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表哥,我们私奔吧 无法呼吸。 窒息的感觉令颜苒意识迷离,身体不断地坠落,下沉,却没有终点,仿佛堕入无尽深渊。 颜苒猛的睁开眼睛,一口水呛入口鼻,灌进肺腑,火辣辣的疼。 她发现自己正处于水中,没顶的湖水冰冷刺骨,令她无法呼吸,无力挣脱。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匕首刺入胸膛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怎么又落入水中了? 颜苒来不及多想,只凭本能奋力的划动着手脚。 死亡的滋味可不好受,无论哪种方式,她都不想再尝试一遍了。 突然,一个身影破开水面,向她游过来。 是温承衍! 当颜苒看清了那个向她游过来的身影的面容,原本茫然无波的眼眸中立时燃起两簇怒火,恨意滔天。 不过温承衍可看不懂也感受不到颜苒的恨意,他将臂膀环过她的胸前,带着她向上游去。 颜苒并不配合,她拼命的挣扎,挣脱了温承衍的怀抱。 温承衍只当她是慌乱,还要再来捉她的手。 颜苒避开温承衍的手,拼尽全力向上游去,一脚踢在了他的身上,借着这股力量,一跃而出水面。 颜苒浮在水中,大口的呼吸起来,骤然钻入口鼻的冷冽空气戳的她肺管子疼,她也不管,只顾呼吸。 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一艘游船,船上乱糟糟的,人们奔走呼救,向另一侧的水里喊着什么。 看到那艘带有长公主府标记的游船,颜苒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些遥远的记忆。 天盛二十二年,八月初一,珉阳长公主生辰。 珉阳长公主是颜苒的继母温氏的兄嫂,温氏带其女参宴,未带颜苒。 颜苒在颜家做了十三年的透明人,从未参加过任何宴会,因心生好奇,偷偷从家中溜出来。 长公主之子温承衍邀请众位青年男女宾客乘船游湖,颜苒也上了船,却被继妹颜瑶发现并推落水中。 颜瑶是想置她于死地的,没想到温承衍救了她。 因着这次落水造成的肌肤之亲,两人订下婚约。 他是安阳城中有名的翩翩佳公子,长公主之子,定国公府的小公爷,万千宠爱;她是尚书府里不受待见的透明嫡长女,无人问津。 如此身份悬殊的两个人,被一次落水事件绑到了一起。 长公主不同意这门婚事,颜苒的继母和继妹也见不得她好,屡屡从中作梗。 温承衍硬是扛下了所有的压力和阻碍,把颜苒娶进了门。 婚后,他对她爱护敬重,不纳妾室,洁身自好,甚至为了维护她不惜与母亲敌对。 所有人都说,温承衍很爱她,颜苒也这样认为——至少在温承衍为了权势将她送给新帝做玩·物之前。 颜苒呼吸够了,憋了口气,潜入水中,悄悄游向与游船相反的方向。 直到上了岸,她才任由自己脱力的倒在了草坪上。 和煦的阳光倾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将她从那种无望的刺骨冰寒中解救出来。 空气是甜的,带着青草的清冽和浅浅的花香,被阳光晒熟,沁人心脾。 她还活着,真好。 啪。 正在尽情享受阳光和空气的颜苒突然眼前一黑,身上一沉,整个人便被一件衣裳盖住了。 颜苒下意识的全身紧绷,随手摸到了一块石头攥在手里,慢慢的从衣服里面伸出脑袋,一双秋水般明亮沉静的眼眸里充满了防备和敌视,弓起脊背做出防御的姿态。 颜苒警觉的看过去,却见她面前站着一个白衣少年,他背光而立,阳光透过头顶的树隙窸窸窣窣的照射下来,在他的身上笼了一层斑驳的阴影。 他面无表情,目光无波,看不出喜怒哀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颜苒,俊朗的面容苍白的不见血色,显出几分病容。 颜苒有片刻的失神,紧攥着石头的手渐渐松开,喃喃唤出少年的名字:“温容安。” 温容安的眉角细微的耸了一下,有些奇怪,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儿,可是她却叫出了他的名字。 但温容安并不打算细究,他只是不忍见这姑娘浑身湿漉漉的,一旦被人看了去,恐惹出闲话,遂扔了件衣服给她解围,这便打算离开。 颜苒一个激灵,猛的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了温容安的腿,颤抖的声音带着恐惧和凄惶,更像是乞求:“表哥,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表,表哥? 温容安脚下一个踉跄,八风不动的表情有些崩坏,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表妹呢? 温容安垂眸,看着双眼蒙着水雾的颜苒,总觉得这梨花带雨的姑娘和刚刚那个仿若亮出了獠牙的幼兽判若两人。 温容安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吧? 若如此,再与她纠缠不清,想必府中那母子俩会很愿意给他做媒。 温容安被自己会娶个傻媳妇的想法吓到了,赶紧掰开了颜苒的手,拔腿就跑。 颜苒被温容安毫不怜惜的甩开,趴在了地上,心里的小火苗蹭蹭的往上窜。 如今这会被姑娘吓得害羞逃跑的温容安,是怎么变成日后万花丛中过缔造了无数风流韵事的温相国的? 颜苒想着,不由脱口喊了句:“表哥,我们私奔吧!” 温容安怔在原地,这大概是他自出生以来,听到过的最惊世骇俗的宣言了。 一个十来岁豆芽菜似的小姑娘,抱着他喊表哥还把鼻涕蹭到他斥十两银子的巨资做的新衣服上也就罢了,居然还说要和他私奔? 简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丧心病狂! 温容安转身指着颜苒,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苍白的面庞上透出些许红晕,修长的手指颤抖个不停:“你这姑娘,简直不,不知羞耻!” 说完,他就像脚下踩了烙铁似的,匆匆离开了。 颜苒看着被她的一句话就逗得落荒而逃的温容安,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话明明是前世温容安曾对她说过的,如今他却害羞上了。 那时,温容安已是权倾朝野的温相国,连曾视他如无物的珉阳长公主和温承衍都要仰其鼻息。 他本该拥有富贵荣华的一生,可是他却抛弃了一切,只为将颜苒从新帝手中救出来。 颜苒仍然记得那一天,温容安倚在荒废已久的宜和宫里那棵歪脖子的梧桐树下,披着满身霞光,挑起的唇角带着几分邪气,蛊惑人心。 他说,小表妹,要不要跟表哥私奔啊? 那轻佻的模样活脱脱一个风流的浪荡子,哪有半分如今这青涩害羞的模样。 颜苒笑着,心中那股因着方才见到仇人而涌起的怨恨郁气全部烟消云散。 她披上温容安的外袍,决定看在衣服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心情舒畅的走在了回府的路上。 虽然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机遇,但既然人生已经重来,那么这一次,棋局如何进展,就轮到她来做主了! 第二章 出去跪,省得碍眼 颜苒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她同来时一样,悄悄回到了颜府。 一踏进琼华院,便见她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正跪在地上,刘嬷嬷叉着腰,正在训斥他们。 见到颜苒回来,刘嬷嬷也不行礼,阴阳怪气的说:“呦,大姑娘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她吊着眼角将颜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她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袍,立时叫嚷起来:“我道大姑娘为何会偷偷出府,原来是去与男子私会!真是败坏门风,不知羞……” 啪的一声,刘嬷嬷的话被颜苒一巴掌打断。 颜苒这会儿才十三岁,身量尚未长成,又常年受到苛待营养不良,要徒手打刘嬷嬷这皮糙肉厚的婆子,恐怕疼的还是自己。 于是,她在衣袖中藏了一块木板,待刘嬷嬷走近,便出其不意的扇了过去。 冷硬的木板可比巴掌的威力大的多,刘嬷嬷的半边脸颊立时肿了起来。 刘嬷嬷没想到一向温顺的颜苒会突然这般暴力,一时蒙住了。 好半晌,她才捂着脸恶狠狠的瞪着颜苒,凶煞的模样似乎恨不得将她掐死:“你敢打我?夫人让我来琼华院伺候,就是为了教你规矩!你与男人私会还有理了,有娘生没娘养的,反了你了!” 颜苒闻言,戾气横生,手中的木板飞了出去,擦过了刘嬷嬷的额角,面目阴沉:“我为什么会没娘养?” 刘嬷嬷被颜苒突发的气势骇的不由后退,连被擦伤的额角都忘了疼,心虚的避开了她仿若看透一切的视线:“我,我这就去告诉夫人,看她不扒了你的一层皮!” “好啊,我们一起去。” 颜苒应了一声,抬步跟了上去。 刘嬷嬷本以为颜苒会怕,未料到她竟是这个反应,不禁停下脚步,狐疑的看过来。 颜苒走到刘嬷嬷面前,面色已恢复平静,不见喜怒,声音却冰冷至极:“刘嬷嬷,我敬你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儿,才对你平日的指手画脚不置一词。可你是不是忘了,我姓颜,在这个家里,我是主,你是奴。你敢对主子不敬,出言不逊,污蔑主子的清誉,以下犯上,我倒是也想让爹做主,看他是会扒我的皮,还是扒你的皮。” 刘嬷嬷之所以不把颜苒放在眼里,是因为从前她柔顺可欺。 但现在她突然强硬起来,还要将事情闹大到老爷面前,刘嬷嬷也有些畏惧。 颜苒的父亲是当朝的礼部尚书,虽不重视颜苒,却最是注重礼仪规矩。 若是被他知道府中有奴大欺主之事,不说颜苒德行是否有失,他定会先处置了刘嬷嬷。 刘嬷嬷马上变脸似的换了一副堆笑的面孔:“姑娘,方才是老奴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老奴自打嘴巴!” 刘嬷嬷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红肿的脸颊。 颜苒没计较她虚伪的做派,放缓语气道:“嬷嬷知道错了就好,我有些受凉,嬷嬷去给我煮碗姜汤吧。” 颜苒高高在上的姿态令跋扈惯了的刘嬷嬷很不爽快,但她转念又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算计,应道:“是,老奴这就去。” 颜苒转身向屋内走去,下人们仍老实的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颜苒教训刘嬷嬷的场面对他们起到了震慑,令他们对突然变得杀伐决断的姑娘心生惧意。 颜苒经过众人身边,道了句:“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近身伺候颜苒的丫鬟轻萱和芸袖忙跟在她身后。 进入屋内,颜苒将温容安的外袍脱掉,轻萱一边伸手去接一边关切道:“姑娘,您去哪儿了,奴婢都要急死了!呀,您的衣裳怎么湿了?” 轻萱说着,又急急忙忙去找干净的衣服给颜苒更换。 颜苒刚换好衣服,刘嬷嬷便端着姜汤进来了:“姑娘,姜汤熬好了,您趁热喝。” 颜苒淡淡道:“有劳嬷嬷了,放着吧,我一会儿喝。” 刘嬷嬷顿了顿,见颜苒没有马上喝下姜汤的打算,略显遗憾的退了下去。 芸袖拿来了蜜饯,讨好道:“姑娘,姜汤辛辣,您配着蜜饯一块儿吃。” 颜苒点了点头,随手拈起一块蜜饯,看向眼前冒着热气的姜汤。 纵然生姜的气味很大,但其中夹杂的一股似有若无的异香还是钻进了颜苒的鼻子。 是凉药! 颜苒双眸微眯,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前世,颜苒被囚深宫多年,遭到妃嫔下毒残害,身体一直不好,由神医苏虞为她调养。 苏虞喜好制药,每每研制出新药,便用颜苒试药。 颜苒被折磨的痛苦不堪,却也因尝遍百药而通识了药理,所以马上就闻出姜汤中加入了凉药。 颜苒捏着蜜饯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纵然早已得知真相,但在真正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她仍是怨愤难平。 颜苒的继母温氏不仅指使刘嬷嬷毒害了她的亲生母亲,还在她这么小的时候,就日日在她的膳食中加入凉药,令她以后不能生育。 若论毒蝎心肠,恐怕没有人能比得过温氏了! 颜苒心中恨意翻涌,泄出一丝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姑娘……” 轻萱不知颜苒怎么了,被她凶戾的眼神吓到,轻轻的唤了一声。 颜苒回过神来,用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这蜜饯太腻了,我不想吃。我瞧着墙边的抚子花开的不错,芸袖,你去采些来,给我做碗甜汤。” 芸袖看了一眼窗外那不知名的小花,心中有些不屑,想着乡野出生的野丫头就是没见识,提议道:“姑娘,您若想喝甜汤,奴婢给您做金桂花甜汤吧,金桂甘甜滋补……” “轻萱,你去。” 颜苒打断了芸袖的话,轻萱看了看颜苒,又看了看芸袖,心中不解,但还是福了福身,听话的退了出去。 芸袖不解的看着颜苒:“姑娘……” 颜苒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既听不懂人话,我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颜苒话中的重点,不是芸袖听不懂人话,而是她不听话。 芸袖有些委屈,不明白平素一向倚重她的姑娘为什么突然变了,不甘不愿的跪了下去:“姑娘,奴婢知错了。” 颜苒却没再看她一眼,冷淡的说:“出去跪,省得碍眼。” 芸袖更觉憋闷,却也只能忍着一口郁气老老实实的跪在了门外。 第三章 将她送官吧 温氏带着颜瑶从珉阳长公主的寿宴上回来,便从刘嬷嬷那里听说了颜苒竟私自出府并穿着一件男子外袍回来的事。 颜瑶轻蔑的冷哼一声:“她竟没淹死,真是命大!” 温氏嗔怪道:“瑶儿,想整治一个人,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你的手段实在毛躁,如此明目张胆的将她推下水,若是被人看见,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颜瑶撇了撇嘴,不屑道:“若是被别人知道我有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长姐,那才是丢脸呢!” 颜瑶才十二岁,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视人命如草芥。 温氏却丝毫不觉不妥,宠溺又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温氏和颜瑶气势汹汹的来到了琼华院。 颜瑶进了屋子,见颜苒正躺在床上休息,毫不客气的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颜苒并未睡着,顺势拽住了颜瑶的手,将她拉到眼前,不待她反应,便一口血喷到了她的脸上。 颜瑶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用手擦了擦脸,却见满手血红,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哇哇大哭起来。 温氏怒目看向颜苒,正欲训斥,却听轻萱哭喊起来:“大姑娘吐血晕倒了!” 温氏一惊,再看颜苒,只见她已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颜瑶止住了哭声,抽泣着问道:“娘,她是要死了吗?” 温氏一把捂住了颜瑶的嘴,心中却觉快意。 颜苒这个小杂种,就该跟她那个碍眼的娘一样,早早的死了最好,省的给她添堵! 轻萱急道:“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站住!”温氏大喝一声,拦住了轻萱,质问道:“大姑娘为何会吐血?” 轻萱回道:“奴婢不知,奴婢这就去请大夫,为姑娘诊治!” 温氏冷笑一声:“你贴身伺候大姑娘,怎会不知?依我看,就是你毒害了大姑娘!” 温氏拖延时间的意图太过明显,轻萱又气又急,顾不上许多,起身就向外冲,却被温氏带来的丫鬟婆子拽住。 “怎么回事?” 几人正拉扯间,颜老爷闻讯赶来,见琼华院乱作一片,十分恼火。 轻萱忙道:“老爷,大姑娘吐血了,夫人却不许奴婢去请大夫!” 温氏来不及堵住轻萱的嘴,被她告了一状,强压着怒气解释道:“老爷,我已差人去请大夫了,只是这丫鬟形迹可疑,怕是与苒儿吐血一事有关,我这才抓住她审问。” 温氏向一旁的画绣使了个眼色,画绣会意,悄悄的退了出去。 颜老爷不疑有他,竟不顾颜苒的安危,和温氏一起审问起轻萱。 大夫来的很快,因听说事关人命,一路小跑,将原本想拖延时间的画绣落的老远。 大夫为颜苒诊脉后,对颜老爷道:“令千金乃是中毒之象。” 温氏反应极快,马上状似悲痛的接道:“莫不是,她自知私会男子一事败露,便寻了短见?这孩子,怎么这般想不开……” 温氏此言一出,颜老爷的脸色更加黑沉。 轻萱被颠倒是非的温氏气的心窝子疼,高声道:“大夫,我家姑娘今日身子不舒爽,只喝了半碗姜汤,怎会中毒呢?” 大夫忙问:“还有剩下的吗?快拿来我看看!” 轻萱将颜苒喝剩下的姜汤端了过来,大夫仔细查验一番,面色大变:“这姜汤中有毒!” 温氏道:“果然是苒儿想不开……” 轻萱打断了温氏的话,看向刘嬷嬷:“刘嬷嬷,这姜汤是你亲手做的,是你下的毒!” 刘嬷嬷张嘴就破口大骂:“你这小浪蹄子,瞎泼什么脏水!” 轻萱愤慨道:“刘嬷嬷,是你对姑娘不敬在先,姑娘才教训了你,没想到你竟怀恨在心,给姑娘下毒!” 刘嬷嬷一惊,忙跪在地上哭喊着解释道:“不是我下的毒,真的不是我!老爷,夫人,是大姑娘与男人私会被老奴发现,她这才羞愤服毒自尽的!” 这回不待轻萱反驳什么,大夫已经看不下去了,对颜老爷解释道:“颜大人,令千金所中之毒,乃是凉药之毒。凉药性寒,并不会危及人的性命,但若长年累月的服用,对姑娘家的身子却是百害而无一利,严重者可影响子嗣。令千金本就体寒,又喝了这凉药,寒上加寒,才会突然发出来。否则这凉药藏于体内,根本无法察觉。” 大夫所言之意十分明显,颜苒就算想自尽,也不会喝根本死不了人的凉药,她分明是被人所害。 大夫也是心中不落忍,才仗义执言。 没想到后宅阴私竟如此防不胜防,谁会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下此毒手,真叫人不寒而栗。 颜老爷冷眼看向刘嬷嬷,凉薄淡漠的目光俨然在看一个死人:“刁奴!竟敢残害主人身体,其罪当诛!拖下去,按家法处置!” 刘嬷嬷吓得全身哆嗦,下意识的看向温氏。 温氏微微摇头,示意她安心。 这时,颜苒悠悠转醒,强撑着力气对颜老爷道:“爹,您是朝中官员,对下人动用私刑,恐落人话柄,还是将她送官吧。” 颜苒的声音有气无力,轻飘飘软绵绵,落在刘嬷嬷耳中,却似一柄钢针直戳进心里。 她惊吓的面无人色,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第四章 踢你玩儿 当晚,刘嬷嬷被关进了柴房。 第二日,刘嬷嬷被发现在柴房中用腰带悬梁自尽。 轻萱愤愤不平:“刘嬷嬷定是受人指使,可惜如今死无对证,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忠心护主。” 从昨日温氏的表现来看,轻萱很难不怀疑她。 颜苒哂笑一声:“你觉得,刘嬷嬷是那种忠心护主的人吗?” 轻萱听着颜苒的话,转了转脑筋,不敢相信的说:“难道她是被人……” 轻萱不敢再想下去。 颜苒却早就预料到了刘嬷嬷的结局。 刘嬷嬷不过一个深宅妇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自古民怕见官,倘若真将她送到官府,只怕人家还没问什么,她就会吓得全盘托出。 温氏岂能给自己留下这等后患?当然会先下手为强。 颜苒看似为颜老爷着想的一句话,其实是给刘嬷嬷的一道催命符。 颜苒就是要让刘嬷嬷死在温氏——她为之卖命的主人手里。 悔吗?恨吗? 可惜啊,晚了。 颜苒微微一笑,垂眸轻轻吹着手中滚烫的茶水。 轻萱品不出颜苒笑容中的别有深意,只见她心情舒畅,自己便也跟着开心,语气轻快道:“还好昨日老爷来的及时,否则夫人拦着奴婢去请大夫,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颜苒轻笑道:“这还多亏了我的好祖母啊!” 颜苒很了解颜老夫人,定是她关注着温氏的动向,并向颜老爷报了信。 她并不偏向颜苒,只是受够了温氏这个下嫁儿媳的气,一切能和温氏作对的事,她都乐意做。 颜苒放下茶碗,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从里面挑挑拣拣半晌,才勉强拿出一支看得过去的珍珠发钗递给了轻萱:“昨日,你将我交代的事情完成的很好,这支发钗送给你。” 轻萱受宠若惊,连连推辞:“奴婢也没做什么,只是寻着机会将姜汤拿给大夫看而已。况且,奴婢为姑娘办事,本就是分内之事,怎可收如此贵重的赏赐!” 颜苒玩笑道:“拿着吧,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莫非,你是嫌这发钗只缀了一颗珠子,太过寒酸?” “奴婢不敢!” 轻萱被颜苒的玩笑吓了一跳,赶忙接过发钗,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袖中。 颜苒看着轻萱珍之重之的感激笑容,不禁想起前世始终陪在她左右,最后却为了保护她被人活活打死的轻萱,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色。 轻萱奇怪的看着颜苒,正要问她怎么了,忽听芸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画绣姐姐求见,夫人见琼华院的人手不够,便送了些人过来,请姑娘出去挑几个合用的。” 芸袖被颜苒教训了一通,又亲眼见到她是如何惩治刘嬷嬷,也乖顺了许多。 颜苒淡淡道:“让她把人带回去吧,我不需要。” 芸袖应了一声,可没一会儿,画绣就直接挑帘进了屋子。 她见到颜苒也不行礼,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大姑娘,夫人让奴婢给您送几个下人过来,您挑挑吧。” 颜苒微勾着唇角,却是看向芸袖,慢条斯理道:“芸袖,你画绣姐姐似乎不太懂规矩。” 芸袖被点了名,顿觉头皮一麻,迫于颜苒的威慑,只能硬着头皮对画绣道:“画绣姐姐,身为下人,应以主人为尊。未经主人传召,不得擅自入内,见了主人应当行礼,不可直视主人……” 画绣莫名其妙的看着芸袖:“你在说什么?” 轻萱冷哼一声,昂首道:“怎么,你入府的时候,没人教过你下人该守的规矩吗?” 画绣自然是懂规矩的,只是她不觉得需要对颜苒这个不受重视的姑娘守规矩罢了。 画绣神色不屑,高傲道:“大姑娘这是要给奴婢立规矩?奴婢可是替夫人来传话的!” 颜苒露出了然的神情:“哦,原来是夫人让你不必对我守规矩,是夫人让你对我不敬……” 画绣没想到颜苒竟然直接给温氏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一时有些慌神:“当然不是……” 颜苒抬眸,声音带了些厉色:“那就是你擅作主张了!你以下犯上,藐视主子,我去告你一状,你没意见吧?” 画绣不怕颜苒向温氏告状,怕只怕她将事情闹大,让老爷和老夫人知道温氏御下不严,岂不是打她的脸?届时画绣又怎能有好果子吃。 画绣心中憋屈,草草的福了一礼:“既然姑娘不想要这些下人,奴婢将人带走就是。” 画绣离开没多久,颜老夫人就派人叫颜苒过去一趟。 轻萱不平道:“也不知老夫人有什么要紧的事,姑娘身上寒毒未清,怎好出去吹风?” 颜苒淡淡道:“无碍。” 颜苒昨日特意喝了清热的抚子花,与凉药两相冲撞,这才导致吐血。吐血是为排毒,看着吓人,实则于身体无碍。 轻萱不明其理,暗自担忧,竟将冬日才会用到的毛氅翻找出来,非要给颜苒穿上。 颜苒来到颜老夫人居住的洪福院,进们便听见颜瑶和颜祺佑争吵的声音。 颜祺佑是温氏之子,因颜老夫人喜欢孙子,便将他带在身边抚养,宠的不成样子。 颜老夫人怒吼一声:“喊什么?吓到我的宝贝乖孙,我跟你没完!” 屋内一时寂静,颜苒就在这时走了进去。 颜瑶正一脸委屈的看着温氏,她的脚边散落着一个汤盅,里面的汤汁洒出来,溅湿了她的裙角。 颜祺佑倚在颜老夫人身边,得意的向颜瑶做着鬼脸,见到颜苒,顺便也向她做了个鬼脸。 颜苒向颜老夫人和温氏分别行了礼,而后看向颜祺佑。 他还不到八岁,身高不见长,体重却是没落下,横看竖看都像个球。 颜苒看着颜祺佑,声音温柔:“既然佑儿不想吃,扔了就扔了吧,少吃些也是好的,瞧你现在都胖的成了个球,以后去学堂,同窗无事可做,就可以踢你玩儿了。” 颜祺佑想象着自己被当成球踢来踢去的凄惨模样,顿时捂着屁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五章 表哥,别跑啊 “又闹什么?” 颜老夫人正要责骂颜苒惹哭了她的乖孙,颜老爷走了进来,声音威严。 颜老爷只有颜祺佑这么一个儿子,望其成龙,对他要求甚高。 可偏偏颜祺佑天资愚钝,学业不精,又被颜老夫人娇惯,动辄哭闹,令颜老爷很是不喜。 颜祺佑很怕自家老爹,立时收了声,低眉顺眼的乖乖站好,大气也不敢出。 在儿子面前,颜老夫人也不敢过于宠溺孙子,便没说什么。 颜老爷向颜老夫人行了礼,坐下问道:“不知母亲叫儿子过来,所为何事?” 颜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你媳妇儿说,苒儿在外面有男人了。苒儿,可有此事啊?” 颜老夫人出身乡野,说话粗鄙,也不会拐弯抹角。她说完就等着看戏,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颜老爷闻言,立时沉下了脸色,不悦的看向颜苒。 颜苒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父亲,昨日是母亲派刘嬷嬷接女儿去参加珉阳长公主的寿宴,女儿才会出府的。” 温氏立时驳道:“你瞎说什么,我何时让刘嬷嬷接你去参加寿宴了?” 颜苒道:“刘嬷嬷是母亲派来照顾女儿的,她说的话,女儿自然是信的。” 反正如今死无对证,温氏可以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刘嬷嬷身上,颜苒也可以。 颜苒点明刘嬷嬷是温氏的人,将了她一军。 温氏只能赶紧先撇清关系,故作惊讶道:“竟是刘嬷嬷不怀好意,我真是错看了她!” 颜老爷面色稍霁,又问道:“那男子的衣裳又是怎么回事?” 颜苒坦然道:“我在湖边摔了一跤,衣裙溅上了污泥,如此形容不雅,自是不妥当,正巧遇见了国公府的大表哥,便向他借了衣裳遮盖。” “大表哥?” 温氏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颜苒轻笑一声,却是满目凉意:“母亲不记得容安表哥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温容安是温氏已逝的兄长与原配所出,珉阳长公主为其继母。 温氏和颜老爷一样,眼睛只往高处看,自然是巴着珉阳长公主和温承衍,早将温容安这个无父无母又不受长公主待见的小透明忘在了脑后。 温氏听着颜苒挖苦的语气,心中隐隐有些怒意。 颜老爷倒没在意,只想着二人既是表兄妹的关系,此事又没有闹大,便不算坏了规矩,遂道:“经此一事,你也该长些记性,以后切莫轻信人言。” 颜苒福身道:“父亲的教导,女儿记下了。” 温氏见颜苒三言两语就将私会男子一事揭了过去,没想到平素包子似的颜苒竟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心中暗恨。 她又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对颜老爷道:“老爷,琼华院本就人手不多,如今又走了一个嬷嬷,我便想着给琼华院添置些人手,可苒儿却是不要。不知苒儿可是因为刘嬷嬷的事,对我有了怨言?” 温氏说着,已是泪盈于睫,泫然欲泣。 颜老爷瞧着心软,颜苒却觉得好笑。 “母亲多虑了,女儿并无此意。我院子里也没什么活,不过是些日常的洒扫,人手已经足够,无需添置。况且,父亲毕竟是朝中官员,身为其家眷理应克己躬身,若是太过招摇,恐为人诟病。” 颜苒的声音平淡,没带什么感情色彩,却句句都说到了颜老爷的心坎上,令他觉得无比熨帖。 他赞许的看着颜苒,声音和缓了不少:“苒儿说的对,各级官员的用度皆有规制,不可逾越,否则被言官参一本,我这官也不用做了!瑶儿身边伺候的人也该减半,去个学馆也要跟着一堆丫鬟伺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公主郡主呢!” 颜瑶莫名躺枪,十分委屈。颜苒不想让人伺候,关她什么事,凭什么减少她的伺婢? 颜瑶正要反驳,被温氏一个眼神安抚住了。 温氏恭顺的应道:“老爷说的是。” 回到菁华院,颜瑶大发脾气:“颜苒那个贱人!她倒是在爹爹面前卖乖讨好了,却是用我做筏子!” 温氏也在颜苒手里吃了亏,不仅未能整治她,还折了个刘嬷嬷,也恨恨道:“瑶儿放心,娘不会放过那个小贱人的!” 温氏还没想好怎么整治颜苒,颜苒就主动送上门了。 隔天,颜苒起了个大早,去向温氏请安。 温氏尚未起身,颜苒便在凉风中等了近一个时辰。 待进了屋内,颜苒什么也没说,便先咳嗽起来,直咳的脸都变了颜色,好似要将心肝咳出来一般。 温氏一大早就被颜苒的病容找了一通晦气,气的铁青着脸色道:“你身子未好,不必来请安。” 颜苒却道:“给母亲请安是女儿应尽的孝道,礼不可废。” 于是,颜苒第二日依旧出现在了温氏面前,拖着一副好像随时会倒下去的孱弱病体。 温氏咬牙恨恨道:“这小蹄子不安好心!她前两日刚吐了血,又天天跑到我门口吹冷风,若她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颜瑶愤愤不已:“我这就去告诉父亲!” 温氏按住颜瑶的手,让她不要冲动:“瑶儿,娘说过,整治一个人,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明日起,让她与你一起去学馆。” 颜瑶不解的看着温氏:“娘,当初不是您说服爹爹,让她不能去学馆的吗?怎么如今又让她去了?” 温氏露出一抹算计的笑容:“今时不同往日,她正是身子孱弱的时候,每日于学馆之间奔波,徐夫子又严厉,课业繁重,便是累不死她,也够她大病一场了!” 颜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听到温氏让颜苒去学馆的消息,轻萱满眼崇拜的看着颜苒:“姑娘,果然如您所料!” 颜苒轻轻笑了笑,温氏那点心思,她若是猜不透,前世岂不是白活了。 其实,去学馆什么的并不重要,前世她虽未去过学馆学习,却也通过自学精通琴棋书画。 所以,重要的是,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见她想见的人啊! 温容安刚出门,就打了个喷嚏,耳边总隐隐约约响起一个小姑娘叫表哥的清脆声音,幻听一般。 “表哥!” 温容安怔住,缓缓转过身,便看见站在晨曦中花骨朵一般摇曳的颜苒。 不是幻觉,那傻姑娘真的追上门来了! 温容安转身就跑。 颜苒莫名其妙,不知温容安为何要跑,抬步追了上去:“表哥,别跑啊!” 哪知这话一出,温容安跑的更快了。 第六章 我是嫡长女 温容安是跑不过颜苒的,尽管他比颜苒大了三岁。 因他幼时落下了病根,导致身体孱弱,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他才跑了没几步,就扶在墙边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 颜苒追上来,看着他难受的模样十分心疼,赶紧从荷包里拿出一片参片塞进了他的嘴里。 温容安顿觉一阵苦意漫过整个口腔,下意识就要将这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吐出去,却被颜苒一把捂住了嘴。 温容安抬手想要推开颜苒,却在堪堪要碰到她的时候,顾忌着男女大防,又将手垂了下去。 温容安被颜苒堵在墙角,避无可避,又不好与她有肢体接触,只能气呼呼的瞪着她。 颜苒霸道的说:“不许吐出来,咽下去我就松手。” 温容安迫于无奈,赶紧嚼了几下将参片吞了下去。 颜苒这才松开手,解释道:“这是四叶参,补气用的,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了很多?” 温容安方才不觉,被颜苒这么一提醒,果然感觉气息顺畅,手脚也有了力气。 可眼下的情形实在尴尬,他也顾不得许多,只板着脸局促道:“你,你让开!” 颜苒却充耳不闻,又将一个竹制的便携水壶递给他:“这里面的水是用四叶参和甘草冲泡而成,你若渴了就以此为饮,可补肺健脾,益气生津。” 颜苒唠叨的模样令温容安觉得很陌生,却又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头划过。 他愣怔半晌,忽而觉得有些狼狈,一把夺过了水壶,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粗声粗气的吼道:“现在可以让开了吧?” 颜苒这才有些不舍的侧开了身子,温容安立时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转瞬就没了影。 守在巷子口的轻萱小跑上前,好奇道:“姑娘,那位公子就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吗?好生俊俏啊!” 听着轻萱的夸赞,颜苒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一扫而空,颇觉与有荣焉,得意道:“有眼光!” 轻萱看着颜苒,自那日她从长公主的寿宴上回来,再不复往日的欢颜,总是一副阴沉莫测的模样,令人觉得陌生。 可是现在,她的脸上却挂着轻松纯粹的笑容,明媚的耀眼,生气勃勃。 轻萱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没抓住,便被颜苒打断了思绪:“走吧,省得一会儿迟到了。” 颜苒虽是步行,但因走了小路,来到崇文学馆时,时间尚早。 崇文学馆为本朝开朝时所建,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是盛国最负盛名的学馆。 初时,学馆为皇族子弟专用;后来随着文化的开放,学馆逐渐开始接收世家大臣的子女。 学馆分东西两厢,分别为男女学生所用。 颜苒来到女子学堂所在的西厢,找到玄字甲班,一进门,便看见颜瑶和几个姑娘正围在一起说笑。 姑娘们见到陌生的颜苒,立时止住了说笑声,面带好奇的偷偷打量着她。 颜瑶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偏过头去,没有看颜苒。 颜瑶今日特意早起,乘坐马车先行,就是为了甩开颜苒,让她迟到出糗,没想到她还是按时到了。 颜苒见颜瑶故作不识,挑眉一笑,走上前去:“瑶儿,姐姐初来乍到,以后还要你多多关照。我做了些花糕,你和朋友们一起吃吧!” 颜瑶的脸色更加难看,心中咬牙切齿,暗骂颜苒不识相,为什么要来与她打招呼。 颜苒说完,让轻萱从食盒中取出一盘糕点,便走到一边去了。 姑娘们立时又活跃起来,看着样式精巧的花糕赞叹不已。 “颜瑶,原来你还有姐姐啊!她先前为何没来学馆?” “你姐姐的厨艺可真好,生的也是花容月貌,比崔姑娘还要好看几分呢!” “崔静诗的眼睛都是长在头顶的,哪有颜家姐姐这般可亲!” “是啊是啊!” 颜瑶听着众人对颜苒赞不绝口,火气上涌,冷哼一声,刻薄道:“是啊,她的容貌随了她娘,若不是有这般美貌,区区一个庶女,又怎能成为我的姐姐呢。” “什么,她是庶女,还是庶长女?” 自古嫡庶有别,能来崇文学馆这种高等学府求学的都是各大家的嫡出,同样厌恶庶出,姑娘们立时便与颜瑶同仇敌忾起来。 还有人为颜瑶抱不平,故意跑到颜苒面前语出挖苦:“原来是庶女,难怪之前并未见过你,想必你此次也是使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来学馆求学的吧!” 颜苒好脾气的解释道:“这位姑娘误会了,我是颜家的嫡长女,并非庶出。姑娘若是不信,改日我可邀姑娘到家中小聚,请姑娘瞧瞧我颜府祠堂中的族谱是如何记载的。” 众人没想到颜苒竟敢如此叫板,想来她所言不假,可颜瑶为什么另执一词呢? 众人陷入沉默,一时不知该信谁才好。 颜苒偏不放过颜瑶,有意激她:“瑶儿,你说呢?”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颜瑶,等待着她的辩驳。 颜瑶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来,冷眼看向颜苒,语气笃定:“你娘是妾室。” 颜苒面带微笑,并不反驳:“你说的没错,我娘是妾室。” “呵,承认了吧,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出,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嫡出?” 众人闻言,纷纷嗤笑起来。 颜苒不做理会,接着又道出一句:“而我,是颜家的嫡长女。” 第七章 明天见吧 学馆东西两厢之间虽然隔了一堵墙,但消息却如长了翅膀的鸟儿,总能越过去。 一个上午,关于西厢新来的女学生的身世,已经被传出了七八个版本。 而不论哪种版本,最后都指向同一个问题。 如果颜苒的娘亲真的是妾室,而颜苒又真的是嫡长女,说明什么? 也许,说明颜苒的娘亲是原配正妻,说明颜苒的爹宠妾灭妻,说明温氏就是那个被宠的妾,说明颜瑶嫡出的身份不正。 旁人虽不好对别人的家事刨根问底,向颜苒或颜瑶求证,但都在私下悄悄谈论。 毕竟,嫡长女的娘亲为何是妾室,这当中可以遐想的空间实在太大,很难不令人心生好奇。 温容安虽然一向独来独往,没什么能够闲谈八卦的朋友,却也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得以窥见全貌。 原来,他那位口蜜腹剑的姑母就是那傻姑娘的继母。 他从不知道颜府还有一位大姑娘,可见她的身世和他如出一辙,同样是原配嫡出,同样不被承认,同样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温容安忽然因为与颜苒同病相怜的经历而对她心生同情,后知后觉的反省起来。 今天早上,他对她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恶劣了?以后还是对她好一点吧,毕竟她也是个苦命的姑娘。 以后? 温容安突然怔住,他怎么会想到以后? 她为他准备参茶,不过是为偿还他借衣服的恩情罢了,既然恩情已偿,怎么还会有以后。 温容安低笑一声,笑声中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失落和苦涩。 “表哥~” 温容安被突然响起的小猫一般的轻唤声吓了一跳,忙转身去看,只见颜苒正弓着身子贴着墙边偷偷摸摸的小跑过来。 温容安心中一颤,立刻起身,警觉的向四周看去。 待颜苒在他面前站定,他方才沉着脸硬声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东西厢之间以高墙做隔,中间有一扇角门,已被锁了起来,严禁男女学生互相越界。 一旦被发现,不止于名声有损,还会被学馆退学。 温容安没想到颜苒如此胆大,竟敢偷偷跑过来。 还好他喜静,每日都独自一人在学堂后面的角落里吃午饭,此处偏僻,无人经过。 颜苒无视温容安的黑脸,拉着他在石阶上坐下,探头去看他的食盒:“表哥,你吃的什么呀?” 温容安将食盒扣起,放在一旁,冷淡的说:“我已经吃过了。” 颜苒略显遗憾:“哦,我原本还想和你一起吃饭呢。” 温容安突然觉得火大,猛地看向颜苒,虽克制着音量,语气却十分恼火:“你偷偷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孤男寡女同在一处,会是什么后果?” 颜苒被温容安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委屈的叫了一声:“表哥……” 温容安见颜苒忽闪着一双纯净无辜的眼睛,心头发闷。 他撇过头去,别扭的说:“谁是你的表哥。” 颜苒默了一瞬,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衣袖,声音可怜兮兮的:“表哥,你别生气了。” 温容安转过头,刚想开口赶颜苒回去,便被她送过来的一筷子肉堵住了嘴。 颜苒笑着,眼中满含期待:“表哥,好吃吗?” 温容安被颜苒明媚的笑容晃了眼,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而后再次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的午饭这般丰盛,亏他还脑补她是一颗可怜的小白菜,原来是他想多了! 可紧接着,颜苒就像听到他的心声一般,应景的解释道:“我爹说,我是二品大员的女儿,不能过于寒酸,让人看了笑话,所以特意吩咐厨房给我做了丰盛的饭菜,平日里我可吃不到这些东西。” 温容安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拧巴的劲头也消散了不少,慢吞吞的嚼着嘴里的肉。 颜苒用手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温容安。 唇红齿白的俊朗少年,端端正正的坐着,吃东西也这般斯文,真是赏心悦目啊! 温容安见颜苒一直盯着他看,顿觉耳后有些发热,不自在的板着脸道:“你快些回去,莫要让人看见。” 颜苒也知道不能久留,依依不舍的应道:“哦。” 她将食盒塞进温容安的怀里,快速道:“表哥,这些给你吃,食盒明日再还我,我们明天见!” 颜苒说完,就一溜烟的跑开了,温容安根本追不上。 温容安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着熏肉和烧鸡,根本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错愕不已。 明明她平日也吃不到这样好的饭菜,怎么却全都给了他? 温容安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感动,一时羞恼,一时担忧。 这个傻姑娘,她到底要干什么! 第八章 不是我 散学以后,颜瑶没有等颜苒,独自乘车而去。 颜苒仍如早上一般,步行回府。 途中,她去药铺买了几味药材,又去肉铺预定了两斤牛肉,还买了一只童子鸡。 轻萱见颜苒花钱如流水,不禁肉疼,劝谏道:“姑娘,您若想吃什么,不妨告知厨房,厨房会做的。” 若是以前,轻萱是断断不敢说这种话的,谁会在乎颜苒想吃什么呢? 但是如今,颜苒同颜瑶一起上学,两人的用度都是一样的,毕竟温氏也怕颜苒用度寒酸,被人指责她这个继母不称职。 想来,若是颜苒提出吃穿上的要求,温氏应当会尽量满足。 颜苒却问道:“怎么,可是我的银子不够花了?” 提起银子,轻萱有些怨念:“这倒不是,只是奴婢早上去向芸袖支银子,她将奴婢好一通数落,威风的不得了。库里的东西都是姑娘的,她不过管着钥匙,怎么却好像这东西是她的一样?奴婢真怕她会像刘嬷嬷那样,暗中克扣姑娘的份例,中饱私囊。” 颜苒想了想,问道:“先前是刘嬷嬷管着琼华院的用度,刘嬷嬷去后,我将私库的钥匙交给芸袖保管,你可是有所埋怨?” 轻萱忙道:“奴婢不敢!” 颜苒温声安抚道:“没关系,你不必与我如此生分。芸袖是温氏的人,我要整治她,必然得先给她犯错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姑娘……” 轻萱愣愣的看着颜苒,没想到她竟为了向她解释,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如此信任,令她受宠若惊。 “姑娘,不管您做何决定,奴婢都不会有怨言。奴婢愿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颜苒看着信誓旦旦的轻萱,眸中的笑意渐渐变淡:“我不需要你为我赴汤蹈火,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轻萱不解,不知为何颜苒的神情竟似有无尽悲凉。 刚回到颜府,颜苒便被等候已久的孙嬷嬷拦住了:“大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颜苒点了点头,让轻萱将东西拿回琼华院,独自一人跟随孙嬷嬷去往洪福院。 来到洪福院,颜苒刚进门,便听见颜老爷的一声怒吼:“跪下!” 颜苒未跪,不卑不亢的问:“不知女儿有何过错?” 颜老爷指着颜苒大骂:“你个不孝女,到处宣扬你娘是妾室,你却是嫡长女,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戳我的脊梁骨吗?” 颜苒不解道:“女儿不知爹为何大动肝火,但我娘确是妾室,我亦确是嫡长女,有何不对?” 颜老爷被颜苒的话气的心肝疼:“嫡庶有别,嫡妻所出为嫡,妾室所出为庶。你这般说,可不是指责我枉顾礼法,让世人都耻笑我?” 颜苒露出些委屈的神色:“女儿今日才去学堂,夫子并未教导嫡庶之分,女儿确实不懂。” 颜老夫人差点笑出来,对颜老爷道:“亏得你还是状元之才,自己的闺女却连嫡庶之分都不晓得,女不教,母之过啊!” 颜老夫人暗戳戳的指责温氏,令颜老爷一怔,猛然想起当初确是温氏说颜苒身子骨弱,不宜去学馆奔波,还说她会亲自教导颜苒,可她都教了什么? 颜老爷看向温氏,眼中的怀疑和怒火并重。 温氏心头一突,忙转移话题:“老爷,苒儿年幼无知,纵有什么不妥当的言论,也是无心之过,还望老爷不要责罚!” 颜苒接道:“母亲误会了,道出我亲娘乃是妾室的人,不是我,是瑶儿。” “什么?”颜老爷立时怒目看向颜瑶。 颜瑶反驳道:“分明是你自己说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颜苒道:“瑶儿,今日在学堂中,可不只你我二人,只要爹稍作查证,必能知晓真相,你又何必说谎?” 颜瑶嗤笑一声,不在意道:“好啊,那就让爹爹去查证,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颜瑶仗着今日在场的姑娘都与她交好,并不畏惧。 颜苒微微一笑:“崔阁老的孙女也在场,爹若要查证,可不要将她落下。” 颜瑶大惊:“你乱说什么,崔静诗根本不在!” 颜苒挑眉看着颜瑶,缓缓道:“在你们说崔姑娘眼高于顶的时候,她就在门外。你们如此大放厥词,崔姑娘又那般善解人意,自然不好露面让大家难堪。” 颜瑶霎时脸色苍白,她与崔静诗一向不和,若崔静诗当真在场,是不可能帮她说话的,说不定还要添油加醋几分。 而崔静诗又是当朝崔阁老的孙女,她的话必然很有分量。 果然,颜老爷大怒道:“你去学馆不好生学习,竟还敢妄议崔阁老的孙女?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颜瑶见遮掩不住,怒目看向颜苒:“你若承认自己是庶出,便不会有这些流言!” 颜苒冷笑道:“我本就是颜家的嫡长女,为何不认?难不成要失了体统,让人看爹和颜家的笑话?” 颜老爷听着二人分辨,心中怒气更盛,阴沉着面色道:“还敢狡辩!既然你不知悔改,便去跪祠堂吧,学馆也不用去了!” 第九章 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 颜老爷此言一出,颜瑶立时得意洋洋的对颜苒道:“听见了吧,爹爹让你……” 啪的一声,颜老爷摔碎了一个茶碗,指着颜瑶怒道:“我说的是你!” 颜瑶愣住,转而求救的看向温氏:“娘……” 温氏向颜老爷求情道:“老爷,瑶儿还小,不懂事说错了话,还望老爷不要与她计较!祠堂可万万跪不得,若是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颜老爷目光沉沉,不发一言,对温氏的求情置若罔闻。 若是换做旁的事,颜老爷定不会如此重罚颜瑶,可此事关乎他最不愿提及的过往,也关乎他的名声。 若有言官以他“宠妾灭妻,其身不正”为由参他一本,让他这个礼部尚书颜面何存? 知礼而不守礼,和知法而不守法有何区别? 这时,颜苒悠悠的开了口:“爹,今日刚传出流言,明日瑶儿便不去学馆,难免让人觉得我们心虚,更坐实了那些流言。” 颜老爷想了想,觉得颜苒说的有理,遂改口道:“瑶儿照常去学馆,散学后每日在祠堂跪两个时辰,长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口无遮拦!” 颜瑶顿觉双腿一软,大哭起来:“爹爹,女儿知错了,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颜老爷不理会她的哭闹,一甩衣袖,大跨步走了出去。 颜老爷离开之后,颜老夫人幸灾乐祸的看了温氏母女一眼,不耐烦的撵人:“要哭出去哭,惹得我老婆子心烦!” 几人告退,走到门口,颜苒对温氏道:“母亲,女儿也先告退了。” 温氏看着颜苒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怒火滔天。 颜苒回到琼华院,简单的用了些晚饭,便开始动手处理鸡肉。 轻萱见颜苒亲自上阵,劝道:“姑娘,这些粗活还是奴婢来做吧!” 颜苒温声道:“你帮我看着火就好。” 颜苒要做东西给温容安吃,不愿假手于人。 轻萱见颜苒将鸡肉切成大块,加入药材和佐料,放入蒸笼,道:“原来姑娘是要做蒸鸡啊!” 颜苒解释道:“以蒸煮之法可制得鸡露,与肉同食,有益气之效,最适体弱之人食用。” 听了颜苒的解释,轻萱才反应过来,敢情她不是想吃肉,而是要做给别人吃啊! 轻萱好奇道:“姑娘为何对温·公子如此上心?” 颜苒无法道明前因后果,只简单解释道:“他帮过我,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 轻萱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心中越发坚定,她是在逃荒的时候被颜苒的娘亲救起的,救命之恩,她更当以命相偿! 琼华院小厨房在煮鸡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菁华院。 颜瑶恨的咬牙切齿:“那贱人如今可高兴了!” 温氏看着颜瑶红肿的膝盖,十分心疼,小心的给她涂药,冷静道:“若你当真未见到崔家姑娘,说明她当时未必在场,是那小蹄子故意说来诈你,没想到你就泄了底。你若咬死不松口,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颜瑶也后知后觉自己似乎着了道,但她仍对此事持怀疑态度:“颜苒一向愚笨,怎会有这般心思?” 温氏陷入沉思,串联前后,发觉很多事情都并非巧合。 从刘嬷嬷之死,到颜苒顺势将私自出府一事甩锅到刘嬷嬷身上,再故意用病体松懈温氏的警惕入了学馆,进学才一天就激将颜瑶道出颜府家丑,不仅抬高了自己的身份,打压了颜瑶,还抹黑了颜老爷的名声,报复了他抛弃发妻之举! 这一环环一扣扣,当真是好算计! 温氏双眼微眯,眸光锋利。 看来,她先前还真是小看了颜苒,没想到日日打鹰,竟被鹰啄了眼! 第二日,颜瑶仍与颜苒分开而行,将温氏告诫她的要与颜苒维持表面姐妹情的话抛到了脑后。 颜苒也乐得自在,她还要去找温容安呢,否则还要想借口拒绝与颜瑶同行。 温容安照常从国公府的后门走出来,因他居住的院子偏僻,离后门近,所以每日都从后门通行。 他一出门,就看见了等候已久的颜苒。 颜苒忙拎起放在地上的食盒,走上前扯住了温容安的衣袖,笑容甜美:“表哥,早上好!” 温容安微微讶异,他还以为颜苒说的明天见是指中午,没想到她一早就找上了门。 温容安刚要开口,两个抬着泔水的杂役从后门走出来,见他正站在不远处,便看过来。 温容安一把甩开了颜苒的手,向旁边走了一步,遮住了她的身形,以免被人看到传出闲话。 可颜苒却被甩的一个不稳,手中的食盒摔在了地上,里面的汤食洒了出来。 那碗精心烹制的鸡露缓缓流出,渗入了石板路的缝隙。 第十章 没什么好说的 杂役不过向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就走开了。 温容安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未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想要开口解释,却如鲠在喉。 这会儿不论他说什么,都像是狡辩,只能闷声不吭。 颜苒被温容安甩开,又见他面色难看,以为他嫌弃自己,一口闷气堵在了心口,实在憋屈。 从前可是温容安先撩拨她的,为了她身家性命都不顾,她如何能不心动? 她本以为前世温容安喜欢她,这世若她主动出击,也必能俘获他的心,没想到他却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 难怪前世温容安会对她说,如果你遇见的是年少时的我,一定不会喜欢我。 可不是,这时的温容安容易害羞又青涩别扭,不会怜香惜玉,不懂甜言蜜语,还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谁会喜欢,哼! 颜苒赌气的瞪了温容安一眼,转身离开。 等在巷子口的轻萱远远看见这一幕,不知发生何事,忙迎上来。 颜苒低声道:“把食盒收起来。” 轻萱小跑到温容安面前,收拾好了食盒,见他仍一副板着脸的模样,不禁为自家姑娘抱不平,埋怨道: “大公子,这里面的吃食都是我家姑娘为您精心准备的,就这么一小碗鸡露,可是用了一整只鸡才熬制出来。姑娘珍之重之,起了个大早出门,就怕行路匆忙弄洒了,您却给打翻了。” 温容安闻言,心中更加愧疚,脸色却越发难看。 轻萱还以为他生气了,不敢多言,忿忿不平的去追颜苒。 温容安像个锥子似的立在原地,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追上去追上去,可脚下却像生了根,一动也不能动。 他看着颜苒消失在街角的那一抹倩影,暗暗攥紧了拳头,愧疚、懊恼、悔恨,多种情绪混杂,难以言表。 颜苒来到学馆,坐在窗边的位置,漫不经心的看着外面已经开始泛黄的花叶。 今日,徐夫子要检查姑娘们作的诗文,这是早就布置下去的课业。 因颜苒乃是新生,未曾做过这项课业,徐夫子便没有提问她。 颜瑶向邻近的商英英努了努嘴,做了个了然的表情。 颜瑶先前便到处与人言,说颜苒是因天性愚笨才一直不敢来学馆求学,怕被人笑话,大家都信以为真。 商英英与颜瑶交好,自然与她一个鼻孔出气,没来由的厌恶颜苒,便想让她出丑,遂起身道:“夫子,学生听闻新来的颜姑娘颇有才学,不如也请她为我们作一首诗吧!” 旁的姑娘不知真假,有的为看戏,有的只是随声附和,纷纷道:“是啊,是啊!” 徐夫子扫了一眼嘈杂的众人,并未理会商英英,淡淡道:“这节课接着讲七言,不想听的可以出去。” 徐夫子出身于盛国有名的盛产状元的祁州徐氏,其学问之高,亦令男子不及。 她自有文人风骨,正直不谄媚,教学严厉,经她教导的姑娘,无论品行还是学问都是一等一的好,在贵族之中备受推崇,所以她也不怕这些出身大家的姑娘们。 是以,徐夫子轻飘飘的一句话,令整个堂内瞬息鸦雀无声。 商英英讨了个没趣,只能悻悻的坐下。 但她心中却是不忿的,所以一下课,她就走到颜苒面前,语出讥讽:“颜大姑娘不是才高八斗么,怎么方才却不敢当众作诗?怕不是浪得虚名,别说作诗,连首五言都背不出吧?” 面对商英英的挑衅,颜苒不予理会。 她来学馆一为可以见到温容安,二为向前世的仇人寻仇,无意与任何人争锋,也无意结交友人,更无意理会这些自恃矜贵的姑娘公子。 他日战祸起,他日王朝替,总有各家清算的时候,届时还不是一样落得个凄凄惨惨戚戚的下场。 商英英见颜苒不理她,火气更大,伸手去推颜苒:“你说话啊!” 颜苒握住了商英英的手腕,甩到了一边,冷淡道:“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商英英气不过,还要再开口,却被颜瑶拉住了。 两人走到一旁,商英英不悦道:“瑶儿,你拉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怕了她?” 颜瑶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英英,我先前因为她被我爹罚跪了祠堂,你还是不要惹她了。” 商英英闻言,立时为好友的遭遇感到不平:“你爹竟然为了一个庶女责罚你?” 颜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不要乱说话。 商英英不屑的冷笑一声:“乡野出身的丫头,凭什么爬到你的头上去?瑶儿,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教训她!” 第十一章 药呢 中午,颜苒犹豫着还要不要去找温容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西厢分界的角门附近。 “绿竹,你小心些啊!” 颜苒循声看过去,只见距离角门不远的凉亭处站着一个身着紫衣、戴着面纱的姑娘,还有一个绿衣丫鬟正踩在凉亭的栏杆上,一手扶着柱子,一手向上伸展。 高墙之上有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奶狗,几次伸出小爪子试图跃下来,却还是不敢,嗷呜嗷呜的叫个不停。 颜苒对轻萱道:“轻萱,去帮忙。” 轻萱应了一声,放下食盒,小跑过去,与那叫绿竹的丫鬟说了几句,两人便合力去搬了几块石头用来垫脚。 紫衣姑娘转身见到颜苒,感激道:“这位姑娘,谢谢你施以援手。” 小姑娘的声音甜甜糯糯的,令颜苒的心一软,声音也柔和了不少:“举手之劳。” 紫衣姑娘又问道:“这位姑娘瞧着面生,可是新入学的?” 颜苒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颜苒的冷淡并没有消退紫衣姑娘的热情,她又自我介绍道:“我叫甄蘅,在玄字乙班,你呢?” 听见她的名字,颜苒眉心微跳,不由的多看了她几眼。 甄蘅,庆国公的小孙女,自幼体弱多病,是甄家的掌上明珠,前世却遇人不淑,红颜薄命。 颜苒原本以为,像甄蘅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该是何等的骄纵,没想到她却是这般软糯和善。 这样好的姑娘,却命不久长,真是可惜啊! 颜苒还没回过神,轻萱和绿竹已经将那只小奶狗抱了下来。 甄蘅被小狗吸引了视线,也不在意颜苒不理她,向前走了几步。 绿竹却退出去老远,一脸惊慌:“姑娘莫要近前!” 甄蘅堪堪停住了脚步,颇显遗憾:“我就看看,不过去的。小家伙是不是饿了呀,给它吃点东西吧!” 绿竹放下小狗,打开甄蘅的食盒,只见里面多是素菜,唯有一碗肉糜粥带了些荤腥,又是好克化的东西,正好适合小奶狗的胃口。 小奶狗似乎是饿极了,呼噜呼噜的吃起粥来,还不忘舔了舔绿竹的掌心,逗得她轻笑不止。 颜苒见那小狗很有灵性,也忍不住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逗弄起这可爱的小东西。 甄蘅只远远的站着,露出羡慕的神色,却不敢近前。 颜苒正奇怪甄蘅为何喜欢小狗又不敢接触,忽然有一阵尘土飞扬,不偏不倚的散落了她满身,绿竹、轻萱以及打开的食盒,无一幸免。 颜苒抬起头,只见商英英和另外一个姑娘正在不远处说笑。 “方才吹了好大的一阵风啊!” “是啊,我的眼睛都进沙了呢,嘻嘻!” 商英英说着,挑衅的看了颜苒一眼。 颜苒目色冰冷,哪里有什么风,那把尘土分明是商英英故意扬出来的! 她虽不愿理会这种整人的小把戏,却也不能任由他人欺辱。 颜苒起身,正欲上前,忽听身后的甄蘅剧烈的咳嗽起来。 “姑娘!” 绿竹惊叫一声,赶紧起身跑了过去。 甄蘅猛的咳了几声,仿似要将心肝咳出来一般,接着又急促的呼吸起来,白皙的双颊瞬间憋成了紫红色。 颜苒心中一凛,脸色骤变。 这莫不是,喘鸣之症! 颜苒顾不得找商英英算账,疾步走到甄蘅面前,和绿竹一起扶着她坐到了地上,问道:“药呢?” 甄蘅戴了面纱,又不敢接触毛茸茸的小狗,想来身患此症已久,应是随身携带着急救药物的。 绿竹慌乱的去翻甄蘅腰间的荷包,脸色惨白:“没,没有了!叶辞公子应该有,可是……” 绿竹绝望的看向那扇锁起来的角门。 颜苒昨日费了好长时间才撬开那把锁,但为免被人发现,回来后又重新锁上了,显然如今甄蘅是等不及太长时间的。 她遂对轻萱道:“那锁经年使用,已被生锈腐蚀,你用石头砸,应能很快砸开!” 轻萱忙搬了块石头就冲了过去。 颜苒看着在阳光下飞舞的尘土,又对绿竹道:“这里灰尘太大,帮我把你家姑娘抬到旁边去。” 两人将甄蘅抬到一边,颜苒揭开了她的面纱,让她能够呼吸顺畅。 可这会儿甄蘅已是喘不过气了,轻萱仍未将门锁砸开。 颜苒握着甄蘅益渐冰凉的手,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心头钝痛,脑中却忽地闪过一阵灵光。 她对绿竹大喊道:“快将我的食盒拿过来!” 绿竹全身冰麻,听到颜苒的吩咐,只机械的动作着。 颜苒接过食盒,拿出了蒸鸡。 她做蒸鸡时,放入了许多药材,其中一味便是麻黄,正好对喘鸣之症。 颜苒将鸡扒开,掏出里面已经煮熟的麻黄,塞进了甄蘅的口中。 她又想起曾听苏虞说过,若有人闭气,可塞其鼻孔,以芦管纳其口中至咽,令人嘘之渡气,或可令其活。 可眼下哪有芦管,颜苒顾不得许多,直接俯身以口为甄蘅渡气。 也不知是渡气之法令甄蘅顺过了气,还是麻黄起了作用,她的症状稍有减缓。 这时,轻萱也将门锁砸开。 “这是怎么回事?” 温容安站在门边,难掩满目震惊,遥遥的看向正抱着甄蘅猛亲的颜苒。 第十二章 真是巧合呢 绿竹见到有人,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跑过去跪在温容安面前,颤抖着声音哀求道:“这位公子,求求您去找叶辞公子帮我家姑娘拿药,不然她会死的!” 温容安见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询问前因后果,抬腿就要跑,却被颜苒上前拉住了。 颜苒指着他身后的人命令道:“小胖子,你去找人拿药!” 众人这才注意到,温容安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公子,方才那小奶狗被他抱在怀中,正伸出小舌头要舔他。 那小胖子一边躲避着小奶狗的热情攻击,一边不满道:“谁是胖子?你哪知眼睛瞧见小爷胖了?我只是来找我家威风的,做什么要被你这女子使唤……”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颜苒喝止:“人命关天,还不快去!” 小胖子被颜苒训斥,心中不满,但看了一眼进气没有出气多的甄蘅,心头一突,不再多言,转身跑开了。 温容安微微垂眸,看着颜苒抓住他衣袖的纤指,眼中微热,心头却冰凉。 她连忙都不让他帮,看来是真的厌恶他了。 那小胖子虽然体型臃肿,脚下却如乘风,没一会儿就折返回来,远远的便将一个小瓷瓶抛过来,大喊道:“接着!” 颜苒看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的药瓶,暗骂这小胖子不可靠,这瓷瓶一摔,里面的药可不是得撒了? 却见温容安脚下微动,长臂一展,竟是稳稳的将药瓶抓在了手里。 绿竹顾不得道谢,忙接过药瓶去给甄蘅喂了药。 甄蘅用了药,呼吸渐渐平稳,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温容安岿然不动,眼角的余光却察觉到颜苒一直在看他,故作不在意的神色很快就绷不住了:“看我做什么?” 颜苒微微惊讶:“没想到你的身手还不错!” 颜苒不知道温容安还有功夫底子,前世她遇见他时,他的身体已因过度操劳十分羸弱,便是会武也有心无力了。 温容安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嗯,学过几式。” “穆长风!休要因为你是骠骑将军之子就为所欲为,我亦出身庆国公府,容不得你这般羞辱!” 颜苒的视线从温容安身上挪开,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白衣高挑的公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怒目看向小胖子。 小胖子穆长风凶神恶煞的挥了挥拳头:“叶辞,你是不是还想挨小爷的揍?” 叶辞并不畏惧穆长风的威胁,也握紧了拳头,上前一步,却忽听甄蘅叫了声:“表哥。” 叶辞这才看见一脸病容的甄蘅,大惊道:“蘅儿,你怎么了?” 甄蘅苍白着脸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表哥,我没事。” 表哥? 颜苒再看向叶辞的目光多了些审视和警惕,甄蘅前世的负心人就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也姓叶,原来就是他! 叶辞满眼急切,正要上前,却被穆长风揪住了后衣领。 他讥讽道:“哼,你明知自己跑的慢,还不肯将药瓶交予我。若不是小爷我当机立断,扒了你的裤子,抢得药瓶飞速赶来,这小姑娘岂不是要命丧黄泉了?亏你还是她的表哥!” 穆长风此言一出,叶辞羞愤不已,咬牙道:“此药为我表妹的救命之药,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当然要亲自过来!” 甄蘅听着穆长风的口无遮拦,一脸震惊,又微微有些脸红,颜苒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穆长风不愧是名满安阳城的混世魔王,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此番他这般教训了前世负了甄蘅的渣男,也算大快人心。 温容安见颜苒毫不顾忌的嘲笑叶辞被穆长风扒了裤子一事,十分无奈。 这傻姑娘,怎么这般不矜持?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徐夫子闻讯赶来,见角门大开,几名男女学生聚集一处,气的脸色铁青。 商英英早就不见了踪影,想来就是她去告的状。 甄蘅在绿竹的搀扶下走到徐夫子面前,向她解释了前因后果,她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徐夫子对温容安等人道:“既然已经无事,你们便各自回学堂吧!” 温容安等人遂先行告辞。 徐夫子又对甄蘅道:“你既身体不适,便早些归家吧!” 她说着,又看向颜苒,见她亦是灰头土脸,便道:“你也回去吧,下午不讲新课,不会耽误你们的学习进度。” 颜苒和甄蘅齐声道了谢,一同向学馆外面走去。 甄蘅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先行离开,与颜苒道了别。 颜苒悄悄叫住了绿竹,询问道:“你家姑娘的药应是随身携带的,怎么会没有了呢?” 绿竹疑惑道:“奴婢也奇怪,奴婢每日都仔细检查姑娘的药,确保无虞,怎会不见了呢?” 颜苒又问:“那叶辞为何会有药?” 绿竹回道:“前些时日,叶公子向我们姑娘要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颜苒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漫不经心道:“叶辞前几日才得了药,今日你家姑娘的药就不翼而飞,还真是巧合呢!” 绿竹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第十三章 不问我原因吗 颜苒和轻萱走在路上。 轻萱不解道:“姑娘应是想提点甄姑娘提防叶公子吧?为何不直接与甄姑娘说,却是敲打绿竹?” 颜苒赞许的看了轻萱一眼,解释道:“有些时候,当事者迷,旁观者清。甄蘅与叶辞已相识相伴多年,却是今日才与我初见,你觉得她会相信谁?甄蘅随身携带的药物丢失一事,国公府肯定是要查的,我只需让绿竹起疑心就好,届时由她提出质疑,合情合理。否则,我只会落个挑拨是非的埋怨。” 轻萱又问:“可是,姑娘怎能确定绿竹是个好的呢?若此事,是她与那叶公子合谋……” 颜苒微微一笑:“绿竹是甄蘅的贴身侍婢,若甄蘅发生意外,她首当其冲,第一个要被问责。她祈求甄蘅健康无虞还来不及,又怎会做这种自取灭亡之事?” 而且,颜苒知晓后事。 前世,甄蘅为负心人所伤,抑郁而终。绿竹逃出生天,揭发负心人伪善的面目,帮甄蘅报了仇。 她却因自责未能保护好主人,后投缳随主而去。 如此忠贞之人,如轻萱一般,怎会有二心。 颜苒回到颜府,又被等在门口的孙嬷嬷请到了洪福院,她直觉没什么好事。 果然,她一进门,便看见颜瑶竟回来的比她还早,正一脸阴险的看着她。 颜老爷劈头盖脸的骂起来:“逆女,你竟敢砸开学馆分隔东西厢的角门,与男子私会?!” 温氏生怕颜苒反驳似的,抢着道:“苒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莫不是被夫子赶回来的?” 颜老爷闻言更为恼怒,拿起茶碗便摔到了颜苒的脚边,怒道:“逆女,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女!自甘下贱,寡廉鲜耻,败坏家风!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现在就去祠堂里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轻萱都听不下去颜老爷的辱骂了,急的几次差点冲进来帮颜苒解释,但看到她冷静的神色,还是忍住了。 颜苒等颜老爷骂完,才不冷不热的开口:“爹不问我为何这么做吗?” 颜老爷火气未消,狠狠的向颜苒看过来,却在触到她的目光时,猛然一怔。 她的眼中没有愤怒怨恨,只有无尽冰冷,仿若淬了寒冰,只看一眼,就令人遍体生寒。 颜老爷不知怎地,竟心头一突,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余怒未消的说:“你有何理由,也不能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 颜苒没辩解什么,只淡淡道:“是,女儿这就去祠堂跪着。” 颜苒出了门,轻萱急道:“姑娘,您怎么不向老爷解释清楚呢?” 颜苒冷声道:“既然他巴不得丢脸,那我就让他丢的更彻底。” 颜苒前脚进了祠堂,后脚就有人将门锁了起来。 轻萱牢记颜苒的叮嘱,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可与人发生冲突,这才隐忍住了心中的愤愤不平。 祠堂阴暗,只有几盏微弱的烛火,被梁上的风吹的摇曳不定,晃着黑漆白字的牌位,显得阴森森的。 难怪颜瑶会怕,可颜苒却一派淡然。 她盘腿而坐,用手托着腮,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牌位。 倘若颜家的列祖列宗真的有灵,就好好看看你们的不肖子孙吧。 他为攀高枝,抛弃独自撑起家门、给他攒学费攒盘缠、侍奉公婆、抚育女儿的发妻另娶,在她找上门以后,将其贬妻为妾;他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不养不教,极尽辱骂之言。 有这样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后人,你们不觉得丢脸吗? 颜苒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被商英英扬了沙土,方才紧张忙碌尚不觉得,现在静下心来,才感觉头发和身上都有些痒。 她正想起身抖落身上的沙土,忽听外面传来纷沓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庆国公府来人了,快将大姑娘请出来”的声音,不禁有些遗憾。 她知道庆国公府一定会派人前来道谢,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 她原本还想在祠堂里过个夜呢,这样更显狼狈,才能让颜老爷所谓的“脸都丢光了”的愿望成真啊! 颜苒来到前院的厅堂,见院中放着许多礼品,堂中坐着一位鹤发霜髯却目光炯炯的老者。 她有些诧异,没想到庆国公竟会亲自登门。 颜苒进入屋内,向众人行了礼,便退到了一边。 庆国公见颜苒发衫有污,又听身边之人低语了几句,脸色骤变,目光凉凉的看向颜老爷:“颜大人这是何意?令千金为救吾孙,砸门取药,如此高尚之举,却被颜大人责罚。可是颜大人觉得,令千金不该救吾孙?” 第十四章 你说什么 闻听庆国公此言,颜老爷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国公爷误会了,是下官不察,只知小女砸门,却不知小女是为令孙取药,这才有所误解。” 庆国公的表情稍有缓和,轻哼道:“颜大人如何管教女儿,老夫本不该置喙。可令千金救了我家小孙女,是我国公府的恩人,如若颜大人为此义举动怒,实在令人心寒。” 颜老爷赔笑道:“苒儿这孩子性子倔,被我训斥了几句,便不再多言,若是早些解释清楚,也不会有这些误会。” 颜老爷看向颜苒,想得到她的认同。 颜苒装傻充愣,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庆国公也不好揪着此事不放,转而对颜苒道:“感谢小友仗义出手,救下我家蘅儿。蘅儿本应亲自登门道谢,可她不宜见风,便由老夫代劳,望小友谅解。” 颜苒回道:“国公爷言重了,救人乃人之常情,遇到此种危境,岂有不顾之理?” 庆国公朗声大笑:“好!小友小小年纪便有此等胸怀,颜大人真是教女有方啊!” 颜老爷也笑了起来。 他是真心开怀,他未曾想到,颜苒竟救了庆国公最宠爱的小孙女。 庆国公府可是当今皇后的娘家,虽然皇后膝下无子,但不论将来哪位皇子继位,她不都是妥妥的太后么? 如今颜府与庆国公府搭上了关系,他何愁日后没有锦绣前程? 待送走了庆国公,颜老爷脸上的笑容变淡,略显不悦的看向颜苒:“你方才为何不解释清楚?为父险些在庆国公面前失了颜面!” 颜苒故作不解:“爹不是说,不论何种理由,砸门一事都是不知羞耻吗?爹说的话,女儿自然不敢反驳。” 颜老爷被颜苒这话噎的心里吊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顿时有些无奈,摆手道:“找几个人过来,把国公府送来的谢礼抬到你的院子去吧。” 颜苒应了声,正要告退,颜老爷又叫住了她。 他难得的露出了些慈祥的模样,提点道:“虽是给你的谢礼,也挑几样你祖母和你母亲合用的,给她们送去沾沾喜气。还有,你既有幸与庆国公府的姑娘相识,便和她好生相处,万不可惹她不快,连累了整个颜府,知道吗?” 颜苒一一应下,随后离开。 颜老爷则去了菁华院,向颜瑶兴师问罪。 正是颜瑶向他告状颜苒砸门一事,却未说清楚前因后果,害他差点将与庆国公府结缘的机会变成结仇! 颜老爷来到菁华院,却见颜瑶正跪在院中。 颜瑶早便得了温氏的提点,早早的做足了姿态,一见到颜老爷就声泪俱下:“爹爹,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误信传言,错怪了长姐,求爹爹责罚!” 颜老爷看到颜瑶这副诚恳认错的模样,火气顿时消了不少,冷着脸道:“你知错就好,回去抄写几遍心经,静静心气,别一遇到事情就大呼小叫!” 颜老爷转身离开,颜瑶挂满泪痕的脸上立时变得扭曲狰狞。 * 温容安站在门边踌躇了很久,迟迟不敢推开那扇门。 他觉得,门外应该不会再有那傻姑娘明媚的笑靥了,可他心里又隐隐有些期待,这种期待让他忐忑不已。 直到时间拖的不能再拖,他才带着满心矛盾慢慢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表哥!你今日怎么这么晚,可是起晚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温容安刚出了门,眼前就出现了一张因距离过近而放大的娇美容颜。 温容安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慌乱的移开了视线,心里却仿若拨云见日,霎时晴朗,是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欣喜和雀跃。 “我还以为……” “嗯?”颜苒没听清:“你说什么?” 温容安摇了摇头,他还以为她生气了,不会再理他了。 可她还是来了,站在他的面前,像一束晨光,温暖而明亮。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程,温容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又怕骤然开口突兀,便轻咳了两声,果然引来了颜苒的注意。 他这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昨日,你救治那姑娘的方法似乎极为特别。” 颜苒想到了她为甄蘅渡气时被温容安撞见的尴尬一幕,故意凑近他调侃道:“怎么,表哥可是也想试试?” 温容安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忙转移了话题:“你为何不让我去找人拿药?” 颜苒顺口反问:“你跑的有穆长风快?” 温容安微怔,又听颜苒道:“你跑的不快也就罢了,我怕你还没把甄蘅的药拿来,自己就先倒下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温容安心中一松,暖意流动,原来她是担心他的身体啊! 等等! 这傻姑娘把他当成什么了,他哪有那般弱不禁风?! 第十五章 谁才是你的主子 邻近中秋节,崇文学馆有循古礼拜月祈福的活动,遂要求学生亲自动手制作设案的祭礼,以彰显诚意。 所谓祭礼,便是用来设案的各种吃食,如糕饼瓜果等。 男学生们多是从家中带现成的,女学生们则会各显身手,制作各种花样的吃食,互相比较,拔得头筹者自然备受瞩目,风光无限。 所以一年一度的中秋拜月活动,就成为了姑娘们比拼厨艺和心灵手巧的战场。 颜苒不欲出风头,只打算做些普通的月饼。 颜瑶就不同了,她每年都精心准备,只为与有才女之称的崔静诗一争高下。 今年多了个颜苒,颜瑶危机感甚重,还暗中多方打探颜苒的动态。 听闻颜苒只做月饼,她一度耿耿于怀,怀疑这只是颜苒放出的烟雾弹。 若是从前,温氏必不会将颜苒放在眼里,可近来几次交锋,她都落了下乘,难免有所防范。 于是,当轻萱回话,颜苒先前预定的牛肉已有货的时候,却发现月银都花光了。 轻萱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姑娘制作祭礼的物品还没买呢!” 颜苒道:“那倒是无所谓,我只做些糕饼而已,厨房有现成的食材。只是这牛肉,却是非买不可。” 颜苒买牛肉是为给温容安吃,温容安身体底子虚,不宜用药大补,以食疗法温补最佳。 颜苒常做鸡肉给他吃,但相比于鸡肉,牛肉更佳。 可盛国有律,牛为耕地之用,轻易不可食用,唯有老死或者意外死亡才能贩卖,遂牛肉难得,有的时候一年也吃不到一次。 而这次来的牛肉是被落石砸死的壮年牛,肉质上乘,若不赶快购买,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到。 颜苒略一思忖,吩咐道:“叫芸袖来,我要查账。” 因先前刘嬷嬷管着琼华院的用度,一直中饱私囊,她突然离世后,库里根本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唯有月初刚领的月银。 颜苒知道自己银钱不宽裕,所以每一笔花销都在控制范围内,却不知为何竟是不到半月就花光了整月的月银。 芸袖将账册呈上,忐忑不安的站在一旁。 颜苒只扫了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我的月银应有十五两,为何本月只进了七两?” 芸袖答道:“夫人仿效中宫俭省之德,削减府中开支,各院的月银都减半了。” 颜苒哂笑一声,什么效仿中宫俭省,温氏此举分明是故意针对她。 月初发月银的时候,刘嬷嬷还在,温氏明知刘嬷嬷会苛待颜苒,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做文章,她分明是后来才有了这个举措。 所以这银子也是发下来又收回去的,可芸袖却只字未提过这件事。 颜苒合上账册,似笑非笑的看向芸袖:“芸袖,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谁才是你的主子。” 芸袖忙跪地喊冤:“姑娘,是夫人要削减用度,奴婢只是听令行事啊!” 颜苒问:“那你为何不告知于我?” 芸袖指向轻萱,很是理直气壮:“奴婢告诉轻萱了,是她没有告诉姑娘!” 轻萱气的咬着牙啐道:“你乱泼什么脏水?你何时告诉我了?” 颜苒不给芸袖继续攀咬轻萱的机会,直接道:“芸袖欺瞒诓骗主子,按家规杖责二十。轻萱,将院中所有的人都叫来,让他们看着,以此为戒。” 芸袖脸色骤变,欲膝行上前,被轻萱拦住了。 她只能跪在原地磕头求饶:“姑娘,不要啊!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命!” 芸袖是琼华院的一等丫鬟,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被主子训斥责打已是尽失颜面,再被人围观杖刑,极尽屈辱,岂不是逼她去死? 不过颜苒可是很了解芸袖,她才没有那个骨气投缳。 颜苒不理会芸袖的哀求,让人将她拖了出去。 轻萱不解道:“夫人如此大力削减用度,难道二姑娘不会受到牵连吗?” 颜苒冷笑一声:“呵,温氏有铺子的进项,自然会帮衬她的。” 轻萱有些忧愁:“那咱们怎么办呀?若不然,将此事告诉老爷吧?”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画绣过来送东西。 画绣也学乖了,进屋后先向颜苒行了礼,才道:“大姑娘,夫人先前削减了各院的月银,却正巧赶上中秋制作祭礼。夫人怕大姑娘用度不够,便差奴婢送些瓜果过来,以备使用。” 颜苒连眼皮都懒得掀,冷淡道:“替我谢谢夫人。” 画绣退了出去,被芸袖看到,大喊道:“画绣姐姐,救救我……啊!” 画绣听着芸袖凄厉的哀叫,心中一颤,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匆匆离去。 轻萱原本很高兴,可看过瓜果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姑娘,那些瓜果里面都烂了,没有几个能用的,夫人怎能送这样的东西过来?” 颜苒微微眯眸:“怕什么,咱们不是还有庆国公府送来的好东西么,随便卖点什么,就够咱们一个月的花销了。哦,对了,轻萱,你拿着东西,趁着爹下值以后,从前院走。” 第十六章 当然是最特别的 果然不出颜苒所料,颜老爷得知她竟要变卖庆国公府送来的谢礼后,匆匆来到琼华院教育她。 “那是庆国公府送来的谢礼,你怎能拿出去变卖?岂不是让人嘲笑我们颜府不知礼数,破落穷酸?” 颜苒解释道:“母亲削减了各院的月银,女儿并不知情,未能规划好开销,导致捉襟见肘,这才想到以物换钱。” 内宅事务由温氏全权掌管,颜老爷并不过问,他也不知道温氏削减用度一事,不悦道:“她没与你说?” 颜苒道:“是下人瞒报,女儿已处置过了。” 颜老爷面色稍霁,又语重心长的说:“庆国公府送来的谢礼,你就算用不到,在库里放着,也绝对不能卖掉,这是礼数,懂了吗?” 见颜苒虚心受教,颜老爷很满意,又道:“银钱之事不必烦忧,我自会与你母亲商议。” 颜老爷虽说是商议,可回去以后,却是直接对温氏发了好一通脾气。 “我乃当朝二品大员,家大业大,做什么那小家子气的削减开支?是想让人嘲笑我无能,连几个家眷都养不起吗?” 温氏解释道:“老爷,咱们府上与庆国公府有了来往,我便想着效仿皇后俭省之举,以拉近两家的关系。我知道苒儿和瑶儿要做中秋祭礼,已是分别送去了瓜果,可苒儿怎么还……” 温氏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颜老爷却正在气头上,并未理她,只硬邦邦道:“赶紧将各院的月银补上,没得让人看笑话!” 颜老爷虽让温氏给颜苒补了月银,但还是怕颜苒再生出变卖谢礼之心,辱没了他的面子,赶紧差人送来了二十两银子。 轻萱掂着两块沉甸甸的银锭子,乐呵呵的说:“姑娘高招!” 若颜苒直接向颜老爷告状,颜老爷定会觉得颜苒挑事,未必理会。 可颜苒以变卖谢礼的举动激怒颜老爷,他气急之下,自会训斥温氏管家不够周到。 温氏想拿捏颜苒,颜苒自然也不会让她过安生日子。 崇文学馆中秋之夜的拜月活动很快到来。 颜瑶见颜苒呈上的祭礼确实只是几块其貌不扬的鲜花月饼,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她高估了颜苒。 颜瑶做的祭礼十分华丽,是用多种水果雕刻而成的广寒宫秋月夜,有梨子的月亮,有核桃的桌椅,还有嫦娥和玉兔,令人赞叹。 颜瑶正满心得意的听着众人对她的赞美,忽听旁边又响起一片惊叹声。 原来是崔静诗呈上了祭礼,她的主题同样是广寒宫,却是用面捏成各种形状,再炸制而成,栩栩如生。 因面食过油时形状极易发生改变,所以崔静诗的祭礼无论是巧思还是制作手法,都更胜颜瑶一筹。 颜瑶看着众人都跑去观赏崔静诗的作品,心中暗恨不已。 姑娘们之间的争锋,和颜苒没什么关系,她趁着众人不备,拉着温容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温容安颇觉无奈,却十分自觉的拿起了筷子,微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傲娇:“你怎的又给我做吃食?我看起来有那么贪吃么?” 温容安的身体孱弱,跟营养不良也有很大的关系,所以颜苒用食疗法给他调补身体,也有给他改善伙食的意图。 颜苒笑着不说话,打开了食盒。 温容安执着筷子正要去夹菜,却突然愣住了:“莲花?这也是给我吃的吗?” 颜苒咯咯的笑了起来,将莲花拿出来置于掌中,送到温容安面前:“你再仔细看看。” 温容安有些狐疑,再认真查看一番,方才分辨出原来这不是真的莲花,而是用白萝卜雕刻而成。 可其花瓣脉络清晰,轻薄柔软,甚至能随风飘摆,如何能看出是假的? 温容安愣住了,万万没想到颜苒竟还有这种技能,他明明看见她呈交的祭礼只是普通的糕饼…… 温容安怔怔的问道:“你为何不将此物作为祭礼?” 若是颜苒将此雕花作为祭礼,必能拔得头筹。 毕竟颜瑶和崔静诗的祭礼再华丽美观,也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 可颜苒这朵普普通通的莲花,却让人难以分辨真假,足见其技艺更加高超精湛。 颜苒倾身上前,温容安吓得猛然后退,却不慎撞在了冰冷坚硬的墙壁上,疼的他差点闷哼出声。 颜苒半趴在温容安的身上,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他,轻轻的说:“因为我想送给你啊!送给你的东西当然得是最特别的,若是人人都看过,岂不是不显心意?” 皎色的月光清亮澄澈,笼在颜苒的身上,让她的笑容如梦似幻,神秘又圣洁。 温容安看得痴了。 第十七章 送我礼物就好啦 温容安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太过深厚,颜苒没能看出自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和失神。 颜苒将白萝卜莲花放回食盒中,又端出一盘冷切牛肉:“表哥,吃肉!” 温容安夹了一片肉,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疑惑道:“这是?” 颜苒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的说:“是牛肉!” 温容安果然吃了一惊:“牛肉?你是如何买到的?” 颜苒的语气颇有些自得:“我月初就去肉铺预定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货了。牛肉温补,可健胃益气,强筋壮骨,最适合你吃了。表哥,怎么样,好不好吃?” 温容安点了点头,却因心情复杂而略感食之无味。 颜苒对他很好,初时他以为那不过是偿还恩情,可如今恩情早就还完了,她待他依然如初。 那种不知来由的关心和温暖,令温容安感到陌生,也令他不安。 温容安情绪复杂,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声音稍显冷硬:“这牛肉,你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颜苒一眼就看出了温容安的想法,有些不悦:“怎么,你还想给我银子不成?” 温容安郑重道:“这是自然,我总不该日日吃白食。” 颜苒刚想反驳,可转念想了想,她和温容安的关系总不能只定义为报恩,还得继续发展才行啊! 于是她便说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就是礼尚往来嘛!若是表哥心里过意不去,下月初八是我的生辰,届时送我礼物就好啦!” 温容安想说一码归一码,礼物该送,可银子总是要还的。 可当他抬起头,迎着颜苒月色般清皎的眼眸,大脑一片空白,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颜苒小小的欢呼了一声,似乎十分高兴,对温容安道:“表哥,牛肉你拿回去吃吧。明日学馆休沐,我们后日再见啦!” 说完,颜苒就开开心心的离开了。 温容安看着颜苒的背影,意识渐渐回炉,后知后觉的露出一声无奈的轻笑。 这傻姑娘可一点都不傻,价值十两银子的新衣服都没还他,竟还管他要生日礼物。 她虽是日日给他做吃食,可这买卖委实算不得亏。 “颜姐姐!” 颜苒正沉浸在方才与温容安近距离接触的粉红泡泡中傻笑,突然被人叫住。 她停住脚步,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转身去看,竟是甄蘅,惊讶道:“你怎么来了,身体可好了?” 自从那日甄蘅发病,便没再来过学馆,想来应是在家中养病,没想到她今日会来参加祈福活动。 甄蘅仍戴着面纱,身后跟着好几个侍从,人数明显比之前多了。 她羞涩一笑,对颜苒福身道:“颜姐姐,那日得你相救,我还未来得及向你正式道谢呢!蘅儿多谢颜姐姐的救命之恩,日后颜姐姐若有任何需要,蘅儿必当竭力相助!” 颜苒忙扶住甄蘅:“甄姑娘言重了,那日不过举手之劳,况且国公爷已亲自登门送了谢礼,不必再谢。” 颜苒客气而疏离,可甄蘅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她的冷淡,献宝似的拿出几块用帕子包着的糕点:“颜姐姐,我给你带了些橘子糕,配着花生酱最好吃了。虽不是我亲手做的,却是我最爱吃的,你尝尝可好?” 甄蘅双手捧着糕点,眼巴巴的看着颜苒,一双澄澈湿漉的眼睛似小鹿一般。 颜苒实在不忍拒绝,只好尝了一块,甄蘅顿时喜笑颜开。 这之后,甄蘅就缠上了颜苒,颜苒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小姑娘软软糯糯的,颜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随她去了。 月桂树下,众学生在夫子的指挥下排列而立,等待拜月祈福。 甄蘅站在颜苒的身边,兴高采烈的同她说着什么。 颜苒侧耳倾听,神态认真,姣美的容颜在月色的清辉下如静静绽放的夜昙,清雅又艳丽。 “原来那日以渡气之法救了庆国公府那小丫头的就是那位颜姑娘,今日终于得见真容了,没想到她有那般急智,又有如此果敢的性格,更没想到她竟生的这样貌美。” 苏虞看着颜苒,露出些感兴趣的表情,兀自发表了半晌评论,却见身边之人根本没有反应,这才扭头看过来:“训庭,你可在听?” 姿如玉树的男子唇边挂着温和儒雅的浅淡笑容,眉宇之间却满是清冷如雪的疏离。 温承衍没有理会苏虞,只遥遥的看向颜苒,目光定定,有些许的疑惑。 那姑娘,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第十八章 未必愿意 拜月祈福结束以后,颜苒与甄蘅一起从学馆中走出,没想到颜瑶正在门口等她。 颜苒微微挑眉,真是奇了,自她入学半月以来,这还是颜瑶第一次主动等她一起乘车回家。 颜瑶今晚心情很好,虽然祭礼惜败于崔静诗,却也得到了很多赞誉,不算遗憾。 尤其是颜苒表现平平,更令颜瑶有了优越感,与其说是等她一起回家,不如说是想向她显摆炫耀。 不过,颜瑶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二人回到颜府,便听下人来报,颜老爷和温氏吵架了,很凶的那种。 颜苒不免感到奇怪,温氏一向以温婉贤淑的面目示人,究竟发生何事,会让她撕下伪装与颜老爷大加吵闹? 颜瑶气呼呼的瞪了颜苒一眼:“必定都是因为你!” 颜苒很是无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颜苒回到琼华院,让轻萱去打探温氏缘何与颜老爷吵架,没想到还真让颜瑶说中了,此事确与她有关。 起因是颜老爷今晚与同僚宴饮,席间有人因与他政见不合,故意提及先前广为流传的“嫡长女为妾室所出”一事令他难堪。 颜老爷当然不能自打嘴脸,便解释称此事为误传,实则其嫡长女为原配所出,嫡次女为续弦所出,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这话已然说出去了,总不能再让人扯住痛脚,颜老爷回来后便决定将颜苒娘亲的灵位以原配嫡妻的身份供奉于祠堂。 温氏自然不同意,她既生前能将颜苒的娘亲踩在脚下,凭什么死后反而被压一头,便与颜老爷吵闹不休。 颜苒闻听前因后果,眼中噙着一抹冷笑,颇为不屑:“呵,我娘还未必愿意进颜家的祠堂呢!” 颜家原本出身乡野,与颜苒的娘亲张氏为同乡。 张氏貌美,勤劳能干,只因为抚养幼弟成人,耽误了适婚年龄,这才嫁进了家徒四壁的颜家。 张氏嫁进颜家后,一心侍奉夫君,孝养公婆,为供颜老爷读书独自撑起一家人的生计。 后颜老爷赴都城赶考,一举中第,被温氏的兄长定国公榜下捉婿。 颜老爷贪图功名利禄,为攀高枝,谎称自己未婚,另娶温氏。 后过三年又三年,张氏见颜老爷迟迟不归家,便带着年幼的颜苒和公婆一同来寻,这才得知他早已另立家室。 颜苒的祖父当场气的吐血,后不久于人世。 张氏自知孤立无援,难以讨回公道,而撕破脸皮于双方也都没有好处,遂答应了颜老爷贬妻为妾的请求,但前提是颜苒作为颜家嫡长女的身份不能改变。 张氏为了女儿选择隐忍,却仍被温氏视为奇耻大辱。 没过多久,温氏就痛下杀手,张氏香消玉殒。 按理说,温氏和张氏都为颜老爷所欺,憎恨的对象应该是颜老爷才对。 可温氏不敢怨恨她要依附于生活的夫君,便将满腔怨怼转嫁到张氏身上,实在令人不齿。 颜苒每每思及此,便痛恨不已。 虽然张氏未必愿意进颜家祠堂,但让温氏侍奉祭拜其灵位,对她也是一种告慰吧。 那边颜瑶急急的去看望温氏,并未见到颜老爷,颜老爷已在一气之下去了前院书房休息。 温氏正在房中垂泪,颜瑶上前关心道:“娘,您和爹爹一向恩爱,为何会争吵起来?” 温氏红肿着一双眼睛,将颜瑶搂进怀里,委屈的哭诉道:“你爹竟然要将张氏的灵位供于祠堂,他置我于何地?” 续弦与原配都是嫡妻,礼制上并无差别,可说出去终究不好听。 温氏怨道:“若是你舅舅还在世,他怎敢如此对我?” 颜瑶道:“娘,虽然舅舅已经仙去,但我们还可以找舅母主持公道啊!” 颜瑶口中的舅母指的是珉阳长公主,温氏轻叹一声:“你舅母虽贵为长公主,可又怎好插手朝臣的家事。” 温氏很清楚颜老爷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一方面要对此事做出解释挽回颜面,另一方面也是向颜苒示好。 毕竟颜苒如今是庆国公府的恩人,有她作为桥梁,颜老爷便能搭上庆国公甚至皇后,于仕途大有助益。 而珉阳长公主和其子温承衍虽荫受隆恩,但一个为皇室外嫁女,一个年幼空有爵位在身,尚未领受官职。 两相比较,哪有庆国公和皇后娘娘,一个为肱股老臣,一个为中宫之主,更有权势呢? 颜瑶急急的晃着温氏的手臂道:“娘,这一切都是颜苒那个贱人的奸计,您可不能让她得逞啊!” 温氏静下心来,眼中闪过一抹怨毒的厉色:“瑶儿说得对,便是为了你和佑儿,娘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第十九章 怕不是活腻了 九月初八。 清晨,颜苒早早便起了床。 因第二日是重阳,学馆休沐三日,又正好赶上她的生辰,她的心情十分雀跃。 甄蘅一早得知今日是颜苒的生辰,便嚷着要请她吃饭。 颜苒顺势提议让甄蘅做东,一同宴请当日为她取药的穆长风和温容安。 甄蘅不知颜苒有私心,觉得她的提议十分在理,毕竟穆长风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温容安亦有帮忙。 颜苒有点兴奋,不知道温容安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颜苒正发着呆,忽听孙嬷嬷到访。 孙嬷嬷进来道:“大姑娘,老夫人请您去前院一趟。” 颜苒有些奇怪,颜老夫人一向只在洪福院内活动,怎的突然踏足前院了? 孙嬷嬷瞧出了颜苒的疑问,低声解释道:“大姑娘,老夫人让奴婢跟您说一声,前头来了个唤做康大的男子,乃是从前的乡邻。那人不知与老爷说了什么,竟惹得老爷震怒,叫您过去问话呢!” 颜苒微怔,随即回道:“多谢祖母提点。” 颜老夫人虽然重男轻女,从前苛待张氏这个儿媳,也并不十分待见颜苒。可她更不喜欢常把下嫁挂在嘴边、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温氏。 初时,她作为婆母,还得为了儿子的前程受温氏的气。直到颜老爷的官越做越大,而温氏的兄长去世,温家有没落之势,情况才有所转变。 而今,颜老夫人更是见不得温氏得意,所以才偶有偏袒颜苒。 颜苒跟随孙嬷嬷来到前院厅堂,才进了门,便有一男子扑了上来,大声哭喊着:“我的儿啊!” 颜苒急忙闪身,那人扑了个空,差点撞到门上。 颜苒怒斥道:“何人竟如此无礼?” 那男子转过身来,依旧哭天抢地:“苒儿,我是你爹啊,你是我和月娘的女儿啊!” 月娘正是张氏的闺名,颜苒顿觉心下一沉,大脑空白了片刻。 她下意识的看向颜老爷,只见他双颊紧绷,眼中迸发着熊熊怒火。 颜苒攥紧了拳头,用指甲狠狠的抠着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前世并未发生过这件事,这回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颜老爷想在明日重阳之际将张氏的灵位立于宗祠,紧接着在前一天就出现了这污蔑张氏清誉的男子,也太巧合了些吧? 而且,颜老夫人说这人唤做康大,是他们从前在乡下的邻居,乡下之人最怕见官,可他缘何竟敢攀扯到朝廷命官身上? 颜苒猛地看向温氏,温氏也正看过来,平静的目光下掩藏着一丝属于胜者的傲然,还有一丝……悲悯? 颜苒收回目光,冷静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只见他穿着一身布衣,看向她的眼中充斥着贪婪,令人觉得很不舒服。 她冷声问道:“你说我是你的女儿,可有证据?” 康大连连点头:“有的,我与你娘早便两情相许,你娘曾给我一方丝帕作为定情信物,我已交给颜大人了。苒儿,你就是我的女儿,这是你娘亲口对我说的,肯定没错的!” 颜苒不理他,转向颜老爷:“爹,女儿想看一下丝帕。” 颜老爷怒道:“你看什么看?” 颜苒反问:“那爹叫我来做什么?” 颜老爷一时被问住了,他原本怒极,想叫颜苒来对质。 可他这会儿才想起,就算张氏真的与人有私,还未出世的颜苒又怎会知情。 见颜老爷沉默,颜苒趁热打铁:“爹,女儿与庆国公府的甄姑娘今日有约,还是赶紧将眼下的事情料理清楚,莫要让甄姑娘久等才是。” 听颜苒提及庆国公府,颜老爷被怒火冲晕的头脑渐渐清明起来。 不论如何,颜苒是庆国公小孙女的救命恩人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颜苒最好还是他颜家的女儿,就算不是,他也养了她那么多年,认个义女又何妨?与她交好总比交恶获益更多。 况且,他也不想传出张氏与人有私,这种事于他而言并不光彩。 颜老爷略一沉思,便将那方丝帕拿给颜苒看了,允她做出辩解。 颜苒接过丝帕,仔细检查一番,只见帕子一面绣着形似鸭子的鸳鸯,另一面绣有一个月字和康字,代表的意义十分明显,绣工却再蹩脚不过,像是初学者。 颜苒心中稍定,看向康大,冷笑道:“仅凭一方不知哪里来的丝帕,你就敢污蔑当朝二品大员及其家眷的清誉,怕不是活腻了?” 康大被颜苒骤然变得阴冷的眼神慑的心头一慌,忙道:“我还有书信为证!” 第二十章 目的何在 这回不待颜苒说什么,颜老爷和颜老夫人已是齐齐嗤笑一声,轻蔑的看向康大。 颜老爷怒道:“张氏大字不识一个,怎会给你写信?无知庶民,竟敢将脏水泼到本官头上!来人,将他拖下去送官!” 温氏见颜老爷下令,忙出声劝道:“老爷莫要动怒,我倒是见过张氏练字。我约摸着,她未曾告知老爷,应是想给老爷一个惊喜吧!” “是的!夫人说的是,月娘识字的,那信真的是她写给我的!” 康大急急的喊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却被颜苒一把夺了过去。 温氏心中一惊,生怕颜苒毁坏书信,差点出声阻止,但还是忍住了,暗中向康大使了个眼色。 康大忙高声道:“大人,月娘先前贪图富贵,谎称苒儿是您的孩子,带她找上门来。可她来都城之后的生活并不如意,便修书于我,想让我带她离开……” 颜老夫人生气的狠拍了一下桌子:“既然张氏贪图富贵,已然寻到我儿,生活又怎会不如意?我儿乃是当朝命官,张氏便为妾室,也好过与你在一起。你算个什么东西,岂敢与我儿相提并论?” 颜老爷不在的日子里,到底是张氏侍奉颜老夫人多年,张氏的为人,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况且,就算张氏真的行为不检,她也已经不在人世,又能拿她如何?若此事张扬出去,丢脸的还不是她儿子。 颜老夫人的话很在理,令颜老爷对康大的怀疑直线上升。 温氏幽幽的接了句:“情之一字,怎能以富贵与否衡量。” 这话再度将颜老爷压下去的屈辱感勾了出来,看向颜苒的目光也变得十分不善。 颜苒已匆匆阅过了书信的内容,她扬起手中的信笺,似笑非笑的看向康大:“这信当真是我娘来安阳不久之后寄给你的?既然如此,你为何当时不来,却是现在才来?” 康大心虚似的避开了颜苒锐利的视线,结结巴巴的说:“这信确是你娘给我的,我那时不想让你们跟着我过苦日子,所以没来接你们。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你娘已经去世多年,想起她生前便想离开这里,心中甚愧,便想让她落叶归根。” 颜苒冷笑一声:“真是巧了,我爹刚想将我娘的灵位立于宗祠,这就来了个想让她落叶归根的。” 颜老爷面色一沉,也觉得此事过于巧合。 康大急道:“我……” 颜苒打断了康大的辩解:“好,若你非要说这丝帕和书信乃是与你有私之人赠与,难道与你有私的,是六岁时的我和轻萱不成?” 颜苒此话一出,众人俱是疑惑不已。 颜苒看向温氏,眼中含着一抹讥诮:“我娘至死不识一字,这上面的字迹是轻萱的。母亲那时看到的字帖,也是轻萱练字用的,并不是我娘,是母亲误会了。大家若不信,可当场验证。” 颜老爷忙让人呈上纸笔,轻萱提笔写字,果然与那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以前张氏在的时候,颜苒和轻萱还有机会摸到纸笔。 张氏去世之后,连颜苒都无书可读,何况轻萱一个丫鬟,所以她写字的水平仍停留在幼时。 温氏反应极快,故作惊讶:“什么?难道张氏与人通信,竟用轻萱代笔?” 颜苒凉凉一笑:“母亲何必如此急切的给我娘定罪?” 颜苒直接戳破了温氏的心思,令颜老爷和颜老夫人对她起疑,满目寒凉的瞪了她一眼。 温氏心头一突,不敢多言。 颜苒接着道:“我只是说信上的字迹与轻萱一致,并不代表这封信是她写的。既然我娘不通文墨,轻萱当时亦年幼无知,又如何能写出这般文采斐然的信?” 颜老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方才阅过信件,当中有些措辞非饱读诗书之人不能通晓,绝非张氏可以写出的。 颜苒又扬起丝帕,向众人道:“祖母和爹都知道,我娘根本不会刺绣,只能做些简单的缝补罢了。所以这方丝帕也并非出自我娘之手,而是我幼时所绣,所以绣工看起来十分稚嫩,但这字并不是我绣的。 从绣线的新旧程度可以看出,很明显字是后加上去的。这两个字虽极力模仿了我幼时蹩脚的绣工,可刺绣手法流畅,应是出自经验丰富的人之手。爹可以请城中有名的绣娘查看,一验便知。 还有,这帕子的质地不过是普通的轻纱,可这后加上去的字却是用并彩金银线绣成的。此绣线价高,非寻常百姓用得起的。而且,这并彩金银绣线是安阳城中近来才有的,别处根本没有。 这帕子既是定情信物,应是在我出生之前就存在的,上面怎么可能会有我绣的图案,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安阳城中过了十几年才会出现的绣线?” 颜苒说着,猛然眼神凌厉的看向康大,咄咄逼问:“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污蔑我爹娘的清誉,你是否受人指使,目的何在?!” 第二十一章 防人之人不可无 康大被颜苒迫人的气势骇的连连后退,没甚底气的叫道:“我,我就是你爹,就是你娘的相好!”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颜苒怒极,拿起一杯凉茶泼到了康大的脸上,阴恻恻的说:“污蔑当朝二品大员,你可知是何罪过?黥刑,劓刑,膑刑……” 颜苒每说出一种刑罚,康大的脸色就更惨白一分,最后竟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一句话也说不出。 颜苒转向颜老爷,严肃道:“爹,我怀疑此人居心叵测,或许此事意不在我娘,而是冲您来的!” 颜老爷闻听此言,脸色大变,猛然想起先前有人故意以他宠妾灭妻的谣言打压他。 会不会是那些与他政见不合的人,借由此事做文章,以此打击他的仕途? 颜苒见颜老爷表情松动,接着道:“爹,信上的字迹和丝帕都是多年前的旧物,此人是如何得到,并误以为是我娘的遗物,还伪造出这些证据的?说不定这府中……” 颜苒的未竟之言令颜老爷心中警铃大作,难道府中竟混入了细作? 颜老爷盛怒至极,眸中涌动的怒火如黑云压城,心中却反而冷静下来。 他沉声道:“来人,将此人压下去,关入私牢,我要亲自审问!” 温氏闻言,面色一僵,不自觉的用力握紧了椅子扶手。 颜苒看向温氏,眼中一片冰寒。 温氏此计甚毒,若换做寻常男子,谁能忍受自己的女人不忠贞,必会一气之下进行发落,哪还轮得到颜苒说话。 可偏偏这人是颜老爷,为了权势利益可以抛妻弃子的颜老爷。 他天性薄凉,利益至上,颜苒对他还有用处,他自然会利用到底,这才令颜苒有了辩驳的机会。 而那些所谓私通的证据,温氏也算是尽力了。 温氏出身于安阳城中的名门望族,自幼生活富足,哪里晓得穷乡僻壤的生活是什么样,自然有许多疏漏之处,颜苒才能得以一一识破。 张氏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四处奔忙,能生存下去已是不易,怎有闲情逸致如温氏一般钻研诗书女红。 乡野中人又有谁会以丝帕传情,那是富贵人家才会做的风雅之事。 若不是温氏准备的证据有漏洞,若不是颜老爷以利益为重,温氏计成,别说张氏要被污了清白,死后难安,便是颜苒若当真落到那康大手中,还不一定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 颜苒闭上眼睛,掩下了眸中的阴鸷,拳头却握的更紧。 温氏,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颜老爷将康大关押容后处置,又换上了一副面孔,笑眯眯的叮嘱颜苒好生与甄蘅相处,还大方的给她拿了二十两银子作为出游之用。 颜苒走出颜府,心间一片寒凉,原本的好心情被早上这一通乌烟瘴气搅的半分不剩。 甄蘅因病难得有机会出门,兴奋的左右看了半晌,才注意到颜苒心情不佳,关心道:“颜姐姐,你怎么了?” 颜苒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倒是你,听说那日你随身携带的药丢失一事,与那位叶辞公子有关,后来如何了?” 不待甄蘅回答,绿竹便抢着埋怨道:“颜姑娘,您有所不知,我家姑娘的药就是被叶公子的随侍盗走的。虽说此事不是叶公子所为,却也与他御下不严有关,国公爷和世子爷都想将他送回叶家,毕竟他的娘亲只是国公爷的庶女,岂有一直留在外家之理?可我家姑娘心软,为他求了情,仍是让他留在了国公府。” 甄蘅安抚绿竹道:“此事既与叶表哥无关,怎能让他无辜受难。” 甄蘅说着,又转向颜苒,解释道:“我年幼时,叶表哥曾为我驱赶毒蛇,救我一命,我自当投桃报李。他已失了父母,回到叶家无依无靠,难免被人欺负了去,也许不能再进学了呢,岂不是埋没了他的才学?” 颜苒看着甄蘅对叶辞的维护之情,心中暗忖,看来叶辞此人心计颇深,早在甄蘅面前树立了极深的良好形象,一时半会儿不能扭转。 颜苒便道:“救命之恩自不能忘,不过防人之心亦不可无,此事终究与叶辞有关,你以后还要有所防备才是。” 甄蘅难得听颜苒说了那么多话,还是关心之言,心中感动,弯着眼角甜甜一笑:“颜姐姐放心,我晓得的!” 因甄蘅不宜见风,马车直接停在了她们要去吃饭的仙客来的门口。 穆长风和温容安到的稍早,已在甄蘅订下的雅间等候。 颜苒进门便直奔到温容安面前,向他伸出了手,眼中闪着亮晶晶的期待。 颜苒本就生的貌美,今日特意装扮一番,更显明艳。 温容安微怔,突然觉得他的礼物有些拿不出手。 第二十二章 我的礼物呢 “颜姐姐先坐!” 甄蘅推着颜苒坐下,倒是解了温容安的尴尬。 入席后,穆长风率先对颜苒道:“虽然那日你吼了小爷,还支使小爷办事,不过事急从权,小爷就不同你计较了。” 穆长风哪里只是不计较,他还在心里暗暗的感谢颜苒呢。 他平日里招猫逗狗,到处惹事,给他爹丢脸,常被他爹真刀真枪的操练,苦不堪言。 此次他竟立下救人之功,可让他爹颜面增光,在人前走路都昂首挺胸,有底气了许多。 他爹心情好,自然看他顺眼,他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一时好不得意。 穆长风说着,将一个很大的盒子放到颜苒面前:“听甄蘅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便从库里随便挑了个摆件。我瞧着挺好看的,你们小姑娘应该会喜欢,你拿着玩儿吧!” 颜苒好奇的打开盒子,面色微变。 那里面是一株花瓶大小的红珊瑚摆件,色泽光润,价值不菲,在穆长风口中就是个拿着玩儿的? 穆长风见颜苒面色有异,以为她不喜欢,讪讪道:“你若不喜欢,拿去卖了也好,应该值些银子,再去买喜欢的东西就是。” 听着穆长风越说越不像话,甄蘅急了,伸手将盒子推到了一边,嗔道:“颜姐姐性情高洁淡泊,才不是那等庸俗之人,你乱说什么?” 颜苒的眼珠随着甄蘅的手动了动,极力做出不在意的淡然模样,但其实,她真的很喜欢红珊瑚身上散发的银钱之味啊! 甄蘅也拿出为颜苒准备的礼物,邀功道:“颜姐姐,我见你对医术颇有研究,便请我祖父寻来些医书送给你,这里面还有孤本呢!” 颜苒对医术并不感兴趣,只是因着前世被迫试药的经历通识些药理罢了。 颜苒兴致缺缺,但还是真诚的道了句:“谢谢。” 她随意拿起一本医书,翻看了几页,没想到竟被其中的内容吸引进去。 这本医书讲的全是毒草毒虫,以及如何辨毒,竟还有制毒之法! 颜苒前世一生为毒所害,对毒之一物深恶痛绝,可若她能通晓毒理,不仅能够避开旁人的陷害,还能主动出击…… 颜苒有些兴奋,认真的看着医书,浑然忘却了身处的环境。 温容安悄悄握紧了藏于袖中的盒子,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甄蘅见颜苒看书入了迷,劝道:“颜姐姐,我们先吃版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颜苒回过神来,没去拿筷子,却是先向坐在对面的温容安伸出了手:“表哥,我的礼物呢?” 温容安一怔,全身微僵,清冷的面色却很好的掩藏住了他的紧张:“我出门急,忘记带了,改日再给你吧。” “哦。”颜苒不甘愿的应了一声,脸上失落的神色很是明显。 温容安略显狼狈的垂下了头,不敢看她,倍感心虚。 几人吃过饭,喝了会儿茶,便互相告辞各自回家了。 温容安却没回府,而是钻入巷子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进门就急急的喊道:“梵墨,给我一百两银子!” 一身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正翘着二郎腿擦拭着心爱的佩剑,闻言抬起头,奇怪道:“公子,您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温容安不答,只急切的看着他。 梵墨起身慢腾腾的去拿银子,嘴里叨叨着:“属下只是觉得奇怪,夫人留给您娶媳妇的钱可是不少,你平时一分都舍不得花,怎的突然就要一百两银子,到底作何用……” 梵墨的话还没说完,温容安就抢过了银子,火急火燎的跑走了。 梵墨追出来,大声喊道:“公子,您慢点跑,当心身子……” 温容安充耳不闻,一路跑到安阳城中最大的首饰铺玉渊阁,将一堆银锭子哗啦一下散在柜台上。 老板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客,客官,您这是?” 温容安气喘吁吁的说:“我要那支,缠丝赤金碧玉牡丹簪!” 老板先是松了口气,继而歉意的说:“客官,那支簪子已经卖出去了。” 温容安登时愣住,仿若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原是见颜苒素面朝天,想来以她在颜府中的处境,应是也没什么脂粉首饰,便想为她添置一件首饰作为生辰礼。 可没想到,他怀揣着十两银子进入这首饰铺里走了一圈,人生观都受到了挑战。 区区一支发簪,竟要百两之多,都够他一年的口粮了! 温容安觉得不值,便买了些散玉·珠子,仿着他看中的那支牡丹簪亲手做了一支盘花镶珠银簪。 自己买材料打造一支簪子,加起来不过十两银子,划算的很。 可今日见到略施粉黛的颜苒,温容安除了惊艳之外,更觉窘迫。 颜苒虽然年纪尚小,还未长开,却已隐隐有了美人之势,艳若牡丹,国色天香。 那支小家子气的银簪实在拿不出手,唯有华美艳丽的饰物方才配得上她。 老板见温容安出手阔绰,不想放过这个豪气的客户,殷勤的介绍道:“客官,我们店里还有旁的簪子,都是顶顶好的,您瞧瞧!” 温容安垂眸不语,眉间难掩失落。 也许,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如那支已经被人买走的牡丹簪,如他未能送出去的生辰礼。 第二十三章 好看吗 颜苒回府后,便听说了温氏病倒的消息。 轻萱去打探了一下,回来后不忿的说:“上午老爷刚说了让夫人明日一同祭拜先夫人,下午夫人就病倒了,可真是巧了!” 颜苒心中了然,想必是在这一天之内,颜老爷就撬开了康大的嘴,得知此事是温氏所为,便让她祭拜张氏,是为惩戒。 虽然温氏做错了事,可她到底是颜老爷的正妻,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只能小惩大诫。 颜老爷必定觉得自己仁至义尽,温氏所为差点污了他的清名,他也未曾责怪。 可对于温氏而言,让她祭拜张氏的灵位才是最屈辱的,她当然能避则避。 颜苒以为温氏是装病躲过祭拜一事,实则温氏确实因行事败露而急火攻心,病了一场。 颜瑶看着病恹恹的温氏,心中对颜苒的恨意愈深。 待温氏睡着,她走出门外,与自己的丫鬟尘霜耳语了一番。 尘霜连连点头,随后悄悄的往琼华院走去。 颜瑶看着尘霜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容。 三日休沐匆匆而过,又到了学馆开学的日子。 颜苒因着又能见到温容安,心情大好,一早便起来为他熬制调补身体的汤药,早早的来到定国公府后门的小巷子里等待,又懊恼自己是不是来的太早,怕药凉了。 轻萱看着患得患失的颜苒,心中微叹。 她家姑娘为了温·公子的礼物已足足挂心了两日,一时憧憬盼望,一时又失落难安。 倘若今日温·公子还不给她家姑娘一个交代,她可就要为她家姑娘打抱不平了! 温容安出了门,不出意外的迎上了颜苒如花的笑靥,脚下微顿,慢吞吞的走过来。 颜苒开口仍是那句:“表哥,礼物呢?” 温容安看着目露期待的颜苒,想来这事是糊弄不过去的。 她都堵到门口了,若他还以忘记为由,恐怕她会逼着他临时准备一份吧。 温容安如是想着,又动作迟缓的拿出一个首饰盒子,递给了颜苒。 颜苒眸中一喜,兴冲冲的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支金镶七宝蝴蝶花簪,簪头嵌了七色宝石,应是价值不菲。 颜苒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表哥,这应该不是你原本想送给我的礼物吧?” 温容安心中一惊,这傻姑娘是能参透天机么,怎的连这种事都能猜到? 尽管温容安的面色镇定无波,但他震颤的瞳孔还是被颜苒捕捉到了。 她拽着他的衣袖撒娇耍赖的磨起来:“表哥,你原本要送我什么?我好想知道啊,让我看看好不好?你不给我看,我就不走了!就看一眼嘛,就一眼还不行吗?” 温容安实在受不住颜苒的哀求,十分无奈的又回去取了另一只发簪。 颜苒看着那支无论质地还是做工都显得劣质的发簪,却感动不已,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表哥,这是你亲手为我做的吗?” 温容安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声音微冷:“嗯。” 颜苒对这发簪爱不释手,拿起来就要往头上戴。 她想了想,又将簪子送到了温容安面前,笑眯眯的说:“表哥,你帮我戴呗!” 温容安看了颜苒一眼,不小心与她对视,赶忙将视线移开,有些慌乱:“你,你自己戴!” 颜苒苦恼的说:“可是,又没有铜镜,我看不见啊!若是戴歪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颜苒微嘟着唇,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温容安无法,只得接过了簪子,将那银簪没入青丝,只留下一朵仿若还未完全绽放的牡丹花,手心汗湿,微微颤抖。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姑娘戴簪子呢! 温容安为颜苒戴上发簪,紧张又窘迫,不敢直视她,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偏颜苒还不放过他,非要追着他问:“表哥,好看吗?” 温容安被颜苒逗得面红耳赤,急急的加快了脚步,在她听不见的地方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嗯,好看。 第二十四章 据为己有? 休沐过后的第一堂课,徐夫子照常检查学子们的课业,她先前留下的课业是以重阳为题作一首诗。 颜苒自学成才,又比学馆的姑娘们多些眼界和阅历,作诗还是手到擒来的。 她一口气写出了好几首诗,可用词意境都太过老成沧桑,遂只从中挑选了一首中规中矩的诗。 她记得,前世颜瑶倒是凭借一首重阳登高的佳作大出风头,一时压过了才女崔静诗的名声,让温氏好不得意。 颜苒刚想起颜瑶,便见颜瑶举起了手:“夫子,可否由学生先来?” 徐夫子点头道:“好,你念吧。” 颜瑶回头看了颜苒一眼,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颜苒正觉得奇怪,忽听颜瑶念的诗有点耳熟,再听几句,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作的诗吗? 待颜瑶念完了诗,徐夫子无甚表情的点了点头,评价道:“尚可。” 颜瑶转头看向颜苒,见到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好不得意。 哼,看你待会儿作不出诗怎么办,可不是要大失颜面! 可颜苒心里想的却是,颜瑶是个傻的么,明明她自己的诗文采斐然,为何要偷她的诗? 难道只是为了让她难堪,这岂不是因小失大? 不多时,徐夫子便点到了颜苒的名字。 颜苒起身,落落大方道:“夫子,学生不才,未能作出诗文。学生可否吟诵一首看书时读到的描写重阳的诗,以此诗与夫子和众位同窗分享?” 颜苒话音刚落,颜瑶便嗤笑一声,其他学生也纷纷表示不满。 “若是书上有的诗,我们自己看就是,还用得着你来分享?” “没想到颜家的嫡长女竟这般愚笨,连首诗都作不出,呵呵!” “完不成课业也不嫌害臊,还好意思讨价还价?要我说,夫子应该罚她才是!” “是啊,是啊!” …… 颜苒微微一笑,目光淡然却威视的扫视一周,不疾不徐的说:“我入学不过一月有余,学问自然是比不上在座诸位的,作不出诗文又有何难以启齿?” 姑娘们听到颜苒的话,都陷入了沉默。 她们都忘了,颜苒进学晚,如今的她就如五年前刚入学的她们,那个时候能出口成章的又有几人,怎可同一而论? 她们如此咄咄逼人,又语出讥讽,似乎着实过分了些。 徐夫子见众人皆默不作声,面露羞赧,满意的点了点头。 教书育人,品行为重,学问次之。 若众生皆自傲,面对技不如人者只知嘲讽,又人云亦云,群起而攻之,那她这个夫子也该检讨。 徐夫子对颜苒道:“你进学晚,落下许多功课,此次借景咏情的七言律诗确实为难你了。所以你虽未完成课业,却也情有可原。就按你所说,念一首你读过的诗文,但需得说出自己的见解。” 颜瑶见颜苒几句话便扭转了败局,顿时气的脸色铁青,急忙向商英英使了个眼色,希望她能站出来反对。 颜苒毕竟是颜瑶的长姐,她若当众发难,难免落下一个不分尊卑的刻薄名声。 商英英却没好气的瞥了颜瑶一眼,转过头去,没理会她。 上次商英英为了帮颜瑶出气,故意捉弄颜苒,却弄巧成拙害的甄蘅病发。 庆国公一向最宠爱甄蘅,自然对商英英不满,可他又不能对一个小姑娘怎么样,便借机发作了商英英的父亲,令他近来在朝中举步维艰,日子很是不好过。 商英英的父亲为此严厉的责罚了她,并不允许她再掺和别人的事,她可不敢再惹甄蘅,更不敢惹甄蘅的救命恩人颜苒了。 那边颜苒得了夫子的允准,便朗声背诵起了诗文。 颜瑶正兀自生着闷气,忽然听到颜苒吟诵的竟是她写的诗,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颜苒,你竟偷我的诗?!” 颜苒波澜不惊,似笑非笑的看向颜瑶:“哦?你的诗,方才不是念过了么?” 颜瑶面色一僵,很快恢复如常,接着又红了眼圈,委屈道:“这首诗分明是我写的,姐姐若想要,我总会给的,可你怎能不说一声就……” 颜瑶眼中满是控诉,字字都含未竟之言,一副隐忍的模样,仿佛她平时受了多大的委屈。 颜苒心中好笑,也故作疑惑:“可这诗明明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怎的就变成了你的诗?若这首诗是你写的,你方才为何不念此诗,却用一首逊色许多的诗作为课业?” 众人也觉不解,纷纷看向颜瑶,等待她的合理解释。 颜瑶的面色赤白交加,无言以对。 她总不能说,她是为了让颜苒出丑,便抢先念了她的诗,甚至不惜放弃了自己的诗吧? 在颜瑶愣怔的功夫,颜苒又慢条斯理的说:“莫不是,你觉得这诗写的好,便想据为己有?” 第二十五章 还有我啊 颜瑶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让颜苒出丑,明明是自己写的诗却又不敢认,只能将一腔苦水咽回到肚子里。 颜苒觉得此事甚为好笑,她还没腾出手来收拾颜瑶呢,颜瑶就把刀送到她的手里了,她当然不用白不用。 颜苒把这事当成笑话讲给温容安听,温容安却心不在焉的看着一旁,喃喃道:“他们怎么也来了?” 不远处,穆长风正堵在通往此处的路口,甄蘅娇小的身形掩在他的身后,遮蔽的很好。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靠在墙边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颜苒无奈的说:“甄蘅非要跟过来帮我望风,谁知正好遇见穆长风来遛狗,两个人就一起去望风了。” 温容安有些担忧:“若是被人看见……” 颜苒无所谓的说:“到时就说甄蘅病发了,不会有人怀疑的。” 温容安微微蹙眉,对于颜苒随口扯谎的行为不满,纠正道:“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是故君子……” 颜苒打断了他的唠叨,眨着眼睛俏皮的说:“可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啊!” 温容安竟无言以对,被颜苒水润的双眸盯得微微红了脸色。 沉默了一瞬,温容安又关心道:“温氏装病躲过祭拜你娘亲,你爹未加责问。如此看来,有人污蔑你娘亲清誉一事,他应是也不予追究了吧?” 颜苒叹了口气,神情落寞:“那人交由我爹处置了,他想大事化小,我又能如何。” 颜老爷都不在乎别人往他身上泼脏水,颜苒又能怎么样呢? 颜苒看向温容安,试探着问道:“温氏是你的姑母,我在你面前说她的坏话,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温容安面无表情,声音冷硬:“自我爹娘离世后,我在这世上便没有亲人了。” 颜苒见他这般孤清遗世,只觉心疼,急急拽住他的衣袖,指着自己说道:“还有我啊!” 温容安微顿,随即将衣袖从颜苒手中扯出,看向另外一边,淡淡道:“我们又不是血亲。” 不知为何,他并不愿意做这傻姑娘那劳什子的表哥…… 散学后,颜瑶自是早早的回家诉苦去了,颜苒照常走路回府。 轻萱每日都要去肉铺询问牛肉是否到货,颜苒便独自去了药铺,打算按照那本讲毒理的医书买些药材,研制一番。 颜苒常来买药材,已与伙计相熟,她将列好的药材单子交给了伙计,便去内间喝茶等候。 颜苒刚走进内间,便听见外面传来一个耳熟的男子声音,她透过门帘的缝隙看过去,竟是叶辞。 颜苒心生好奇,便躲在帘后偷偷看着。 “在看什么?” 颜苒正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叶辞的一举一动,忽有一声轻语在她的耳边响起,令她顿觉头皮一麻。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前世她被宫嫔百般毒害,缠绵病榻,每日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浅浅的笑意,似情人喁语,做出的却是再狠毒不过的事。 颜苒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前世被他试药的经历就条件反射的令她觉得全身刺痛。 若此刻她的手里有武器,真恨不得直接结果了这厮! 颜苒心中燃起恨意,却并未回头,只伸出手指向后狠狠的戳了一下,接着拔腿就跑。 苏虞顿觉腹部一痛,脚下一麻,竟是站不稳,差点栽倒在地。 他扶住了一旁的博古架,却因过于用力,架子上放置的瓷瓶掉下来,碎落一地。 颜苒匆匆走出内间,正好遇见拿着抓好的药材来寻她的伙计,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便疾步离开了。 伙计正觉奇怪,不知颜苒为何行色匆忙,又听见内间响起瓷器的碎裂声,忙走进去扶住了苏虞:“公子,您怎么了?” 苏虞不答,只看着颜苒的背影,唇角挑起一抹轻佻的笑容:“真是有趣的姑娘啊!” * 颜瑶回府后,直奔温氏的院子,却与正要出门的温氏撞了个正着。 颜瑶奇怪道:“娘,您要去哪儿?” 温氏忙将颜瑶拽到了一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脸怨气道:“你爹将康大教训了一顿,未免落人口实,今日上午便将他悄悄送出了城。可下午这人就被抓了回来,还被送到了衙门,竟是要告我动用私刑之罪!” 这种事若说是颜苒一个黄毛丫头做的,温氏根本不信。可除了颜苒,又有谁知道康大一事,并将矛头直指向她呢? 颜瑶不解的问:“娘,您是要将此事告诉爹爹吗?” 温氏摇了摇头,神情肃杀,低声道:“康大不可留,但你爹爱惜名声,未必会如我的心意,我要去找长公主帮忙。” 提起长公主,颜瑶就想起了温承衍,微微红了脸:“娘,我陪您一起去吧。” 温氏不疑有他,只当是颜瑶懂事,欣慰的说:“好。” 第二十六章 你心里没数吗 颜苒回府后,听闻温氏母女去拜见珉阳长公主了,不禁有些奇怪。 她们这么晚去找长公主,应是有要事,可到底发生了何事? 颜苒想了想,觉得应该与她无关,便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用过晚饭后,她就开始照着医书研制药方。 轻萱问道:“姑娘,今日二姑娘盗用了您的诗文,您不查一查是谁泄露的吗?” 颜苒笑道:“虽然颜瑶盗用了我的诗,但我也念了她的诗,她必定以为是那人出卖了她,与我联手唱了一出反间计。所以不论是谁,颜瑶自会动手收拾,我又何必费力气。” 轻萱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又好奇道:“可是,姑娘是如何知道二姑娘的诗文内容的呢?” 颜苒随口答道:“梦到的。” 轻萱信以为真,先是一脸惊愕,继而满目崇拜的看着颜苒。 颜苒顿觉好笑,轻轻点了点轻萱的额头,喃喃道:“真是个傻丫头。” 却殊不知,她自以为头脑精明步步筹谋,在某人眼里其实也是个傻的。 夜半,颜苒被轻萱唤醒,睡眼惺忪的问道:“怎么了?” 轻萱为难道:“姑娘,芸袖自夜里就开始哭喊,直嚷着先前杖刑的伤口疼痛难忍。奴婢去瞧了瞧,不知为何那已经快要痊愈的伤口竟似新伤一般,鲜血淋漓。奴婢觉得蹊跷,这才不得已扰了姑娘的休息。” 颜苒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略一沉思,道:“去看看。” 颜苒披衣而起,与轻萱来到芸袖住的屋子,在门口便听见里面不断响起凄厉的哀嚎声。 轻萱推开门,颜苒走了进去,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芸袖趴在床上,见到颜苒犹如见到救星,涕泗横流的哀求道:“姑娘,求您救救奴婢,奴婢快要疼死了!” 颜苒神色淡漠的将目光从芸袖腰间的斑斑血迹移向一旁的桌几,见上面放着一瓶药,便拿起来看了看,又挖出一点靠近鼻翼嗅了嗅,哂笑一声:“二姑娘给你的?” 芸袖不知颜苒怎会猜中,陡然一惊,连疼痛都忘了,不敢作声。 颜苒道:“这药膏里面加了盐,会阻碍伤口的愈合,并令人疼痛不止。” 芸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二姑娘为何要害我?” 颜苒瞥向芸袖,似笑非笑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芸袖全身一颤,一把拽住了颜苒的裙子,乞求道:“姑娘,奴婢知错了,求姑娘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奴婢愿意为姑娘当牛做马,求求姑娘救奴婢一命!” 颜苒毫不怜惜的掰开了芸袖的手,冷漠道:“放心,这药不会致命,只是会让你多疼几日而已。你且用着吧,就当是给你的惩罚。不过呢,你要是再敢大声哭喊,扰了我的清梦,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芸袖被颜苒阴恻恻的模样骇的失了声,满眼惊恐。 颜苒出了门,吩咐下人看好芸袖,每日按时给她送食物和水,但不许她出屋一步。 轻萱问道:“姑娘,您既知道是芸袖向菁华院那边传递消息,为何还要留着她,趁此机会将她赶走不是更好?” 颜苒用帕子擦着手指,声音轻缓,却字字狠毒:“对待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芸袖怕死,我便要在她的颈间悬一把刀,让她明知自己早晚会死在我的手上,却不知何时会死,日日难安。” 前世,张氏的死,颜苒幼时受的苦,长大后的不能生育,嫁人后的家宅不宁,与温氏,颜瑶,刘嬷嬷,芸袖,每一个人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她们的手上沾满了颜苒母女俩的鲜血,血债当然要血偿,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 几日后,珉阳长公主设宴,颜苒也收到了请帖。 按理说,长公主设宴,请帖应直接送到各家夫人的手上,夫人们自会带家中的姑娘们参宴。 颜苒却单独收到了一份请帖,看来那日温氏母女夜访长公主,果然事出有因,而且与她有关。 难不成,是因颜瑶盗诗不成反被颜苒打脸,温氏为了给颜瑶出气,便请长公主出手教训她? 颜苒轻轻一笑,眸中闪过一抹趣味盎然的精光。 既然长公主已专程给她送来请帖,那这场鸿门宴,她是说什么也躲不过的。 已然知道来者不善,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就是。 况且,都是前世的熟人,她也想见见了呢。 第二十七章 您说是不是 清早,轻萱看着颜苒的衣柜,已经叹了不下十口气。 她家姑娘的衣柜实在可怜,衣服少也就罢了,还没有一件可以穿来赴宴的正式衣裙。 偏偏那请帖又是昨儿夜里才送到琼华院的,她们根本没有时间做准备,这可如何是好。 轻萱正在发愁,画绣就来“雪中送炭”了。 “为了参加长公主的宴会,夫人特为大姑娘新制了裙钗。还请大姑娘快些更梳,夫人和二姑娘已经在等着了,莫要误了赴宴的时辰。” 轻萱千恩万谢,可回过头定睛一看画绣送来的衣裙首饰,脸上顿时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颜苒见轻萱迟迟未回,扬声问道:“轻萱,怎么了?” 轻萱这才捧着裙钗慢吞吞的进了屋,一脸纠结的说:“姑娘,奴婢实在不知该说夫人看重姑娘,还是该说夫人想要整治姑娘了。” 若说温氏想要整治颜苒,这衣裙是上好的丝绸,首饰也是货真价实的纯金打造,价值不菲。 可若说温氏看重颜苒,这红衫绿裙的搭配已是令人难以言表,再配上那一堆金灿灿的首饰,轻萱只是想想都觉得没眼看,多俗气啊! 颜苒瞥了一眼那花花绿绿的衣裳,轻嘲一声。 赴宴的裙钗既已制好,想来温氏早便拿到了请帖。 可她故意在昨晚才将请帖送来,早上又派人催促,为的就是让颜苒无法提前做准备,以致忙中·出错。 而温氏送来的这套裙钗虽不美观,用料却十分华贵,落在旁人眼里,定会觉得颜苒生活富足,哪里想得到她会被温氏苛待。 至于她的衣装搭配惹人嘲笑,那就是她的眼界有问题了,也怪不到温氏的身上。 颜苒洞悉了温氏的心思,却并不在意,反是拿起那又粗又大的金镯子掂了掂,满意道:“嗯,分量很足,应该能值不少钱。” 轻萱十分无奈,姑娘啊,现在是考虑首饰值不值钱的时候吗? 轻萱想了想,提议道:“姑娘,若不然,您就别戴夫人送来的首饰了吧?您本就容貌妍丽,便是不加妆扮也如清水芙蓉,可若戴上这首饰,反倒显得太过老成。” 颜苒却无所谓的说:“老成些好,以免让人觉得我年幼可欺,给我戴上吧。” 轻萱见颜苒坚持,只好应了。 颜苒尚未及笄,不好梳太过繁复的发髻,她便让轻萱将她额前的刘海梳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轻萱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改变,却令颜苒的气质截然不同。 颜苒本就肤白貌美,近来好吃好睡养的圆润了些,极显冰肌玉骨,没有了刘海的遮盖,原本就清丽的容颜也更加大气明艳。 即使她穿了一身红绿配,又缀了满身的金光闪闪,也不显俗耐,反而贵气逼人。 轻萱看得呆了,直呼道:“姑娘,您真好看!” 被颜苒的美貌惊呆的不只是轻萱,还有温氏和颜瑶。 她们母女二人本是等着看颜苒的笑话,谁料颜苒竟能将这一身俗气的装扮撑起来。 温氏心中暗恨,颜瑶更是嫉妒不甘的面目扭曲,差点搅碎了手中的帕子。 一路无言,马车停在了定国公府门口。 颜瑶率先走下马车,走在了颜苒的前面。 颜苒虽每日都来找温容安一起去学馆,但去的都是后门,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定国公府气派恢弘的正门了。 重回故地,她不免为前尘所扰,心间蒙上了一层阴郁的气息。 “姑娘,小心!” 颜苒微有失神,走在她前面的颜瑶突然停下了脚步,令她差点躲闪不及,幸而轻萱及时拉住了她。 颜苒并未撞到颜瑶,可颜瑶还是踉跄了一下,转过身露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姐姐,对不起,都是瑶儿不好,挡了姐姐的路。” 颜瑶平素一向跋扈,这会儿却突然变成了一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倒是打了颜苒一个措手不及。 颜苒还不待开口,温氏急急的走上前,拉着她左右查看,满目关切之色:“苒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差点摔倒的明明是颜瑶,温氏关心的却是好端端的颜苒,她这般对待继女比对亲生女儿还要上心的做派,让旁人看去,免不了又要赞她一句贤良淑德。 温氏这招很高明,她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颜苒的关怀,令人可以想见她平日必然也是一位慈母。 而颜瑶对待颜苒小心翼翼的态度,也不免令人脑补出她平时得受了颜苒多少的欺负。 如是,温氏好继母的形象,颜瑶被长姐压迫的小可怜形象,和颜苒恃宠生娇的形象,便立在了人们面前。 颜苒思及此,眉眼上扬,微微一笑:“母亲,女儿没事。倒是瑶儿,已是大姑娘了,怎么走路还这般毛毛躁躁?父亲最是知礼重礼,妹妹也该好好约束规矩,莫要丢了我们颜府的颜面才是。母亲,您说是不是?” 颜苒四两拨千斤,暗讽颜瑶规矩不得体,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旁人对她的关注转移到了颜瑶的身上。 颜苒此言一出,温氏和颜瑶齐齐青了脸色。 第二十八章 百善孝为先 颜苒的现身,满足了许多人的八卦之心。 安阳城中近来最大的新闻,就是礼部尚书家嫡长女的身世了。 谣言传了诸多版本,颜苒的名字早已被人熟知,使得人们对她十分好奇,如今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却更加令人生疑。 这般好颜色又有智慧的女儿,缘何颜家竟藏了这么多年? 可见,谣言虽不能尽信,却也无风不起浪。 是以,无论温氏表现得如何温婉贤淑,都免不了要被人们非议一番。 众人入席后,珉阳长公主姗姗来迟,端坐主位,率先将目光投向了颜苒。 温氏满目和善的对颜苒道:“苒儿,你也该随瑶儿唤长公主一声舅母,初次拜见,还不快去给你舅母见个礼。” 温氏此举看似抬高颜苒的身份,可实则温氏从未曾教导过颜苒礼仪,她如何知道该怎样向长公主见礼,不过是为了让她出丑罢了。 前世,珉阳不同意温承衍娶颜苒,对她百般苛求。 颜苒为了讨得珉阳的欢心,特地请了一位宫中的教习嬷嬷学习礼仪规矩。 她那时受了多少苦,才使得珉阳对她都挑不出一丝毛病,又怎会让温氏的算计得逞。 颜苒从容不迫的走到殿中,向珉阳行了个正式的拜礼:“苒儿见过珉阳长公主舅母,愿长公主舅母福寿康宁,芳龄永继。” 旁的夫人纷纷夸赞道:“颜大姑娘人美嘴甜,行为端方,颜夫人真是好福气!” “是啊,颜夫人教女有方,羡煞旁人啊!” 温氏笑意盈盈的向众位夫人回礼,可笑容已经有些不自然。 原本等着看颜苒笑话的颜瑶更不加掩饰,直接黑了一张脸。 珉阳初次见到颜苒,也觉眼前一亮。 据温氏所言,颜苒出身乡野,其母浅薄无知,她未曾受过教导,应是粗鄙不堪。 可眼前之人形容昳丽,神态自若,落落大方,仪态举止都十分得体。 若非珉阳与温氏交好,对颜苒有了先入为主的厌恶,说不定也会赞她一句大家风范。 珉阳看着跪在地上的颜苒,也不叫起,反是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你既唤本宫一声舅母,从前却不见你来拜会。” 珉阳此言暗指颜苒不懂规矩,不敬长辈,令方才夸赞颜苒知礼的女客噤若寒蝉。 若颜苒还是懵懂无知的豆蔻少女,被长公主这般当众指责,必会慌乱了心神。 可如今,颜苒却淡然如水,不慌不忙的回道:“百善孝为先,苒儿自是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 颜苒不怕得罪珉阳,也不怕得罪温氏,直接不动声色的顶撞回去,并将锅甩给了温氏。 颜苒说的没错,姑娘家本就不好随意走动。况且,她又不是温氏的亲生女儿,和珉阳更不是直接的亲属关系,怎能越过温氏私自拜见。 所以,颜苒未曾拜见珉阳,是温氏不带她来,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氏闻言,面色一僵,赶忙找补道:“苒儿从前身子骨弱,不宜见风。这不,她身子一好,我便带她来拜见长公主了。” 珉阳本是要给颜苒难堪,没想到竟将温氏牵扯进来,自然不能继续以此打击颜苒,便止住了这个话题。 可她再看向颜苒的目光,已是十分不喜。 颜苒当然不会在意珉阳和温氏的心情,若是她们高兴了,那她还不高兴了呢。 珉阳是因闲着无聊,帮温氏料理了康大一事后,对颜苒产生了兴趣,便借着举办宴会的契机见见她,是以宴会并没有什么主题。 姑娘们聚在一起,无非就是赏赏花,作作诗,展示才艺,争妍斗艳一番。 这回颜瑶也学乖了,没有刻意为难颜苒。 否则又会牵扯出温氏不让颜苒去学馆,却也不曾教导过她一事,岂不是自打嘴脸。 颜苒却不敢掉以轻心,时刻提防着温氏等人的手段。 珉阳宴请女客,温承衍不好露面,正逢苏虞来找他,两人便打算出府游玩。 两人一边走着,苏虞一边打趣道:“长公主此次邀请了安阳城中众多贵女,莫不是要给你挑个媳妇?” 温承衍淡淡一笑,并不在意:“但凭母亲安排就是。” 苏虞哈哈大笑:“你可真是孝……站住!” 苏虞突然收敛了笑意,叫住了端着酒水从旁经过的婢女,肃然问道:“这酒是给谁的?” 婢女原想搪塞过去,但见温承衍微微蹙眉,已是难见的清冷面色,吓得赶忙答道:“是长公主赏给颜家大姑娘的。” 温承衍微怔,颜家大姑娘,不就是……她? 苏虞闻言,眼珠转了几转,随即恢复了如常的面色,挥了挥手,让那婢女离开了。 温承衍不解道:“何事?” 苏虞解释道:“那酒里加了幻药,我以为是有人想要加害长公主,既然不是,便无需挂怀。” 温承衍心中一紧:“可那酒是母亲要赏给颜姑娘的,莫不要有人要借母亲的手害她……” 苏虞无所谓道:“放心吧,那姑娘可不是个善茬,没人能害得了她,只怕是有人要倒霉喽!” 苏虞说着,下意识的将手覆在了腹部,似乎那日被颜苒戳中的穴位还在隐隐作痛。 第二十九章 怎能独享呢 颜苒因心生提防,格外注意身边的情况,尤其对入口的食物分外警惕。 她正研究着食案上的那盘糖渍青梅,忽听珉阳道:“本宫今日初见苒儿,心中甚喜,眼下却没什么好送的,便将本宫最爱的桃花饮赠予你吧。” 旁的姑娘对于颜苒竟入了长公主的眼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颜苒却心中一动,暗道,来了! 颜苒起身婉拒道:“苒儿谢舅母赏赐,只是苒儿不善饮酒,恐要拂了舅母的一番美意。” 珉阳不容推辞:“这桃花饮是甜酿,度数不高,并不醉人。” 温氏也不赞同的看了颜苒一眼,温声教诲道:“苒儿,长者赐,不可辞。” 颜苒微微一笑,道:“母亲说的是,那苒儿就多谢舅母了。” 婢女将桃花饮送到颜苒面前,为她斟满酒杯。 颜苒执杯轻嗅酒香,马上便察觉到这酒中加入了幻药,心中一寒。 她若饮了这酒,失了神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当着众宾客的面酒后失仪,不出一日便会传遍整个安阳城,她的名声就彻底的毁了。 名声于女子的重要程度更甚于男子,若名声毁了,自然嫁不到好人家,一生的命运也会截然不同。 温氏和珉阳当真是物以类聚,手段何其肮脏。 颜苒垂眸,眼中噙着一抹冷笑,轻轻捏了捏戴在腰间的荷包。 那里面放着她前几日研制出来的毒药,本还想寻个机会练练手,如今看来却是用不上了。 颜苒不动声色,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故作不适的咳嗽了几声,忙拿了几颗糖渍青梅一起塞进了嘴里,告罪道:“苒儿失礼,舅母见笑了。” 珉阳浅笑着应了句:“无妨。” 温氏和颜瑶相视一笑,眼中透着满满的算计。 过了一会儿,颜苒已接连喝了几杯桃花饮,却没有何反应。 颜瑶有些急切,温氏按住了她的手,与珉阳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俱是不解。 珉阳以为是婢女没有完成她的吩咐,狠狠的瞪了那婢女一眼。 婢女全身一抖,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被旁人扶住带了下去。 颜苒将几人的互动收入眼中,心中哂笑。 她拿着酒壶走到了颜瑶的身边,热情道:“瑶儿,这桃花饮清甜香醇,你也尝尝吧!” 颜瑶一脸厌烦,冷硬的拒绝道:“我不喝!” 颜瑶的态度与先前大不相同,令人微微侧目。 温氏忙替颜瑶作解圆场:“苒儿,这是长公主赏赐给你的,你就留着自己喝吧!” 颜苒固执道:“父亲时常教导我们,姐妹之间应该互相扶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得了好东西,怎能独享呢?” 颜苒字字句句合情合理,让人无法反驳。 温氏虽见颜苒无事,却不敢用女儿作赌,仍替颜瑶推拒道:“瑶儿不善饮酒……” 温氏话音未落,就被颜苒打断了:“我也不善饮酒,可我喝了几杯都不觉得醉,瑶儿也不会有事的。” 颜苒一句话便将温氏的各种托词悉数堵在了喉中。 颜苒方才也说自己不善饮酒,温氏教导她“长者赐不可辞”,可没为她讲过一句情;如今颜瑶不善饮酒,怎么却喝不得了? 颜苒作出一副伤心的模样:“瑶儿可是嫌弃我,不肯与我同饮……” 颜瑶好不容易才压着性子营造出了被颜苒欺压的假象,怎能被她一句话就毁了? 何况颜苒饮了酒却无事,想来应是婢女未能按照吩咐行事,看来这酒没有问题。 颜瑶如是想着,柔柔弱弱的说:“瑶儿怎敢嫌弃姐姐?姐姐愿意将长公主的赏赐分给瑶儿,瑶儿不胜感激。” 颜瑶说着,毫不犹豫的喝下了颜苒为她斟的酒。 两人热络的对饮谈笑,俨然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姐妹花。 “衍儿,你怎么过来了?” 珉阳平时办宴,温承衍从不参与,今日他却是破天荒的现了身,不禁令珉阳诧异。 温承衍道:“母亲,我见您又要了酒,特来提醒,饮酒伤身,莫要过度。” 珉阳听着温承衍的关切之言,心中甚悦,嗔笑道:“好了好了,难得我今日心情好,你又来管我。” 珉阳故作不悦,实则暗暗炫耀。 夫人们皆是奉承,都言温承衍孝顺贴心,令珉阳好不得意。 姑娘们见到温承衍,纷纷羞赧的垂下了头,不敢直视他。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温承衍是安阳城中许多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温承衍却无视姑娘们爱慕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偷瞥了一眼颜苒,见她无事,心下稍安。 颜瑶饮过酒,便觉得脑中晕乎乎的,神智不甚清明。 颜苒一直在她的耳边笑,令她心生烦躁,她恶狠狠的瞪过去,却瞥到了温承衍的身影,她顿觉精神一振,眼睛都亮了。 “衍表哥!” 颜瑶大喊一声,起身便奔着温承衍飞扑了过去。 第三十章 来日方长 “瑶儿!” 温氏未料到颜瑶竟会有如此突然的举动,吓得大喊一声。 可温氏与颜瑶的坐席就在珉阳的下首,距离温承衍很近,颜瑶几步就跑到了温承衍的面前,张开双臂便要抱上去。 在座的夫人和姑娘们均是倒吸一口凉气,一面是为颜瑶大胆的举动,一面是怕她与温承衍有了肌肤之亲,安阳城中万千少女的梦就要碎了。 珉阳也是心中一紧,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表情不善的看着颜瑶。 温承衍面对突发状况却镇定自若,他不慌不忙的闪开了身,令颜瑶扑了个空,随即一个回手,一掌打在了她的后颈。 颜瑶顿觉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温承衍扶住了颜瑶,将她交给了追上来的温氏,淡淡的扫视了一周,温声道:“瑶表妹不胜酒力,诸位见笑了。” 芝兰玉树的青年温文儒雅的开口,立时吸引了女客们的心神。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宽容的想着他们是表兄妹,便是抱一下也没什么,何况二人根本没有接触,这茬就这么掀了过去。 颜苒心中暗道可惜,若这对渣男贱女凑成一对,一定会很有趣,想必届时不消她出手,温氏和珉阳便会因为各自的儿女反目成仇。 颜苒冷冷的看了温承衍一眼,毫不掩饰森然恨意,他倒是果断,出手可真够及时的! 温承衍也向颜苒看过来,正触到她眼中的厌恶憎恨,心头一突,猛地认出了她。 那日在水中,她的眼神也是这般怨毒,恨不得杀了他,并且她是真的动了手,将他踢入了水中。 若不是他熟谙水性,保不齐就要命丧黄泉。 温承衍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何颜苒对他的恶意会这么大,他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温氏回府后,还不待颜瑶清醒过来,就跑去向颜老爷告状,说是颜苒逼着颜瑶饮酒,才导致颜瑶差点出丑。 颜老爷听了温氏的挑拨,当即怒气冲冲的来到琼华院兴师问罪。 颜苒惊讶道:“爹,那桃花饮是长公主赏赐,十分珍贵,女儿便想着与瑶儿同享。长公主也说那酒并不醉人,女儿连饮几杯也无事,怎么瑶儿只喝了一口就醉成那般模样?” 颜苒说着,猛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惊恐的说:“爹,也许是那酒有问题!那酒原是给我喝的,说不定是有人在酒中动了手脚,想要陷害我!难道,此事与先前康大那事有关,是冲您来的?” 颜苒故意阴谋论,令颜老爷心中起疑。 虽然康大一事是温氏所为,无关旁人,但保不齐有人正虎视眈眈的等着他失势,暗中做些手脚。 眼见颜老爷心思微动,温氏有些慌乱。 她哪敢较真,若颜老爷真要追查下去,倒霉的还不是她。 她忙道:“苒儿多虑了,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借长公主的手陷害你?老爷,想来瑶儿只是不胜酒力罢了。” 颜老爷见温氏神思不属,又思及康大一事,对她也有些怀疑,没好气的说:“哼,瑶儿三番五次的给我丢脸,等她醒了,就让她在屋子里待着,不许出门一步,好好反省反省!” 颜老爷说完,便一甩衣袖,满面怒容的离开了。 温氏气的瞪了颜苒一眼,急急的去追颜老爷。 颜苒看着那二人的背影,唇边掀起一抹冰冷的轻嘲。 温氏,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 定国公府。 珉阳斜倚在贵妃榻上,美目轻阖,慵懒的问了句:“她招了吗?” 兰芝正给珉阳敲着腿,小心的回道:“殿下,桃花饮中确有幻药,小翠应是没有说谎。” 珉阳不解,若桃花饮中确有幻药,颜瑶能中招,为何颜苒却没事? 兰芝又道:“不过,小翠说她在路上遇到了小公爷和苏公子,苏公子还叫住了她,但他什么都没做,又让她离开了,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珉阳闻言,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冷然。 苏虞出身医学世家,自幼钻研医术,是盛国有名的天才神医,他察觉到酒中有毒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还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毒解了。 只是,苏虞为何要帮颜苒? 珉阳猛然想起,今日温承衍一反常态的出现在了宴会上,时间正是在桃花饮送来之后! 珉阳眸色一厉,恨恨的攥紧了拳头,好一个狐媚子,竟敢勾引她儿子! 兰芝问道:“殿下,小翠该如何处置?” 珉阳怒从中起,冷冷道:“如此不中用,抬出去埋了吧。” 偏院。 温齐端着水盆走进屋内,扬声道:“公子,净手用膳吧。” 温容安正在抄书,头也不抬,只淡淡的应了声:“嗯,我很快就写好了。” 温齐走到温容安身边,惊羡的看着他笔走龙蛇,与他闲话道:“公子,今日那边又抬出去一个婢女。” 珉阳一向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温容安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心中微叹,不忍道:“哦,又发生了何事?” 温齐回道:“小的也不知,不过今日长公主办宴,倒是出了件稀罕事。颜家的姑娘酒后失态,竟是差点扑到小公爷的身上,咱们国公府险些又多个女主人。长公主许是因着这事心里不痛快,便找人出气吧。” 温容安怔住,没听见温齐后来又说了什么,只有“颜姑娘酒后失态”几个字盘旋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一向不受宠爱,又冷静聪慧,怎会突然被带来参宴,又发生酒后失态一事呢? 若是温氏想整治她,又何必要将珉阳牵扯进来? 温容安微微蹙眉,陷入沉思,忽地明白过来。 难道,是因为他先前的举动,连累了她? 温容安心中甚愧,又担忧颜苒的处境,手上不自觉的用力,竟将一支上好的狼毫生生的折断。 第三十一章 只能非我不娶 温容安今日又让颜苒等了很久,才姗姗来迟。 颜苒刚想玩笑一句,温容安出门怎的比女子还要慢,却被温容安抢了先,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我会对你负责的。” 说完,温容安面有赧色,不自然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颜苒却是懵了,她是还没睡醒在做梦么,怎么突然就被温容安表白了? “为什么?” 温容安心虚的不敢看颜苒,讷讷的说:“昨日之事,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颜苒微怔,恍然明白温容安定是将昨日发生在颜瑶身上的事误会成是她了。 她看着温容安别扭的模样,也不急着解释,反是忍不住逗他:“那,你要如何对我负责?” “我……” 温容安开了口,却又顿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沉默半晌,他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目光坚定的看向颜苒,掷地有声:“若你愿意,我会娶你为妻。” 温容安思来想去,这件事对颜苒最大的影响,应当就是名声受损,于姻缘有碍。 既然他的所为无意当中毁坏了颜苒的姻缘,自当赔给她。 颜苒愣住了,没想到温容安会一反不解风情的常态,竟直接求了婚。 她不可置信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不会反悔吧?” 温容安眉眼认真,郑重的说:“君子言而有信,一言既出,岂敢反悔。” 颜苒得了温容安的保证,十分满足,乐呵呵的说:“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温容安见颜苒心情畅快,好像丝毫没有受到昨日之事的影响,不禁有些奇怪:“昨日……” 颜苒这才兴致勃勃的与他倾诉起来:“昨日好险,温氏设计在酒中下毒,想要害我。还好我机智,以糖解毒,并将那酒给颜瑶喝了。本该一击即中,让温氏母女自食恶果的,可惜被温承衍那个祸害给规避了过去。不过,我虽吃了糖渍青梅,暂缓了毒性,可回去之后,我还是吐了大半宿呢!” 随着颜苒的讲述,温容安才反应过来,是他关心则乱,听到颜家姑娘就误以为是颜苒,却忘了颜家不止她一个姑娘。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倍感窘迫,慌张道:“方才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 颜苒不紧不慢的幽幽道:“方才是谁说的,君子言而有信,一言既出,岂敢反悔。” 温容安忙分辩道:“我原是误以为自己连累了你,才说出那番话,你既无事,这话自然做不得数。” 颜苒好不容易得到了温容安的告白,当然不能给他反悔的机会,遂蛮横道:“我不管,反正你说了要娶我,以后就只能非我不娶!” 温容安说不过颜苒,不知是生气还是难为情,白皙的面皮微微泛红,轻嗔道:“你这姑娘,怎能将嫁娶之事挂在嘴边,这般不矜持,实非淑女所为。” 颜苒懒得听温容安的说教,转而问道:“可是,你为何会说,是你连累了我啊?” 提起这事,温容安气势全无,心虚道:“先前听你提及温氏污蔑你娘亲清誉一事,我深感不忿,便将那康大捉了,送到官府状告温氏,可没想到……” 没想到,温氏求到了珉阳长公主,珉阳直接动用权力处置了康大,压下了此事。 温容安暗自恼恨自己太过天真,不自量力,弄巧成拙,不仅没帮到颜苒,反而令她身陷险境。 颜苒却十分感动,温容安看似冷心冷情,但实际却将她的事情都放在了心上,还暗地里帮她惩治坏人出气。 颜苒由衷的感激道:“瑾言,谢谢你。” 温容安看着颜苒脚步轻快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瑾言是他未出生之前,他娘便给他取好的字,自他爹去世后,这世上除了梵墨再无人知晓,颜苒怎么会知道? 这傻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总能知道一些她本不该知道的事,难道她真能窥见天机? 第三十二章 你要做谁的主 颜苒因着与温容安的关系大有进展,一整天都心情舒畅。 轻萱就没有那么好过了,她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散学以后都没有心情陪着颜苒闲逛,急匆匆的回府去了净房。 颜苒打趣道:“学馆也有净房,你怎的非要等到回府再去,难不成还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轻萱垮着一张脸,苦兮兮的说:“姑娘,学馆的净房附近有蛇,奴婢不敢去呀!” 颜苒奇道:“这时节怎还会有蛇,怕不是你看错了吧?” 轻萱赧然道:“奴婢听见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与蛇爬行的声音极像,脑子一麻,哪还敢去看。” 颜苒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会儿天气冷了,蛇早就冬眠了,不会出来的。” 见轻萱仍神色恹恹,颜苒又安抚她道:“好啦,待会儿我给你做个香囊,你戴在身上,保准蛇虫鼠蚁都不敢近身。” 轻萱这才高兴起来:“姑娘,您还会做驱赶蛇虫的香囊呀,太厉害了!” 颜苒说到做到,果然连夜给轻萱做了一个香囊,里面放了驱赶蚊虫的白芷、山柰、甘松等香料。 第二日,轻萱满血复活,又得到了自家姑娘亲手制作的香囊,喜不自胜。 学堂中,颜苒正百无聊赖的听着夫子讲课,绿竹忽然找了过来。 颜苒以为甄蘅又发病了,忙向夫子告了假,急道:“可是蘅儿有事?” 绿竹回道:“不是的,颜姑娘,是轻萱与人打架了!” 颜苒一惊,赶忙加快了脚步。 颜苒跟随绿竹来到现场,只见甄蘅正在与另外一个姑娘理论,因话说的急,微微带着些轻咳。 颜苒忙走上前,对绿竹道:“扶你家姑娘回去休息。” 甄蘅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满目担忧,说什么也不肯走。 颜苒好说歹说才将甄蘅劝走,这才看向轻萱。 只见轻萱眼眶微红,发髻散乱,站在对面那姑娘身后的婢女也是这般,想来打架的便是这二人。 颜苒问道:“发生何事?” 轻萱目露委屈,正要开口,那婢女便抢先站了出来,咄咄逼人: “哼,颜姑娘,你的婢女与男子私会,品行恶劣,败坏学风,被人戳破便恼羞成怒,动手打人,你该好生管教管教!毕竟仆人随主,可别连累了你的声誉才是!” 轻萱被那婢女的污蔑之言气的几欲上前,却被颜苒拉住了。 颜苒面色无波,直到她说完,才问道:“你说轻萱与男子私会,你可看见了?是哪个男子,姓甚名谁?她们在哪里私会,何时私会,做了什么?” 颜苒的连番追问令那婢女一时语塞:“她……我怎会知道?” 颜苒面露哂笑,满目冰寒:“哦,原来你不知道,那你凭什么随意污蔑一个姑娘家的清白?” 婢女被颜苒的质问噎得哑口无言,颜苒接着又道:“你信口雌黄,捏造谣言,污蔑他人清白,顽皮贼骨。你说的没错,仆人随主,想必你如此品行不端,也是跟你的主人学的吧?” 颜苒说着,目光凉凉的看向了那婢女的主人。 婢女无法反驳颜苒,显然她之前的那些话都是信口胡诌。 原本还在维护她的姑娘见此情形,气恼又难堪,扬手便扇了她一巴掌,满面怒容的转身离开了,她也哭着追了上去。 当事人离开了,围观的人群便也散了。 轻萱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滑落,哽咽道:“姑娘,奴婢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颜苒抬手轻轻拭去轻萱的眼泪,柔声安慰道:“不麻烦,你做的很对,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狠狠的反击回去。你要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我啊!” 其实颜苒很清楚,凭轻萱那极能忍耐的性子,若不是那婢女言语之中提及了颜苒,她绝不会如此冲动。 发生了这种事,轻萱心情不佳。 颜苒为了安慰她,便提前下了学,带着她去吃了好吃的,买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轻萱的坏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又肉疼起被颜苒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 及至傍晚时分,主仆二人一同回府,却被画绣带着几个婆子拦在了门口。 那几个婆子不容分说便擒住了轻萱,堵住了她的嘴,架着她向外走去。 颜苒挡在她们面前,厉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画绣叉着腰,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轻萱与人私通,行为不检,夫人说了,颜府容不得这种脏东西,所以让我做主,将她发卖出去!” 颜苒冷笑一声,满目阴鸷:“你做主,你要做谁的主?” 第三十三章 分明是诬陷 画绣虽被颜苒威迫的气势骇了一下,仍硬着头皮道:“奴婢自然不敢做大姑娘的主,不过发卖轻萱是夫人的意思,大姑娘若有不满,只管去找夫人便是。” 画绣说着,向那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便继续拖着轻萱向外走去。 颜苒见她们人多势众,无法阻止,直接拉住了画绣的胳膊,也拽着她跟了上去。 画绣未料到颜苒身形娇弱,却有这般大的力气,一时脱身不得,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颜苒一副破釜沉舟的气势,阴狠的说:“何必在这里拉拉扯扯的,不如我们到大街上去喊一喊,告诉所有人,就说颜府的婢女行为不检,与人私通。仆人随主,颜府的姑娘必定也是这般品性,可好?” 画绣闻听此言,面色大变,没想到颜苒竟为了一个下人如此豁得出去,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了。 颜苒可以破罐子破摔,可若她当真这般嚷嚷出去,连累了颜瑶的名声,温氏岂会不迁怒于画绣? 画绣思及此,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颜苒的大腿喊道:“大姑娘息怒,奴婢只是听命行事,您可千万别拿奴婢开刀啊!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放开轻萱!” 被画绣这么一吼,婆子赶忙松开了手。 轻萱被堵住了嘴,又被左拉右扯,呼吸不畅,脸色憋得紫红。 颜苒心疼的扶住了她,冷漠的扫了众人一眼,直接去找颜老爷。 温氏惯会恶人先告状,早在颜苒来之前,便向颜老爷添油加醋了一番。 是以颜老爷一见到颜苒和轻萱,就怒不可遏的呼喝道:“你来做什么,怎的还没将这贱婢发卖出去?来人……” 颜苒扬声打断了颜老爷的话,却是看向温氏,冷冷的说:“母亲,您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急急的处置了轻萱,可是对我不满?” 温氏面色不自然的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轻萱行为不检,你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颜苒质问道:“捉贼拿赃,捉奸成双,您可曾亲眼见到轻萱与人私通?” 温氏不满颜苒咄咄逼人的语气,心中生怒,嘴上却委屈的说:“无风不起浪,我虽未亲眼见到,却必定有人见到,否则这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呢?” 颜苒怒容隐现,冷笑一声:“母亲也知道这是流言,更应该知道三人成虎,流言怎可信?轻萱每日与我同在一处,怎有机会与人私通,这分明是诬陷!” 温氏摆出一副慈母的架势,苦口婆心的说:“苒儿,我知道你与这婢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自会相信她说的话,可是人心隔肚皮啊!” 温氏不动声色的挑拨离间,又语重心长的劝道:“何况,这事情已然传了出来,不论真假,都势必会对你的名声造成影响。我们大事化小,将这婢子发卖出去,与她撇清关系,对你也有好处。” 颜苒听着温氏的话,怒极反笑:“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有人故意针对我;往大了说,是有人故意抹黑颜府。旁人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我们不反驳,反而还认下了,这是何道理?” 温氏见颜苒又将事情上升到颜府的颜面,使颜老爷产生动摇,忙道:“轻萱身为奴婢,不能护主,反而牵累主人的声誉,便是处置了也不为过!” 颜苒不再理会温氏,而是转向颜老爷,义愤填膺的说:“爹,此事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难道我们颜府就这样任由旁人污蔑?” 颜老爷听着颜苒和温氏的争论,沉默良久,最终一锤定音:“苒儿说得对,事关颜府颜面,不可轻忽,还需从长计议。” 回到琼华院,轻萱便跪在了颜苒面前,哭道:“姑娘,此事皆由奴婢而起,奴婢不能拖累姑娘,就如夫人所说,让奴婢离开吧!” 颜苒扶起了轻萱,轻叹一声:“别傻了,此事与你无关,温氏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砍断我的臂膀罢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你也要好好的陪在我身边,知道吗?” 轻萱被颜苒的那句“不惜一切代价”震撼并感动到,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嗯,奴婢一定会一直陪着姑娘的!” 次日,颜苒和轻萱出门后,没走多远就碰到了温容安。 颜苒惊讶道:“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温容安目露担忧:“我听说了轻萱的事。” 后面还有一句“我很担心你”,被他默默地隐去了。 他又问道:“是温氏做的?” 颜苒摇了摇头,否定道:“这种传言不只对我有影响,也会牵连到颜瑶,温氏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想必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温容安眉间微皱,疑惑道:“那会是谁做的呢?” 颜苒也很迷惑,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到底是谁针对她呢? 第三十四章 谁打的 来到学馆,颜苒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行进一路,周遭的人都目光不善的打量着她们主仆二人,并窃窃私语。 颜苒稍作思索,便明白了她们是在议论轻萱。 谣言在一夜之间传播开来,若说没有幕后推手,她绝不相信。 因为这件事,颜瑶也受到了非议,气的她一看见颜苒和轻萱就恶狠狠的瞪着她们。 这种时候,还立场坚定的站在颜苒这边的也就只有甄蘅了。 中午,甄蘅照常来找颜苒。 她已经习惯了跟着颜苒偷偷的跑到东厢吃午饭,帮她放风,给她做挡箭牌,和穆长风一起远远的看着毛茸茸的威风奔跑打滚。 轻萱告罪一声,拉着绿竹陪她去了净房。 甄蘅一边安慰颜苒不要将别人的议论放在心上,一边和她一起等待那二人。 不多时,绿竹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神色慌张:“颜姑娘,不好了,轻萱被一群人围住了!” 颜苒心中一沉,忙起身跑了过去。 轻萱被围观的人群围在中间,站在她对面的仍是昨天的那对主仆。 她左边的脸颊肿的老高,委屈又愤怒,但为了不多生事端,只能隐忍不发。 颜苒却戾气横生,大步走上前去,将她护在身后,阴测测的扫视一周,冷声问道:“谁打的?” 那婢女微扬着下巴,神色轻蔑的说:“颜姑娘,你的丫鬟对我家姑娘不敬,所以……” 啪的一声,颜苒直接一巴掌甩过去,打断了她的声音。 颜苒怒火中烧,用了十足的力气,那婢女顿觉耳中嗡鸣,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那姑娘不可置信的看过来,指着颜苒怒道:“你干什么?” 颜苒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冷冷的说:“你这丫鬟对我不敬,我小惩大诫,不为过吧?” “你!”那姑娘气的纤指微颤,随即又想起什么,语出讥讽:“哼,你的丫鬟做出那等令人不齿之事,你还有脸指责别人!” 那姑娘原以为自己的婢女说谎,令她失了颜面,便出手打了婢女。 没想到一夜过后,轻萱与人私通一事,在整个学馆传的沸沸扬扬。 她便觉得婢女所言不假,昨日在颜苒主仆那里受的气得找补回来,这才又一次为难轻萱。 颜苒抬眼看过去,淡漠道:“夫子教导我们,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可你似乎很喜欢说别人的闲话,难怪你的丫鬟也爱搬弄是非。” 颜苒就差直说那姑娘品行不端,爱搬弄是非,所以下人才有样学样了。 那姑娘顿时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说不出反驳之言。 “颜姑娘说的不错。”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柔美的女声,众人哗啦一下散开,让出了一条通路,只见一个身着青色素衣的姑娘走了出来。 是崔静诗! 颜苒冷眸微眯,心中的恨意有如惊涛骇浪,翻涌而来。 前世,崔静诗为新帝之妻,助纣为虐,佛口蛇心,不仅暗中毒害颜苒,更活活打死了轻萱。 颜苒敛眸,暗暗攥紧了拳头,克制着想要手刃仇人的冲动。 崔静诗感受到了颜苒明显的愤怒,却不以为意,接着道:“我们是不应该闲论人非,不过颜姑娘的婢女与人有私一事,关乎整个学馆的声誉和风气,与我们每个学子都息息相关,不能算作私事吧?颜姑娘,你和你的婢女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颜苒秀眉轻挑,似笑非笑道:“我常听崔姑娘才女美名,原以为你是个博识通透的人,没想到也这般人云亦云,不分是非。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闲言碎语,你凭什么这般言之凿凿,兴师问罪?” 崔静诗目含蔑视,轻笑道:“颜姑娘不必动怒,只要你的婢女能够证明清白,自然不会再有流言蜚语传出。” 颜苒哂笑一声:“崔姑娘这话说的好生有趣,我们平白无故被人泼了脏水,已是无妄之灾,凭什么还要自证清白?应该拿出证据的,是你们这些不论真假,便口口声声给我们定了罪的人吧?” 崔静诗没想到颜苒这般能言善辩,面色微冷:“颜姑娘真是伶牙俐齿。” 颜苒回以微笑:“崔姑娘也不遑多让。” 颜苒与崔静诗各有道理,争论一番也没有结果,不欢而散。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颜苒才心疼的看向轻萱红肿的脸颊,问道:“疼吗?” 轻萱摇了摇头:“奴婢皮糙肉厚,不觉得疼,倒是姑娘的手……” 颜苒动手打了那婢女,下了十足的力气,自己的手掌也震的发麻。 颜苒扬起手笑了笑:“你当你家姑娘多金贵不成?好啦,我们回去吧!” 轻萱却站在原地没动,声音低落:“姑娘,奴婢把您做的香囊弄丢了。” 那可是姑娘亲手为她做的香囊啊,连温·公子都没有这个待遇呢,轻萱十分失落。 甄蘅热心道:“掉在哪里了,我们帮你一起找吧!” 颜苒本想说不必,香囊而已,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再做一个就是。 但看着轻萱眉间的郁结,她不忍拒绝,几个人便开始在草丛灌木间翻找起来。 颜苒没找到香囊,却在假山附近拾到了一些药材。 因是晒干后的药材,又只有一点碎末,颜苒一时看不出这是什么。 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里人迹罕至,怎会有被遗落的药材呢? 第三十五章 你还要脸不要 “找到了!” 颜苒正在沉思,忽听轻萱兴奋的喊了一声。 她站起身来,刚想将那不知名的药材丢掉,但想了想,还是收进了荷包里。 她近来对甄蘅送给她的医书很感兴趣,既然有了不认识的药材,正好回去学习一番。 散学后,颜苒思量着要给轻萱买些消肿散瘀的药,便去了药铺。 不过,因着先前在她常去的那家药铺与苏虞偶遇的不愉快的经历,她决定换一家药铺。 颜苒买完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又想起今日拾到的药材,便拿出来向大夫问道:“大夫,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夫接过药材碎末,仔细观察一番,闻了闻气味,又捻起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味道,方道:“哦,这是……” “颜姑娘不是精通医术么,怎么连区区草药都不识得?” 颜苒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禁不住火大,又是苏虞,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他! 苏虞似乎看穿了颜苒的心思,笑道:“颜姑娘有所不知,安阳城中的医馆药铺,十有八九都是我苏家的。” 苏家是医学世家,苏虞的祖父是宫中的御医之首,天下多少名医都曾拜其门下,承其一脉,所以他才会这么说。 不过,颜苒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脸色一沉,转身就向外走。 苏虞不明白颜苒为何如此厌恶他,明明他们先前并不相识,可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下了狠手。 他抬手要去捉颜苒的胳膊,却被轻萱上前一步挡住了,防备的看着他:“公子请自重!” 苏虞看着脸颊红肿的轻萱,微微扬眉,语气戏谑:“哦,你就是那个与人私会的婢女吧?” 轻萱面色一变,暗暗咬紧了牙关,却未置一词。 颜苒却忍不得,转回身来怒斥道:“君子之道,敏于事而慎于言,不欺凌弱小,不说人是非。你言如长舌,冷嘲热讽,欺负一个小姑娘,你还要脸不要?” 苏虞被颜苒骂的愣住了,心间涌起的却不是愤怒,而是新奇。 旁的贵女为了名声体面,就算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哪会如颜苒一般,直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这般飒戾爽直。 苏虞忽地笑了起来:“颜姑娘息怒,是在下唐突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也好让我给你讲一讲这草药的药性。” 颜苒从前只知苏虞是个医痴,为了研究医术不择手段,却不知他还这般厚颜无耻,懒得理他,转身意欲离开。 苏虞扬声道:“颜姑娘真的不打算听吗?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颜苒顿住了脚步,心中生疑,苏虞的未竟之言意有所指,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颜苒微微思忖,随即掀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好啊,我请你喝茶。” * 温容安坐立难安,频频向门外张望,终于将那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盼了回来。 温容安迎了上去,急急的问道:“找到人了吗?” 梵墨道:“找是找到了……” 温容安抬步便向外走去,边走便道:“约在哪里见面了?” 梵墨忙拦住了他:“公子,属下是找到颜姑娘了,不过她正在与人饮茶,属下不好打扰,也不便透露身份,便先回来了。” 温容安微怔,随即道:“可是甄蘅?倒也不妨事,带我去找她。” 梵墨回道:“不是啊,是一个男子,好像叫什么苏虞。” 温容安顿时黑了一张脸,都火烧眉毛了,她竟还有心思与人一起饮茶? 再说,她一个姑娘家,怎能随意与男子相会,轻萱的事还没让她长记性么,她还要不要自己的名声了? 温容安越想越气,恨不得直接去把颜苒抓回来。 可他刚气势汹汹的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去管她…… 另一边。 苏虞回府后不久,全身都起了疹子,又疼又痒,折磨的他一夜难眠。 他这病来的突然,思来想去,便是在与颜苒饮茶后才发生的,莫不是与她有关? 这下,苏虞再没了觉得颜苒有趣的心思,只磨着牙恨恨道:“好一个颜家丫头,我好心帮你,你却给我下毒!” 第三十六章 引蛇出洞 颜苒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反复想着苏虞的话。 那草药唤做落葵,有滑肠散热的功效,并不稀奇。可同时,这药还有一个特点,便是有孕之人忌食,否则容易造成落胎。 先是轻萱莫名其妙的被诬陷,又有了这可致落胎的草药,颜苒总觉得这其间有着某种关联,却又一时想不通。 次日早上,颜苒带着满腹心事去找温容安,却被等候已久的温齐告知,他家公子一早就去了学馆。 颜苒以为温容安有事,便没有多想,谁知她中午去找他时,又吃了个闭门羹。 每日都来后院吃午饭的温容安竟然没来! 颜苒疑惑又担忧,生怕温容安身体不舒服,便支使着穆长风去查看情况。 穆长风回来的很快,大大咧咧的说:“他没事啊,好吃好睡的,精神的很。” 颜苒奇怪道:“那他为什么没来?” “呃……”穆长风顿了顿,一向爽直的人难得的露出了些吞吐之色:“他让我告诉你,男女授受不亲,让你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 颜苒既惊且怒,不知道温容安突然抽了哪股子邪风。 她本就心情不佳,又受了温容安的气,登时爆发出来,直接将食盒摔在了地上,气鼓鼓的说:“好,我以后再也不管他了,就让他去做短命鬼吧!” 说罢,她就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颜苒平时虽然高冷,与人针锋相对也从不落于下风,却从未有过这般怒容,将甄蘅都吓了一跳。 甄蘅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颜姐姐平时对温·公子那般好,生气起来竟直接咒他短命,我可千万不能惹她生气!” 穆长风却纠结不已,向甄蘅请教道:“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我要转告给温容安吗?” 甄蘅犹豫道:“颜姐姐应该也只是一时气话吧,你还是不要转述了,以免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 转而,甄蘅又义愤填膺道:“但是,你一定要让温·公子知道颜姐姐生气了,不能让她白白的受了委屈!” 穆长风虽得了甄蘅的提点,可当温容安拐弯抹角的向他打探颜苒的反应时,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不引用颜苒的话却表达出她很生气这件事,索性直言将她所说复述了一遍。 说完,他就看见温容安本就白皙的皮肤骤然变得面无血色,才后知后觉的后悔起来,他好像真的不应该实话实说的。 颜苒一整个下午都面色阴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倒是没人敢在她面前嚼舌根了,但私底下的悄然议论仍不在少数。 散学以后,颜苒照常走路回府,却在半路被温容安拦住了。 轻萱识趣的退开了几步,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颜苒还在气头上,不想理会温容安,直接绕了过去。 温容安第一次主动伸手拉住了她,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听说,你咒我短命?” 颜苒垂眸,心里暗暗的想着,不是我咒你短命,而是你前世分明就是个短命鬼!我好心帮你调养身体,你却不领情,短命也是活该,哼! 颜苒的心理活动很丰富,却倔强的怎么也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温容安与她对峙半晌,终是败下阵来,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道:“我来找你,是有关于轻萱被污清誉一事的线索要告诉你。” 颜苒闻言,终于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他。 温容安缓缓道:“散布谣言的人,是崔阁老孙女身边的婢女。” “崔静诗?” 颜苒皱眉,一瞬的惊愕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深刻的恨意:“你如何得知?” 温容安道:“凡事必有起源,我从那日与轻萱发生争执的婢女查起,最终查到了崔静诗的婢女身上。另外还有一件事,自谣言传播开始,常伴在崔静诗身边的另外一个婢女便再没有出现过。” 颜苒闻听此言,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的闪过一阵灵光,将许多碎片串联起来:“所以,与人有私的是崔静诗的婢女。那日他们在假山后面私会,恰巧轻萱经过。轻萱误以为有蛇,未敢近前。但他们却看见了轻萱,误以为丑事被她撞破,所以恶人先告状,将这盆脏水泼到了她的身上!” 颜苒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好一个崔静诗,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将无辜之人拉出来做靶,厚颜无耻至极! 前世她便害死了轻萱,今生竟还敢打轻萱的主意,颜苒誓要让她身败名裂! 温容安看着颜苒眼中闪烁的仇恨,微微握拳,心疼又担忧:“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并没有证据。如今唯一能够证实的,也就只有崔静诗的婢女传谣而已,恐怕她不会认的。” 颜苒冷笑一声,透出与温容安平日见到的娇俏伶俐截然不同的狠戾与算计:“我要打蛇,当然不会去蛇窝里抓蛇,而是要引蛇出洞,让她自己跳出来!” 第三十七章 竟然是他 “哎,听说了么,西厢那边有位姑娘的婢女在学馆中与人私通一事?” “知道,不就是先前砸门取药的颜姑娘的婢女嘛。我真想不通,颜姑娘那般高洁,怎的会有这种不知廉耻的婢女?” “这有何想不通的,倘若真是那婢女与人有私,颜家早就将她处置了,缘何还能任由她继续伺候颜姑娘?” “难道,那传言是假的?” “这事倒是真的,却不是那个人。” “那是谁啊?你又如何知道?” “是谁却是不知道,不过消息是从苏虞那儿传出来的,绝对可靠。因着那婢女的情郎先前去苏家的医馆拿落胎药,被苏虞撞见了。苏虞知晓内情却不能言明,遂告假未来学馆,为的就是避过风头。” “连苏虞都要避风头,想来那婢女的主人或情郎的身份必然十分尊贵吧。” “苏虞避的应是那婢女的主人吧,所以才有颜姑娘及其婢女被拉出来做靶一事,只是不知会是谁呢?” …… 不到一个上午,关于“西厢与人私通的婢女另有其人,其主人身份十分尊贵”的传言在东厢悄悄流传开来,而对于那位主人的身份也有诸多猜测。 譬如,备受太后宠爱的金鸾郡主;譬如,皇后的侄女甄蘅;譬如,出身清河世家的敏安县主;再譬如,身为百官之首的崔阁老的孙女崔静诗。 这些传言自然也流传了西厢,事关清誉,姑娘们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颜苒知道事成,十分满意。 穆长风正经事做不来,但这种谣传八卦的事还是做的很顺手嘛。 甄蘅不解,凑近颜苒悄声问道:“颜姐姐,你如何确定那婢女的情郎是学馆中人,又如何确定是那情郎给她拿药?若非如此,这传言有诸多不实之处,对崔静诗和那情郎恐怕起不到震慑作用吧?” 颜苒解释道:“崔静诗的婢女既然是在学馆中与情郎幽会,那位情郎若不是学馆的夫子,便是学馆的学子。倘若是那婢女自己拿的药,回去吃了就是,为何会遗落在学馆?想必是他们为了避人耳目,便由男子去拿药,而后在学馆交由婢女,才会出现这般纰漏。” 甄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钦佩道:“颜姐姐,你真是心思缜密,那我们现在就等着他们原形毕露吧!” 颜苒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传播流言只是第一步,为的是引起崔静诗和那情郎的恐慌。 颜苒的第二步,是以那情郎的名义给崔静诗传信,商议解决此事。 颜苒的巧妙之处在于,在不知道婢女情郎身份的情况下,给崔静诗的信件中并未定下会面的时间和地点,而是由崔静诗来决定。 这就使得整件事变成了,崔静诗在不知不觉中主动联系那男子见面。 颜苒已然知道崔静诗参与其中,那么她只要盯紧崔静诗,何愁不会将那奸夫钓出来,抓他们个现行。 而颜苒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及至散学,轻萱小跑到颜苒身边,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颜苒微微一笑,志在必得,又满目寒凉:“鱼儿上钩了。” 颜苒一直盯着崔静诗,早在她的信传出去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会面的时间和地点了。 穆长风提前带了人埋伏在他们会面的地方,待二人一出现,便齐齐现身,将动静闹的很大,惹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颜苒和甄蘅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只听崔静诗悲愤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好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万万没有想到,哄骗了月眉的人竟然是你!月眉为了你几度寻死,却始终不肯告知我,你到底是谁!我没有办法,只好设下此计,就是为了将你引出来,还月眉一个公道!” 颜苒闻听此言,眉目转冷。 她没想到崔静诗有这般急智,在千夫所指的情况下,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掉入了圈套,并大胆冒领了设计引蛇出洞一事,扭转了对她不利的局势。 虽然崔静诗承认了自己的婢女与人有私,于她这个主人的名声也有损。 可她为了婢女出头,宁愿自损名声也要声讨负心人,这般侠义心肠,也会令人高看一眼。 毁誉参半,于她倒也不算损失。 颜苒却怨愤非常,她忙活了一通,虽洗清了污名,却不想竟是为崔静诗做了嫁衣! 颜苒带着满心不平挤进了人群,却在看到被崔静诗指责的负心人时愣住了。 怎么会,竟然是他? 第三十八章 还望表哥自重 第三十九章 药好喝吗 第四十章 可还舒服 第四十一章 名声是什么,能吃吗 第四十二章 不再是小孩子了 第四十三章 有何奇怪 第四十四章 置于死地? 第四十五章 恕难从命 第四十六章 那就有劳了 第四十七章 有何理由 第四十八章 不知为何 第四十九章 问心无愧 第五十章 有朝一日,定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