水,被他用来刨坑的那块木碑破损严重,一些木屑扎破了林澄的双手,血液混进了泥土里。 眼见着快要挖到底了,林澄索性扔了木碑,直接换用双手刨坑。 全神贯注的他既没有注意到周围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有人喝止的声音。 忽然间,他疯狂挖土的双手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林澄大喜,他连忙拍掉眼前的一层土,下面依然露出了棺盖的轮廓。 “小姝儿,你等着。哥哥这就放你出来!” 他的妹妹最怕黑了,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长眠地下? 林澄使劲的推着棺盖,想把棺盖打开,然而他推了半天,棺盖还是纹丝不动。 一直站在土坑上方,看着林澄在做无用功的人见状叹了一口气。 “林澄,你何苦如此?逝者已矣啊……” 听到熟悉声音的林澄抬头看向站在墓坑上方。 只见着一袭道袍、面相清隽的男子,正在从上往下的看着他。 此人长长的衣袖被夜里的山风吹得鼓鼓的,正是白云观声名在外的徐道长。 在他身边的还有林澄的几位同门师兄弟,以及几位闻讯赶来的山民。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林澄,好像他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林澄则是收回目光,依然无比推着林姝的棺材盖,奈何那棺盖像是生了铁,坚如磐石。 眼睛里忽然变得无比酸涩,一种无助感莫名的涌上心头。 林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忽然不受控制的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他朝着徐道长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 一边流泪一边磕头道:“师父,我求求您了!我就这一个妹妹,求求您就开棺让我再看她一眼!求求您了,师父!” “唉……” 徐道长叹息一声,“林姝本为妖邪吸食而死,照例应当即用烈火焚其躯体,免生异变。而你却将死者强留身边数日,若非道生见你几日不来前去探望你,恐怕你现在也已中了尸毒。尸变之人不可再烈火焚烧,故我同知观用破魔钉将其封入此棺,以你之力,今生也再难打开。林澄,回头吧,莫让心魔迷了眼啊!” “小姝儿她没有死!” 跪着的人捏紧了自己的双拳,他仰头看着徐道长,“我说小姝儿她没有死!你听到了吗?她没有死!” 不管别人再怎么说,他就是觉得小姝儿她没有死。 他的妹妹只不过比旁人特殊了些,能看到鬼怪罢了。 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他从她五岁的时候就和她一起面对过无数次了,一次次地都熬过来的小姝儿,怎么可能忽然被妖邪入体了呢? 然而,此时狼狈不堪,满身泥土跪在地上的林澄,同站在高处,一身月白风清的徐道长比起来,前者说的话毫无信服力可言。 “徐道长,我求求您了!我妹妹她没有死,她就在棺材里面!您就让我打开棺材吧!我要救她!” 此时满身狼狈的林澄已是哭得一塌糊涂。 见林澄依然执迷不悟,徐道长也不再劝他,只留下一句,“若是你日后想明白了,白云观依然收你这个徒弟。” 接着他命令门中弟子下去,将林澄带到一边去。 这一次,为了避免林澄再次发疯要挖开坟墓,放出邪祟。 徐道长决定让人把林姝棺木彻底挖了出来,准备将其转移到一个新的地方。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放下她!你们放下我妹妹!”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林澄发了疯似得拼命怒吼着。 在他身后的同门师兄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掌风从他颈后落下,将他劈晕了过去。 就在这具棺木摇摇晃晃的再次被人抬起来的时候,棺材里面的人陡然睁开了那双沉睡已久的眼睛。 然而棺材外面的人对此则是一无所知。 第31章 看见鬼的少女(四) “不是说只有三十个小时的吗?” 林姝伸手摸着黑暗中木料的边缘,有一些黏黏的液体从缝隙里渗透了进来。 她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些鬼怪身上的粘液,将手在棺木上擦了擦,然后收了回来。 “不是说只有三十个小时的吗?” 她自言自语的又问了一句,然而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她只是睡了三十个小时,怎么一睁眼就被人钉到棺材里了? 林姝躺在狭窄黑暗的棺材里。 她敲了敲四周的隔层,木料的声音很实、很厚重,比较沉稳,应该是有些年份的木料了。 不过,这素来荒僻的白云山里面,哪儿来的这具现成的棺材呢?许是从某些村民家里借来的? 林姝也没太在意这个问题。 此时的她,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家面前一片漆黑的环境。 根据她方才摸过的木料情况来看,这具棺材被人从外面用钉子钉死了几处地方。如果她现在是个成年人,用点力气也能弄出一道缝来向外求救。 可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女童,怎么可能弄得开棺材板盖? 眼见棺材里面的氧气已经渐渐稀薄起来,这还不是林姝最担心的事情。 她最担心的事情是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接收到原主的回忆。 虽说原主现在年纪还小,但多少也该能记事点了,怎么会一点记忆都没有?莫不是原主在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林姝在棺材里头翻了个身,这个问题她暂时是想不明白了。 若是她再像这样一直被困在棺材里出不去,恐怕是要等着被活生生的缺氧憋死,然后直接进去下一个世界了。 就在林姝烦躁的又翻了个身的时候,耳朵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哪来的门? 林姝下意识的回头,目光所到之处仍是一片漆黑之中。 她突然回想起来自己是在棺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外头敲她的棺材。 “咚咚咚……” 又是一阵类似敲门的声音。 林姝的心悄然提了起来。 就算她这人再没得感情,用实验刀具宰杀生灵毫不手软,挥起刀枪也毫不含糊。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毕竟亲眼见过了鬼怪这种异形的东西,要说心中连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种恐惧感非常淡就是了。 好似被鬼敲着棺材板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 棺材外面敲击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林姝微微屏住了呼吸。 就在她以为外面的那个东西能够弄坏棺材进来里面的时候,这具棺材上方忽然亮起了一道蓝光。 这道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棺材里面。 正是这光芒让林姝清楚看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就在此时,外面的那阵敲击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嘀,发现不明光源,对精神体危害级别:一级,请问是否查看?” “查看。” 林姝意念一动,紧接着她觉得自己周围的蓝光渐渐淡了下去。 再一次听到这个熟悉的机械声。 她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昏迷前听到的对方为自己提供那个“紧急救护装置”。 其有效期可以维持一百天来着,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现在可以不用担心自己随时会死了? 这边的林姝还在思考之中,紧急救护装置的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 “嘀,扫描已完成。经检测,该不明光源的成分为:百分之三十的气体;百分之十的光波微粒;百分之六十的灵力。” “什么是灵力?” 林姝听到陌生的东西,连忙追问了一句。 “正在匹配应对措施……正在匹配应对措施……” 林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她果然不该把这个机械声当做人工智能系统来对待。根据她的判断,这个应该是与她的精神体相绑定的类似系统的东西,目前似乎只能识别环境和做出应对措施,不具有独立意识。 “嘀,应对措施搜集完毕。限于本装置动力固定,信息检测区间有限,当前只搜索到三条方案。” “说说看。” 林姝知道它只是在执行程序而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是处于幽闭的空间里,她要假装自己不是一个人。 “方案一:使用高等灵力攻击。 方案二:使用诅咒之力攻击。 方案三:使用武力攻击。请精神体选择……”。 林姝,“……” 这三种力,她是一样也没有,对方希望她怎么选? “请问,你能先给我点什么力吗?随便哪一样都可以。”林姝问道。 “请精神体进行选择……” “我什么都没有,你让我怎么选择?” 然而机械声音所属的系统,没有自主应答能力,只是在机械的重复着“请精神体进行选择……请精神体进行选择……” 林姝深吸了一口气,不行,她要保持冷静,这棺材里的含氧量有限。 “我选方案一。” 反正必须要选,她索性就随便选了一个,看看这个系统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嘀,收到回复。即将进行信息传输,请精神体保持连接畅通,中途不要掉线。嘀,信息即将进行传输,倒计时,五、四……” “不要掉线是什么意思?” 林姝下意识的想揉揉头,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一个系统弄得情绪发生变化的这一天。 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正在心中腹诽的林姝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因为有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顺着她的脑门往里面钻,撞得她脑壳疼。 漫天的符文,如同天书一样的文字“唰唰唰”的钻进她的脑海里。 她张大了眼睛,眼前像是被谁播放着快进无数倍的影片, 那些文字和图像一举抓住了她的全部精神力,让她除了消化吸收这些知识之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 与白云山相隔甚远的某座山上。 一个漆黑幽暗的洞穴里,洞穴上方滴滴答答的流着冰冷的水。 一些水落下来,掉在一个编成碗状的芭蕉叶里,在叶子旁边,坐着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少年。 这人正是山民们有数十日不见踪迹的林澄。 当日他被同门打晕之后,再次醒来时,妹妹的棺材已经不见了。 那时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人,是道生。 道生是个生的白白净净的小道士,张嘴微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他见林澄醒了,露齿一笑道,“林澄,师父特地让我留下来看着你。他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拿着这个东西回观里见他老人家。” 道生说完这话就走了。 此时林澈的手里正捏着那块三角形的黄符。 他的一双眼睛被遮挡在额前垂下的一堆乱发之下,看不清楚神情。 滴滴答答的水声不断落下,滴在洞内的岩石上。 这是一个,从洞穴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声,听不起来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林澄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接着慢慢起身,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一般。 他摸着湿滑的墙壁,一步步的朝洞穴深处走去。 第31章 看见鬼的少女(四) “不是说只有三十个小时的吗?” 林姝伸手摸着黑暗中木料的边缘,有一些黏黏的液体从缝隙里渗透了进来。 她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些鬼怪身上的粘液,将手在棺木上擦了擦,然后收了回来。 “不是说只有三十个小时的吗?” 她自言自语的又问了一句,然而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她只是睡了三十个小时,怎么一睁眼就被人钉到棺材里了? 林姝躺在狭窄黑暗的棺材里。 她敲了敲四周的隔层,木料的声音很实、很厚重,比较沉稳,应该是有些年份的木料了。 不过,这素来荒僻的白云山里面,哪儿来的这具现成的棺材呢?许是从某些村民家里借来的? 林姝也没太在意这个问题。 此时的她,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家面前一片漆黑的环境。 根据她方才摸过的木料情况来看,这具棺材被人从外面用钉子钉死了几处地方。如果她现在是个成年人,用点力气也能弄出一道缝来向外求救。 可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女童,怎么可能弄得开棺材板盖? 眼见棺材里面的氧气已经渐渐稀薄起来,这还不是林姝最担心的事情。 她最担心的事情是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接收到原主的回忆。 虽说原主现在年纪还小,但多少也该能记事点了,怎么会一点记忆都没有?莫不是原主在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林姝在棺材里头翻了个身,这个问题她暂时是想不明白了。 若是她再像这样一直被困在棺材里出不去,恐怕是要等着被活生生的缺氧憋死,然后直接进去下一个世界了。 就在林姝烦躁的又翻了个身的时候,耳朵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哪来的门? 林姝下意识的回头,目光所到之处仍是一片漆黑之中。 她突然回想起来自己是在棺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外头敲她的棺材。 “咚咚咚……” 又是一阵类似敲门的声音。 林姝的心悄然提了起来。 就算她这人再没得感情,用实验刀具宰杀生灵毫不手软,挥起刀枪也毫不含糊。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毕竟亲眼见过了鬼怪这种异形的东西,要说心中连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种恐惧感非常淡就是了。 好似被鬼敲着棺材板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 棺材外面敲击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林姝微微屏住了呼吸。 就在她以为外面的那个东西能够弄坏棺材进来里面的时候,这具棺材上方忽然亮起了一道蓝光。 这道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棺材里面。 正是这光芒让林姝清楚看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就在此时,外面的那阵敲击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嘀,发现不明光源,对精神体危害级别:一级,请问是否查看?” “查看。” 林姝意念一动,紧接着她觉得自己周围的蓝光渐渐淡了下去。 再一次听到这个熟悉的机械声。 她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昏迷前听到的对方为自己提供那个“紧急救护装置”。 其有效期可以维持一百天来着,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现在可以不用担心自己随时会死了? 这边的林姝还在思考之中,紧急救护装置的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 “嘀,扫描已完成。经检测,该不明光源的成分为:百分之三十的气体;百分之十的光波微粒;百分之六十的灵力。” “什么是灵力?” 林姝听到陌生的东西,连忙追问了一句。 “正在匹配应对措施……正在匹配应对措施……” 林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她果然不该把这个机械声当做人工智能系统来对待。根据她的判断,这个应该是与她的精神体相绑定的类似系统的东西,目前似乎只能识别环境和做出应对措施,不具有独立意识。 “嘀,应对措施搜集完毕。限于本装置动力固定,信息检测区间有限,当前只搜索到三条方案。” “说说看。” 林姝知道它只是在执行程序而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是处于幽闭的空间里,她要假装自己不是一个人。 “方案一:使用高等灵力攻击。 方案二:使用诅咒之力攻击。 方案三:使用武力攻击。请精神体选择……”。 林姝,“……” 这三种力,她是一样也没有,对方希望她怎么选? “请问,你能先给我点什么力吗?随便哪一样都可以。”林姝问道。 “请精神体进行选择……” “我什么都没有,你让我怎么选择?” 然而机械声音所属的系统,没有自主应答能力,只是在机械的重复着“请精神体进行选择……请精神体进行选择……” 林姝深吸了一口气,不行,她要保持冷静,这棺材里的含氧量有限。 “我选方案一。” 反正必须要选,她索性就随便选了一个,看看这个系统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嘀,收到回复。即将进行信息传输,请精神体保持连接畅通,中途不要掉线。嘀,信息即将进行传输,倒计时,五、四……” “不要掉线是什么意思?” 林姝下意识的想揉揉头,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一个系统弄得情绪发生变化的这一天。 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正在心中腹诽的林姝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因为有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顺着她的脑门往里面钻,撞得她脑壳疼。 漫天的符文,如同天书一样的文字“唰唰唰”的钻进她的脑海里。 她张大了眼睛,眼前像是被谁播放着快进无数倍的影片, 那些文字和图像一举抓住了她的全部精神力,让她除了消化吸收这些知识之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 与白云山相隔甚远的某座山上。 一个漆黑幽暗的洞穴里,洞穴上方滴滴答答的流着冰冷的水。 一些水落下来,掉在一个编成碗状的芭蕉叶里,在叶子旁边,坐着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少年。 这人正是山民们有数十日不见踪迹的林澄。 当日他被同门打晕之后,再次醒来时,妹妹的棺材已经不见了。 那时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人,是道生。 道生是个生的白白净净的小道士,张嘴微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他见林澄醒了,露齿一笑道,“林澄,师父特地让我留下来看着你。他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拿着这个东西回观里见他老人家。” 道生说完这话就走了。 此时林澈的手里正捏着那块三角形的黄符。 他的一双眼睛被遮挡在额前垂下的一堆乱发之下,看不清楚神情。 滴滴答答的水声不断落下,滴在洞内的岩石上。 这是一个,从洞穴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声,听不起来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林澄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接着慢慢起身,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一般。 他摸着湿滑的墙壁,一步步的朝洞穴深处走去。 第33章 看见鬼的少女(六) “你竟然还带了帮手!” 知观原先淡定的神情已经被撕开了一半。 十年,只是十年时间,林澄他到底是怎么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林姝的棺材在哪里?” 林澄现在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的头发都梳在脑后,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黑色的眸子里正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我不能告诉你。” 知观摇了摇头,他知道他可以说,但是他不能说。 “是吗?” 林澄的嘴角一点点弯了起来,只见他抬起双手,像是做着邀请的姿势。 “既然知观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用不客气。进场吧,宝贝们!” 随着林澄将双手高高举起,四面八方的丛林里转眼间冲出一群高大凶猛的猛兽。 每一只凶兽都张着满嘴青白色的獠牙,牙齿上流着毒涎,看上去极其凶恶。 这些猛兽迅猛疾行,很快便踏破道观的围墙。 它们见人就吃,残忍异常。 一时间,道观里面的众人来不及躲避,竟死伤了大半。 山林里大树摇动,风声从远处带来的兽类咆哮声也传到了林姝耳中。 她放下手中的桃花糕,走出栖身的洞穴。 林间的阳光斑驳陆离,然而那兽类的声音却越发嘶吼起来。 林姝眉头微皱,这该是食人兽的声音,可是白云山里根本就没有食人兽才对。 究竟是谁带来这些食人兽,那人又想做什么? —— “林澄!你何苦伤害这些无辜的人?” 就在食人兽大肆践踏道观的时候,一道美丽的身影忽然从丛林中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黑发及至脚踝,她纤细的手脚上都系着青绿色的草环,翘毛长长的大眼睛里写着难过与同情。 而此时被她坐在身下的一只似鹿似马的异兽,像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 它不安的刨了刨地,低吼了一声,这一吼,在场的食人兽们顿时呆若木鸡般,一动也不动。 林澄顿时不悦的看了一眼女子,“木妖,不要坏我好事。” “喂,林澄你怎么说话的呢?我可是在帮你减轻杀生的罪过,你明明答应老祖不杀无辜之人的。” “这里没有无辜的人。” 但凡是在他妹妹死后,白云山里还活着的人,就都有罪,连同他自己在内。 林澄不再看木妖,他随手扬起了手中的长鞭,凌空一甩,准备抽散自己眼前这座供奉道祖神像的大殿。 “住手!” 一声熟悉的喝止声让林澄动作一顿。 他回过头去,看到面带病容的徐道长正杵着一个木杖朝他走来。 “不要再杀人了,你想要林姝的棺材,我带你去找。” 一直在旁沉默围观的知观捏了捏手中的拂尘,他本想着趁机要对林澄动手的,谁知却又冒出来一只木妖。 知观此时已是心中恨极,自家这矗立近百年的道观竟是要毁在他储天手上。 这让他有何脸面去地下见师父师祖? 储天不知,他自己的心中之道已然开始颤颤巍巍,道心即将泯灭矣。 没了知观的阻挠,在徐道长的带领下,林澄很容易找到了当年放置林姝棺木的地方。 密封的墓室被人打开后,有日光照了进来,无数尘埃顿时飞舞起来。 那层黑色的棺木顶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在嘲笑某个当年推也推不开它的人。 “小姝儿……” 林澄咽在嗓子里的话,让自己未语眼先红,“哥哥,来带你回家了。” 当林澄把手按在棺材上时,封印的镇妖蓝符亮起了光芒,很快就被他破解开来消散了。 然而不等他将棺木打开,整个墓室的入口突然被关闭了。 黑暗中,知观阴森森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和你妹妹都葬在这里,这样,你们就再也不用回家了。” 林澄闻言用手按住了林姝的棺木,在上面种下了自己独有的封印,这样即使在打斗的过程中撞上了这具棺木,也不会伤害到里面的人。 “知观,这些年来,一直披着仁义礼智信的外衣的你,一定很不舒服吧。” 此话一出,留在墓室中除了林澄之前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这三人,一人是知观储天,还有一人是最先进来设下埋伏的徐道长,最后一个是跟着储天而来的道生。 “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是那么喜欢说胡话。” 知观冷笑一声,这声音听在道生和徐道长耳中,也觉得此时的知观同往日似乎有些不一样的。 “十年前的那天,我从道观回家,是知观你在我身上撒了招鬼的秘药。所以那天晚上,我妹妹的病发作的比往常都厉害,你料准了我最后一定会去请你,等你到了我家之后,借口为我妹妹看病,又对她动了手脚。之后,你故意散布消息,告诉全白云山的人,说我妹妹死了。” 整个墓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林澄的话在回荡着。 “这种谎话也就只有那些‘无辜’的人信了,他们怕我妹妹‘尸变’,趁着入夜把我迷晕掉,然后一伙人连夜将我妹妹埋了。当时明明事出突然,你却能拿出这一口百年木料做成的棺材,应该也是你早就备好了的。” 听到这里,知观只是冷“哼”了一声。 随便他林澄怎么说,反正机关陷阱他早已布下了,如今只等发作…… 在场,另外两个当年参与那件事情的人却都是心中一怔。 要知道现在他们眼前的这口葬林姝的棺材,当年确实是知观从库房里取出来交给他们拿去用的。 知观说此物是一老翁所留,然而老翁却不知去往何处多年,不知所踪。 眼下自己弟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心有不忍,便担着背信之名将此物拿出来给林澄的妹妹使用。 当时徐道长和道生二人只道是知观高义,却没想到内里还有隐情。 “咳咳咳……林澄,你说这话有何凭据?一切都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知观他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去害你妹妹,一个他素昧平生的小女孩?” 这是徐道长的质问声,他打从心眼里不愿意相信林澄口中的这件事情是真的。 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质问他,万一这件事情就是真的呢? “知观确实不会去做无缘无故的事情。而他之所以做了这件事,所以他早已看出我妹妹根本就不是他说的亲鬼之体,而是纯灵之体!如果将一个纯灵之体埋在道观下方,加以封印,将其与地脉炼成一体,就能这白云观真正变成一块宝地!” “纯灵之体?”道生讶然了一句。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从知观口中得知的。 当时知观夜观天象,吸月之精华时,叹了一句,“若得纯灵之体,便是修道成仙也未尝不可啊!” 难道,林澄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小子无所畏,全是口出妄言!今日,我便替你逝去的双亲好好教训你!” 知观眉头一敛,说话间手中猛地挥出拂尘,一道白光瞬间角度刁钻的朝林澄袭去。 后者一掌推开林姝棺木所在的地方,然后闪身避开。 这墓室地方狭小,用鞭子并不适合。 林澄索性从腰间摸出一把细剑,剑身亮白如雪如浪,一招平沙落雁使出,掀起道道银光。 储天同林澄斗在一起,正是难舍难分。 另一边的徐道长则藏到一边。 当他透过夜视,看到道生正匍匐在地,一点点靠近林姝的棺木时,他选择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林澄用剑极快,而储天的拂尘却能以柔克刚,两者的内力更是混着在一起,彼此一时难分上下。 就在打斗的高潮时,储天一甩拂尘,卸去攻势,整个人改攻为守,向后退了一大步,口中大笑道:“林澄,看看你的身后吧!” 他的身后?那是小姝儿…… 林澄惊忙回头,却见那棺木四周亮起了血红色的符文,下一秒,整个棺木所在的地方骤然化成的无数碎片,并像活了一般朝地底钻去。 “啊!”其间发出了一声惨叫,这是道生的声音。 知观脸上的笑意停在了脸上,而他只是停顿了那么一下,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匕首,直接从背后朝林澄心脏所在的地方插去。 然而匕首还没到达林澄面前,却遇上了一层隔膜,任凭他如何再催力也前进不得半分。 林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他慢慢的扭过头来,储天看到的,是一张被无数黑色的经脉将脸部撑变形的脸。 “你……啊!我的手!我的手啊!” 被储天发出去的匕首竟掉转头来直直地穿过他自己的掌心,痛得他龇牙咧嘴,往昔镇定自若的知观形象已是全无。 “你以为,你偷偷转移四成的力量破坏掉我留在棺木上的封印,我没有感觉到吗?” 林澄一边说着话,一边朝捂着手喊痛的储天走动了一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看重的道生在靠近我妹妹的棺材吗?” 林澄又向前踏了一步,储天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往后缩。 “我以为,你会看着自己弟子的份上手下留情,没想到是我高估了你。” 此时的林澄,脚下的靴子已经踩到了从储天掌中流出的鲜血。 而他面前的储天,背靠墓室的墙壁,退无可退。 “我以为,你等下看到储天的下场,现在会乖乖的待在原地。” 本来下定决心要进行背后偷袭的徐道长,闻言将他踏出来的步履又收回去了。 “徐长秦!你怕他做什么?!” 在场的三人都能暗中视物,墓室里面有没有光线根本不重要。 而看清徐长秦后退动作的储天真是又急又气,他平白耗了四成的功力毁掉了一个死人的棺材,却陪上了自己最器重的弟子。 如今自己最为重要的右手受伤,而眼前的这个人反而气势暴涨,他不禁有些懊恼起为何自己不一开始就让这个瘟神带走林姝的棺材了。 方才林澄所说的倒也不错,林姝确实是纯灵之体。 可他都埋了她十年了,也没见白云观的灵气上升多少。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那棺材里面是不是真的装了人,又或者是当初真的是他看走了眼,那个小丫头并不是真正的纯灵之体。 “林澄,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再商量……” “我只要你的命。” 储天眼睁睁看着两只长长的手指朝他伸过来,而他除了颤抖、惊恐、面露哀求外,什么也做不了。 在失去眼睛的前一刻,储天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这辈子全完了! —— 不知过了多久,墓室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了,迎着光走出来一个一身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 他神情冷漠,低头擦拭着手指上沾到的鲜血。 早已在墓室前等他多时的木妖,从她骑着的妖兽翻身下来,蹦蹦跳跳的来到他身边,笑着问道,“怎么样?拿到纯灵之体了吗?” “没有,储天把它毁掉了,我没能拿到。” 这时的林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好像被毁掉的棺材里面的那个人不是他妹妹一样。 “那其他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有没有留下活口呢?万一朝廷或是哪里有好事的人来查的话……” “都处理好了。我们配合的很好,姓徐的只以为我是为了帮林姝报仇而来的,而且他身上根本就没有我留下的任何印记。” “那就好,不过你没有带回纯灵之体,师祖肯定会不高兴的。这样吧,你主动亲我一下,我就帮你向师祖说情怎么样?” 林澄没有多想,他“嗯”了一声后,旋即低头在木妖的侧脸落下一吻。 两人亲密的样子看上去要多般配就有多般配。 当林澄亲完木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前方的一处草木丛里正孤零零的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 她的目光正注视着他,看他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眸光清澈透亮,那双眼睛和那张面孔让他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想让自己身边的木妖看到这个女子,主动伸手拦住木妖的肩头,准备离开此去。 而那站在草丛里的女子却冷不丁的喊出了一声,“林澄?是你吗?” 第33章 看见鬼的少女(六) “你竟然还带了帮手!” 知观原先淡定的神情已经被撕开了一半。 十年,只是十年时间,林澄他到底是怎么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林姝的棺材在哪里?” 林澄现在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的头发都梳在脑后,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黑色的眸子里正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我不能告诉你。” 知观摇了摇头,他知道他可以说,但是他不能说。 “是吗?” 林澄的嘴角一点点弯了起来,只见他抬起双手,像是做着邀请的姿势。 “既然知观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用不客气。进场吧,宝贝们!” 随着林澄将双手高高举起,四面八方的丛林里转眼间冲出一群高大凶猛的猛兽。 每一只凶兽都张着满嘴青白色的獠牙,牙齿上流着毒涎,看上去极其凶恶。 这些猛兽迅猛疾行,很快便踏破道观的围墙。 它们见人就吃,残忍异常。 一时间,道观里面的众人来不及躲避,竟死伤了大半。 山林里大树摇动,风声从远处带来的兽类咆哮声也传到了林姝耳中。 她放下手中的桃花糕,走出栖身的洞穴。 林间的阳光斑驳陆离,然而那兽类的声音却越发嘶吼起来。 林姝眉头微皱,这该是食人兽的声音,可是白云山里根本就没有食人兽才对。 究竟是谁带来这些食人兽,那人又想做什么? —— “林澄!你何苦伤害这些无辜的人?” 就在食人兽大肆践踏道观的时候,一道美丽的身影忽然从丛林中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黑发及至脚踝,她纤细的手脚上都系着青绿色的草环,翘毛长长的大眼睛里写着难过与同情。 而此时被她坐在身下的一只似鹿似马的异兽,像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 它不安的刨了刨地,低吼了一声,这一吼,在场的食人兽们顿时呆若木鸡般,一动也不动。 林澄顿时不悦的看了一眼女子,“木妖,不要坏我好事。” “喂,林澄你怎么说话的呢?我可是在帮你减轻杀生的罪过,你明明答应老祖不杀无辜之人的。” “这里没有无辜的人。” 但凡是在他妹妹死后,白云山里还活着的人,就都有罪,连同他自己在内。 林澄不再看木妖,他随手扬起了手中的长鞭,凌空一甩,准备抽散自己眼前这座供奉道祖神像的大殿。 “住手!” 一声熟悉的喝止声让林澄动作一顿。 他回过头去,看到面带病容的徐道长正杵着一个木杖朝他走来。 “不要再杀人了,你想要林姝的棺材,我带你去找。” 一直在旁沉默围观的知观捏了捏手中的拂尘,他本想着趁机要对林澄动手的,谁知却又冒出来一只木妖。 知观此时已是心中恨极,自家这矗立近百年的道观竟是要毁在他储天手上。 这让他有何脸面去地下见师父师祖? 储天不知,他自己的心中之道已然开始颤颤巍巍,道心即将泯灭矣。 没了知观的阻挠,在徐道长的带领下,林澄很容易找到了当年放置林姝棺木的地方。 密封的墓室被人打开后,有日光照了进来,无数尘埃顿时飞舞起来。 那层黑色的棺木顶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在嘲笑某个当年推也推不开它的人。 “小姝儿……” 林澄咽在嗓子里的话,让自己未语眼先红,“哥哥,来带你回家了。” 当林澄把手按在棺材上时,封印的镇妖蓝符亮起了光芒,很快就被他破解开来消散了。 然而不等他将棺木打开,整个墓室的入口突然被关闭了。 黑暗中,知观阴森森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和你妹妹都葬在这里,这样,你们就再也不用回家了。” 林澄闻言用手按住了林姝的棺木,在上面种下了自己独有的封印,这样即使在打斗的过程中撞上了这具棺木,也不会伤害到里面的人。 “知观,这些年来,一直披着仁义礼智信的外衣的你,一定很不舒服吧。” 此话一出,留在墓室中除了林澄之前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这三人,一人是知观储天,还有一人是最先进来设下埋伏的徐道长,最后一个是跟着储天而来的道生。 “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是那么喜欢说胡话。” 知观冷笑一声,这声音听在道生和徐道长耳中,也觉得此时的知观同往日似乎有些不一样的。 “十年前的那天,我从道观回家,是知观你在我身上撒了招鬼的秘药。所以那天晚上,我妹妹的病发作的比往常都厉害,你料准了我最后一定会去请你,等你到了我家之后,借口为我妹妹看病,又对她动了手脚。之后,你故意散布消息,告诉全白云山的人,说我妹妹死了。” 整个墓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林澄的话在回荡着。 “这种谎话也就只有那些‘无辜’的人信了,他们怕我妹妹‘尸变’,趁着入夜把我迷晕掉,然后一伙人连夜将我妹妹埋了。当时明明事出突然,你却能拿出这一口百年木料做成的棺材,应该也是你早就备好了的。” 听到这里,知观只是冷“哼”了一声。 随便他林澄怎么说,反正机关陷阱他早已布下了,如今只等发作…… 在场,另外两个当年参与那件事情的人却都是心中一怔。 要知道现在他们眼前的这口葬林姝的棺材,当年确实是知观从库房里取出来交给他们拿去用的。 知观说此物是一老翁所留,然而老翁却不知去往何处多年,不知所踪。 眼下自己弟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心有不忍,便担着背信之名将此物拿出来给林澄的妹妹使用。 当时徐道长和道生二人只道是知观高义,却没想到内里还有隐情。 “咳咳咳……林澄,你说这话有何凭据?一切都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知观他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去害你妹妹,一个他素昧平生的小女孩?” 这是徐道长的质问声,他打从心眼里不愿意相信林澄口中的这件事情是真的。 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质问他,万一这件事情就是真的呢? “知观确实不会去做无缘无故的事情。而他之所以做了这件事,所以他早已看出我妹妹根本就不是他说的亲鬼之体,而是纯灵之体!如果将一个纯灵之体埋在道观下方,加以封印,将其与地脉炼成一体,就能这白云观真正变成一块宝地!” “纯灵之体?”道生讶然了一句。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从知观口中得知的。 当时知观夜观天象,吸月之精华时,叹了一句,“若得纯灵之体,便是修道成仙也未尝不可啊!” 难道,林澄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小子无所畏,全是口出妄言!今日,我便替你逝去的双亲好好教训你!” 知观眉头一敛,说话间手中猛地挥出拂尘,一道白光瞬间角度刁钻的朝林澄袭去。 后者一掌推开林姝棺木所在的地方,然后闪身避开。 这墓室地方狭小,用鞭子并不适合。 林澄索性从腰间摸出一把细剑,剑身亮白如雪如浪,一招平沙落雁使出,掀起道道银光。 储天同林澄斗在一起,正是难舍难分。 另一边的徐道长则藏到一边。 当他透过夜视,看到道生正匍匐在地,一点点靠近林姝的棺木时,他选择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林澄用剑极快,而储天的拂尘却能以柔克刚,两者的内力更是混着在一起,彼此一时难分上下。 就在打斗的高潮时,储天一甩拂尘,卸去攻势,整个人改攻为守,向后退了一大步,口中大笑道:“林澄,看看你的身后吧!” 他的身后?那是小姝儿…… 林澄惊忙回头,却见那棺木四周亮起了血红色的符文,下一秒,整个棺木所在的地方骤然化成的无数碎片,并像活了一般朝地底钻去。 “啊!”其间发出了一声惨叫,这是道生的声音。 知观脸上的笑意停在了脸上,而他只是停顿了那么一下,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匕首,直接从背后朝林澄心脏所在的地方插去。 然而匕首还没到达林澄面前,却遇上了一层隔膜,任凭他如何再催力也前进不得半分。 林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他慢慢的扭过头来,储天看到的,是一张被无数黑色的经脉将脸部撑变形的脸。 “你……啊!我的手!我的手啊!” 被储天发出去的匕首竟掉转头来直直地穿过他自己的掌心,痛得他龇牙咧嘴,往昔镇定自若的知观形象已是全无。 “你以为,你偷偷转移四成的力量破坏掉我留在棺木上的封印,我没有感觉到吗?” 林澄一边说着话,一边朝捂着手喊痛的储天走动了一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看重的道生在靠近我妹妹的棺材吗?” 林澄又向前踏了一步,储天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往后缩。 “我以为,你会看着自己弟子的份上手下留情,没想到是我高估了你。” 此时的林澄,脚下的靴子已经踩到了从储天掌中流出的鲜血。 而他面前的储天,背靠墓室的墙壁,退无可退。 “我以为,你等下看到储天的下场,现在会乖乖的待在原地。” 本来下定决心要进行背后偷袭的徐道长,闻言将他踏出来的步履又收回去了。 “徐长秦!你怕他做什么?!” 在场的三人都能暗中视物,墓室里面有没有光线根本不重要。 而看清徐长秦后退动作的储天真是又急又气,他平白耗了四成的功力毁掉了一个死人的棺材,却陪上了自己最器重的弟子。 如今自己最为重要的右手受伤,而眼前的这个人反而气势暴涨,他不禁有些懊恼起为何自己不一开始就让这个瘟神带走林姝的棺材了。 方才林澄所说的倒也不错,林姝确实是纯灵之体。 可他都埋了她十年了,也没见白云观的灵气上升多少。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那棺材里面是不是真的装了人,又或者是当初真的是他看走了眼,那个小丫头并不是真正的纯灵之体。 “林澄,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再商量……” “我只要你的命。” 储天眼睁睁看着两只长长的手指朝他伸过来,而他除了颤抖、惊恐、面露哀求外,什么也做不了。 在失去眼睛的前一刻,储天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这辈子全完了! —— 不知过了多久,墓室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了,迎着光走出来一个一身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 他神情冷漠,低头擦拭着手指上沾到的鲜血。 早已在墓室前等他多时的木妖,从她骑着的妖兽翻身下来,蹦蹦跳跳的来到他身边,笑着问道,“怎么样?拿到纯灵之体了吗?” “没有,储天把它毁掉了,我没能拿到。” 这时的林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好像被毁掉的棺材里面的那个人不是他妹妹一样。 “那其他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有没有留下活口呢?万一朝廷或是哪里有好事的人来查的话……” “都处理好了。我们配合的很好,姓徐的只以为我是为了帮林姝报仇而来的,而且他身上根本就没有我留下的任何印记。” “那就好,不过你没有带回纯灵之体,师祖肯定会不高兴的。这样吧,你主动亲我一下,我就帮你向师祖说情怎么样?” 林澄没有多想,他“嗯”了一声后,旋即低头在木妖的侧脸落下一吻。 两人亲密的样子看上去要多般配就有多般配。 当林澄亲完木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前方的一处草木丛里正孤零零的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 她的目光正注视着他,看他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眸光清澈透亮,那双眼睛和那张面孔让他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想让自己身边的木妖看到这个女子,主动伸手拦住木妖的肩头,准备离开此去。 而那站在草丛里的女子却冷不丁的喊出了一声,“林澄?是你吗?” 第34章 看见鬼的少女(七) “你说你叫什么?” 林澄问她的时候,表情明显很冷漠。 林姝嗫嚅了一下,潮湿如小鹿般晶亮的眼睛看着他道,“哥哥,我是小姝儿,你不记得我了?” 林澄将她的面孔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发出一声冷笑,“我倒不知自己何时多出一个这么大的妹妹。实话告诉呢,我的妹妹已经被埋在我身后的墓室里很多年了。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要骗人总得寻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木妖见两人越说越多,扯了扯林澄的衣袖,“别说了,理她做什么?你若是不喜欢她,我帮你杀了可好?” 林澄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搂着木妖转过身道,“早点回去吧,别让师祖等急了。” 木妖笑逐颜开的点点头,两人相携离去。 一滴泪从林姝的脸上无声滑过,一滴、又一滴,掉落在地。 以林澄此时的功力,自然知道他身后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他努力忽略掉心中那抹不舒服的感觉。 在他身后,林姝一边哭,一边胡乱的擦着眼睛,口中怒骂道:“哥哥你这个骗子,还说相信我不会死,你这个大骗子!” 林澄和木妖已经彻底消失在林姝的眼前了。 然而林澄方才听到的那句话却像是在他心上划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很快就要呼啸而出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有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你还在想方才那个女的?” 坐在飞叶舟上的木妖一眼看穿了林澄此时的表情。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澄像是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他的记忆最开始的地方,就是跟着师祖修行了。 至于之前的事情,师祖也告诉他过,他父母早亡,妹妹为奸人所害,而他则是自愿前来拜师学艺,并为妹妹报仇的。 “你以前怎么样,师祖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难道你在怀疑师祖吗?” 木妖生气的时候会噘嘴,一双红润润的唇噘成圆球状,很是可爱,但此刻的林澄却无心欣赏。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师祖没有骗他什么,但是他就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刚刚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他在看到她的眼睛时,心跳莫名的加快了。至于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师祖。” 林澄说完这话后,木妖哼了一声,扭头看向飞叶舟的外面,心中估摸着对方什么时候来哄自己。 这一次,林澄却没有再来哄她。 —— 白云山中,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一觉睡醒了的林姝先是伸了个懒腰,披散的发丝被压出浅浅的褶皱。 她随意抓了抓头发,准备下床洗漱。 然而床边那双明显摆放的不符合她习惯的鞋子让林姝眉头紧蹙。 “你出来。”林姝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她穿上鞋子,整个人站起来道,“我让你出来。” “你明明自己有意识残留,为什么还要召唤我来到这个世界?” 根据上个世界,她曾经被原主附身过的体验,她知道这个世界的原主一直都藏在自己身上的某个角落里。 林姝等了许久,这具身体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 还是不肯出来吗? 林姝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心里想着事情。 这具身体开始不正常大概是半年前左右的事情。那天她偶然发现了一个颇似林澄的身影,但没有追上去看。 从那时起,她发现自己每天的睡眠时间一天天多了起来,然而醒来之后却觉得身体更累了。 昨天,她在听到一阵食人兽的吼叫声后,身体里有一股困意袭来,一直睡到现在才醒。 现在想来,应该又是潜伏在这具身体里面的原主出去活动了。 见无人回应,林姝索性起身洗漱了。 她一边梳着打结的头发,一边试图同身体里的另一个“她”进行着对话。 “你看,我一直在帮你继续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但你却连记忆也不拷贝一份给我,也不告诉我到底是谁想害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给句准话行吗?” 面对林姝的发问,对方始终不应答。 林姝也是有脾气的人,她当即放下手中的梳子,重重往石桌上一拍。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大概猜到。你的愿望和林澄有关对吗?说吧,你是要我不让他过上好日子,还是让我直接杀了他?” 话语刚落,鼻尖忽然嗅到一股异样气息的林姝急急看向门口,“是谁?” 洞口外只闪过一道飞鸟的影子,并没有任何人。 林姝走到门口,她鼻翼轻轻的动了动,这里刚刚确实有人来过,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停留。 就在林姝准备转身走回梳妆台边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我们谈谈吧。” “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林姝问道。 原主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听完这话之后,林姝冷着脸道,“这不可能。他林澄愿意和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那是他的自由,与我无关。” “可是他是我哥哥!那个坏女人一直在骗他!她将我哥哥玩弄于股掌之上,引得无数男人围在她身边团团转,她一直都在欺骗我哥哥!我不能让哥哥继续跟她在一起!”这是原主的话。 见林姝不愿意接这个任务,她都有些急了。 “像你这种浮游的灵魂体,碰到我这种愿意用精神力做交换的宿主就该接受任务才对!你现在的精神力只剩两千点,想要接到下个任务需要进行时空穿梭,每次光是穿梭就要耗费一千五百点精神力。如果你现在拒绝完成我的委托,之后又没有接到任何宿主的召唤,那么你就会变成宇宙里的尘埃,永远的沉没。你可要想清楚了!” 林姝眯起一双眼睛道,“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事情?” 原主不说话了。 林姝想了想道,“既然你找上了我。不管你接不接受,你的委托,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她说罢,便整了整衣衫,走出了这处山洞。 白云山里的桃花溪,是这个时节林姝最爱的去处。 顺着桃花溪向下,有个水深齐至肩膀处的小水潭。 潭水清澈见底,仅水中的石缝和水草间隐约有一些鱼儿在游动。 林姝一路走到桃花溪边,正午的阳光正温热着小水潭中的水。 她开始褪去鞋袜,用手摸了摸碰到肌肤还是会感觉微凉的水。 林姝赤脚站在小石潭前坐下,然后将脚放在凉水里泡着。 泡了一会儿后,她伸手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先是外衣,再到里衣,小衣,这些被她从老远的集市买回来的衣服如今被她一件件丢在身后的草地上。 然后她开始一步步的走进小石潭中。 第36章 看见鬼的少女(九) 小石潭边。 “救”下了自己心中的桃花仙子的白浩然,没有等到对方的嫣然一笑,反而看到了一双无比冰冷的眸子。 他心中一怔,正要开口询问缘由,这时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前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黑衣男子。 林澄看着那个浑身湿漉漉的坐在草地上人,心里那种莫名的钝痛感越发的强烈了。 也许他是真的忘了什么事情,也许他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他的妹妹? 他直接忽略了白浩然警惕的眼神,眼睛直直的看着林姝,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小姝儿?是我的妹妹……” 此时披好衣服的林姝,站起身来,她几乎是赤着脚一路走到了林澄跟前。 她用淡漠的眼神盯着对方,平静的说道,“你的妹妹林姝,她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林澄的喉咙莫名的哽咽了一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澄!你是林澄!” 这时,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黑衣人是谁的白浩然,顿时大喝一声道,“林澄,你杀害白云观全观上下数百条人命,道宗的人正在满山满城的追踪你,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此地?!” 正在痛苦的回想着过去的林澄,被白浩然的喊声打断,登时脸色转冷。 “是我杀的人又怎么样?怎么,你也是道宗的人?你要来抓我吗?” 林澄说这话时,已经取下了自己腰间的淬毒长鞭。 白浩然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这两个男人之间,有一股淡淡的敌意正在飘散而出。 周围的气氛渐渐凝固,只待双方蓄势到了某个顶点,就会瞬间爆发出来。 这时的林姝倒是不慌不忙的回到小石潭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然后她用平淡的语调,将她方才看到的原主的大半辈子经历说了出来。 两个本来还在对峙的男人,听着听着脸色就变化了起来。 而林姝越是往下说,林澄就越发觉得心惊肉跳。 如果他的妹妹真的还在,如果他真的像对方所说的那样,在忘记了自己的妹妹之后,还用那样的方式去对待对方,那他简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自己! 另一边的白浩然,也是心中愕然。 他是认识木妖的没错,但还没有到会为对方叛出师门的地步啊? 还有,像桃花仙子这么美的女子,他若是真的得到了对方,好好珍惜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把她送予别人作践? 不管这两个男人是如何想的,林姝只是以不快不慢的语调,说完了她知道的事情。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 一时间,三个人里,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林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他想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妹妹? 如果她不是,那么现在他的小姝儿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白浩然心里也是有话想说。 虽然桃花仙子的语气平静无波到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但他还是心里对号入座了一下,可这会儿却是不好开口为故事里的那人辩驳的。 尽管他自认为自己还不是那么薄情寡义的男人。 正当这两个男人都在想着心事的时候,林姝却是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猛地将这块石头砸向了不远处的一颗幼树的树苗。 她这动作来的突然,引得两个男人同时朝那颗小树苗看去。 “怎么?都偷听了这么久,还不愿意出来?非得让我过去揪你出来吗?” 随着林姝话音落下,片刻之后,果真有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从地底走了出来,正是木妖。 她扫了林澄和白浩然两人一眼,看向林姝,“我真是想不明白,他们两个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变化无常的女人?” 木妖的脸上挂着一幅不解的样子,明明是骂人的话,从她口中说出还是照样温柔无比。 “这两人确实眼瞎,不过他们看上的可不是我,而是你。” 林姝回敬了对方一句,又接着问道,“先前经常在我住处偷窥我行踪的人,就是你吧?” 木妖正要说“不是”。 林姝又问道,“林澄知道你一直骗他吗?你一个妖物,整天既要扮师祖老祖的、还要忙着玩弄年轻男人的感情,挺不容易的啊。说不定,等过上两年,你再亲手整出个妖魔大战来?” 木妖心头陡然一震,这件事情,她是怎么会知道? 对方能够猜出来她看中了林澄和白浩然二人,这还算是在情理之中,但为何对方还能猜出这件事情来? 明明这件事情她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都到了此时此刻,木妖索性撕下脸上温柔的表皮,不再伪装。 这一刻,看到上一秒还温柔美丽的木妖,下一秒就露出凶狠面目的白浩然和林澄,皆是心中大吃一惊。 木妖都恼羞成怒成这样子,莫非林姝方才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们两个男人当真就这样被一个妖物始终玩弄于鼓掌之中? 木妖感知极为敏锐,她瞥见一旁的两个男人神色有变,心知这两人定是信了林姝这个小贱人的话了。 罢了,就让她先动手杀了这个小贱人,到时候再给这两人洗脑,将他们彻底变成自己的人! 念及此,木妖那双本是雪白的双手,转眼间就化作了尖利的木刺,朝林姝的面门攻去。 后者却是不慌不忙的拿起地上的一件湿衣服,往那木刺上面一丢。 两相碰撞之后,那木刺迅速的回缩了。 “该死的,你到底在衣服上面抹了什么!” 木妖看着自己急剧腐烂的双手,双目赤红,怒视着林姝。 “不过是在你平时给我的桃花饼里加的调料中,又多加了几样东西而已。以彼人之道,还彼之身。我这人向来实诚,做事绝不会缺斤少两,粗制滥造的。” “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受不了林姝嘲弄的语气,外加双手被毁的木妖,此时选择了彻底爆发。 一时间她化出无数锋利的木刺从四面八方朝林姝攻去,发誓要将她彻底戳成一个血窟窿! 而林姝却依然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第37章 看见鬼的少女(十) 正当木妖的木刺即将刺中林姝的时候,忽然一条鞭子从远处袭来,径直卷走了她。 顺着鞭子的方向,木妖陡然看向那个出招的人,怒喝道,“林澄!你敢为了她拦我?就为了这个贱人?!” 林澄将被他卷来的林姝,轻轻地放在一旁的草地上。 面对木妖的吼叫,他脸色阴沉道,“我都想起了。那一天我走进山洞之后,是你变成了妖祖的模样,篡改了我的记忆,还让我拜你为师!她方才说的没有错,师祖就是你假扮出来的!现在回想起来,你和师祖从来就没有一同出现过!” 面对林澄清醒后的质问,木妖绝美的脸蛋上露出了意外之色,片刻后又浮现出一丝阴狠,“是,我是扮作了妖祖,我也扮成了师祖欺骗了你。但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妖祖那只禽兽它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假意靠近它,费尽心机最后成功才将它杀死,吞了它的妖丹,这又有何不可?” “林澄,你看着我!难道说我骗了你,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是假的吗?你不是喜欢我的吗?林澄,你说话啊!” 这一刻的木妖看上去真是面容凄美到了极点,林澄被她声声泣血的喊声打动,目光也不由的变软了下来。 这些年的朝夕相处下来,他和木妖之间到底有没有情感呢? 恐怕,还真是有的…… “啪啪啪”,一旁坐着看好戏的林姝,忍不住拍手赞叹道,“演得真好,演得真好。戏是假的,情是真的。你们俩看上去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倒是我这个说出实情的人,反倒成了坏人了。” “不过既然做了坏人,那我就做到底吧。” 林姝说这话时,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 这一刻,有一股淡淡的灵气从她身上散逸而出。 察觉到这股灵气的其他三人,皆是一惊。 只见林姝双手向内倒扣,再向外翻转,迅速的结出几十道手印来,其手速之快,让三人只能看到一堆残影。 下一秒,周边的草木丛中有大风渐起,空中风云变色。 而林姝的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似是正在召唤着什么。 紧接着,一股气势无比强大的灵气漩涡似倒插羊角一般,从天而降,直接朝那木妖席卷而去。 后者极速惊退,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这到底用的是什么功法?” 能够召唤如此之强的天地灵气,这就是纯灵之体吗? 一想到自己先前让林澄前往白云观也是为了抢夺这具纯灵之体以供自家修炼,木妖心中的贪念顿时再起,若是她能反杀了对方,这具纯灵之体,也就是她的了! 未待她起身上前,对林姝发起进攻,伴随着后者一声“天下归一”的清喝声,一道无比磅礴的五行之力被林姝直接打向了木妖所在的方向。 危险,这股力量极度危险! 瞬间察觉到不妙的木妖转身要逃,却被这股力量紧紧吸住,难以动弹。 此时,整个天地间都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旋涡,将木妖卷入其中,任何被卷入其中的东西都将被巨大的灵气撕成粉碎! 木妖自然也不例外。 一旁的林澄和白浩然两人,早已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他们方才都看到了什么? 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女人,站起身后就便成了一个杀神,抬手一挥间就轻易杀死了拥有千年道行的木妖。这种修为,恐怕要堪比道宗的宗主了! 当风停云散后,林姝先前凌空的身体慢慢回落到了地上。 她转过头来,看着剩下的两个人,抬起一只手道,“接下来,就要轮到你们了。” 首先接触到她那双无比冰冷的眼神的白浩然,心中顿时一惊,察觉了危险气息的他,选择了转身就逃。 美人虽好,无福享用也就罢了,若为此搭上了性命,却是不值,不值啊! 可他还没跑出几步,三片碧绿的飞叶竟从他身后袭来,下一秒就透体而出。 白浩然的脚下微微踉跄了几步,旋即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亲眼看着林姝随手几片叶子就杀死了白浩然的林澄,心中莫名一慌,他对林姝道,“下一个,就是我了,是吗?” 林姝没有作答,而是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起了一片叶子。 此时的林澄没有转身逃走,也没有躲避什么,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林姝道,“你先前说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是真的对吧?是我,是我自己,最终害死了我的妹妹……” 他的声音里含着悲戚与哀恫,然而林姝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 她木得感情的,不要指望她会对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小姝儿,我的小姝儿,是哥哥错了……哥哥当初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哥哥错了,哥哥现在就来陪你……” 他说着便要抬手掐断自己的脖子,然而一片绿叶飞来,直接打断了他手中的动作。 动作一怔的林澄抬头望去,眼前的女子却正言笑晏晏的看着他,那双透亮的黑眸分明就是曾经扑扇着大眼睛听着他讲故事的小姝儿! “哥哥,其实我就原谅你了。是我自己做错事情,走错了路,和哥哥没有关系的。就算小姝儿真的走了,哥哥你也要一个人好好的生活下去啊……” “不,不,小姝儿,你不要走!” 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诀别语气的林澄,忙不迭的起身去拉对方的衣袖,然而这个像仙子般笑着的女子转眼间就化作了阳光下的一串泡沫,从此再无踪迹可循。 “小姝儿!” 原地里,林澄发出了撕心裂肺般惨叫声。 空中,林姝看着那个正在对着自家哥哥抹眼泪的原主,心中好像有涟漪泛起,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说要不给我精神力的吗?” “那我还不是看在你解决了木妖那个坏女人和姓白的负心汉的份上,才给了你精神力的?照理说,我就不该给你的,毕竟你刚刚差点就杀了我哥哥……” 原主正自顾自的说着话,却不见对方回答。 等她扭头一看,却见林姝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后离去。 见状,她忍不住掐着腰道,“看不出来召唤这个冷面女的人还挺多的。似她那种又冷又硬的臭脾气,还是让别人去受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这处世界因为失去了原主的精神力支撑,瞬间倒塌。 而下方还在原地痛哭流涕的林澄也化成了一道道碎片。 原主最后看了一眼对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来,“再见了,我的哥哥!” 第38章 铁血公主(一) “公主,让我扶您回去吧……” 梳着宫女发髻的女子穿着宫装,恭敬的守在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华服女子身边。宫女螓首低埋下的眼中流露出说不出的担忧。 金丝滚边的紫红色衣袍下伸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手的主人生的眸若星辰,眉如远山,鹅蛋形的脸庞有着与生俱来的雅致与高贵。 她捏着手中的一方白帕子,目光始终注视着高台上声乐齐鸣、万民祝贺中的那对正在行礼的新人。 “扶我回去罢。” 一阵路过的风,吹落她手中的白帕,帕子的一角露出一个“姝”字。 随着轮椅调转方向,往府邸的方向推去,女子再也没有回头看那方帕子一眼。 十年前。 灵华大陆上七分天下,大明国的实力不过是七国之中流。 然时局越乱,越是群雄倍出,是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南越、奚和、东蜀、大明、齐云、北域与西昌七国,皆是百家盛行,激进抑或保守思想之流出入七国朝堂,一时间名士数不胜数。 中有数人最为出色,是谓灵华十三子。 传闻言得十三子者得天下,但此十三人各为其国,彼此进退有度,亦皆知天下大势合为其旨,历史之洪流无人可阻矣。 彼时大明国中,也是波涛汹涌,为王者林豪君亦有称帝之愿,然手下仅有十三子之一——屈浩,人称屈公子。 林豪君除了尊屈浩为上宾,还请其为宫中适龄王子王女授课,以示亲近之意。 林姝是王之长女,众兄弟姐妹中唯她向来最为稳重。 但是有些事情,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就像她那天走进屈公子授课的偏殿时,只一眼,眼中从此便只留得下那青松翠柏般的一人。 他教众人识谱,她却偏要听他吟诵;他教授女子功德,她却暗修奇门遁甲,课上用来刁难他。他讲众家之法,独她耷拉不语。 不知何时,那个素来稳重的长公主竟变得顽劣起来。 屈浩也在教学中发现这位长公主虽有些玩性,但质地确实淳朴,他有心好好教导她,便与她促膝长谈了多次。 五年后,大明国缺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公主,却多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女将军——林姝。 从娇柔的女子变成铁打的硬妹,没有人知道林姝对自己的训练严苛到了什么程度,也没有人知道她看到屈浩对自己露出哪怕一丝赞赏时那份心中的狂喜。 她十五岁及笄那年,收到了他赠的一把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剑,剑身刻着他的亲笔字迹:心中有剑,何须利器——屈浩。 她抿唇一笑,果然有屈公子的仁义之风。 在她默然抚摸了那边剑许久后,最终还是将它连同剑鞘一同束之高阁。 她虽心中有剑,但她还是要做那利器,不仅仅是大明国的利器,更是他屈浩的利器。 不扫平这天下之争,又何来仁义之善? 不得大一统,何来国泰民安? 五年时间,耗费了她作为女子最为美好的年华。 当阁中闺女尚在对镜贴花黄,她正面无表情的擦着自己染血的剑与战袍;当适龄的女子开始谈婚论嫁,她却在军营中同其他将军商量下一步的进攻战略。 十八岁那一年,她接连攻破齐云国十座城池,剑指齐云都城,劝服两位灵华公子转入大明国麾下。 捷报的喜讯让她踌躇了许久竟不知该如何写给他,却先一步收到了他的来信,白纸上只有四个黑字:勿失本心。 夜半挑灯看剑,她想起母妃在出征前给她的忠告,姝儿,你这一去,恐怕再回来便是红颜迟暮,你可在意良人难寻? 红颜迟暮? 红颜终归会迟暮的,她也不在意所谓良人,她只要这天下天平,海晏河清,只要……那个人能够得偿所愿。 可当她带着大获全胜的明军准备班师回朝的时候,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屈公子同青公子将要成婚的喜讯。 青公子,苏青儿,那个被她从奚和国亲自护送回大明国的女子?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疯长,一直疯长到阻塞了她的喉咙,让她有话难言。 她这些年来的不语不争竟是成全了他和别人吗?! 双脚猛地夹紧马肚子,想要飞奔回都城的她却被手下的人追着拦下,说北域传来急报,北域王的残党召集了大量民众准备反叛。 北域? 那是他的故乡,纵使他未曾说过,她也知道他是从北域来的人。 先前的手下留情,现在果真换来了更大的后患,她来不及多想,调转马头离去。 到了北域国,大军压境,加上林姝先前已经施行多时的怀柔政策,使得叛乱很快就平息下来。 叛乱的头目是北域王生前的亲信,他知大势已去,一刀摸了脖子,而他手下的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则用仇恨的眼睛注视着她,这也是十三子之一的名士。 她正要上前说服他的时候,少年先上前一步拔出了她的剑插入了自己的胸膛,血溅满了她胸前的甲胄。 少年的眼中带着恨意,嘴角却露出惨然的笑,“回去告诉屈浩,他那技不如人的弟弟,死在了他的主子手里!” 少年跪在地上,死而不倒。 林姝将那把剑从对方身体里面拔出来,留下一句“厚葬了”便转身离去,她知北域是他故乡,却不知他还有个弟弟。 十年过去,灵华大陆终归是一统了,原先的其他六国被改编成三十多个郡县,统归大明国,而大明国的国主正式称帝,定国号为天平,举国施行与民休息之仁政。 卸下战袍的那一刻,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百姓的她,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十年前的那位长公主已经回不来了。 “……长公主殿下一统天下有功,加封荣亲王,赐荣亲王府邸一座,黄金万两,良田万顷,食邑万户……”明皇能将一位公主封王,实为罕有。 她揽衣正欲跪拜自己的父皇,那已然称帝的人却笑意吟吟的免她跪拜,紧接着便问她,满朝文武可有她中意之人。 她不需看到那人的表情,便知道父皇给了她权势与金钱,换回的不止是她的兵符和大军,还有他中意的某位驸马……。 “儿臣愿意一无所求,只愿这将来的驸马人选能由儿臣自己来定。” 满朝文武窃笑而不语,一位双十年华的公主,没有金山银山的陪衬又如何能寻到好驸马?想要自己选驸马,也得看看别人愿不愿意吧? 明皇摆了摆手,示意臣下安静,应允了林姝的求请。 从她正式开始入住荣亲王府的那一天,无数围绕着她的猜测纷纷展开了。长公主被夺权了、软禁了、等着某位驸马的入赘了……不一而足。 而她在公主府里,等过一个春天,又等过了一个夏天,始终没有等来他看她,只等到了他大婚的消息。 她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带着厚礼前来屈府拜访他,负责接待她的人,却是他的那位未婚妻苏青儿。 她同苏青儿只说了几句话,留下礼物后便回府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和他竟然会走到两不相见的地步。 那天晚上沐浴之后,她的左脚开始疼痛发麻,第二天甚至不能下床。府中的大夫查不出来原因,最后请来了宫中御医,却也是束手无策。 一时之间,往日名冠天下的战神公主竟成了一个双腿瘫痪的废人。 坊间盛传她林姝杀人无数,如今遭了天谴,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屈府苏青儿为她倒茶时,那杯茶水洒在了她的双腿上。 她甚至不敢去想,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主谋,她也不想追究到底是谁想要害她,又是谁在看似平静的生活里为她设计了一环又一环的圈套。 在屈浩和苏青儿大婚那一天,她让身边的亲信推着自己去了。 坐在轮椅上的她,看着高台上办着盛大婚礼的两人,她没有笑,也没有泪。 礼乐声,民众的欢呼声,都没有盖过她耳中听到的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青儿,我愿意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坐在回府邸的轮椅上,心中的钝痛一点点的侵蚀着自己,往昔的岁月一一浮现在眼前。 她习惯性的要掏出胸口中的那方帕子,摸到一片空空如也,才想起她方才把它丢了。 谁还记得,那一年的鸿雁传书? 她在军营苦练时,大着胆子写了一封情书,后来找机会偷偷塞进那人桌上的书里。 那一年的生辰,她收到了那方纯白的帕子,上面只有一个“姝”字,那是他的字迹。 “来人。” 她大喊了一声,准备掉头去把那方帕子捡回来,然而外面却忽然没有任何人回应。 下一秒,整辆马车撞上了一堆街角的乱石,在她被弹飞出去了那一刻,她的脖子感到了一股剧痛,那是被人割喉的痛楚。 —— “所以,你想要什么?” 被召唤而来、处于漂浮状态的林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公主,不对,是公主的灵魂体。 “我把我的记忆提前给你,是想让你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权势、天下、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你帮我再重新活一世,至少……不要再喜欢上那个人。” 长公主的神色有些憔悴,她所剩的精神力已经不多了。 “如果你能做到让我满意,我会把我剩下的精神力都给你,言出必行。” 林姝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能进入你多大的时候。总之,我肯定不会再让你死于非命的,其次,我会尽可能的让这一世的长公主过得快乐。” 顺便,也会一会那个屈浩。 当然,这是林姝自己的心里话,她总觉得原主的死和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长公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林姝还想问问她,怎样才能提前获取宿主的记忆,一道白光却迫不及待的把她吸了进去。 隔着一层白色的薄雾,林姝觉得自己隐约能看到下方那千军万马的场景。 紧接着,她感受到了一股血液流遍了全身,胸腔里的心脏正在砰砰的跳动着。 再睁眼时,她已代替原主,成了大明国的那位铁血公主。 第38章 铁血公主(一) “公主,让我扶您回去吧……” 梳着宫女发髻的女子穿着宫装,恭敬的守在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华服女子身边。宫女螓首低埋下的眼中流露出说不出的担忧。 金丝滚边的紫红色衣袍下伸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手的主人生的眸若星辰,眉如远山,鹅蛋形的脸庞有着与生俱来的雅致与高贵。 她捏着手中的一方白帕子,目光始终注视着高台上声乐齐鸣、万民祝贺中的那对正在行礼的新人。 “扶我回去罢。” 一阵路过的风,吹落她手中的白帕,帕子的一角露出一个“姝”字。 随着轮椅调转方向,往府邸的方向推去,女子再也没有回头看那方帕子一眼。 十年前。 灵华大陆上七分天下,大明国的实力不过是七国之中流。 然时局越乱,越是群雄倍出,是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南越、奚和、东蜀、大明、齐云、北域与西昌七国,皆是百家盛行,激进抑或保守思想之流出入七国朝堂,一时间名士数不胜数。 中有数人最为出色,是谓灵华十三子。 传闻言得十三子者得天下,但此十三人各为其国,彼此进退有度,亦皆知天下大势合为其旨,历史之洪流无人可阻矣。 彼时大明国中,也是波涛汹涌,为王者林豪君亦有称帝之愿,然手下仅有十三子之一——屈浩,人称屈公子。 林豪君除了尊屈浩为上宾,还请其为宫中适龄王子王女授课,以示亲近之意。 林姝是王之长女,众兄弟姐妹中唯她向来最为稳重。 但是有些事情,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就像她那天走进屈公子授课的偏殿时,只一眼,眼中从此便只留得下那青松翠柏般的一人。 他教众人识谱,她却偏要听他吟诵;他教授女子功德,她却暗修奇门遁甲,课上用来刁难他。他讲众家之法,独她耷拉不语。 不知何时,那个素来稳重的长公主竟变得顽劣起来。 屈浩也在教学中发现这位长公主虽有些玩性,但质地确实淳朴,他有心好好教导她,便与她促膝长谈了多次。 五年后,大明国缺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公主,却多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女将军——林姝。 从娇柔的女子变成铁打的硬妹,没有人知道林姝对自己的训练严苛到了什么程度,也没有人知道她看到屈浩对自己露出哪怕一丝赞赏时那份心中的狂喜。 她十五岁及笄那年,收到了他赠的一把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剑,剑身刻着他的亲笔字迹:心中有剑,何须利器——屈浩。 她抿唇一笑,果然有屈公子的仁义之风。 在她默然抚摸了那边剑许久后,最终还是将它连同剑鞘一同束之高阁。 她虽心中有剑,但她还是要做那利器,不仅仅是大明国的利器,更是他屈浩的利器。 不扫平这天下之争,又何来仁义之善? 不得大一统,何来国泰民安? 五年时间,耗费了她作为女子最为美好的年华。 当阁中闺女尚在对镜贴花黄,她正面无表情的擦着自己染血的剑与战袍;当适龄的女子开始谈婚论嫁,她却在军营中同其他将军商量下一步的进攻战略。 十八岁那一年,她接连攻破齐云国十座城池,剑指齐云都城,劝服两位灵华公子转入大明国麾下。 捷报的喜讯让她踌躇了许久竟不知该如何写给他,却先一步收到了他的来信,白纸上只有四个黑字:勿失本心。 夜半挑灯看剑,她想起母妃在出征前给她的忠告,姝儿,你这一去,恐怕再回来便是红颜迟暮,你可在意良人难寻? 红颜迟暮? 红颜终归会迟暮的,她也不在意所谓良人,她只要这天下天平,海晏河清,只要……那个人能够得偿所愿。 可当她带着大获全胜的明军准备班师回朝的时候,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屈公子同青公子将要成婚的喜讯。 青公子,苏青儿,那个被她从奚和国亲自护送回大明国的女子?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疯长,一直疯长到阻塞了她的喉咙,让她有话难言。 她这些年来的不语不争竟是成全了他和别人吗?! 双脚猛地夹紧马肚子,想要飞奔回都城的她却被手下的人追着拦下,说北域传来急报,北域王的残党召集了大量民众准备反叛。 北域? 那是他的故乡,纵使他未曾说过,她也知道他是从北域来的人。 先前的手下留情,现在果真换来了更大的后患,她来不及多想,调转马头离去。 到了北域国,大军压境,加上林姝先前已经施行多时的怀柔政策,使得叛乱很快就平息下来。 叛乱的头目是北域王生前的亲信,他知大势已去,一刀摸了脖子,而他手下的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则用仇恨的眼睛注视着她,这也是十三子之一的名士。 她正要上前说服他的时候,少年先上前一步拔出了她的剑插入了自己的胸膛,血溅满了她胸前的甲胄。 少年的眼中带着恨意,嘴角却露出惨然的笑,“回去告诉屈浩,他那技不如人的弟弟,死在了他的主子手里!” 少年跪在地上,死而不倒。 林姝将那把剑从对方身体里面拔出来,留下一句“厚葬了”便转身离去,她知北域是他故乡,却不知他还有个弟弟。 十年过去,灵华大陆终归是一统了,原先的其他六国被改编成三十多个郡县,统归大明国,而大明国的国主正式称帝,定国号为天平,举国施行与民休息之仁政。 卸下战袍的那一刻,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百姓的她,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十年前的那位长公主已经回不来了。 “……长公主殿下一统天下有功,加封荣亲王,赐荣亲王府邸一座,黄金万两,良田万顷,食邑万户……”明皇能将一位公主封王,实为罕有。 她揽衣正欲跪拜自己的父皇,那已然称帝的人却笑意吟吟的免她跪拜,紧接着便问她,满朝文武可有她中意之人。 她不需看到那人的表情,便知道父皇给了她权势与金钱,换回的不止是她的兵符和大军,还有他中意的某位驸马……。 “儿臣愿意一无所求,只愿这将来的驸马人选能由儿臣自己来定。” 满朝文武窃笑而不语,一位双十年华的公主,没有金山银山的陪衬又如何能寻到好驸马?想要自己选驸马,也得看看别人愿不愿意吧? 明皇摆了摆手,示意臣下安静,应允了林姝的求请。 从她正式开始入住荣亲王府的那一天,无数围绕着她的猜测纷纷展开了。长公主被夺权了、软禁了、等着某位驸马的入赘了……不一而足。 而她在公主府里,等过一个春天,又等过了一个夏天,始终没有等来他看她,只等到了他大婚的消息。 她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带着厚礼前来屈府拜访他,负责接待她的人,却是他的那位未婚妻苏青。 她同苏青只说了几句话,留下礼物后便回府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和他竟然会走到两不相见的地步。 那天晚上沐浴之后,她的左脚开始疼痛发麻,第二天甚至不能下床。府中的大夫查不出来原因,最后请来了宫中御医,却也是束手无策。 一时之间,往日名冠天下的战神公主竟成了一个双腿瘫痪的废人。 坊间盛传她林姝杀人无数,如今遭了天谴,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屈府苏青为她倒茶时,那杯茶水洒在了她的双腿上。 她甚至不敢去想,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主谋,她也不想追究到底是谁想要害她,又是谁在看似平静的生活里为她设计了一环又一环的圈套。 在屈浩和苏青大婚那一天,她让身边的亲信推着自己去了。 坐在轮椅上的她,看着高台上办着盛大婚礼的两人,她没有笑,也没有泪。 礼乐声,民众的欢呼声,都没有盖过她耳中听到的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青儿,我愿意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坐在回府邸的轮椅上,心中的钝痛一点点的侵蚀着自己,往昔的岁月一一浮现在眼前。 她习惯性的要掏出胸口中的那方帕子,摸到一片空空如也,才想起她方才把它丢了。 谁还记得,那一年的鸿雁传书? 她在军营苦练时,大着胆子写了一封情书,后来找机会偷偷塞进那人桌上的书里。 那一年的生辰,她收到了那方纯白的帕子,上面只有一个“姝”字,那是他的字迹。 “来人。” 她大喊了一声,准备掉头去把那方帕子捡回来,然而外面却忽然没有任何人回应。 下一秒,整辆马车撞上了一堆街角的乱石,在她被弹飞出去了那一刻,她的脖子感到了一股剧痛,那是被人割喉的痛楚。 —— “所以,你想要什么?” 被召唤而来、处于漂浮状态的林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公主,不对,是公主的灵魂体。 “我把我的记忆提前给你,是想让你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权势、天下、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你帮我再重新活一世,至少……不要再喜欢上那个人。” 长公主的神色有些憔悴,她所剩的精神力已经不多了。 “如果你能做到让我满意,我会把我剩下的精神力都给你,言出必行。” 林姝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能进入你多大的时候。总之,我肯定不会再让你死于非命的,其次,我会尽可能的让这一世的长公主过得快乐。” 顺便,也会一会那个屈浩。 当然,这是林姝自己的心里话,她总觉得原主的死和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长公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林姝还想问问她,怎样才能提前获取宿主的记忆,一道白光却迫不及待的把她吸了进去。 隔着一层白色的薄雾,林姝觉得自己隐约能看到下方那千军万马的场景。 紧接着,她感受到了一股血液流遍了全身,胸腔里的心脏正在砰砰的跳动着。 再睁眼时,她已代替原主,成了大明国的那位铁血公主。 第40章 铁血公主(三) 这一刻,所有站在高台下的奚和国降军和少许百姓,都闭上了眼睛。 他们以为这位铁血的女将军,即将下令杀人了。 谁曾想,那人却是清喝一声道,“高台上的你们,全都睁大眼睛看一看台下!” 高台上,满脸木然跪着的士兵们,闻言缓缓抬起头来。 见众人几乎都抬起来头,林姝沉声问道,“都看清楚台下的那些人了吗?昔日,你们都是兄弟,都是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军队里面出来的兄弟!为什么现在国破了,我问有谁爱国,别人都没站出来,偏就你们站出来了?”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饶是脸皮再厚的,也都是从脸红到耳朵根子了。 林姝却似没瞧见他们的窘迫,两手一摊道,“这原因难道不是明摆着吗?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跪着?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自己愿意站出来的人,都不过是一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她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惊诧不已,不知这位女将军何出此言? 一直低着头,跪在第一排的木铁山也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林姝。 他的心在莫名的震颤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等待林姝说些什么。 “我请诸位好好想一想,你们上有老父亲老母亲,难道他们就没有吗?你们家中有贤妻爱子在等着你们回去,难道他们就没有吗?你们有姊妹弟兄的血脉之亲,难道他们就没有吗?你们心中有理想,有尚未实现的愿望,难道他们就没有吗?” 林姝的这一番连环发问,可谓是振聋发聩,惊得所有的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为人子女者,一不能尽孝,二不能守家,三不能爱护其亲,四不知进取抱憾终身,你们告诉我,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时的林姝,将双拳紧握在胸口处,看上去神情有些激动。 不仅是所有奚和国的俘虏,就连所有的明军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前将军的这一面,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这天下间难道有谁同我们不一样吗?谁挣口饭吃不都是为了活着?你们这些人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中老母老爹、姊妹弟兄和妻子儿女考虑一下吧?可是你们做了什么?明明投降就能活下去,却非要自个儿把脖子送到别人的刀口上!” 彼时的高台上一片沉默,下面也是一片沉默。 没有人知道他们该说些什么好。 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 “我林姝今天之所以要说这番话,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你们这群不忠不孝不义的人都牢牢记住!你们得首先是个人,才能来跟我谈爱国!可你们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连自己应尽的本分尚且都做不到,又有何脸面站出来说自己爱国?” 林姝说到这里,向远处自己的一位副将使了个眼色,那副将立即会意的让人将外头早已带来的一群人放了进来。 于是正当这群俘虏们开始低头反思的时候,一群老老少少不知忽然从哪里涌了出来。 一位老大娘挥着手中的老旧帕子,脸上老泪纵横,口中哭喊着“我的儿啊!” 抱着怀里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的少妇,满脸焦急的垫着脚看向高台,“孩子他爹,没有你我们母子俩儿怎么活的下去啊!” “小三崽子,你怎敢不要你亲爹啊!” “兄弟,明军对咱们是真心好,不抢东西,不收钱,还给我们分了座大院子,咱们家就等你回来团聚了……” “哥哥!哥哥!爹娘走不动路了,让我来看看你,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酒元宵……” 高台上,十几、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听着这一阵阵熟悉的亲人呼声,一个个都都禁不住泪流满面,哭作了一团。 而木铁山,看着下方自己杵着拐杖前来的老母,心中已是一酸。 其母饱经风霜的面孔上,仍然是常年的慈祥之色,她轻声念叨着,“山儿,林将军是个好将军啊。一直欺压咱小老百姓的奚和倒了,还有大明国,这些都和咱们没啥子关系啊!娘老了,腿脚走不动了,你爹的坟头长了草,还得靠你去拔啊!我都这把老骨头了,万一哪天躺进了棺材里面,也得有人送终啊!” “娘,您老人家别这么说……” 向来以刚强示人的木大将军,硬汉般的面孔上也留下了从不轻弹的泪水。 这时,林姝再度清了清嗓子。 四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既然诸位不反驳自己是不忠不义不孝之人,那林某我就当你们是默认了。现在,我要宣布对你们的惩罚!” 一时间,众人都屏息敛气的听着,那高台上的一抹红色无疑成为他们的视线汇聚的焦点。 “诸位之中,有老父老母者,罚回老家供奉双亲,另加良田十亩罚其好生劳作,不可偷懒。 有妻子儿女者,罚其养家糊口,不得抛弃妻子,另罚商铺一间,田地五亩,必须勤勤恳恳,终日操持。 有兄弟姐妹者,罚其归家,家中连坐,按人口分配田亩多寡日日劳作。 有志向而未成者,罚其不得放弃,每人赠白银十两,此生不得一事无成,蝇营狗苟于世间! 以上四者,行事一要敬长爱幼,二要邻里和睦。 如有家产不丰,族中子弟不兴者,罚其多子多女! 我言尽于此,诸位各自领罚去罢!” 林姝说罢大手一挥,高台上的人都被明军解开了束缚双手的绳子。 高台下方的降军也都被明军放走。 然而重获自由的众人,此时仍在迷糊之中,方才这位林将军,那念的哪里是什么惩罚啊!分明就是给钱给田,要让他们这些人好生过日子啊! 这样的好日子,就是以前奚和国中也没有的呀! 这天上真的能往下掉馅饼吗? 正当他们还在将信将疑的时候,明军已将成筐装的白银和地契都抬了上来,给众人进行分发。 众人这才彻底信了。 许多人都拿到了白银和地契走下了高台,与旁边等待多时的亲人们相聚。 无数人抱头痛哭的一幕看得不少明军都红了眼眶。 奚和国里的那些富商巨贾和高官显贵们都该死! 要知道,他们只抄了几户人家,就搜罗到了足够上万人过一辈子太平日子的财富!而奚和国里这样巨富的人,至少还有上百家之多! 这些人就像是一只只巨大的水蛭,趴在无数老百姓的身上大口的喝血,腐败早就烂到了根子里! 但凡这些人愿意好心拿点钱来资助奚和国的军队,那些和他们明军作战的人里就不会有人没有皮甲、没有兵器,拿着一根木棍就冲了上来。 那种场面,哪怕是他们这些敌军看了都觉得心寒。 两相对照之下,在场的明军只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够跟到林将军这样的将领。毕竟大明国里,不是每个将军都能将自己的供奉全部发给手下的士兵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已替原主说完一番心里话的林姝,正揉了揉自己因为做了太多表情而有了几分僵硬的脸。 接着她重新翻身上马,整顿大明军队,准备前往奚和国的皇宫。 按照原主留下的记忆,这个国家的国君和王后最终会投降的。 当林姝整顿军队的时候,她的那位副将依然沉浸在她先前的那番话里,难以自拔。 林将军说的对啊,他们大明军也好,奚和国的这些人也好,打生打死的都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有田种,有饭吃,有钱用? 说什么打仗是为了高官厚禄、封侯拜相的,那要是人人都能当官,整个国都岂不是官员都装不下了? 为子孙挣一份基业倒是真的,可要是真成了王侯将相,那后代也得能守得住这份基业才行啊! 这位副将心里思来想去,发现他的出路到底还是落在林姝身上了。 撇开对方的长公主身份不谈,就凭对方这个人,那就值得他钱某人追随! 钱副将心中念头急转,此刻也才过了片刻功夫。 当他抬起头来看向林姝时,却见后者高高举起手中的剑,一剑砍断了高台前方的一根神柱。 “轰”得一声响起,这根象征着奚和国国运的木柱应声倒下。 “从今日起,世间再无奚和!从今日起,在场的诸位都是我大明的兄弟!从今日起,你们可愿与我大明共享盛世太平?” 随着林姝将手中之剑高举,下面的人群也仿佛受到某种感染一般,齐声喊出了那声“愿意!” 林姝满意的扫视着眼前的三万降卒。 按照原主之前的做法,这会儿会乘热打铁,用言语攻势收服这三万人,继续壮大大明的军队。 不过这一世换她重来,原主又说了不要权势,不要天下,等她完成了受降一事,就该是时候找个地方养老退休了。 见此处局势已稳,林姝便策马领兵,带领众人前往奚和国的皇宫。 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追随着那位一身戎装的女将军而去。 秋风萧瑟,卷起一地尘沙,却吹不去众人心头燃起的那份希望。 第40章 铁血公主(三) 这一刻,所有站在高台下的奚和国降军和少许百姓,都闭上了眼睛。 他们以为这位铁血的女将军,即将下令杀人了。 谁曾想,那人却是清喝一声道,“高台上的你们,全都睁大眼睛看一看台下!” 高台上,满脸木然跪着的士兵们,闻言缓缓抬起头来。 见众人几乎都抬起来头,林姝沉声问道,“都看清楚台下的那些人了吗?昔日,你们都是兄弟,都是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军队里面出来的兄弟!为什么现在国破了,我问有谁爱国,别人都没站出来,偏就你们站出来了?”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饶是脸皮再厚的,也都是从脸红到耳朵根子了。 林姝却似没瞧见他们的窘迫,两手一摊道,“这原因难道不是明摆着吗?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跪着?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自己愿意站出来的人,都不过是一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她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惊诧不已,不知这位女将军何出此言? 一直低着头,跪在第一排的木铁山也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林姝。 他的心在莫名的震颤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等待林姝说些什么。 “我请诸位好好想一想,你们上有老父亲老母亲,难道他们就没有吗?你们家中有贤妻爱子在等着你们回去,难道他们就没有吗?你们有姊妹弟兄的血脉之亲,难道他们就没有吗?你们心中有理想,有尚未实现的愿望,难道他们就没有吗?” 林姝的这一番连环发问,可谓是振聋发聩,惊得所有的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为人子女者,一不能尽孝,二不能守家,三不能爱护其亲,四不知进取抱憾终身,你们告诉我,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时的林姝,将双拳紧握在胸口处,看上去神情有些激动。 不仅是所有奚和国的俘虏,就连所有的明军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前将军的这一面,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这天下间难道有谁同我们不一样吗?谁挣口饭吃不都是为了活着?你们这些人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中老母老爹、姊妹弟兄和妻子儿女考虑一下吧?可是你们做了什么?明明投降就能活下去,却非要自个儿把脖子送到别人的刀口上!” 彼时的高台上一片沉默,下面也是一片沉默。 没有人知道他们该说些什么好。 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 “我林姝今天之所以要说这番话,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你们这群不忠不孝不义的人都牢牢记住!你们得首先是个人,才能来跟我谈爱国!可你们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连自己应尽的本分尚且都做不到,又有何脸面站出来说自己爱国?” 林姝说到这里,向远处自己的一位副将使了个眼色,那副将立即会意的让人将外头早已带来的一群人放了进来。 于是正当这群俘虏们开始低头反思的时候,一群老老少少不知忽然从哪里涌了出来。 一位老大娘挥着手中的老旧帕子,脸上老泪纵横,口中哭喊着“我的儿啊!” 抱着怀里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的少妇,满脸焦急的垫着脚看向高台,“孩子他爹,没有你我们母子俩儿怎么活的下去啊!” “小三崽子,你怎敢不要你亲爹啊!” “兄弟,明军对咱们是真心好,不抢东西,不收钱,还给我们分了座大院子,咱们家就等你回来团聚了……” “哥哥!哥哥!爹娘走不动路了,让我来看看你,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酒元宵……” 高台上,十几、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听着这一阵阵熟悉的亲人呼声,一个个都都禁不住泪流满面,哭作了一团。 而木铁山,看着下方自己杵着拐杖前来的老母,心中已是一酸。 其母饱经风霜的面孔上,仍然是常年的慈祥之色,她轻声念叨着,“山儿,林将军是个好将军啊。一直欺压咱小老百姓的奚和倒了,还有大明国,这些都和咱们没啥子关系啊!娘老了,腿脚走不动了,你爹的坟头长了草,还得靠你去拔啊!我都这把老骨头了,万一哪天躺进了棺材里面,也得有人送终啊!” “娘,您老人家别这么说……” 向来以刚强示人的木大将军,硬汉般的面孔上也留下了从不轻弹的泪水。 这时,林姝再度清了清嗓子。 四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既然诸位不反驳自己是不忠不义不孝之人,那林某我就当你们是默认了。现在,我要宣布对你们的惩罚!” 一时间,众人都屏息敛气的听着,那高台上的一抹红色无疑成为他们的视线汇聚的焦点。 “诸位之中,有老父老母者,罚回老家供奉双亲,另加良田十亩罚其好生劳作,不可偷懒。 有妻子儿女者,罚其养家糊口,不得抛弃妻子,另罚商铺一间,田地五亩,必须勤勤恳恳,终日操持。 有兄弟姐妹者,罚其归家,家中连坐,按人口分配田亩多寡日日劳作。 有志向而未成者,罚其不得放弃,每人赠白银十两,此生不得一事无成,蝇营狗苟于世间! 以上四者,行事一要敬长爱幼,二要邻里和睦。 如有家产不丰,族中子弟不兴者,罚其多子多女! 我言尽于此,诸位各自领罚去罢!” 林姝说罢大手一挥,高台上的人都被明军解开了束缚双手的绳子。 高台下方的降军也都被明军放走。 然而重获自由的众人,此时仍在迷糊之中,方才这位林将军,那念的哪里是什么惩罚啊!分明就是给钱给田,要让他们这些人好生过日子啊! 这样的好日子,就是以前奚和国中也没有的呀! 这天上真的能往下掉馅饼吗? 正当他们还在将信将疑的时候,明军已将成筐装的白银和地契都抬了上来,给众人进行分发。 众人这才彻底信了。 许多人都拿到了白银和地契走下了高台,与旁边等待多时的亲人们相聚。 无数人抱头痛哭的一幕看得不少明军都红了眼眶。 奚和国里的那些富商巨贾和高官显贵们都该死! 要知道,他们只抄了几户人家,就搜罗到了足够上万人过一辈子太平日子的财富!而奚和国里这样巨富的人,至少还有上百家之多! 这些人就像是一只只巨大的水蛭,趴在无数老百姓的身上大口的喝血,腐败早就烂到了根子里! 但凡这些人愿意好心拿点钱来资助奚和国的军队,那些和他们明军作战的人里就不会有人没有皮甲、没有兵器,拿着一根木棍就冲了上来。 那种场面,哪怕是他们这些敌军看了都觉得心寒。 两相对照之下,在场的明军只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够跟到林将军这样的将领。毕竟大明国里,不是每个将军都能将自己的供奉全部发给手下的士兵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已替原主说完一番心里话的林姝,正揉了揉自己因为做了太多表情而有了几分僵硬的脸。 接着她重新翻身上马,整顿大明军队,准备前往奚和国的皇宫。 按照原主留下的记忆,这个国家的国君和王后最终会投降的。 当林姝整顿军队的时候,她的那位副将依然沉浸在她先前的那番话里,难以自拔。 林将军说的对啊,他们大明军也好,奚和国的这些人也好,打生打死的都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有田种,有饭吃,有钱用? 说什么打仗是为了高官厚禄、封侯拜相的,那要是人人都能当官,整个国都岂不是官员都装不下了? 为子孙挣一份基业倒是真的,可要是真成了王侯将相,那后代也得能守得住这份基业才行啊! 这位副将心里思来想去,发现他的出路到底还是落在林姝身上了。 撇开对方的长公主身份不谈,就凭对方这个人,那就值得他钱某人追随! 钱副将心中念头急转,此刻也才过了片刻功夫。 当他抬起头来看向林姝时,却见后者高高举起手中的剑,一剑砍断了高台前方的一根神柱。 “轰”得一声响起,这根象征着奚和国国运的木柱应声倒下。 “从今日起,世间再无奚和!从今日起,在场的诸位都是我大明的兄弟!从今日起,你们可愿与我大明共享盛世太平?” 随着林姝将手中之剑高举,下面的人群也仿佛受到某种感染一般,齐声喊出了那声“愿意!” 林姝满意的扫视着眼前的三万降卒。 按照原主之前的做法,这会儿会乘热打铁,用言语攻势收服这三万人,继续壮大大明的军队。 不过这一世换她重来,原主又说了不要权势,不要天下,等她完成了受降一事,就该是时候找个地方养老退休了。 见此处局势已稳,林姝便策马领兵,带领众人前往奚和国的皇宫。 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追随着那位一身戎装的女将军而去。 秋风萧瑟,卷起一地尘沙,却吹不去众人心头燃起的那份希望。 第41章 铁血公主(四) 在神木台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宫中。 奚和国的国君和王后早在城破之时,心知大势已去,本欲点火自焚。 但听到林姝在神木台不费一兵一卒,成功劝降了三万多奚和士兵的消息后,两人看着大殿中跪了一地的皇子皇孙,彼此相视片刻,心中做了决断。 宫外马道上,林姝策马当先,只见她一身戎装,盔上红缨随风飘转,面容白皙贵气又带着几分淡漠的肃杀之意。 随着马蹄声急,大明军队赶到。 这宫门内里,一道道大门似迎接贵客一般次第打开。 上白玉台阶,进朱鸾大殿,这座正殿的大门早已被里面的人推开。 当林姝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正殿之后,手中便拿出了那份象征大明国国主身份的圣旨。 见了这明黄色的圣旨,奚和国的国君和王后不禁面面相觑。 这两人虽觉得心中屈辱,却此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终还是领着一国朝臣在那象征大明国国主身份的圣旨前缓缓跪下。 之后便是奚和国一方递交降书,进行了一系列的受降仪式。 等到这一切都完成以后,自此,除了北域之外,南越、奚和、东蜀、齐云、西昌五国已被纳入大明的版图。 而这一年的林姝,才十八岁。 前殿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入了宫内的那间供名士居住的雅舍。 苏青儿与萧寒皆没有猜到国君与王后竟然最终选择了举国投降,他们本以为这两位会去到神木台上自焚殉国的。 另一个消息,让两人更加意想不到。 那位并不让两人看好的林姝长公主,竟在神木台上兵不血刃的劝降了三万多奚和士兵? 就在两人犹豫着该如何应对这件事情时,一队明军士兵找到了这里。 因着知道这里面住着名士,是以他们只在外头敲了敲雅舍的门,告诉里面的人,朱鸾大殿正在统计有资格前往大明国的人员名单,若是他们想去大明国,还应尽早前往。 待士兵一走,苏青儿气的双手发抖,直接砸了手中的青瓷水杯。 “好你个林姝!竟然如此目中无人!要知你我可是天下难求的名士,岂容她如此践踏!” 她苏青儿乃堂堂七国名士,灵华十三子之一。 她林姝不亲自上门来虚心请人就罢了,竟然随意派了一队的低等小兵前来叫门。这简直就是对方在有意折辱于她! 见苏青儿面露愠色,萧寒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青儿你还是看不清楚形势吗? 这天下已经没有七国了,大明国只要有林姝这位无敌将领在,北域被平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似灵华十三子这般外人封的名号,不过是虚名罢了。 大明国若齐集灵华十三子,可为一桩美谈,得之虽有利,但失之,却也无妨啊…… “你要去哪里?” 苏青儿见萧寒一言不发的离开,心中升起一股不悦。 “我去朱鸾大殿。” 这奚和国没有他萧寒的用武之地,大明国未必也没有。 听了这话,苏青儿呆立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狠狠掐了掌心许久,末了还是深吸一口气,修整了仪容后去了大殿。 夜深人静时分。 一间军营帐篷里,林姝点着油灯,正在翻看下面报上来的请求前往大明国的人员名单。 她很容易便找到了苏青儿和萧寒两人的名字。 因为下属知原主惜才,像灵华十三子这种名气极大的人物,一般会排在撤退名单上的皇室成员之后的名臣目录里。 还算这两人识相,没有搞出那套你不请我就不来的名士姿态。 林姝一手托着下巴,一边思考,她要不要直接把那个苏青儿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呢? 不然等这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名士到了大明国国都,势必会和那个屈浩搅和在一起。 不过眼下奚和国上下都归降了,一位年轻的名士却突然无故暴毙,这种事情,听上去似乎很容易令人生疑啊! 正当她想着要用什么法子,制造出一起完美的自杀身亡的事件时,原主的侍女曼烟端着一盏新油灯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公主,夜已经深了,可要奴婢服侍您休息?” 曼烟掌灯进来的时候,看到林姝还在灯下看着书。 她不知公主今夜为何不住在奚和国的宫殿里,反而依然住在城外的军帐里。毕竟这军营里的条件哪里比得上宫内啊? 林姝抬手伸了个懒腰道,“先不休息了。听说今晚士卒们还有一场篝火活动,我等会儿也过去吃顿烤肉。曼烟,过来给我捏捏肩。” 曼烟是原主从小养到大的心腹,原主征战十年,她都一直陪在她身边。 就连天下太平,原主封了侯之后,曼烟还是照样不嫁人,始终服侍着她。 要知道曼烟比原主大了整整十岁,她几乎是把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都花在了原主身上。 如今的林姝历经了两个世界,对陌生人已不再向最初那么抗拒了,对熟识之人的接受度也高了一些。 这会儿她正舒舒服服的趴在软塌上,由曼烟捏着身子。 曼烟学过一套专门疏松筋骨的法子,此法能缓解肌肉疲劳。 每次原主打完仗后,都要让她来揉捏一遍。 “报!将军,屈公子来了急件。” 听到账外的通报声,曼烟手下的动作一顿。一般屈公子来信时,长公主殿下总会屏退左右,独自看信的。 “把信拿进来吧。曼烟,你念给我听。” 她现在趴着舒服呢,完全不想动。 “公主,这……” 曼烟有些惊讶林姝的态度转变,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等来人进来将信件转交给她后,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信打开,去了密印,开始读了起来。 “公主殿下亲启:今闻王城一战,殿下兵不血刃收服奚和国,臣心中大慰。待北域平定,大明国则成大一统矣,殿下之愿也可实现。另,臣有苏青儿、萧寒二友尚在奚和宫中,愿公主稍加照拂,不胜感激。屈浩上。” 曼烟念完信了,林姝没什么反应。 “念完了?”林姝问道。 “公主,念完了。” “念完就好,是时候出去吃烤肉了。” 林姝说着从软塌上爬了起来。 “那公主,屈公子说的照拂一事……”,曼烟面带犹疑的看着林姝,这毕竟是屈公子写来的信件。放在往日,公主应该会立即派人着手去办了。 别人不知道公主到底将屈公子看得有多重,她这位公主的近侍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若是那一位写信说想要天上的月亮,恐怕公主殿下也会挖空了心思想去办到这件事。 林姝起身一回头,瞧见了曼烟一脸纠结的神情,心中有些奇怪对方为何是这种表情。 待抬手挠了挠下巴后,她才忽然想起来依照原主爱慕那位屈公子的心性,这会儿应该是下令采取行动,关照一下对方的两位好友才对。 于是,林姝开口了。 “他屈浩说让我做的事情,我就要去照做吗?那两人是什么级别的人就照什么等级来照顾。在我的军营里,没有照拂二字。还有,这一仗已经打完了,我太累了,那个北域就留给别人去平定吧。我大明国可不缺能征善战的名将。对了,我刚才说的这些话,你顺便写成一封回信,让人送交给这位屈公子吧。” 她说完这话转头就出了营帐,留下曼烟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公主她这是……守了这么多年,忽然间就开窍了?不再痴迷那位屈公子了? 虽然不知道公主殿下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曼烟还是按照林姝留下的吩咐,将她方才说的话写成了文书,然后命人送回国都交给那位屈公子。 等她出了营帐时,却看到自家公主,正坐在军营中的那堆篝火旁,同士卒们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满身豪气。 曼烟的心不知不觉的变软,又带着丝丝酸涩。 似公主这样有豪情壮志的女子,天底下又有谁人能配得上她? 可恨那些朝中的老臣,既要公主在外为国征战,又总是对公主的婚事指指点点,好似公主年纪已经大到嫁不出去了一般,当真是可恶极了! 而这一刻,远在国都的那群被曼烟腹诽的大臣们,也在开着一场盛大的晚宴。 如今林姝再度拿下了奚和国,大明国只差北域一地,就能一统天下了。 以林姝长公主无敌统帅之能,这北域乃弹丸之地,拿下此地必定不在话下。 常言道,无酒不成席。 因着大胜的消息传来,这群大臣们在酒宴之上开怀畅饮。 喝到酣处,有人竟跪地开口恳请大明国国君林豪君称帝,言大明国根基已定,民心所向,陛下此时称帝乃是顺应天时云云…… 事实上,林豪君自己心中也早有此念。 他佯装推脱了一番之后,最终“被迫”接受了群臣高呼“万岁”,决定择日改立国号,进而正式称帝。 翌日,得知此事的林姝很快整顿军队,即将班师回朝。 然而得知此事的一众朝臣们,却一个个都懵了。 我朝最能征善战的女将军竟不领兵去攻打北域了,这该如何是好? 这下朝里的老臣们不再闲着就将公主的婚事拿出来说道了,他们转而操心起林姝正在班师回朝一事。 鉴于长公主对屈浩的那点心思,是个明白人都看得出来。 于是很快就有人想到去请屈浩写信劝劝长公主殿下,让她打下了北域再带着回来。 至于那时会不会飞鸟尽良弓藏,可就没人知道了。 听到这种请求后,屈浩的心中也有些为难。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对长公主使用欲擒故纵之计,而且这个计谋用的还很成功。长公主对他可谓是一往情深。 但今日他却收到了一封从长公主的军营里传来的急件,信中的语气和内容,与往日相比竟完全变了一种风格。 须知往日他每次给长公主写信,对方在措辞回信时,总是小心翼翼,字里行间都藏着不易被人发现的讨好之意。 他几乎可以透过那些白纸黑字,看到那个身在远方、披着戎装的女子对自己的满心爱慕。 可今日他收到的这一封,竟完全像是写给一个陌生人的信件一般,毫无半点情意在其中。 屈浩不得不怀疑,长公主可能是对他变心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这位长公主林姝对他可不仅仅是变了心那么简单,一旦对方查清楚了他使下的手段,对方甚至有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 第42章 铁血公主(五) “姝儿,你说你不想打仗了?” 大明国宫中,已经打算称帝的林豪君,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家脱下戎装,换回了一身女装的大女儿。 这孩子不是从小就立志要扫平六国,一统天下的吗? 为何如今忽然就不想打仗了啊? 就算真的不想打仗了,那也不能是现在啊! 要知道他都放出风去说要称帝了,北域却还未拿下,日子长了,岂不是要叫北域之人笑话吗? 彼时的林姝,穿着一身嫩绿色的宫装,里面是绣着茶花纹路的抹胸束腰,外罩一件纱质的雪白长衫。 这身打扮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还是豆蔻年华的女子,嫩的能掐水出来。 听到来自皇帝的质问,林姝不徐不疾的回道,“父王,您也该替儿臣想想了。儿臣今年都十八了,换作平常人家的女子早已嫁做人妇了。儿臣为国征战了这些年,感到累了乏了,现在想要歇歇,又有何不可?”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但林姝心中清楚,对方这是急了。 北域未平,天下就还不算真正的大一统,而他林豪君却已经急着称帝了。 若是不能尽快拿下北域,完成真正的一统,恐怕他会遭外人谈笑了。 然而她林姝是能被人逼着去做事的人吗? 那北域绝对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原主三年战平五国,而北域却打了整整两年,光是那里冬季严寒的气候就够外来人喝一壶了。 原主回来后身体虚弱,很大程度上也是在北域时亏损了身子。 那里就算平定之后,也多有叛乱发生。她又何必跑去那里自讨苦吃? 按理说,林豪君正式称帝应该是在两年后。 那时的原主二十岁,用手中长剑,在马背上为自己的父王打下了整片江山,灵华大陆也随之一统。 前世原主接连拿下齐云国和奚和国后,因得了屈浩的不少信件,受心爱之人的鼓舞,她选择了继续挥师北上,攻打北域。 那时的她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前线打生打死,后面的大本营这里,她的父王却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称帝了。 国君被林姝拿话一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旁的王后神色一正,将自己手中剥好的一对松果仁儿拨到林姝面前的盘子里,口中轻声笑道,“陛下,我看姝儿说的也对,她今年都已经十八了,马上过了年关就是十九了,也是时候该给她寻个驸马了。” 听到王后提起驸马的事情,林姝一边啃着松子仁,一边脑子里快速回想了一遍可能会成为她驸马的那些人的人名。 有王后给两人之间打圆场,国君站起身,负手踱步在这对母女俩儿面前走了几圈后,佯装长叹一声道,“可是这天下眼见着就要一统了,如今只是差个北域罢了……” 这会儿若是换成极其孝顺的原主在这里,听了这话,恐怕就要立即站起来说“儿臣愿意为父王分忧!替父王拿下北域!” 然而坐在这里的是林姝,这个淡定的吃着被人剥好的松子仁,对于国君踢过来的皮球一概不接的的林姝。 她不接话,眼见国君又要陷入尬聊,王后当即杏眼一睁插话道,“陛下说这话臣妾可不爱听了啊!咱们大明这么大的国家,难道就只有咱们姝儿一个将军吗?陛下您别忘了,姝儿她到底还是个姑娘家的……” 到底还是王后会说话,装作与国君拌嘴了一番,成功化解了后者的尴尬。 林姝一直在旁,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吃着她的松子果仁。 国君仔细观察了她一番,见她神情懒散不似从前,确是再无斗志的模样。 他只得打算先巩固一番现今大明国吃下来的那些势力,待到林姝之后想明白了,他再派遣她出战。 于是,林姝回宫后与国君和王后的第一次碰面,就这样在一片看似和和睦睦的气氛中结束了。 王宫中,暮色高悬。 坐在回公主寝宫的轿子里,微弱的灯火透过车帘,洒在林姝陷入一片沉寂的脸上。 方才在王后宫中,君后这对夫妻俩,表面上一唱一和的似是应从了她,将出征北域一事揭过不提了。 可事实上,这两人早已将原主看成是在战场上能够战无不胜的一把利器。 日后若要攻打北域,势必还是会派遣她带兵出征的。 这样可不行,她得想个法子,让自己从这些事里脱身离去。 没过几日,国都里也不知为何,竟四处流传着林将军在奚和国神木台一战时的英勇事迹。 这些事情在民间传播的厉害,一时间让长公主在百姓心中的声望大涨。 得知此事的林姝,知道这些传闻绝非空穴来风,有人想利用她来挑衅即将称帝的国君权威。 百姓们将她捧得越高,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下,恐怕潜藏着杀机。 须知这王宫内院,不过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手足相残的事情却也不少见了。 林姝心中将这些弯弯绕绕想得无比透彻,但那个幕后躲藏在暗中对原主出手的人,却是让她无迹可循。 她可以肯定这个先前暗害原主的人,就在她身边的这群人里。 可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今日惠风和畅,天气晴朗,却是一个好日子。 林姝闲来无事,便出了自己的宫殿,外出随意逛逛。 此时的林姝还没有后来被册封的那座荣亲王府,是以仍住在宫中。不过她决计不会在这宫里久留的。 她打算再过上两日,就去跟王后说说自己要搬出去住的事情。 一旁随侍的宫女见长公主没走多远后就停了下来,便上前问道,“长公主,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正不知道该去往哪里的林姝,随口说道,“本宫许久不曾回来,竟觉得这宫里变了大样貌。你领着本宫,在宫中四处转转吧。” “是,长公主殿下。” 不觉有异的宫女,开始领着林姝在皇宫四处逛了起来。 在林姝外出征战的这三年里,宫中有多处地方进行了维护与翻新。 曾经小家碧玉式的中庭花园如今已是气势恢宏。 各式奇形怪状的太湖石横亘于一片花木繁盛的园林之中,这一路上雕廊画柱,移步换景,处处都是好景致。 前面负责领路的宫女走得不快不慢。 后面跟着的林姝,一边四处看着花圃里争奇斗艳的风景,一边记下自己走过的大致路线,并对照着记忆中的那些路线一一进行比较。 走着走着,一行人忽然感受到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迎面吹来。 林姝开口问道,“这水汽来自哪里?” 领路的宫女低头行礼回道,“禀长公主,前面是宫中一景,名曰‘洞庭水榭’。里面有许多漂亮的五彩晶石,殿下可要前去看看?” “五彩晶石?” 林姝估摸着可能是水晶之类的东西,她颔首应道,“那就去看看。” 领路的宫女“喏”了一声,待要走到水榭时,她快步上前撩开了碧绿色的藤蔓帘幕,只见里面露出了一丝丝光亮。 林姝见状上前几步,她身后几个随侍的宫女也连忙跟上。 就在她离洞口只有两三步远的时候,里面突然迎面走出来一个人。 来人见到她后,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原样,他顿了片刻后撩起了一双衣袖向林姝行礼道,“臣屈浩,向长公主殿下请安。” 话音落下后,他预想中的那道“快快请起”的喊声,这一次却没有及时传来。 林姝没有开口。 这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 第43章 铁血公主(六) 炎炎午后,清澈的粼粼湖水边散发着阵阵凉意。 水榭入口处,林姝低头打量着向她行礼的屈浩。 此人身量修长,生得面冠如玉,眸如点漆,确为一等一的美男子。 因着林姝不出声,四下里静的有些吓人。 跟在林姝身边的一众宫女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来。 屈浩自己一直躬着身子,低下头来便能够看到前方那双软丝白玉珍珠鞋。 他低垂着头,交叉拢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长公主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不说话了? 正当他想着是不是对方知道了什么的时候,那人终于开口了,语气却很是疏离。 “屈侍郎,不必多礼。” 林姝收回了打量此人的目光,落下这一句话,抬腿进了“洞庭水榭”。 在她身后,屈浩慢慢的直起身来,男人微敛的目光中清楚映着林姝的背影。 她方才……竟唤他屈侍郎? 自打两人相识以来,这绝对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要知往长公主心里有忌讳,两人虽有师徒之实,但她从不喊他一声“屈师”,素来以“公子”称他。 而在她的成年礼后,任何两人私下遇见的场合里,她更是不曾让他对她行过一次礼。 如今她大胜归来,怎么就似变了一副模样? 难道方才苏青与他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不成…… 外头的屈浩正在沉思,林姝这头已经进了“洞庭水榭”。 这里面的墙壁上四处都镶嵌着光彩透彻的精美五色水晶石,借着四周开凿的孔壁上透进来的光,将这个水榭中央布置的一处莲花池照成了五光十色的圣池。 顺着莲花池往上看去,向外是一处小木屋,经过小木屋还可通往花园别处,此时那木屋外摆设的石质桌椅边正坐着两个人。 似是听到了有人从水榭里走出来的动静,那两人一回首,便看到了迎面走过来林姝,两人面上皆是一愣。 林姝心道,看来今日还真是巧了,该来的人都凑齐了。 “本宫今日来的甚是不巧,扰了二位的清净。” 随着林姝出声,前方坐在木椅上的两个人立即回神,站起身来双双向林姝行了一礼道“给长公主请安。” 彼时,缓缓走到萧寒和苏青面前的林姝,停下了步伐,她正好停在了苏青面前。 方才林姝听得真切,苏青的那句“给长公主请安”,声音极小。 莫不是她早已对原主有意见了? 看着眼前低下头去的苏青,林姝发现对方那双露在外头的莹白指润的手似乎正在微微发颤。 此时的苏青心中起伏不定。 她暗自思量,为何长公主会忽然停在自己面前?对方来的方向正好是方才屈浩出去的方向,莫不是后者向对方透露了些什么? 正当她走神之时,却听那位开口问萧寒道,“萧公子,本宫觉得苏姑娘真是一个妙人,不知你怎么看呢?” 萧寒正低头看着林姝那随风摇摆的嫩绿色宫裙下摆出神,听到对方骤然发问,一时竟忘了回答。 回过神后,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苏青,却发现她整个人都在轻颤着。 坏了,青儿她一直对长公主心存芥蒂,方才还与屈浩说过一些失分的话,如今长公主忽然出现,她怕是受到惊吓了。 可现在他也摸不清长公主说这话的意图,对方到底是在说反话,还是真的想听一个回复呢? 萧寒强压下心头的思虑,终是朝林姝道了一句,“公主所言极是。” 林姝看着这两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摇摇头说了一句“没意思”,旋即带着人走了。 然而那句“没意思”落在苏青耳中,无疑是巨大的嘲讽。 什么叫没意思?她是在怀疑萧寒说了假话吗?还是想说她苏青一个女儿身却穿着男装是不知羞耻吗?不然对方为何要点出“苏姑娘”这三个字来? 她林姝不过是一个整天混迹于军营,与无数男人为伍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对自己评头论足? 此时林姝早已走远,不知何时抬起头来的苏青,已是满脸苍白,嘴唇上也被咬出了血痕。 一旁的萧寒看得心痛,“青儿,你何苦与自己过不去……” 苏青却不回答他,而是抬头看向从水榭中原路返回的屈浩。 她眼神倔强的走向屈浩,看着他道,“屈公子,你当初真不该给苏青写那封信,苏青本该与奚和王同于烈火中焚烧殆尽,却偏偏对这乱世报了一份希冀,只求天下归宁的那一天。这一切,都是苏青的贪念……” “苏青何出此言?” 屈浩看出苏青脸色极差,怕是方才长公主定让对方受了气了。 他面上仍是一片淡然,心中却也有几分焦虑。 这焦虑一方面是因为他还要有求于长公主,另一方面却觉得对方似乎正在脱离自己的情感掌控。 但眼下,他身为大明国的臣子,还是得替林姝说话的。 “长公主她素来是最惜才的,想来是近日为俗事所扰,心中积有郁愤罢。如今六国只剩北域未平,天下需要我们这群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人。有了苏青与萧公子,才能有更美好的大明与天下。以苏青的才学,应是最不在意世俗之事的耳目口舌罢。” 苏青听了屈浩这番不似劝慰的劝慰,面上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如此,倒是苏青一时想窄了……” 一旁被忽略的萧寒,憋回了自己方才想要出口安慰苏青的话。 这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有一位老嬷嬷来到这里,说是王后娘娘召见,请他们去走上一趟。 三人虽然心中奇怪为何王后会忽然召见他们,但也没有多想,跟着对方走了。 这时已经在花园逛了一圈的林姝,回到了自己的公主府中。 用完午膳后,林姝脱去宫裙,换上轻便的丝衣,准备午睡一会儿。 在此之前,她把曼烟喊到了身边,简单交代了几句话。 “公主,您是说……,以后但凡屈公子前来拜访的话,奴婢就直接请他回去吗?” 林姝“嗯”了一声,她这会儿睡意不断上涌,人已经钻进了被窝里。 “你就照我说得办吧。” 曼烟听到林姝自称“我”时,心中莫名的软了一下。 她“喏”了一声,起身帮林姝放下床四周的帷幕。 距离床榻不远处的一座紫金香炉里,此时正升起袅袅白烟,淡淡的幽香味正一丝丝的钻进人的鼻孔里。 不知睡了多久,林姝睁开了眼。 一睁眼她便看到了头顶上方那片华美的绣花帷幕,层层叠叠的堆积在一起,繁复却不显累赘。 睁开眼后,她躺在床上一动一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开口喊了一声“曼烟”。 “长公主殿下醒了?” 曼烟循声来到林姝床前,见人已起身,便开始收起帷幕。 因着林姝不喜欢人多,所以这座公主府的内殿里,就只有林姝和曼烟两个人。其余人等都候在偏殿与正殿之外。 从床上刚刚睡醒的林姝,此时面上带着一抹红晕。 曼烟要侍候她起身,却被她摆手拒绝了,她自己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暂披了件衣服走下床来。 “你去取些香炉里面的香灰过来,顺便再拿一块未烧制过的香料。” 对于主子的吩咐,曼烟没有问为什么。 等林姝自己换好衣服时,曼烟已经用两个小木盒,分别取来了烧完的香灰与一块灰褐色的香木料。 林姝接过两个盒子打开,分别闻了闻里面的东西,对于某些事情心中也明了几分。 看来藏在她身边,想要害她的那个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将木盒子交换给曼烟,叮嘱道,“从今日起,我这内殿里不需要再点任何香料,每日采些鲜花前来装点即可。这些香料,你寻个空隙找地方埋掉,千万记住,别让任何人发现这些东西。” 曼烟“喏”了一声,旋即双手接过这轻飘飘的两个小木盒。 从殿下的神情里,她已然猜出这香定然是有问题的。 怪不得殿下自回宫以来就有些嗜睡。 可她这个每日照顾殿下起居的人却是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若非长公主自己警惕,只怕长此以往下去……那后果她是想都不敢想。 “下午屈浩可是来过?” “屈公子未时来过,奴婢按照长公主的吩咐请屈公子回去了。” 林姝“嗯”了一声,也不甚在意,让曼烟先退下去处理香料。 行礼退下的曼烟,仍是心中不安。 长公主回宫这才几日光景? 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公主府下手? 虽说林姝已经叮嘱了她将香料处理掉,并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但曼烟仍然偷偷弄了一些香料,并想法设法的找到人进行了隐秘的查验。 当写着查验结果的那张单子落到曼烟手上的时候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些被人掺在香料里头的慢性毒药之名。 看着这些可怕的字眼,曼烟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这分明就是有人要害长公主啊! 第44章 铁血公主(七) 翌日,林姝来到王后宫中商量搬出宫的事宜,受到了她预料之中的阻拦。 王后斜倚在天鹅绒软塌上,伸出一双保养得当的手,端起案几上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 “姝儿为何忽然想搬出宫住?是不是宫中侍从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轻慢了本宫的姝儿?” 王后的凤眼微微上挑,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里却藏着极为深沉的东西。 “母后多虑了,儿臣只是近来有些疲乏,想搬出去静养些时日罢了。” “是吗?” 王后放下手中的茶盏,她的目光挪向站在林姝身旁的曼烟。 “你,叫曼烟是吗?” 王后的话锋一转,让林姝心中顿时警觉了起来。 曼烟闻声忙上前几步,朝王后跪拜行礼道,“奴婢就是曼烟。奴婢给王后娘娘请安!” 王后本是笑着的鹅蛋脸忽然脸皮下拉,抓着桌上的茶盏径直朝曼烟的头上砸去,口中呵斥道,“曼烟,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谋害本宫的姝儿!” 她谋害长公主?此话从何说起啊? 曼烟心头大震,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她只得低头跪下,将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口中连连呼喊着“请王后娘娘息怒!请王后娘娘息怒!” 林姝的心湖一荡,下意识的要开口说话,然而那丝荡漾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她的内心从未有过波动。 倒是近日来,一直缠绕着她的某些谜题忽然间如拨云见月般明朗了许多。 于是她定住了性子,依然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地。 王后接连责骂了曼烟好几句,林姝却是捧起了她的茶盏,轻轻地扇着茶盖。 一番话下来,王后自己倒是骂累了,曼烟始终跪在地上,也是不吭声,不问理由,不求辩解。 发觉自己有几分失态的王后舒出一口气道,“说吧,你在长公主日日使用的焚香中下毒,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曼烟终于抬头了,她极快的扫了默默喝茶的林姝一眼,对上王后的双眼,眼神中却是无所畏惧。 “奴婢敢对天发誓,奴婢从未做过伤害长公主之事,如有违誓,叫奴婢不得好死!五雷轰之!” 曼烟发出毒誓来,此事是在王后意料之中的。 但她不知道,林姝为何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 她待曼烟不是情同姐妹的吗?为何能眼见着自己欺辱于对方?兴许是她用的手段还不够激烈? 念及此,王后整了整自己的袖角,理了理方才压出的褶皱,沉声道,“来人啊,将曼烟这个贱婢给本宫压下去杖毙!” 一直候在垂帘外的两个二等宫女听闻挑帘进来,两人一左一右将跪在地上的曼烟拖了出去。 期间她没有向林姝求救,林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待屋子里面清净了,林姝才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道,“母后当真不是一般人,连安插在我身边的自己人也能下得去手。” 王后正在口干喝茶,听林姝这样一说,一口茶哽在喉间,差点把她噎住了。 待将茶水顺了下去,她面带不虞的看着林姝,“姝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知母后是都是为了你好?这个叫曼烟的贱婢在姝儿你日用的焚香里下了软筋散和绝子丹,其用心何等歹毒!若非母后身边的能人发现了端倪,姝儿你不知要被人如何祸害了!” “哦?”林姝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依然低着头拨弄着她的手指。 原主的手指,每一根都不是很细滑,因为练武的缘故双手反而都带着茧,指尖与掌心最是明显。 “最迟三日后,我便会搬出宫去住。此事就劳烦母后告知父王了。父王他国事繁忙,这等小事我也不好前去禀告打扰。希望等会儿我回宫之后,母后能把我身边那位叫曼烟的宫女赶紧送回来,毕竟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等着她来打理。” 林姝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就没了声息。 王后右手袖笼里的指尖掐住自己掌心中的嫩肉,脸上神色不定道,“方才的声音你也都听到了。那个宫女已经被杖毙了。” 林姝挥了挥衣袖,从软塌边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同样的话反复说就没意思了。从昨儿个夜里开始,曼烟忽然变得太主动了,主动到让我都不习惯了。看来是母后身边的人,做事都太勤奋了些。” “姝儿,我……” 王后几乎瞬间明了了林姝的意思,她张口想要解释一番,林姝却转身挑帘出去了,只留下一句,“请母后尽早把人送回来罢。” 林姝很快走出了王后宫中。 当她从台阶下去时,那里故意摆好了姿势让她看的“曼烟”尸体,正躺在一滩血泊里。 守在尸体身边的两个宫女见林姝靠近,连忙跪下请安。 她们表面上惶恐不安,内心却在等着林姝迁怒呵斥自己。 只要对方一发怒,长公主刻薄寡恩,苛待宫女,脾气暴戾等风声便会立即在宫中传开。 谁知当林姝靠近死者后,只是伸手在死去的人脸上摸索了一番,最后撕下来一层薄薄的软皮。 她仔细观看了这张人皮面具,说了一句“做工还不错”,然后就揣着这张面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里。 两个站在原地的直接被林姝无视的宫女,一时间都看愣了。 这样的长公主,似乎与她们预想中的不一样啊? 王后殿中的一间内室里。 听到宫女来报林姝拿走了人皮面具一事,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行了,此事本宫已经知晓,你们都先下去吧。” 待宫女们都退下,王后脸上竟露出了极为可怖的神色。 好一个林姝! 这些年让她在外领兵打仗,果真是叫她的翅膀变硬了! 忽然,内室的黑暗处传出来一阵沙哑的男声。 此人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 王后冷笑一声,“那个丫头有没有招出什么事情来?” 黑暗中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是个罕见的硬骨头。” “那就把她送回去,林姝不是想要回她这个宝贝丫鬟吗?既然换人的把戏已经被她看破了,那我就把人给她送回去。” 明与暗的光线交织中,王后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融入了水中一般。 林姝回到宫中的当晚,曼烟回来了,看上去毫发无伤。 看着曼烟一脸沉默寡言的样子,林姝什么也没有问她,只说了一句,“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要搬出宫去住了。” 两日后,长公主带人搬离了皇宫,准备去到一处城郊的别苑进行修养。 坐在这辆装饰奢华的马车里,林姝正在闭目养神。 依照原主的回忆,曼烟陪在原主身边时,根本就没有出过任何事情。 若真要说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在屈浩与苏青大婚后,她陪着原主回荣亲王府的路上。 当时原主喊着要马车掉头回去,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紧接着马车就出了事情,撞上了一处乱石堆。 可真正要了原主性命的,却是她被甩出车外时,让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透明丝线将她割喉了。 如今事情已有了变化,林姝猜测兴许是因为她的到来才会如此。 就昨日的交流来看,她可以确定王后有问题,对方就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原主身边对其下手的幕后之一。 可对方何以会做出迫害自己亲生女儿的这种事来? 另外原主最终的死是不是她下的手,此事还不能做下定论。 车里,林姝正在回想事情,马车走着走着,渐渐停了下来。 外头曼烟的声音传了进来,“长公主殿下,屈侍郎在前面拦路,他说想要求见殿下您。” 第45章 铁血公主(八) “替我转告屈侍郎,若要诚心拜访,可改日再来别苑。” 林姝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曼烟“喏”了一声,将林姝的话转达给了屈浩。 过了不久,马车又重新开始动了起来。 隔着摇晃的窗帘的缝隙,林姝看到了那青松翠柏般玉树临风的男子,正在目送着她的车马远去。 她的目光没有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一秒,转而瞥见了街道上几个正在沿街乞讨的小乞丐。 她隐约记得,前世似乎有人利用孤儿和乞儿,将他们训练成杀手? 国都的这条街道上,来往的百姓不算多。 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便知因大明国连年征战,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 林姝的车马渐渐驶出视线,屈浩的车中钻出一个穿着斗篷披风的人。 从其隐约纤细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女子。 “长公主她不肯见你?” 这是苏青的声音。 屈浩“嗯”了一声,他也不知为何前些日子宫中相遇后,长公主忽然就不愿意见自己了。 他去她宫中拜访,却被侍女回绝。 这两日她要离宫,临行前让人交给了自己的一方白帕。 那方帕子极为素雅,唯有一角绣着一个“姝”字,看笔法却是他的字迹。 王后娘娘曾经私下派人问他要过长公主的名讳字帖,莫不是为了此帕? 可长公主又为何将之赠予自己呢? 送帕之人将东西送到就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以屈浩的才识和智力,早已看出之前的长公主一颗芳心都系在他身上。 她从军征战数年,战平五国,多半是为了他。每次打了胜仗之后,她也总会四处搜罗古书典籍与名人墨笔让人运回国都给他。 可惜,在他屈浩看来,自己与长公主不过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他心中对她并无爱意,之所以偶有亲近暧昧却是为了大明国的未来着想。 可眼下,长公主总是拒绝同他相见,这让屈浩心中多少有了疑惑。 苏青见屈浩想事情想的入神,故意清了清嗓子道,“屈浩,今日若是见不到长公主,我等又是人微言轻,一番苦心写出的治国良策,又该如何上达陛下视听呢?” 这正是两人此次前来找林姝的原因。 当年屈浩与苏青二人的成婚大典何以能那般声势浩大?得万民庆喝? 还不是因为他屈浩乃是大明国的治国能臣,推行仁政,深受百姓爱戴啊! 可天下读书人那么多,缘何就他屈浩能出头走到这一步? 还不是因为有长公主的大力扶持! 当初原主每攻下一座城池便推行他屈浩的治城理念,同时更是多次向国君力荐此人。加之屈浩之道乃儒家正法,倡导行天下之大道,立天下之正位,提倡耕者有其田,使民仓禀足而知礼节。 如此屈浩的仁政观方能推行天下,方能让天下百姓都对他歌功颂德。 待到她长公主扫平六国之日,也是屈浩之名传遍天下之时。 可如今林姝休兵,班师回朝,扫灭六国之路硬生生的卡在最后一步上了。 非但如此,因着没有这位铁血公主坐镇,先前她在已被攻占的各城布下去的诸项政策,也渐渐失去了有效的监督。 各种地方的陈旧势力和复辟势力,开始相互勾结,鱼龙混杂,沉渣泛起。形势颇为不妙。 方才林姝虽留下话说让他改日再去别苑,但屈浩自己心里有预感,即便他真的去了别苑,对方恐怕也不会再见他了。 他沉思了片刻道,“待到明日上朝时,我会再次向陛下进谏我们的治国良策的。” 苏青闻言,微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若是进谏真的有用,早该在第一次的时候就被陛下采纳了。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自己的力量啊! 大明国连年征战至今,且不说这国都,国中各地不知有多少孩子失去了父母,沦为孤儿乞丐。 也许她是该听从那个人的建议,将这些孩子聚拢起来,然后将他们培训成一股令人闻风丧胆的势力,变成自己的掌中利器!如此,她才能有自保之力。 然而这些念头,她只在自己心头翻滚,未曾向屈浩吐露半分。 待到第二天上朝时,情况果真如苏青所预料的那样。 没有长公主相助的屈浩,在朝堂之上,近乎是个透明人。 他献上的良策陛下只是随手放在一旁,其他重臣们也都不感兴趣。 一些新提拔上来的朝官们,更是对他的倡议评头论足,说是这里迂腐,那里革新不够,又说国库开支负担过重,难以维持变革等等,不一而足。 甚至,其他几位与他一同被召入朝堂的灵华公子们,忽然间也变得不看好他,言语间多有挤兑。 下朝后,回到府邸的屈浩,心中郁愤难平。 书房中,他一手捧着清酒,一手写着狂书,以泄心中的不满。 彼时住在他府上的苏青,得知了屈浩回来的消息。 她想了想,还是拢了拢发髻,梳妆打扮一番后,仪态万千的前往屈浩所在的书房。 住在苏青隔壁客房的萧寒,很容易听到了她出门的动静,自此他手中拿着的书,再也没翻动过一页。 话分两头。 林姝这边到了别苑后,忽然问了曼烟一个问题。 “曼烟,我的个人金库里还有多少银钱?” 个人金库?曼烟乍一听到这个字眼,反应了一会儿道,“长公主是要问自己的月例吧?殿下这些年一直在外征战,朝中拨给将军的朝俸都被您发给手下的士卒了。这些年您宫里攒下来的月例,统共加在一起,约莫有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吗?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林姝思考了一会,提笔写下来一些东西,然后交给曼烟,让她拿去采买。 曼烟走后,她取出自己贴身带着的一块木盒,打开木盒,里头装着的正是一方帅印。 林姝看着这块闪着黑色光泽的虎符,想起了那些被她安排驻扎在城外的士卒们,心中渐渐起了一个念头。 若是此事可行,她的退休养老大计也就指日可待了。 第46章 铁血公主(九) 长公主回国都已有一月。 除了最开始身披战甲入城时热闹过一阵,百姓们对她劝降奚和国士兵一事津津乐道过一阵,后面似乎就没了动静。 但近日,百姓们听说长公主殿下打算从自己的腰包里出钱,要在国都里建立一座很大的育儿院。说这育儿院是专门用来照顾那些因为战争失去父母,沦为孤儿乞儿的孩子们的。 此举一出,百姓们纷纷称赞不已。 难怪这些日子,他们走在街头的时候,往日捧着破碗上来要钱的那群小乞丐们,一个个的都不见了,原来是被长公主好心收留了。 然而百姓们虽为此事称赞不已,但某些人心里却不高兴了。 比如说国君。 在他看来,设立育儿院这种提升声望的事情,应该是你长公主上奏给自己的父王,由国君下令去做才对啊! 结果你不跟国君打招呼,自己掏腰包就做了这件事,你这是在越俎代庖你知道吗? 还有,你一个长公主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异心啊? 毕竟你班师回朝后,手下的三十万大军还都驻扎在城外没被打散呢! 而且兵符还在你手上,你迟迟不上交又是什么意思? 国君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 千万别是林姝这个丫头在外打了几年仗,连心都打野了,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来了。 自古以来,女子称帝的先例虽然很少,但不是没有啊! 一想到那种可怕的可能,国君只觉得自己座下的王位都有些不稳了。 他立即唤来自己身边的首席大太监,让他派人去请自己信任的丞相等股肱之臣,请这些人入宫议事。 另一边,住在屈侍郎府中的苏青也对林姝很是不满。 此时她坐在自己的房间中,一个黑衣人正站在她身边,似是听命于她。 苏青冷声道,“现在国都的孤儿乞儿都知道了她林姝要建育儿院,咱们的人就算把这些孩子抓来了,恐怕也难训练出他们的忠心来。” 为何总有人要抓孤儿,将他们训练成杀手? 还不是看这些孩子无父无母,吃不饱穿不暖,年纪又小好洗脑? 眼下这条能让自己的势力发展的路,硬是被林姝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截了,苏青若说自己心中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她与这林姝早就结下了旧怨。 黑衣人开口道,“国都里有一位医道大师,对方精通医道和毒道,我们可以送你去他那里学习。待你学成后,任何人都不能对你下毒使阴招,相反,你能凭着这些手段走上人生巅峰。到那时,才是揭露昔日真相,将她林姝打落尘埃的时候。” “好!我去学!”苏青咬牙答应道。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黑衣人口中所说的那一天了。 最好能让她自己亲自动手,教她林姝身中奇毒,生不如死! 国都城郊别苑。 一间地下室里,林姝正沉迷于开发黑科技中,难以自拔,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不少人惦记上她这条小命了。 在她的桌面上,一堆堆石英砂与碳酸钠和石灰被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混合,撒入一些氧化铜的粉末后,将这些混合物熔成液态,再放入烧至上千度的熔炉中进行烧制。 接下来就是使这些熔液均匀并去除气泡,再将它们集中在一个空心管的末端,一边旋转,一边从管的另一端向其吹气。 待此物成型开始冷却之后,再经历一次退火,直至其彻底冷却。 地下室外,已经有数天都没看到自己主子的曼烟都快急坏了。 因为主子的一句话,城里面的孤儿们这些天都聚在了自家别苑门口,就等着那育儿院开门然后就搬进去住呢。 自家撒出去上千两银子后,总算是把这些孩子的吃住安排好了,甚至连负责教授学业的夫子都请了好几位。 可是自己手里剩下的银子不多了呀! 每日别苑里的开支也是流水一般的出去,这每天只有出得的银子,没有进的银子,再这样下去堂堂大明国的长公主可就要变成穷人啦! 更别提下个月王后还要做寿,自家哪有钱去买贵重礼物呀! 正当曼烟为银钱的事情发愁时,林姝却是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 此时林姝身上穿着有些脏兮兮的衣服,一双眼睛里却很是雪亮。 她将自己手中那个晶莹剔透的瓶子托在掌心里,拿给曼烟看。 这瓶子上窄下宽,样式简单,然而其近乎透明的质地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无比光滑的瓶身看上去是那么脆弱,纯净精美的仿佛不是人间之物。 曼烟也有些看呆了,“这,这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仙人法宝吧?” “仙人法宝?” 林姝抿唇一笑,这抹笑容一闪即过,然而曼烟还是看到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长公主殿下笑过了,今日却是难得了。 “下个月母后可是要做寿?”林姝问道。 “是,王后娘娘的寿辰,就在十日后。奴婢正在为寿礼的事情发愁呢。殿下,咱们的银子都快用完了……” “别急。”林姝晃了晃她手里的玻璃瓶道,“我已经找到一条财路。” 只要有了玻璃,镜子也就不远了。 要知道她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可没少四处绕路发掘矿产,结果真的被她发现了一座铝矿。 不过就算没找到这座铝矿,还有银子可以用镀镜片,虽然成本高了些,但这些做出来的镜子绝对会让人惊艳。 既然打算退休了,总得先挣点养老钱吧? 又经过了两天的实验后,林姝终于做出了第一块镜子成品。 她将这面镜子随手交给曼烟把玩,后者第一眼看到镜子中那个纤毫毕现的自己,差点吓到把手里的镜子给摔了。 然而看着看着,她就再舍不得松开这个好东西了。 林姝很快就将生产玻璃和镜子的渠道秘密转入到城外的军营之中。 她的几位副将都对她忠心耿耿,在知道将军在为他们找了一条明路后,一个个都撸起袖子来准备大干一场。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眼见着王后的寿辰就要到了。 青天白日里,林姝却蹲守在自家院中的一处小土坑前。 只见她用两根木棍,在土坑里用力刨着,不多时,一块被泥土包裹着的大东西被被从土坑里刨了出来。 她扭头对着站在一旁的人道,“曼烟,把锤子给我,我来把它敲开。” 随着林姝一锤子落下,泥土里面的东西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剥开那层裹在外头的厚厚的荷叶,这荷叶片上还沾着泛出金色光泽的油脂。四周飘散着一股荷叶的清香混合着烧鸡的肉香,直往土坑边的两个人鼻子里钻。 “公主,这回应该烤熟了。” “我看看,嗯,看色泽,这回应该是熟了。” 林姝说罢,伸手撕下一条鸡腿放进口中咀嚼,吃着吃着,发现里面的肉还是没有味道。 她将剩下的鸡递给了曼烟,“不行,肉是熟了,但里面没味道。你确定偷看到的那个厨子是这么做的荷叶鸡吗?” 曼烟也撕下一块鸡胸肉塞进嘴里嚼了嚼,确实没有味道。 可她明明全程都偷看了啊,连鸡里面塞的调料包也是偷得他配好的,怎么会这样? 林姝将吃完的鸡腿,往地上一扔,不管了。 “算了,我明天还是去天香楼吃**。等吃完,再把他们家的厨子直接绑回来。若是那个娘娘腔的老板还敢咋呼,我就把他这样,再这样……” 林姝一边说着,一边用脚碾压着脚下的鸡骨头,直到把它踩碎到泥土里。 曼烟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剩下的鸡肉,想着到底是要扔掉还是拿回去接着吃。 唉,说起来都是这些日子殿下的镜子生意实在是太好了。 挣了那么多的银子,合该殿下每天都要上天香楼去吃最好的饭菜,连她都跟着过上了这种仿佛踩在云端里的美好日子。 每天吃吃喝喝的,她都变胖了许多。 不过想想公主说的话也对,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两人正说着话时,这处小院子关上的木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外之人急声呼唤道,“长公主殿下,宫里来人了!还请殿下您速速出来接旨!” 院子里的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林姝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拿起附近石桌上的白布擦了擦手。 “听说北域最近又开始活跃起来了?” 曼烟也站起来,将鸡肉放在石桌上的盘子里。 她打来了一盆清水,端给林姝清洗双手,一边回道,“是现在的北域王命好,手下召集到了灵华十三子中的五子。这些人为他奔走呼号,还召集了不少其他五国的余党,目的就是为了针对大明国。” 曼烟说完话后,伸手帮主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等下还要出去接旨,身上乱糟糟的可不行。 “城外的军营里,今日有没有消息传来?” 说这话时,林姝最后整了整发带,准备出院门了。 曼烟想了想道,“殿下您一直未将兵权交出去,朝中有不少将领对此都颇有微词。奴婢听说,此番北域王起事,陛下有意主战,朝野上下也是一片呼声,要求荡平北域,真正的一统天下。” 而这出征北域之人,恐怕得非自家主子莫属了。 一统天下? 林姝心中冷笑,她从里面打开木门的门栓,推开院子的木门走了出去。 明天就是王后做寿的日子了,没想到对方连这一日功夫也不愿意等,看来她林姝实在是太碍着某些人的眼了啊! 也好,她也觉得是时候该摊牌了。 第47章 铁血公主(十) 当林姝来到前院的时候,院子中已跪了一地奴仆。 在奴仆们的前方,正站着一群衣冠楚楚的人。 在听到“长公主到”的传呼声时,传旨公公连忙摆出一副谄媚的脸孔。 然而在抬头看到林姝的那一刻,他脸上挤出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如果他不是曾经见过长公主的样子,他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眼前这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头发只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不施脂粉的女子就是当今大明国无比尊贵的那位长公主。 可是不是满国都的人都在说长公主殿下发明了镜子,挣得了海量的金山银山,每日都过着奢侈无度的日子吗?为何对方却是这般寒酸的打扮啊? 传旨太监心中有疑惑,却不敢问出口。 他低着头恭敬来走近的来人行了一礼道,“长公主殿下,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还请长公主接旨。” “臣女林姝,拜见陛下。” 见圣旨如见圣上,林姝揽着衣袍单膝跪下。 公公见她乖乖跪了,脸上也没有什么抗拒的神色,心道陛下临行前给自己的那番叮嘱是不是多虑了? “奉天承运,国君诏曰:今北域联合五国孽党作乱,寡人欲派遣三十万大军前往镇压。念长公主林姝素来善于征战,特封为先锋军将领,命屈侍郎为监军,与大军同行征战,钦此!” “臣女林姝接旨。” 林姝接过那方黄色绸缎,神情上看不出有几分恭敬。 这国君还真是懂自己的女儿,为了让对方同意出征,连屈浩这样的文人也能不拘一格的派来给她做监军。 既然是要她出征,又派她做先锋而不是主帅,那么是要她交出帅印了? 还有,大明国的三十万大军就在城外,一旦拔营启程,那些玻璃和镜子的秘密生产厂房势必是无法带走的,那么国君是要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呢,还是要封赏给谁呢? 传旨太监见林姝接了旨,抬腿要走,林姝却喊住了他道,“劳烦公公为本宫带一句话给母后,就说她明日的生辰宴,本宫定会前去为她庆贺的。” 这话让传旨太监身子一颤,他忙回头道,“长公主殿下,前方战况紧急,您应该即日启程才是……” “无妨,不过一日功夫。攘外必先安内,公公你说是也不是?” 林姝的神情似笑非笑,话中分明意有所指。 传旨太监根本不敢接这个话头,匆忙辞退离去,连惯例要收的好处都没敢拿。 王后宫中。 “啪!”得一声响起,一只白玉茶盏被一只涂着丹蔻的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她说她定要来为本宫庆贺生辰?” 面对王后娘娘的怒火,跪在地上负责传信的小太监早已吓得身子发软。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回答,“是,回王后娘娘,这就是长公主殿下的原话啊!曹公公传旨时,奴才就在一旁,亲耳听到的啊!” 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良久过后,她摆了摆手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 “是,是,谢王后娘娘!” 小太监退下后,一道黑影在王后身边浮现。 来人开口道,“刚才你失态了。要不要我去把那个小太监收拾掉?” “算了,随他去吧。” 王后单手撑在案几上,看神情,似是有些乏了。 “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原想着等她平定北域回来再揭露这件事。既然她自己急着寻死,谁也拦不住她。明日的寿宴,你带人安排去吧。” “是。” —— 国都郊区别苑的小院中。 等曼烟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林姝正手里拿着那份圣旨在发呆。 “长公主,陛下的旨意……” 曼烟知道林姝是真的不想再上战场了,可是国君的旨意确是不能违抗的。 林姝将圣旨一合,开口问道,“曼烟,你希望这天下一统吗?” 曼烟想了想道,“只要百姓过得好,一统不一统又有什么关系呢?比起天下一统,曼烟更希望的,是陛下不要下这道圣旨,这样殿下可以继续过现在的快活日子。” 林姝心道,可现在国君摆明了就是要她出战。 屈浩只是对方抛出来的第一个筹码。 如果她今天拒绝接旨了,后面的筹码只会越加越多。 比如下一个就会是曼烟,然后是她开设的育儿院,甚至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无辜者被卷进来这场风暴之中。 可是,这天下哪有什么无辜的人呢? 这一刻,林姝清楚感知到了自己内心的冰冷。 虽然她很努力的在接受原主的情绪,感受别人的喜怒哀乐,可惜那些情感都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 这时曼烟见她伸手捂住额头,上前要替主子按摩一下,却被林姝抬手止住了,让她先下去准备午膳。 等曼烟离开后,她又一头钻进来自己的地下实验室里。 既然是要打仗,先前准备好的东西也该派上用场了。 距离出战前一天。 许久未曾在宫中露面的长公主,一袭盛装打扮,来到了王后的生辰宴上。 坐在前往宫中的马车里,嗅着车内淡淡的熏香气息,林姝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在睡梦中,她看到了原主不知道的某些事情。 昔年,大明国国后凤夕氏于十六岁那一年诞下了皇女,是为长公主。 那一年,南方下起了罕见的大雪。 当时宫中同时进行生产的,还有一位妇人。后者是前来拜访大明国的奚和国国主带来的一位宠姬。 这位宠姬为了能跟随国主出行,隐瞒了自己怀有五六个月身孕的事情,加上她不显怀,人又向来生得圆润,竟然没有人察觉。 但出行的队伍在大明国一待就是两个多月,身边多出许多明国佳丽的奚和国国主,自然没时间再来管这个宠姬。 同样是大雪冰封的日子,大明国的王后宫殿前守着两位国主,期待新生命的降临。 而宫中别苑的一间客房里,那位宠姬正自行咬紧布条,只有一位亲信嬷嬷帮她接生。 外面天气很冷,大盆的血水端出去后,很快就结成了血冰。 当宠姬拼着一口气生下孩子后,发现是个女孩儿,当时便昏了过去。 负责照顾她的嬷嬷一边要看着孩子,一边还得照顾她。 等到宠姬醒来后,知道了国主在她生产那日去了大明国王后的宫殿,而那位王后,也在同一天诞下了大明国的长公主。 长公主……,真是高贵的称呼。 她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婴,后者正闭着眼睛,粉嫩粉嫩的一团小肉球,看上去极为可爱。 就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一旦被她带回奚和国皇宫,恐怕根本长不到几岁大。 就算长大了,生母地位卑下,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命运。 这位宠姬想着想着,不由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就这样,奚和国国主在参加完大明国长公主的满月酒后,悠悠然带着一众美女回奚和国,根本不曾想过自己的队伍中,有人正带着那场满月酒的主角跟他一同回国。 后面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流落在奚和国长大的长公主,在奚和国破灭后来到了大明国。 一切尘封的迷雾,都在她于宫中与王后相见的那一天被打开。 当年狸猫换太子的宠姬早已死在奚和国的后宫之中。 但是宠姬的孩子仍然还活在人世,那孩子就是伪长公主林姝。 而大明国真正的长公主,正是以灵华十三子之一的身份回到大明国的苏青。 一切的阴谋与迫害,在奚和国被破之后变得顺理成章。 知晓真相的王后本打算等榨干原主的剩余价值,让她战平六国,一统天下后再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 上一世的王后其实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原主至死也不知道她自己真正的身世,也不知道,她在奚和国进行受降仪式时,那个向她下跪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但这一世有了林姝的干涉,长公主不再出征北伐北域。 王后的计划被打乱,又因着林姝强行要来参加自己的生辰宴,所以她不得不提前下手了。 毕竟就算林姝死了,出征北域也并非就真的无人可用了。 在这一点上,王后与国君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 眼前,随着朱红色的宫门被徐徐打开,坐在马车里的林姝也从睡梦中醒来,倏的睁开了眼睛。 第48章 铁血公主(十一) 今日宫中,王后做寿,宫门前文武百官皆在排队入宫。 象征的长公主身份的马车一到,立即被看守宫门的侍卫从右侧的一条通道迎入宫中。 看着那辆马车渐渐远去,还在左侧通道处排队等候的官员们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刚才过去的那辆马车里,坐着的就是长公主殿下了吧?” 一位小官低声问他身边的人。 “没错。她不但是长公主殿下,还是我大明国的一位无敌统帅!” 被问的人昂起头来回答,仿佛与有荣焉。 前面一人插话道,“听说殿下本该今日就要出征了去拿下北域了。但因着王后娘娘今日在宫中做寿所以特意多留了一日。真是孝心可嘉啊!” 一位老臣听到这些人的议论声,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道,“虽有孝心,却耽误了战事,此举甚是不妥。” “确是不妥。依我之见,长公主就该早早出征,早早拿下北域,回来再被陛下赐婚,为王室生儿育女,这才是正事嘛。”另一人附和道。 一名心中敬仰长公主的武将,闻言嗤笑一声道,“听这位大人的意思,今日王后娘娘的寿辰,莫非就不是正事了?” 附和老臣说话的那人顿时脸色一变,瞪了这武将一眼道,“本官可没有这个意思!中郎将,你说话可不要断章取义,血口喷人!” 这武将只是冷笑着看了对方一眼,“尔等不过一群贪生怕死之辈罢了!长公主虽是一介女流,却为了我等冲上战场杀敌,浴血奋战了整整三年!尔等不感恩拜谢就算了,只会抓住她的女流身份来攻击于她,眼下连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敢,连我这一介武夫都为你们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你!” 这人被中郎将的一番话说的满脸通红,当即要撸起袖子与对方斗上一场,然而还未靠近对方,便被后者一拳打晕在地。 守宫侍卫派人来将那官员抬了下去,此事方才告一段落。 王宫深处,御花园中。 无数的宫女太监正在布置宴会桌席,放置各色蔬果。负责指挥他们的人,是王后身边的几位老嬷嬷。 在这关键的时刻,作为宴会主人的王后娘娘又去了哪里呢? 她正在自己的宫殿内室里,会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所以说,当年那个奚和国的宠姬使了一出偷龙换凤的把戏,将自己的女儿与王后您的女儿互换了?我苏青,才是大明国真正的长公主?” 说这话的正是苏青。 她的一双美眸中蓄着泪水,眉眼唇瓣无一处不美。 王后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看到亲生女儿落泪,王后一把上前搂住了苏青,口中不住的喊着“我的心肝儿,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母后找你了找多少年啊!” 见王后喊得情真意切,苏青自己也是感动的落下泪来,口中喊着“母后,母后!苏青原以为自己生来无父无母,没想到今日却能与母后相认!” “老天垂怜,老天垂怜啊!” 这母女两人说着便抱头痛哭在一起。 说到原主的身份为何会被王后识破,其实是早在原主幼年时,王后便觉得自己对这孩子亲近不起来。 后来随着原主长到了十岁,其模样竟与自己看不出来有半点相像。 因着她是后宫之主,下面的那些妃嫔们才不敢传出风言风语,否则早有人怀疑原主不是她王后的孩子了。 王后自己也是偶然听到几个老宫女,私下议论说原主长得像十年前来国都的奚和国使团中的一人,那人似乎是奚和国国君的宠姬。 于是王后下定决心查清此事,最终发现原主确实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而那个宠姬回到奚和国的后宫后,很快就死了,她的亲生女儿也跟着不知所踪。 然而上天可怜她们这对母女,所以终于让她们重新相遇。 两人哭过一番,又说了许久的体己话。 这时门外有大宫女来禀报,说是寿宴的时辰快到了,来请王后娘娘过去。 这两人闻言立即起身,整顿衣裳起敛容。 一番盛装打扮之后,王后亲手抓着苏青的手,带着她一同步入御花园的宴会现场。 她向苏青允诺,今日她会当众揭穿林姝的真实身份,还苏青一个尊贵的长公主身份。 苏青心中已是喜极,面上却很淡然。 然在她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叫嚣着。 原来你林姝根本就不是长公主,我苏青才是!不,我很快就要叫林青了! 林姝啊林姝,似你这卑鄙无耻的丑小鸭,竟窃据我的长公主之位那么久! 今日,我便要让你把往日里拿的东西,统统都还回来! 在王后娘娘的带领下,一众宫女跟在后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御花园中。 国君已在宴席上首坐定,一见王后便招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坐下。 苏青被王后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单独位置上。 因着她容貌出众,气质优雅,许多朝臣纷纷朝她偷来好奇猜测的目光,心里猜想这一位是谁。 在座的官员名士中,只有灵华十三子中的屈浩、萧寒几人才认出了苏青的女装扮相。 这几人纷纷心头一惊,隐约间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苏青接受着众人惊艳的目光,一双眼睛扫过面前的众人,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坐在不远处的人,现长公主林姝。 王后没有一上来就挑破事情的真相,而是先让宴会进行下去。 等到酒过三巡,宾客尽欢即将散场的时候,她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日既是本宫的大喜日子,本宫也有一件事关重大的事情,要说与诸位卿家知晓。此事,陛下也是知情的。” 她说着看了一眼国君,后者也是微微颔首,表示他确实知情。 今日之事,这两人原本就是商量过的。 来了,要来了! 苏青双目放光,猛然抬头看着那个还在不慌不忙的饮酒吃菜的人,心中已是兴奋到了极点。 林姝啊,你就要死到临头了,你知道吗? 想当初你逼着我向你行礼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啊! 若是林姝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会陷入回忆中,她什么时候有逼迫这个人向自己行过礼?好像没有吧?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 王后娘娘正在吐字清晰的将当年奚和国有歹人偷龙换凤一事告知众人。 “……因而我大明国的长公主并非林姝,而是我身边的这位林青姑娘,她才是我大明国真正的长公主!” 随着王后话音落下,在座众人皆是哗然。 什么?现在的长公主是假的?真正的长公主另有其人? 等下方喧闹了一阵之后,国君出来说话了。 只见他面目威严的看着林姝道,“林姝,你非我大明国皇室骨肉,今日我便废去你的长公主之位,你可有异议?” 直到这时,林姝才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看向国君道,“我没有异议。” 国君继续道,“可你窃取长公主之位长达十八年,坐在长公主的位置上,享尽了荣华富贵。这笔债今日也该还了。” 林姝问道,“怎么还?” 下面就是要谈具体的条件了,这时候得换一个人出场了。 毕竟她林姝现在位分被夺,已经不是长公主了啊! 最多是个寻常的女子,对了,她还窃取长公主身份多年,所以要算她有罪。戴罪之身,那就是贱民了! 要让国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跟一个区区贱民女子谈条件,实在是太有失身份了!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于是丞相跳了出来。 只见他板着脸孔看着林姝道,“贱民林姝,你窃居长公主之位多年,理应判你死罪!可陛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你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就先说三点。第一,你手中掌握的生产镜子和玻璃的配方,等下就自己主动交上来吧。第二,你先前卖镜子挣得的银两,要全部上缴国库。第三,你即刻启程,随我大明国军队一同前往北域,若是三个月拿不下北域,你就在那里以死谢罪吧!” 好,好,实在是太好了! 若不是她现在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苏青真想立刻就大喊出声。 这一幕,真是叫人大快人心啊! 林姝啊林姝,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没有了长公主之位,没有镜子的配方和银两,还要北上行军。 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啊! 丞相说完话后,在场的众人纷纷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向了林姝。 真是可怜啊! 前一秒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下一秒就变成了戴罪之身的贱民了! 还能有谁能比她林姝更惨的了吗? 不过这贱民林姝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啊? 你现在不应该痛哭流涕请求国君和王后赎罪,又或者哭喊着说自己无辜,然后再磕头求情吗? 你为什么还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啊? 正当众人心中起疑的时候,那个一脸淡漠的女子终是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她一步步的来到宴会场的中间,看了丞相一眼,又瞥向上方的国君与王后,开口问了一句,“废话都说完了吗?” 一名文官见状怒道,“林姝,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现在可是一介贱民,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名文官不知在心中肖想过高傲的林将军多少次了,昔日人家是长公主,自家没得希望的。 但现在她成了贱民了啊!那还不是谁想骑就骑的? 他可不能看着这蠢女人把自己给作死了,他还没有尝过她的滋味呢。 正当此人心中邪火四冒的时候,林姝不知何时从她的袖子了摸出来一支黑漆漆的长筒,对准了这名文官的脑袋。 “聒噪。” 随着林姝一语落下,下一秒“嘭”得一声响起,那名文官的头颅瞬间变成了一片血雾。 “啊啊啊!杀人了!” 宴会上的众人只是愣了一秒,紧接着一个个的都撕心裂肺的大声惨叫了起来。许多人甚至落荒而逃,连上首被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动弹的国君和王后都不管了。 这时,丞相站出来要挡在国君前面,只见他刚要开口,林姝下一枪就让他的脑袋开了花。 丞相的头当着国君和王后两人的面炸开了。 这一幕吓得两人几乎是魂不附体了。一旁的苏青也是在整个人浑身打颤。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是什么邪术啊! 为何那根黑管子只要对准谁的脑袋,就能让人脑袋开花啊! 不远处埋伏的御林军们,听到消息纷纷赶来。 但林姝这时已经将枪口对准了国君,一旁的王后看着那根能够夺人性命的黑管子,下身已被吓得屎尿齐出,再没了方才不可一世的嚣张。 国君的情况要比王后好一些,至少他这会还能再说出话来。 “姝儿,姝儿!寡人求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杀寡人啊!寡人什么都可以给你!对了,长公主之位,你不是要当长公主吗?寡人可以……” “闭嘴。” 林姝语调平淡的吐出两个字眼来,叫国君立即惊恐的闭上了嘴,后者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脑袋也会开花。 “我只想挣点钱,养个老。我不要权势,也不要天下,这点小要求,难道很难吗?为什么,你们就一定要逼我动手呢?” 国君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后早就被吓得失禁,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眼前这两个怂成一团的人,林姝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愤怒?怜悯?这些是什么? 她木得感情的。 在这些人逼着她拿出枪的时候,就该做好了会死于枪下的准备。 此时,无数御林军都已经围了上来,将林姝团团围住。 只见,她不慌不忙的将枪口直接贴在了国君的脑门上,“下令,让这些人放下兵器,然后转身离开这里。” “这……” “我数三下,一,二……” “放下兵器!你们没有听到吗?放下兵器,转身,然后离开这里!” 国君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从林姝的眼神里,他看到了真正的冷漠无情。 他完全相信,这个女子真的能够做出打爆他脑袋的事情来。 等御林军们都撤走之后,林姝扭头看向了一旁面色惨白的苏青道,“现在,是时候算一下我们之间的账了。” 第49章 铁血公主(十二) 王宫御花园中。 本是大好的王后寿宴一时间众宾客作鸟兽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宫女太监们,皆是愣怔的看着这些拼命往外逃跑的人。 很快,一直埋伏在旁的御林军出动了。 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包围了御花园中心的寿宴场地。 但没过多久,这群人又放下了手中兵器,转过身来离开了御花园。 一些躲在外围的文官们还未走远,见御林军也撤了,连忙上前询问他们有没有拿下林姝那个作乱犯上之人。 回答自然是没有。 此时的林姝可谓是挟天子以令群臣,国君就在她手上,现在任何人都不能再靠近御花园了。 文官们一听,顿时觉得大事不妙,这位长公主不会是要夺权了吧? 要知道她手上可是还有三十万的大军啊! 常言道,来什么怕什么,正当他们考虑该如何营救国君的时候,宫门之外忽然扬起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看守宫门的一众侍卫们一个个都惊惶失色的往宫内逃跑,这些人还边逃边喊道,“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大事不妙啊!” 这些文官立即拦住这些侍卫,训斥他们为何这般慌张,简直不成体统! 一名侍卫被拦住,停下脚步道,“外面长公主的大军已经包围了王宫,怕是长公主要逼宫夺权了!” 什么?真的是要夺权了?! 文官们得到消息,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没待他们反应过来,这名被他们拦住的侍卫忽然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接着他身手敏捷的将这一众未曾提防于他文官们统统放倒,然后摸出早就缠在腰间备好的绳子,将这些全都捆绑在了一起。 一名文官大惊道,“大胆!我等是上官,你这小兵怎敢对我等动手?” 侍卫笑道,“上官?你们很快就不是了。” 众文官心头一惊,原来这侍卫竟也是长公主的人? 那方才作乱喊着“大事不妙”跑进御花园的那群人岂不也是…… 宫门外,钱副将正在清点兵马,准备带兵入宫。 “诸位兄弟们,咱们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全是因为长公主殿下!可现在,有人要害长公主殿下不说,还要夺去所有弟兄们吃饭的家伙!我就问你们一句,这事儿,你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众士卒齐呼道。 城外军营里的镜子厂和玻璃厂,那就是他们这几十万人的命根啊! 一家老小吃饭全指望着它呢!谁要是夺咱饭碗,无异是杀咱全家啊! 啥,你说咱还靠军饷过活?你知不知道战时的兵,和平年代的草啊! 打仗的时候,自家能吃上多少得看上头愿意从指缝里漏下多少。 不打仗的时候,你要是回村耕地,那是个地痞小流氓就能骑到你头上来。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对于种田的小老百姓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 你只须往那几亩田地上一站,往后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了。 相比之下,他们的林将军就是自家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了。 至于对方是不是长公主,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很快,在钱副将的带领下,黑压压的士卒像潮水一样涌进了宫门。 宫中各地偷取金银财宝想要跑路的宫女太监们,很快就被这些士卒控制住,并赶到了一起,留待将军前来发落。 此时的御花园中,林姝已将目光转向了苏青。 后者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整个人的身子不住的颤栗着。 她强自开口,因为恐惧,上下牙齿之间都在打颤,磕磕绊绊的说道,“你,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没有,没有账要算……” 此时的宴会场上,除了国君王后,林姝和苏青,还有两个人一直没走,那就是屈浩和萧寒。 眼见着苏青在林姝的威逼下,都快流出眼泪来了,萧寒奋不顾身的扑上前来将苏青搂在自己怀里,转眼怒视着林姝。 “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青儿她有什么错?她何曾招惹过你?你别忘了,她才是真正的长公主,你现在是在以下犯上你知道吗!” 被萧寒抱着的苏青,身子一怔,她没有想到在这么危急的关头,主动跳出来保护她的人,是萧寒,而不是屈浩。 一想到这里,她便抬起头来。 这一眼却看到屈浩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长剑,正用双手紧握并高高举起,要从后背直接一剑刺穿前面的林姝! 苏青心中顿时大喜,她就知道屈浩是爱她的,眼下对方愿意为了自己冒险去杀林姝就证明他是有多爱她! 等林姝一死,她作为长公主,同时纳两位驸马,应该也是无妨吧? 毕竟屈浩他可是救了父王和母后一命啊! 苏青心里念头急转,这边的萧寒还在开口,吸引着林姝的注意力,后方屈浩手中的剑眼见着就要刺穿林姝的身子了。 然而这一刻,林姝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眼,她头也不回,右手一转,对准屈浩的左右两条腿“砰砰”开出了两枪。 “啪”得一声响起,屈浩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整个人也倒在地上,伸手捂住不断出血的两处伤口,痛苦的叫出声来。 苏青直接看傻眼了,萧寒张开说话的嘴,忘了合上。 上首的国君和王后,看到这一幕,心也是彻底凉了。 完了,彻底完了,屈浩一倒,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了。 林姝开完枪后,才缓缓转过身来,走向了屈浩。 她便走边问道,“你不是说过,心中有剑,何须利器吗?为何你手中要握剑?” 因为大量失血,屈浩脸色发白,听了这话咬唇不答。 林姝继续问道,“你不是写信给我,暗示过我,在我平定天下之后,会娶我为妻的吗?” 一旁的苏青闻言一震,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屈浩。 她希望屈浩能否认这句话,然而对方却没有开口否认。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我喜欢你,你就能对我索取一切,只要我喜欢你,你就能够有恃无恐,将我算计至死?” 屈浩抬起头来,对上了林姝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睛。 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她对自己有半点情义,就连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也平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想起对方这些日子以来的大变,屈浩终是颤着声音道,“你,你不是林姝,你不是她……” 那个温婉大方的女子,绝不会这么冷漠无情的对他。 就如方才,如果他是用长剑捅进了那个女子的身体,对方恐怕也会无怨无悔的放弃反抗。 林姝颔首道,“不错,她已经死了,因为她对你下不了手。所以这个手,我来下。” 她话音落下,“砰”得一声响起,屈浩的头颅霎那间也变成了一团血雾。 “啊!屈浩!” 林姝身后,苏青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林姝,你怎敢对他下手?你不是爱他的吗?你连他都敢杀,你干脆也杀了我好了!你动手啊!” 此时的苏青,亲眼目睹屈浩的死,心神已经接近奔溃,说出了语无伦次的话来。 “如你所愿。” 林姝话音落下,再度开出一枪。 不过这一枪没有打中苏青,因为萧寒挺身而出挡在了她前面。 眼见着心爱之人接连死去,苏青已经疯疯癫癫了,她放下萧寒,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口中胡言乱语着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这时,林姝手里的枪对准了她的后背。 “论装疯卖傻,你的本事还是不到家。” 即将走出这宴会场的苏青,听到林姝这话,心中一惊,自己装的那么好,她到底是如何看穿的? 是,屈浩死了也好,萧寒死了也好,她苏青说不心痛是假的。 可死的毕竟是别人,不是自己。 只要她能活下去,一定能想到办法替这两人报仇的。 所以,苏青故意装作遭受了巨大刺激,整个人已经疯傻的样子,想要逃走。 可惜她逃跑的心太急切了些,让火眼金睛的林姝看出了破绽。 随着枪声再次响起,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 这下,在场除了林姝之外,就只有王后和国君了。 没等林姝说话,她手下的钱副将已经领兵赶到了这里。 一众士卒在见到她后,当即齐齐跪拜,口中高喊,“参见林将军!” 这时,钱副将却是上前一步,从身边的背包里翻出来一件黄袍,临风一抖,转眼间就披在了林姝身上。 紧接着他埋头跪下,重重的三叩首后,口中大声喊道,“臣钱云参见女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士卒闻言,抬头看向那黄袍加身之人,顿时心中一颤,当即也随着钱副将,同时叩首高呼,“参见女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日,废长公主林姝,在手下军队的拥护下,登基为大明国女皇。 政权在握后,女皇陛下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轻徭薄赋,开设科举考试,选拔人才,同时大力发展经济和科技。 三年后,整个大明国实力变得无比强盛。 北域对此心中无比忌惮,国主更是派人前往大明国递交结盟文书,请求与大明国结为同盟,永世修好。 自此,大明国得四海归心,世间天下太平。 只是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深宫之中,身为女皇的林姝日子却不好过了。 那一日,她本来准备灭掉国君和王后就走人的。 她本来就打算这一世做个富贵闲人,养老度日的,谁曾想会被手下人黄袍加身,推上了王位? 这个女皇当她的累死累活,也不知道原主能给她多少精神力补偿,就怕做了笔亏本买卖。 她放下手中的一叠奏折,这时女皇的贴身女官曼烟端着一碗糖水走了过来。 “陛下辛苦了,喝口糖水润润喉吧。” 林姝拿起糖水,喝了一口,看着曼烟道,“北域,你还想回去吗?如果你想回去,本皇可以放你走。” 曼烟浑身一颤,原来殿下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北域埋在她身边的卧底了? 她抬眼看了一下林姝,后者依然是那副淡漠的神色。 曼烟想了想,平复了一下心境,“不回去了。奴婢就留在陛下身边侍奉。” 林姝听完点了点头,放下糖水,继续看起了奏折。 曼烟端着碗碟下去了,随着屋门被带上,她也关上了自己心中的那点不为人知的念想,从此不再流露半分。 五十年后。 大明国开一代盛世的女皇林姝殡天了,举国上下一片哀鸣。 新立君王为原林氏王族子弟,质性极仁,严以有礼,是一位治世的明君。 王宫上空。 林姝正看着别人在大操大办自己的葬礼。 放眼满城皆缟素,千万百姓齐哀鸣,心中不觉有了些许异样的感受,却又说不出那是什么。 这时原主的魂体悄然浮现在林姝身边,她看着下方的情景,沉默了片刻,对林姝道,“林姝,谢谢你,谢谢你把大明国变得这么好。” 林姝问她道,“那先前的事情做的如何呢?” 原主知道她说的是那场留名青史的“血溅御花园之变”。 后世也称此事为“花园事变,黄袍加身”,对一代女皇的登基之路津津乐道。 原主想了想道,“你有些做的过了,可是我的心里却又很痛快。作为回报,我会把我的精神力全部都给你。” 很快,漂浮在空中的林姝,感受到了来自原主传送的精神力。 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像是有某种最令人渴望的东西流进了身体里,让人神清气爽,骨子里发出舒畅感。 但那东西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林姝,我觉得你的心没有那么冰冷,你真的认识你自己吗?”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吸完原主的精神力的林姝闻言一怔,没等她回应,原主带着微笑的身影已然飘散在了空中。 紧接着,林姝亲眼看到了自己脚下的大地在开裂。 一切都在颤抖,天与地也在瞬间发生了翻转。 身体被一颗透明球体包裹住的林姝,让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继续送往某个未知的地方。 第50章 短篇小番之客栈老板娘(上) 福星客栈是秋水街上一大不小的一间客栈。 客栈里是天圆四方的设计,院子的四角摆着四口大水缸。两层小楼由结实的木楼梯连接着,四面八方都可通达。 院内种植花草繁多,采光也好,价格实惠外加提供三餐。 当然,要数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客栈那位年方三十的老板娘。 福星客栈开了七八年,来来往往有不少客人。 每每看到老板娘独自一人守着柜台,吆喝伙计忙前忙后,总得有人问句“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媚眼一抛,抱着她的小算盘敲敲打打道,“那种没良心的人,路上被狗叼了去罢,我哪能知道?客官,两日的房钱加一日三餐一共二两零五钱,我给您去个零头,您给二两就好。” 付钱的人,一边笑着递钱,顺手想在老板娘手上摸一把,却被她滑了过去。 “下一位客人……,呦,这不是海大哥吗?又来贤城做生意了?” 老板娘满脸堆笑的看着从客栈门口踏进来的一群客人,先前付账那人见今日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了,只好悻悻离去。 海克寅睨了离开的男人一眼,再看看老板娘笑成花的表情,也没说什么,丢下一块十两重的银子给老板娘。 “还是老规矩,四间二楼的客房,每日早晚两餐饭。钱我先放在这里,走的那天多退少补。” “行行行,这些都是老习惯,我省得的哈!” 老板娘笑眯眯的将十两银子收下。其实她容貌确实生的不错,不笑的时候自带一股韵味,一笑起来就是满脸市侩。 海克寅又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带着身后的几个人上去二楼住宿了。 这一天,依然是忙忙碌碌的过去了,到了夜里,老板娘打着哈欠和守夜的伙计换了班。捶捶自己站了一天,腰酸背痛的腰,准备回房间洗漱洗漱睡了。 就在这时,客栈微敞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的推开了。 木门撞击的声音吓得老板娘身子一颤,她回头一看,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手上抱着一大团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从外形上看,那东西长一米五左右,宽不到半米,看起来挺坚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来人全身遮得严严实实,斗篷下面的脸丝毫不漏。 伙计看着这人不像是善茬,可来者是客,他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客官,是打尖……还、还是住店……”。 “住店。” 不知何时从楼梯边走回来的老板娘,以手掩嘴打了个哈切,她的一双美目有意朝来人抛了几个媚眼,然而对方动也没动。 “您是要上房还是别的……” 伙计缓过神,拿出账簿准备登记。 老板娘“啪”的一声,掌心拍在桌子上,杏眼圆睁的瞪着伙计,“我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接待客人的?咱们家福星客栈还剩几间房你难道不清楚吗?” 接着她转脸一笑,看着黑衣人道,“客官,今天夜里就剩了一间二楼的上房了,半两银子一夜,你看……”。 “把房间钥匙给我。” 黑衣人在柜台上放下一枚一两的银子,接过伙计递过来的房号与钥匙,丢下一句,“明天晌午之前,任何人不许靠近我的房间。” 他转身上了楼,留下若有所思的老板娘和松了口气开始记账的伙计。 第二天,太阳从东边升起,划破鱼肚白的天空,渐渐越升越高,直到挂在高空中。 客栈里住房的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然而昨夜上楼休息的老板娘却一直没有下来。 店里的三五个伙计都有些奇怪起来,虽说老板娘平日里偶尔会睡个懒觉,可今天日上三竿了却还没见人下来,这可真是个怪事儿。 就在几人谈论间,老板娘买来的小丫鬟丘儿,从厨房打了一盆热水,带着毛巾准备上楼,看样子应该是老板娘要起床了。 一个叫阿雄的伙计拍了拍身边同伴的肩膀,“水哥你就别操心了,人家这不是要起床了吗?再说了,人家是老板娘,想睡多久是人家的事儿。咱们就是给人干活的,你的那些小心思,还是收一收吧。” 说后面这句话时,阿雄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水哥的耳朵还是充血红到了脖子根。 水哥喜欢老板娘的事情,店里的四个伙计连同厨子和帮厨的赵大嫂都知道,整间客栈也就只有老板娘和她的丫环丘儿不知道这件事情了。 水哥被人说破心事,他不悦的推开阿雄,转身要去院子里浇花。 正当此时,二楼忽然传来了“咣当”一声,这是盆掉在地上的一声。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凄厉的女子惨叫。 众人心中一颤。 水哥最先回过神,蹭蹭蹭的冲上二楼,老板娘住的房间就在东北角。 当他来到门口时,看到了瘫坐在门槛上,身上撒了一身水,脚边掉着脸盆也不知道捡起来的丘儿。 她浑身发颤的朝水哥想伸出手,却被他错了过去。 丘儿不敢再看他所面对的方向,只能一手捂住脸,一边手脚并用的爬出房间。 其他人到来的时候,他们都无一例外的看到这样一幕。 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双手被绳子捆绑住,吊在悬梁上,她头发披散,双眼空洞的睁着老大,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从她的脸到脚,到处被划出了血痕,有些看上去皮肉翻卷,令人触目惊心乃至于作呕。 她的脚下是一滩浓浓的鲜血,如今已经快凝固了。 水哥最先将人放了下来,一探气息后,发现人已经没了。 有人已经报了官,衙役正在赶来的路上,而老板娘的房间四周也围满了旁观的人。 很多人都在对着老板娘的尸身指指点点。 有些人是在可怜这个妇人,还有些人却是盯着人家的身子看。 水哥面色难看的找来一件外袍给人裹上。 盖上衣服之后,他看到了对方那双眼睁着的眼睛,心中有些发怵。 就在他要伸手,帮她合上这双睁开的眼睛时,死者本该僵硬的嘴角却忽然咧开,露出了诡异至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