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 “都怪你,非得让婷儿去那个什么百花宴,这下好了,出了这档子事,婷儿现在还不省人事的躺在这。以往没这些乱七八糟的宴会,女儿不也活得好好的?若是婷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夫人消消气,大夫都说了婷儿很快便会醒来了,这、这百花宴,我也是为了她好啊,婷儿去年艺考落榜,我也是想着能让她与那些世家小姐多些交流学习的机会,这才……” “你住嘴!什么世家小姐?依我看,就是她们祸害的我女儿如今躺在这。” “是是是,夫人所言极是。” 楚聘婷躺在床上,感觉浑身都软绵绵的,四肢沉重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她使劲抬了抬眼皮,发现自己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 但她却能清楚的听见周围人的对话,这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似是在吵着什么,女声中气十足,男声略显讨好,但两人说出口的话,她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什么百花宴?什么艺考? 她记得,她之前正带着一群游客在一处遗迹观光,她身为此次旅行的导游,正在向所有人介绍遗迹的资料,但之后…… 对了!她想起来了! 楚聘婷猛地睁开眼,抬手触了触右额,随即,一声隐忍的痛呼打断了正在数落男人的女声。 “婷儿!婷儿醒了!” 楚聘婷立即便落入了一个怀抱,紧接着便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她疑惑的朝着抱住自己的人看去,这一看,险些惊得掉下床去。 面前这个穿金戴银,颇有几分姿色的美妇人是谁?最重要的是……她的穿着打扮,为何如此奇怪? “可还有不适?”另一边,一位穿着富贵的男人也惊喜开口。 这……她这难道是穿越了? 看着面前这一对焦急着关心她的男女,楚聘婷一下子便猜测到了二人的身份。 想来,这便是自己目前这具身体的便宜爹娘了。 楚聘婷在现代无父无母,是被孤儿院食堂的阿姨捡回去的,阿姨虽待她不错,但她到底是疏于亲情,这猛地一穿越,捡了两个亲人,看起来对她也颇为关心,一时间倒叫她无所适从。 “爹?娘?”迟疑半晌,楚聘婷终是试探性开口唤了一声。 谁知那妇人一听,竟是喜极而泣,复又将她搂入怀中心肝宝贝的叫着。 自己没有猜错,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不知所措了。 倒是那便宜爹看出她的手足无措,赶紧拉了妇人劝道:“夫人别激动,仔细再碰到婷儿的伤口。” “哦对对对!”妇人一经提醒,连忙对门口候着的丫鬟扬声道:“快去叫大夫来给婷儿瞧瞧!”说着,又转头去看楚聘婷,眉眼间不掩关切地问:“婷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楚聘婷见状,摇了摇头,又抬手扶着受了伤的额头,颇为虚弱道:“娘,我怎么了?我怎么想不起来了?”说着,她抬了一双眼,小心翼翼的望向二人。 “什么?!我苦命的女儿啊……”妇人大惊,伸手又想将楚聘婷捞进怀里抱着哭。 楚聘婷不着痕迹的往后缩了缩,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娘您别激动,我相信我很快便会想起来的。” 妇人正欲开口,房间门便被推开,原来是丫鬟带着大夫来了。 楚聘婷小小的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大夫。 年过半百的大夫一身清淡的草药味,一进来二话不说便为楚聘婷诊脉,末了又细细的瞧了瞧她的伤口,眉头紧皱又松开。 “大夫,我女儿她可还有什么大碍?”便宜爹见大夫诊治完,连忙上前问道。 大夫眼皮都不抬一下,道:“已无大碍,我替令千金开一个补身子的方子即可。” 语气颇为冷淡。 这态度瞧得楚老爷颇为尴尬,但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自家女儿这点事迹闹得全京城人尽皆知,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瞧不起他楚家这个独女是正常的。 但楚夫人爱女心切,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大夫,婷儿说她有些记不起事了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闻言,垂着的眼皮这才抬了抬,一双浑浊的眼瞥了一眼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看不大清楚表情的楚聘婷,鼻尖发出一阵冷哼,不耐烦道:“磕了头出现暂时性失忆是正常的,若是楚夫人信不过老夫,自可以另寻高明。” 真是荒诞,他行医数十载,就算是在京城也是颇有声望的,他说这楚小姐无碍便是无碍,这小小的商户人家也敢质疑他。 思及此,这老大夫更是觉得待在这里颇为羞耻,连方子也不及开了,抬脚便风风火火的走了,一点也不像来时那般不情不愿。 楚聘婷见到这副情形,满肚子疑惑,再加上她刚穿过来,什么都不及消化,实在是无心应付这爱女心切的爹娘,连忙开口道:“爹、娘,既然大夫说完无碍,你们便也可以放心了,看你们这样想必也是操劳了,不如你们先去休息一下,我也有些累了。”说着,便缩着身子欲睡回床上。 楚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楚老爷一个眼神制止。 “夫人,婷儿身子还未复原,还是让她多休息才是。”嘴巴却努了努,一副与她有话要说的样子。 楚夫人见状只好放弃继续陪在楚聘婷身边的想法,出了门对门边候着的丫鬟道:“你们伺候好小姐。”便与楚老爷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爷,你方才是有话要同我说?” 楚老爷挥退了身旁的下人,慢悠悠的反问:“夫人有没有觉得,婷儿这次磕了头,性情有些变了?” 楚夫人闻言,眉心跳了跳,仔细回忆起自楚聘婷醒过来之后的一言一行,惊觉到自家女儿好像真的变了。 以往自家女儿十分娇气,哪里磕了碰了定是要鬼哭狼嚎上几天几夜,可这次她头上那么大一个伤口,她竟也不哭不闹,并且说出口的话,竟也颇为体贴,一时倒真的有些像那些文绉绉的官家小姐了。 楚夫人越想越惊,想到最后竟是一把转身往园子外走。 “夫人要去哪?”楚老爷见状连忙拦住楚夫人。 “老爷,你说婷儿这莫不是撞邪了?我得赶紧去找个神婆来瞧瞧。” “荒诞!”楚老爷闻言斥责了一声。 “你吼我干什么?你是不是反了你?”楚夫人嗓门更大。 楚老爷连忙道歉,一阵好话哄好了楚夫人,复又谈起方才的话题:“夫人别心急,我瞧着婷儿这并不是撞邪,而是开窍。” 楚夫人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 “我们只知婷儿磕了头,却不知她为何磕了头,外面传言的话你觉得可信吗?” “不可信!我女儿自是不会吃亏的人!” “这便是了,婷儿何时会让自己吃亏,依我看来,婷儿怕是故意这么做,给自己找个由头。” 楚夫人一副你有病的样子横了他一眼,道:“什么理由非得自己去撞树?” “当然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楚老爷想到这,感慨道:“婷儿定然是想通了,夫人,你瞧着吧,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说完,便负起手摇头晃脑的走出了楚夫人的院子。 楚夫人见状,摇了摇头无奈道:“莫不是魔怔了。” 第二章 试探 傍晚的时候,一个看着跟楚聘婷年纪差不多的丫鬟推门而入。 “小姐,吃饭了。”丫鬟轻轻地唤着躺在床上装死的楚聘婷,生怕嗓门大了把她叫醒了。 楚聘婷早就饿了,见状也不再装模作样,一个翻身坐起来,精神饱满的冲丫鬟招手:“过来。” 谁知丫鬟见状,竟是瑟缩了一下,楚聘婷肉眼可见的她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才走上前,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榻上,将托盘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榻上的小几上,然后端着碗就要来伺候楚聘婷吃饭。 身为一个自力更生的现代人,楚聘婷自然是不习惯被别人伺候着吃饭,见此情景便伸出手要接过碗筷自己吃。 谁知丫鬟看见她的动作,竟是大惊失色的将手猛地一缩,碗筷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楚聘婷却眼尖的瞧见丫鬟手腕上的伤痕。 她皱了皱眉,丫鬟连忙跪下将头磕的砰砰作响,本就有些营养不良的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起来有些可怜。 “你先起来说话。”楚聘婷无奈道。 “小姐对不起!求小姐饶了奴婢一命吧!”说着,竟是磕的更猛了。 楚聘婷眼见着她额头上磕的都快流血了,微微拔高了嗓音凶道:“够了!先起来!” 丫鬟的动作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跪在那里,也不磕头了,却仍是不肯站起来。 “我不罚你,你先起来吧。”楚聘婷只好又温声道。 那丫鬟见自家小姐这反常的语气,脑海里回响起今天上午在门外听到的话。 自家小姐……好像失忆了,性情也变了。 思及此,她莫名的对楚聘婷的话相信了起来。 “碎片我待会叫其他人来收拾,你过来,我问你一些事。”楚聘婷冲丫鬟招招手,心想自己这饭什么时候吃都行,现下有个胆小的丫鬟,自己倒可以趁此机会从她身上套一些话,不然她这穿过来一无所知,实在头疼。 丫鬟闻言,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站在楚聘婷面前,一副仍是不敢直视她的模样。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夏荷。”小丫鬟弱弱道。 夏荷?楚聘婷不禁笑出声,脑子里又想起在现代那句人尽皆知的话: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小丫鬟听见笑声,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眼楚聘婷,恰巧见她看着自己笑,偷瞄被发现,小丫鬟不禁红了脸,连忙又垂下头去,心里却悄悄的对楚聘婷略微改了观,平日里素来爱打骂她们的大小姐,笑起来倒也不那么可怕了。 “嗯,夏荷,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楚聘婷笑够了,又问道。 丫鬟却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身子一缩,下意识又要跪下去。 “不许跪!”楚聘婷喝道,见丫鬟确实被吓坏了,又补充道:“以后本小姐没叫你跪的时候,你便不许跪,这是我立下的第一个规矩,你可听明白了?” 丫鬟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楚聘婷,却在瞧见她眼中的坚定时,一瞬间心安了下来。 不管小姐什么时候会变回从前的样子,至少现在的小姐,有一股叫她心安的力量。 楚聘婷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吓着了,换了个方式循循诱导:“你这伤,是不是我打的?” 丫鬟触及她的眼神一缩,楚聘婷便知自己猜对了。 看来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剥削阶级呢。 “没关系,你记着,从今往后,我定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打你了。” 丫鬟闻言,一双眼里带了惊惧,惶恐道:“小、小姐,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楚聘婷出言制止,想了想,复又补充道:“只要你将我是如何碰到头的前因后果告诉我,我便保证不会再虐待于你,想来你也知道我暂时失忆的事了。” 小丫鬟点点头,迟疑了一下便开口道:“三日前是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京中但凡要参加艺考的所有小姐都去了,在宴会上,有人对小姐您出言不逊,您想去……教训她一下,却不知怎的撞到了树上,然后,便磕到了头。”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极大。 她从丫鬟口中同样听到了“百花宴”、“艺考”这两个词,实在有些不解,便又问:“这百花宴是什么?艺考又是什么?” 丫鬟抬眼瞧了楚聘婷一眼,见她神色无异,却又为难起来了,这艺考向来是自家小姐的禁忌,她若是说了出来,让小姐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说。” “百花宴是设在艺考前一个月的宴会,目的是为了所有参加艺考的少女能够互相切磋学习技艺,这艺考,便是琴棋书画考试,本朝但凡满了十三岁的少女便有资格去参与这个考试,一年一考,取甲乙丙丁四等,每等各上中下三级。” 原来这个时代女孩子还要参加艺考,看来并不是自己所学的历史书上所记载的任何一个朝代了。自己这具身子今年既然已经参加了百花宴,想来也不止十三岁了。 “那我,现在多少岁?” 丫鬟知道自家小姐失了忆,又是年纪小正单纯的年纪,闻言也未怀疑,答道:“小姐刚过完十四岁的生辰。” “那想来我去年也参加了艺考?成绩如何?” “小、小姐并未取中……”丫鬟答的很小声。 并未取中?楚聘婷莞尔,想来是丁等下级都没考上吧。 “小姐别难过,京中未取中的女子颇多,小姐又是第一次参加艺考,紧张之下未发挥好也是难免的,奴婢相信,今年小姐定然会有一个好成绩。”说着,丫鬟极为真诚的看着楚聘婷。 这下楚聘婷真的乐了。 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她为了讨口饭吃,孤儿院里那些但凡有些才艺的人她都拜师拜了个遍,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她已经考完古筝八级,声乐十级,书法十级,并且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了,选择去当导游只不过是梦想游完世界,在现代她尚且那般优秀,有着超前知识的自己和古代人比起来,再如何也有些许优势吧。 艺考还有一月,她倒不怎么担心,眼下她更担心的,是自己这个颇令人头疼的人际关系。 “你与我说说,从前我是怎么一个人?” 丫鬟摇头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也是,在古代非议主子对奴仆来说可是要丢命的,楚聘婷不再为难她,见问的差不多了,冲她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再唤个人来将碎片收拾了,重新盛一碗饭过来,不用伺候着了,我自己吃。” 小丫鬟不敢违抗,连忙退下,行至门口,又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眼楚聘婷。 晚间吃完饭,楚聘婷在园子里散步消食,一旁的夏荷在石桌上泡了一壶茶凉着,欲待楚聘婷走累的时候饮用。 “妹妹,你怎么出来了?伤可好些了?外面风大,仔细再着了凉。” 院门口突然响起一阵男声,楚聘婷抬眼,便瞧见了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面若冠玉,身量修长的男子款款走来。 第三章 容貌 “小姐,这是二公子。” 夏荷经过这一会儿跟楚聘婷的相处,已经慢慢将眼前这个说话做事都十分讲分寸的人替代了之前那个狠厉的大小姐,说话做事也不似之前那般畏畏缩缩,逐渐开始大胆了起来。 她有预感,只要不是害楚聘婷的事,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会再受罚了。 这厢楚聘婷闻言点点头,想也知道敢在她“恶名昭著”的楚聘婷面前这么大声说话的人,想来也是极为亲近的人,只是没想到她这便宜二哥长得倒是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 通过晚饭后散步与夏荷的闲聊,楚聘婷也大概了解了原身的生活背景。 楚老爷是酒楼跑堂出身,得老板赏识,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楚聘婷的娘嫁给了他,夫妻二人恩爱的十年如一日,两人又颇有些经商手段,十几年来生意越做越大,慢慢的覆盖到了京城。 可以说,这京城里有一半的酒楼背后东家,都是楚家。 楚聘婷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叫楚世宁,年方十八还未娶亲,常年在外经商,一个叫楚世远,年方十六,整日里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读书,还有一个弟弟楚世吟,年方八岁,在京城一所颇有名气的学院里上学,只每逢休沐日才回一次家。 楚夫人为人泼辣,这么多年府里别说一个侍妾了,楚老爷就算偷腥,也没那个胆子,是以府里的个中关系倒是十分简单。 见楚世远已经走至石桌旁,兀自斟了一杯水喝了,楚聘婷方才收起思绪,笑着走到石桌旁,用眼神示意夏荷退下。 “劳二哥担心了,我已无碍。” 她到底是鸠占鹊巢,自然没有原身对亲人那种热络的态度,她至多是让自己做到对人不陌生罢了。 楚世远却在听见她这句话,抬眼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几眼,半晌摇头失笑道:“娘说的不错,妹妹你的性情果真变了不少。” 楚聘婷心下一跳,原身的性子她也大概了解,但是叫她装成那样,她真的有些做不到。若是面前这人有所怀疑…… 她复杂的看了一眼楚世远,却在接触到男子眼中的笑意时,微微一愣。 楚世远伸出手,将楚聘婷捞进怀里。 在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胭脂水粉味时,他喟叹一声,笑道:“不管妹妹如何变,你始终都是我最疼爱的宝贝妹妹。” 楚聘婷身子微微一僵。 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自她心头涌开来。 前世她活了二十五年,无父无母,无一个亲人,唯一将她捡回来的食堂阿姨,也从未对她说过诸如“宝贝”这种词,甫一有了自己被疼爱这种认知,倒是叫楚聘婷颇为感动。 也罢,既然她穿越到了这具什么都没有,却独独不缺爱的楚聘婷上,她这个前世除了爱,什么都具备的楚聘婷,一定不会辜负这些爱护、信任她的人。 思及此,楚聘婷伸出手回抱住了楚世远,她将头埋在楚世远的肩头,小声道:“谢谢哥哥,不管我以后变成什么样,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 楚世远闻言朗声笑起来,笑着笑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松开搂着楚聘婷的手,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将自己肩膀处的衣服指给她看:“你看这里,全是你的胭脂水粉。” 楚聘婷一看,果然是。 她素来对长相没什么太大的追求,是以自穿越到现在为止,她还未照过镜子,自然无法想象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形象,但瞧着楚世远肩膀处那惨不忍睹的景象,想来她的脸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一点,她顿时没了跟楚世远继续兄妹情深的心情,摆了摆手丢下一句“哥你快回去吧我没事我先回房间了啊”便提着裙子匆匆躲进了房间里。 楚世远无奈摇摇头,在她身后笑道:“妹妹,若你嫌这胭脂水粉不好,大哥去扬州回来的时候我托他给你带几盒扬州的胭脂啊。” 回应他的,是她又快又响的关门声。 楚聘婷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间,坐到了铜镜前,三秒之后,她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 “夏荷,过来!告诉本小姐,外面那些人都是如何评价我的?” 夏荷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了,又规规矩矩的站在楚聘婷身后,一脸淡然的看着她面目全非的脸,显然是平日里瞧习惯了的。 “他们都说、都说小姐惊、惊世骇俗,丑陋至极,是个……”夏荷声音越发小了起来。 “是个什么?”楚聘婷好脾气的问道。 “草包。” “啪!”楚聘婷将头上的一根金簪子扔在梳妆台上,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夏荷,去打盆水来。” 一炷香后,楚聘婷总算将脸上的胭脂水粉尽数洗了干净,拍了拍水润清爽的脸,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舒爽。 夏荷却在楚聘婷抬头的那一刹那,张大了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楚聘婷心里有点没底,生怕自己卸了妆的脸更惊世骇俗,以防待会照镜子被吓到,她决定先问问夏荷。 “夏荷,你瞧着小姐我长得如何?” “小、小姐,您长得实在是……” “算了,我自己看吧。”楚聘婷不耐烦的摆摆手,走到梳妆台前,瞥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 镜子里的女子瞧着年纪不大,脸却已经微微长开了,肤若凝脂,一双杏眼水润黑亮,好像两颗葡萄一般,鼻尖小巧,唇不点而红,不说话的时候微微嘟起,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这样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既娇憨,又略带一丝冷艳,竟是奇异的融洽。 “小姐,小姐,奴婢未曾想到,小姐居然是这般好看的模样。”夏荷不知怎的,竟也十分开心,一想到外面那些人对自家小姐的评价,她一时间又是兴奋又是不平。 夏荷的话将楚聘婷的思绪拉了回来。 的确,就连她自己也未曾想到。 不过对于长相,她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只要不是之前那般涂了厚厚的一层粉,什么样她都能接受,而长的太过好看,有时候反倒是一种负担。 思及此,楚聘婷也再无心思欣赏自己的脸,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边走边道:“去烧水,我要沐浴。” 洗旧迎新,她要迎接自己穿越过来的第一个清晨了。 第四章 出府 翌日,楚聘婷坐在梳妆台前垂着头思考她现在所处的时代背景下的人际关系,夏荷在她身后正纠结着给她梳什么头发。 昱朝是一个明面上说着不那么轻视商户的国家,商户出身也可以参加科考、艺考,但又在国法里规定商户家的少爷、小姐身边不能有超过两名仆人,说是怕引起官僚士族人家的不满。 楚老爷虽惧内,但对外却极其明事理,做事从来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是以楚家上上下下六口人每人都只有一个贴身的奴婢伺候,加上管家等下人在内,楚府在府人口只有三十左右,要想完全掌握不难。 但府内人少,府外却不然,楚老爷经商十几年,心腹遍布各大酒楼,就连楚世宁也在暗戳戳的培养自己的人脉。 个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刚穿来的楚聘婷一时间想要完全打探清楚也是极为困难的。 但若是将范围缩小一些…… “夏荷,每年的百花宴都有哪些小姐参加?” “这便有些多了。”夏荷有些苦恼,忽又眉头一松:“奴婢记得夫人之前想为大少爷说亲的时候,曾托人弄到过全京城的适龄女子的画像和资料,只是这资料还未送到大少爷手中,大少爷便下扬州了,小姐可以找夫人将资料要来。” 楚聘婷闻言,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催促着夏荷赶紧为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随意插了一根发钗,便带着夏荷去了楚夫人的院子。 楚夫人素来起床起的晚,楚聘婷此时过去,楚夫人才刚洗完脸,还未来得及梳妆,院门便被楚聘婷推开了。 “娘,您起了吗?” 楚夫人早上还寻思着今日不去酒楼了,在家陪一陪女儿呢,却不想楚聘婷自己过来了,她连忙吩咐下人开了房门,将楚聘婷迎进来。 “你今日怎起的这么早?” 以往楚聘婷懒得很,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是决计不会起床,像今日这般起的比她还早,简直是一大奇闻。 “有件事想求您。”楚聘婷还是不大习惯跟人太过亲热,说出的话也客客气气的。 楚夫人却像看稀奇一样看了她一眼,这一看当下更稀奇了,自己这宝贝女儿,哪天不是恨不得将一整盒胭脂水粉涂在脸上,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五一不华贵,今日怎么素着一张脸,连金首饰也不戴就跑出来了。 但稀奇归稀奇,楚聘婷什么样她没见过,又联想到昨天楚老爷说的那番话,她顿时便释然了,只要是自家女儿做的事,不管是什么她都能接受。 思及此,她也不再纠结女儿性情大变的事,重新将目光放在铜镜里自己的脸上,由着贴身丫鬟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什么事还用得着说求不求?” 楚聘婷哪会不知道楚夫人心中所想,只是她终究不是原身,早晚是要被察觉出不同的,反正身体没变,不如让楚家人早日习惯现在的自己。 “听闻您不日前寻了一些京中女子的画像,我想要那个。”说完,楚聘婷略微忐忑的低下头。 谁知楚夫人却不疑有他,爽快应了:“就这个啊?你喜欢你便拿去。”说着,从梳妆台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画像,反手递给了楚聘婷。 楚聘婷接过画像胡乱扫了一眼,见这画像画的还算写实,头像下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小字她也能认个大概,当下便放了心,忍不住嘴甜道:“谢谢娘,您真好。” 楚夫人闻言,心下也是美滋滋的,想着女儿还是那个爱撒娇的女儿。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楚聘婷却不着急离开了,她瞧着楚夫人今日打扮的虽华丽,却不似昨日那般精致,好奇的问了一句:“您今日打扮的如此匆忙,可是要出门?” 楚夫人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闻言笑着回答:“你果真是忘了不少事,连娘每月初要去各大酒楼查账的事也忘了。” 楚聘婷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忘了,是压根不知道。 昱朝既然允许女子去参加艺考,自然也是允许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的,所以女子做生意这种事,在昱朝也并不稀奇。 但楚聘婷却在思索着另外一件事。 有了心事,她便也不急着回房间研究这些画像。 “娘,今日去查账可否带着我一同前去?” 楚夫人瞧了她一眼:“你不是素来对这些生意事感到厌烦吗?”甚至以前的楚聘婷,还因为自己身在商户人家而倍感丢人。 “我只是好奇罢了,”楚聘婷心虚道:“再说憋了这几日,我也想出门去玩玩。” 楚夫人心领神会,道:“原是想出门了,那你今日便跟我一同去吧。”说着又上下打量她,迟疑道:“乖女儿,你要不要回房再打扮打扮自己啊?” 楚聘婷闻言脑海里立马浮现了昨夜在铜镜里瞧见的那个浓妆艳抹的自己,不禁打了个寒颤,讪笑道:“不必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既然女儿说好,那便是好,楚夫人不疑有他,待收拾完毕,便带着楚聘婷上了自家的马车。 楚聘婷这是第一次坐古代的马车,自是新奇,上了马车之后东瞧瞧西看看。 京城的街道极多,道路也宽敞,来来往往许多的马车轿子和行人,无一不繁华热闹,商户街同住户街是不一样的,商户街每一户紧挨着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商铺,店铺内的装饰也各有特色,当然也有些摊贩设在街道两旁,都是些小吃和手工艺品居多。楚聘婷看着这一幕幕景象,第一次有了穿越的真实感。 楚聘婷喜欢出门,但却极少和楚夫人一起出门,楚夫人见她兴致这么浓,忍不住笑道:“婷儿若是瞧中什么,娘差人去给你买。” 楚聘婷闻言,收回目光,摇摇头,新奇是新奇,但楚府家大业大,所有物件应有尽有,她确实没有什么想买的。 马车平稳的驶了一会儿,便在一处酒楼门前停了下来,楚聘婷下了马车,便抬眼去打量面前这座颇为气派的酒楼。 从外观上瞧着,除了更大更豪华一些,与她京城其他酒楼的差别倒是不大,正门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用烫金色字龙飞凤舞的书了“醉霄楼”三个字。 楚夫人带着楚聘婷从大门踏了进去。 酒楼内部总共分三层,第一层是大堂,第二层是雅间,第三层是休息室,楚聘婷瞧着这个分配,觉得也算合理。 第五章 菜品 几人甫一踏进醉霄楼,便有一小二迎上来,见是楚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热络,恭恭敬敬道:“夫人,您来了,董掌柜在二楼雅间等着您呢。”说着又转头瞧见了楚聘婷与夏荷,疑惑道:“这二位是……?” 楚夫人对待这些人向来客气,闻言笑道:“这是大小姐。” 小二却颇为疑惑,以往的楚聘婷总是浓妆艳抹,化着惊世骇俗的妆,每次来醉霄楼都是带着一帮子人来蹭吃蹭喝,实在叫他难以与眼前这个好看的好像仙女一般的人物联想起来。 楚夫人可不管他在想什么,带着楚聘婷便往二楼雅间走,边走边吩咐道:“你去忙你的吧,不必伺候我,我查完帐便走了。” “哎。”小二爽快应了,转头又瞧见楚聘婷那颇为好奇的目光,他实在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模样的大小姐,心里不禁升起几分好奇和好感,忍不住多了个嘴:“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楚聘婷正在打量客人饭桌上的菜品,闻言略一思索,笑道:“你去将就楼内的所有菜品列一个清单给我,最好将食材也写清楚。” 小二闻言,询问性的瞧了一眼楚夫人。 楚夫人也好奇自家女儿要做什么,见状摆摆手,道:“叫你去便去,以后大小姐的吩咐便是我跟老爷的吩咐。” 得了令,小二便赶紧跑到后厨去列清单了。 楚夫人带着楚聘婷进了二楼雅间,雅间不大,内设了一张方木桌和四把椅子,东南角摆了一盆盆栽,墙上挂着墨兰竹菊四副字画,正对着街道开了一扇窗,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倒是中规中矩。 醉霄楼的董掌柜早已在雅间内等候楚夫人,见人进来连忙起身行礼,楚夫人与他颇为熟络,二人连客套话都免了,一进去董掌柜便将上个月的账本递给了楚夫人。 方木桌上摆了一个算盘,楚夫人接过账本,坐在算盘前开始算账。 这也是楚家为什么越来越有钱的原因,尽管现在生意做得如此之大,但老爷和夫人还是每月都会到自家酒楼去查账,风雨无阻的,叫人不敢生旁的心思。 而这董掌柜瞧着做事也是个稳重的,叫人也颇为放心。 楚夫人在那核对账本,楚聘婷这厢便无聊了,她看了一眼同样在一边无所事事的董掌柜,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来。 楚夫人似是有所察觉,头也不抬道:“这是大小姐,以后她的吩咐便等同于我的。” 董掌柜闻言,连忙走到楚聘婷面前站定,神色恭敬。 “这京城,如我们这般格局的酒楼有几家?” “回小姐的话,京城统共有二十四家酒楼,如我们这般大的有三家,其中最大的是云汐街的登天楼。” “登天楼?名字倒是霸气。”楚聘婷莞尔一笑,复又想到什么,不禁问道:“我方才在大厅未曾看到菜单,这是为何?” “菜单?”董掌柜面露疑惑,“那是何物?我从未听说过。” 连菜单也没有? “那客人平日里是如何点菜的?” 董掌柜闻言,顿了顿,似是想不通大小姐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嘴上却依旧恭恭敬敬的回道:“小姐说笑了,这菜品统共也不过那十几样,客人喜欢吃什么菜,便点什么菜。” 原来是这样,这个世界的菜式只有那么些,谁家都是那么吃的,有钱的请客的都是自己爱吃什么点什么,既然这样,自然用不上什么菜单。 话聊到这,雅间门忽然被敲响,随即门外响起方才那个小二的声音:“大小姐,您要的菜品我给您列好了。” 楚聘婷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连忙开口叫小二进来。 小二也算守规矩,将清单放在木桌上,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楚聘婷拿起纸,发现上面的字大多她都看得懂,也不影响阅读,心里便有了几分底。 她大致扫完了整张清单,缓缓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的菜品极少,就算是如醉霄楼这般大的酒楼,也统共只有十八道菜,且每一道菜都中规中矩,普通的例如番茄炒蛋、土豆丝炒肉,复杂一些的也不过是辣子鸡丁、糖醋排骨,都是以炒菜为主,别说像现代那样的考验刀工、火候的技术菜,就连卤菜、凉菜都没有。 楚聘婷叹了一口气,将纸张放回桌子上。 董掌柜见她叹气,以为是菜品出了什么问题,可转念一想,这样一个娇气的大小姐,哪里又懂什么菜品呢。 “董掌柜,虽然我知道醉霄楼已经是极好的酒楼了,可是你是否想过能超越那个什么登天楼,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呢?”楚聘婷抬眼问他。 董掌柜心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我有些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楚聘婷一笑:“我就是字面意思,想让我们醉霄楼成为昱朝第一。” 这委实是个极大的野心了,董掌柜这下彻底惊了,就连楚夫人也停下拨动算盘的手,面露疑惑的看向自家这个女儿。 “我方才也了解过了,不论是从酒楼的装修还是菜品来看,都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若想吸引顾客,这二项是缺一不可的。” 这一点,董掌柜跟楚夫人自然也能想到。 可昱朝的酒楼装修向来如此,菜品更是局限。 楚聘婷见他们仍是似懂非懂,她便莞尔一笑,道:“这样吧,我先给你写两个菜品单子,将食材和烹饪方式全部写清楚,你将这方子交给酒楼内的厨子,对了,先同厨子签一份保密协议,以免方子泄露出去。待厨子学会方子以后,便给他们更高的月银,以后只负责做我写的菜品方子。” 楚夫人跟董掌柜同时愣在原地。 这楚聘婷说的话他们听得懂,但是怎么感觉这般玄幻。 她的意思是,她能给醉霄楼提供新的菜品方子,不仅如此,以后还能继续供应?他们没听错吧。 半晌,楚夫人嗫嚅道:“婷儿,你是不是……” 楚聘婷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个娘说清楚了,以后她做的改变还会更大,她不想被人当做妖怪。 “娘,有些事,待我回去以后便同您和爹说。” 第六章 命案 待楚聘婷将两道菜的方子写好之后,已经是临近中午,楚夫人见状,便提议二人在醉霄楼用饭。 正好楚聘婷也想尝尝这醉霄楼的厨子的手艺,于是便点头应了下来,而董掌柜却急着办楚聘婷交代的事,连饭也顾不得吃,便去寻可以签保密协议的厨子,这急匆匆的样子看的楚聘婷不禁笑出声。 “快去看快去看!东林街死人了!”临街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一阵阵熙熙攘攘的说话声。 楚聘婷耳尖,听见这动静忍不住推开窗帘往下瞧。 醉霄楼所处的飞鹤街与东林街相邻,东林街死了人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飞鹤街,古人娱乐设施少,最是喜欢凑热闹,闻言便互相奔走相告,片刻便聚集了一大帮人往东林街跑。 楚聘婷见状,放下帘子,对正在算账的楚夫人道:“娘,我出去看看。”便带着夏荷往外跑,楚夫人既是想拦也拦不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东林街街角一处,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楚聘婷带着夏荷赶到,瞧见的除了攒动的人头什么也看不到。 “发生了什么?”夏荷眼疾手快的拦住身边一个正往人堆里跑的人,询问道。 那人一眼便瞧见了夏荷身边漂亮的像在发光的楚聘婷,本着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的目的,他颇为自信地开口道:“东林街做布匹的王掌柜同刘铁匠发生了争执,王掌柜……被杀了。” 原是命案。 楚聘婷闻言心下已经有了思量,带着夏荷也往人堆里挤,眼瞅着就快要挤进去了,人群外忽然传来几声嘈杂的叫嚷,紧接着,所有围观的路人便自发的往两边退,挤出了一条道。 “是锦衣卫来了。” “锦衣卫?居然惊动了锦衣卫!” “快让开快让开,锦衣卫可不是你我能得罪的。” 于是,原本在人群里的楚聘婷,一下子便被挤到了命案现场。 楚聘婷望着地上躺着的犹在渗血的尸体:“……” 还未待她回过神,肩膀便被人推搡了一把,紧接着头顶便响起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往后退往后退,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那推了她的人穿着飞鱼服,瞧着也是锦衣卫的人,十来个锦衣卫十分有序的将人群往后推搡,以尸体为中心,将看热闹的人挡在了包围圈之外。 推了她的人见秩序维持的差不多,转过身走向人群外,楚聘婷依稀听见他说了一句“大人,都隔开了”,紧接着,便有一人缓缓向尸体走来。 那人穿着正红色的飞鱼服,身量极高,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起,脸上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他腰间佩一把极其漂亮的刀,行走间步伐沉稳,却极难听见脚步声,一看便知武功极好。 人长得好,还有气场。这是楚聘婷对他的评价。 “夏荷,这人是谁啊?”楚聘婷小声向一旁的夏荷询问。 夏荷闻言,眼神警惕的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极小声的回道:“小姐,这人是锦衣卫指挥使卫昭卫大人。” 这厢卫昭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尸体,又拨了拨他腹部的伤口,微微皱了眉头,起身看向方才推了楚聘婷的人,道:“方正,拿过来。” 平淡的语气微微含了一丝冷意。 那被唤作方正的锦衣卫闻言,将早先在案发现场剪刀的一把利器用白布包着,递给卫昭,谁知卫昭只是瞟了一眼那凶器,便断言道:“死因并不是因为这把利器,将尸体抬走。”言罢,便抬脚率先离开了案发现场。 的确,尸体并不是死于这把利器,王掌柜腹部的伤口虽然是被这个利器刺中,但却伤不致死,这王掌柜嘴唇发紫,若是她猜得不错,应该是被毒死的。 锦衣卫办事的效率极快,不消片刻便收拾了尸体,一行人浩浩荡荡风风火火的离开了东林街,一如来时那般大张旗鼓。 楚聘婷还真是有些好奇这件事之后会如何处理,但锦衣卫办事从来由不得旁人插手,她楚家更是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她就是好奇也没办法。 思及此,楚聘婷倍感无趣,带着夏荷便回了醉霄楼,谁知在她推开雅间门时,却见到了一个眼生的男人跪在楚夫人面前,声泪俱下的央求着什么。 她直觉有什么秘密,反手关上门,并吩咐夏荷在门口守着防着外人偷听,做完这些,她才走到楚夫人身边,问道:“娘,这是干什么?” 楚夫人为难的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男人,张了张嘴欲开口。 谁知男人确实跪着爬到楚聘婷的脚下,一连给她磕了三个头,哑着嗓子道:“大小姐!大小姐您可一定要让夫人救救我啊。” “你先起来。”楚聘婷伸手去扶他,神色淡然道:“你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这人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求她们,若是她娘一个心软应了下来,这事又是个烫手山芋,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婷儿,”楚夫人这时走到出楚聘婷身边,出言提醒道:“这是东林街的刘铁匠,同我们家有些恩情。” 刘铁匠?楚聘婷皱眉,莫不是那同王掌柜发生争执,牵连进了一桩命案的刘铁匠。 “夫人,那姓王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也不知他怎么就死了,还牵动了锦衣卫,我若是下了昭狱,不死也得脱层皮,还请夫人一定要救救我,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你是说王掌柜不是你杀的?那命案现场的利器又如何解释?” 刘铁匠未曾想到这个大小姐竟也知晓一点皮毛,但他却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 “那王掌柜与贱内私通,我昨日也是气不过才拿着利器去寻他与他争吵,但之后我便走了,谁知今早醒来,那人便死在街角……真的跟我没关系,我哪有那个胆子杀人……” 话音未落,门外却响起夏荷焦急的声音:“小姐,小姐,锦衣卫上二楼来了!” 夏荷话音刚落,雅间的门便被人从外面破开,卫昭身着正红色飞鱼服,面无表情的从门外踏进来,将腰牌往所有人面前一展,冷声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让开。” 第七章 交好 锦衣卫进来之后,刘铁匠连话都不敢说了,跪在那身子抖得筛糠似的。 卫昭身旁的两个高大的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刘铁匠,便要将人带走。 楚夫人见状,十分为难的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上前道:“这,大人,这刘铁匠从来都是和善之人,断不会做杀人之事,你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卫昭闻言,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沉声道:“是不是误会,锦衣卫自会查清楚。” 言罢,三人带着刘铁匠便要退出。 楚聘婷冷眼在一旁瞧了许久,忍了忍,没忍住,喊了一声:“你明知那王掌柜是死于剧毒,腹部的伤口并不是致命伤,就算这样你也要带人下昭狱?” 昭狱是什么地方,活人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有些人还会因为受不了酷刑而屈打成招,听楚夫人的意思,这刘铁匠似是对楚家有恩,楚聘婷实在不忍一条人命这般草率结束。 卫昭未曾想到面前这个少女竟能说出这番话,他回头抬眼上下打量她来了一眼,质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方才我也去过东林街,也瞧见尸体了。”楚聘婷并未因为卫昭的威压露出怯意,反倒直视他,一副十分坦荡的模样。 “你倒是聪明,只是有些事不是你能管的。”卫昭面无表情的说道,楚聘婷却分明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气息。 她很想还嘴,但又深知锦衣卫的心狠手辣冷面无情,憋着一股气半天,脸都要憋红了,最后只好弱弱的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便希望大人能秉公查案。” 卫昭闻言眼皮一掀,转过身去说了一句:“带走。” 楚聘婷却分明瞧见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锦衣卫一走,夏荷便慌乱地进来关了门,焦急的问道:“小姐,夫人,他们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楚聘婷摇摇头,转过身去看楚夫人。 索性楚夫人虽惧怕锦衣卫,但并未被吓到,见楚聘婷关心自己,她皱着眉忧心道:“婷儿,你说这卫大人会把刘铁匠如何?” 楚聘婷也皱眉:“我瞧着这个卫大人虽冷血,但不像是不讲道理的,这个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那便好。”楚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现在对自家女儿的说话做事,都极为放心,甚至已经不知不觉将女儿当做了主心骨。 发生了这样的事,二人也无心再用饭,楚夫人还得去其他酒楼查账,楚聘婷心里挂念着那些画像,也无心再去其他地方,便要自行回府。 楚夫人走后,楚聘婷又在醉霄楼四处巡视了一番,将酒楼内的大致布景记下来以后,便带着夏荷出了酒楼。 巧的是对面一座规格比醉霄楼略小一些的酒楼门口,也同样有一个女子带着丫鬟走出,楚聘婷原是没有注意到她们,身边的夏荷却拉了拉她的衣角,看向对面酒楼门口,小声提醒道:“小姐,是林小姐。” 林小姐?什么林小姐? 楚聘婷还未反应过来,对面那少女却也看见她了,她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惊讶,然后大声开口道:“楚聘婷,站住!” 这厮居然认出自己来了。楚聘婷犹在疑惑,看向那少女。 少女与自己年纪相仿,穿着鹅黄色的春衫,皮肤有些黄,身量比自己足足矮了一个头,是那种放在人堆里都不会被多瞧上一眼的长相。 “这个是?”楚聘婷看向身边的夏荷。 “这是林燕燕小姐,是小姐您的交好。”夏荷这话说的眼神闪躲,想来这“交好”里定有其他内情。 二人对话间,林燕燕便已经走到了楚聘婷的面前,她方才站的有些距离,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这下走到了楚聘婷面前,才发现她是真的没有涂那些胭脂水粉,打扮也较以往简单朴素多了,这般看起来,那张脸真是好看的让她恨不得撕碎。 思及此,林燕燕咬牙切齿的问道:“聘婷,怎么没上妆便跑出来了?我不是同你说过吗,你那样最是好看。” 楚聘婷闻言,挑了挑眉,看向林燕燕,见她眼里是毫不加掩饰的嫉妒,心里不禁冷笑,原来原身那个畸形的审美,都是面前这个少女教唆的,也难怪刚才她能一眼认出自己了。 林燕燕见楚聘婷不说话,只是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心里难免有些发毛,这样的楚聘婷,莫名叫她心里有些发怵,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她连忙暗骂自己多心,楚聘婷就是一个蠢笨如猪的草包,她有什么可害怕的。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林燕燕上前挽住楚聘婷的胳膊,颇为亲昵道:“聘婷,你的伤可好些了?我前些日子本想来楚府瞧你,但我娘非要令我在家弹琴写字,烦闷的紧。”她说着,一双眼四下瞧了瞧,然后垫脚凑到楚聘婷耳边,极小声的说道:“那苏小姐委实过分了些,仗着自己是尚书府的大小姐,便指使她那些狐朋狗友欺负你,害你撞到了树,伤了脑袋。”言罢,她拿眼睛去瞧楚聘婷的神色。 但楚聘婷注定要叫她失望了。 她一早便料到自己这伤来的蹊跷,但面前这个林燕燕的话,她却信不全,想必与那个尚书府的苏小姐有关是真,而这个林燕燕只是想让自己恼羞成怒,跑去找苏小姐算账罢了。到时候她闹起来,一个是商户人家的草包小姐,一个是尚书府的才女,谁吃亏,不言而喻。 是以,楚聘婷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她,应道:“是吗?难道不是我自己撞上去的吗?” “怎么可能呢!”林燕燕拔高了声音质疑,说完又怕自己声音太大引起路人好奇,连忙压低声音:“那苏轻语也爱慕陈公子,定然是知道了那件事想整治你。” 那件事?楚聘婷挑眉,心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挺复杂。 面前这个林燕燕,想来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原身面前挑拨教唆她去做一些丢人又吃亏的事,打着好朋友的旗号背地里使绊子,楚聘婷最是瞧不上。 思及此,她抬眼看了看日色,敷衍了句:“恩,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府吃饭了。” 言罢,提裙便要走。 林燕燕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哎,聘婷,还有二十几日便要艺考了,你可准备妥当了?” 见楚聘婷不解的看向她,不知怎的,林燕燕这时却心虚了起来,她眼神左右飘忽,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你若是未准备好,我倒有一个法子能叫你考中……” “林燕燕。”楚聘婷忽然出口打断她,“与其担心我考不考的中,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我瞧着你家酒楼的生意颇为冷清,想来也赚不了几个银子,若你再不努力,过不了多久你连站在这同我讲话的机会也没有了。” 说完便脚一抬,悠闲的离去了。 徒留林燕燕在原地咬着牙,恨不得将楚聘婷那张脸撕碎:“横什么横,不过一个草包罢了,整个京城只有我林燕燕同你做朋友,你却如此不知好歹!” 一转头,却恰巧瞧见醉霄楼里面极好的生意,一时间更是气急败坏,跺了跺脚带着丫鬟仓皇逃离。 第八章 决心 楚聘婷回了楚府,楚老爷跟楚夫人还未回来,她穿越之后这副身子颇有些娇气,才不过是出去一个上午便觉得有些累,吩咐了夏荷准备午饭送到她房间里之后,她便回房躺在床上,将早上楚夫人给她的那一叠画像拿出来细细看了起来。 巧的是画像第一张便是林燕燕,楚聘婷仔细看了她的资料,发现林燕燕在林家并不受宠,她还有一个长她一岁的庶姐林莺莺,颇有才貌,在林家处处压她一头,虽是庶女,待遇却与林燕燕这个嫡女相差无几。 楚聘婷满不在乎一笑,翻了下一张。 画像上的女子眉眼温柔,瞧着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楚聘婷扫了一眼,画像下方赫然写着“苏轻语”三个字,再往下便是她的资料。 “户部尚书之女。” 楚聘婷喃喃出声,复又想起方才林燕燕说过的话,惊讶这个苏轻语竟与原身有些嫌隙。 一个下午的时光,便在楚聘婷看画像和时不时问夏荷一些问题当中度过,她看画像的同时,对这个世界的一些生僻字也十分留意了一下,发现除了一些字的写法不同,字义和读法倒是与现代没什么出入。 晚间的时候,楚夫人和楚老爷从外面回来了,派了丫鬟过来唤楚聘婷去前厅吃饭。 她到前厅的时候,楚老爷、楚夫人和楚世远已经坐在桌前了,见她过来,楚世远连忙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几人饭罢,用茶水漱了口,楚夫人才看向楚聘婷,问道:“婷儿,你上午在醉霄楼同我说,回来之后有事告诉我们?” 楚聘婷见楚夫人忍了许久,不忍心在吊胃口,她眼神扫向身边的下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待整个前厅只剩下他们一家人时,楚聘婷才看向三人,眼神真诚道:“爹,娘,哥哥,你们可否信我?” 三人失笑道:“当然信你了。” “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们实情吧。”楚聘婷清了清嗓子,开始瞎掰:“前几日我撞了头,在我昏睡的那段时间,我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个漂亮的神仙姐姐,神仙姐姐同我说了许多话,教我读书写字弹琴下棋,我今日写的那些菜品,也是神仙姐姐教我的。”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惊讶不已。 “你是说,你见到了神仙?”楚夫人开口,面色半信半疑。 楚聘婷点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但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在醒来之后,决心改变自己,爹,娘,哥哥,以前是我不懂事,但我经神仙姐姐的指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但不管我做什么,我始终是你们的女儿、妹妹。” 三人神色复杂的看着楚聘婷。 半晌,楚世远伸手揉了揉楚聘婷的头,笑的宠溺道:“哥哥信你,你能有如此觉悟,我们该高兴才是。” 楚老爷闻言也点点头,“只要是为婷儿好,那便是好事。”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楚夫人已经感动的泪眼汪汪:“我家婷儿终于开窍了。” 楚聘婷看见家人的反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信了她的话,她这身子总是原身的,再怎么也不会作假。 困扰了楚老爷和楚夫人几日的心结解开,几人便如同从前那般其乐融融的聊天,楚聘婷前世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感受到亲情的温暖,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和宠爱的感觉,让她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守护家人长乐无忧。 入了夜,楚聘婷和楚世远一起回自己院子。 二人即将分道扬镳时,楚聘婷笑着仰头看向楚世远,道:“哥哥有话不妨直说。” 从前厅出来的时候,楚世远就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她,叫她想忽视也难。 楚世远闻言,俊脸微红,颇为窘迫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告诉妹妹,艺考在即,莫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压力?楚聘婷险些笑出声,她这几天委实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但看着哥哥那窘迫的样子,她还是真心实意道:“谢谢哥哥提醒,我可是经过仙女提点的人,这次断不会像上次那般丢人了。”说着,意味深长的冲楚世远眨了眨眼。 楚世远被她俏皮的模样逗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这样哥哥便放心了。” 楚聘婷看见他这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忽的想起一件事。 “对了哥哥,我见你时常关在房间里读书写字,可是今年要下场科考?” 谁知楚世远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滞了滞,神色逐渐黯然,半晌,叹气道:“自前年那件事,虽最后水落石出,但我却发誓再不接着考了。”说完,缓缓舒出一口气,强颜欢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楚聘婷望着楚世远颇为失落的背影,心中不忍,抓了身边的夏荷,问道:“前年发生什么事了?” 夏荷闻言,皱着眉回忆道:“这件事夫人不准说,奴婢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二少爷会试成绩极好,却遭人诬陷成绩作废,后来似是查清了,但二少爷因此受打击极大。” 楚聘婷闻言,陷入沉思。 会试过后便是殿试,她二哥这是差一步便有可能做状元郎了,一个商户人家出身的少爷有可能考中状元,想来一定危及许多人的利益,有人出手整治他也实属正常。 可就因为这样,就要白白断送一个人的前程未免太过残忍,尤其是这个人还那般努力。 楚聘婷的眼神渐渐变冷,她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能保护到家人不受到任何伤害。 “夏荷,艺考是什么时候?” “每年三月二十八。” 还有二十多天。 昱朝的艺考虽不如科考那般重要,但若是考的极好,也能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国法里就明确规定,女子若是考到乙等及上,便可为家里免除赋税,若是考到甲等,亦有资格参加女官考核,甚至有些达官贵人家族显赫的人家娶儿媳妇明确规定要几等几级的女子。 就连当今皇后,听闻当年家族势力不如如今的苏贵妃,但正因为艺考是甲等中级,最终才扳倒了苏贵妃。 第九章 报名事宜 艺考设在每年的三月二十八,有京城、扬州、蜀州、幽州、凉州五个考点。 参考学生需在三月十五到达考点报名,报名时间共七天,报完名后,所有学生便只能住在考试专用的客栈,等待二十八号的考试到来。 考试时间统共分为七天,第一天进入考场,上午检查行礼、放置行礼、熟悉考场,下午集中,考官要公布考试内容、考场规则、以及各自的面试官。 第二日到第六日便是笔试,最后一日是面试,成绩会在考完之后三日内放榜。 今日是三月十二,距离报名还有三天,楚聘婷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抓紧时间复习。 “小姐,董掌柜在前厅想求见您。” 夏荷推门而入,见自家小姐正在榻上看书,坐姿极其不雅。 楚聘婷闻言,将手中的书往旁边一搁,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坐起来,理了理睡出褶皱的衣裙,从容道:“走。” 二人来到前厅,董掌柜已经等候多时,一杯茶喝的也快见底,见到楚聘婷过来,眼睛一亮,上前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 “董掌柜不必多礼。”楚聘婷笑道,坐到主位上,问道:“可是我吩咐的事办好了?” 她心里挂念着艺考,不想多浪费时间。 董掌柜颔首:“我已经按照小姐说的,与三个厨子签好了保密协议,也将小姐写的菜式给他们了。” 楚聘婷点点头,赞赏道:“速度很快,待他们完全掌握之后,便推出新菜谱吧。”她说完,略微思索道:“新菜式先不急推出,我还有一些重装酒楼的想法,不过我马上要去参加艺考了,我先将装修草图画好给你,你这些日子先去寻一些靠谱的工匠。” 董掌柜闻言,连连应下,说了几句祝她取得好成绩的话,便告辞退下。 楚聘婷却又思索起了一件事。 这董掌柜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人,看来她有必要去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以防万一了。 酒楼的事交代清楚,她便又要回房看书,夏荷却与她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小姐,今早奴婢去东林街采买的时候,听闻了一些事。” 说起东林街,楚聘婷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刘铁匠的事,这么些日子了,锦衣卫那边一点消息也未放出来。 “奴婢听那边的小贩说,刘铁匠的妻子死了。”夏荷说的极小声。 楚聘婷闻言,挑眉,好奇道:“死了?如何死的?” “据说是,刘铁匠被捕当天夜里,他妻子便卷了所有家产连夜出逃,人都逃出京了,被锦衣卫抓到了……死、死在了郊外。”夏荷说着,面上露出惧意:“锦衣卫当真心狠手辣,连无辜的人也不放过。” 无辜的人?那可不见得,这么久了,刘铁匠的死讯都还未传出来,他妻子却暴毙,这个中内幕,恐怕除了卫昭没有一个人知道。 时间很快便到了艺考报名那日。 昱朝建宁三月十五,全国艺考报名。 自今日起,所有报名的人都要住在为考试所设的客栈,之后便住进考场,是以从十五日开始直至考完,有二十天的时间不能回家,且为了省住房,所有人都不能带丫鬟。 去年的艺考期间,原身可是被欺负惨了,是以今年楚聘婷离家前,楚家人都颇为担心。 “婷儿,要不等两年再去吧?也不急这一年。”楚夫人最是溺爱女儿,生怕女儿今年又被欺负。 楚聘婷闻言笑着摇摇头,对前来送行的几人道:“你们大可放心,今年女儿决计不给你们丢人。” 她说的很真诚,叫人不自主便信了她的话。 几人还想叙话,奈何送行的马车已经到了,楚聘婷在几人关切的目光中上了马车,缓慢向考场驶去。 马车平稳的行驶,等她到考场时,已经临近中午了。 考场设在京郊,占地面积极大,楚聘婷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虽如此,但考场仍就人山人海,据楚世远说,今年参加艺考的人比往年都要多,光是京城一个考点就有近五千人。 五千人委实是个大数字了,京城消费最高,其他四个州的人数应该比京城多得多,这么一算,整个昱朝起码有三万女子参加艺考。 报名点统共设了十处,每一处都排了长长的队伍,因着不能带丫鬟的原因,所有的人不论身份都是亲自排队。楚聘婷衡量了一下人数最少的一个队伍,拿着银子乖乖的去排队报名。 排了近一个时辰,才轮到她。 她将自己的身份证明递给面前的官员,官员核实过后,便在簿子上将她的名字登记下来,楚聘婷便将报考费一百五十两银子交给官员身边的侍从,侍从检查完银子之后,便递给她一张腰牌,腰牌正面书了她的姓名、考号,背面是她的客栈编号。 做完这一切,也算是报名完成了。 楚聘婷摸着手里厚厚的腰牌,第一次有了前世参加高考的那种感觉,没想到穿越到古代也要参加考试,委实令她新奇。 客栈编号是“同福七”,意思便是同福客栈第七号房间,楚聘婷带来的行礼只有几套换洗的衣裙,连首饰什么的都未带,委实轻装上阵了,相比于她的轻便,有些人带了大包小包还要排队,就有些惨了。 客栈距离考场也不远,一排过去几乎全是客栈,楚聘婷找到同福客栈,甫一进去便有一个小二前来接应,态度颇为殷勤。她将腰牌递给小二,小二只扫了一眼,便将她带到二楼一个靠后的房间,恭敬道:“这便是您的房间,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小的。” 能来京城参加艺考的女子,不是达官显赫的家族,便是富甲一方的商户,不管是哪个,小二只需要巴结好就是,一点不敢怠慢。 楚聘婷推开七号房门,扑面而来一股霉味,她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房间里的装饰。 房间不是很大,却摆了两张床,两个书架,两个面盆架,没有梳妆台,也没有衣柜,设施极为简陋,房间内似是很久没住人了,四处积了厚厚的灰尘。 楚聘婷转身,对小二吩咐道:“你去帮我打一盆水上来。” 小二闻言,笑着应下。 她进了房间,将窗户推开通风,又探身瞧了瞧窗外的景象,发现只能瞧见一片街道,略感无趣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却瞧见一个身穿白色男装,玉冠束发,面容清丽的少女站在房门口,正面带好奇的打量自己。 第十章 行此大礼 “你也住七号房?”女扮男装的少女开口,嗓音清脆。 楚聘婷点点头,指了指右侧的床铺,对她道:“那个是你的床。” 少女哦了一声,走过去,见到床上的灰尘时,眉头皱了皱,圆润的眼睛四下扫了扫,似乎刚发现这房间里的惨像。 二人都不是自来熟之人,一个站在窗边,一个站在床边,相顾两无言。 就在这时,小二进来了,将一个铜盆搁置在脸盆架上,对楚聘婷道:“这位小姐,这是您要的清水。” 小二的出现适时打断了二人的尴尬,楚聘婷挥退小二,见铜盆里放着两张帕子,她将其中一个拧干,递给床边的少女,道:“你要打扫一下吗?” 少女接过,小声道了声谢谢。 于是二人便如火如荼的开始清扫房间。 她们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换了六盆水,总算将积尘的房间打扫个干净,二人看了看焕然一新的房间,以及彼此沾染了黑漆漆灰尘的脸,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灵。” “楚聘婷。” 她们异口同声道出自己名字,继而又相视一笑。 “你先清理一下自己,换件衣裳吧,我去门外给你守着。”楚聘婷主动提出,然后便走到门口,替赵灵把风。 片刻之后,赵灵洗干净脸,换了身女装,打开房门换楚聘婷。 待她们都将自己收拾干净之后,楚聘婷将自己摔在床上,累的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赵灵见她这般不雅的睡姿,不禁开口道:“你这个样子,跟外头那些娇小姐一点不一样。” 楚聘婷闻言,侧过身一只手撑起自己的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恢复女装的赵灵,也笑道:“彼此彼此。” 赵灵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也不恼,学着她的样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床上,发现这样睡姿格外舒服,不禁发出一阵喟叹。 楚聘婷看了觉得好笑,不禁问:“你们这些娇小姐,平日里要维持形象很累的吧?” “我可不是她们。”赵灵噘嘴反驳:“我还是比较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吗?”楚聘婷挑眉:“崇尚自由还来参加艺考。” 赵灵却小脸一红,嗫嚅半天,弱弱道:“那是……身不由己。” “也是,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楚聘婷赞同道。 “你倒是跟外面的人不同。” “如何不同?” “如果是他们的话,只会拿大道理教育我,嘲笑我既想要自由,又狠不下心去舍弃。” 楚聘婷不置可否一笑,感叹道:“这便是人生。” 赵灵闻言,先是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半晌,她释怀的笑出声:“你说得对,个中滋味,都是人生。” 二人就这样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看着太阳就快落山,赵灵的肚子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咕咕声。 楚聘婷莞尔一笑,戏谑道:“这是什么声音?” 赵灵闻言,翻身跳起来便去打她,楚聘婷连连笑着讨饶,嘴里不停道:“我错了我错了,我请你吃饭还不成?” “哼,那我可得吃穷你。” 楚聘婷抛了抛手里沉甸甸的钱袋,笑道:“那你可得加油吃。” 她们说说笑笑的来到一楼,寻了个角落坐好,之前招待她们的小二见状殷勤的跑过来,询问她们吃什么。 楚聘婷用眼神示意赵灵点菜,她也不客气,一口气点了辣子鸡、小鸡炖蘑菇、青椒炒肉、土豆丝,又要了份青菜豆腐汤,小二见她们只是两个人便这般大手笔,连连笑着应下,忙活的身影瞧着都比之前欢快了不少。 “你这是真的要吃穷我啊。” “就这么点,再吃个十来回也吃不穷你。” 楚聘婷露出愉悦的笑,觉得这个少女是真的有趣的紧。 “她楚家富可敌国,这么点钱她楚聘婷可没放在眼里。” “楚聘婷?这居然是楚聘婷?” “就是那个又丑又蠢的楚聘婷?” 身边突然传来一阵不大和谐的声音,楚聘婷听到自己被点名,皱着眉疑惑的往发声处看去,便瞧见三个少女缓缓走到她们的隔壁桌坐下,对前来招呼她们的小二倨傲道:“方才她们点过的菜,我们各要一份。” 这三个人穿着打扮颇为华丽,尤其是正对楚聘婷坐着的一个紫衣少女,腰间别的玉佩、头上戴的玉簪,瞧着水头极好。 但是,三个人她唯一有个印象的便是那个林燕燕,是以楚聘婷只是看了她们一眼,便偏过头继续与赵灵说话,并未出言反驳。 林燕燕瞧见她这个态度,顿时按捺不住出言嘲讽道:“哟,这楚大小姐是假装不认识我们呢?” “也是啊,毕竟当时楚大小姐撞树的时候,我们可是在场呢,她羞愧难当也实属正常。”另一个眼生蓝衣少女也附和道。 楚聘婷素来不是能忍的性子,闻言她刚想还嘴,谁知赵灵却“嗤”地一笑,纤纤素手在耳边挥了挥,疑惑道:“咦,才三月天怎么就有蚊子了,嗡嗡叫的属实让人烦躁,聘婷,你可有听见?” 楚聘婷闻言,忍不住也笑了:“嗯,听着像是母蚊子。” 赵灵在底下悄悄地冲她竖大拇指。 隔壁桌却传来“啪”的一声,蓝衣少女将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摔,站起来看着楚聘婷这一桌大声道:“姓楚的,你说谁是母蚊子呢?” 楚聘婷总算抬起眼,直视着少女,语气淡然的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谁应我,我便说谁。” “你!”蓝衣少女气急:“伶牙俐齿,看我怎么教训你。” 说着,便想过来打人。 楚聘婷委实没有想到她居然想出手打人,还以为这些京中的小姐都是自诩端庄,不会做这般粗鲁的事呢,她倍感有趣的坐在位置上,眼看着蓝衣少女一巴掌就要挥到她脸上,她刚想伸手握住来人的手腕,那人却噗通一声,直接在她面前跪了下去。 再一偏头,瞧见赵灵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只是伸长的腿表示了她刚才狠狠地踢了那蓝衣少女一脚,还未来得及缩回去。 见楚聘婷看向自己,赵灵冲她挑了挑眉,得意一笑。 “我还以为你是要过来打我呢,原是想来行此大礼,实在叫我惶恐。” 楚聘婷笑的极为欠揍,听得赵灵都忍俊不禁。 “楚妹妹是否欺人太甚。”隔壁桌忽然传来一声矫揉造作的温柔嗓音。 便见方才一直坐着的紫衣少女起身,走起路来一步一摇,似是一阵风便能吹得倒似的,眼见着总算走到楚聘婷面前了,她咬着唇,目光泫然欲泣。 第十一章 妈咪带球跑 楚聘婷和赵灵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了同样的意味。 紫衣少女走到她们面前,细声细语地指责道:“周小姐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大好听的话,楚妹妹便出手打人,是否欺人太甚?” 方才她们这边的动静不小,早已引得其他桌的客人频频望过来,而今日在座的又都是一些前来参加艺考的小姐,楚聘婷的名号她们也早有耳闻,原本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此刻听了紫衣少女这几句话,都向楚聘婷投来厌恶的目光。这楚聘婷不愧恶名昭著,走到哪都喜欢惹是生非,身为女子,竟动手打人,委实叫人厌恶。 楚聘婷可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她站起身,回望紫衣少女,目光毫无惧意:“敢问小姐尊姓大名?” 紫衣少女眼中划过一丝愕然,还未说话,旁边的林燕燕便梗着脖子回道:“这是我庶姐林莺莺。” 那林莺莺在听到“庶姐”两个字的时候,眼中明显划过一丝恨意,但不过瞬间她便收起情绪,柔柔的看了一眼林燕燕。 “原来是庶姐。”赵灵嗤笑,面露不屑。 林莺莺闻言,已经是一副要哭的模样:“莺莺虽是庶出,但却熟读女戒,是万做不出这般光天化日打人的事的。”说着,咬了咬唇,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周小姐。 那周小姐自是心领神会,趴在地上咿咿呀呀的开始喊疼,活脱脱的一个撒泼的市井泼妇。 “林小姐叫我妹妹,可我记得我不曾有你这么个庶姐啊?”楚聘婷疑惑的看向她,那模样好像真的在好奇一般。 这般单纯的目光,看的林莺莺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说我打她,这就更奇怪了。”楚聘婷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你们的桌子在那边,我们在这边,这位小姐在我的位置旁挨了打,若不是她自己走过来的,莫非是我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叫她过来挨打不成?” 她说完,赵灵率先笑出了声:“分明是你们先动手,又摔了跟头吃了亏,便想顺势嫁祸给我们,可惜,你们太蠢了。” 确实,不过是一朵伪白莲,她有的是办法对付,楚聘婷颇为赞赏的对赵灵使了个眼神。 周遭吃饭的小姐闻言,皆是目光鄙夷的看向林莺莺,这其中不乏世家嫡小姐,最是瞧不起庶出的子女,这林莺莺不仅是庶出的,还这般没脑子,竟敢主动寻衅挑事,最后吃了亏还想倒打一耙,委实上不得台面。 林莺莺见周遭的目光都变了味,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攥着帕子,一张脸惨白,最终轻声道:“既然是这样,那便是我误会楚……小姐了,对不住。”说完,便晃了晃身子,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莺莺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辞。”言罢,对地上趴着的周小姐使了个眼色,三人仓皇逃离了客栈。 见人走了,赵灵啧了一声,道:“明明是个正经人家的小姐,偏要将自己整的跟个风尘女子一般。”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楚聘婷挑眉,戏谑道:“有些人明明是个漂亮的姑娘,偏要将自己打扮的像个男子。” 被人打趣,赵灵瞪了楚聘婷一眼,又伸手去掐她的脸,嬉笑:“再漂亮能有你漂亮?瞧瞧这小脸嫩的,方才也不知是谁说你又丑又蠢来着?我瞧着她才是又丑又瞎。” 二人打闹间,点的菜也陆续上齐,两人早已饿了一天,见状都毫不顾忌形象的大快朵颐,一桌子菜竟是被吃的没剩下多少。 晚间,两人唤了水,在房间内洗漱完毕之后,将客栈内分配下来的床褥铺好,预备点着灯再看会书。 楚聘婷看的大都是一些律法方面的书,目的是想多熟悉一下这个世界,而赵灵则是拿着一本崭新的话本子,看的颇为津津有味。 光是看她还不满足,甚至还要拉着楚聘婷一同讨论。 “聘婷,你说这书生是不是傻,这狐妖又漂亮法力又高强,他为何不愿意娶她?” 楚聘婷头也不抬一下,漫不经心的答道:“约莫是人妖殊途吧。” “还真是!”赵灵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兴致勃勃道:“你也看过这本?” “没看过。”楚聘婷翻了一页,继续敷衍:“但大致都能猜得到,是不是书生进京赶考,半路被狐妖魅惑,书生抵死不从的故事?” “神了啊楚聘婷,”赵灵啧啧惊叹:“这猜的八九不离十啊,快与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聘婷闻言嗤笑一声:“小爷我看过的话本子,比你读过的书还多呢。” 赵灵却一副你在吹牛的表情看着她,表示不信。 话题聊到话本,楚聘婷也没了看书的心思,女孩子便是这样,不管什么年纪,只要谈到小说、衣服、首饰,便有说不完的话,她见赵灵不信,摸着下巴略微一思索,随即便勾唇邪笑:“那我给你说个故事,你可别说我带坏你。” 赵灵一听,也来劲了,连说不会不会,催促着楚聘婷赶紧讲。 楚聘婷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现代看过的那些经典小说,在脑子里构思了一个大概,换了一下故事背景,便清了清嗓子给赵灵讲起来:“从前有一个太子,他叫……他叫龙傲天,他长相英俊,富可敌国,身份尊贵,是万千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女子不为他所倾倒,但是有一个女子偏偏不喜欢他,这个女子叫谢良辰。然后有一天,龙傲天被刺杀了,谢良辰救了他,但是龙傲天中了媚药,于是便与谢良辰……你懂得。谢良辰羞愤难当,便跑到别的国家去了,然后六年之后,谢良辰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长相俊美,十分聪明……” 赵灵在起初听到“太子”二字的时候,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但之后,她便完全沉浸在楚聘婷为她专门编的古代版《妈咪带球跑》的故事情节里,完全不可自拔了。 “最后,龙傲天发现了谢良辰就是六年前的那个女子,对她说‘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然后在他们儿子的撮合之下,他两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楚聘婷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将这个你逃我追的故事简短的讲了一遍,饶是如此,赵灵依旧听得如痴如醉,哪怕故事讲完,她还有些沉迷其中,催促道:“还有呢还有呢?” “没了啊。”楚聘婷往床上一躺,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她打了个哈欠,叮嘱了一句:“我先睡了啊,你待会记得将灯吹了。” “楚聘婷,你还有别的故事吗?以后再说给我听好不好?”赵灵意犹未尽。 而楚聘婷早已迷迷糊糊的会周公去了。 第十二章 上邪 翌日,二人用了早饭,赵灵缠着楚聘婷再给她讲故事,然而楚聘婷心里想着艺考的事,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她见赵灵缠的紧,无奈道:“这样吧,你陪我去琴房练琴,我晚上给你讲故事。” 朝廷为了方便女子在艺考前也能勤加练习,专门设了琴房供她们使用,使用者须得凭腰牌和银子才能进入,当然,这价格定然不便宜就是了。 “真是个书呆子。”赵灵小声抱怨,却也不情不愿的陪她去了琴房。 此刻时辰尚早,来琴房练琴的女子不多,楚聘婷将腰牌和一两银子递给看守琴房的守卫,便同赵灵进了琴房。 琴房内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便是放置琴的房间,每一个房间内有两把琴,想来是为了方便好友之间切磋比较,也有可能是为了省地方,楚聘婷与赵灵寻了一处走廊最尽头的房间,推门而入。 只是要反锁门的时候,发现里面的门锁坏了,二人皆不在意,一人一边一把琴,便坐了下来。 楚聘婷伸出手,摸了摸琴弦,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现代的时候,她其实是不大爱弹琴的,孤儿院里的那些长辈知道她学了古筝,甚至还考了级,便将这当做一种吹嘘的手段,凡有来孤儿院巡视的高层领导,她便会被要求着在那些领导面前弹琴。 她其实是不大喜欢的,她之前学古筝,是因为享受抚琴的时候,那种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感觉,她喜欢自由地、忘我的抚琴,而不是将之当做为一种取悦他人的工具,是以渐渐地,她便不爱弹琴了,这也是为什么她考级只考到八级,便不再往下考的原因。 没想到,穿越之后,她又要重新拾起古筝,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是为了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楚聘婷素手一拨,第一个音从她手中流出,这种熟悉到令她一瞬间产生共鸣的感觉,叫她忍不住心尖一颤。她略一思索,一首《上邪》便从她的手中倾泻而出,这是她在现代最喜欢的一首歌,她被这首歌里的故事深深的感动着。 其实关于穿越之后要不要抄袭前后人的成果这件事,楚聘婷艺考之前也曾思索了好几个夜晚,最终还是觉得有现成的便拿来用,毕竟她不会作诗,也不会写词,将现代的好作品拿来这个世界用,将好的作品发扬光大,对这个世界的文化还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楚聘婷给自己抄袭之事,找了一个如此堂而皇之的借口,她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不要脸,一边将《上邪》弹得宛转悠扬、荡气回肠。 一曲终了,她缓缓舒出一口气,轻声叹道:“上邪。乃敢与君绝。” “弹得太好了!”赵灵激动的拍手,恨不得将楚聘婷的手砍了给自己,她啧啧称奇,叹为观止:“楚聘婷,你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太好听了,而且不知为何,我竟听着想哭。” 楚聘婷羞赧一笑:“这是我之前在凉州同一位师傅学的,这曲子还有一个十分凄美的故事,改日我讲给你听。” 只是一个曲子,她还未将唱词唱出来,便引得赵灵如此激动,她若是将这个故事告诉她,这小妮子定然会哭成个泪人,楚聘婷已经能想象到赵灵因为这个不太完美的故事,而茶法不思的模样了。 “虽是学的,但我觉得你弹得真真好。”赵灵依然感叹:“方才我从你的曲子里,听出了痴恋、决绝……”赵灵将手肘搁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脸,面露向往:“这作曲的师傅,定然也是个世间少有的痴情种。” 楚聘婷闻言,不禁笑出声,将手指搭在琴弦上,笑道:“这曲子还有唱词,你可想听?” “想啊想啊!”赵灵一双眼恨不得冒出光:“别问了,快快快。” 楚聘婷却偏要卖关子:“待艺考结束,我再弹给你听。” 赵灵面露失望,却也知道真正琴技高超之人,哪怕弹一首曲子也是极费心神,见楚聘婷面色已经有了微微的疲态,便也不再强求,话锋一转,央道:“我瞧你琴技高超,比从前教过我那些师傅还厉害,不若趁此机会,你给我指点一二?” “也好。”楚聘婷颔首,打趣道:“那你可要认真练,为师可是极为严厉的。” 一上午的时间便在二人弹琴聊天中度过,中午的时候,楚聘婷提议二人琴房附近用饭。 因着琴房距她们的客栈颇有些距离,倒是离考场附近颇近,是以赵灵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二人说说笑笑的出了琴房,却瞧见不远处聚了不少女子,各个面露娇羞、神情兴奋。 赵灵最是爱凑热闹,见状风风火火的跑到人堆里,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便瞧见一队军队自官道上向考场行来,动作整齐,神情肃穆,颇具军人之姿。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银袍小将,是一个年纪十六七的少年,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 军队行至考场门口,那马上的银袍小将动作利索的翻身下马,几步走至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官差面前,抱拳道:“回京路上多有耽搁,久等。”面色不卑不亢,未露丝毫抱歉之意。 那官差哪受得起这一礼,见状赶紧还礼道:“陈少将言重了。” 每年的艺考期间,皇上都会派军队前往各个考点,一来是保护考生安全,二来是监督各考官。 他对这位少年英才早有耳闻,也早已得了令知道了今年上头派来督考的人是陈晟。 围观的女子见到那银袍小将,早已叽叽喳喳的议论开来。 “这便是陈将军的嫡长子陈晟吧?据说才十六岁便已经是少将了。” “长得真俊,不知有无婚配。” “别想了,陈少将同苏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起来,苏小姐今年不是也来参加艺考了吗?你说这陈少将会不会是为了苏小姐……” 赵灵好不容易挤进人堆里,瞧见了陈晟面貌,啧了一声嘟囔道:“瞧着还没我哥生的好看,有什么好嚷嚷的。” 说完摇摇头,自人群里退出去,心道还不如去吃午饭。 又转头看见楚聘婷站的远远地,一副颇为不感兴趣的模样,不禁挥了挥手,朝着她边跑边喊道:“楚聘婷,走咯吃饭去!” 第十三章 少年将军 赵灵跑至楚聘婷身边,小声道:“京城派来督考的竟是个少年将军,皮囊生的不错,瞧瞧这群女的,一点没了小姐家的矜持。” 楚聘婷对少年将军不感兴趣,闻言斜了她一眼,打趣道:“那你怎的不去凑个热闹?” 赵灵瞪大了眼睛,一副你真没见识的表情看向楚聘婷:“那少年将军算什么,有机会我将我哥介绍给你认识,那才是真真的惊才绝艳。” “是吗?”楚聘婷不置可否的一笑,只当她是自卖自夸。 这厢二人有说有笑的走远,那厢陈晟却在听见“楚聘婷”三个字时,眉头一皱,他一边将手中的马绳递给身边的侍卫,一边回头往人堆里瞧。 福生见自家将军这模样,忍不住也跟着往人堆里瞧,以为他是在找苏小姐,便多嘴道:“将军,我打听清楚了,苏小姐住在汇源客栈。” 陈晟闻言,瞪了一眼福生,抬脚随着官差进了考场。 朝廷为各个考官、官差以及军队都准备了专门的房间,就设在考场内,艺考在即,整个京郊的考试区域都被官兵圈了起来,外部有佩真刀的官兵严格把守,内部有督军四处巡查,可以说自陈晟一来,整个京郊考场的氛围便逐渐紧张起来。 原还喜欢出门的那些女子,随着考试时间的逼近,一整日一整日的将自己或是关在客栈里,或是关在琴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其中自然包括赵灵与楚聘婷。 二人日日在一起讨论学术以及可能会出的考题,楚聘婷惊喜的发现,赵灵竟然对国法极有研究,有许多楚聘婷想不明白的地方,她都能以通俗易懂的方式为她讲解,然后还将涉及到这一处的可能出现考题也同她讨论了一遍,短短几日,让楚聘婷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清晰明朗起来。 昱朝建宁四年三月二十八,艺考在即。 早上天未亮,楚聘婷她们的房门便被小二扣响,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与小二早已混熟,怕自己睡过头,头天特意嘱咐了小二在卯时将她们叫醒。 二人起床洗漱完毕,将头天早已收拾妥当的行礼带上,便去一楼退了房,往考场赶去,一路上她们能碰见许多从客栈里出来的女子,每个人皆是神色紧张,步伐匆匆。 考场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督查的官差们一个一个的审核腰牌、发放被褥,两旁有带刀侍卫神情肃穆,严格把守,无人敢耽误,是以检查的速度颇迅速,很快便轮到了楚聘婷和赵灵,赵灵排在楚聘婷前面,将自己的腰牌递给督察官时,那官员明显的神色一变,抬头看向赵灵,片刻又低下头,在簿子上写了两笔,一旁的官差便将被褥分给了赵灵。 轮到楚聘婷时,也是一样的程序。那腰牌上早已写好了考号,考号代表的就是考场号加座位号,楚聘婷是三零八六,代表的的第三十号考场八十六座,赵灵是五八一零,便在五十八号考场第十号座。 古人思维还是颇为局限的,并未在考试上玩出什么花样,艺考的形式同科考无甚差别,每个座位都用木板隔开,吃睡都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若是如厕便要同考官示意,由专门的女官领着去。 楚聘婷进了考场,便同赵灵分道扬镳,临走前赵灵颇为不舍,拉着她半天,最终说出一句:“加油。” 这两个字是楚聘婷教的,她闻言,莞尔一笑:“加油。” 楚聘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心下舒了一口气,这面积比她想的要大上不少,三面封闭,头顶有一个小摇铃,内设一方长桌和一张足以拿来睡觉的长凳,在上面睡觉也不会太憋屈,长桌旁还有一个颇小的柜子,柜子上挂了锁和钥匙。她将早已准备的帕子拿出来,将里面打扫擦洗了一遍,然后将装有衣物的行礼拿出放进柜子里,锁好柜子,将钥匙和腰牌一起别在腰间,便出了考座。 下午各个考场的考官和督考就要宣读考试事宜了,她打算趁上午熟悉一下考场。 艺考相较于科考,管制放松许多,但饶是如此,每一个考场外还是有两个官兵把守。楚聘婷出了考场,打算到处走走,却迎面碰上一行人。 原是一群正在巡视考场的监考官,楚聘婷见状,行了个礼,她自认为自己的礼数挑不出错,却有一片阴影落到她头顶,她好奇抬头看,便瞧见一个身着银甲的少年,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那么认识他的,应当是原身。 “楚聘婷?” 银袍少年目光看向她腰间的腰牌,叫出她的名字。 楚聘婷瞧他这样子,不确定他是不是认识原身,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同原身相认,是以呆呆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无辜。 “陈少将在同你说话呢!愣着做什么?”一旁有个官员出声提醒,语气算不上好。 陈少将?楚聘婷委实不认识,但也知道这人身份尊贵,她惹不起,于是她连忙低下头,颇感歉意道:“楚聘婷见过大人。”说着,她抬起头,略感歉意道:“我前些日子碰了头,忘了许多事,大人若是认识我,千万别怪罪我怠慢了大人。” 说着,她眨了眨眼,心道你看我表情多真诚。 陈晟目光沉沉的看着面前这个与从前大不相同的少女,陷入了沉思。 从前的楚聘婷,化着可笑的浓妆,戴着俗气的金首饰,整日一副花痴的模样,不止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表达心意,着实叫他厌恶,甚至还为了他,在百花宴找苏轻语的麻烦,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撞了树,这般又丑又蠢的女人爱慕他,让他倍感丢人。 可今日的楚聘婷却大不相同,若不是看了她的腰牌,他也是决计无法将面前这个女子同他印象中的楚聘婷联想到一起的。 面前这个少女,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看向人时,目光澄净透亮。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一点也不像是商户人家出身的女子。 这般绝色,却叫楚聘婷。 陈晟再次扫向她的腰牌,面露不屑,失忆?这女人又想玩什么手段? 第十四章 棋 “马上集会了,别瞎跑。”随行的官员扔下这句话,一行人便抬脚继续往前走,那陈晟除了起初落在她腰牌上的目光和那句不可置信的一句“楚聘婷”,与她再没交流,倒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楚聘婷心道这人莫不是同原身有仇,待一行人走远,她才悠悠转头看向陈晟的背影,确定自己不认识之后,便摇了摇头,继续四处溜达。 午饭是在考场用的,味道倒是没那么难吃,楚聘婷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将饭菜往嘴里扒拉。 蓦地她们考场一阵骚动,楚聘婷一偏头,便瞧见三个官员从门外一直走到主考席,三人落了座,最中间一人一双眼扫了一圈考场,方才还骚动的考场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那人见状,满意的点点头,清咳了一声,道:“我是你们的主考官,姓严,这两位分别是副主考官潘大人和许大人。” “往年我都监考过蜀州和凉州,今年是第一次监考京城,听闻京城能人辈出,更不乏身份尊贵者,想必在座的各位小姐更是其中翘楚,万不会做那徇私舞弊之事。”严大人目光沉沉,嗓音不怒自威,先是夸奖了一番,紧接着又暗暗警告,一席话说的倒是漂亮。 “但不管如何,这流程还是要走的,许大人,开始吧。” 严大人左边一个清瘦的官员闻言起身,从衣袖里摸出了一个册子,册子用明黄色的丝带系着,许大人当着所有考官的面将丝带解开,继而将册子展开,从左往右开始念:“建宁四年,三月二十八,艺考当即,特拟考规如下,第一条,不得携带与考试相关的书籍……” 这规则,无非就是不得夹带,不得左顾右盼,除了一些与现代高考差不多的规定之外,卷子上还不能出现污渍,卷纸不能出现破损,否则成绩作废,吃饭如厕都必须拉响头顶的铃,须得在女官的监视下才能做,否则一律视为作弊。 楚聘婷将手肘搁在长桌上,双手撑着头,心想这古代的考试,不光是对所学知识的考察,更是对一个人心理素质的考验,在一个如此封闭的空间里,一待便是五天,除了上厕所之外还不能四处走动,若是心理素质不强大的,估计憋都能憋坏,别提认认真真的思考问题做好卷子了。 正式的考试从二十九号开始,统共要答琴棋书画四门卷子,只有五天时间,最后一日是面试,卷子的成绩会在艺考之后批阅,而面试则是当场打分,若是在前五天便垮了的,最后一日的面试成绩也不会太好。 理清楚这个中关系,楚聘婷便决定不管答卷如何,自己一定要休息好。 许大人将考场规则念完,便由五名女官下场核对每个人的腰牌,这个世界没有身份证,身份证明还是官府开的,楚聘婷私以为这种方式极水,但不一会儿,便有女子被揪了出来,听着女官的意思,是身份证明上的画像与本人长相不符。 楚聘婷无语,心道幸好自己的画像上不是化着大浓妆。 晚间的时候,她摇铃唤来了饭菜和水,在自己的座位上用完饭,便将领的被褥铺在长凳上,双手枕着头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她是被一阵尖锐的敲锣声惊醒的,她连忙从长凳上坐起,考场内有女官拿着铜锣在敲,喊着:“距离考试还有一刻钟,所有人都起床了。” 楚聘婷闻言,连忙摇铃,在女官的带领下去了厕所洗漱,出来的时候,还看见了许多人手忙脚乱的在整理衣裙,她不禁有些想笑,叫这些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独立生活一星期,还真真有些难为人。 一刻钟很快便过去,艺考正式开始。 五名女官分别将试题、答卷、稿纸以及笔墨分发到各个座位,两名副监考官则是在整个考场内巡视。楚聘婷拿到试题和答卷,先是将答卷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才开始磨墨,这墨是官府准备的,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楚聘婷一边磨,一边去看试题。 试题共四张八页,琴棋书画各一张一页,楚聘婷想了想,先拿出考“棋”的那张试题卷。整张卷子两页,统共只有三道题,第一道题是基础题,考的都是围棋的一些理论知识,这倒不难,她在现代的时候,熟读《围棋赋》、《机论》等著作,早已对围棋的研究、探索、形成、完善和发展过程了如指掌;第二题是论述题,又分两个小题,第一小题只有“棋决”两个字,第二小题则只有“虚与实”三个字。 这个世界,关于围棋的书籍极少,许多棋局高手的心法都是自己在实战中领悟出来的,却极少有人系统的写过书总结,论述题上的那两个小题,问题看似简单,但一百个人能总结出一百种理论。若是没有身经百战之人,写出来的答案只怕浮于表面。 她接着往下看,第三题占了整整一页纸,而纸上除了一个棋盘残局,旁的什么也没有。 楚聘婷仔细研究了一番那个残局,发现一个极有意思的事。这个残局乍一眼看,觉得十分复杂,个中弯弯绕绕很难理清,但若是心细一点,将棋路理清也不难,有趣的是,就算理清了棋路,整个棋局也处处都是陷阱,白子就剩一颗,看起来似乎哪里都能落,落在哪里都说得清,但却总是存在一些漏洞。 将一整张试题卷看了一遍后,她的心里便有了大致的答案,拿了毛笔沾了墨水,开始在稿纸上答起题来。 第一题与她而言实在简单,她花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答完第一题,便开始皱眉思索起第二题。 “棋决”在现代许多书中都有所总结,但不同时代的人所总结出来的结果也不尽相同,但她最为赞同的,则是唐代王积薪所著的《棋决》这本书里所提出的“围棋十诀”,《棋决》这本书颇为写实,里面的东西既通俗易懂,又实事求是。 而“虚与实”涉及的范围就有些广了,一个答不好,便很容易偏题,或是叫人摸不着头脑,或是太过浮于表面,楚聘婷望着这三个字,在脑海里疯狂搜索现代读过的那些书。 第十五章 琵琶行 她思索了极久,最终下定决心般,将自己心中构思好的答案在稿纸上写下: 围棋十决:一不得贪胜;二入界宜缓;三.攻彼顾我;四弃子争先;五舍小就大;六逢危须弃;七慎勿轻速;八动须相应;九彼强自保;十势孤取和。 她写完,将墨细细吹干,之后又提笔写第二小题。 弈之机,虚实而已。实而张之以虚,故能完其势;虚而击之以实,故能制其形。故善弈者能出其机而不散,能藏其机而不贪,先机而后战,是以势完而难制。 两题答案写完,她又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错了,便拿出试题卷,将答案誊用方正小楷规规矩矩的誊抄过去,再细细的将墨水吹干,动作极其小心翼翼,生怕将试卷脏污。 只是做了两道题,报时的女官就已经拿着牌子路过了三次,意味着考试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楚聘婷将答卷重新收好放在一边,收拾了长桌,摇了摇头顶的铜铃,只片刻便有女官过来询问,楚聘婷递给她一块银子,要了一份饭。 旁边考座的一个女子见她竟然吃起了东西,转头略微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埋头继续答卷。 吃完东西,楚聘婷接着答题。 棋艺试卷还剩最后一道题,也是最为费脑子的一题,她盯着那个复杂的残局,脑子里快速的将残局的棋路理清,然后在稿纸上画了一幅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图。在现代,她下棋有自己的棋路,总是会画一些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得懂的图形来破局,就跟数学题当中的解题公式一般。 将图纸画完,楚聘婷便不再看试题卷,而是认认真真的研究起自己画的图。 只见她时而皱眉深思,时而展颜一笑,时而埋头涂改,时而喃喃自语,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这个棋局里,仿佛对面真的有个人手执黑子,与她对弈。 她就这般忘我的下了一整盘棋,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在女官举着报时的牌子第六次走过时,楚聘婷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声,她将代表白子的符号点在棋盘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顿时舒爽极了,这感觉真像痛快淋漓的下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棋,真真叫人痛快! 这古代的棋艺最是复杂难以参透,琴棋书画四门当中,唯棋艺最难,做完棋艺试卷,楚聘婷顿时感觉心里压着的大石头落了一半。 她将棋艺答题卷收拾好,摇了铜铃。 女官将饭菜和水端过来,楚聘婷用完饭,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将其余的试卷小心翼翼的压好,才和衣躺在了长凳上。 想着还有四天的时间给她答三张卷子,时间还颇为充裕,楚聘婷便也不打算再挑灯夜战,她这般想着,不消片刻便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她起床去洗漱时,遇见了许多同去洗漱的女子,只是那些女子各个都形容憔悴,瞧着倒像是一夜没睡好。楚聘婷见状,心里不禁有些担忧起赵灵,怕她不能合理分配时间,将自己的身子累垮。 回了座位,她拿出琴艺试题卷,开始看题。 相较于棋艺试题,琴艺试题的题量便多得多了,乐理知识、给诗句谱曲、给曲子填词等等一些题,皆是考的音律和对谱子的熟悉程度,难度倒是不大,只是题量颇多,做起来也十分费时间。 还好没有叫她自己创作,楚聘婷舒了一口气。 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将答案写在了稿纸上,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她便利落的吃饭洗漱,打算先休息,第三日早上再起来誊抄。 到了第三日,已经有许多人受不了。她们有的眼圈青黑,瞧着像是许久没睡,有的面色惨白,更甚者,竟还晕了几个。楚聘婷啧啧摇头,感叹这些古代小姐身体素质之差,她则淡定的洗漱、吃饭,然后拿出琴艺答题卷,将昨晚写好的答案规规矩矩的誊抄好,又细细将墨水吹干,便将卷子同棋艺卷子一同收在一旁,以免被墨水脏污。 书法考试于她而言,就更不在话下了,只花了半日的时间,她便将试题卷上的文章用小楷端端正正的抄在答题卷上,这个世界时下流行的字体并非小楷而是隶书,但在现代的时候她偏喜欢小楷的写法,是以练了许多年,还考了级,一手小楷写出来,十分漂亮。 这一门考试往年来说,是最简单也是最难的。因为书法这种东西,只能日复一日的练习,并无捷径,是以对于练的久的人来说,自然是一个加分项。 才过去三日,楚聘婷便已经答完了三张卷子,还剩下最后一张画艺试题卷,她临睡前将卷子大致扫了一遍,略微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一张卷纸两页,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行诗句: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只这两句,别无其他。 楚聘婷收了试卷,躺在长凳上思索这个题意。 这两句诗出自白居易的《琵琶行》,既然诗句有出处,那么这个题意便不是单纯的要她们画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景象,而是要先破题,结合诗句的意思,再画出一副高水平的画。 这不仅考了考生平日的阅读积累量,同时考了理解能力、扣题能力。 毕竟《琵琶行》这首诗在这个世界,委实算得一首较为生僻的诗词了,文章内容复杂,篇幅较长,还有许多晦涩难懂的字眼,若是没有读过这首诗,那么破这道题时,便定然只会着重于“此时无声胜有声”,画出来的东西便有些千篇一律了。 可哪怕是读过这首诗,不能理解、应用,也等于白搭,是以楚聘婷才犯了难。 《琵琶行》表达的中心思想无非就是通过写琵琶女生活的不幸,结合诗人自己在宦途所受到的打击,唱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心声。 诗人的沉痛,要说,却不能明说,还不能消极的说,委实叫人头疼。 楚聘婷一向秉持想不明白就明日再想的原则,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沉沉睡去。 第十六章 警告 第四日下午的时候,楚聘婷总算想出一个破题的关键。于是她片刻不耽误的在答题卷上线写下题目《秋宿湘江遇雨》,之后,便大笔一挥,一幅气势恢宏的画作便跃然于纸上。 楚聘婷寥寥几笔,画出了摇曳的树枝、飘荡的树叶、矮小的村庄、一望无尽的江水以及一两只在江面摇曳的船只。 滚滚湘江,阴云笼罩,暮雨将临,孤舟受阻。 风是无声的,整个布景压抑沉闷。 楚聘婷想了想,又在江边添了几笔,画了一个迎风舞剑的人。 一幅画画完,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瞧见相邻座位的那个女子拉上了帘子,想必是已经休息了。她将画搁置在长桌上,看着墨迹一点一点的变干。 到了后半夜,她将所有的卷纸收拾好放在长桌上,才卷着被褥睡去。 她一觉睡到了第二日临近中午时分,考试还剩下不到三个时辰,楚聘婷摇铃叫来了饭菜,慢条斯理的吃着。 全部做完的试卷则被她规规矩矩的放在一旁。 那厢巡视的两个考官皆有些不敢置信。 以往参加艺考的女子,各个身子娇弱生活不能自理,哪个不是到了第三天便开始头晕眼花。他们还是头一次瞧见这般淡定的,并且瞧着她的样子,似是已经做完了卷子,这就更稀奇了,每年艺考的题量和难度,不说同科考相比,那也是极费心神的,他们只见过到了最后一天只做了一脸张卷子的,却从来没见过提前做完的。 再瞧她,面色红润,穿着打扮仍是整齐,除了衣裙有些凌乱之外,瞧着倒真不像是经历了一场事关重大的考试。 而这厢楚聘婷吃着饭,已经开始思考酒楼的装修和菜式的问题了。 现代她因着是导游的缘故,在全世界各地住过不少酒店,其中不乏物件精致、陈设新奇的装修,但若是用到这古代的酒楼,怎么看都颇有些违和。 一个酒楼,能吸引人的点除了花样百出的菜式,还有什么呢…… 楚聘婷陷入沉思,随即,她又想到,在现代的时候,人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刷手机,而这古代娱乐设施甚少,吃饭的时候除了像此前林燕燕那般嚼人舌根之外,好像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她若是能整出什么娱乐设施在酒楼内,是否就更有吸引顾客的噱头呢。到时候人们一边看曲儿一边吃饭,时不时点盘糕点什么的,于酒楼而言,增加收入的手段又多了一项。若是如此,那么二楼的雅间门口,还要专门为客人设计看台,包的起雅间的人,应当都是极看中地位的排场的人,定然是不会在一楼大堂同其他人挤着的。 这个想法不错,楚聘婷展颜一笑,开始在稿纸上画起了酒楼装修设计图。 五日的考试时间,便这样匆匆而过,女官将结束笔试的铜锣敲响,考场内顿时响起一阵阵哀嚎声。 最后一日才是面试时间,所有的考生都被赶出考场,楚聘婷交卷的速度快,是以比别人都要先出考场,待她走到考场门口时,便瞧见五日前曾见过的那位银袍小将正站在不远处,身后是精神饱满的侍卫。他似是有所觉,在楚聘婷好奇的看过来时,他一抬头,猛地撞进了她黑润清亮的眸子里。 二人隔着几米远遥遥互望,陈晟愣住,楚聘婷看见他眼里的怔愣,也觉得这样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少年怪不好意思的,是以只是看了一眼,便撇开了头。 巧的是此时赵灵也从考场内出来,见到楚聘婷,她极为高兴的上前挽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眼,见人看起来精神头不错,赵灵感叹道:“真是不考不知道,没想到这艺考竟是这般残酷。” 楚聘婷闻言,倒是意外:“你这是第一次参加艺考?” “当然了,你别瞧着我比你大一岁,我可是去年冬月才回京呢,自然没有参加过艺考。”赵灵说着噘嘴,抱怨道:“我这次本来也只是想来长长见识,没想到会这么费劲,唉,明年说什么都不来了。” 她说着,便去拖楚聘婷的手,边拖边说:“走了走了,我们去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楚聘婷任凭赵灵将自己拉着走,行至陈晟身边时,那一直如松柏一般站立在考场门口的少年忽然一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楚聘婷睁大了眼,看向陈晟。 陈晟方才拽住她只是脑子一热,见人被自己拽住,又看向他,他一时语塞,面上渐渐浮现一丝羞赧,吞吞吐吐了半晌,才极为不自然道:“楚聘婷,我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又玩什么把戏,我都希望你别再招惹我了。” 楚聘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心道原身果然对面前这个小鲜肉下了手。 想法再猥琐,但她的表情依旧不动如山,她缩回被拽着的手腕,颇为歉意道:“若是我以前做了什么事多有得罪,那我向你道歉,但是现在我真的连你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跟我一般见识了。再者说,您这般在这里同我拉拉扯扯,叫人看到恐怕不好。” 陈晟的眉头在听到“拉拉扯扯”四个字的时候一皱,他四下扫了扫,见已经有许多人从考场内出来,惊觉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么不妥,可是他在得知楚聘婷现在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的时候,他心中的情绪更加怪异。 这怪异的感觉更甚于他被迫同楚聘婷扯上干系时的烦躁。 “就是说啊,这位大人!”赵灵挡在楚聘婷面前:“我可没瞧见聘婷招惹你,怎么看都像是你拉着人家不放,我知道我们聘婷是生的好看了些,但你也不能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便这般颠倒黑白啊。” 她这话说的小声,除了他们三人,旁人也听不见,只是双方的态度都颇为嚣张,一时气氛有些诡异。 他需要引起楚聘婷的注意?陈晟气笑,从来都是楚聘婷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缠着他,他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就算拉住她,也是警告她别再纠缠自己。 楚聘婷不欲闹事,见少年沉默,她拉住赵灵的手,同陈晟告了辞,转身便走。 不远处却响起一声温柔的嗓音:“阿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