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金甲殿奇奇怪怪的 元朝盛世。 唐朝逢皇帝率领一支名叫月寒长军的队伍直杀衡北大营,斩其首领头颅,长达十年的战役落幕。 而后月寒长军与朝廷发生内讧,宫内的意思便是大战落定了,月寒长军就不用巩固这么多兵力和战力了。 摆明了想拆散月寒长军。 而当时月寒长军的队长,正是皇帝在外疆结识的外姓好友,问月寒。 发起要拆散月寒长军削弱兵力的人则是本朝大宦官原封连。 原封连组起各朝廷大官发起抗议,逼迫皇帝下令。 皇帝两边无法,便只能下令将月寒长军拆分,一拨跟随问月寒,一拨跟随原封连。 月寒长军被分拨开来。 问月寒的军队皆是武功高强的人,高达五十支的金甲军,他们以金甲为胄,金甲马为骑,将队伍取名为月落金甲。 皇帝愧对月落金甲,便划分一大块地,一座金甲殿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而原封连虽然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局,但他没什么本事,也用不起来,封建的思想使得他的人基本上都是宦官。 负责宫内大小事宜的处理,取了个名叫西宫,苟且在宫内。 皇帝特许月落金甲无视皇权,先斩后奏,只要有理由,月落金甲就算是杀了一个城的人都不用付出代价,这是他立下的规矩。 月落金甲一共换过两代督主,第一代便是问月寒,问月寒一生为皇帝排忧解难,生死之交,后来被人下毒死在荒野之外。 问月寒死后,他年仅十七岁便威名远扬的养子便被拥护成了督主。 第二代,正是问捉月。 月落金甲飞,捉月无人归。 问捉月,光搬出名字就能震慑百万大将。 尚是少督主时,他便因为收服‘两大最’而闻名,一个是第一轻功云鸦,一个是第一角斗程挒。 而问捉月师承十位名师,几乎是十分完美。 问捉月十七岁坐上督主这一位置后的三年,他成功让整个元朝城乃至外疆的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 无论是手段,计谋,情感,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行动让人闻风丧胆。 问捉月,阎罗王的化身。 传闻喜怒无常,杀人没有理由,心机满腹,手上的命没有十万也有九千。 月落金甲逐渐壮大,他亲自建立了‘一殿七楼’的机制,掌握了整个元朝城的大小事宜,包括皇族的命脉。 那便是守护权。 月落金甲军和金甲殿代表皇族,他们会倾尽一生来保护君王,或者是即将登位的君王。 也经常有传言,月落金甲军就是一个象征,他们站在哪位皇子的身后,那位皇子就一定是未来的储君。 而西宫…… “西宫算个屁!”男人喝了口酒,对着新进月落金甲的一流锦衣开始唠叨故事,“出什么事情不是我金甲殿出马?宫内刺杀,宫外劫马,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金甲殿出人,他西宫干嘛了?一群大男人捏着个兰花指只会扯着嗓子哇哇乱叫唤,我看是把该留的东西落娘胎里了!” 几个新来的瑟缩着脑袋,大气不敢出,只能不停地点头附和。 “还有脸说我金甲殿只知道杀人以暴制暴,我——呸!不是我金甲殿,他西宫的人还能在宫内活着吱哇叫唤吗?!早死在一次又一次的宫乱中了!” 几个新来的自从进了金甲殿就一直在暗自打量着。 金甲殿的大门都镶着金子,高达十几米的大门,沉重且庄严。 内部的面积更是难以想象,皇帝也是真宠爱这月落金甲。 他们一路路过了很多宝塔高楼,几乎几十米就会看见一个,很高很大,进进出出的人也络绎不绝。 什么杀月楼、邀月楼、勘月楼……他们只觉得庄严与压迫。 尤其是金甲殿里面随时传来庄严的钟声让他们一路上双腿打颤,几个人跟着金甲殿的人弯弯绕绕走了许久。 辗转半天又是验身又是测体能的,耗了许久才看见七座宝塔楼包围着的那独立的大门。 大门上写着竹居。 墙边的确有竹叶伸出来。 而大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个喝酒的大汉,满脸络腮胡,浑身的肌肉绷的衣服都贴在身上,看见他们就开始唠嗑到现在没有停过,说到兴趣处还提高音量。 他们现在一半是迷茫,一半是害怕,但他们害怕的不是月落金甲多严格,而是月落金甲地位最高的那位督主。 那位传说中只有皇族和金甲殿内的人见过的问捉月,人尊称一声督主。 传言这个督主怪癖一身,性格暴躁,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残暴。 说出来都能吓哭小孩儿的存在,因手刃亲生父亲而坐上金甲督主的位置,这样一个可怖的人,却是皇室都赶着巴结的。 他们回神,面前这个出言不逊的人,自我介绍叫做程挒,是金甲殿的大主管,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醉汉能管理好这偌大的金甲殿。 程挒吐槽了几下,抬眼看了看太阳,摸估着门里那位应该起床了,才站起来拍拍衣摆上的灰,清了清嗓子,“诶愣头青们,诶!看我!别乱看了!” 新来的几个立马站好。 “知道过会儿去见谁不?”程挒摇头晃脑的,倒是把自己摇的脑袋痛起来了。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话,最后推来推去派出一个代表来回话,“去……去见问督主,赐组位和腰牌。” “诶!”程挒瞪圆了眼睛,酒醒了大半,一巴掌拍在那代表的肩上,人直接没站稳,整个人被拍的歪了一下,“小子聪明!说对了,就是去见督主!让他给你们发身份腰牌!” 程挒又清了清嗓子,似乎卡了口痰,又咳嗽了几下,“不过呢,我掐指一算,问督主这时间应该刚刚起床……进去的时候, 别给我做多余的动作,别一双眼睛四处乱飘,更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到时候督主生气了,把你们咔嚓了,你们可没地儿哭。” 一溜人在心里暗自惊叹,脖子都下意识的有些酸,不过这都正午了,那位督主才起床? 他们心目中的问督主的高大形象里……应该没有这一项……? 不过……传说中阴暗残酷的人多少有点怪癖,说不定这个问捉月就是喜欢晚上杀人也不一定。 程挒敲了敲大门,没一会儿就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两杆长枪交叉拦住去路。 两个守门的人戴着官帽,拨下的面罩遮住容颜。 程挒出示了腰牌,门卫朝他一行礼,便将长枪抬起放行。 入眼就是一条长廊,两边都是湖,湖水被人养的十分有生气,清澈通透,鱼群在湖水中成群打着转,湖边草木茂盛,灵气十足。 走过长廊,两边各有一片花圃,似乎是有人精心栽种的,护理的十分精致,让这小亭苑越加仙气渺渺,地面铺的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走过花圃,入眼便能看见那座竹屋。 样式简单大气,门上挂着风铃,门口也摆了很多盆景,一样修剪的很精致,看得出来,屋主应当是个风雅之人。 竹屋上书写着大气磅礴的三个字——捉月楼。 应当就是问捉月的住所了。 金甲殿这偌大的地方,每一处地方都是庄严严肃的,厚重的肃穆感压的人不敢说话。 但实在难以想象,这份肃穆的下面,还藏着一个有花有水的捉月楼。 而传说中的问督主,不应该是个阴暗,变态,冷漠,冷面冰山,谁碰谁死,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只知道杀戮,暴戾残酷的人吗? 如果这是问督主的住所……不能吧?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冷面杀手还养鱼养花。 六人无声震惊,瞪圆了眼睛。 程挒此刻似乎是忘记了自己是个大主管,蹑手蹑脚的在竹门上敲了敲。 他们几个新来的也大气不敢出。 没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个十三四模样的女孩子,脚腕上的银铃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穿的衣服很特别,不像官家小姐般襦裙着身,而是穿着粉嫩嫩的半截马裙,女孩子特别漂亮,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两个扎起来的丸子苞更是突出可爱。 倒是腰间别着两把弯月匕首,也算是突出。 “督主醒了吗?”程挒搓了搓手,笑了。 “醒了。”女孩子抱手,“但是,是被你吵醒的。” 程挒脸色一变,“难道……” 女孩子点头,看着程挒的表情越来越像是看白痴一样,“没错,又是被你那大嗓门震醒的,我说程挒,你能少喝点酒吗?一喝酒声音就没边了,知道督主起床脾气差你还敢拿命作死?生怕督主不拧你的头是吧?” 程挒立马苦了脸,“这……不喝点酒我没精神……我这不是为了方便办事吗……再说了,我刚刚声音也不大吧……” 女孩子哼了一声,“说你酒鬼还是便宜了你,明明就是个酒缸子,你现在有精神了?够精神了吗?督主说他能让你更有精神。” 程挒瞬间苦了脸,低着头不说话了。 新来的几个人暗自打量这位少女。 看起来就是一个嘴皮子厉害,但是长相水灵的普通女孩子,怎么程挒作为大主管还这般低人一等? 女孩儿看了一眼站着的人,皱起眉,“这个月就给我金甲殿拨了这点人?六个?” 程挒叹了口气, “原定有三十个入选,结果全被西宫那帮孙子拉走了,去西宫干嘛啊,切了命根子做太监就体面吗?在皇上面前花言巧语的……” “你就不会学着点人家西宫,也花言巧语一番,说不定皇上就开心了,给我金甲殿多拨点人呢?”女孩儿翻白眼,心里对程挒这家伙实在无奈的紧。 程挒挠了挠他的络腮胡,憨憨一笑,“我这性子,做事要喝酒,上不了皇宫大殿那种高级地方,还是云鸦姥姥能说会道,不然怎么是督主身边的暗卫头头呢!” 暗卫!头头!这女孩儿?!等等,姥姥?!!! 新来的六个人再次瞬间瞪大了眼睛,因为被程挒告诫不能随意开口说话,六个人只能靠瞪大眼睛的程度来表达惊讶程度。 云鸦摸了摸垂下的发丝,哼笑,“少给老娘嘴甜,再说一遍不许喊我姥姥!你若是聪明点,就自己去审月阁把罚领了,别等着公公下楼。” “好嘞!多谢云鸦姥……姐姐!!”程挒嬉笑着改口,云鸦负责审月阁的赏罚,基本上云鸦开口,他领的罚都不重,“那新人就你领着去见督主吧。” 云鸦点点头,靠在门边,看着程挒跑出去,槽了两句程挒的跑姿才转眼看六个新人。 六人默默流下泪水,乖乖的行礼,对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女孩儿喊了声齐齐的‘姥姥’。 这就是问督主身边的天山童姥。 “说了别喊我姥……算了,知道过会儿要见要谁吗?”云鸦拿起一边一把小小的金剪刀,慢条斯理的开始修剪盆景。 小小的人儿装作老成的模样着实可爱。 “回姥……回大人,过会儿要见的,是问督主。”被推出来的代表不负所望,在被云鸦剜了一眼之后抖了抖身子立马改口,又一次回答了问题。 “嗯。”云鸦点点头,叹气,“难为你们没有被程挒那莽汉的醉话绕晕,话说回来,既然已入了我金甲殿,便要遵守规矩。 金甲殿不是妇女的菜市,不需要你们去菜叶子里找头发丝,眼睛别瞪得那么大,要掉出来了。” “知道金甲殿是什么地方吗?” 云鸦抬眼,嘴角勾笑,乌云压日。 房梁上站着两只乌鸦,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金甲殿呢,是培养杀手的地方,是给皇族排忧解难的地方,进了金甲殿,你的命就不是你的了,而是皇族的。” 气氛逐渐严肃起来,六人也开始做好了背长篇大论的规矩的心理。 只见云鸦启唇———— “所以,金甲殿最重要的,也是你们必须永远记在心里的,第一条规矩——任何事情——” “都不要打扰到督主睡觉。” 云鸦小脸无比认真。 准备随时做笔记的六人一愣,眨了眨眼,“……” 这到底是什么金甲殿!!!! 第二章 我的下属奇奇怪怪的 云鸦看着面前一脸不解的新人,摇摇头,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以后会明白的。 “云鸦。” 风铃响,有声音从门内传来。 云鸦一愣,连忙转身打开门,对着里面的人唤了声:“督主。” 六人闻言连忙站直,准备好迎接他们以后的顶头上司。 他们甚至都想好了,出来的人一定是个面露凶光,浑身戾气,凶神恶煞的老头……? 结果出来的人愣是让他们全体呆住。 出来的人只穿了身单薄的裘衣,随便披了件袍子,长发散落及腰,一双眸子随意散漫的看向他们,却盯得人浑身发毛。 那人薄唇微抿,眉间皆是隐隐约约的怒气,虽然浑身就散发出不耐烦的气息,却不妨碍人欣赏他的容貌。 如莲,如竹,如山水之间的风,自古清冷美人更为惊艳,如今面前的人很好的诠释了美人二字。 惊为天人。 只见惊为天人的问捉月瞥了他们一眼,开口,“这?” 云鸦眨眨眼,开口回答道,“啊……是这月的新人,西宫的越来越过分了,在外到处传您怪癖满身,拉低您的形象,阻挡了许多人进我金甲殿。” “无所谓。”问捉月摸了摸开的正好的花,“求精不求多,一个,顶他们百个。” 问捉月抬眼,“五个,够了。” 云鸦抿唇,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的在一边默默提醒,“是六个。” “……带他们去领腰牌。”问捉月早已习惯了自己眼神差的毛病,挥挥手淡定如初。 云鸦想笑又不敢,只得低下头,“好。” 待人离开,捉月楼安静下来,问捉月这才伸个大大的懒腰,给花儿浇了浇水,又好整以暇的靠在栏杆上朝池塘里撒了一把鱼粮。 也许是太阳正好,他趴在栏杆上,感觉还没睡好,轻轻的闭了闭眼,便直接闭眼睡着了。 金甲殿的主人,随时都能睡着。 也是不怕死的。 皇宫内,已然开始了每一代都会出现的场面。 皇上病危,皇子夺位。 皇上已卧床半月,但迟迟不下诏书,身后有金甲殿护着,各方势力也不敢动手,暗地里,各方大臣却早已开始寻找起了下一代的继承者,开始替自己选定的皇子堆砌权利。 最大的权利自然是在金甲殿的主子问捉月手上。 “如何。”门开,唐晏也走了进来,看向屋内跪着的三个探子。 “见过太子殿下。”探子行礼,将怀中的信封交给唐晏也。 “三殿下已拉拢魏、陈两位亲使,五殿下近日与西宫来往关系密切,八殿下今日去见了林丞相,大大小小事宜皆写于信上。” 唐晏也皱着眉头看完,笑了声,“老家伙还没落气呢,本宫这些弟弟们就按捺不住了。” “真是一个比一个勤快。” 唐晏也冷眼将信撕碎,扔进焚炉,用手扇开烧起来的烟,双眼一眯,似乎想起了什么,“老九呢?他有什么动静?” “九殿下那边没有动静,没派人出去,也没人去过他的府上。” “哦?”唐晏也轻轻抬头,声音压的很低,“老九……嗯……从小到大都还算老实,本宫这个九弟,虽然聪明,但奈何身子不行,想夺王位?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唐晏也抬眸,轻轻哼笑,“给本宫盯着他。” “是。” 笑意瞬间收进眼里,消失不见。 问捉月是晚上才醒的,但他是从床上爬起来的,他似乎见怪不怪,不管他睡在哪里,都会有人无声无息的把他运回床上。 他抓了抓头发,揉了揉眼睛,又毫不客气的打了个哈欠,这才感觉睡舒服了。 他想换套衣服,奈何自己不会穿,拿着衣服研究了半天,耐心磨没了,面无表情的扔进了衣柜,还是套了件长衫,披了件外袍就推门下了楼。 他喜欢养花,在花海内走了一圈,这里摸一下那里松松土,没看见生病的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摸估着时间,慢慢踱步到金甲殿训练地。 金甲殿后方中心有一个凹下去的大训练场,类似一个巨大的锅,四周圆润光滑,每日都有人在四周撒一圈的油,让人无法走上来。 而场底没有出口。 训练完的人必须自己用轻功飞上来,不然只能在场地里露宿一晚。 即使是在夜晚,训练场里也全是整齐划一的锦衣,看着他们,让穿着随意的问捉月感到一丝突兀。 抬眼看去,训练营中心有一根很高的旗杆,而云鸦就站在上面,手拿一碗水,看着场下训练的人,扯着嗓子吼,“给老娘用力打!没吃饭啊!打人会不会?!绣花拳老娘我几十年前就不打了!用力!不会我教你啊!” 底下人连连哀嚎,“你明明才十二岁……” 云鸦秀眉高高挑起,抬手一指,“你还和我杠?!” “云鸦。”问捉月眯着眼看下面的云鸦,轻轻喊出声。 云鸦右耳一动,捕捉到问捉月的声音,回头,立马找准问捉月的方位,把碗一扔,也不怕砸到下面的人,足尖轻点栏杆,朝着问捉月飞来。 云鸦几乎快到残影,踩着空气落到问捉月身边,一把就抱住了问捉月,“督主你醒啦!” 训练场除了几个新来的,几乎都面不改色,习惯了。 那六个新来的你看我我看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他妈就是传说中那个心里变态的金甲殿督主问捉月?! 啊?! 明明看起来很文雅一人啊! “诶,是不是吓着了?”身边的人笑着问他们六人,“督主人很好的,除了有点难相处,你只要守规矩,不会受到什么为难的。” 其他的人见云鸦不管他们了,也悄悄地偷起懒,凑了过来,“对,你们新来的不知道,处久了,也就习惯了。” “督主啊,嗜睡,你只要别打扰他睡觉,你就能一直活着。” “对对对,上次小王倒霉,被程主管抓去喊督主起床,谁知道督主一拂袖,小王直接飞出去了!” “啊???” “对,好像躺了个把月才能下床走路。” “我的天……” 六个新来的低着声音和人打成一片,而上面的两个人也注意到了,只不过懒得去管。 问捉月把身上的八爪鱼面无表情的扯下来,“老程呢。” 云鸦噗呲一下就笑了,“他中午把您吵醒了,还能来训练场是怎么的,自然是在审月阁抄规矩集啦。” 问捉月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跳,“咱金甲殿还有规矩集?” 云鸦点头,掰起指头数了,“有啊,不能吵你睡觉,不能吓着你,不能打你的鱼,不能摘你的花,不能……” “咳。”问捉月轻咳,示意够了。 云鸦吐吐舌头,“不能吃你的蜜饯……” 问捉月忍了忍,没忍住,抬手就是一个暴梨敲在云鸦脑袋上,云鸦瞬间嚎了出来。 “督主!!!” “这都是哪门子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问捉月依然面无表情。 云鸦揉了揉脑袋笑了一下,“自然是我给加的,加印成册,金甲殿的人人手一本,想进金甲殿就背厂规,这玩意比腰牌还好使。” 问捉月看向云鸦,眼神感人。 云鸦看向问捉月,笑的跟朵花似的,“是不是要奖励奖励我?” “嗯……”问捉月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一盏茶后,问捉月躺在审月阁里的软榻上,手拿一杯茶,慢慢的喝了一口。 不远处的程挒憋着笑看向手边的云鸦,“咋?看我一人领罚太孤独,来陪我来了?” 云鸦皮笑肉不笑,抄写规矩集的手尤其有力,一笔一划的,“啊,来陪你,高兴吗。” 两人还准备吐槽一会儿,却被问捉月扔在地上的茶杯盖吓得浑身一抖。 两人立马低头狂抄。 不能打扰督主睡觉,不能吓到督主,不能……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半夜不训练,来这审月阁求奖励来了。 问捉月看着云鸦那欲哭无泪的脸心情大好,手上的苦茶浅尝辄止,随手放在桌子上。 窗外有乌鸦啄窗。 一下接一下。 问捉月抬眸,拂袖,窗户无风自动,让乌鸦飞了进来,落在云鸦手边。 云鸦取下乌鸦脚上的纸筒,是张白纸,云鸦挑眉,拿指甲从纸的边缘轻轻刮起一层,小心翼翼的撕开,浅浅的笔迹才浮现出来。 云鸦看了会儿,神色有些异变,那乌鸦似通灵,咬住云鸦手上的纸,扑棱翅膀飞向问捉月。 问捉月伸手让乌鸦落在手指上,这才看清来信。 程挒和云鸦两人对视,乌鸦来报,急召,皇上传他进宫。 问捉月淡然站起,将衣服披在身上,低头的时候长发垂下,他眨了眨眼,盯着头发看了会儿。 左右观望,伸手随意拿了支干净的毛笔,将长发分半挽起至脑后,耳边落下两缕。 清冷秋眸一转,瞥了两人一眼,“进宫。” 云鸦和程挒几乎是一瞬间就站了起来,收敛了平常的笑意,跟在问捉月身后,从怀中拿出金甲罩上,护送问捉月。 金甲殿的第一准则,他们的脸不能被外人看到。 方便日后行事。 马车已备好,云鸦一个轻功飞到马车顶上盘腿坐好,问捉月则不慌不忙的掀开帘子,踩在程挒的膝盖上上了马车。 “出发。” 程挒闻言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 “驾!” 黑色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溜的车轱辘印记。 问捉月靠着榻上,程挒驾车很稳,不至于头晕,但他现在满脑子思绪。 此次皇上传他进宫,应当是向他交代传位一事。 问捉月抿唇一笑,是谁会这么幸运呢? 能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督主,到了。”程挒掀开帘子,伸手扶着问捉月下车。 问捉月弯腰下车,夜里风凉,吹得他有些轻微咳嗽,走进东门,那朱红的高墙,还不知它的主人即将陨落,新的战争即将开始。 不过是一座充满勾心斗角的城罢了。 “在外等候。”问捉月简简单单安排程挒等候,云鸦则一个闪身消失了。 云鸦几个起落便稳稳的站在宫殿最高点,单脚立于百米之高,将盛大的元朝城收入眼底,一双眼睛快速的在空旷的地形内找到了问捉月,随后,目光就一直锁定在问捉月身上。 问捉月只身走进元朝城,抬头,和立在顶端的云鸦对视,这才朝着皇帝的寝宫走去。 他穿着不得体,头发也是随意挽的,但是没人敢拦他,一路上有太监宫女见了他,皆是行大礼伏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 废话,金甲督主,就凭那张脸,衣服上的蟒纹,谁敢拦? 问捉月一路毫不谦虚的走进了皇上的寝宫,朝阳殿。 此刻的朝阳殿显得格外空荡。 深处只有一个龙床,明黄色的床幔一层接一层垂下,铺在地上,延伸出好几米。 小桌上点燃着暖橘的烛灯,倒是称的更加凄凉。 “阿月……”苍老的声音颤颤抖抖的,唤出了问捉月的名字。 问捉月站在几米开外,停下了脚步,回应了他,“臣在。” 皇上似乎是坐在床边的,弯着着身子,似乎正痛苦着。 “朕……可能是没什么时日了。” 问捉月面无表情,“皇上莫说晦气话。” “朕身子什么样,朕会不知道?” 皇上低低的笑了一声,“可惜,朕还没空得出时间,陪你去祭拜月寒。” 问捉月轻轻闭眼,“想去看父亲,随时都可以。” “对,对对对,阿月啊……你可知,如今的朝中都偏向谁吗?” 问捉月说,“大皇子。” 皇上点头,“那你可知,朕要谁登基吗?” 问捉月微微歪头,思虑一番,摇头,“臣不敢揣测圣意。” “那朕就是要你揣测一下呢?”皇上似乎笑了一下,“你认为,谁最适合这个位置?” 问捉月抿唇,深吸一口气,“自然是皇上认为最适合的那一个。” 皇上叹了口气,声音很小,但能保证问捉月听得见,“阿月啊,你没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在朕面前不要拘谨。” 问捉月弯腰拱手,“君是君,臣是臣。”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看问捉月这规矩是改不过来了,也就放弃了,“好吧,朕今日寻你来,便是告诉你,朕的人选,你的责任,就是他了。” 问捉月抬眼,看向龙床上的人。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眼前的皇帝,绝不会选择宫内的任何一位皇子。 那人低着声音,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过往,这一刻,全部说了出来。 皇位人选,一锤定音。 良久,问捉月拿着玉玺出寝宫,整个人都是迟缓的。 谁也想不到,皇上最后放弃了精明的大太子,放弃了有头脑的三殿下,放弃了有野心的五殿下,放弃了平易近人的八殿下,放弃了深藏不露的九殿下,选择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 深吸一口气。 看着皇上那模样,他很难受。 ‘朕只能自己去面对那些獠牙,朕不能看着朕的儿子死在他们的手里,阿月,你替朕护着,保护着他,教他,可好?’ 问捉月看了看手上的黑布包裹的东西,一双眼睛淡淡的看着地面,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守便守吧。” 程挒在门口等候,云鸦站在马车顶上朝问捉月招手,“督主,刚刚朝阳殿埋伏了七个人,我只收拾了六个,还有一个跑掉了,还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的人手。” 问捉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猝不及防吸了口凉气,呛得问捉月直咳嗽,程挒连忙从马车内拿出一件斗篷,轻轻的披在问捉月身上。 问捉月捂着嘴,满怀心思,两人都不敢出声,直到问捉月在马车旁站了许久,随后丢下一句话。 “回金甲殿,备衣备马,我们走一趟边疆,去看望白鹤白老将军。” 程挒和云鸦对视一眼,虽然不懂为何如此焦急半夜出发,但还是拱手回应,“是。” 第三章 我的上司奇奇怪怪的 “太子殿下!!” 东宫密室闯进一名黑衣人,捂着断掉的手臂慌里慌张的跪下,惹得上面那位连连皱眉。 “何事如此匆忙,成何体统。”唐晏也轻叹一声,扔下手中的猫,拍了拍粘在衣袖上的猫毛。 “是属下莽撞,手下来报,今夜,金甲殿有人进宫了!” 唐晏也闻言挑挑眉,站了起来,脚边的猫伸了个懒腰,一溜烟跑不见了,“金甲殿进宫了?谁进宫了?为何进宫?为谁进宫?” “回殿下,是问捉月,是金甲殿督主!他带着云鸦和程挒,我们七个人除了我逃过一劫,剩下的全被云鸦抹杀!” 唐晏也微微愣住,似乎是想到什么,深吸一口凉气,全身的血液倒流,手脚冰凉,“他进宫……是不是意味着,皇位人选出来了?” 漫天的晕眩让他跌回椅子上,“本宫没接到懿旨,老三老八老五那边都没动静,老九那个残废也没有……那他给谁了……” 沉默许久,唐晏也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口,“……玉玺……” “对……”唐晏也看向跪着的黑衣人,眼神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阴冷,他似乎身体不适,又或许是哪里疼起来了,他皱起了眉头,说话声音都拖长了很多,“集结人手,给我把朝阳殿围起来……” “是!” 黑幕下,一切都看似安稳,但实则风云暗涌。 黑衣锦衣卫涌入宫道,将朝阳殿团团围住,唐晏也踏上朝阳殿的台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父皇,我想去见见我的母妃。’ ‘她是你的皇后,你怎么能为了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秀女废了你的皇后!’ ‘所以你给我太子,是在赎罪吗?’ ‘不想让世间人诟病你,所以你才装模作样的给了我太子一位是吗?’ ‘你算什么父亲?’ 唐晏也闭了闭眼,耳边的杂音一瞬间隔开来,安静了许多,他满意的睁眼,抬手推开门,整理好表情,脸上浮起微笑,边说边往里走,“儿臣参见父皇,深夜打扰父皇休息,儿臣先认个错。” 唐朝逢睁眼,坐了起来,透过层层布幔,“谁?这么晚了,闯入朝阳殿所为何事。” 唐晏也步子大,没多久就走到了床边,拔出佩剑,站在布幔外,借着几盏暖橘的油灯,能看清唐朝逢苍白的脸。 “父皇,儿臣有一事,久思不得解,实在困扰,便壮着胆子来询问父皇,望父皇告知。”唐晏也把剑拿在手里把玩。 唐朝逢不说话。 也没有办法了。 唐晏也微微闭眼,身体的不舒服让他心情很不好,“玉玺在哪。” 唐朝逢没有回答,决定沉默到底。 “我的父皇,你把玉玺给谁了?你又把我当什么?”唐晏也笑,歪了歪头,“一个空架子?” 见唐朝逢不回答,唐晏也抿唇,笑着点点头,原地有些焦躁,挥手砍下布幔,“你回答我!回答我!!” 身体愈加不舒服。 “你给我太子这个位置,到底是为了什么!” 唐朝逢抬眼看他,双眼满是悲悯,“没有任何原因。” 唐晏也一只脚踩在床上,弯腰看他,“行,所以?你给了谁,你把位置给了谁!” “老三?老八?老五?还是老九?!我不信你给那个残废都不给我!”唐晏也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老九是因为谁残废的你比朕清楚!!”唐朝逢也低哑着嗓子吼出来。 “你!”唐晏也像只被踩痛的猫,气急败坏的抬手挥剑。 剑划破布幔,衬着灯光。 “驾——!!”弯月挂在天边,三人行,快速的穿过树林,带头的便是问捉月,乌鸦惊起,问捉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愣。 ‘朕,年轻时有个很喜欢的女子。’ 问捉月一挥马鞭,似乎透过虚无回到了刚刚的朝阳殿,唐朝逢满眼沧桑,不悲不喜的述说着他的往事。 ‘她为朕生了个儿子,朕爱她,但没办法护她,她被皇后活生生逼死,朕也受到皇后的威胁,那时,月寒长军被分离,新建立的金甲殿还没来得及壮大。 你当时才五岁,你的父亲也被逼迫得疲惫不堪,整个朝政皆是皇后一族在控制,朕没有自己的亲信,除了王位,一无所有。’ ‘朕当时的皇后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更容不得除了她还有别的女人生下皇子的事情存在,便要求朕掐死朕的儿子。’ ‘朕不同意,皇后便和她的父亲谋和逼宫,朕没办法,只能派人将他连夜送往边疆避难,交付边疆的大将军白鹤照顾。’ ‘十五年后,朕终于将所有的顾虑全部清除干净,但却发现,朕早已不配做他的父皇了。’ ‘朕后面的几年实在是没有脸面去接他,直到今天——’ ‘朕唯一能补偿他的,就是这元朝盛世。’ 问捉月皱起眉头,寒风吹的他眼睛发涩,墨发扬起,他微微低头,将脸往领子内藏了藏,不去想刚刚朝阳殿皇上说的话。 一只手摸到腰间挂着的玉玺,沉下眼。 ‘朕拟旨,在朕死去的那一天,二皇子,即刻登基为王!不得有误!’ ‘但你,需小心,那白鹤将军,朕与他,有些过节……’ “督主!”云鸦肩头的乌鸦扑翅离开,一声喊,将问捉月喊的回了神。 云鸦一夹马肚,与问捉月平行,“信鸦来报,太子逼宫,皇上受伤,但无大碍,皇上暗自捏碎了香珠,惊动了我留在金甲殿的信鸦,我们的人及时赶到。” 程挒一抽马屁股跟上,嘿嘿笑了一下,“这皇上挺精明啊,还挺护命的。” “毕竟是个君王。”问捉月低低的说。 程挒没听清,云鸦一马鞭抽在程挒腿上,“赶路呢!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程挒被打的一脸茫然,“我说啥了我,老太婆你别以为你年纪比我大你就能打我!” 云鸦瞬间炸毛,扯着小姑娘的嗓子和程挒吵起来了,“你放屁!姑奶奶年轻着呢!” “我呸!明明就……” “唐晏也……”问捉月抬眼,想了什么,回头对两人说道,“别闹了。” 马匹皆是金甲殿训练有素的汗血宝马,速度极快,一呼一吸过山穿风。 “速速赶到边疆,迎接二皇子回朝。” 云鸦和程挒相视一愣,二皇子?哪来的二皇子?五位皇子不都在朝里待着吗? 问捉月不想解释,他们也无从问起。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沉闷,两人也不闹了。 他们赶到边疆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他们提前通知了白鹤他们会去趟边疆。 皇上说他和白鹤有些过节,倒是不知道这过节的大小。 边疆的城很大,更多的地方是草原,一望无际的山,漫山遍野的草。 起起伏伏的绿原上奔跑着成群的马匹,天上飞着大雁,路边还有几只小狗打闹着。 用黄沙围起来的城镇坐落在边关,一共两道关口,外关供给给行人住店休息,想进内关就要经过官兵排查。 “起床起床!” “别睡啦!” “醒醒天亮啦!” 外关的大门是一道很高很大的拱门,上面写着白纱城。 关门旁有棵很高的树,一群小孩儿就围着那棵树叽叽喳喳的喊着。 树下有家凉茶店,客人不多不少,多半是路过,来吃个茶。 程挒把马拴在一边,看见这一群小孩笑了,“这群小孩干嘛呢,对着棵树喊什么?” 云鸦翻了个白眼,“呆子,没点眼神儿啊?那树上躺着个人好吗?” 程挒撇撇嘴,眯着个眼睛盯着上面看了许久,愣是没看出个啥来。 “我没你那眼睛盯的远,你那是乌鸦眼睛,你说有就有,反正我没看见。”程挒一口气灌了一大口茶水。 问捉月拍了拍衣袖上的风沙,也抬头去看树上的人,“有一个。” 程挒一咳嗽,“怎么的,树上还藏人?” 云鸦哼笑,“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四肢发达,树再大也藏不住你那像猪一样的身躯。” 程挒挑眉,“嘿你——” “哥哥!你醒了没有!” “说好今天去射蜂窝的!” 云鸦坐在板凳上,两只脚在空中一晃一晃的,脚腕上的银铃摇的叮铃响,“这树上的人看来挺受小孩儿欢迎的,大清早的就这么多人喊着去射蜂窝。” 小二把茶水放下,笑了,“客官有所不知,那树上的人是别的地方来的,半月前来这住下了,说是等人,他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逗的这一带的孩子都特喜欢找他玩。” 云鸦点点头,笑了,“那一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啊。” “起来了起来了……”树上一阵动,男声响起。 程挒回头,“诶,起来了,睡树上也不怕腰疼。” 云鸦趴在桌子上,“听声音挺年轻的,会不会是个大帅哥?” 程挒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回头,“你不是吧?都一把年纪了,别祸害人了。” 问捉月默默的往旁边坐了坐。 云鸦果然瞬间炸毛,“臭大个!老娘打死你信不信!一天天的就知道拿老娘的年纪说事!老娘说了老娘只有十二岁!” 问捉月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气的小脸通红的云鸦,云鸦是他在一座深山里寻到的人。 他当时还只是金甲殿的少督主,年仅十四岁,接了追月楼的追杀令,追杀对象是反朝廷官府的主谋,犯人慌不择路的进了那座深山。 那座山荒无人烟,猛兽颇多,平常人根本不敢进。 但他自然是要跟着去的,金甲殿做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进去没多久,就看见一个少女倒挂在树上,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像是在看猎物,而她的嘴里衔着一只人手。 他眼神下移,树后躺着的正是他要追杀的人的尸体。 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尸体被撕咬的稀碎,鲜血淋漓。 他倒是不知道怎么想的,派人将女孩儿抓了回去,想着驯化她。 别看云鸦如今巧舌如簧,性格开朗可爱,四年前的她如同一头小兽,一连咬死了好几个人。 问捉月看中的,正是云鸦那过人的本事。 她的五感十分敏感,也许是跟随猛兽长大的原因,她很会听音辨物。 她能在百米外听清蝴蝶振翅,一双眼睛能同时捕捉到好几个人的动作,并复刻出来,甚至能同时观察到几个人的穿着打扮,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的杀招很粗暴,杀人丝毫不美观,但她的轻功实在是无人能敌,踩叶升空,乘水移动,速度之快让人无法捕捉。 这也是问捉月执意将她留在西厂的原因。 虽然驯化她花费了不少心思。 云鸦没有什么关于身世的记忆,只知道一直是和动物生活,身边跟着十几只乌鸦,通灵性,传话便是由乌鸦来完成。 驯化云鸦期间,她曾好几次偷溜出金甲殿,一连杀死了三个追她的金甲军,只是为了撕碎之后给她的乌鸦饱腹。 问捉月努力花了四年时间驯化了她,而她通人性之后,便化名云鸦,留在问捉月身边,但不知是何缘由,云鸦一直是孩童模样,不见成长,便有了金甲殿督主身边有个天山童姥一说。 但云鸦实际年岁一直是个谜,云鸦心中怕是也心烦于此。 想想,云鸦在有了神智后待在他身边也两年了。 “一把年纪还肖想着人青春少儿郎!你羞不羞?”程挒还在和云鸦吵闹。 云鸦咬唇气极,刚准备出手拧他,一道声音打破了他们的闹剧。 “别闹别闹,我这就起来了……你们这群小孩儿,真不好伺候……”树上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云鸦和程挒停下了争吵,抬头去看树上,问捉月也抬眼,一只手撑着额角,一只手端着茶杯。 树枝被人拨开,半张脸露了出来,唇角淡然留笑。 问捉月一愣,对方也一愣。 拨开树枝的人穿着与边疆的人不一样,露出侧脸,从袖子和衣领就能看出来,白色金纹戎装,干练简洁不失大气,墨发高高束起,发冠束成马尾,两侧落下些许,还挂着几片树叶。 云鸦拍了拍程挒,“诶诶诶!我说什么来着,俊俏得很!” 程挒推开云鸦的手,“老子看到了,老子只是眼神没你好,又没瞎。” 问捉月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嗯,熟人啊,很俊俏。 眉眼通透带着笑意,双眸颇有深意,一下撞进他的眸子,会醒不过来。 问捉月轻笑,这不是宫里那位吗?虽然的确半月前就接到勘月楼的消息,说这位殿下连夜出了城。 但没想到是跑到这里来了。 想着,问捉月还是起身,朝着树行了一礼。 程挒摸摸下巴,“督主这是做什么呢,和树拜把子?话说回来,乖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半张脸就比我们督主还要俊俏的人呢……” 云鸦拿手肘狠狠的撞在程挒胸口上,震得程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干嘛!” 云鸦疯狂给程挒使眼色,程挒这才意识到对面站着的问捉月。 程挒的表情立马僵硬了,“呃,督主,那个,我的意思是,你没他好看……啊不对,是他比你好看……” 云鸦扶额,“你可拉倒吧你。” 问捉月摇摇头笑笑,将茶水一饮而尽,“进城吧。” 程挒也站了起来,屁颠屁颠的去牵马。 那人栖身休息的树被小孩儿围住,小孩子声音比较稚嫩,吵吵闹闹的,他也有耐性,一个都不哄着,任孩子们闹腾。 见问捉月走到大门前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唤他一声,还没出声,就见两个人护在他身旁,看起来甚是亲密。 他沉下双眸,不去看了,一阵马蹄声响起,没一会儿,大门口便没人了。 “哥哥哥哥,你在看什么?”小孩糯着声音问。 “没什么,也许是天仙吧。”他轻笑,把树枝放下,继续闭上眼睛睡觉,“不过我还没睡醒,掏蜂窝就算了吧。” “诶……说话不算话……” “就是就是……” 第四章 我的住店奇奇怪怪的 要寻白鹤将军,便要进入内关去寻,他们穿过白纱城第一道关,入眼就是紧闭的城门。 没有人守着,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进城。 “这白纱城地形也太奇怪了吧?”云鸦有些热,眯着眼睛拿手扇着风。 问捉月心思一动,冷声哼了一下,抬眼,左右各看了一遍,实在没有发现什么进城的方法。 “你们,是想进城吗?” 问捉月回头,是两个路过的村民,一男一女。 云鸦回应,“没错,大哥哥大姐姐知道如何能进城吗?” 程挒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人朗声道,“你们进不去的,城门不知道为何今天早晨就关了,你们想进去,就得等明天看能不能开了。” 问捉月上下打量着那高耸的城门,在心里掂量着如果他骑马踏破了这门,白鹤会不会找他讨修门钱。 女人笑着开口,“看打扮,你们是外地人吧?这城门今天是开不成了。” 程挒对两人拱手,“多谢告知。” 云鸦也扫了城门一眼,听到了什么,跳上问捉月的马背,在耳边轻轻说着话。 问捉月听完没什么表示,只深深的看了城门上的某一处,把藏在楼内观望的人盯了个浑身发冷,便一扯缰绳,调转马头,“那便寻家客栈,先休息吧。” “得嘞!”云鸦应了一声,翻身下马,几蹦几蹦的跑进人群,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家客栈,跺跺脚,脚腕上的铃铛就响了起来。 程挒偏着耳朵听了半天才找准位置,引着两匹马左拐右拐才找到那家客栈。 “跑这么远的地方……我老程差点就听不见了……” “臭大个儿你耳朵也要聋了啊……” “屁,等爷把马拴好……”程挒骂骂咧咧的牵着三匹马往客栈后面走去。 问捉月这才回头看,这是一条深胡同里的客栈,周边没什么铺子,也很少有人。 “小二,来三间客房!”云鸦蹦蹦跳跳的跑进去,趴在桌子上,努力垫着脚,小小的手比出一个三的模样。 “好嘞!” 问捉月拂袖进门。 客栈不大,很普通的格局,地上有很多脚印,看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但是店内很安静。 像是只有他们四人一般。 “督主,我看了一圈,白纱城外只有这一家黑心客栈,其他的都死贵死贵的,这里虽然比较偏僻——”云鸦低着声音说,“不过价钱很美观啊,也算是赚到了。” 问捉月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那小二十分殷勤的弯腰替云鸦撩开上楼的遮帘,“几位楼上请。” 问捉月眼眸静静地左右打量,客栈里只有一个小二,没有掌柜,没有另外的打下手的人。 小二领着两人来到一间客栈门前,笑着拿出一大串钥匙,结果开了半天没开对。 云鸦露出了嫌弃的眼神,黑店开成这样,也是丢脸,叹了口气抱着手,开口问,“店家你行不行啊?要不我用脚踹开?” 小二闻言一哆嗦,转脸嘿嘿赔笑了一下,“啊,不用不用了,这门就是年久失修,锁生锈了,马上就开了,马上就开了。” 问捉月朝云鸦眨眨眼,不是年久失修,而是没拿对钥匙。 这么不熟悉,还扮店小二?这届土匪不称职。 云鸦笑着眨眨眼。 虽然是黑店,但房价便宜啊,能省一大笔钱,何乐而不为? 门好不容易打开,两人站到门口还没进去,问捉月鼻尖就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木香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耶?第一次看这么快就动手的土匪,第一次吧?没经验? 云鸦也停下准备进去的脚,默默地缩了回来,而问捉月背着一只手在身后,两人皆慢条斯理的对视,又慢条斯理的回头看了那小二一眼。 那小二瞬间后背起鸡皮疙瘩,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如天仙的男子笑了一下,还笑的特别好看。 而旁边的小女孩笑的更是灿烂。 程挒栓好马跟上来,一只脚才刚刚走进门,迎面就看见问捉月踢了个人出来。 那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二楼飞下一楼,然后朝着程挒面上飞来,程挒吓的当场掉色,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飞下来的人便摔了出去,全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程挒瞪大眼睛,干巴巴的开口:“死、死透了??” 问捉月好整以暇的收回脚,倚在栏杆上。 一阵银铃声飞过,程挒还未看清,什么嗖的一下过去了,云鸦便落在地上那小二的手背上站着,脚上狠狠的用力碾着那小二的手背,边踩还边说:“老哥,你这手法不行啊?哪有一上来就放迷香的?做过土匪没有?!” “啊——!!!” 程挒面色复杂,挠了挠头,走到楼梯口,抬头去看二楼,“督主,咋了啊?又是黑心老板?” 问捉月用袖子轻捂鼻尖,低头看程挒,“土匪,无事,今晚房钱省了。” 程挒突然觉得自己栓个马错过了很多。 又逃房钱。 程挒摇摇头,堂堂金甲殿督主,每次出门从来不住正规客栈,非要去住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黑店的客栈。 而他们金甲殿督主给的理由十分正道,黑店往往为了钱财或者客人身上的财宝会故意将房价压的很低,以此来吸引客人入住。 没错,问捉月和云鸦就是奔着省钱去的。 运气差一点,遇上沉得住气的,看他们不好惹的,不去招惹他们,问捉月他们最多就给个价格美观的房钱。 运气好,遇上这种沉不住气的,一上来就动手的,他们也能直接收拾了,房钱都不用给,白住。 讲道理,说实话,老实说,很丢人。 当天三人便在客栈里过了一晚,第二天清晨,程挒和云鸦两人在客栈门前打了一架。 两人一个彪形大汉,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漂亮女童,飞来飞去也实在看得人心惊胆战得很。 “臭大个!你去喊督主起床会死啊?!”云鸦叉着小腰,气的脸都红了。 程挒一听也来火了,“为什么非得我去喊呢?!为啥你就不用去喊?!我不配活着吗?!” 云鸦一下语塞,程挒就抓住了机会,一推云鸦,“上次是我喊醒的,这次归你了。” 云鸦咬了咬嘴唇,小脸上满是纠结,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啊。” 程挒挑眉,“什么不对?诶呀!快去喊吧!城门都已经开了,还接不接二皇子了?” 云鸦回头,气鼓鼓的,“为什么非得我俩去喊督主起床呢?” 程挒哼笑,“除了我不就你了,还有谁。”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毕竟是共事了两年的搭档,心照不宣的笑了一下,默默地转头。 门口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土匪小二正在打瞌睡。 那小二还没意料到即将发生什么,还闭着眼睛做着梦。 云鸦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笑的阴森森的,抬手活动了一下手关节,崴的咔咔作响。 没一会儿,程挒和云鸦在门外等着,两人迎着阳光看向二楼。 “老程。”云鸦用手挡着阳光,喊了一声。 程挒也盯着二楼的窗户看,“哎呀干嘛。” 云鸦摸了摸下巴,小脸满是复杂:“你说,这半天没动静,那土匪……不会是被督主吃了吧?” 程挒呸了一下,“说啥呢,督主挑食,那土匪的肉是酸的吧,我估计,是被砍成肉沫了。” “那也不对吧,我们督主没有菜刀……”云鸦眉头一皱,还没反驳完,二楼的窗户猛的被人从里面撞开,一个人从二楼飞了出来。 “我——嚯!!”两人一呆,随后一个激灵,两人连连后退。 “哎呀——!”那小二最后不偏不倚的卡在树杈上,头朝下,没动了。 “死了?”云鸦撇了撇嘴,皱眉。 程挒也眯着眼睛看,“小鸟,你上去看看。” 云鸦吐槽了一下程挒起的别名,随后一个借力,踩了程挒的肩膀,腾空上了树杈,拿食指戳了戳小二,“诶,还活着吗?督主醒了吗?” 那小二口吐白沫,胸口被踹的不轻,心想他就是出来打个劫,这是造了什么孽,被踹了两次,还是同一个人。 被这么一问,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都被踹成这傻狗相了,你觉得人没醒?! “云鸦。”窗户内传来呼唤声。 问捉月的声音很小,但是云鸦听的很清楚,高声回答,“督主!我在!” “进来给我穿衣服。” “好嘞!” 云鸦拍了拍小二的头,“金甲殿会给你医疗费的,前提是,你能从边疆爬到金甲殿,多谢帮忙了兄弟。” 言罢踩着树杈,直接飞进了窗户。 “哇……”小二吐了口白沫,眼冒金星,“会飞呕……” 程挒在树下笑的肚子疼,一个没注意,小二吐的东西直接落到了他的头上。 随着头顶一阵温热,程挒的笑容瞬间凝固。 云鸦正帮问捉月梳头呢,客栈外响起了一阵巨响,问捉月也睁开了眼,“他干嘛呢?” 云鸦嬉笑了一下,“估计是没吃药吧。” 三人离开之后,有村民路过,看见一颗四人粗的树被人用掌硬生生的震断在地上,压着一个口吐白沫的人,旁边的地上用剑划了几个大字,土匪,扭送官府,谢谢。 主要是还没死。 真是残忍。 云鸦坐在马背上,看向后面头发还在滴水正拿衣摆擦拭的程挒,笑了,“你这是去洗了个头?” 程挒哼了一下,表示不想和她交流:“对啊,天太热,不可以吗?” 云鸦点点头,笑的十分可爱:“可以可以,擦水的时候记得把脑子里的水也倒出来。” 问捉月是习惯了两人互怼,这两个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进城的人比想象的人要多,好在问捉月是坐在马上的,不用和人挤人,而且三人的马匹都是穿着金甲的,自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惹来周边人的围观。 “好生俊俏……”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这马身上的金甲价格就下不来台了。” “那不是……金甲殿的马吗?” “你看错了吧……” 待三人进城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入眼的就是在黄沙里繁华的城落,沿着起伏的山岗,建起一长条的护城。 沿城点亮的灯笼远远看去像是连接上了天空,更像一条活龙趴在城墙上,天空上盘旋着长鹰,高亢的鸣声,衬着漫天的黄沙,合着沉重的长号角。 这才是真正的白纱城。 “见过督主,一路上奔波辛苦了。”有一支军队在城门口等候,见到三人出来,齐齐拦下三人前路,朝他行礼,其余的侍卫迅速驱赶百姓清街,没一会儿城门口就只剩三人和几排侍卫了。 问捉月轻轻拂袖,被人挡了路十分不爽,神色微微不悦。 云鸦见问捉月不说话,心知肚明,便装模装样的笑了,出来打圆场,说道:“不必那么客气,咱也没累着,一路上吃好喝好的。” 带头的人笑了一下,“云鸦姑娘说笑了,白纱城的口味估计不怎么合胃口吧,白将军接到信鸦后便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就等督主到了……” “既然是等我到,为何还提前关上城门?”问捉月猝不及防来了一句,全场安静下来。 云鸦看了看问捉月的脸色,开口打哈哈,“哈,这都没事,宴席也不重要,我三人来白纱城,主要就是面见白将军,他现在在何处?” 带头的人又行一礼,面露难色,“额……白将军他……他去找殿下了。” 问捉月挑眉,找那个二殿下? “殿下……喜欢往草原跑,一跑就是十几天不回府,白将军派人去寻找无果,今日亲自去找了……” 程挒一听来劲了,“这殿下有个性,我老程喜欢!” 云鸦笑着翻白眼,“你喜欢也不是你的。” 问捉月垂眸,看向那带头侍卫,“你,名字,隶属?” 带头侍卫一愣,连忙弯腰行礼,“属下乃白鹤白将军贴身护卫,林少海!” 问捉月渐渐冷了脸,一双眼睛漫不经心,说的话却不容拒绝,“劳烦林护卫通知,府邸就不去了,既然你们有心在我们到来之前关上门让我们吃闭门羹,那我们也就说开了,把人带来,即可。” 云鸦看问捉月这模样,多半是不开心了。 林少海连忙给身边的下人使眼色,下人便连忙驾马离开去通知。 问捉月勒紧马缰绳,看了林少还一眼,“如果天黑之前,城门之外,我看不到殿下的人,你就提头来见。” 说罢,拉下面罩,金甲马高高扬起马蹄,吓得人群分散跑开。 林少海头一次被吓到动都不敢动,即使那马蹄就从他的头顶跨过。 三人进城便就是来威慑一下,放完话后又出了城,去了他们之前休息过的茶摊坐着,问捉月被面罩挡了容颜,再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云鸦在一边偷笑,问捉月这招也真是狠了点,人家想让他们难堪,进不了城,问捉月就非要他们把人送出城来。 林少海尚且还冰冷的指尖提醒他,问捉月的威胁是真实存在的。 别人他尚可一博,但面对这个金甲殿督主,他毫无胜算。 “去,通知一下将军,问捉月不进府,只要人,甚至连城都不进。” 林少还看向问捉月三人的方向,眼神意味不明。 而白鹤那边接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气的火冒三丈,一把推倒了桌子,气的胸脯不断地起伏。 “那个该死的问捉月!黄毛小儿一个,还敢命令我?!”白鹤气的胡子竖起,看向来传信的人,“他还说什么了?!” 传信的人浑身颤抖,跪在地上,说,“那位说,天黑之前,城门之外,若不见二殿下,就让林护卫提头来见……” “我放他娘的屁!”白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当年皇帝把我贬到这里,押了我夫人儿子,逼我驻守边疆!他皇帝既然当年敢把他儿子送到我这来,就该知道我不会那么轻易放他回去!” “现在派了个二十刚出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想从我这把他儿子带走?做梦!” 传信的人问道,“那……那人还送去吗?” 白鹤沉下脸,“不能送。” “那小子现在都那副模样了了,怎么能送到问捉月手上?”白鹤气完了还是有所顾忌,“元朝城还拿捏着老夫妻儿的命,如果问捉月见了二殿下一气之下,伤了老夫的夫人儿子怎么办?!他问捉月的名声老夫还是知道的。” “那……” “干脆,杀了二殿下,说他贪玩,坠崖而死?”送信的人试探着开口说,“反正我们一直对外传的都是二殿下调皮好玩,三天两头不落家,出去游玩遇险,您伤心欲绝闭城缅怀,因太过伤心而不见金甲殿督主,也是说得过去的。” 白鹤沉默了一会儿。 他虐待皇帝的儿子十几年,却一直不敢直接杀掉,忌惮的也就是妻儿的命。 皇帝也是心机深重。 知晓派别人来他都不会妥协,所以派了问捉月。 问捉月手上有特权,又是皇族衷心的狗,为难不了,打又打不过,想给人家一个闭门羹吃,现在反而把自己大将的命挂上了。 他没有别的路走。 抬眸,最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了,白鹤终是回答道:“好。” 第五章 我的救人方法奇奇怪怪的 林少海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他看了眼在城外大门茶馆里坐着的问捉月三人,低下头拍了拍衣摆,再抬头,座位上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林少海微微皱眉,刚刚是不是有三个人来着?怎么一抬头就只有俩人了?那个小女孩呢? 是他眼花了吗? 问捉月喝了一口茶,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程挒打着瞌睡,两人都对消失的云鸦表示习以为常。 问捉月看了眼早晨的那棵树,上面已经没有人睡觉了,问捉月轻轻笑了一下,这么快就走了。 无趣。 林少海迟疑着坐下,应该,是看花眼了吧。 他现在没心思去想到底坐了几个人,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命。 白鹤带着下人们浩浩荡荡的穿过将军府,直直走向最里面的一间房子。 最里面的房子很小,四面墙包裹着铁皮,只有屋顶上有扇脸大的窗户,能让阳光打进房内,也是唯一一个供呼吸的出口。 但窗口太小,无论是阳光还是空气,能进去的范围都很有限。 白鹤抬了抬手,示意身边的下人开门。 钥匙插进洞口,咔嗒一声响。 沉重的铁门被两个人朝着两边拉开,里面的灰尘高高扬起,恶臭味袭来,白鹤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里面没有光亮,灰蒙蒙的一片,只能隐约看清里面地上趴着一坨黑影,待门彻底打开,才看清里面的人。 瘦弱的身子用粗糙的麻布包裹着,头发从小就没有剪过,脏脏的头发瘫在地上,长度应当是在小腿了。 他浑身上下都用黑色的麻布缠着,唯一露出来的手指都全是被虎钳撬过指甲的伤痕。 满地的血迹,和一堆乱七八糟沾满血迹的绷带。 谁能看得出这是当朝二皇子? “将军,直接……?”白鹤身边的侍卫开口问。 白鹤垂下眼,终究是不忍去看,开口道:“折了四肢,留着命,换我的夫人和孩子。” 说罢转身。 他眼睛刚刚闭上,身后立刻传来一声少女的轻笑,随后身后的下人几乎都全部安静了。 白鹤转头去看,发现下人们都保持着原姿势,那少女轻飘飘的落在门口,笑的十分灿烂,俏皮的鼓着掌,娇声说道,“多谢将军带路了,您不带路,我还真找不到你把殿下藏哪儿了。” 说罢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匕首身上薄薄一层血雾,刃身上刻了赫赫两个大字。 ——云鸦—— 白鹤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下人们也准备一拥而上。 然而几乎是在同一个世界,他们突然一个接一个的弯下了腰,面容也扭曲了,双手捂着脖子,从他们的手指间流出了止不住的鲜血,仔细看去,才看清脖子上一圈极细的刀痕。 抹喉的速度快到他们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 甚至有一两个的头颅平移落地,看着自己头身分离,双眼都来不及睁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人们乱作一团,捂着血口子,尽力嘶吼,震的白鹤头皮发麻,双眼死死盯着那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你——”白鹤沉声开口,“问捉月身边的走狗,一刃封喉云鸦,怎么,杀了本将的这些下人,想强行带走二皇子?” 云鸦摇摇头,笑容就没停过,回答说道:“不是强行,是接替。” “您老照顾二皇子也辛苦了,我家督主等不及晚上见殿下了,特意让我跑一趟,来看看殿下,顺便告诫我,该感谢将军的,就要好好感谢将军。”云鸦回头瞟了铁皮屋里的人一眼,那人听见声响已经爬起来了,脸被麻布挡住了,但能感觉到眼神一直落在云鸦的身上。 云鸦看着里面的少年,笑容逐渐消失了,双眼逐渐失去温度,“但该惩罚的,按金甲殿的规矩,也绝不落下。” 双手匕首出鞘,少女轻纱起,双眼凝视白鹤,浑身杀出的气势绝不容忽略。 白鹤也不动,只轻轻叹了口气,从府邸四周飞进大批的黑衣人,一时间,墙上,假山后,大堂内都蹿出了不少人,都将白鹤护住,齐齐拔剑,指向云鸦。 “云鸦姑娘,你认为从本将这些士兵的手里,能带走那个畜生?”白鹤的双眼也不知是在怜悯谁,说完摇摇头,怜悯的眼神更加强烈。 云鸦红唇微勾,那少年慢慢的摸着墙,摸到了云鸦的身后,喉咙嘶哑,“他们,人多。” 云鸦回头看了他一眼,挥手一刀砍在少年的手臂上,少年一声不吭,甚至抖都没有抖一下,血顺着手臂滴了下来,少年也只是甩了甩,似乎很嫌弃自己的血。 云鸦这才确认面前的人的确是二殿下,并非是白鹤的人假扮的,将匕首塞进少年的手中,甜甜的说道,“我给殿下杀条路出来,记得,出门朝北出城,去找一个骑着金甲马的人。” 少年“……” 云鸦一愣,“听不懂?” 少年“……” “这边,跑!一直跑!然后,马,有金色盔甲的马!金甲马!”云鸦小脸一皱,指着一个方向,然后又做了个奔跑的动作 ,又学了马的动作,少年这才似懂非懂的点头。 但少年显然是不信面前这个娇小的小女孩能给他杀出条路来。 拿起匕首割了长发,剩到齐腰,听不懂女孩儿的话,只能勉强看懂姿势,也暗自记下了方向。 他在脑海中梳理了一番,学着白鹤对他说过的最多的话,淡淡的开口道,“荒唐。”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且不说这女孩能不能杀出条路来,再厉害,暗兵这么多,是准备同归于尽? 而且这整个白纱城都是白鹤的,出了这将军府,他这浑身是伤的,必被抓。 如何跑,又如何去找那个骑着金甲马的人? 如何解脱? 云鸦明白少年想的什么,不多做解释,只回头看白鹤,一笑,嬉笑着行了个礼,“冒犯将军了。” ———————— 城门外,林少海带着一支队伍还守着问捉月和程挒两人,两人一直在茶馆外坐着,都续了两壶茶了,两人雷打不动的,把林少海的耐心都磨的差不多了。 因为要看着他们,林少海特意请了封街令,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略显凄凉。 天色渐晚,当天际线把最后一点灰蓝吞噬,黑夜才正式降临。 林少海打了个哈欠,用脚尖踢着石子玩,结果一下踢的厉害了,石子滚了出去,一路滚啊滚,直到碰到一个人的鞋尖,才停了下来。 “?”林少海抬头,入眼的就是魁梧的身子,高高的人投下的影子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了。 “你!!”林少海被吓得站了起来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内心大骇,这不是程挒吗?! 他不应该是在和问捉月在城外喝茶吗?! 这移动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林少海下意识去看城外的问捉月,却发现茶馆外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连拴着的金甲马都不见了。 什么时候离开的! 程挒一只手扣住林少海的脑袋,抠了抠鼻子,毫不客气的说:“老子早就想掰了你的头了,一直瞟老子和督主,你是看上老子了还是看上督主了?我告儿你,老子看不上你,老子不是断袖,而我家督主,不好意思,你配不上。” “我……我……”林少海结结巴巴的朝他身后的部下吼着,“你们死了吗?!给我杀了他!”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嘎嘣声在脑后响起,他身后的十几名部下皆软软的倒在林少海的手边,脖子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死不瞑目。 林少海呆愣愣的,这一切他都搞不懂为什么。 问捉月和程挒到底什么时候移动的,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什么时候杀光了他的部下,什么时候…… 眼角瞟到一抹黑色衣角,金线绣的狼纹衣摆此刻十分可怖。 问捉月拿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的擦着刚刚扭断脖子骨头的手,可以看出他真的很仔细,连手指甲都不放过。 问捉月擦完手后,抬头看了看天,天黑了。 问捉月微微弯腰,声音冰冷冷的,“天黑了,我没看见殿下,你欠我的,该给我了。” 手帕轻轻飘落。 程挒一松手,手帕便轻飘飘的朝林少海的脸上落去,林少海此刻连动的力气都没有,跪在地上。 他呆呆的抬着脸,手帕刚好盖在他的脸上遮挡了他的表情有多么僵硬,直到耳边渐渐响起马蹄声,金甲马朝他跑来,高高扬起马蹄,林少海眼前一黑。 他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噗—— 血浆四溅。 被马踩爆头的林少海手指还有余温,但仅仅瞬间,身首异处。 金甲马前蹄不停的原地踏步踏,试图把血甩掉,问捉月也轻轻叹了口气,“甩干净。” 金甲马似乎挺委屈,原地踏步踏的动作加快了。 程挒抽抽嘴角,洁癖的脾气还是改不了。 金甲马的马蹄都镶了金,不容易沾脏,金甲马把血踏干净了才走到问捉月身边,咬了咬问捉月的衣袖。 问捉月看了一眼,翻身上马,看向城内朝他们压过来的一片暗兵,仅仅只丢了四个字:“程挒,守着。” 程挒伸了个懒腰,“听见了,督主您老人家慢点走。” 问捉月勒紧缰绳,金甲马扬蹄而奔,朝右跑开。 程挒拿出腰间的葫芦,猛灌了一口酒,酒从嘴里流了出来,打湿了衣襟。 他擦了擦嘴,看向面前朝他跑来的官兵,轻轻笑了一下。 “来吧,爷爷陪你们玩玩。” 将军府的府邸后门有条小道,少年拿着匕首,一瘸一拐的奔跑着。 他不敢去想那个还没到他肩膀的女孩子,真的靠一把匕首,杀出一条路来。 女孩子杀人越杀越兴奋,反应力极快,身形也轻盈无比,从这个人身上蹦到另一个人身上,落在谁身上就立刻被封喉。 往往都是暗兵还没靠近,她就先一步抹了别人的脖子。 女孩子似乎十分喜欢这种手法,果断残忍,干净利落。 他还记得女孩子嬉皮笑脸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用滴着血的匕首指了指路,“呐,往这边走哦,一直走哦。” 是什么样的杀人武器。 臣服于什么样的人。 少年尽力奔跑,身后也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 该死! 这个方向!跑! 少年咬牙,眉头紧皱,在心里暗自喊着这几个字,他能听懂的话不多,金甲马这三个字倒是经常能听见那个老头说起。 不行,不能被抓到,绝对不能,绝对不能!! ‘金甲马的人’ ‘找到他。’ 如果那个女孩子没骗他,那那个骑着金甲马的人,就是他最后的救赎了。 想着,步子迈的更大,风吹起他罩住脸的麻布,面容上的伤更加狰狞,血凝固在脸颊上。 他的眼睛很不舒服,眼泪也随着风流出来。 费力的奔跑着,大口呼吸进肺,撕裂窒息的感觉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身后有箭射来,肩膀一震,半个身子都发麻了,低头一看,是一支箭穿透了肩膀,箭头还在颤抖。 血止不住的流出来,但他似乎没有感觉一般,把箭狠狠地拔出来,扔在地上。 继续奔跑。 黑暗中没有什么光亮,他只能靠着月光,靠着感觉跑着。 但他的感觉是对的。 他跑的越快,眼前就越来越模糊,他虽然不疼,但血止不住的流,是真的。 “站住!!” “站住!给我站住!” 身后的嘶吼他听清了,他也看清了。 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嗒一嗒的声音传来。 仔细分辨后才明白,这是马蹄的声音。 月光照耀下,戴着金甲的马头昂起,金甲反映出寒光,他逐渐看清了骑在马上的人,那双握着缰绳的骨节分明,惨白修长的手。 虽身穿黑袍,金纹却格外显眼。 那张绝美的脸,让他心头一颤。 双眼一直,眼神几经轮转,脚步也随着一顿。 但他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不能,停。 不能停! 无论是因为什么! 身后又有箭射来,少年脚下一滑,勉强稳住不摔,却误打误撞闪开了箭。 身后的暗兵追的近了,也不射箭了,直接拔剑,朝他砍来。 在剑高高挥起,刚好要砍到他的瞬间,他也不知道突然是哪儿来的力气,奋力一跳,用尽全力,双手在空中摸索,终于,扑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满鼻的花香。 那剑没能砍到他,抱着他的人也没有动,但那剑就是凭空弹开了。 耳边一阵嗡嗡响,夹杂着那些人的惨叫声。 随后,陷入安静。 第六章 我以后的上司奇奇怪怪的 东宫 “打听清楚了没有。”唐晏也抱着他的猫,慢慢的替猫儿顺着毛,漫不经心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 侍卫一拱手,压低声音回答道:“回殿下,我们的人至今只能打听到,金甲殿督主连夜去了趟外疆。” 随着这句话,大殿安静了下来。 兀的,唐晏也身边的笑相宫女开了口:“金甲殿督主去了外疆,那么,他的目的呢?” 侍卫一愣,“什么目的?” 唐晏也突然被逗笑了,把怀里的猫递给宫女抱着,自己站了起来,对着侍卫说道:“这个节骨眼上他去外疆?难不成他是去外疆踏青游玩的?” 唐晏也身边的宫女微微弯腰,勾起嘴角,趴到唐晏也的肩膀后轻声开口说道:“太子说笑呢?那金甲殿督主在外疆一没亲信,二没熟人的,去外疆还能为了什么呢?” 侍卫浑身一抖,腰弯得更低,努力逼自己的声音不发抖,盯着地面说道:“回殿下,金甲殿督主形迹太过隐秘,一路上都有金甲殿的人掩盖去向,我们只能打探到一个大概……是属下无能!” 唐晏也心情似乎很好,没和侍卫计较,回头逗着宫女怀里的猫,语气似是嬉笑着:“那是为什么,他要去外疆呢?小青你知道吗?” 小青便是他的爱猫的名字。 但那宫女却笑得弯了眉眼。 侍卫不说话了。 唐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间笑了一下,“驻守外疆的,如果本宫没记错,应该就是那个被父皇贬去守关的……叫什么来着……” 宫女一笑眼睛就弯弯的,似浑身都是美人骨,话语声软糯侬语,活脱脱的像只狐狸,回答道:“太子记性差了,那将军名叫白鹤。” 唐晏也笑着点头,回头安排到:“派人去外疆问候白鹤将军一声,顺便把问捉月的去向给本宫问明白了。” 侍卫连连弯腰,“诺!属下这就去办!” 待人踉踉跄跄的离开,唐晏也这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愚笨的人。” 宫女微微行礼,媚眼如丝,“太子聪慧,问督主若是去外疆,白鹤作为白纱城守城将军,掌握问捉月的目的是轻而易举的。” 唐晏也没回应,倒是把猫又抱回到自己的怀里,一心摸着猫。 宫女眼色一转,嘴角又扬起,在唐晏也身后出声说:“不过他和朝廷关系僵得很,派人去问了也不一定能告诉我们,那……?” 唐晏也回头看她,刚才的笑容现在已经完全消失,面无表情的他虽然手上还在抚摸着猫儿,但周身的气息却分外阴。 “不说,他就等着去死人堆里找妻儿吧。” 宫女一愣,随后笑开了花,“太子英明。” 唐晏也抬脚朝外走去,边走边小声逗着猫,“对不对呀?对不对呀?” 外面天逐渐亮起来,天边的墨色也被日出的光亮调和得淡了些。 唐晏也漫不经心的背影,逗笑了宫内的女人。 —————————————— 而白纱城,惨不忍睹。 云鸦足尖点地,直线落到屋顶上,一双眼睛满是思绪,她的小脸上溅了许多血,衣服也从粉色染成了暗红。 她微微喘着气,一次性解决这么多人终究有些吃不消,体型上她就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偏过头,看向手臂上和肩膀上的伤口,小脸都疼到一起去了,小心翼翼的给自己用嘴巴吹了吹。 吹完晃了晃腿,脚上的铃铛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而原来干干净净清纯可爱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匕首在手心转了几圈,准确收回鞘中。 她看了看将军府内横躺竖卧的尸体,开始嫌弃起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真是无聊。”少女捂着手臂,腾空离开,留下满将军府的尸体。 待人飞远,才发现白鹤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呼吸急促,脸色苍白,满脸的血还紧抿着嘴唇。 他一个人跪在尸体中心,大气不敢出。 而白纱城城门,如同复制粘贴一般,也躺了一地的尸体,死相极为惨烈,一看就是被人活生生用手捏死的。 程挒坐在尸体堆上,正眯着眼睛喝着酒。 打完了啊…… 云鸦蹲在屋顶上,运行内力落在程挒脚边,颇为嫌弃的踢了踢程挒,开口问:“喂,大个儿,喝醉了吗?” 程挒被吓得一睁眼,看见是云鸦,又闭上了,挥挥手,“没呢没呢!” “督主呢?还没接到殿下吗?”云鸦体重轻骨架小,扒拉着程挒的手臂弯就坐上了程挒的肩头,两个人的组合看起来极端,却是最好的互补。 程挒把酒盖翻过来,倒了点给她,“还没回来呢,大晚上的喝点酒暖暖身子,别发热了还得我背你回金甲殿。” 云鸦翻了俩白眼,却还是伸手去接,轻轻抿了一口,烈酒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辣了喉咙辣了胃,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俩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唠了会儿嗑,云鸦突然间手一撑,稳稳的落了地,站起来后淡淡的说了句:“督主来了。” 程挒眯着眼,“还有多远?” “快了。”云鸦打了个哈欠。 程挒吓得把最后一口酒喝光,把酒葫芦挂好在裤腰上,然后左右奔跑起来。 云鸦一脸嫌弃,说道:“你干嘛呢?” 程挒跑得哼哧哼哧的,还不忘回头和云鸦说话,“啊?我啊?我在散酒气呢!” 云鸦面色复杂,欲言又止,看程挒这模样,智商多半是没救了。 程挒跑了几下,被云鸦踢了一脚,也安分了,两人就这样站着等了一会儿。 慢慢的,夜色中,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朝他们走来。 金甲马独特的踏步声,云鸦不会记错。 云鸦微微皱眉,不是去接二殿下了吗,怎么只有一个人? 待走近了,才看清马上还趴着一个人,披着他们金甲殿督主才能穿的黑锦金蟒袍。 问捉月牵着马绳,走近两人,云鸦视线快速在问捉月身上打量。 没受伤…… 没破相…… 衣服也没被划烂…… 噫,就是左手全是血。 一看就是又不用剑,直接拿手掏人了。 云鸦无奈的摇头,打了个响指,没一会儿,一阵踏步声起,两匹金甲马从暗处折弯跑来。 “事办的怎么样了。”问捉月看了云鸦一眼。 云鸦懂问捉月问的什么,即使脸上都是血,却也还是露出大白牙笑了,“放心吧,白鹤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我们来是干嘛的了!” 程挒把马牵好,听见这话就知道云鸦做了什么,老神在在的叹气,啧啧摇头,“残忍。” 云鸦翻白眼,毫不客气的回怼:“有你捏人家脑袋残忍?” “嘿?我那是……” “闭嘴吧你,督主,和我坐一匹马吧。”云鸦嬉皮笑脸的开着玩笑。 问捉月在某些地方会有洁癖,她故意的。 他的洁癖其实很神奇。 你说他洁癖吧,他偏偏什么脏地方都能去,下泥滩什么的不在话下眼神都不带变的。 但是他如果不是洁癖吧,他偏偏有时候嫌弃别人嫌弃的不得了。 果然,问捉月上上下下看了云鸦一眼,微微低头思索,一脸认真的说:“我和殿下一匹马。” 说罢翻身上马,将趴着的少年翻了个面,少年瘦弱,抱着刚好满怀。 云鸦呆住。 那少年才浑身邋遢好不好? 她身上只有血而已! 督主你啥眼神啊? 云鸦一脸委屈,看向程挒,“督主嫌弃我?他竟然嫌弃我!他都没这么抱过我!” 程挒也翻身上马,听这话咧嘴笑了,“你一身血,不嫌弃你才怪。” “我呸!明明二殿下身上……哎呦!!”云鸦气急,想说又不敢,把自己气的够呛。 问捉月回头。 云鸦立马闭上了嘴,整理微笑。 但云鸦立马就意识到问捉月不是在看自己,连忙勒马让开视野。 问捉月看着即将日出的天空,启唇说道:“白纱城守关大将白鹤,贼胆包天,结党营私,违规练兵。” “金甲殿押解待罚……不涉及其妻儿。” 云鸦把话记在心里,默念到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笑了。 外面传的什么冷面阎罗王,什么罗刹大人,都没错。 问捉月的确是个性格奇怪还不好相处的阎罗王。 但是这个阎罗王,任性的恰到好处。 出奇的好摆平。 等三匹马慢悠悠的出了城,白纱城的百姓才敢冒头出来看。 尖叫声划破了白纱城的日出。 “死人了……” “天呐……” 三人找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天亮了,赶了很久的路才遇见人烟。 云鸦要了四间房,却被问捉月拒绝了,最后订了三间。 “督主,殿下的伤口……?”云鸦跟在问捉月身后上楼,有些迟疑的开口问。 问捉月可是洁癖,刚刚能和二皇子抱着坐一匹马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问捉月明白云鸦的想法,瞥了她一眼,说:“我抱他上去,清理伤口,你来。” 云鸦抿唇点点头,就知道问捉月不会让她闲着。 推开房间的门,问捉月将少年放平在床上,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毅然决然的转头沐浴去了。 云鸦忍俊不禁,看着问捉月飞快的脚步摇了摇头。 她废了好久的时间才把少年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说是衣服,其实也就是用麻布缠起来。 浑身溃烂的伤口实在是惨不忍睹,麻布和伤口长在一起,云鸦大部分都是用匕首割下来的,看的云鸦都微微皱眉。 云鸦啧啧摇头,说道,“白鹤那老东西果然是和皇上不对付,把二皇子折磨成这样了都……” 她把水盆端到身边来,开始为少年清理伤口。 全程都皱着眉。 过了一会,问捉月洗香香神清气爽的推门回来,发尾还滴着水。 喝了口茶往椅子上一坐。 他不吵不闹不打扰,就看着云鸦处理,时间久了,他的睡意也逐渐袭来。 程挒应当沐浴休息了,摸估这时间,他们休息今天一个白天,晚上也留在这里整顿,明日才能赶回元朝城了。 “如何?”问捉月冷不丁开口,吓得云鸦手一抖。 云鸦苦笑了一下把手上的血洗干净,回头说,“没有一块好肉,又瘦,严重一点的是肩膀上的箭伤,整个穿透了,再就是鞭伤,右腿折了。” “嗯……目前只有这么多。” 问捉月听完闭眼,左手撑着额角,开始犯困了,“……治好他。” 云鸦挠头,治好?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骨折也得慢慢好啊…… 云鸦小声嘀咕,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叹了口气,似是同情般说:“真不知道你感知不到疼痛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云鸦只会一些清理伤口的手法,帮少年清理了腐肉,接好了腿骨,保证不再流血后才开始处理肩膀上的箭伤。 因为箭穿透了身子,逃跑路上流血过多,导致现在少年的呼吸极轻,轻到云鸦都忍不住再三试探少年的脉搏,怕他突然断气。 少年双眼闭着感觉很安详,但脸上横七竖八陈旧的鞭伤和刀伤让人根本就看不出少年原来的样子,对一个十五岁的人用此等手法也是过于残忍。 云鸦折腾到天微微亮,替少年盖好被子之后才回头,看见坐在椅子上睡的正沉的问捉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云鸦左右看了一下,踮起脚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出去。 估摸着要下午才会醒了。 程挒这边刚睡醒,正想出门去找小二讨点酒喝,结果转个弯迎面看见从问捉月房里蹑手蹑脚出来的云鸦。 云鸦小心翼翼的关好门,还趴在门上看了会儿,程挒倒是一脸复杂,盯着云鸦看了一阵,实在觉得这行为有点猥琐,忍不住开口问:“诶,干嘛呢?!” 云鸦吓得两只手一颤,转身,用力的把食指压在嘴唇上,秀眉微蹙,“嘘!” 程挒一愣,不觉明历,还是开口:“干哈啊?” 云鸦一跺脚,拉着程挒往楼下跑,见离得远了些估摸着问捉月听不见,才开口说,“你有病啊?督主睡着了!” 程挒闻言立马把嘴抿好,探头探脑的看向二楼,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从督主房里出来了?” 小二给两人沏了壶茶,云鸦坐下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废话,二殿……二公子的伤那么重,督主只会包扎,我不去,想让二公子失血过多死掉吗?” 程挒撇了撇嘴,说道:“你厉害,那你岂不是一白天都没休息?” “不然呢?跟你一样,睡得跟头猪似得。”云鸦喝了口茶,揉了揉有些沉的眼睛,说道:“我去休息了,天黑就把督主喊醒,他不吃晚饭会难受的,对了,你记得去买点伤药,二公子肩膀上的伤口要用上好的千创方。” “哦,好。”程挒看着云鸦,突然拉住了她,“诶——你自己的伤,怎么弄?” 云鸦挑眉,看着程挒若有所思,突然翻了个白眼,说道:“就几道口子,还能怎么弄,撒点药包起来就行了,你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搞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程挒也被恶心到了,嘴角一抽,甩开云鸦的手:“谁关心你啊?你像个鼻涕虫一样缠着督主,我是怕你几道口子的血蹭督主身上,去去去,睡你的觉去!” 云鸦也不反驳了,偷偷笑了一下,摇头晃脑的上了二楼。 程挒自顾自的倒了杯茶,突然皱起眉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不过谁敢喊督主起床啊?” 太阳升起,阳光打进房间。 兴许是刺激眼皮了,少年动了动眼睛,微微睁开,床顶是普通的木材,稍微陈旧的布幔,微微转头,似乎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阳光落在那人背后,耳边鸣响阵阵。 他双眼很疼,看不清椅子上的人,只觉得模模糊糊的,那人袖口压着光,发丝淌着灿烂,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就让人心安无比。 是神仙吧? 他来不及有什么想法,便听见门口传来响动,少年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有人走了进来,动作极轻。 刺客? 来杀他的?还是来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的? 他下意识的放慢呼吸,他的呼吸本就极轻,这一放慢就像是止了呼吸的死人,他尽力装作没醒的样子,那人走近床沿,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很强。 果然是来杀……诶? 他的想法还没成型,来人就揭开了他身上的被子,替他料理起肩膀上的伤口来。 不是来杀人的? 稀奇。 程挒憋着一口气,生怕一个动作把问捉月闹醒,一鼓作气的把伤口处理好,这少年细胳膊细腿的,他还怕一个不注意就把人捏死,把少年扶起来,绷带从腋下穿过,缠绕了几圈绑好,程挒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把少年放平,盖好被子。 程挒回头看坐在椅子上睡觉的问捉月,想让他去房间睡又不敢吵醒他,想了想还是命比较重要,又踮着脚尖慢慢的挪出去了。 少年确认那人走了才睁眼,缓了会儿,这下能看清了很多,抬眼看去,微微一愣。 那是他见过最……轻柔的人。 即使是在睡觉面容上还是会萦绕着一丝不耐烦,眉头微微皱起,眸子轻轻闭着,整个人都透着清冷,身上披着金甲蟒纹外袍,头发随意的束起,仔细看像是用一支笔挽着的,整个人都萦绕着一丝贵气。 青丝从额角至耳后挽出一个弧度,碎碎散散的落下些许,露出光洁的脖子,再就是撑着额角的手,手腕…… 少年的眼神越来越低沉。 应当就是这个人了。 那个骑着金甲马,从黑暗里踏入光明的人。 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口子,偶尔能从那里看见光的存在,但他经常饿晕,或者是身体的原因晕死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往往都是黑夜。 即使被那个女孩子救出来,也还是黑夜。 他真正意义上的看见光,应该就是月光投射到金甲马的甲盔上时,发出的金色的光芒吧。 第七章 连夜归朝 问捉月是被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吵醒的。 问捉月嗜睡,被吵醒了脾气就尤其的大,当声音响起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是一个拂袖。 桌子上的茶杯被袖子卷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向声音的来源。 茶杯在少年的床沿炸开,碎片落了一地。 声音立马消失了。 问捉月满意的继续睡觉,没睡一会儿,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似乎是有人趴在地上蠕动,布料摩擦地板的声音。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们还没有回金甲殿,现在是在半路的一家客栈歇脚,云鸦和程挒都知道他的脾气,不可能来吵他,那么…… 问捉月压着火睁眼,和地上的那一坨东西对上了视线。 问捉月心里全是问号,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少年此刻裹着棉被狼狈的躺在地上,见问捉月醒了,少年也呆住不敢动了,那双眸子不知道是惊恐还是什么,死死地盯着问捉月。 问捉月咬着后槽牙,闭上眼睛几个深呼吸。 皇家的人,不能杀。 杀不得杀不得…… 问捉月试探地睁眼,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双眼睛,心里的烦躁逐渐平息下来,待他整理一番,认命的站了起来,耐着性子走到少年的面前,开口问:“你,干嘛呢?地上有金子?” 少年被棉被裹住了,坐不起身,只能躺着,问捉月这一问他直接把脸对向地板,十分生硬的开口,“嗯,梦,摔了。” 问捉月刚醒,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勉强能明白少年口中的意思,“起来。” 少年微微抬头,连忙挣扎着掀开身上的被子,晃着晃着站了起来,感知不到疼痛,但腿扎扎实实的骨折了,他只好歪着身子站。 问捉月看着面前这个约莫十五四岁的少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发问。 过得还好? 不好吧,这浑身的伤,瘦骨嶙峋的,哪里看出过得好了? 问捉月憋了很久,交际能力伤残十级的他终于想到了该问这孩子的问题,“名字?” 少年一愣,摇头。 问捉月眨眨眼,“没有?” 少年迷茫的眼神让问捉月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个孩子,听不懂自己说话。 确切的说,是听懂的话有限,刚刚喊他起来和问他干嘛呢的时候他是听懂了的,但问他名字他就听不懂了。 得关了多久,才能到连说话和听人说话都费力。 云鸦和他描述过这孩子的生活,被关在一个四方铁皮的房间里,只有屋顶上一个脸大的口子供呼吸。 这怎么能呼吸? 难怪他晕厥的时候问捉月坐在旁边听不到呼吸声,是因为常年呼吸不足,但又想活下去,只能退而其次的将呼吸放慢,这样一直下去,已经慢的连问捉月都听不到。 问捉月看着面前这个垂眸盯着地面摇摇欲晃的少年,朝他伸出手。 少年看着问捉月的手心发愣,看了看问捉月的脸,又看了看问捉月的手,颇为迟疑的抬手牵住,见问捉月没有抽走,他不禁加大了力道。 问捉月被捏的手指发疼,也不介意,只盯着他,让少年明白自己是想和他对视。 少年似乎懂了,游荡的眼神渐渐凝住,看着问捉月。 问捉月想到了什么,抬起手指,用力的在少年手背上掐了下去。 但奈何他掐了许久,力气再大,印子再深,少年也始终盯着问捉月,没有反应没有吃痛。 还真是个感不到疼的人。 问捉月也怕白鹤留后手,找个假扮的人来糊弄他们。 所以当那支箭即将穿透二皇子的肩膀时,问捉月没有帮他躲开,便是在测试这个玩命朝自己跑来的少年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但是二皇子是感受不到痛觉的,这个特殊的特质,没人能模仿。 问捉月收了手,用指腹摩擦着自己刚刚掐出来的印子。 一个不愿说话,一个不会说话。 俩闷子。 程挒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场景,他一愣,内心十分爆炸。 督主这是做什么?! 对方是皇子啊! 而且人家才十几岁! 做个人啊督主! 程挒神色连连转变,反应过来了才弯下腰,唤了一声:“督主。” 问捉月被吓得一把就甩开了少年的手,有些窘迫的把手背在身后,“做什么。” 完,高冷人设要绷不住了? 程挒讪讪的笑了,举起手里的热水和千创方,说道:“回督主,给二公子换药。” 问捉月点点头,又坐到椅子上,抱着手看着程挒,眼神示意:“去吧。” 程挒忍不住笑,低下头憋得辛苦,走到少年面前,想让少年坐在床上把手抬起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做,一双手又怕没轻重的弄伤皇子。 这皇子烫手。 搞得程挒想碰又不敢碰的,一脸为难,纠结着怎么开口,磕磕巴巴的说:“额,二公子,不对,二殿下,我,我是,不对,属下是……” 问捉月不耐烦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程挒有些委屈,他这不是尊重二皇子的身份吗?怎么就废话了…… 少年记得这个人,是给他处理伤口的,看着这架势,他也明白要怎么做了,十分配合地坐在床上,张开双手露出伤口。 程挒也连忙把热水盆放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把少年已经染红的绷带拆开,将买来的千创方洒在上面,又怕皇子疼了,结结巴巴的问:“二殿下,那个,您、您疼吗?要不我帮你吹吹?” 少年“……” 问捉月有点被恶心到了,眉头能锁出一朵莲花来。 但他一瞟眼,才发现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看。 问捉月不由得一挑眉,怎么,我脸上有字? 少年意识到视线对上了,似乎是察觉出问捉月不耐烦的情绪,只好低下头不去看问捉月。 问捉月见状另一边的眉毛也挑了起来,怎么,他脸上的字不好看吗?! 问捉月突然觉得这样有点傻,轻轻换了个坐姿,却怎么坐怎么不舒服。 程挒把绷带系好,这才直起腰,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问捉月,一连换了好几个坐姿,却还是感觉不舒服,不由得开口:“督主啊,要不,你还是去我那个房间睡会儿?” 问捉月摇头,抬眼看程挒,“云鸦呢?” 程挒挠挠脸,“她啊,睡觉呢,她说了您醒了就把她喊醒,我这就去……” “不用。”问捉月出声打断,“她忙了一天,让她多睡会儿。” 程挒点点头,“那,那我去给您端晚饭上来。” 问捉月点头,看了少年一眼,“拿两份吧,多拿点。” 程挒笑着点头,“好勒!” 少年摸了摸身上的绷带,有些不懂。 问捉月看着少年,想给他倒杯茶,便站了起来,走向桌子,谁知少年误以为他要离开,眼神都带了些惊恐。 问捉月背对着他,走到桌前,打开水壶盖一看,里面没有多少茶水,想着下楼喊小二送一壶上来。 刚推开门,少年就挣扎着站了起来 。 少年腿上的骨折已经接上了,他感受不到疼痛,却挨不住腿抬不起来。 走了两步腿不动了,他有些着急。 想喊问捉月,却又不会说话,只能轻轻喘着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问捉月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回去坐着。”问捉月指了指床,“我就是给你倒个茶。” 少年听不懂,还是急着迈开腿去追问捉月。 问捉月在心里说了声麻烦,却还是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把空茶壶往桌上一放,回头瞪了少年一眼,“躺好。” 少年见问捉月不走了,这才抿紧嘴唇,一屁股坐在床上。 问捉月眉头皱的紧紧的,这小孩儿麻烦死了,不能沟通还固执,还麻烦! 程挒推门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云鸦,小女娃换了套衣服沐了个浴,此刻蹦蹦跳跳的,手里还拿了串糖葫芦。 云鸦蹦进来不轻不重的打了声招呼:“督主!” 问捉月却被这不轻不重的声音吓得不轻,右手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良久,问捉月回头,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道:“回殿之后,你那个规矩集,加抄五百。” 云鸦一呆,立马捂住嘴,欲哭无泪。 程挒倒是乐了,云鸦自己编的规矩集想以此来惩罚别人,谁料把自己坑了。 云鸦原本心情十分美丽,现在十分低落。 程挒把食盘放在桌子上,笑的整个人一耸一耸的,“谁要你骗我银子买糖葫芦的,现在遭报应了吧!” 云鸦剜了程挒一眼,往椅子上一坐,气鼓鼓的咬了一颗糖葫芦下来。 问捉月走到床边,伸出右手。 少年微微歪头,还是搭在问捉月的手上,站了起来。 云鸦看着少年,上下打量起来。 嗯,伤口都包扎好了,接下来就是回朝,交给皇上了。 少年似乎不是很饿,满桌子的菜肴他只动了几筷就不吃了,问捉月都看得一愣。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是世上胃口最不好的人了,原来还有比他更挑的。 问捉月好歹吃了半碗,擦了嘴角,才喊了小二上来收拾。 “云鸦。”问捉月轻声喊道。 云鸦正吃着糖葫芦呢,猝不及防被点名了,浑身一激灵,站了起来,“怎么啦督主?” 问捉月用下巴指了指少年,“看看伤怎么样,能撑得过今晚赶路吗?” 云鸦一愣,“连夜回?督主,不是说今晚在这里休息吗……” 问捉月挑眉,连夜回朝当然是因为这孩子太麻烦了,他没耐心也不想管。 他的任务仅仅是把人带回去,交给皇帝就完事了。 有谁见过堂堂一代督主还兼职带小孩的? 他不干。 问捉月不解释,就静静的看着云鸦,云鸦被问捉月盯得头皮发麻,只好走到少年身边,检查起伤口来。 少年全程没有任何动作,任由云鸦摆弄。 也不知道问捉月是怎么想的,云鸦作为下属,平时和问捉月开玩笑是一回事,拿身份说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说到底问捉月还是主子。 云鸦抿了抿唇,回头看着问捉月说:“二殿下的伤大多都是皮外,除了肩膀的箭伤,比较严重的就是腿断掉的地方。” 问捉月点头,示意继续说。 程挒坐在一边表示很牙疼。 云鸦看了少年一眼,又看了问捉月一眼,咬咬牙说:“嗯……其实二殿下的伤最好是静养,但是督主你要连夜回朝,也不是不可以……” “二殿下不是感知不到疼痛吗……”云鸦试探性的说。 问捉月听这话下意识的和少年对上视线。 少年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就静静的看着问捉月,似乎一切都凭问捉月做主。 问捉月很讨厌这种感觉,他不是很喜欢管理什么,不喜欢照顾什么,这不是他一个金甲殿督主该做的事,多余的同情和怜悯本来就不该有。 问捉月轻点头,一拍腿站了起来,“程挒,去牵马,云鸦,去退房。” 云鸦一愣,还真的准备连夜走啊? 不顾及二殿下的感受吗? 程挒似乎知道云鸦在想什么,对问捉月行了一礼就把云鸦拉了出去。 云鸦和程挒走出房间,站在楼梯口,面色复杂,“你说督主怎么想的啊,就休息一晚上,让二殿下把肩膀的伤稍微养一下,稍微养一养都不行吗,非要今晚就回朝啊……” 程挒害了一声,见怪不怪,抱着手,笑着对云鸦说:“你什么时候见过督主仁慈了,他的确有同情心,但他完成任务的心思大过了仁慈,咱督主就是这样的,果断利落,没有一点人情味儿,连老督主去世的那天,他去都没有去看老督主最后一眼,这已经能看出来有多冷血了,你和我一起待在他身边两年了,你还没摸清楚他的脾气吗?” 云鸦小脸纠结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叹气,甩甩手说道:“好吧好吧,我也知道同情在督主这里一文不值,一切以督主的吩咐为主,算了,同情是魔鬼,我去退房了。” 云鸦噔噔噔的跳下楼梯,把程挒整乐了。 小丫头片子。 如果身体不成长,现在应该也有十五岁?十六岁? 或者还要小一点吧。 第八章 笑脸尧青 程挒把马牵出马棚的时候正好看见天上飞过一只信鸽,还没反应过来,从马棚后面走出一名小二打扮的人,看见程挒在这里小二眼神闪躲了一下,鞠躬哈腰的离开了,看得程挒怪尴尬的。 “这人做啥呢……”程挒想着去马棚后面查看一下,还没来得及抬脚,老远就听见云鸦在喊了。 程挒撇撇嘴,只好牵着三匹马往客栈前走去。 少年换了套衣裳,是云鸦找客栈老板买的一套,不算好看,朴朴素素的,如果不是脸上的伤,应该是个十分灵气的孩子。 云鸦抱着手责怪程挒:“怎么这么慢?你看上马棚里的马了?哎哟……” 程挒眼角抽抽,小丫头片子!!! 元朝城,太子东宫。 明黄的布幔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人,唐晏也手里拿着新鲜的小玩具,逗着软榻上的猫咪。 那个笑脸宫女就站在布幔外,笑眯眯的看着里面的人。 没一会儿有人进来了,在宫女耳边轻声说了些话,又朝布幔里的唐晏也行了一礼才离开。 笑脸宫女轻轻撩开布幔,柔若无骨般趴在软榻上,和白猫一起作比较,那双魅惑的眼睛实在比猫儿勾人。 唐晏也捻起宫女的一缕头发,轻声问,“又出了什么事?” 笑脸宫女娇声一笑,说道:“探子来报,外疆半路的一家客栈,发现了问督主的踪迹,不同的是,他们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唐晏也挑眉,“少年?哪里冒出来一个少年?” 宫女摇摇头,红唇勾起,“奴婢看来,这个少年出现的如此蹊跷,定是有些身份的,不然还需要问督主亲自跑一趟外疆去接吗?如果问督主是拿着玉玺去找这个少年的话……殿下,于情于理,这个少年都留不得。” 唐晏也点点头,继续逗猫,“那么,我们就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个消息给老五吧,也算是我这个大哥的赏赐了。” 宫女的笑容微微一僵,却也很快就恢复了,站起来行了道礼,“奴婢这就去办。” 说罢退出太子东宫,唐晏也摸着猫儿的手一顿,眼里的笑意更加包藏不住。 “要回来了啊……” 而五皇子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是没什么反应,反而转头看向屏风后面的人,轻声说出口:“三哥,你如何看?” 自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似笑非笑般把手搭在五皇子肩膀上,打趣说道:“你这几年装的挺不错的,看来他唐晏也也信了你的性格是冲动蛮横的,现在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就是想让你替他去探探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的底子。” 唐瑾欲直接翻了一个大白眼,没好气的甩开唐鹤姬的手,坐在贵妃榻上,开口说道:“我又不傻,如果我真的去了,那就是和金甲殿对着干,对我百害无一利的事情,他唐晏也凭什么觉得我会去做?” 唐鹤姬捂嘴轻笑,走到唐瑾欲身边,似是哄孩子一样:“哎呀,你是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三哥知道,但是唐晏也不这么认为啊。” “他只知道五皇子蛮横不讲理,随心所欲,不顾后果,对他来说没有威胁,这些年来他没少试探你,你不也为了母妃一一忍过来了?”唐鹤姬边说边拿起小刀,慢条斯理的削起苹果来。 唐瑾欲看向身边的三哥,叹了口气,“但我如果真的去了,被问捉月惦记上可怎么办?别拉拢不成反而还得罪了。” 唐鹤姬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几份,用一个玉盘子装好,递给了唐瑾欲,“好弟弟,吃两块压压火。” 唐瑾欲别过脸,“不想吃。” “好吧。”唐鹤姬无奈的笑了笑,自己拿了块往嘴里一丢,说道:“你不吃我自己吃,你也别烦心这件事,就当做没有收到这条消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无视?”唐瑾欲瞥了唐鹤姬一眼,“能起作用吗?别让唐晏也起了疑心啊,别到时候还连累了母妃。” 唐鹤姬点头,笑着说:“你难道不觉得无视消息这一举动也挺狂妄自大的吗?” 唐瑾欲语塞,垂下眸子,略微思索了一番:“三哥。” 唐鹤姬偏过头看他,应了一声。 “问捉月前脚夜里进宫离开,唐晏也就带人包了朝阳殿,而后进去了没多久,月落金甲军就进了宫保护了父皇,唐晏也带兵离开,月落金甲军却没有走,现在月落金甲军的督主人出现在外疆的一家无名小客栈,身边还带着一名少年。” 唐瑾欲一口气全说出来,深吸一口气,“有传言,问捉月是带着玉玺走的。” 唐鹤姬点点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苹果,嘴里混沌不清,开口问:“然后?” “然后……”唐瑾欲重复了一声,眼神慢慢地放空,“你说这个少年……是不是就是问捉月选定的下一任储君?” 唐鹤姬心头一跳,脖子僵硬的转动看向唐瑾欲,嘴里包的苹果都忘了嚼。 唐瑾欲自知失言,闭上嘴,也拿了块苹果扔嘴里,开口自己推翻了自己的假设:“不可能,不是皇族血脉问捉月不会认同的,当我没说。” 谁知道这句话一出就更让唐鹤姬僵硬了。 如果,这个少年还真是皇族血脉呢……? 两人毕竟是同个母妃生的,多半都能想到,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气氛也逐渐严肃起来。 理由很简单,金甲殿是储君一族,能被他们保护的只有皇帝以及皇帝指定的人,或者是下一任的储君。 皇帝病危这些日子以来,好几次都差点归西,但是即使差点离开之前皇帝始终都坚持不下诏书,也特意强调了太子不一定会接受顺位登基。 这是给了其他皇子机会,也给了太子当头一棒。 但是唐晏也好歹是前皇后所生,那个十几年前代替皇帝临政的女人,手段十分恶毒,养出来的儿子也是一条咬人很痛的毒蛇。 唐晏也这十几年来受了太子一位,便一直牵制着几个皇子,若有若无的压着他们,甚至还把最有实力的九皇子弄了个残废。 太子身后也藏了很大的一块势力,前皇后的父亲是前任大丞相,手下的兵不隶属皇族,大丞相被处死之后,那一股势力便消失在了朝野里。 多半是被太子盘踞了。 而这股势力的主人,是个一脸笑相的女人,名唤尧青。 太子东宫 笑脸宫女优哉游哉地走在宫道上,一颦一笑都是万种风情,有风吹过,乱了她的头发,玉手抬起轻轻理好,待走到一个拐角处,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和她面对面走了过来,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太监往她手里塞了一封信。 宫女迟疑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太监的背影,抬手把信的正面翻过来,上面用红色的墨书写了大大的三个字——尧青启。 笑脸宫女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眼底的冰冷似要把信纸看穿。 是前皇后。 “在牢里还不安分。”尧青略微思索,冷笑一声,便把信撕了个粉碎,往一旁的湖里一洒,尧青看着飘在湖面上的纸屑良久,看着纸被湿透,然后逐渐沉入湖底,她的表情都从未变过。 直到身后有猫咪叫声响起,尧青才勾起嘴角回头看,果然是太子的白猫,尧青蹲下,用手勾引了一下猫儿,待猫儿走近了才抱起来,“走喽,找殿下去喽……” 尧青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远远看去,会认为她脚底下踩着一个恶魔。 元朝城外。 三匹金甲马的速度很快,穿过树林行不留痕,问捉月的马跑在前头,云鸦和程挒左右护法,少年躲在问捉月的胸前,被问捉月的披风包裹着,昏昏欲睡。 问捉月尽量不颠簸的厉害,不去碰到少年的腿。 他们驾马跑了好几个时辰,才远远看见繁荣的元朝城。 云鸦见状把挂在马脖子边上的面罩拿下来戴好,一夹马肚,超过了问捉月朝城门跑去。 守城的官兵老远看见金甲马跑来,吓得连瞌睡都没了,连忙挥旗子示意开门。 云鸦径直跑进城内,金甲马在城门高高扬起马蹄,云鸦则是抓紧缰绳,高声喊道:“都让开!” 百姓们吓得惊叫让开中间的道路,云鸦转头看问捉月和程挒,两人已经驾马快到城门了,云鸦便一挥马鞭,超前跑去为问捉月开路。 “啊!!” “快走啊!” “金甲殿的督主回来了好像是……” “金甲马!” 问捉月和程挒在进城的瞬间把面罩戴上,问捉月下意识地用披风遮住了怀里的少年,三匹金甲马穿过七条繁荣街道,只留下惊魂未定的群众。 云鸦骑着金甲马率先到了金甲殿,高声唤了声吁,这才下了马,掏出令牌放进门边的墙壁上一个凹下去的卡槽里,用力按下去,机关声响起,大门缓缓打开。 云鸦却被门内的人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门后是一名坐在黑木轮椅上的人,两侧站满了宫女太监,他背对着门,墨发梳的规规矩矩,墨玉发冠上雕刻了凤凰,黑色衣袍上绣的也是繁复的凤凰纹样,手指上的墨玉扳手镶着一颗玉石,仔细看就能认出是皇帝特意赏赐的西域宝物。 云鸦头脑风暴了一下,连忙拱手行礼,“见过九殿下!” 这九殿下怎么又来了? 早知道就把给他的令牌收回来了。 问捉月和程挒到达,程挒看见门后的人的确惊了一下,问捉月倒是没怎么在意,坐在马背上盯着那个背影,眼神说不清楚,程挒走到他的马前,伸手把睡着的少年抱下了马。 问捉月解了披风,扔给程挒,程挒也心照不宣,用披风裹着少年的脸。 问捉月一身淡青色的长衫,夜里有些凉,他却毫不在意,走到门边,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礼,“见过九殿下。” 有宫女帮九殿下推动黑木轮椅转过身。 问捉月讨厌九殿下是一回事,但是说实话,九殿下是他最看好的人,他也曾考虑站在九殿下身后,但人的确恶劣的很。 九殿下唐寒山,本是最佳的登基人选,也本是太子人选,可惜坠崖双腿残废,功力尽失,这张脸却没有一点事。 皇室的殿下长得都不错,其中最为俊美的就是九殿下。 想到这里,问捉月回头看了眼程挒手上抱着的‘毛毛虫’,在心里毫无感情的说:嗯,这是最丑的一个。 九殿下也是朝中几个殿下里人缘最好的一个。 唐寒山有一套手段,他能很快就博得别人的好感,然后拉拢成功,心思也十分玲珑,很会看眼色,知道何时结束话题,不会引起对方的厌恶。 加上这张脸,谁会讨厌? 九殿下轻柔的笑了,“月哥哥,你我之间何必这般客气?” 问捉月表示不想和九殿下套近乎。 他也就比唐寒山大了几天罢了,偏偏这个家伙一口一个月哥哥把他恶心的够呛。 云鸦憋笑,问捉月很讨厌很讨厌唐寒山,而唐寒山很喜欢很喜欢问捉月。 就是这么个关系,问捉月一向很讨厌一脸笑相还花言巧语的人,即使九殿下很聪明很讨喜,但对问捉月没作用。 问捉月皱起眉头,十分不情愿的开口:“殿下来金甲殿做什么,有什么要杀的人或者什么任务直接找杀月楼的楼主云琴委托即可,金甲殿自然有人接任务,不劳烦九殿下亲自跑一趟。” 唐寒山哭笑不得,“月哥哥,我来找你就一定是要杀人吗?我没那么戾气的。” 问捉月面无表情,“那殿下慢慢赏月吧。” 唐寒山抿了抿唇有些低落,低下头,看着问捉月的脚从身侧走过,突然出了声,“月哥哥,这是谁?” 指的就是程挒怀里的人。 问捉月微微皱眉,干脆胡口瞎诌了一个:“啊,我侄儿,不行吗?” 唐寒山一愣,眼珠子微微一转,“月哥哥,我与你一起长大,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侄子?” 问捉月已经懒得回答了,径直走进了内殿,程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咬咬牙只好硬着头皮抱着怀里的烫手山芋往前走,顶着唐寒山刀一样的眼神逃也似的追上了问捉月。 云鸦走到唐寒山身边,笑了一下,安慰说道:“九殿下,您别伤心啊,可能督主自己也没料想到他有个侄儿……” 唐寒山微微抬头,看了云鸦一眼,“云鸦大人,你们这是去了哪里啊?” 云鸦眨了眨眼,继续微笑,一本正经地随着自家督主的话瞎编,“入殿下所见,去外疆……的某个小城,接了督主流浪在外的侄儿。” 唐寒山似笑非笑的盯着云鸦,一字一句的问:“是——吗?” 第九章 杀月楼,云琴 “唐寒山……”问捉月捏着一片花瓣,细细摩擦。 云鸦抱了件衣裳走进捉月楼,一眼就看见了捉月楼下花圃中的问捉月,撅了撅嘴,抬脚走到问捉月身边,轻轻开口:“嗯……九殿下已经回宫了,关于二殿下他也没有追问……督主,其实你也没那么讨厌九殿下吧?毕竟你们少年时关系那么好。” 问捉月轻轻叹气,“寒山,本可以一直风光的。” 云鸦轻笑,“那督主为什么不在九殿下风头正好的时候站在他身后呢?” 问捉月偏头去看云鸦,眼神说不出的情感,“是啊,为什么呢?” 明明是关系很好的挚友,为什么现在他如此不喜呢? 云鸦试探性的开口:“其实,督主你是在怨他没有成为你想要的样子,对吗?” 问捉月一愣,“从何说起?” 云鸦抿唇,一双手纠结地左右晃,“因为督主不是最看好九殿下吗?一年前九殿下被太子陷害坠崖,从此跌落神坛,往日的风光不再,他也失去了几个大臣的鼎力相助。” “但督主你是明白的,如果你支持他,他能回到以前的位置是绰绰有余,但是你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观望,是因为他不是你心里的人选了。” 问捉月垂眸,良久才开口:“对。” 云鸦尽力说的隐晦了,还在担心问捉月会不会生气,却没想到问捉月承认了。 “啊?” 问捉月看她,一双眼睛里常年没有感情,此刻却有些纠结:“他已经不是我的人选了,我的人选,是完美的,是最适合做储君的人,他也许之前是,但是现在,他不是了,云鸦,我的确是很无情,但我没办法。” “关系好又怎样,他是君,我是臣,我们的责任不一样。” 云鸦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半天都没说出什么来。 她也只能低下头,叹息着揪下一把花来。 但她突然就反应过来了,这是问捉月的花。 哦豁。 “……”云鸦心里喊着完蛋了,慢慢抬头,果然,问捉月的眼神十分恐怖。 云鸦讨好般放下手里的花瓣,“督主,天色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啊!” 言罢想施展轻功跑掉,没办法,想在问捉月的手里跑掉必须用轻功。 她才刚跳起来,就被问捉月用衣服缠住了脚,问捉月从头至尾没有什么表情,甩动衣服绑住云鸦后大力回拉,云鸦这只鸟还没起飞就被拉回了狮子的老巢。 云鸦摔在地上,虽然手疼,但她还是要微笑,“哈哈哈……督主啊……我错了,我这就去抄规矩集,保证抄的整整齐齐!” 问捉月把衣服披好,看了云鸦一眼,哼了一声,“不用了。” 这一句不用了可把云鸦感动哭了,还没来得及感谢,就被问捉月下一句雷得差点吐血。 只见问捉月轻笑,一双眼睛里全是戏谑,“规矩集就不用了,你轻功最近好像下降了,这样吧,你去训练场,不用轻功走上圆壁,我就不追究你了。” 云鸦柔柔弱弱的坐在地上,一副要哭的模样,“督主……那怎么上得来嘛……我、我还要贴身保护您呢……” 问捉月蹲下,和云鸦平视,“你想要我亲自丢你下去吗?” 云鸦嘴角一僵,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讨好地笑:“不用!不用啊哈哈哈……我自己去,我自己去……” 说罢低下头转身往捉月楼外走去。 那小背影,着实可怜。 问捉月却突然心情很好,把云鸦揪下来的花瓣捧在手里,走进了捉月楼。 他踏进竹居,便察觉到了除了他还有一个人的呼吸,稍微思索,走上了二楼,推开竹门,入眼的就是一个人坐在茶具前,正悠闲地煮着茶。 问捉月挑眉,“云琴?什么时候回来的?” 女子抬眸看问捉月,笑了,“才回来没多久,看见你在教训云鸦那小丫头我就没打扰,我从追月楼里搜刮出了上好的茶叶,煮给你喝。” “敢搜刮晏涩的茶叶,你也是胆子很大了。”问捉月微微叹气。 面前这个女子正是金甲殿杀月楼的楼主,暗杀出任务第一人,云琴出手必道生死,专门发放暗杀名单,记得他继承督主一位时,这个云琴便从大比武里,从众多金甲军中脱颖而出坐上杀月楼楼主的位置,两年了,还没有人能把她赶下台。 问捉月看着面前这个笑的温柔的女子没说话,只把花瓣放在泉流下轻轻浸泡了一下,而后用竹盘装好,递给云琴。 云琴笑着接过,放进刚煮好的茶里。 问捉月在云琴对面坐下,启唇:“九殿下怎么回事。” 云琴微微站起,把茶盏放在问捉月面前,才轻轻出声:“九殿下没有残废。” 问捉月点头,“我知道,我在外疆的白纱城看见他了,一棵树上。” 云琴有些疑惑,问道:“督主为何会去白纱城?莫非白纱城屠杀就是……?” 收到问捉月的眼神示意,云琴也就明白了,还真是问捉月三人把白鹤的私军围剿的。 “属下半月前接到勘月楼的信息,说九殿下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出了城,原本这应该是云鸦的活,但谁知她去监视太子了,属下便自己跟随九殿下出了城。” “属下跟着九殿下的马车一路朝着外疆赶路,直到他在白纱城外驱散了随从,下了轮椅,走进了白纱城。” 云琴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的确是好茶,“九殿下路上只在一个地方停留过,那就是元朝城朝北的一座小城,名唤龙城,属下问了追月楼,他们说在这个城内,出现过传说中的龙,百姓认为是福祉,便改名表达尊敬。” “神龙……”问捉月低低念了声,示意继续说下去。 云琴点头,背脊挺直,“那座城,人很多,非常的多。” “九殿下一去,城门便关闭了,这是属下唯一一个进不去的地方,整座城就像是封闭式的一样没有一丝纰漏,除了在开关城门的瞬间能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影之外,属下没有任何办法知道里面的情况。” 问捉月皱眉,问道:“告诉造月楼了吗,能不能知道这个龙城是谁建造的,破解的地方在哪里。” 云琴点头,“属下已经告诉了白裾楼主了,白裾楼主说最多两天出结果。” “九殿下出了龙城后便去了白纱城,直到今天回朝。” “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了吗?”问捉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云琴摇头,“九殿下去白纱城就是去玩的,属下盯了他这么久,除了那个龙城很奇怪以外,他就只是去游山玩水的。” 问捉月站了起来,“让白裾把那个城研究明白了,研究不明白他这个造月楼楼主就该换人了。” 云琴捂嘴轻笑,“督主,你会把小白吓到的。” 问捉月哼了一声,“不吓吓他,等他一个结果要等几十年。” 屋内只剩女子的轻笑,良久,云琴轻声问他,“督主,你不满意这个新晋的二皇子吗?” 问捉月皱眉,“是非常不满意。” 云琴笑着点头,“了解了,那需要我杀了他吗?” 问捉月回头,挑眉,“你认真的?” 云琴噗嗤一下笑弯了腰,“当然是假的,督主,你还是不知道怎么和人开玩笑。” 问捉月抿唇,想翻白眼又觉得不好,只能疯狂眨眼。 “其实吧,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云琴把茶壶内的茶渣倒出来装好,“你不是驯化了云鸦吗?已经有经验了啊,你知道怎么应付这种毫无心智的人。” 问捉月挑眉,这能一样吗?云鸦那是与猛兽长大,潜意识里兽化,但她听得懂人说话,他们驯化云鸦的时候也是采取了极端手段的,但这是二皇子,皇帝指定的继承人,怎么使用极端手段?! 云琴知道问捉月在想什么,毕竟惊讶的表情在问捉月脸上表现的很突出,“金甲殿以皇上的话为服从标准,既然皇上已经表明把二皇子交付于您,您又能如何拒绝呢?” 问捉月心情越来越不好,最后只在心里汇聚了一句话:狗皇帝。 “我不会接手的。”问捉月有些别扭,“我不会带孩子。” 云琴想了一下,“二皇子应当比您小五岁,做您侄儿虽然有些牵强,但辈分这东西说不准。” 问捉月眉头又皱起来了,“那是我搪塞九殿下的借口,什么侄儿不侄儿的,我哪来的侄儿,九殿下与我一同长大,我有没有侄儿他比我还清楚。” 云琴耸了耸肩,“这可说不准,老督主是外疆人,又不是在元朝城扎的根,就说这孩子是流落在外的侄儿,您也是近期才知道的。” 问捉月一脸复杂,“你这么会编,为什么要做杀月楼的楼主,而不是勘月楼的楼主。” 云琴笑着行礼,“多谢督主夸奖,但云琴可不敢做勘月楼的楼主,晏涩楼主会扒了属下的皮的。” 问捉月叹了口气,几个楼主都没让他心情好的,一个比一个让人想打人。 云琴歪着身子喊了问捉月一声,“督主,其实您再不喜欢也没用了,从您说二皇子是您侄儿的那一刻起,勘月楼便已经行动了。” “啊?”问捉月心里一惊。 云琴点头,笑的理所当然,“勘月楼作为传递信息的大手,为了不让您的谎话被九殿下的人拆穿,已经开始编造了一系列信息,传递去了外疆,覆盖了您原本的关系谱,在您亲人列上多加了一个人,建造了一个虚拟的人,现在,您再不喜欢这个侄儿,也得认,他就是您的侄儿了。” 问捉月握紧拳头,抬脚准备出门,却又被云琴喊住,“督主您不用去勘月楼了。” “为什么。” 云琴端端正正的把手交叉放在腹部,行了一礼笑,“勘月楼楼主晏涩知道您会发火,他现在应该已经出城逃命了。” 问捉月被这一连串堵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几个深呼吸才平稳下来,“你们这是要造反吗?算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吧。” 云琴又一礼,“属下告退。” 云琴走出捉月楼,还顺便关上了门。 问捉月也没办法,这几个楼是他自己设立的,是他自己找的人,不舒服也得憋着。 问捉月越想越气,还是一拂袖。 云琴刚走出捉月楼,便听见身后的二楼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回头看,二楼的竹窗都被里面的人震得一开一关,砸在围栏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云琴笑了,晏涩啊晏涩,你完蛋了。 而此时在野外生火取暖的晏涩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谁想我……” 朱红漆门被人推开,唐寒山坐在轮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兀的笑了。 “去查查月哥哥那个侄儿。” 身边的宫女一愣,随后一行礼,退至阴暗处离开。 唐寒山的笑容一直未消失,直到进入自己的寝宫,他才猛地一撑手站了起来,抽出墙壁上挂着的剑便一剑砍到桌子上,黑檀木的桌子价值连城,却被他一剑下去裂开了手指宽的裂缝。 唐寒山把今天精心打扮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拿剑刺成一条一条的,又伸手把头上的玉簪扯了下来,墨发如倾,他盯着手中的簪子,这是他最喜欢的,也是最想给问捉月看的。 周围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的殿下夜晚精心挑选了衣服和发簪,还让人把头发束成他最爱的样子,挑选了送给问捉月的礼物。 但是问捉月不赏他一个眼神,甚至话都不想和他说。 “我不是你的人选了,你就这样对我吗?”唐寒山说着就笑了,“问捉月,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有气无力的低下头,跌坐在被他撕毁的衣服上,突然双眼一闭,扬手准备把簪子扔出去,还没来得及松手,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唐寒山睁眼,下意识挥剑便刺向身边的人,却被人弹开,唐寒山这才发现是自己的贴身暗卫。 “放肆!”唐寒山低吼出声。 “殿下,何必。” 唐寒山盯着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声音因为怒火而微微颤抖:“晟凉,你如果被一个你尊敬的人抛弃了,你会怎么做?” 晟凉轻轻闭眼,低声说道,“属下会付出十倍的努力,会让放弃属下的人后悔。” 唐寒山笑了,“问捉月,才不会后悔。” “他抛弃我是那样的果断,他不会吃回头草的我知道,我也再不会获得他的支持,就是因为我武功尽失,无人支撑我,他便认为我没了利用价值,但我不奢求了!” 唐寒山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挣扎被晟凉握着的手,“我不奢求他再像以前那样支持我,不奢求他再无条件的护着我,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惜得给我!” “他问捉月到底是个什么人!” 晟凉把簪子从唐寒山手里夺走,才说道:“金甲殿督主是个什么人,殿下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唐寒山一愣,笑了。 “啊,对啊……他是什么人,我清楚地不得了……” 第十章 邀月楼,药师 马车从金甲殿出发,程挒驾车一向很稳,问捉月坐在里面微微闭眼。 他又一觉睡到下午,现在便是出发去皇宫,把这个娃儿交给皇上他就万事大吉了,想着他睁眼,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能听懂的话很少,问捉月也不打算和这个皇子有多大的交流,干脆就不说话了。 少年身上被清理的很好,脸上的伤口用了药师的玉肌散,一晚就长出了新肉,陈旧的伤疤也用药去掉了大半,有邀月楼的楼主亲自治疗,少年的情况可比昨天好太多了。 金月楼负责开销,一向抠搜得很,这次倒是给这个少年整了套好衣裳,和问捉月的衣裳是出自同一家绣场,花纹都绣的极为好看。 听说云琴昨晚一晚上都没睡,一直在教少年说话认字。 何必。 丢皇宫之后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皇帝现在半条命吊着,天天灌着药,也不知道在几个皇子的明争暗斗内能护他多久。 少年的右腿绑上了木条固定,衣摆里隐隐约约地能看见白色的布。 “……疼吗?”问捉月突然开口。 少年手指动了一下,没有回话。 问捉月皱眉,自己傻了吧,这孩子感觉不到疼啊,再说了,这孩子虽然昨晚学了一晚上,但也不会这么快就能与人对话,“算了,我的错,忘了你听不懂。” 少年咬唇,张嘴说道,“听……听得懂……” 说话有些磕磕巴巴,语调也有些奇怪,但好歹是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问捉月也是被惊得不轻,还真一晚上学会了?! 云琴有点东西啊?怎么不去当教书先生呢? 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是有些难听,但他努力把这句话说出来后有些好奇的看了问捉月一眼。 他回答的对不对? 他知道的不多,只记得昨晚那个姐姐教的一些。 不管对不对,他想回答问捉月。 昨晚的姐姐教他认字,知道了救自己的人的名字,叫做问捉月。 能够捉到月亮的人,果然是了不起的。 少年有些忐忑,低下头,声音小到问捉月没听见,“还有……我不疼……” 问捉月的确没听到,全去内心活动了。 他承认,他动了心思。 他自认自己可以把一块朽木雕成储君的样子,如果,这个孩子愿意付出十倍的努力。 问捉月想着开了口:“你,能听懂多少?” 少年看向问捉月,有些费力的理解了半天,然后点点头,“听得懂……” 问捉月眨眨眼,“不是问你听不听得懂,是问你能听懂多少。” “多少……”少年轻轻重复了一遍。 得,多少这个词估计都不知道。 问捉月这是头一次在别人的身上感受到难以交流。 自己就是一个交流困难户,却没曾想遇见一个更难交流的。 问捉月叹了口气,随口问道:“算了,你现在学到什么程度了,知道几个词啊?名字知道怎么念吗?” 少年一愣,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笑了,然后傻乎乎地说:“问捉月!” 问捉月眉头一挑。 嗯? 少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问捉月。” 问捉月这才明白,少年听懂了名字两个字,而他记得的名字就是问捉月。 问捉月心里突然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说不出来,就是很奇怪,一开始是对这个少年无语,后来是无奈,在放弃的时候又燃起了希望。 啥啊。 问捉月自我否定,他可是没有心的皇上的走狗。 马车吱呀一声停下,问捉月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坐在马车顶的云鸦突然出声:“督主,九殿下在宫门口。” 唐寒山?他在宫门干嘛?吹风? 问捉月瞟了少年一眼,虽然自己很不愿意,但是勘月楼已经散布消息出去了,他不装地像一点,又要闹出什么纰漏来。 想着不情不愿的掀起帘子,踩着程挒的膝盖下了地,而后转身整理表情,装作没看见唐寒山的样子,撩开帘子,尽量柔声喊道:“下来吧。” 云鸦坐在马车顶揉着小腿,被问捉月这温柔的声音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少年听见问捉月喊他,一股劲就站了起来,躲不掉头顶和马车顶的亲密接触,扎扎实实的一声响还把坐在马车顶的云鸦吓了一跳,往下看去,“二……少督主您头没事吧?!” 小丫头挺会说话的。 问捉月暗自点头,朝马车内伸手,良久,才伸出一只满是伤痕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问捉月的手心。 问捉月的手很凉,坊间传的是因为他背负的人命多了,恶鬼缠身,吸了他的阳气。 反正酒楼说书人编排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懒得管,反而把形象塑造的凶恶一点,塑造的不可靠近一点,麻烦会少很多。 唐寒山就坐着轮椅和一溜儿宫女太监守在宫门,看着问捉月牵着少年下来,还搞了个轮椅给少年。 但是是问捉月亲自推着的。 唐寒山暗自握紧了双手,他身边的晟凉也在暗处敲了一下轮椅发出声响,唐寒山这才回神,挂上他的招牌微笑。 问捉月推着轮椅带着十几个护卫慢慢走到宫门前,朝着唐寒山微微欠身,“见过九殿下。” 云鸦和程挒带着护卫皆是拱手。 “免礼免礼。”唐寒山笑了,“本宫知道今日月哥哥要进宫看望父皇,便想着半路截个胡,和月哥哥走一截路,等月哥哥和父皇交谈完了,去本宫的寒栖殿坐坐。” 问捉月垂眸不语,云鸦见状走出来打圆场,“不用了九殿下,我们家督主就是找到了丢失已久的侄儿,想着给皇上见一眼就回金甲殿的,毕竟我们的少督主身子差,这身上伤也多。” 云鸦看了唐寒山的脸色一眼,又看看问捉月的脸色一眼,闭上眼就是一股劲瞎说,“您知道的,邀月楼那位药师脾气有多差,特意交代了我们少督主的伤不能多加奔波,今日如果不是皇上想见,督主都舍不得让少督主……” “好了。”问捉月皱起眉 这丫头一瞎扯就止不住嘴了,“说这么多做什么,九殿下,我们忙,您玩吧。” 言罢推动轮椅,一呼一吸,越过了唐寒山。 云鸦在后面看的心惊胆战,就这么走了? 不愧是你啊? 唐寒山全程没有任何表示,目送问捉月一行人走进宫门,唐寒山一双眼睛里没有藏一丝情绪。 唐寒山轻轻开口:“他挺在意这个侄儿的,我查了,的确有这么个人,是老督主的堂妹的孩子,战乱遗落流浪,三哥五哥,你觉得呢?” 一声轻笑起,唐寒山身后的宫女和太监堆立马往两边撤去,留出藏在里面的两个人。 拿扇子遮唇轻笑的是三皇子唐鹤姬,身边站着一脸沉静的正是五皇子唐瑾欲。 “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唐鹤姬的笑容就没停过,“消息确切吗?我怎么觉得这个孩子奇奇怪怪的?” 唐寒山轻轻点头,“我的人传回来的消息的确是这样。” “不要忘了。”唐瑾欲低低地开口,“问捉月是个有本事的人,你忘了他设立的‘一殿七楼’吗?我如果没记错,里面有一个勘月楼,专门负责消息传递与撒网,其楼主晏涩更是精通各种通讯方式,他自己就是一个天然的信息网,如果他想替问捉月作假,那么谁都查不出什么纰漏。” 唐鹤姬点头,“五弟就是棒,总能想到别人不会注意的地方。” “那又如何。”唐寒山回头,勾唇,“即使是问捉月的勘月楼,造假了消息又有什么用,如果我们真的想杀那孩子,会在意身份吗?” 唐鹤姬笑容一僵,心里警铃大响,下一秒开口:“寒山,可不要冲动,如果是造假的,那孩子真不是问捉月的侄儿,那便还好,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侄儿呢?那是问捉月,你如果动了他要护的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站在唐寒山身侧的晟凉微微皱起眉头,剑柄敲了唐寒山的轮椅一下,意味提醒。 唐寒山笑了,“二位皇兄莫紧张,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气氛太紧张了,放松一下。” 唐瑾欲和唐鹤姬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晟凉,回宫吧。”唐寒山收了收嘴角,声音毫无波动。 晟凉轻声回了一声,又朝唐瑾欲和唐鹤姬两兄弟行礼,才推着唐寒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轮椅吱呀的声音渐行渐远,唐鹤姬打开折扇,遮了遮阳光,“看太子那边如何动作吧。” 唐瑾欲点头,和唐鹤姬转身欲离开,却注意到宫女内有个女子,一直看着问捉月离开的方向。 小巧玲珑的鼻子下红唇勾起,双眸弯弯,眼角却带着莫名的妩媚,眼睑下一点红痣,更添几分韵味,长得尤为精致,如此品貌,不该是个宫女。 唐瑾欲却不认为这是个普通的宫女。 这是太子身边的。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太子身边的宫女总有股子妖气。 媚眼如丝,身形妖娆,一颦一笑皆是一道风景。 太子爱美人,连身边的宫女都是数一数二的。 唐瑾欲避开与宫女对视,拉了唐鹤姬一把,两人匆匆离开。 而问捉月这边,也刚好走到朝阳殿前,进入殿内,唐朝逢特意叫了宫人把殿内的窗户全部打开,点上日照灯,知晓二皇子一身伤,还加了几把软榻。 软榻上坐着一名男子,身边站着一名药童,两人看着唐朝逢这般有些好笑,憋的难受。 唐朝逢也换上了自认为最帅的一套衣裳,在宫人的搀扶下在殿内紧张地走来走去。 直到有宫人传唤,问捉月推着人走进来的一瞬间,唐朝逢一愣,张了张唇,又慢慢抿紧,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 那是他的儿子,晾在外疆十五年,他没有办法平下心来面对。 问捉月欠身行礼,看了一眼软榻上坐着的青衣男子,轻轻眨眼,男子便心领会神,站了起来走到问捉月身边轻唤了声:“督主。” 两人朝着唐朝逢行了礼,便朝殿外走去。 留下少年和唐朝逢在里面。 青衣男子和问捉月站在宫梯上,问捉月盯着天边的云,启唇:“皇上何时能好?” “何时……”青衣男子愣了一下就笑了,“督主,我不是神仙在世啊,皇上是常年劳累,加上以前身体就有恙,拖到现在都是累积起来的,累积之症还得慢慢排解。” 问捉月点点头,看向青衣男子,“药师,你这衣服好丑。” 药师一愣,看了自己一眼,有些不可置信,“丑……哪儿丑了……” 问捉月不想再发表言论,药师是男生女相,双眸如水,唇红齿白,人比问捉月矮了半个头,加上他医者身上若有若无的气场,本是最适合红色了。 但今日一穿青色的衣裳,整个人都称的没了血色。 药师本无名无姓,问捉月想着给他起个名,却被婉拒,便只好一口一个药师喊了起来,久而久之,药师也就成了他的称呼。 妙手仙医,起死回生,药师能从身上的任何地方掏出药剂来,整个就是一活脱脱的药罐子。 他的弟子们也是颇有造诣,金甲殿无伤员时,邀月楼的弟子都是云游在江湖,免费江湖行医。 活像骗吃骗喝的。 药师撇嘴,从广袖内掏出一个金盒子,递给问捉月,“安神丹,我加了百甜草在里面,没有上一剂的苦。” 问捉月接过,点头,“多谢。” 药师被惊到了,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听错了,以往的日常都是问捉月踢开邀月楼的大门,然后十分冷酷地抓一把药就走。 何时说过谢谢。 问捉月却不是说这个谢谢。 而是药师昨夜亲自医治了那个孩子,天蒙蒙亮又赶来皇宫守着皇上。 这些日子着实累了他。 药师抿唇轻笑,“督主多客气,老督主在战场能把我救下,我就很感激了。” 问捉月看他,“父亲,只是救了该救的人。” 药师笑,眉眼弯弯,“是是是,你们父子俩,都是这样的,循规蹈矩,虽然有自己的思想,却不带任何感情做事说话。” 药师看着偌大的宫殿,微微有些出神,“但是老督主死去,我心有不甘。” 问捉月一愣,“父亲不是被仇家追杀,才死于荒外吗?” 药师被逗乐了,摇了摇头,驱散药童,眼里有些戏谑,问道:“督主,您真认为老督主是被追杀时不敌,而中毒死去吗?” 第十一章 起名这件大事 “不是……吗?”问捉月大脑在飞速运转,“当年父亲死后,我压住金甲殿的躁动,尸体是你去接的,也是你和我说是被追杀的。” 药师眼神转换一番,笑了,“逗您玩呢,别当真,我瞎说的。” 问捉月抿唇,“没骗我?” 药师点头,“没骗您。” 骗子。 问捉月在心里这般说道。 药师就是个狐狸,狡猾万般,在他嘴里别想听见真话。 很明显药师隐藏了什么,但是问捉月没这种心思,他懒得管,即使药师隐藏的这件事可能关系到自己的养父死因,没有明确的途径,他不会去挖这种事情自找麻烦。 药师见问捉月真的不过问了无奈的笑了,问捉月和他爹简直一样一样的,说话做事不带一点感情,懒得找麻烦,懒得去管这些。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问捉月走进内殿,空旷的朝阳殿深处,唐朝逢翻箱倒柜出一地的小玩意,风车,铃铛,一切逗小孩儿玩的东西都在。 少年坐在轮椅上,有些无聊,手里拿着两个布偶在摆弄。 唐朝逢就坐在少年身边的地上看着,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透过少年看向远处,也不知道在思念谁。 少年听见了脚步声,转头看向问捉月,双眼立马放光。 唐朝逢也看见了这个变化,愣愣地看着问捉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苦笑。 问捉月看了少年一眼,视线平移,微微低头,“皇上。” 唐朝逢站了起来,笑了一下,“阿月啊。” 问捉月站直身子,眼神丝毫不偏移,“属下人已带到,就先行回金甲殿了,药师会留在宫内,给皇上随时诊治,属下会安排一支金甲军守在殿内殿外,另外。” 问捉月从袖内拿出一颗暗紫色的珠子,大概有半指长度,问捉月把珠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这香珠您拿着,遇到危险捏碎即可。” 唐朝逢点点头,“阿月有心了。” 问捉月抿唇,“属下告退。” 言罢欲离去,少年一直看着问捉月,发现问捉月转身就要走,瞬间有些急了。 “等等。”唐朝逢开口喊住了他。 问捉月眉头一挑,瞬间有些不祥的预感。 唐朝逢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你把阿衍带回去吧。” 阿衍。 谁? 问捉月回头,嘴角有些僵硬,问道:“皇上……您在说什么?” 唐朝逢把少年推到问捉月面前,一脸人畜无害,“这孩子的母妃来不及给他想名字,只留了表字,单名衍,名字这件事,朕打算让他自己决定。” “朕也听药师说了你俩侄儿叔叔的事,你既然救了阿衍,阿衍也挺喜爱你,你父亲是朕的大哥,按个辈分你认阿衍做个侄儿也不是不可以。”唐朝逢摸了摸阿衍的头,笑了。 问捉月脸都绿了。 谁要无缘无故多个侄儿啊? 谁要啊! 还是个不会说话不懂任何事情的……娃儿。 唐朝逢把轮椅转了个方向,把把手塞进问捉月手里。 见问捉月一脸不情愿,唐朝逢便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啰嗦起来了,“可怜朕身子不行,想死后把位置给他,但这孩子又因为白鹤被折磨成这样,如何能在宫内生存啊?朕也是可怜人,护不了他,朕又怕他受伤,交给别人朕也不放心……” 问捉月被唐朝逢这要哭的口气磨得放弃挣扎,面无表情地把阿衍往身前一拉,“行了,知道了,属下带着属下的侄儿,回了。” 问捉月把阿衍往外推,没看见唐朝逢露出得逞的笑容。 这个问捉月啊,唯一不能应付的就是委屈战术。 和他爹一样。 想到问月寒,唐朝逢的笑容沉了下去。 面容浮起一丝愧疚。 问捉月把阿衍推出大殿,迎面看见药师,药师看了一眼阿衍,又看了问捉月一样,然后有些迟疑地问:“督主,您这是偷了个人出来?” 问捉月哼了一声,表达不满:“怎么,本督主的侄儿本督主不能拿走吗?” 药师抿紧嘴唇,努力不笑,“好的好的,恭送督主,恭送少督主。” 问捉月臭着一张脸走出宫门,云鸦和程挒在门口守着,见他们的督主原本是送人进去的,结果又原封不动地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有些戏谑。 但基本上也知道发生了啥了。 想甩锅,结果被甩锅了。 程挒接过问捉月手上的把手,把少年搀扶着上了马车,两匹金甲马十分配合地跪下前蹄降低高度。 云鸦站在问捉月身边,试探性的问道:“这少督主……怎么办呀?真要带回去?” 问捉月背过手睨了她一眼,略微思索,“不带回去,你准备路上把他抛了吗?今晚在我的捉月楼后面收拾间房出来,对了,明日请几位教书先生来捉月楼。” 云鸦看着问捉月上了马车才扬起嘴角,“不是讨厌吗?怎么还教起来了……” 原来口是心非的也不只是女人,还有问捉月。 金甲马车随着程挒落下的马鞭扬长而去,躲在宫门后观察的尧青走了出来,似笑非笑看了半天,才朝着东宫走去。 尧青走到东宫门外,从袖子内拿出一颗药丸放在嘴里吃了才推开门,里面的唐晏也坐在桌子前,白猫躺在小床上,懒懒地晃着尾巴,唐晏也正在纸上细细地画着那猫儿。 唐晏也的确很喜欢这只猫。 尧青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孩子进了朝阳殿,然后跟着问捉月回去了。” “嗯。”唐晏也点头,“本宫查了,的确有这么个人。” 尧青笑,反手把门关上,“三殿下与五殿下在宫门口观察了一下。” 唐晏也点头,“老五做了什么。” 尧青低下眼睑,撇嘴摇摇头,“没做什么,话都没说上,他俩躲在太监堆里,和问捉月说话的是九殿下。” “老九怎么也去了?”唐晏也停下手中的笔,有些意想不到,“堵宫门这件事谁能扯上关系他唐寒山也不会扯上关系啊?” 尧青摊手,“谁能知道呢?奴婢总觉得,三殿下和五殿下有点怪怪的。” 唐晏也闻言抬眼看着她,良久,才开口说:“小青,你最近疑心太重了。” 尧青走到唐晏也身前,红唇轻挑,“疑心重难道不好吗?如果殿下疑心再重一点奴婢会很欣慰的。” 唐晏也点头,“本宫努力。” 尧青见他一副敷衍的模样,哼了一声,“前皇后给奴婢寄信来了……啊!” “哐当——!” 猫儿惊叫着跑开。 唐晏也听见‘前皇后’三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地扣住尧青的肩膀,而后往桌子上一摔,力量的悬殊,尧青防不了唐晏也突然的发难,整个人几乎是被甩出去了,她的身子撞倒了桌子上的墨研,上好的瓷盘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刚画好的画就这样被揉碎了。 尧青趴在桌子上,双手抠着桌子边缘保持自己不掉下去,表情带着笑,但眼里更多的是不屑一顾,她心底发了声冷笑,看着唐晏也的眼睛说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唐晏也沉着双眼,走上前,一只手抓着尧青的脚,另一只手掐住尧青的脖子往后推去,尧青只能两只手撑着桌子,不让脑袋砸到桌面,她的脸上还是只有笑意,说的话虽然有些喘不过气但也算是波澜不惊,“殿下……尧青自知失言,还望殿下恕罪。” 唐晏也贴在尧青的耳边,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本宫牢牢记住,以后再在本宫面前提起这个女人,本宫让你整个军队都灰飞烟灭。” 尧青笑容逐渐消失,眼里闪过一道不明意味的光,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是尧青的错,殿下恕罪……” 是了。 唐晏也这个人是条毒蛇。 毒蛇的七寸,就是其母,前皇后元均灵。 这些日子以来的和平相处让她迷了眼,还以为这条毒蛇拔了毒牙,却不曾想,毒蛇发起攻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唐晏也甩手,把尧青的脸甩向另一边,而后拿起备在一边的手帕,细细地擦起手指来,尧青从桌子上脱力摔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唐晏也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手帕往地上一扔,随后便走了出去。 尧青慢慢地爬了起来,有声音在窗外响起,“尧大人,可有受伤?” 尧青的眼神逐渐从戏谑变成愤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传来一声让人牙疼的吱呀声,尧青冷下声音,吩咐下去:“把这桌子换了吧,还是换成太子殿下最喜欢的黑木,记得,东西别忘了加。” 窗外的黑影低低应了一声便消失了。 尧青摸了摸刚刚被自己一巴掌拍碎的地方,双眼扫视了一趟东宫内,轻轻笑了,“小太子,我们走着瞧。” 门口那只被吓跑之后溜回来的猫儿十分应景地低呜了声。 天上的云在翻涌,一朵缠着一朵,最后化作缥缈的雾,随着风印在淡蓝的天空上。 问捉月此时的心情无法解释。 要给这孩子起名字,但他一直都没有想到适合的。 “衍……”问捉月站在花圃内,给花儿松松土,实在是想得头疼。 云琴从水廊走过来,看了看问捉月颇为纠结的背影,想了想走上前行了一礼,“督主。” 问捉月点点头算是回应。 云琴见问捉月一脸心事的样子,也不敢开口问,“那个,少督主的教师先生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开始教少督主,然后房间也收拾出来了,就在您的捉月楼后,但还没有题字,您看……” 问捉月回头,一本正经地问:“云琴,你说,该给他起个什么名字?” “?”云琴一愣,随后苦笑,“督主,您看我这名字还是我自己取的,还借了云鸦那丫头的姓,随口定了个琴字,就已经看出来属下的起名是个短板了。” 问捉月沉默了些许,随后把土铲子一扔,“召集金甲殿内的几个楼主,开会!” 云琴一愣,“督主,金甲殿这么大,怎么喊啊?” 问捉月挑眉,“不是有金钟吗?” 云琴此刻被雷的外焦里嫩,然后眨眨眼,有些迟疑地回应:“哦好行……” 几位楼主正忙着呢,突然听见金钟响了起来,金钟的声音特别像是一只野兽的低吼,十分特殊绝对不会听错,但因为很久没有听见金钟响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呆了一会儿,然后就是疯狂跑了起来。 金钟响,必有大事。 要么是督主换代,要么就是皇帝换代,再就是出征。 等几位楼主狼狈地赶到金钟下,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琴把钟锤放下,靠在架子上。 无奈。 云鸦手里还拿着教鞭,一看就是从训练场过来的,程挒脸还红着,一身酒气,一看就是刚刚躲哪儿喝着酒,白裾倒是不紧不慢,他手里拿着一把锉刀,看起来是最冷静的那一个,如果不是看见他右脚的鞋丢了,云琴会认为白裾这个人能沉得住气。 来的最慢的正是金月楼的楼主绛古,他此刻手上拿着一本账本,一脸懵的站在程挒身边。 “云琴你干嘛?”绛古率先开了口,“金钟哪是能敲着玩的?” 程挒也毫不留余地地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发生啥了,你干嘛呢你?杀月楼没比武,你闲了啊?” 云琴耸肩,笑了一下,指了指金钟上的望月架。 四人齐齐往上看去,发现望月架上站了一个人。 云鸦视力好,率先认出来,立马踹了程挒一脚,程挒也是和云鸦搭档这么久了有了默契,毫不留情地就把手里的酒壶扔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行礼,“审月楼云鸦,拜见督主。” “聚月楼程挒,拜见督主。” 督主?绛古和白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标标准准地拱手,“造月楼白裾,拜见督主。” “金月楼绛古,拜见督主。” 金钟前行大礼,是绝对的威严和权力。 一共‘一殿七楼’,除了邀月楼楼主药师在宫内,和勘月楼楼主晏涩为了躲避督主的追杀不在金甲殿内之外,七楼已经到场了五楼。 既然问捉月会亲自出现在金钟望月台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云琴见他们四个这么严肃的模样努力抿唇憋笑,却也还是乖乖地和他们站在一起,“杀月楼云琴,拜见督主。” 哈!云琴最慢!请吃饭! 其他四人已经把这茬记住了。 云琴无奈地笑,这四个人在想什么她很清楚,不就是幼稚地比谁快,然后最慢的请吃饭吗? 一群幼稚鬼。 问捉月站在上面说话的声音刚好他们能听到,“今日喊你们来,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们商量。” 程挒试探地开口,“督主,是不是宫内出什么事了?” 问捉月摇头,“这件事,能影响到日后的元朝城。” 这么严重! 气氛一下就严肃起来了。 “这个问题就是……给少督主起个名字。” 云琴发出憋笑的咳嗽声。 其余四人在高度紧张之后被这句话戳地漏了气。 然后四个人齐齐地发出了疑问。 “……啊?” 第十二章 问青衍 五个人坐在训练场的边缘,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哎呀想得脑袋疼,随便取个名算了!反正他日后身份公布了还是要改回去的!”程挒倒在地上,捂着脑袋,表示实在想不出来。 云鸦也撇嘴,没那么多的墨水,取不出来好名字,而白裾和绛古取的名字又一一的被他们自己推翻。 “贞,取贞字吧!”白裾打了个响指。 “不得行,取什么贞字啊,难听。”绛古说。 白裾不乐意了,“贞怎么就不可以了?多么正式的字啊!” 绛古也躺在地上,哼了一下,“现在取的是二皇子在金甲殿的名字,你取那么威严是生怕宫里那几头狼不知道吗?” 云琴也开口说:“那你取个。” 绛古眼睛一转,笑了,“要不取个钱字吧?钱衍,好听!” 云鸦吐了吐舌头,“好听才有鬼,钱衍,你掉钱眼里了吧?金月楼楼主还真是浑身铜臭味……” 绛古撑起身子,“啥意思啊云小妹,我不一身铜臭味精打细算,你吃得起饭吗你?你有本事别来找我支出开销啊?” 云鸦拉了一下程挒,“大个他凶我!” 程挒听罢懒洋洋的拍了绛古后背一巴掌,“别凶我家小鸟啊。” 绛古一脸懵,“我凶?我……” “那就叫花花!” “哈?” “我觉得叫铁柱挺好的……” 一团乱糟糟。 云琴笑过了,回头去看坐在椅子上的问捉月,发现他正握着一块玉佩,全然不理他们这边的热闹,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琴想着爬起来脱离战场,走到问捉月身边,“督主?” 问捉月眨了一下眼睛,抬头,“你们取出来了?” “没呢。”云琴看了那托人一眼,“他们什么花里花哨的名字都取出来了,但没一个靠谱的。” “督主,你想给未来的少督主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啊?” 问捉月一愣,“不知道。” 云琴习惯了问捉月致命式的回答,想了想,说道:“嗯……我看茶楼说书的戏里的名字都是有寓意的,你想给二皇子一个什么寓意啊?” “寓意?”问捉月还真没想到这上面去,只知道有个叫二皇子的代号就完事。 在太子彻底跌落朝堂之前,二皇子不能受到一丝伤害,身份也不能暴露给几位皇子。 “对啊。”云琴点头,“嗯……比如善德,就是希望这个人做一个善良,有道德的人,还有什么惊鸿,一定就是希望有显眼的成就,惊艳整个江湖,啊还有长命啊长生啊,定是希望这个人一辈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问捉月似懂非懂。 云琴抿唇,笑着看向问捉月,“比如督主您的名字,老督主定是希望您达到抬手就能碰到月亮的高度,希望您野心大,希望您像明月一样清冷无情,却也希望您心存如月光的温柔。” 问捉月握着手心的玉佩,微微有些出神。 收到父亲亡讯时,他还在完成杀月楼安排的任务,云鸦当时还未驯化成功。 已经记不清当时接到消息之后,他是如何把想冲到父亲身边的脚步压住的,他不负众望的坚强,一身戾气的回到金甲殿,以完全的优势登上金甲殿督主的位置,而后将叛反之人全部一网打尽。 只记得父亲是个不善言辞但是是很称职的人。 “督主您不会,没想这种问题吧?”云琴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出声。 “需要注意吗?”问捉月挑眉,“没什么好的寓意给他,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侄儿,他估计也对我这个莫名其妙出来的叔叔没什么好感。” 云琴一脸不信,“督主,您要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侄儿,会把他送去皇宫又带回来?还给他安排最好的老师,给他收拾您捉月楼后面的屋子,甚至您还打算亲自给他取名?” 致命提问。 问捉月眯上眼睛,没说话。 “再说了。”云琴默默后退一步,“二皇子很信任您的。” 问捉月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云琴抿唇笑,“昨夜教他说话,我明明教了很多人的名字,后来他都忘了,只记得您的名字,他一喊您的名字,双眼都是有光的。” “多好的一个少年,他很聪明,即使不会说话,但他很努力在学,他想和您对话。” 问捉月晃神,似乎又看见那个坐在马车上回应自己之后害羞的少年。 云琴低声笑,“而且,督主您从刚刚开始就在发呆。” 问捉月瞥了她一眼,把玉佩收好,“知道了。” 云琴抿唇,笑着问,“督主想好叫什么了吗?” 问捉月看着训练场那头,摇了摇头,“没有,但我打算去看看他,也许,就知道了。” “那我陪您……” “不用了。”问捉月打断了云琴的话,那一坨也注意到了问捉月这边,都站了起来。 “我自己去看看他。” 几个人拱手看着问捉月走开,云鸦才一把抱住云琴的腿,绛古和白裾一人抬一只手,程挒就在后面哈哈傻笑。 “吃饭吃饭!刚刚你最慢!你请客!” 云琴被扛走,一路上笑的肚子疼。 问捉月走到那间还未来得及题字的楼前,能听见里面有教书先生朗读的声音。 问捉月站在门外很久。 他抬头,看向楼后的大山。 那是一座十分漂亮的山,青峰高耸入云,藏在大雾内若隐若现,经常能看见山内跑出小动物误入金甲殿,金甲殿的人也就顺手喂养了,加上云鸦通兽语,经常会上山住几天,金甲殿也就把这座山划为金甲殿的领地了。 越加有了灵气。 这座山是真的在长高的。 那青峰不停地在拔高,即使知晓不能触碰天边,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成长着。 问捉月心下有了主意,轻轻推开门进去,几位教书先生朝着他行了一礼又继续。 那少年很聪明,学会握笔,正在一笔一划的练习着。 问捉月上前,走到他的桌前,用手指蘸了墨汁,然后在少年的纸上写下三个字。 问青衍。 问捉月看着有些呆滞的少年,“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们金甲殿有一座山,它会不停歇地生长,直到耸入云间,震撼世人,我也是这样希望你的,未来的储君。” “这就是你的名字,问青衍。” 刹那间,传言从金甲殿流出,在整个元朝城愈演愈烈,今日说书内容,金甲殿多了个少督主! “听说了吗?金甲殿多了个少督主呢!” 茶楼内议论纷纷,皆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督主感到好奇,“问督主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儿啊?他自己不就是老督主领养的儿子吗?” “我听说是老督主的一个堂妹,在外疆生下的儿子,一直流浪,我有幸前几天看见督主抱着那孩子进城,风吹起披风的时候露出了一只手,我的乖乖,全是伤痕,可吓人了!” “估计流浪也不好过,被欺负了吧……” “被欺负了又有什么,这下那孩子直接从乞丐变成公子哥了,还是金甲殿的少督主,以后是要做金甲殿的督主的!谁敢欺负他?” “这叫什么,这叫飞上枝头变凤凰!” 云鸦和程挒两人对视一笑,才从茶楼内走了出去。 “给少督主买点见面礼?”云鸦指了指糖葫芦,“我想少督主一定会很喜欢。” 程挒挑眉,“小鸟,我看不是少督主喜欢,是你自己喜欢吧?” 云鸦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对对手指,“嗯……你知道的,金月楼绛古那死家伙不给我批条子,我没钱……” 程挒都被逗笑了,“俗话说得好,宁愿得罪打不过的也别得罪给你分工钱的,绛古作为金月楼的楼主,管的可是整个金甲殿的财宝与开销,你上午竟然还敢说他掉钱眼里了,你这不找罪受吗?” 云鸦咬咬牙,对着空气呸了一声,“呸!啥也不是!我可是见过那么多皇子的人,皇子都没绛古那样一身铜臭味!” 程挒笑的身子都在抖,“你也不看绛古手握多少金银财宝,他想着钱也没啥,好啦好啦,我给你买给你买,谁让我是你叔呢?” 云鸦听这话立马就笑眯了双眼,嘴巴甜得不得了,“叔,程叔,你最好了!” 程挒表示无福消受,“你可拉倒吧,给你买吃的就是叔,不给买就是臭大个,就没见过你这种小丫头。” 云鸦捧起小脸,傻傻的笑了一下,特骄傲地自夸起来,“我这种小丫头好啊!可爱机灵!我可是殿宠,其他楼主都喜欢我!” 程挒被逗笑了,扶着腰,“喜欢你?那是看你傻,逗你玩呢!” 云鸦握紧双手,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臭大个你再说一遍!谁傻谁傻!” 云鸦像头发火的小兽,轻盈一跳挂在程挒的手臂上,程挒人高又壮,力大无穷,但也被这小丫头搞得踉踉跄跄站都站不稳。 “啊好好好……”程挒全程笑着,实在是笑的没了力气,又被小丫头抱住手,整个人身子都是歪的,只得求饶,“行行行你最可爱,你最机灵,别闹了我掏钱,你还吃不吃了!” 云鸦一听掏钱就乖巧起来了,站在一边双眼发光。 程挒笑了一下,摇摇头,“上辈子没吃过的。” 买了两串,递给云鸦一串,自己也咬了一口,薄薄脆脆的糖衣在口中碎开来,甜味袭击味蕾,酸甜交杂着味道竟还可以。 云鸦吃的挺开心的,程挒看了一眼,又找那卖糖葫芦的拿了两串。 也不贵。 一时间,全城上下都知道了这个少督主的存在。 宫内的那几位几乎都是保持沉默,没有做出什么动作来。 唐晏也就一直在撸猫。 “大哥!” 熟悉的声音响起,唐晏也把一直没动的嘴角高高扬起,回头,“把门给青御打开。” 尧青站在一边行礼,走去开门,看见八殿下手里的东西轻轻笑起来。 八殿下,唐青御。 故贵妃的儿子,有些娇气却明事理。 想起八殿下的那位母妃……尧青看了唐晏也一眼,如果不是碍于唐青御的母妃坐阵,估计唐青御早就不在世上了。 唐晏也会出手杀了唐青御的。 别看现在其乐融融的,唐晏也似乎很喜欢这个八弟的样子,唐晏也可恶心透了他。 唐青御喜黄色,身上总要带点有这个颜色的部件,他跑进东宫,手上抓着一条黄色的……蛇?! 唐晏也视线触及到的时候当时人就发僵了, 从头到脚像是被人浇了一头凉水一般,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凉的。 尧青把唐晏也挡在身后,朝着唐青御行了一礼,“八殿下,这蛇带进东宫,不太好吧?” 唐青御撇了撇嘴,把蛇拿到尧青脸前,说道:“这是我从西域买来的蛇,可乖啦,大热天的它可舒服了,而且还聪明,我就想着给大哥看看,让大哥给它起个名……” 唐晏也深呼吸,把怀里的猫放在地上,抬手让尧青让开,那蛇就离他不远,一双黝黑的眼珠子就看着唐晏也,还时不时吐着墨紫色的蛇信子,蛇只有手腕粗,金灿灿的十分漂亮,但是那双眼睛莫名的瘆人。 唐晏也抿紧唇,牵强地笑了一下,“这蛇,很漂亮,和太阳一样……” 尧青看着唐晏也这个样子不知道没说什么,只把嘴角的笑意扩大几分。 唐青御笑了一下,“对吧!那,叫阳阳?” “啊……”唐晏也点点头,“好啊,阳阳很好听。” 唐青御把蛇递给身边的宫女,将那蛇关进了一个木制的盒子内。 “谢谢大哥!”唐青御笑地甜甜的,朝唐晏也行了一礼便要离开,却被唐晏也叫住。 “故贵妃,最近可好?” 唐青御听这话脚步一顿,然后回头笑,“母妃身体很好,心情也很好,说有空就喊大哥去故栖宫坐坐呢。” 唐晏也点点头,“好,替大哥问候故贵妃安。” 唐青御笑了一下,带着下人离开。 直到一行人消失在东宫,唐晏也才一把跌坐在地上,浑身冒了冷汗。 他的耳边越来越吵,眼前也逐渐浮起那日的火光。 ‘晏也!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听母妃的话!’ ‘你不帮母妃出头,母妃就真的没有出路了!’ 孩子的尖叫声响起,麻绳勒紧脖子,将最后求生的声音淹没。 ‘听话!晏也!听话!’ ‘听话!’ 第十三章 捧一晚桃锁羹 前皇后元均灵的爹是元朝城的大丞相,新皇唐朝逢登基后架空了皇帝,为了执掌后宫,将女儿嫁给了唐朝逢。 一次征战胜利后,唐朝逢在外疆游玩一月结识了外疆的两个人,女子名叫彦柒,温婉可人,玲珑机敏,在外疆是有名的才女,另一个男子正是问月寒,当时他带着仅仅两岁的养子。 便是儿时的问捉月。 问月寒是外疆的大统领,当时训了一批很强的兵种,与唐朝逢和彦柒经历了几次生死,关系匪浅,唐朝逢也在问月寒的面前吐露了登基以来的苦水,两人便下定决心替唐朝逢平定朝廷。 三人义结金兰,问月寒年纪最大,彦柒年纪最小,三人笑意外疆,潇洒恣意。 彦柒与唐朝逢也互相生出好感,回朝没多久便嫁给了唐朝逢,当了贵妃。 可是好景不长,元均灵能接受夫妻之间没有感情,但不接受还有人比自己这个正宫还要受宠。 元均灵让父亲施压,逼着唐朝逢降了彦柒的地位,一次次的逼迫,两人感情不变,问月寒的军队也逐渐扩大,一次次的胜仗让唐朝逢有了很多支持的大臣,权力逐渐大起来。 问月寒和彦柒待在唐朝逢三年后的某一天,唐朝逢巩固了一定的兵力决定和大丞相抗衡,就在他烦恼用什么借口处理大丞相的时候,两件事同时发生了。 彦柒生子后身体虚弱,被闯进产房的歹人所害致死。 同时,元丞相逼宫。 问月寒以一己之力逼退元丞相,月寒长军威名大盛,唐朝逢处决元丞相,想一并处理掉元均灵,元均灵却果断的跟元丞相断绝了父女关系,五百台阶磕头谢罪。 满朝百官为她说话,维护元均灵,唐朝逢没有办法解决掉她,便就这样过去了。 而同年,元均灵千方百计想除掉彦柒留下的儿子,用手里的兵若有若无的威胁,唐朝逢为了儿子的安全,将儿子送去外疆。 同年,问捉月五岁。 而后,又过了十二年,问捉月十七岁,问月寒被仇家追杀死于荒野,说是与元均灵有关,唐朝逢便以此为借口将元均灵打入暗牢,问捉月接位,成为金甲殿新的督主。 直到今日…… 问捉月成长起来,接手金甲殿已三年了。 唐朝逢把手中的荷包收起来,靠在床边,看向正给自己配药的药师。 “辛苦邀月楼楼主了。” 药师抬头笑,“是督主吩咐的,皇上不必感谢我。” 话外意思就是他之所以进宫守在皇上身边,不是因为唐朝逢的身份,而是因为问捉月下了命令。 唐朝逢轻轻笑了一下,问捉月的属下都是这样的,有实力又忠心。 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傲慢。 无礼。 问青衍的进步很快,一开始只会发出不着调的声音,现在逐渐能够组成一句完整的话来,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能够下地行走,问捉月倒是一直悠闲,没有任务出也没有公务做他可无聊了,只能一天天的养花养鱼,花圃越加有灵气。 他经常去看问青衍,看着问青衍好起来他也很欣慰,问青衍和问捉月对话永远都是说话不在调上,但基本的交流已经越来越流畅了。 金甲殿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教书先生,一开始是启蒙,后面慢慢地进阶,问青衍接受的知识也越来越高深。 问捉月会教问青衍一些武功,但他自己也发现了自己不是个当老师的料,便让问青衍拜了云鸦为师,习五感之术和轻功,而‘七楼’的楼主们也不约而同的把这个少督主当徒弟对待,跟着晏涩习通讯之术,跟着绛古习财宝运营,跟着云琴习杀人之法,跟着药师习医术,跟着白裾习奇门遁甲,而问青衍也不负众望,学习起来出奇的不要命。 他没日没夜的学习这些,还要兼顾去上课,而问青衍最近更是去了一个名叫蓝龄书院的地方封闭学习。 问青衍不在的日子可把问捉月无聊死了。 问青衍疯狂学习的这一年的生活起居都是和问捉月一起的,两人一起吃饭,一起散步,问捉月还会随时随地的抽查问青衍的武功,慢慢的也接受了自己和二皇子的叔侄身份。 在他潜意识里,虽然问青衍不是真的金甲殿少督主吧,但好歹多学点没坏处,自己负责培养君王保护君王,只能尽自己的力量把问青衍打磨成想要的样子。 一个成功的储君,必须比平常人懂得多,知晓的多,必须没有弱点,有也要学会把弱点藏起来。 整个金甲殿的人都在把问青衍当金甲殿下一任督主对待,按问捉月这懒性子,有了传人估计会最短时间内全丢出去然后长眠……他们为了日后自己的生活舒服一点,拼尽全力都要把下一任督主培养好。 问青衍告别金甲殿去蓝龄书院学习了三个月的样子,寄回来一封信,问捉月把内容看了个遍,没怎么说话,只默默地写了一封信又寄回去,没过一个下午,问青衍又寄回来一封。 两人周而复始,问青衍自从开了心智以来,垃圾话一大堆,把问捉月烦的,几次重复后,问捉月实在没耐心回了,一开始还在信里说别再寄了,要好好听先生的话学习,结果问青衍似乎误解了,又给问捉月写了好多关于学习上的事情,夹杂着一大堆的问候,问捉月的耐心逐渐没了,后果很严重,严重到他直接一刀砍了送信的鸽子。 世界安静了,问捉月也舒服了,如果不是第二天起床后发现窗口上又飞来三只鸽子的话。 而当晚,问捉月吃的是烤乳鸽。 转眼又过了半月,元朝城的花锁节来临,满城的百姓换上最华丽的衣裳,化上最精致的妆容,祭祀花神,这一天全城未出嫁的姑娘都能在金藤上挂上玉心锁,锁上挂着姑娘等待的地方加一幅画像,如果有少年郎接了姑娘的锁,可以选择前去赴会,促成佳话。 典型的相亲大会。 问捉月是这么吐槽的。 “督主督主!”云鸦拉着云琴跑进捉月楼,两个人笑的眼睛都在发光,“花锁节我们一起出去玩呀!” 问捉月把扣在脸上的戏本子拿下来,看向两个人,“你俩……要去觅良人?” 云鸦小脸顿时充满复杂,“谁说的?” 云琴捂嘴笑,“督主,不是去觅良人,而是去觅食的。” 问捉月细品了一下,然后更加莫名其妙,“你俩要去吃良人?!” “……”云琴的笑容一僵,然后无限扩大,“哈哈哈哈哈哈……” 云鸦被整了个莫名其妙,捏了捏脸上的肥肉,“督主,我只养吃人的动物,但我不吃人……唉跑偏了,说正事!明晚上花锁节,绛古老哥说了,他请客,明晚一起出去吃吃喝喝他包了!” 问捉月点点头,“他难得这么大方,你们去就是。” 云鸦撇了撇嘴,“督主,你和我们一起嘛。” “……我又不去觅良人……”问捉月小声说道,云鸦和云琴并没有听清,还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 “督主,你去嘛去嘛……绛古都已经派人去遵孟楼定雅间了,明晚一定能吃到好多好吃的!”云鸦抓着问捉月的袖子,左右不停地摇晃。 “不去。”问捉月甩开云鸦的手,神色被窗外扑棱翅膀的小影子吸引了,起身推开窗,一把抓住那鸽子,取下脚上抓的信封。 云琴叹气,“督主,您这不食烟火的,好歹和我们这些凡人交流一下?沾点烟火气呗?” “就是!”云鸦也不满,“之前那么多次聚餐,喊督主就没一次和我们一起过!” “等等……那就去吧。”问捉月看完信了,转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云鸦和云琴还准备继续吐槽,但意识到问捉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之后同时愣住,变得也太快了吧?你的坚持呢?你的不食烟火呢?怎么突然就说要去了? 两人对视,心知肚明,定是少督主信上写了什么,督主才突然改变主意的。 云琴心领会神的笑了一下,行了一道礼,“督主英明。” 问捉月把鸽子往窗外一丢,“明晚来给我穿衣服。” 云鸦和云琴眯眼笑了,“得嘞!” 问捉月把信塞进袖子里,把两人赶了出去。 展开信纸,熟悉的笔迹让问捉月一瞬间愣了一下。 ‘叔叔,我要回来了。’ 问捉月嘴角轻轻勾起,“回来不就回来了,还需要我给你放点炮仗迎接一下吗?” ‘三月未见,念叔心切。’ 这么久了吗? 原来问青衍独自出去学习,已经三个月了。 少年本就在成长的时候,估计又长高了吧? ‘蓝龄书院一切都好,唯独没有金甲殿的温度,阿衍念几位师父,更念叔叔。’ 温度……问捉月皱眉,不冷吧最近……话说蓝龄书院那几个老头敢不给他侄儿棉被?!生病了该怎么办?! ‘叔叔一直严格要求阿衍,阿衍也明白,很努力的在进步,阿衍学有所成,等候叔叔检验。’ “这不废话嘛。”问捉月哼了一下,“小兔崽子当然要检验了,一天天的不学习只知道写信,回来我不罚死你。” ‘叔叔,听说花锁节上有好吃的桃锁羹,侄儿给您端一碗回家?’ “多稀奇。”问捉月把信放在床上,“桃锁羹又甜又腻,不知道哪儿好吃了。” 他说是这么说,却还是笑了。 桃锁羹是花锁节才会摆出来的美食,用新鲜的桃花浸泡在白酒内,泡上十天左右,倒在糖水内熬致粘稠,甜到致命,喝了还醉人。 但元朝城就只有一家卖桃锁羹的店家。 元朝城那么多人呢,如何能抢到一碗? 净说瞎话。 问捉月把信折好,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木盒子,打开来,里面全都是信件。 他饶有兴趣的拿出来一一看了一遍。 第一封信的字是最丑的,歪歪扭扭,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记得他当时看的时候还找了本书对着认,才好歹把意思认全。 后来的信件越来越厚,倒是回来的这封最短了。 字也越来越好看。 从笔锋内就能感觉到,写这些信的人在慢慢长大。 长大了啊…… 问捉月垂下眼眸,把信件装好,才慢悠悠地下了楼,抓了一把鱼饵在手心,这边洒一点那边洒一点,一群鱼儿被他玩的团团转。 程挒从长廊走过来,朝着问捉月行了一礼,“督主,静姝公主来了。” 问捉月挑眉,哟,这女人怎么来了? “请。” 程挒点头,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走了进来,高贵的气质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她,黑衣上绣满了蛟龙,明明看起来端庄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就是如此贵气。 月官翎,静姝公主,元朝城第一美人,第二是问捉月。 月官翎长相十分惊艳,双眸更是勾人,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狐狸的媚,又带着冬日的冷,小巧而高挺的鼻梁形成完美的坡度,红唇微微勾着,似笑非笑一般,玉颈上戴着一串黑玉长挂,走起路来气场十足,倒不像是娇滴滴的公主,更像是戾气十足的女帅。 ‘戾气十足的女帅’看见问捉月站在鱼塘边,立马就破功了,气场瞬间全无,她憨憨地笑了一下,“捉月。” 问捉月回头,眼前的正是月官翎,皇上亲封的公主,也是唯一一个外姓公主。 “官翎,你怎么比阿衍回来得早?” 月官翎摇头,“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比他先进蓝龄书院吧,他要明天晚上才能回元朝城。” 问捉月睨了她一眼,“你就是赶着花锁节回来的吧?” “那不然呢?!”月官翎的表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许略微的狰狞,但她轻咳了一下,整理好表情,试探性的问问捉月:“药师明晚上……” “和我们一起,去吃饭。”问捉月说。 “哎我的妈太好了!”月官翎做了个握拳的姿势,“可算逮到他不出任务了!” 问捉月轻笑了一下,“还不放弃药师?他不会喜欢你的。” 月官翎撇撇嘴,“呸!” 第十四章 月官翎 月官翎靠在一边的围栏上,抱着双手,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女追男隔层纱知不知道?我就不信,老娘这迷死人的容貌还征服不了他?” “再说了,对他有意思的就我一个人,药师他再忙也是个男人,他不馋老娘的盛世美颜,也要馋馋老娘的身材吧?老娘身材一级棒好不好?” 问捉月意识到话题不对劲,慢慢转过头,发出了一声波澜不惊的疑问,“你要色……诱啊?” 月官翎刚准备点头,又连忙摇头,“谁说的?!你这个人思想怎么这么危险?” 你那不就是这么打算的是怎么的……问捉月实在是听不惯一个公主天天把‘老娘’两个字挂嘴上,也懒得和她说话了。 月官翎笑了一下,“我可是公主,喜欢一个人不用那么卑微。” “但如果他绝对不会喜欢你。”问捉月看她,“你要怎么办?” “如果他绝对不会喜欢我……”月官翎抿了抿红唇,秋眸轻闭,“那我就不喜欢他了,天下男人那么多,向我送秋波的也不缺一个药师,我喜欢一个人是有阶段的,也许我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喜欢药师呢?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确定一下我是不是喜欢他。” “公主明事理,夸奖一下。”问捉月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朝湖里把手里的鱼饵都洒了,“但你这样,很难找到真正共度一生的人。” “那就不找。”月官翎说道,“我本来就很难喜欢一个人,等我确认了对药师的感情,如果不是爱,那我也不会如此执着了。” 问捉月点头,“不过你是怎么和药师相遇的?还让你有了错觉?” 月官翎眨眨眼,笑了,“想知道?求我啊?求我我就和你说。” 我求你个数码暴龙…… 问捉月翻了个白眼,转身走进捉月楼,月官翎高声喊道:“问督主,你不好意思了啊?” 问捉月头也不回,连后脑勺都写满了嫌弃。 月官翎却偷偷坏笑,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比逗弄问捉月更好玩的了。 问捉月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正午,眼睛睁开的时候被守在床边的云鸦和云琴吓了一跳。 问捉月微微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你们干嘛呢?” 云鸦一张嘴就笑了起来,“等督主醒,然后给你穿衣服啊。” 云琴坐在床边,无奈地摆摆手,“是云鸦拉我来的,和我没关系。” 问捉月叹了口气,视死如归一般站了起来,说道:“那就穿吧。” 金月楼特意为了这次花锁节大出血,请了锦绣坊最好的绣娘来给几位楼主制作衣裳,锦绣坊的坊主花想容可是个神人,她做的衣裳件件精美华丽,高价难求,如果不是和金甲殿有点关系,估计很难买到。 “晏涩什么时候回来。”问捉月开口问道,“这家伙还在躲我?” 云琴笑了,“我和他传讯了,说您气消了,今晚大家团聚去吃饭,让他快点回来,他答应了。” “嗯。”问捉月抬起手,任由两人折腾,“药师呢?” 云琴想了一下,“他已经回来了啊,只是静姝公主和他在一块,我们也不好打扰。” 问捉月点头,表示知道了。 云鸦试探地开口,“督主,这个静姝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极其恶劣。”问捉月只说了四个字就不说话了。 极其恶劣?就没了? 云鸦和云琴对视一眼,交换眼神,云琴抿唇轻轻问道,“那这位静姝公主是不是喜欢药师楼主啊?” 问捉月摇了摇头,“估计又不是真心的,她有感知障碍,分不清情感,又是一个很恶劣的人,但是还好,她很果断,意识到感情出错的时候会立马斩断关系。” “噢……”云琴点点头,“但我还挺喜欢这个公主的。” “嗯。”问捉月赞同,“她做朋友很适合。” 朋友啊……这么高的评价? 能让督主主动承认是朋友,这个静姝公主也是有一定能力的。 问捉月的衣裳改成了墨蓝,袖口上绣了大片的玉兰花,腰带缚上,整个人都高挺许多,外衫是件薄薄的白纱,穿上后玉兰花若隐若现,感觉十分美妙。 问捉月坐下,云琴便拿来木梳,给问捉月梳起头发来。 问捉月的长相她们已经免疫了,虽然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被惊艳到了。 被一个男人惊艳到还是第一次。 问捉月的容貌带有攻击性,尤其是那双眸子,面无表情地时候盯着你你会突然毛骨悚然,总觉得这个人下一秒就要拔剑了结你,五官组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漂亮,生气的时候能把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但他一笑起来,阳光细细碎碎的,这个男人又该死的温柔。 就像一只狮子,是统领者,但不惹他,他也会撒娇打滚,发出憨憨的叫声。 云琴把问捉月的头发挽起来一部分,额前留下两缕,问捉月十分懒散,不会穿衣服不会挽头发,通常都是拿毛笔随便挽挽就完事,白瞎这么好的一头头发。 云鸦在旁边的柜子里翻箱倒柜,终于把一枚墨簪翻了出来,递给云琴,“就这个颜色差不多,其他的都是白的。” 云琴点头接过,将墨簪插进发丝间。 素手绾发,问捉月站了起来,他一向懒散惯了,都是一条长衫然后披个外套就完事,现在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云鸦一双眼睛都在发光,“我们督主就是好看,这今晚估计要迷死元朝城的姑娘们了。” 云琴也笑,一只手撑桌子上歪头看向云鸦,“但你确定那些姑娘有那个胆子靠近我们督主吗?” 云鸦语塞了一会儿,拉住问捉月,“督主,你别这么仇大苦深啊!我们是去玩的,不是去杀人的!” 问捉月脸一僵,“仇大苦深……没有吧……” 问捉月抬手把两人赶了出去,稍微有些迟疑,还是走到铜镜前看了一会儿。 好像……的确有点…… 花锁节来临,正是各大酒楼赚钱的好时机,这天,从西域来表演的马队会挨个酒楼进行表演,看官们会自行扔银子,若马队将七条大街都表演完了,她们的马队便会驾着长长的队伍,一路铺满鲜花,马车上立着一个玉做的的花神神像,神像后拖着一个有很多锁孔的长藤,在大街上游行。 此时的姑娘们即可将玉锁扣上长藤,待游行结束,长藤会安置在长街中心,任由公子们选择。 金甲殿大门被人打开,里面走出好几个人,个个都没了以往颓废的神色,人精神的很。 一殿七楼到齐了。 问捉月走在最后,身边站着的是云鸦和程挒,他俩作为问捉月的贴身护卫,即使是过节也不能掉以轻心。 云琴和白裾勾肩搭背的,一看就有点意思。 “大个,你觉得白哥是不是对琴姐有点意思啊?”云鸦笑得像只小狐狸,“琴姐也没有推开,嘿嘿……” 程挒有些想不通,“他俩不是兄弟吗?再说了,白裾也打不过琴妹吧?我就觉得琴妹不会喜欢白裾那小子。” 云鸦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我看你也是孤单一人,没有成亲没有孩子的。” 问捉月闻言瞟了云鸦一眼。 程挒也被云鸦这番话说得懵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声音不大不小,“我有。” 云鸦挑眉,“嗯?我怎么不……” “但她们都死了,而已。” 云鸦呆在原地,都忘了去追赶问捉月的脚步。 程挒见云鸦不走了,也停了下来,“如果我女儿没死,她应该也有你这般高了。” 云鸦看着程挒的笑容逐渐勉强起来,看着程挒转身,她心里多少有些心酸。 金甲殿门口安置了两辆金甲马车,程挒跑得快,占了第一辆,准备跪下一只腿给问捉月当台阶,却被一道风阻止了,回过神的时候问捉月已经上去了。 程挒笑了一下,云琴也走了过来,“程叔,我和督主一辆车。” “好,来,我托你上去。”程挒伸出手,云琴也笑了,她可是金甲殿除了问捉月之外武功最好的,上个马车自然不在话下,但她还是一只手撑在程挒的手心,而后轻盈往上一跳。 云鸦慢吞吞走过来,轻轻拿头撞了程挒一下,“叔。” 程挒低下头看她,“咋,你轻功那么好还要我托你上去?” 云鸦抿唇无语,“算了,走吧走吧。” 程挒见她一下就上去了也收回了手。 两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在马车道上,朝着醉梦楼而去,问捉月坐在马车内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撩起遮帘,看见不远处人群爆满的地方,突然开了口,“等一下。” 马车内云鸦和云琴都一起看向他,程挒也听见了问捉月的声音,勒紧缰绳让马停下来,白裾他们的马车已经在前面去了,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怎么了督主?”程挒在外面喊着。 问捉月握紧手心的信纸,抬眸。 马车一前一后地停在醉梦楼前,有小二认出金甲马车,连忙上前摆好了木台阶,接过了缰绳,“几位楼主往里走!风雅间为各位空了好久了!” 绛古作为今天的金主,被晏涩和白裾半推着进了醉梦楼,留下药师站在人群中,走向问捉月那一辆,等人下来之后却发现只有云琴一个人,不由得开口问道:“督主和云小妹呢?” 云琴谢过程挒的搀扶,回头看向药师笑了一下,“啊,他们半路发现了好玩的事,去看好戏去了。” 药师微微歪头,柔柔地笑了,“督主还会去凑热闹啊……” 云琴耸肩,做了个请走的姿势,笑了。 药师摇了摇头,“你我还做这些假把式,走了走了。” 两人是两个极端,关系却出奇的好。 云琴负责杀人,药师负责救人。 但他俩是搭档,和云鸦程挒一样,都是问捉月安排的极端搭档。 六人落了座,等了一会儿,问捉月和云鸦还没回来,就直接开席了。 窗外传来惊呼和奏乐声,还有升起的火炮,一下全响了起来。 要问问捉月去哪了,云鸦抓着问捉月的衣摆,挤在人群之中。 所以,为什么不走宽敞的马车道去酒楼,非要来这里人挤人啊?! 云鸦扯着嗓子喊道:“督主啊!” 周边人太多了,她人又娇小,难免被踩脚,被挤来挤去的,小脸憋得通红,她怕问捉月听不见,扯开嗓子喊,“我们这是要去买什么啊?” 问捉月低头,看了云鸦一眼,伸手把云鸦扯到他自己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把挤云鸦的人隔开,“不买东西。” 云鸦的肩膀上是问捉月的双手,问捉月轻轻推着她往前走,她有些晃神,“那……那我们来买桃锁羹的地方做什么啊?” 问捉月环顾四周的眼神顿了一下,“找人。” “找……”云鸦实在是不理解,让勘月楼放个寻人启事不就完事,还非要这时候出来找人。 “阿衍!” 人群之中有人喊了一声,不大不小不远不近,刚好能在嘈杂的人群之中听见。 问捉月五感不好,辨不清方位,便捏了一下云鸦的肩膀,云鸦吃痛,指一个方向,“在那那那!督主咱能用嘴说的吗?捏的我痛死了……” 问捉月看向那边,但并未看见印象里那个小孩模样的人。 不由得低下头看云鸦,“你是不是听感退步了。” 云鸦睁大双眼,想起上次问捉月说她轻功退步之后,她在训练场里爬了一晚上的恐惧,连忙否认三连说道:“没有!绝对没有!肯定没有!我好得很!真的在那边传来的你信我啊!” 有人挤上来,把问捉月撞了个踉跄,而就在问捉月刚站稳脚的时候,喊声又靠近了一点。 “阿衍!你你你,慢点跑!” 好像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的声音。 云鸦这次直接指向前方,“督主!这次跑前面去了!” 问捉月双眼在人头中扫视着,心弦一动,视线慢慢凝固。 两名公子打扮的人身穿蓝龄书院的校服从桃锁羹店走了出来,墨蓝绿边,朵朵海棠印在布料上,绑袖上都绣了名字,那个高一些的男子嘴角衔着笑,看着手心的一碗桃锁羹,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腰间挂着的金甲玉佩更加显眼,价值不菲,给整个人都添了一丝贵气。 云鸦也注意到了,人群之中气质出尘的两个人,天地时间放慢,那位少年已经慢慢成长到这般模样。 是问青衍啊。 第十五章 吃喝玩乐就是吃烧鸡 问捉月看着那人嘴角衔着笑,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但也许是因为和身边的人说着话,并未发现站在人群之中站着的问捉月,直到两人擦肩而过。 问捉月神色未变,倒是路过的问青衍笑容突然停滞,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回头,看向身后半步距离的人,问捉月也回头和他对视,问青衍呆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行动比大脑快,他一把扯住问捉月的手腕,惊喜的表情浮上脸颊,一高兴连怎么说话都忘了,“额!我……我……” 问捉月被扯得脚步有些不稳,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一言不发就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只差半个头的问青衍。 “叔叔!”问青衍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喊出来了。 问捉月被他这傻样逗笑了,轻轻闭上眼笑着。 云鸦认出这是谁之后激动地一把跳起来拍了问青衍一下,“徒弟!这儿这儿!” “师父。”问青衍还揪着问捉月的手腕不放,他身边的少年和问青衍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你们怎么在这啊?不是在金甲殿吗?” 问捉月没说话,云鸦倒是接了嘴,“还说呢,今晚说好一起去吃饭,绛古请客,结果马车走到一半督主就把我拉下来了,挤了半天就是为了找你啊。” “你回来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啊?!我看你就是要讨打!” 问青衍站在问捉月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和叔叔说过了……” 他还能记得一年前从黑暗中驾马而来的问捉月,连眉眼都是无情,怀抱都是带着冷的,但如今站在眼前的人,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双眼微微眯上,笑的是这样温柔。 所幸努力没有白费。 问捉月倒是没这么多想法,他知晓问青衍有多努力,一年半的时间,他要学会比常人更多的东西,金甲殿的暗卫常常能传来少督主在蓝龄书院学习晕倒,发高热,以及暴瘦生病的消息,他花了最大的努力,从一个听人说话都费力的人变成了蓝龄书院院长亲口夸奖的最好的学子。 那时的问青衍,才十五岁吧? 什么都不懂,不会说话,听不懂别人说的。 什么都不懂,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问捉月。 偏偏问捉月还狠心把他送去了更远的地方。 面前的人双眼都是希望,没有以前那样弱小,整个人虽然还是瘦的很,单页长高了许多,宽肩窄腰,梳起来的长发是那样潇洒,倒是有些江湖气息了,面容也长开了,以前丑丑的,满脸都是疤,现在看不见伤痕,也越加帅气起来。 不过还是有些稚气。 也对,问青衍现在也才十六,没几月就是生辰了。 问捉月轻轻挣开问青衍的手,替问青衍理了理挂在他肩膀上的一缕头发,“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蠢呢。” 问青衍挠了挠头,把手里的檀木盒子递给问捉月,“我刚刚从里面好多人手上买的,听说可好吃了。” “……行,我收下了,跟着一起去吃饭吧,到时候一起回金甲殿。”问捉月接过桃锁羹,顺手就给云鸦了,再看也不看一眼,朝着遵孟楼走去。 问青衍和云鸦对视一眼,连忙拔腿跟上,问捉月不说话,问青衍也不说话,云鸦见这氛围不敢说话。 明明少督主回来了,这是件好事啊,怎么还这么死气沉沉的,督主果然是个闷子。 遵孟楼的老板娘是个明眼人,老远看见问捉月那金甲披风走近,立马就吆喝起来了,“去去去!清条给问督主走路的道出来!” 几个伙计也是积极,拿了棍子就排起队来,把络绎的人群分开来,问捉月虽然不喜这么兴师动众花里胡哨,但说实话会很方便,不用人挤人了。 径直走上遵孟楼三楼,嘈杂的声音立马就被隔开来,不得不说,金甲殿几个家伙也是懂得享受的。 云鸦推开门,里面喝酒吵闹的六个人立马安静了一下,随后还是药师先认出来问捉月身边站着的少年,“少督主?!” 其他五个人听见药师这一喊才稍微酒醒,定睛一看,问捉月身侧那个安安分分站着的少年不是他们的少督主还是谁! “啊!小阿衍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不说一声?” 他们几个人一窝蜂涌上来,把问捉月都撞得有些头晕,耳边闹哄哄的,他扶了扶额,还是找了个位置坐下,菜肴没怎么动,光喝酒去了这些人。 云琴也喝了一点,坐在问捉月身边,“督主,原来你是去接你的侄儿去了啊?” 问捉月表情没变,“刚好遇见了。” “哦?”云琴坏笑,“花锁节这么多人,外面都是人挤人,你说你从这么多人里面偶遇了一个少督主吗?” 问捉月斜了云琴一眼,“你有意见?” 云琴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问捉月看了一圈,微微偏头,“静姝呢?” 云琴勉强听清楚,“静姝公主?已经走了啊。” 问捉月挑眉,提高音量问道:“她不是要和药师谈谈吗?” 云琴笑了,“已经谈过啦!我们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问了药师一个问题她就走了!” “什么问题?” 云琴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放空,“她问药师,你救我……” ——“你救我,是出于职责,还是愧疚?”月官翎微笑着看着面前的男人。 药师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男人,即使是现在月官翎在眼前,他也只是想到微笑。 “是职责。” 月官翎愣了一下,点头,“好,我明白了,不会再打扰你,各位玩的开心。” 她标标准准地行了一个礼,末了看也没看药师,两人擦肩而过。 “就这?”问捉月歪头,表示不理解。 云琴翻白眼,“还想怎样?督主,你不是说静姝公主是个极其恶劣的人吗?我怎么看她倒是挺潇洒的啊?” 问捉月哼了一声,“静姝啊,她就是这样的,比男人还能浪,但又比男人还专情,只是很难找到对的人罢了。” 云琴点头,“药师那家伙,心里只有济世救人,没有感情的,静姝公主应该挺伤心的……” 问捉月这次是真的笑了,“伤心?你太不了解她了。” 没错,此时的月官翎,约了唐青御去看戏法了。 遵孟楼不远处,有一家长安阁,环绕型的高楼,中心搭了个戏台子,专门供给人们消遣。 三楼,月官翎和唐青御坐在上面看着楼下的人表演喷火,火苗高仗起,惊得楼下的官家小姐们连连惊叫嬉闹。 “哇!”唐青御也是个喜欢这些新鲜玩意的,月官翎也是,所以两人十分交好。 “这个好看!”三楼有很多游走的小贩,身上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四处贩卖,月官翎随手把一个丑丑的灯笼塞给了唐青御,又给自己拿了个精致漂亮的,“适合你哈哈哈!” 月官翎身边的男人笑了一下,掏了钱给小贩。 唐青御看着手中这个丑到极致的灯笼憋着气,只能把旁边宫人手中的面具戴在月官翎的脸上,那面具是只母老虎,月官翎看了一眼,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唐青御的后脑勺上,“你这家伙!这么丑还给我?!” 唐青御捂着脑袋十分委屈,“你不也是给了我一个最丑的灯笼……” “这能一样吗?”月官翎拿过他手里的灯笼,“虽然它丑,但是凝聚了我对你这个弟弟的疼爱啊!看!金光灿灿的边边!金光灿灿的底底!金光灿灿的……柄柄!不好看吗? 你竟然嫌弃我对你的爱,哦你太伤我心了!我眼角都湿润了!赔钱!” 唐青御被她逼到身子朝后倒,满脸惊恐。 月官翎,是真的能说会道,一张嘴巴没人能说过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同时笑了。 “哈哈哈……边边底底是什么啊……”唐青御被她自己瞎诌的词给逗笑了。 月官翎捶了唐青御一下,笑的有些累。 唐青御歪头看她,“你不是今晚要和你那个药师过节吗?怎么回事,找我了?” 月官翎耸耸肩,买了串糖葫芦,一口下去嘎嘣脆,“他不喜欢我。” 唐青御眉头一挑,有些意料不到,“哇,他能拒绝我们元朝城第一美人啊?这兄台可以啊,勇气可嘉。” “我呸。”月官翎嘴里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道:“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自由,我也没那么廉价,不喜欢我我也就不喜欢他了,谁怕谁。” 唐青御点点头,“嗯,女中豪杰,走吧,去看看花锁队表演到哪里了。” 月官翎拍拍手,把手里的灯笼塞给身边的男人,“送你了。” 男人愣了一下,笑了,“多谢公主赏赐。” 月官翎和唐青御并肩走下阁楼,有伙计招呼在人群中开路,出了茶楼大门,各种各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唐青御身边的宫内有些不喜,便想让唐青御回宫,唐青御面对这个母妃身边的大宫女有些为难,而月官翎也看在眼里。 月官翎左看右看,假意要摔倒,撞了那宫女一下,宫女身子一歪,几个下人便连忙去拉她。 而此时,月官翎拉着唐青御的手就开跑。 “哇!”唐青御惊喊出来,两人立马就隐藏在人群中了。 “八殿下!!” “静姝公主!” “快找回来!” “八殿下!公主!” 月官翎回头,压下身子,藏在人群之中,笑的十分狡诈,“嘘,我们跑开些,让他们找不到。” “哇,你哪来这么些怪点子?!”唐青御哭笑不得,一边跟着月官翎奔跑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加速。 很快就把身后的呼喊甩不见了。 两个人穿着繁缛琐碎,跑起来玉佩叮当响,一看就是宫里的几位皇子公主的打扮,月官翎头上的璎珞流苏因为奔跑而左晃右闪,映着火光,映着红色的烛灯。 月官翎一只手牵着唐青御,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裙子,两人一路笑着跑开,直到跑过了两条街才停下来。 “这边这边!”月官翎把唐青御往一条巷子里拉。 “不行了不行了……跑死我了……”唐青御一屁股坐在巷子的台阶上,擦了擦脸上的汗。 月官翎小脸也有些发白,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也坐在台阶上,“这还能找到,我月官翎就不出宫了!” “公主。” 一道男声兀的响起,吓得月官翎尖叫了一声,“啊——!” 唐青御被月官翎这一声笑到差点窒息,“哈哈哈哈哈……” 月官翎定睛一看,发现巷子里站着一个人,手上提着一个灯笼,里面的火光左右摇曳,有些渗人。 “谁啊!你不要吓我哦……”月官翎躲在唐青御的背后,小声骂骂咧咧的,“谁啊真是的……” 那人走了出来,月官翎立马就变脸了,她冲上去就是一顿挠,“你干嘛!吓着本公主了!你是不是傻的啊!” 那人正是月官翎的贴身护卫,固安。 固安笑了,小心护着月官翎别磕着墙,承受了月官翎没使力的‘殴打’,说道:“是是是,属下是傻的,公主您就喜欢躲在这条巷子里吃烧鸡,属下估摸着您会来这里,就抄近路先来了。” 月官翎叉腰,“那些宫女呢?” 固安把灯笼吹灭,抬手指了指月官翎身后,示意她转身。 月官翎回头,刚好看见那个大宫女带着队伍路过巷子。 因为天逐渐黑了,巷子里又没灯,这才没看见三个人。 月官翎笑了,“不错不错,走吧青御,我们吃喝玩乐嫖……呸,吃喝玩乐去了!” 唐青御摇摇头,笑着拍了拍腿,站起来,“行行行,走吧走吧。” 人群嘈杂声听久了双耳会发出嗡嗡的声响。 花锁队伍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戏。 奏乐的女子们抱着乐器也跟随鼓点动了起来。 满天开始撒起花瓣来,灯火通明的街道上顿时更加热闹起来。 月官翎和唐青御人手一只烧鸡,坐在台阶上啃着。 唐青御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这就是你的吃喝玩乐……?” 第十六章 憨包 有宫女引灯,点亮道路,一行人从远处走来。 带头的自然是唐晏也,他身边跟着那个笑脸宫女尧青。 有太监拿来一封信,从人群的侧边弯着腰赶上前来,将信递给了尧青。 尧青拆开来看了一眼,随后撕碎开来,放回太监的手上,凑到唐晏也的耳边轻声道:“太子殿下,问青衍回元朝城了,现在和问督主在遵孟楼。” 唐晏也走出宫门,准备上马车,想了一番,“那就,不去广仙楼了,去遵孟楼吧。” 尧青微笑行礼,“是。” 花锁节,也太有趣了些。 唐晏也一只手撑在额角,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瞥了马车外跟着的尧青,哼笑了一声,“问青衍……” 这个人一年前突然出现,皇上的身体也因为见了他一面而好了很多,这个人更是一跃成了金甲殿的少督主,被问捉月极力相助,争取了蓝龄书院的名额,请了全元朝城上下的五十名教书先生封闭教问青衍,还让金甲殿的七位楼主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教给问青衍,是不是过于宠爱了? 这真的是把他当督主培养的吗? 唐晏也虽然一开始就查了,的确有这么个人,但他的内心还是忍不住去怀疑。 十几年都没什么风声,刚好皇上把玉玺给了问捉月,这个人就冒出来了,实在是不能让人轻而易举的相信。 但是也没办法去证实,金甲殿的勘月楼伪造信息堪称一绝,唐晏也就算有自己的信息网,收集到的消息也不过是已经经过伪造的了。 “没办法啊没办法……”唐晏也有些恼火,捏了捏眉心。 在马车外走着的尧青双眸微微眯上,红唇更是鲜艳。 一边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出,这个跟在太子身边的大宫女手段可有一套,经常能看见她和太子搂腰相拥,不知道贴在一起做些什么。 “多半是和太子有染……” 尧青轻轻往一边一瞟,宫女们瞬间就老实了多。 有染?尧青呵呵笑,唐晏也把她捆绑在身边还能有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她的那支军队。 这些年为了让尧青老实,唐晏也可下了不少功夫。 而尧青,也算是老实吧。 太子的马车一路行驶,最后停在遵孟楼前。 遵孟楼的老板娘都懵了,怎么今天这么多宫里人?先是静姝公主,再就是金甲殿那一堆大爷,刚刚九殿下三殿下和五殿下也进去了,现在又来一个太子殿下?! 这是批发吗? 老板娘愣了一会儿,还是提了身边的小二一脚,“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接待!” 小二点点头,和几个人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照样清了条道出来。 尧青站在马车旁,看着唐晏也出来。 唐晏也抬头,打量了一番,“……还不错。” 尧青微微弯腰。 唐晏也比较喜欢广仙楼,比较雅致安静,还是头一次来这种热闹的地方。 问青衍的魅力的确挺大的。 “太子殿下啊!”老板娘跑了出来,笑成了一朵花,“光临我们遵孟楼这还是头一次啊!” 尧青挡在唐晏也前面,阻止了老板娘蹭上去的心,“老板娘,我们来是来找人的。” 老板娘心里有了数,后退了一步笑,“哦哦好好好,找人啊,找谁啊?” 唐晏也轻轻拉开尧青,问道,“敢问,问督主……他在哪一间雅间?” 要死了。 老板娘用扇子挡住脸,这几个达官贵人都是来找那个问督主的! 别过会儿打起来啊! 老板娘拿下扇子,挤出一丝勉强的笑,说道:“啊……哈哈哈,问督主啊……他那间雅间是真的塞不下人了……要不这样,我给殿下安排一个更大的……” 尧青双眼一抬,面容瞬间冷了下来。 老板娘一口气噎住,笑容立马就垮了,毫不犹豫就指了楼上,“三楼!风雅间,什么三殿下五殿下九殿下少督主都在,太子殿下请请请……” “多谢。”唐晏也听见这么多人都在神色有些古怪,还是淡淡地道了声谢往楼上走。 待他们走了上去,老板娘才走到楼梯旁,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上看,“这么多皇室中人,去一间雅间不会挤得慌吗?奇怪的氛围……” 尧青推开门的时候正好和要出门的问捉月两人碰上。 唐晏也一眼就和问捉月身后的那个少年对上了眼。 少年稚气未脱,但肉眼可见长高了很多,少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也瘦了些,脸上的伤疤也没有了,意气风发,却因为问捉月收敛了很多。 问青衍。 说实话,唐晏也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尧青轻轻咳嗽了一声,唐晏也这才回神,拱手行礼,“见过问督主,见过少督主。” 问捉月点头,“太子殿下客气,也是出来过节,发现了我们的金甲马车才进来的?” “嗯?”唐晏也挑眉,没听懂。 云鸦跳了出来,“殿下,您几位弟弟都是这个理由,您的呢?” 啊…… 唐晏也歪过头朝里面看去,果然,三位弟弟都在啊。 唐寒山坐在轮椅上,手里还拿着一只酒杯,和白裾两人说着什么,完全不看这边,倒是三殿下唐鹤姬和五殿下唐瑾欲站着,见唐晏也看了过来,两人行了一礼。 而几位楼主都站了起来,除了那个背对着他喝酒的白衣女子。 唐晏也也不在乎这些,反正都是虚的,想着轻轻点头示意打招呼,随后看向问捉月,“本宫可不是这种理由来的,而是特意来找少督主的,静姝和本宫说了,今晚少督主回元朝城,本宫想着给少督主送点见面礼。” 问捉月往后看了一眼,问青衍便心领会神,规规矩矩地朝唐晏也行礼,“太子殿下客气,臣下心意领了。” 问捉月微微笑,还行,没出丑,“殿下,既然我侄儿说了心领了这见面礼就不必了,孩子还小,太子殿下送的见面礼自然是贵重的,他受不起。” 云琴注意到了问捉月这边的动静,站了起来,“督主?” 问捉月回头,让开了距离,唐晏也和云琴这才对视上。 云琴一愣,唐晏也也一愣。 “你……”唐晏也想说什么,云琴已经转过头坐下了。 问捉月挑眉,看在眼里没说什么,“殿下,我和侄儿要先行一步,如果您是来喝酒的,尽情吃喝玩乐,金甲殿包了,告辞。” 问青衍和云鸦也行礼,跟着问捉月走了出去。 唐晏也还死死盯着云琴的背影,被尧青扯了一下才回神,闭上眼睛,甩袖离开。 唐寒山这才看了门一眼。 唐晏也大步下了楼,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回宫!” 尧青挑眉,不是出来过花锁节的吗,就这么走了啊? 马叫声响起,马车在人群中艰难地掉了头。 而云琴还背对着门,双眼都是震惊。 怎么,怎么还活着? 难道说,她的任务没有完成吗? 药师察觉到了云琴的反常,轻轻握了握云琴的肩膀,“云琴?” 云琴抬眼,满眼都是冷意,触及到眼前几个好友,又迅速融化,眨了眨眼,笑了一下,“啊,走神了走神了。” 药师皱眉,“你没事吧?刚刚那是太子殿下,怎么都不行礼呢?” “太子?”云琴重复了一遍,“他是太子?那……” 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朝一边看去,果然,三位殿下都看着云琴,似笑非笑地模样的确渗人。 云琴浑身一冷,天地间只剩下她自己。 那就是说,她的任务没有完成。 闯祸了。 问捉月和问青衍两人走在人群之中,每走几步就能看见杂耍的人,被人群围在中心,时不时会发出惊呼的声音。 云鸦很喜欢这些惊奇玩意儿,明明说好是出来去看花河的,接过云鸦一会儿嚷着要这个一会儿嚷着要哪个,导致三人走走停停。 问捉月没有带钱袋的习惯,永远都是出来身无分文,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的,就会拿自己的身份去抵押,然后绛古会沉着脸从街头付钱到街尾。 云鸦这一路的吃喝玩乐都是问青衍在掏钱,看的问捉月都有些好奇,“你哪来这么多钱?” 问青衍看了问捉月一眼,又四处看了一圈,指了指自己,“是在问我吗……” 问捉月郁闷了。 为什么还是这样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蓝龄书院那群老头怎么教的! 问青衍感受到了问捉月的不耐烦,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微微低下头,说道,“其实我在蓝龄书院三个月,绛古大人一直有在向我寄送钱财,但我一直都没有用,就存着,然后就越来越多了,我这还不算什么,我的行李里还有很多钱……” 问捉月一脸复杂,“绛古……对你挺大方的啊。” 问青衍点点头,不说话了。 问捉月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气氛。 问捉月在心底咆哮,和小孩子相处怎么这么难?!还是云鸦好,能打能骂能罚,眼前这个就是个定时祖宗,打不得骂不得责怪不得。 两个人尬了一会儿,云鸦拿着两串糖葫芦跑了过来,她还戴着一顶土色的针织帽,织出了耳朵的样子,还绣上了一对大眼睛,看起来十分喜庆可爱。 云鸦咬了一嘴的糖葫芦,看着两人这尴尬的气氛,云鸦脑子抽抽的递出一根糖葫芦,“吃……吃吗?” 问捉月为了不尴尬,缓和气氛,伸出手准备去接,谁想到问青衍也伸出了手。 两只手停在空中再一次尬住。 连云鸦都有些尬了,甚至想抽死自己,好端端的递糖葫芦做什么! 还是一根! 问青衍这下反应快了,连忙收回手,“叔叔,你吃,你吃。” 问捉月深吸一口气,“我不吃,你吃吧。” “没事的叔叔,你吃……”问青衍还想再客气一下,谁料问捉月一个转身,抓走了云鸦手上的糖葫芦,“吃就吃!” 云鸦的手还停在空中,她鼓起来的腮帮子还一动一动的,想笑不敢笑地看着扬长而去的问捉月,“督主……这有点傲娇啊?” 问青衍低低地笑了一下。 “徒弟。”云鸦撞了问青衍大腿一下,“你和督主现在相处方式怎么这么奇怪啊?特别不自然。” 问青衍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明明在他身边待了一年,还挺轻松的,但我离开之后,就变了,但也不过才分开三个月左右,我连怎么和叔叔说话都不知道了。” “你……是不是……好啊你……”云鸦小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盯得问青衍心里慌慌的。 “啊?”问青衍咽了一口口水,“是什么……” 云鸦坏笑着靠近,“你是不是……在外面做错事了?!所以你心虚,你害怕督主惩罚你?” 问青衍无语了一会儿。 “没事的!”云鸦一拍胸脯,十分得意地说道:“我是审月楼的楼主,赏罚我说了算,你放心,就算你真的在外面惹事了,督主要罚你,我也会放你一马的。” “哎呀师父,没有没有。”问青衍把自家小师父扶正,“别乱想有的没的,走了走了,叔叔人都不见了。” 云鸦摆摆手,“没事没事,督主走哪儿我都能知道。” 问青衍左右看了一遍,没找到问捉月的身影,回头,“师父,你知道?” 云鸦的笑容僵在脸上,嗅了一会儿,颇为委屈地说道:“我忘了今天是花锁节了,满大街的花香,我闻不到督主带的香囊了……” 问青衍抿唇,想笑不该笑的,“那、那叔叔,他知道路吗?” 云鸦连糖葫芦都不吃了,有些艰难地说道:“嗯……一般情况下,督主是必须要我或者程叔带路,才能行动的……如果没人带路,元朝城这么大,督主起码得迷路个三四五六七八九个时辰?” 问青衍咳嗽了一下,“那……怎么办呢?” “要不……”云鸦抬头,有些迟疑地说,“找找?”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齐声高喊起来。 “督主——!!” “叔叔——!!” 而在两人不远处,听着两人惨叫的问捉月默默地攥紧了双手,嘴里还包着一颗糖葫芦,气到面无表情。 什么憨包娃儿。 第十七章 画皮 问捉月不去找他俩,而是转身走到花河桥上,反正能看花河的地方也就这么一个,桥很大很宽,桥下的河面上停着几艘小船。 这河内会种上各色各样的水中花,娇艳欲滴,一大捧一大捧地绽开,等时辰一到,歌女出舫吟唱时,青年男女便能租船去采自己看中的花。 河面上两旁飘满了花瓣,莲花灯下河,就如星光落于河中,绵延远去。 “今年的花养的特别好啊……” “对,你看那朵,岸边的那朵,我过会儿就摘那朵!” “那我摘……” 几个官家小姐手挽手路过,看见问捉月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塞给问捉月一朵花就嬉笑着跑开了。 问捉月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生气,官家小姐们释放天性也就这一天,不是人人都能像静姝公主那样,活出自己的自由的。 他就站在桥上,看着下面的河,良久,有人停在了他的身边。 “这位公子,在下能为公子画一幅画像吗?”男子的声音很好听,他背着一个人高的架子,一身白衣仙气飘飘,双眼含着笑看着问捉月。 问捉月微微偏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别打我的主意,你没那个胆子。” “公子多虑了。”男子自顾自的把背上的架子拿了下来摆开,拿起笔墨便开始照着问捉月的脸比划,“真的只是画一幅画像,公子戒备心太强了。” 问捉月挑眉,坐在石桥的围栏上,“我没钱。” 男子被逗笑了,“不收钱不收钱,我啊,是个画师,喜欢画美丽的人,遇见让我心动的容貌我就会驻足绘画,也是今晚刚好看见公子了,气质非凡,不沾染尘世,正是我要的。” “肤浅。”问捉月吐出两个字。 画师哑然而笑,“也许是吧,我的确挺肤浅的。” 画师的手很快,寥寥几笔就将问捉月的模样勾勒地七七八八了,他画了没一会儿,又开始低头猛改,看也不看问捉月一眼了。 问捉月就觉得这个人有点毛病。 不经过同意就开始画,现在又不看他,不看他,画啥呢? 画师画了不知道多久,问捉月等人等得有些百无聊赖,站起来左右看了一会儿,还是没看见问青衍和云鸦的人影,又看了那画师一眼,决定还是去找找那俩人。 而画师自己画完之后,满意地看着纸上的人,笑了,“这才完美。” 他也没有看问捉月离开的地方,把东西收好,优哉游哉地离开了。 他背着那画架没走多久,迎面跑来一个少年,少年脸上稍微有些焦急,少年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 画师微微笑,揣着手和少年擦肩而过。 少年微微有些愣怔,气味很熟悉,似乎是问捉月身上的。 云鸦也嗅到了,但人太多了,熟悉的气味一下就被花香冲淡。 “你说,督主会不会回去了?”云鸦趴在石桥上,看着河里的花。 “不是你说叔叔找不到路的吗?”问青衍两只手撑在石桥上,微微喘着气。 云鸦抿住小嘴,“但是督主不傻啊,不知道路,还不知道问啊……” 问青衍叹气,蹲下了,“叔叔去哪了啊……” 云鸦笑了一下,“哎呀,没事的,督主那么大个人了,虽然脾气有点怪吧,但不至于把自己弄丢。” 问青衍捻起地上的花瓣,有些出神,“我……三个月没见到叔叔了,一见面就是忙着和几位楼主吃饭,然后见了皇子,好不容易出来没说几句话叔叔就走不见了,你说,是不是叔叔不喜欢我贴着他,所以才故意走的啊?我在蓝龄书院三个月给叔叔寄信,叔叔也没有一次回信给我过……” 云鸦拍了问青衍后脑勺一下,“什么想法啊你,督主对你好不好你还不清楚吗?虽然督主一开始的确挺烦你的,但他脾气就是这样,他其实很好哄的,心眼也不小,你不要觉得他不喜欢你,如果他真的讨厌你,你早就不在金甲殿待着了。” “再说了。”云鸦摊开手,“是他把你接回来的,也是他在几位皇子都在试探的情况下公开你是金甲殿的少督主,他用他能用的方法给你庇护,给你足够的安全,我都不敢说督主讨厌你,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问青衍不说话了,云鸦也说不清楚,“就在这等吧,说了看花河的,督主就一定会来。” 两人看着天色,站在石桥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时辰到了,河上的几艘小船内走出几名歌女,一边撒花一边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月落桥,月落桥—— 花神喜把姻缘笑—— 愿情接花莫离桥—— 执手容颜泣声娇—— 漫天的花瓣落了下来,河上的花灯也越来越多,人群欢呼起来。 问青衍被花迷了眼,拿手遮住眼睛,微微朝桥前弯了弯腰,不知道为什么,花瓣这么多,还是若有若无地夹杂着一丝恶臭。 河内的花瓣渐渐流动起来,问青衍朝下看去,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但久而久之,问青衍就觉得河里的人不像自己了。 “这是……”问青衍想看的清楚些,但因为是夜晚,光线有限,他实在是看不太清楚。 倒是那脸逐渐地清晰了起来,把问青衍看得呆愣住了,也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问青衍才反应过来,河里真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具面朝上被淹死慢慢浮起来的沉尸! “啊——!!” “看河里!” “那是什么!” “徒弟,待着别动!”云鸦反应极快,踩上围栏便跳进河中。 紧接着又有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金甲军冲出来,跳下去两个,剩下的四个把问青衍团团护住。 云鸦摸着尸体身上的绳子往河底走去,发现缠着绳子的石头卡在河底了拿不上来,便拔出腰间的匕首,待云鸦把绑着尸体的绳子割开,才将尸体拖上岸,恶臭味瞬间爆炸开来。 问青衍皱起眉,原来他闻到的恶臭味是这尸体上的。 他跑到云鸦身边,把衣服脱了件下来披在云鸦身上,“师父,这是……” 云鸦看着尸体,有些震惊,“为什么是他?” “谁?”问青衍看了眼尸体,有些不适。 云鸦皱起眉,朝着身后的金甲军说道,“通知勘月楼和杀月楼,出动金甲军,把督主找回来,牵扯静姝公主,这事,得督主在场。” “是!”两个人拱手回应后扎进人群,消失不见。 没一会儿,整齐的脚步声靠近,隔开人群,走在最前头的人正是问捉月,他的糖葫芦还没吃完。 云鸦见问捉月来了,连忙站起来,说道,“督主!是静姝公主的贴身侍卫,固安!” 金甲军隔开人群,让问捉月走进来,问捉月蹲下,微微有些皱眉,“死在河里?” 问青衍站在一边,看着那算是新鲜的尸体,总觉得哪里奇怪。 脖子的伤痕太恐怖了,皮开肉绽,恐怖地像假的一样。 问捉月也注意到了,摸到固安脖子上的伤口,感觉好像糊了一层什么东西一样。 而此时晏涩和云琴驾马赶到,带着一队人,云琴下马走向问捉月,一边走一边说:“杀月楼并未调查到各大势力的暗卫出手,固安是二级侍卫,一般人杀不了他,而且,杀月楼生死簿上,勘月楼没有传来消息划掉固安,所以,固安没有死。” 晏涩也下马,点头,“我这并未收到固安的死讯,消息传他和静姝公主以及八殿下待在一起,这个人,不是固安。” 问捉月蹲在地上,笑了,“不是固安,那不就更危险吗?” 晏涩吃了药师的醒酒丸,现在脑子还嗡嗡的,有些听不懂,“为什么啊?” “因为这就代表,元朝城有一个人,能随意披上别人的容貌横行。”问青衍轻轻说出声。 问捉月抬眼看他,点点头,“嗯,没有学傻。” 问青衍轻轻地笑了。 静姝公主和八殿下唐青御赶到的时候,尸体刚准备抬走。 唐青御一靠近立马捏住了鼻子,“这什么!” 月官翎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死人了,你还问是什么,难不成是你刚刚吃的烧鸡?” “啊你别说了,恶心!”唐青御别过脸。 固安走到尸体旁,面容有些复杂。 照镜子一样的感受很奇怪很奇怪,强烈的违和感扑面袭来。 “拜见问督主,拜见少督主……”固安朝着问捉月和问青衍行了一礼,“敢问,这是什么?面具吗?面具下又是谁啊?” “画皮。”问青衍接收到问捉月的眼神,站在一边开口说道:“这张皮,我们还揭不开,粘的很紧,要等药师楼主来处理。” 唐青御捏着鼻子开口了,“少督主这都知道,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学了不少。” “八殿下谬赞。”问青衍微微点头,勾起嘴角。 月官翎在一旁皱起小巧的鼻子,一只手翘起兰花指提起裙子,小步地挪到固安身边,扯了扯固安的衣服,表情十分嫌弃,“你什么时候背着本公主去死了?” “……”固安对于自家这个不着调的公主很是头疼,“公主,属下还活着呢。” 月官翎撇撇嘴,“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言罢看向问青衍,顿时笑眯眯地,“小阿衍啊!” 问青衍被她这一嗓子吓得不轻,但又碍于问捉月在场,他硬生生地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公主请吩咐。” 月官翎见问青衍这样生疏,立马就瞥了问捉月一眼,哼了一下,“我小阿衍明明那么活泼可爱,你这家伙一在场,小阿衍话都不敢大声说。” 问捉月也抱着手冷哼了一下,怪我咯。 问青衍摆摆手,表情稍微有些狰狞,让月官翎莫再说了。 有马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月官翎一愣,心里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回头一看,那青衣男子正有些踉跄地从马背上下来,背着一个小木箱朝他们这边跑来。 “药师来迟了!给督主赔罪!”药师气喘吁吁地,还不忘给问捉月行礼,他稍微喘顺了气才注意到月官翎和唐青御,连忙又拱手弯腰,“拜见八殿下,拜见静姝公主!” 唐青御摆了摆手,他实在被臭的不轻,已经开始自闭不想说话了。 月官翎倒是笑了,“你跑这么急干什么。这尸体又不会逃走。” 药师直起身子,轻轻笑了,“公主又开玩笑,药师作为邀月楼的楼主,督主吩咐,就要立刻到。” “叙旧就别了,快点看看这尸体脸上是什么。”问捉月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废话,直接咔咔两下搞完了回去睡觉难道不好吗? 月官翎不说话了,药师也抿唇点头,走到尸体旁蹲下。 桥上还聚满了人群,朝他们这边看来,那花河如此灿烂,但一想到这样漂亮的花是用人的身体养起来的,就没人敢上船划水取花了。 “难怪今年的水花这么漂亮。”月官翎刚好说到问捉月心中想的了,“用人养起来的,不好才怪。” 晏涩走到问捉月身边,低声说道:“督主,皇上派人来问了。” 问捉月思量了一会儿,“告诉皇上,不必忧心,金甲殿会处理好一切,这里有少督主,不会有问题的。” 晏涩点头领会,行礼退下。 药师蹲下没一会儿,就从尸体脸上用小刀割下一张薄薄的脸皮。 月官翎的表情属实有些纠结,“……这位兄台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怎么脸还起皮了呢?” 问青衍脸僵了一下,下意识去看身边的问捉月,果然问捉月的表情很隐忍。 药师倒是很难被人带偏,走到问捉月面前,“督主,这不是常见的易容面具,更像一张纸。” 问捉月似乎想到了什么,“纸?” 药师点头,“材质可能和纸不一样,但更不像易容凝脂,和平常我用的最薄的凝脂都没有一丝相似,薄到像张纸,但能够遮住原本的容貌。” 问捉月接过,仔细看了个遍,细细看去,竟能看见刻在上面的眉眼。 这像是……画上去的? 问捉月瞬间想到了刚刚没有捕捉到的记忆,耳边响起男子的声音。 ‘我是一名画师。’ ‘这位公子,在下能为公子画一幅画像吗?’ 第十八章 你怪我吗 问捉月沉下眼眸,声音都冷了些,“云琴。” 云琴正给云鸦擦脸上的水,听见呼唤后连忙几步跑到了问捉月身边,“督主?” “暗杀名单上可有一个画师?” 云琴微微皱起眉,细想了一阵,“画师……倒也不是没有,但是有好几个,其中还有些画师很奇特,不知督主您说的是哪一个。” “很高,笑起来有点假,没礼貌,而且,长得像只白狐狸。”问捉月的形容的确很贴切。 云琴想了想,不自觉地压低声音,“杀月楼有一个特殊的观察对象,名叫长相容,他是在一家名叫广仙楼的酒楼里给女子画像的画师,他的画技精湛之处,便是画得栩栩如生。” 问青衍不懂了,“元朝城好的画师那么多,为什么要特殊观察他?” 云鸦把头发上的水用手抓了抓,“因为后面接二连三死人都有他的证据啊。” 云琴点头,“我们曾经经历过宫内宫外十三人死于非命,在尸体不远处总有一张人皮面具,上面的种种笔迹经过勘月楼的对比,的确就是长相容的。” 问捉月说:“但没有证据治他的罪,对不对?” 云琴点点头,有些无奈,“虽然的确找到了和他有关的东西,但不能证明人就是他杀的,我们也曾经把他带回金甲殿严刑拷问,但总有人来保他。” “保他?谁?”问捉月挑眉,注意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云琴抿唇,“嗯……就是一些和金甲殿合作的商贾,还有宫内的娘娘们。” “……这人是怎么牵扯到这么多人的?” “废话。”月官翎突然冒了出来,“长相容,画画最好的画师,总能画出宫里娘娘心里想要的容貌,而他的画更是千金难求,很有收藏价值的好吧。” “宫里那些钱多没事做的娘娘就喜欢长相容这样长得俊俏画画又深得人心的,你这种,就一定不讨喜。”月官翎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实在是让问捉月想抽她。 问青衍打着哈哈缓和气氛,“啊哈哈哈……我叔叔才不要谁喜欢呢,他本人就很厉害。” 月官翎好笑地看了问青衍一眼。 这小阿衍这么护着他叔叔啊? 药师把尸体脸上的东西全部清除干净了,晏涩也刚好传消息了回来,一眼就认出了躺地上的人是谁。 “红停,酒乐林的护卫。” 尸体看样子泡了有些时日了,但因为脸上有那张纸,所以还没有腐烂,晏涩也认得极快。 “酒乐林?”月官翎歪过头看晏涩,“晏涩楼主还对酒乐林有了解呢?” 晏涩偷笑了一下,悄悄对月官翎摆摆手,“低调低调。” 月官翎蹲下,固安下意识地把她的裙摆往后摆好,月官翎越看越觉得不值当,语气越来越恨铁不成钢:“长得还挺俊俏的……啧,怎么别家的护卫随随便便都这么俊俏养眼,就我身边的大老爷们儿小老爷们儿丑,一个比一个丑!” 在座的几个大老爷们儿加上问青衍这个小老爷们儿同时沉默了。 问捉月懒得理她,“联系一下酒乐林,把尸体带回去安葬好吧,云鸦,你带上审月楼的人再去会会那个长相容,把他带来金甲殿,我亲自审他,留下几个人把河里打捞一遍,晏涩,放出消息,此事已落定,让百姓们先把嘴巴闭上,云琴,把之前那十三起伤亡的名单给我备好我回去看,行动吧。” “是!” “是!” 云鸦点头,和云琴驾马离开了。 晏涩转头和身边的下人耳语着什么,人群之中便有十几个人朝四面八方跑了出去。 金甲军把空间让了出来,把尸体盖好,先运回金甲殿等候领回去,药师为了再继续研究,也跟着一起走了。 一时间只剩下问捉月和问青衍,以及静姝公主三人。 “好好的花锁节,闹出这么一件事。”月官翎十分没劲地走到河边,河内已经下去了许多金甲军在打捞。 “真是煞风景。”月官翎呸了一下,显然是影响心情了,“青御,我们还是去玩吧,好不容易过一次节……人呢?” 良久,一排金甲军后传来了唐青御的声音m,有些被熏到气息微弱了,“这儿呢……” 唐青御从头到尾都不怎么说话,全程都捏着鼻子,然后离他们越来越远,嫌弃到了极致。 月官翎是真的还好,闻习惯了还能接受,她只是坏心眼想恶心问捉月,但没想到唐青御才是被恶心的那一个。 此时她有些好笑,“你做啥呢?跑那么远,你怕红停站起来追你啊?” 唐青御知道月官翎在调笑自己,但就是不愿意过去,“皇姐,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我头有点晕。” 月官翎站了起来,“废话,你憋着气呢不晕才怪,走了走了,刚刚七条街都没玩完,继续继续,先说好,我请客,你买单!” 月官翎一把用手弯勾住唐青御的脖子,和问捉月挥挥手就离开了。 问捉月也往桥上走,走了一段时间发现问青衍还在原地愣着,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说道:“走吧。” 问青衍回神,指了指河,“这个……就不管了吗?” 问捉月好整以暇地靠在石桥栏杆上,“怎么,你这么想看河里有什么?如果有第二个红停呢?你还不晕过去?” 问青衍的嘴唇有些发白,问捉月早就注意到了。 十六岁,还是太小了。 自己十七岁就接手了金甲殿,小孩成长真的一代不如一代。 这就不行了,明明没开智之前还那么勇敢的。 问捉月脸色突然有些变化,不会是那群老头把孩子教歪了吧? 问青衍见问捉月神色有些不对,以为是自己多管闲事了,连忙噤声,三步做两步来到问捉月身边,“叔叔,我错了。” 问捉月有些莫名其妙,不能理解,但也没说什么。 这条街的人基本上都被驱散了,但其他的街道上倒还是热闹着。 元朝城一共有七条宫古大街,街宽十辆马车,长度更是无法测量,商贩店家酒楼尤其多,却家家生意兴隆,在宫古大街,很少能看见乞丐,都是有生活的人。 繁华是有道理的,兴荣也是有道理的。 问捉月看着这灯火通明的大街,不知道在想什么。 问青衍倒是被路边杂耍的队伍吸引了,看见那女子站在一个巴掌宽的圆球上跳舞,倍感稀奇。 他被问捉月从外疆接回来后的一年,付出了无法估量的努力学了很多东西,后来还不容易有了成果,又被问捉月毫不留情地丢到蓝龄书院三个月,别该有的他都没有,问捉月没有感情,没有情绪,却把问青衍教成了一个十分爱笑的孩子。 似乎……叔叔的生辰已经过去了,叔叔现在二十一岁了…… 问青衍悄悄看了问捉月一眼,问捉月也在看杂耍,但眉眼间还是会有一丝不耐烦。 问捉月的生辰就在三月三,而问青衍的生辰本是没有的,但问捉月还是给他定了,七月七,正是问青衍定下名字的那天。 问青衍现在还比问捉月矮了半个头,但想当初刚来的时候,问青衍可比问捉月矮了俩头,就刚好在问捉月的腰的位置。 又瘦,浑身都是伤。 他们一边观灯一边闲聊。 “你在蓝龄书院,可有交好的好友?”问捉月摸了摸商贩摊子上的毛绒面具,问道。 问青衍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回答道:“有啊有啊,和我一起回来的就是和我住在同一间学士房的人,他叫叶逢瞬,叶家唯一的小公子,是个很好的人,正义感很强,我遇到什么问题也都是他帮我,我生病啊什么的,都是他照顾的我。” “还有月师姐,就是静姝公主,她虽然喜欢打趣我,但她是最懂我的,她照顾人也很有一套,我感觉我去蓝龄书院,就是被他们照顾着学完的。” 问捉月垂眸,“……其实,你生病,晕倒,我都是知道的。” 问青衍抿唇,有些惊讶,但也还是挠头笑了,“嗯,我知道,叔叔那么神通广大,手下又有那么多楼主,定是什么都能知道的。” “那你怪我吗?”问捉月停下了脚步。 问青衍回头看问捉月,“叔叔?” 问捉月十分认真的看向问青衍,“你怪我吗?也许你沉溺在深渊里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我却把你强行拉出你的世界,给你灌输了特别多的压力,让你坐上了……不该坐的位置。” 问青衍被这一连串的话说懵了,张开嘴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也许你能更轻松一点。”问捉月的双眼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感觉不管什么事情,问捉月都是这样不温不火的,波澜不惊。 “你现在背负的都是我强加的,你以后要背负的我也要继续强加,我和你不是亲人关系,是强加关系,你怪我吗?” “……”问青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问捉月身上的压迫力太强了,压的问青衍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直到问捉月跟着金甲军回了金甲殿,在走进捉月楼前那一秒,问青衍喊住了他:“叔叔。” 问青衍的声音有些复杂,估计也是思考了很久。 问捉月回头,没说话。 问青衍在心里措了措辞,“叔叔也许不知道,在我的眼里,光就是一个脸大的窗户。” “但是现在,是叔叔把那个窗户凿开了,说什么强加,我在见到叔叔的第一面时,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不会疼,所以没关系,更谈不上责怪叔叔严厉。” “是我想变成像叔叔这样的人。” “不就是跟着叔叔走吗?” 话语毕,两人都没说话。 问捉月的双眼根本就看不透在想什么,反而问青衍倒是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空气一直安静,安静到问青衍认为问捉月就这么站着睡着了。 悄悄抬眸看一眼,发现问捉月就站在台阶上,一只手背在身后,表情说不出的感觉。 问捉月在心里轻轻笑了一下,他听完问青衍的话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进捉月楼之前停下,说了句:“去杀月楼接红停的案子,这件事,你来解决给我看。” 问青衍紧绷的心猛地加速跳了起来,他有些激动,“是!阿衍一定会做给叔叔看的!” 少年奔跑在金甲殿的路上,一路都有巡逻的金甲军慌张的声音响起。 “少督主慢点跑!” “慢点跑啊祖宗!” “少督主你要不要带个灯笼走啊?!这夜路!别摔了!” “前边儿左转!诶右转!诶那是墙!” 问青衍一路跑到杀月楼,刚好撞上去给问捉月送记录本的云琴,“琴姐!” 云琴被他突然出现吓得差点就拔剑了,看清是问青衍才安下心来,“少督主你做什么?大晚上的还不去休息吗?你回来了,督主是不是回来了?正好我去给他送……” “给我吧!”问青衍摊开双手放下巴前,作可怜状。 云琴被逗笑了,秋眸弯弯,“少督主别闹了,我还要去送记录本呢,去迟了督主该睡了。” 问青衍站直,笑了,“叔叔说,把红停这个案子交给我来处理,所以琴姐你不用送到叔叔那里去看了,直接给我就可以了。” 云琴有些半信半疑,“给你?不能吧,这种事情都是我来处理,然后交给督主过目的,少督主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是真的!”问青衍十分肯定,“我就只想做给叔叔看看,总不能学了东西不用吧?” 云琴想了想,点点头,“那倒没错,按身份,你是少督主,日后是要做督主的,这些事你接触着也是可以的,那,少督主,进来吧,你慢慢看啊,我给你沏茶?” 问青衍点点头,拿过云琴手上的记录本就往杀月楼里面跑。 一殿七楼,除了一殿,其余的七楼都是高楼宝塔,进门左手侧就是楼梯入口,木质楼梯旋转着往上升,一共有十层的样子,塔中心掏空,有一大捧红线,往上看,塔壁上全是记录本,上面还有几十个杀月楼的门生分散在塔上,在拿笔记录。 从塔顶挂下来特别多的红线,每一根红线上都挂着一个人的名字。 红线占据了宝塔的中心,数量多到数不清,一百个人的头发丝有多少,红线就有多少。 根本就难以从红线这边看到对面。 云琴笑,“知道这是什么吗?” 问青衍摇头,红线垂下来离地一尺半,像是放大般的金针菇倒挂,名牌只有二指宽,檀红木。 “这是什么啊?” 云琴红唇轻勾,“这就是生死簿。” 第十九章 论睡觉的艺术 “生死簿?!”问青衍随手拿起一根红绳,发现下面没有挂名牌,有些疑惑,回头看云琴,问道:“为什么这个上面没有名牌?” 云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哦,这人死了,名牌就被收走了。” 问青衍闻言噎了一下,放下红绳,左右看了一圈,杀月楼的门生衣裳都是带着红色的,暗红暗红的,像干涸血迹的颜色,有些阴沉,有两个门生从外面走了进来,给云琴和问青衍行了一礼,便走到红线前,开始按街道,居住方位来找名字。 问青衍这才发现,虽然远看是一团,但它是有分布规律的。 七条宫古大街,按方位分为二百八十九个巷,再按方位挂上名牌。 一家人的挂在一起,一条街的按排序挂在一起。 两个门生一个念地点,一个去了一侧找,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拿出一把金剪刀,把红线剪断,名牌便挂到红线不远处的墙上。 墙上密密麻麻的小钉子,已经挂上去很多名牌了。 门生把名牌挂在该挂的地方,而后朝坐在墙下记录的人说道:“红停,六道宫古大街西南酒乐林,身家干净,无父无母,死于被害,待调查。” 问青衍看得一愣一愣的。 云琴带着问青衍走到她的位置上去,一张大圆角矮桌,地上铺着凉席,云琴盘腿坐下,招呼问青衍也坐。 问青衍小声地问道:“这么多人的名牌,元朝城那么大,你们怎么知道死没死啊?” 云琴勾唇笑,“有勘月楼啊。” 问青衍眨眨眼。 云琴意识到了什么,开口试探道:“少督主,您虽然最近三个月去了蓝龄书院,但好歹之前也是在金甲殿待过一年的,不会是还不知道我们这‘一殿七楼’之间互相有什么羁绊吧?” 问青衍的确不知道,他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我只知道你们七楼大概是负责什么的。” 云琴低低地笑,“我只说一遍哦,你现在接案子要着手查,和几位楼主打交道是必然的,你必须记住七楼的羁绊,才能找准能帮你的人。” 问青衍眨眨眼,让自己保持清醒,“好!” “首先,最有权威的楼主,是勘月楼的晏涩,他掌管元朝城上下的所有讯息,包括谁家生孩子,偷龙转凤之后孩子被卖去哪儿了,他都知道,他掌握的消息,你难以想象。” “他负责收集消息,随时发放给我的杀月楼,抓人杀人救人,全靠我杀月楼,判定一个人的生死,也是归我杀月楼管,我杀月楼说这个人死了,定就活不过当晚。” “我们抓到要追杀的人后便是扭转给审月楼楼主,就是你的小师父,云鸦。” 问青衍听得一愣一愣的。 “云鸦负责赏罚审批,她审犯人很有一手,有要追杀或追回的人,她会把消息告诉晏涩,晏涩查清楚了就会和我说,说回云鸦,金甲殿内有人做错了事也是去她那领罚,当然,如果你立了功,也可以找她给你批条子领赏钱。” “说到赏钱,就是去找我们金甲殿最有钱的那个男人,金月楼的楼主绛古,他掌管金甲殿的所有收入和支出,大到建设商铺,小到你穿的裘裤,都是他安排的。” 问青衍点点头,下意识地往下看了看,很努力地记下来。 云琴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继续讲:“绛古负责安排一切有花销的东西,新人进金甲殿也是要他出钱制作金甲的,说到新人,就不得不提我们的大主管,就是那个三四十岁的壮汉,程挒。” “程叔我知道。”问青衍趴下,说:“他是管人员的。” 云琴点头,“没错,他负责招人,踢人,记录好金甲殿每一个成员,他也直线管理着我们金甲殿的出兵,如果你遇见麻烦,是需要程叔批条子,金甲殿才会发兵营救的。” 云琴狡黠一笑,素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如果他不营救你,你也不用慌,尽管受伤,我们可是有神医的。” “邀月楼楼主药师,无名无姓,为了方便就众称药师了,他的救人手法无人能比,你只要不是死透了,他就能让你一呼一吸之间站起来。” 问青衍在内心暗自感叹,一殿七楼,是真的强。 “你这要去查案的话,就可以去找白裾讨点防身的装备。”云琴摸了摸手腕,“白裾,机械大师,奇门遁甲是他的绝活,金甲殿的金甲军身上穿的,就是他从绛古那拿过后改造的。” “就比如他给我的这个。”云琴把袖子往上拉了一下,露出银色的铁手环。 平平无奇的银手环就像是一个劣质的首饰一样。 但是当云琴连带手肘带动手腕,利用巧劲一甩,那手环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出无数根银色的铁丝,立马就把问青衍缠住了。 “琴姐!!”问青衍惊了一下,不敢动了。 “缚人,束缚的缚,抓人的人。”云琴轻声笑,“别乱动,这铁丝锋利到可以轻松地割开你的皮。” 云琴又一甩手,铁丝如同遇见高温了一般软了下去,刹那又收回到手环里了。 问青衍愣愣地坐下 ,“那,七楼里,最强的是谁啊?” 云琴思考了一下,“药师,对,他是最强的,想要打倒我们,他都不用动手,就能放趴我们所有人。” “医者……毒者……”问青衍似懂非懂。 “而现在你知道的这般强大的七楼,都是隶属于一殿。”云琴站起来,指了指外面,问青衍有些不懂,还是站了起来走出去,黑夜中,能看见的就是高高的捉月楼。 七座宝塔楼围着捉月楼,以保护的阵容伫立。 捉月楼前院,有一个比捉月楼还要高的望月台,下面挂着一口金钟。 云琴笑了,“那口钟,就是金甲殿的象征,它见证了老督主的离开,迎接了新督主的来临,它代表着督主的身份,它的主人,只能是金甲殿的督主。” “我从来不知道督主会这么放心一个不是亲侄儿的人来了解这些。”云琴的声音随着这句话有些冷,“我不知道督主是不是在闹着玩,是做给那些皇子看,还是真的有那个想法让你接手皇位的同时接手金甲殿。” “诶?”问青衍一愣,心里有些异样。 对。 他差点忘了,自己根本就不是金甲殿真正的少督主。 云琴抬手理了理问青衍被晚风吹乱的头发,“督主十七岁接手金甲殿,便一直没有休息过,他一直都很累,所以才会格外嗜睡。” “我也想有个人替他解解忧,替他分担一点,但我不希望替他分担的人时刻都惦着这个位置,金甲殿的督主不是那么好当的。” 云琴此时的气场似乎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她了,凌厉,压迫,还有很浓的不悦的气息。 问青衍抿唇,不说话了。 云琴眼里有些失望,轻轻叹了口气,恢复了笑容,“好了,你去看记录吧,我先……” “琴姐,我知道。”问青衍突然出了声,“叔叔很累,我知道,但我的初心永远不是代替他,永远不是夺走金甲殿。” 云琴有些讶异这个少年突然的勇气,明明刚才眼睛里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了。 问青衍轻轻笑,“我的初心,不过是报答叔叔让我重活一次罢了。” 哦……云琴不禁有些好笑,原来是想证明给大家看吗? “嗯,加油吧少督主。”云琴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问青衍看向地面,双眼有些疲劳。 “少督主。”有金甲军走了过来,朝着问青衍行了一礼,“督主有请。” 叔叔? 问青衍点点头,拔腿就跑向捉月楼。 推开竹舍的门,一眼就看见了在喂鱼的问捉月,他沐了浴,穿上单薄的月牙白长衫,披了件衣裳,墨发照样是拿了根毛笔挽起的。 实在是不懂,这样冰冷的一个人,是如何让那么多人都守在身边的。 问青衍走到问捉月身后,轻轻唤了他一声,声音很小,尽量不吓到问捉月。 “叔叔。” 问捉月手一抖。 问青衍在心里抽自己大嘴巴子,还是吓到了。 问捉月回头,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去把花浇了。” “哦好……”问青衍答应下来,走到花圃里,轻车熟路地把藏在花里的水壶拿了出来,看着问捉月的背影,撇了撇嘴,还是继续浇着花。 问捉月把鱼喂完,回头看了问青衍一眼,“明日,进宫去。” 这回轮到问青衍手抖了。 他知道的,回来就免不了和父皇见面。 问捉月坐在花圃旁的躺椅上,“皇上要见你。” 问青衍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问捉月拂了拂袖,“不愿意去?” “没有。”问青衍背对着问捉月,闷着声音说:“我只是不喜欢浇花而已。” 花枝上总有刺能刮伤他,不懂为什么问捉月去松土就从来没有受过伤,反倒是他,想去松松土,手伸下去再拿起来全是血条。 问捉月哼了一声,“武功不到位。” “是。”问青衍折腾了一会儿,放弃了,蹲到问捉月身边,颇为可怜的伸出手,“叔,都划伤了。” 问捉月丝毫不动,只一个眼神,让问青衍自觉收了双手,乖乖蹲着。 “是不是不愿意去。”问捉月轻轻问出声。 “没有没有。”问青衍笑的特别亲切,“叔叔让我去哪我都去!” 问捉月又有些莫名其妙了,这孩子怎么莫名的亢奋啊? “哦……”问捉月应了一声,“其实你如果不愿意,也是能拒绝的。” “明天叔叔和我一起进宫吗?”问青衍笑的一双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问捉月有些犹豫地回答:“去……去吧?” “那阿衍就更不能拒绝了吧?”问青衍笑的天真无邪,把问捉月恶心了一下。 想着还是一巴掌打向了问青衍的脑门,“怎么笑的这么傻。” 两人的气氛也从这一句话好了起来。 问青衍一唠叨起来就没个停下的,问捉月倒也没不耐烦,反正他随时都能睡着。 问青衍低声说着自己在蓝龄书院的所遇所感,说到寄信的时候看了问捉月一眼,果不其然。 睡着了。 问捉月平日里感觉随时都能发火的模样,但睡着了就截然不同。 他所有的锋芒都在此刻收起,别人睡觉都会留一丝意识,警惕别人的刺杀,而问捉月,是真的睡死了,看来是真的很放心金甲殿的安全。 问青衍抬头看天空,黑夜里点缀了几颗星星,很安静,很舒服。 炎热的六月,晚风总是格外的舒服,问青衍蹑手蹑脚地从捉月楼内搬出一把躺椅,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问捉月身上。 全程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问捉月的起床气很严重,严重到不能再严重。 如果谁把他吵醒了,不是大残就是告别人间。 起床的问捉月也格外暴躁,除非他睡舒服了,不过,就问青衍而言,待在问捉月身边一年就没看见问捉月睡得舒服过。 问青衍倒是有些想笑,这个人怪癖太多了,说话声音大了些会被吓到,但真正做起事来,惊雷劈天的夜晚他也敢只身出去。 随时随地,只要想睡觉就睡,不考虑地点,不考虑身边是否有信任的人,还不能吵他。 至于洁癖,问青衍算是明白了,问捉月的洁癖是针对人的,他讨厌一个人,连对方呼吸过的地方都不愿意靠近。 吃东西也挑剔,烫了不吃,凉了不吃,盐多放了直接薅筷子,把他辣着了就会面无表情掀桌子。 难伺候是真难伺候。 问青衍看了问捉月一眼,小心翼翼地躺在躺椅上,双手压在脑后,看着天空。 慢慢意识开始涣散,直到沉沦在思想里,鼻尖都是花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的声音逐渐响了起来。 鱼儿破开水面,尾巴拍打水面的声音,蜜蜂振着翅膀,鸟儿飞来飞去。 以及……有人小心翼翼靠近的声音。 嗯? 问青衍突然被惊醒,坐了起来,不远处的两个人也僵住了身子不敢动。 程挒和云鸦两人姿势特别奇怪,但因为问青衍醒了,两人动都不敢动了。 问青衍这时候还有些迷糊,看了眼手边的躺椅上是谁,瞬间清醒,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发出声音,问捉月手边有一封信,估计两人就是送这个来的。 问青衍用唇语朝着两人说道:“等——等——我——” 云鸦朝他招手,小脸笑开了花,“快——来——” 第二十章 落单的人 “老板,给我拿三个” “老板,拿几个包子。” “少督主,你确定你要去查红停的事?”程挒三人走在街上,准备去给问捉月买他爱吃的桃酥,程挒也是突然才想起来,于是看向身边一边走路一边啃包子的少年。 问青衍咽下嘴里的包子,差点噎住吐出来,拍了会儿才吞下去,“查啊,我总不能什么事都不为金甲殿做吧?” 云鸦咬了口包子,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那你这就有难度了啊,杀月楼查了那么久,勘月楼都找不到什么消息,你一个人怎么能找到定长相容罪的证据啊?” 问青衍抿了抿唇,笑了,“这不还是有师父吗?” 云鸦哼了一下,“我这个师父做的是最轻松的,徒弟一不孝敬我,二不找我学习,只知道天天缠着督主,我冤得慌。” 问青衍被逗笑了,他一年前问捉月让他从七个楼主内挑一个认师父,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个邪性,就选了云鸦。 也许是在外疆,被云鸦真正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就对这看起来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子满心敬佩了吧。 “师父,不能这么说,我也很努力在练习轻功了。”问青衍有些无奈,自己的身体太差了,十几年都没动过,突然要习武还有些不习惯,跟在云鸦身边那么久,也只学会了轻功,最多最多会一点耍剑,他对武功这方面悟性比学习要低。 果然,云鸦翻了个白眼,嫌弃十分地说道:“你拉倒吧,跟着我这么久光学轻功了,如果你遇到了危险,你准备怎么办,跑吗?” 程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被逗乐了,“跑也不是不可以啊,某种方面来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起码人家杀手追不上他啊哈哈哈哈……” 云鸦也是无奈了,跟着笑了两下,“不行啊,他如果开始着手查案,免不了去接触一些危险的东西和人,没有人保护他一下嗝屁了。” 问青衍汗颜,自己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程挒三人转了个方向,朝着桃酥店铺走去,“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可别想跳到少督主身边哦,督主会生气的。” 云鸦哼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督主不会主动把我给少督主啊?督主又不是真的那么冷血无情。” 程挒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嘿?说得好像你有多大的用一样。” 云鸦火气上来了,隔着问青衍踢了程挒一脚,“臭大个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啊?!来打架啊!” 程挒被踢了还笑的身子一抖一抖的,“来啊来啊,我聚月楼怕你啊?” “我审月楼怕你啊?!”云鸦气的跺脚,小脸红扑扑的。 问青衍笑的有些无奈,“师父师父别闹了,我问你个事儿。” 云鸦这才停下和程挒的打闹,“啥?” “红停,和之前的十三起命案有什么联系吗?”问青衍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记录本。 云鸦耸肩,“怪的点就在这里,他们十四个人没有一丝联系,一点点都没有,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看起来就是平时不会有任何联系的人,发现尸体的地点也不同,如果非要揪出一点联系的话,那就是长相容的笔迹。” “可是,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杀了人。”问青衍接过了话,程挒此时已经跑进桃酥店了,留下两个人等在外面。 “对呀,勘月楼无法确认是他做的,杀月楼就没法把他抓捕归案,也就送不来我的审月楼定罪了。”云鸦似乎说了一段绕口令,把问青衍听迷糊了。 云鸦见问青衍这傻乎乎的劲儿就想笑,“徒弟,你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啊?” 问青衍回神,‘啊’了一声,笑了一下,双眼却逐渐走神。 红停是被割喉的,脖子上的伤口很深,被人用绳子绑住石头沉入河底,脸上却覆着一张像纸一样的易容面具,上面还是静姝公主的贴身侍卫固安的脸,他观察过的,固安和红停一样高,身形也差不多,换上脸就是同一个人。 “名册……”问青衍轻轻念出声。 云鸦听见了,抬头看他,“啥?啥如厕?你要如厕啊?” 问青衍一把把嘴合上,想笑又觉得不好,只好点点头,“对,所以师父,我先回金甲殿了,你和程叔买完就直接给叔叔送去吧。” “诶等等!”云鸦一把抓住了为企业的衣袖,“你想让我和你程叔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吗?!你说好你去喊督主起床的!不能言而无信!” 问青衍无奈地笑了,“我不是啊,我是因为……算了,你们买好之后来杀月楼找我,我去喊叔叔起床,这样可以了吧?” “你去杀月楼干嘛?”云鸦下意识问了出来,又细细品了一会儿,觉得可行,点点头,“算了,也差不多,你去吧你去吧,我们过会儿去杀月楼找你。” 问青衍点点头,撒开丫子就往金甲殿跑。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顺藤摸瓜,一定能发现什么好东西! 他穿过一条大街,才看见不远处的金甲殿,他一步跨上台阶,把腰间的令牌放在墙上,用力按下去,大门才缓缓朝两边挪开。 门内的金甲军看见问青衍下意识就要行礼,“拜……” “拜拜!”问青衍丢下两个字,风一阵地就跑了进去,留下有些懵的两个金甲军。 “这金甲殿的楼主少督主,都这么咋咋呼呼的?” 问青衍跑到一条小道上,两只手有些混乱地指了指两边,恍然大悟指向左边,拔腿就跑。 他跑进杀月楼的时候云琴正在看上报的名单,见问青衍跑进来有点想笑,“你干嘛了,被狗追了?” 问青衍喘着气,“那十三个人,为什么是十三个?” 云琴挑眉,“嗯?什么意思。” 问青衍跑到云琴面前,把名单摊开给云琴看,“我观察了,固安和红停身形极为相似,换上脸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每次案发现场都有面具,目的是什么,只能说明一点。” “有人想用这种手法冒充某个人,想要以假乱真。” 云琴点头,“嗯,说得通,所以呢?你问为什么是十三个人又是什么意思?这人数可不是我们能定的。” “如果。”问青衍把气喘顺了,“凶手真的想要谁冒充谁,定是十分小心的,他需要拿别人做实验,你有那十三个人的全身画像吗?” “有,死者我们都会绘制全身画像,来人,把十三人命案的画像全部拿来。”云琴提高音量,便有人应了声,没一会儿就有几个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手上各捧着几摞画卷。 画卷被打开挂起来,问青衍站在画卷前,皱着眉头观察着,然后开始调换位置。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问青衍才回头,“琴姐,来看。” 云琴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看什么?” “看身形,看背影,看身高。”问青衍指了指第一张和第二张,“第一个人,是被杀害,没有面具,而第二个人,被杀害,有面具。” “蒙上脸看,他俩身形是一样的。”云琴轻轻说了出来。 “对。”问青衍点头,继续指下去,“第三个人,被杀害,没有面具,第四个,有面具,身形又是一样的。” “这么说,这些人是某个人的试验品。”云琴微微沉下脸,“他杀了原主,又找了一个和原主身形差不多的,试图打造出另一个原主。” 问青衍点头,“没错,凶手认为这些人不符合原主,便是复刻失败了,所以杀人灭口,我们收到的死者就是一组一组的试验品,固安是静姝公主身边武功最好的侍卫,想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杀红停就很容易了。” 云琴一个一个观察过去,“被杀的没面具的,都是些宫里的公公,或者是某些大臣家的人。” 问青衍抿唇,“有面具遗落的,都是平民百姓。” 云琴还在沉思,“那为什么,会有一个落单?” 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看向最后一张画卷。 杀月楼安静地只能听见呼吸声。 “因为,他成功冒充了。” 云琴的笑容瞬间消失,“但这位小姐是陈护都的小女儿,死后我们通知了陈府,他们也有人把尸体带回去埋葬了,如果被冒充了,有两个小女儿,陈府早就上报金甲殿了。” “那如果,把尸体运回去的根本就不是陈府的人呢?如果陈府根本就不知道小女儿死了呢?如果,他们还以为小女儿还活着呢?”问青衍的双眼慢慢没了聚焦,似乎思绪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一样,“你能确定带走这些尸体的人真的是他们的亲人吗?” 云琴双眼微微眯上,轻喝一声:“来人!” “属下在!”从杀月楼外跑进来十几个人,齐声回答。 云琴挥挥手,示意把画卷收好,“把画像送去勘月楼,让他们查查,十三人命案里,接尸体回去的人分别是哪里来的,另外,去陈府看看这个官家小姐……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发现了,第一时间回来禀告!” “是!” 问青衍还站在画卷前,双眼不停地扫视着。 云琴在问青衍身后,看着问青衍尚且青涩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还不算太笨,“你说,如果陈小姐真的活着,而她还是冒充的,那也要她自己愿意吧?凶手是如何让她愿意冒充陈小姐的?” “人是世上最不用下圈套的存在。”问青衍看着画卷,慢慢地移开眼神,盯着云琴,说道:“如果你是一个平民百姓,给你一个机会去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触碰到的富贵人家的生活,你同时还会得到一大批钱财,保你一家人都吃香的喝辣的,你愿意吗?” 云琴心里一跳,问青衍如今也才十六岁,虽然蹿得高,但还是没有成年人高大,但如今,云琴被一个矮自己半个头的小子的气场震撼到了。 “所以,都不用去威胁,他们多半都是自愿的。” 东宫 尧青带着路,身后跟着一名男子,穿着斗篷,看不清容貌。 “先生这边请。”尧青推开东宫的门,让男子进去。 男子迟疑了一下,但也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尧青笑着关上门,左右看了一番,才离开。 “拜见太子殿下。”男子放下手中的画卷,跪了下来。 唐晏也坐在软榻上逗着猫,看他来了也笑了,“起来吧,不是说了不用行礼了吗?还这么不听话。” 男子轻笑,站了起来,扬了扬手里的画卷,说道:“我画到了他的容貌。” 唐晏也挑眉,“哦?你的试验成功了?” 男子点头,“成功了,她会很乖,不张扬,享受她的荣华富贵,不得不说,她还挺感激我的。” 唐晏也被逗笑了,“得了吧你,把害人说的这么轻巧,你就不怕金甲殿查出来是你做的?” 男子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捧腹大笑,笑声让唐晏也皱起了眉头,男子笑够了,咳了两下:“金甲殿?啊,有印象,因为这些事他们找了我好几次,但是他们没有证据啊,加上——太子殿下您不停地安排人保我,我还怕什么?” 唐晏也冷哼了一声,“先说好,本宫不是保你,而是你还有利用价值。” 男子点头,“属下会一直都有利用价值的。” 唐晏也懒得和他玩文字游戏,“把你的斗篷脱了,看着碍眼。” 男子叹了口气,“这有什么碍眼的。”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也还是抬手解开了斗篷,露出容貌来。 正是那夜在桥上缠着要给问捉月画像的画师,长相容。 长相容把画卷打开,上面正是问捉月的画像。 眼眸凌厉,眉黛藏有远山的冰冷,薄唇轻轻抿着,墨发倾下,微微的不耐烦。 真的是个美人。 长相容看着画像都微微出神。 唐晏也哼了一声,“画是到手了,你准备找谁冒充?冒充就算了,你杀得了问捉月?你当一殿七楼吃素的?” 长相容撇撇嘴,“慢慢找嘛,总能找到合适的。” 唐晏也瞥了他一眼,“但愿你的想法能成功吧?” 第二十一章 阿谀奉承,假仁假义 “啊,她啊……我记得,陈鱼,陈府最小的女儿,也是集宠爱于一身,自有诗书才气,追捧她的人也是数不胜数。”晏涩坐在太师椅上,翻开厚厚的名册,和画册上的女子作对比,“可惜了死这么早,上次接她的尸体回去的自称是陈府的下人,至于身份,我们的人曾经有跟踪,但是没一会儿就被甩开了,后来有更重要的事,就没有去在意了,最近,她有了若有若无的活动迹象。” 杀月楼的下人牢牢记住之后朝着晏涩行了一礼,“属下告退。” 晏涩看着几个人离开,才低眸看向桌子上的画卷,“陈鱼啊陈鱼……你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还有别人打听你的资本呢?你是脱离了我的管辖吗?” 晏涩沉下脸,把画卷卷起来,周身的气压渐渐低了下来,他推开隐在一边的门,里面藏着的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楼梯,旋转着往上延伸,晏涩一边思虑一边往上走,最上面是一个空旷的大凉亭,里面摆了整整十几排的鸟箱,几个桌子边围着几个人在收鸟取纸,然后把相关的信息整理好记录上册。 亭内外侧有一圈鸟窝,几排几排地列着,里面的信鸽窝在一起休息着,没有人命令连扑翅的声音都弱了很多。 而藏在亭子最深处的一个鸟箱内,黑乎乎的一团在鸟箱内睡觉,有下人送了几碗生肉小心翼翼的放进鸟箱,没一会儿,那团黑乎乎的鸟便开始了一轮哄抢。 “楼主。”门生看见晏涩上来了,皆行礼。 晏涩把画卷扔在桌子上,“把她的尸体去向查出来,半柱香够吗?” 门生看了画卷一眼,皆是面面相觑,“回楼主,此人……尸体没有去向,但是有生人的去向……” 晏涩没什么表情,“那就查查有什么和她身形相似,又是突然失踪的人。” “是。” 陈鱼,你还真的脱离管辖了? 胆子不是真的大。 陈鱼未死的消息与去陈府查看得到的消息同时达到了杀月楼。 问青衍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云琴也准备直接派人去将陈鱼抓捕回来,却被问青衍阻拦了。 “先别急着抓,要把情况摸清楚,然后借陈鱼找出幕后的人。”问青衍坐在云琴的桌子上,轻轻地说道。 云琴靠在椅子上,笑了,“那你准备怎么摸索?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言,是自愿的,那你也没有办法套她的话了吧?因为现在没什么能再诱惑她了。” 问青衍撇撇嘴,“的确,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她都有了,但是啊,不得不承认,贵族和平民百姓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骨子里的贵气的确是难以驾驭的。” 云琴微微挑眉,这番话……太无情了吧?是跟问捉月待久了吗? “一个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是很缺乏安全感的。”问青衍笑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胆战心惊,她想盘踞属于自己的一切,你说,一个身份地位高的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向她表达出好感,她会怎么做?” 云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已经开始翻腾了。 问青衍为什么是个白切黑?! 是不是问捉月给他灌输了什么奇怪的思想啊?!怎么这么危险呢? “她会用尽全身的解数,攀上这个能让她得到最高利益的人。”云琴接过话,若有所思地看着问青衍的背影,想到刚刚问青衍的话,有些迟疑地说:“你……也是……” “徒弟!”云鸦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打断了云琴的话。 问青衍回头看了云琴一眼,没说话。 云鸦拿着桃酥袋子一蹦一跳地在门口招手,“桃酥买来了,徒弟,今天轮到你喊督主起床你跑不掉的,快去快去,督主该起床了,吃过午膳还要进宫的。” 问青衍笑了笑,“好好好,我去我去,我一定把叔叔喊起床。” 云鸦对着云琴招手打招呼,云琴也就没有继续说了。 看着问青衍走了出去,云琴微微沉下双眸。 看起来纯白无害,一旦开始做什么事立马就凌厉逼人,说话十分尖锐,想法也十分另类。 竟然想自己拿少督主的身份去引出陈鱼身后那个凶手的身份,也是不怕事的。 这种风格的想法,她只在问捉月的身上看见过。 极端又华丽。 这是个翻版的问捉月。 问青衍和云鸦两人走到捉月楼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走过水廊,看见躺在躺椅上的人,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云鸦有些憋不住想笑,于是对着问青衍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转头踮着脚走了出去。 问青衍见她出去了,把弓着的腰直起来,没有很刻意的放轻脚步声,直接走近问捉月。 问青衍把桃酥放在一边,绕到问捉月的身后站着,问捉月的眉头紧紧锁起,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问青衍想了一下该怎么喊问捉月起床。 这是个难题。 他一年间好几次都被云鸦和程挒两个人坑着去喊问捉月起床,以前他不在,都是云鸦和程挒两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喊,直到两个人某一天看见问青衍在替问捉月打理花圃的时候摔碎了一个盆栽,问捉月被吵醒之后只拍了拍问青衍的后脑勺。 就完事了。 两人深觉得自家少督主和自家督主有点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不然怎么能这么宠呢?一个起床气极其严重的人被人打扰了清梦还摔了自己心爱的盆栽的同时还不生气只拍了拍后脑勺! 两人像是看见了生活的希望,于是从排队的方式变成了花式让问青衍去喊起床的方式。 问青衍笑了一下,双手按在问捉月的额头上,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先生教的穴位,手的力度也找准了力度。 他也不急,不轻不重地按着,看着问捉月微微转头,双眸也开始动了起来,没一会儿,问捉月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问青衍伸手挡在我在眼前,替他挡了阳光,问捉月眼神有些不耐烦,慢慢地上移,“你是不是闲的?” 问青衍笑出了声,“对呀,就是闲的,叔叔,起床啦。” 问捉月说实话很想把问青衍拧起来然后扔进湖里,但是他强行把心里的烦躁压下来,自我放松。 皇室的娃儿,打不得,还是未来的储君,更打不得。 孩子嘛,总是有些调皮的,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问捉月撑着躺椅坐了起来,“起了起了,穿衣服去吧。” 问青衍看着问捉月满脸萦绕着不悦,连忙把一边的桃酥拿起来,赔着笑,“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给你赔礼道歉,叔叔莫再生气了。” 问捉月看着面前的孩子满脸都是歉意,倒是没什么理由再生气了,他在心里暗自感叹,自己的脾气是真的好。 “得了。”问捉月一把拿过问青衍手里的桃酥,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问青衍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问捉月不会穿衣服,每次自己穿的时候总是会穿错,往日是云鸦或者云琴帮他的,自从问青衍学会穿衣服之后,这件事就是问青衍的事了。 云琴本来就忙,云鸦如果接了任务也忙,两个人本来就够呛,来了个问青衍正好就解决了两人的燃眉之急。 问青衍打开问捉月的衣橱,从里面拿出中衣和外衫,问捉月对打扮没什么想法,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衣服不是白的就是黑的,如果非要说出第三个色,那就是灰色。 问捉月把披着的外衫脱下来,又把挽着的墨发打散,问青衍抖开衣服,站到问捉月身后,“叔叔,今天去宫中,是只见皇上吗?” “不是。”问捉月伸开手,把衣服穿好,“皇上办了宴席,为了给静姝公主接风洗尘,静姝公主不是和你同一天回来吗?他就想借着这个借口看看你。” “啊……”问青衍替问捉月理衣襟的手顿了一下,“知道了。” “你不喜欢皇上。” 不是在提问,而是在说一个事实。 问青衍抿唇笑了,“没有的事,他是我的……我怎么能不喜欢他。” 问捉月哼了一声,抬起下巴方便问青衍扣扣子,“你我还不清楚,不喜欢一个人虽然没有体现到脸上,但你的动作永远都在第一时间出卖你。” “是侄儿学艺不精,让叔叔看出来了。”问青衍把外衫拿起来,替问捉月穿好,又拿来腰带,绕了两圈。 问捉月的身材是真的很好,瘦到恰到好处,人也高挑,长得又俊美,世人都说老督主是莫大的福气,捡来的孩子也能这样完美。 但是问青衍是知道的,把衣服一拖,问捉月身上全部都是伤疤,身上坑坑洼洼的,全部都是陈旧的伤。 问捉月其实没有机会学武功,他的武功,他会的一切,都是在接任务的过程中学的。 他从第一次打一个人都会断手断脚,到后面一只手能撂倒一片,他的武功都是偷学。 问捉月坐在椅子上,问青衍则翻出了木梳子,双手把问捉月的墨发握在手里,问捉月看向铜镜里的问青衍,想了想说道:“如果不喜欢,就撑到他死吧。” “……什么?”问青衍心里一抽,这是什么话? 问捉月低低笑了一下,“不喜欢就等他死吧,他死了,你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是阿衍想要的。还是叔叔想要的?”问青衍轻轻问,拿起羽冠将墨发束起。 问捉月抬眸,整个人都没有什么措施,“你想要什么?” 问青衍手一顿,抿唇笑:“当然是登基皇位,成为叔叔心里想要的模样了。” “是吗?问捉月面无表情,“我想要的,你还是很清楚。” “那,叔叔,你护的是皇帝这个人,还是皇帝这个位置?”问青衍的问题越来越尖锐,他的心也越来越窒息。 虽然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问捉月和问青衍在镜子里对视,良久,问捉月开口了:“调皮。” 问青衍心紧紧缩着。 问捉月勾唇,“我的答案,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被看出来了。 “怎么,怕我会放弃你?怕成为第二个唐寒山?”问捉月理了理头发,站了起来,“怕什么,我会尽力助你成为储君,即使你前期有多废材,我也不会放弃你。” “但是,如果经过我精心打磨,你还是一块废石,那你在我这里,也就没什么价值了。”问捉月推开门,笑了一下,“毕竟不是所有的玉都能价值千金。” “想要打探我的口风,劝你先去了解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问捉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问青衍一个人站在房内,半天都没说出话。 他倒是不伤心,更多的是欣喜。 他不会比唐寒山差,他知道问捉月放弃唐寒山的原因,而自己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情况。 唐寒山愚蠢的地方就是自我清高,认为和问捉月交心就能掌握金甲殿,但可惜,问捉月没有人,他从不交心,没有情绪,所有的心思都在他的一言一语之中,还难以预测,以为他不懂,他却一两句话就能点出所有人的心思。 问青衍深吸一口气,笑了,“这才是金甲殿的督主。” 他承认,他被问捉月吓到了,尤其是那种不咸不淡的音调,听起来真的很让人心慌。 他拍了拍脸,走了出去。 问捉月又在喂鱼,见问青衍下来了才随手撒掉,“走吧,这次的接风宴,表现我会时刻注意着你,做错了,就回来找云鸦领罚,可服气?” 问青衍勾起嘴角,脸上的面具完美无瑕,“好的,一切听凭叔叔做主。” “笑的太假了。”问捉月抱起手,“如果实在撑不起笑脸,那就别笑,比阿谀奉承更恶心的,是假仁假义。” 果然是灌输奇怪的想法呢。 问青衍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叔叔教育的是。” “云鸦和程挒备好马车了,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捉月楼。 问捉月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你会见到全部的皇子,你要做的,就是证实你是少督主这个身份的拥有者,你这个身份,他们可馋着呢。” 问青衍点点头,“了解。” 第二十二章 问捉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御花园内,几位皇子已经落座,就等着皇上和问捉月到来,以及各位心中暗自等候的金甲殿少督主。 “三哥。”唐瑾欲压低声音,“今晚,可要和问青衍打好关系?” 唐鹤姬正和身边的大臣举杯,听见身边的声音微微回头,把酒杯放在唇边,掩饰说道:“先不必,先看看问捉月对他如何,如果他真的能接手金甲殿,打好关系是迟早的事,我就不信,问青衍能跟他叔叔一样没有心。” 唐瑾欲点头,面前正好来了几个小姐来行礼,两人才停下说话。 唐寒山被人推着进了场,微笑着朝对他行礼的大臣。 “九殿下真的好俊俏……” “俊俏有什么用,还不是……” 唐寒山身边的宫女狠狠地剜了几个官家小姐一眼,被唐寒山制止了,“没事的。” “九殿下……”宫女有些气愤。 “好了。”唐寒山笑了一下,“她们说的也没错,我的确是个残废,可惜了。” 几位官家小姐连忙行礼赔罪,唐寒山眼睛都不撇一下,直接落了座,事实证明,九殿下虽然残废,但地位还是一如既往地高人一等,他的位置安排在太子唐晏也的手边,两人关系不好,坐在一起都没什么话说。 唐晏也虽然之前逼宫,但皇上没有处罚,也没有公开,大家都闷在心里不说,保持着面上的和平。 宫里的水一直很深,大家都明白,水面平静,水下却波涛汹涌,稍不注意就会被卷进去,直到溺死。 静姝公主和八皇子关系一向很好,虽然静姝公主是外姓公主,但一直深受各位娘娘喜爱,人机灵又活泼,鬼点子常常让人无奈大笑,和一样贪玩的唐青御相处的特别舒服,一直是以皇姐皇弟互称。 月官翎正和唐青御猜着拳,两人都喜欢吃青提,但青提有限,只能两人猜着拳吃,月官翎机灵,一下猜出了规律,连连都是她吃,唐青御又没办法,只能撇着嘴巴看着月官翎吃完。 “公主回朝,老夫携犬子为公主接风洗尘,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望公主收下。”有大臣带着自己的儿子走到月官翎的桌子前,笑的一脸谄媚。 月官翎包了一嘴的青提,还要保持微笑,不能说话只能微笑点头,旁边的唐青御都笑了,接过大臣的礼物,替她开口说道:“多谢了。” 月官翎看着唐青御笑,唐青御也忍不住低下头笑。 唐晏也懒懒地靠在位子上,怀里抱着那只猫,看着场下的热闹,嘴角微微上扬,他在这朝中是没有伙伴的,他的伙伴全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但是一定是有用的,他不喜欢打这些场面牌,懒得去维系这些脆弱的兄弟关系。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也有自己的目标。 “金甲殿督主,金甲殿少督主到——” 全场安静。 几位皇子几乎同一时间将眼神固定在御花园的入口。 一黑一白的身影靠近,直到肉眼看的清晰,几位皇子才开始在脑海中加快思绪。 问捉月和问青衍走进御花园,便有一大群人围了上来。 “见过督主,见过少督主,少督主长这么高了啊!” “少督主越来越俊俏了!” “少督主和督主越来越像了啊!” 像个灯笼。 问捉月在心里吐槽,他和问青衍都没血缘关系,口头上的关系也能有亲人相? 他很烦这种情况,太吵了,他被围着有些不悦,但又不能说啥,只能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自己鼓着气。 问青衍从头到尾都在微笑,把问捉月挡在自己的身后免得被挤到,一直都在和身边的大臣们攀谈,倒是不失体统。 还不赖,不慌不忙的,虽然他自身自带吸睛效果,一来就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问捉月很满意,但不妨碍他心情不好,这群人怪吵的,吵得他想打人。 “都好了,别吵到问督主了。”坐在上方的唐鹤姬开口解围了,“你们这群人就是胆子大,看见问督主这么兴奋吗?” 问捉月抬眸看向唐鹤姬,唐鹤姬在他的映像里不算出众,脾气是几位皇子里最好的,但是心思是仅次于唐晏也的人。 问捉月不讨厌有心思的人,像是唐晏也这种的,他不讨厌反而比较欣赏,在他的眼里,有心思有权谋很好,代表这个人有野心,而他最讨厌的就是有心思还要装模作样谄媚于别人。 而三皇子唐鹤姬就是这样的人。 天天卖着笑,还要阴着测人。 一边的五皇子唐瑾欲,对外传的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人,但是只要认真观察了这个人,就会发现唐瑾欲是最沉稳的,他的观察能力很强,分析能力也很强,是个很聪明的人,没有对外传的那样幼稚。 问捉月移开目光,看向静姝公主身边的八皇子,这个人,就是纯属的天之骄子。 儿时便是震惊满元朝的天才,其母亲又是如今最得宠的故贵妃,故贵妃和前皇后权势不分上下,但显然,故贵妃比前皇后聪明。 至于静姝公主…… 问捉月微微眯上眼,这个公主,是他唯一一个看不穿的人。 还有九殿下…… 唐寒山也正在看问捉月,两人的目光瞬间撞在了一起,问捉月不躲不避,看了一会儿还是看向身边的问青衍,“走吧。” 问青衍笑着点头,跟在问捉月身边走出了人群,来到座位上坐着。 两人刚坐下,皇上就跟着来了。 “皇上驾到——” 所有人皆站了起来,齐齐行礼,“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问捉月没有行礼。 金甲殿督主见君王无需行礼。 保皇上命的人何须向自己护着的人行礼? 问捉月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靠近,才微微低头。 “这就是,阿衍啊,回朝过得可还习惯?”唐朝逢的声音比以往的多了份精神,也许是药师的治疗起作用了,一年前就要归西的人一年了还活着,硬生生地让问捉月照顾了问青衍一年多。 问青衍轻轻抿唇,对着唐朝逢行大礼,“回皇上,有叔叔照顾,一切皆过得顺心顺意。” 唐朝逢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好好,朕就知道,阿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看你如今这谦谦有礼的模样,你叔叔……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问捉月也笑了,“自家侄儿,不好好教他,如何继承金甲殿?” 唐朝逢和问捉月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个继承说的是什么,“不错不错,阿衍如今师承云鸦大人,又有七楼楼主辅佐,可是过得极好。” 唐朝逢笑了两下,朝着自己的龙椅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问青衍一眼,“长高不少,但还不够,要比你的叔叔更高才行,你以后是要保护你的叔叔的,总是躲在叔叔身后,是注定难当大任。” 问青衍心里一抽,不知名的情绪涌起,但也还是行礼回到:“青衍谨记。” 问捉月在心里呵呵笑,都是些屁话,还保护他,问青衍以后还得靠他保护呢! 两人坐下,全场也落了座,有舞女入场,倩影层叠,钟鼓之乐响起,红菱迷眼,在场的人全都有自己的想法。 月官翎倒是坐到唐朝逢身边,“皇上叔叔,你怎么只心疼阿衍回来过得好不好,怎么不关心我呢?” 唐朝逢被逗笑了,“你啊你,和朕绕什么口舌?你回来的当晚朕不就赏了你许多珍宝了吗?” 月官翎撇撇嘴,“哦,给翎儿的就是钱,给阿衍的就是关心,这不值钱的叔侄女关系啊!” 唐青御笑惨了,趴在桌子上咳嗽,唐朝逢也无奈,“唉,好好好,那翎儿过得可还好?要不要朕给你拆了蓝龄书院?” 月官翎这才笑了,“不用不用,低调低调。” 问青衍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前便投下一道黑影,抬头,撞入唐寒山的双眸,心里一沉,遇上了最不好打发的。 “问青衍……对吧?”唐寒山抿唇笑,“青峰玉衍,月哥哥果然对你很有期盼。” 问捉月没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问青衍,想看他如何说。 唐寒山是个很幼稚的人。 像是个被夺了糖的孩子,在讨回自己的关注。 但不是人选就不是人选。 “九殿下谬赞。”问青衍笑了,“叔叔给我起名没什么特殊的,仅仅只是因为少督玉佩的颜色是青色,才套了个字。” 唐寒山脸色没变,眼里却有了些不悦,唐寒山的嫉妒心十分强,尤其是对于以前一直支持他的问捉月,总有种莫名的执念。 而问青衍直接拿少督玉佩来刺激唐寒山,不得不说,和金甲殿的风格还真像,金甲殿的人嘴皮子都毒辣,毕竟是问捉月带出来的,问青衍只会更胜。 而问捉月倒是很喜欢问青衍这个回答,很狂,适合金甲殿。 “原来如此,是本宫想多了,还以为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唐寒山也笑,“瞎猜测,还请少督主见谅,本宫很喜欢你,无事便来和本宫说说话吧,本宫落了个残疾,无权参与一些事,正好闲得很。” 问青衍看了问捉月一眼,“一切听凭叔叔安排,叔叔安排的定不会出差错。” 好家伙,把话丢给我了。 问捉月喝了口酒,“随意,只要别耽误去几位楼主那学习便可。” 唐寒山微微点头,“也是,少督主一年前可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呢,一年内虽然不如别人从小学到大的厉害,但能看出来已经十分尽力了,如有不懂的,随意来问本宫就好,本宫没有月哥哥那样冷漠。” 问青衍倒是笑了,“啊……劳烦九殿下了,但叔叔对我,从来都不冷漠。” 绝杀。 问捉月笑了。 唐寒山的笑收敛了些,点点头,“既然如此,便祝少督主称心称意了,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先行一步。” “恭送九殿下。”问青衍还特意提高了音量送唐寒山。 问捉月笑的十分灿烂,“真幼稚。” 待唐寒山离开,唐鹤姬才开口说话,“听说少督主接了个最近发生的案子?进度如何了?” 这一句话直接把问青衍提升成了全场的焦点。 问青衍微微发愣,下意识想勾起嘴角,但想起了问捉月的话,笑不出来,那就别笑。 问青衍看了问捉月一眼,发现问捉月也正看着自己,他心里便稳定了许多,“回三殿下,金甲殿才刚开始查,还未有什么发展。” 唐晏也也笑了,“少督主这是要开始着手接金甲殿了吗?你仅仅只是问督主的侄儿,可还够格?” 问青衍抿唇,准备开口说话,却被问捉月抢了先,只见问捉月把酒杯一砸,吓到了中间的舞女,奏乐声戛然而止。 “太子这话是何意思?”问捉月抬眸,金甲殿督主一开口,全场话都不敢说,月官翎倒是不以为然,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心里很明白问捉月是个什么人,问捉月是个怪物,她自己也是。 唐晏也一挑眉,“督主为何生气?” 问捉月的表情一直都是瘫着的,看起来有些不怒自威,声音也没什么起伏,“阿衍继不继承金甲殿与身份何干?与太子何干?如何?区区一个太子,还妄图将手伸进金甲殿不成?” 公然向太子出言不逊! 月官翎都没想到,她虽然知道问捉月护着问青衍,但没想到能直接开口怼上太子,月官翎的眼神最后定在了问青衍的身上,眼神都多了些不同。 唐晏也笑了一下,“问督主想多了,本宫不屑于将手伸得太长,不过是替金甲殿担忧下一任督主罢了,督主不爱听,本宫不说便是,而这太子一位,本宫也不惜得坐,反正,皇位是督主说了算,不是吗?” 问捉月哼了一下,“你的确坐的太久了。” 唐鹤姬心里冷汗一冒,连看向问捉月的勇气都没有了。 “三哥,你怕了?”唐瑾欲在一边轻轻开口。 唐瑾欲抿唇,紧锁眉头。 眼前又浮起那日的场景。 女子被人压着跪在地上,而问捉月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而他自己就躲在阴影处,看着问捉月走近女子,而后说了句:“你的确坐的太久了。” 一群人涌上去,女子双脚在地上疯狂乱蹬,没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在他的眼里,问捉月,就是个魔鬼。 第二十三章 你以后的样子 “好了,晏也,给问督主赔礼道歉,你的确管得太宽了。”唐朝逢理了理袖子,不温不火道。 唐晏也看了唐朝逢一眼,笑了一下,“给问督主赔罪。” 话是这么说,唐晏也的态度却不像是赔罪,他一心逗着怀里的猫儿。 他知道问捉月是拉不拢的,所以撕破脸也没关系,金甲殿固然强大,尧青的势力也不差。 月官翎见气氛有些僵硬,拍拍手,说道:“你们醒醒好不好?今天是本公主的主场,你们这些朝廷大臣的明争暗斗都收起来,一场接风宴变成你们乱斗了?” 唐青御坐在月官翎身边也附和,“就是就是……” 唐瑾欲却哼了一下,“说是接风宴,这在场的人有几个是奔着你静姝公主来的?不都是为了那金甲殿的少督主吗?” 问青衍双手一紧,没说话,完美的笑脸微微有些破裂,就这么说出来了?五殿下还真的……口无遮拦。 月官翎的脸色果然变了些,兴致也慢慢提不起来了,但她眼睛轻轻转了一圈,勾起嘴唇笑了,“那五殿下,你是冲着本公主来的还是冲着少督主来的?” “我……”唐瑾欲语塞,他又不能说他是冲着他三哥来的…… 月官翎撇撇嘴,看向场下,“切,说都不敢说,你们呢?是冲着本公主,还是冲着少督主?” 问青衍笑了,站了起来,拱手说道:“自然是给静姝公主接风洗尘。” 金甲殿少督主都这么说了,其余人也纷纷效仿,站起来齐齐说道:“给静姝公主接风洗尘!” 月官翎很满意,坏笑着看向五殿下唐瑾欲,“如何?好像只有你没说哦?” “好了静姝。”唐朝逢无奈开口,“别折腾你五哥了。” 月官翎也见好就收,不再继续,舞女得到唐朝逢的指示,再次跳起舞来,只是经过这一吓,她们跳舞都安分了些,连媚眼都不敢给问青衍抛了。 问青衍往问捉月那边凑了凑,“叔叔,静姝公主是什么身份啊,能直接和皇子对上。” 问捉月瞟了他一眼,“月官翎也是蓝龄书院的,算是你的师姐,你没提前摸清楚吗?” 问青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蓝龄书院那段时间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没心思……” “呆子。”问捉月轻骂了一声,“月官翎,唯一一个外姓公主,因为机敏颇受皇上喜爱,而他自己又没有女儿,便封了月官翎为静姝公主,但这个静姝公主背景也是十分强大,家父是元朝城最大的商贾,她的姑姑是宫中的故贵妃,故贵妃就是一堵很厚的墙了,静姝手上还有七十家商铺,数不清的地契。” 现实生活中的白富美。 问青衍点点头,眼神瞟到对面的女眷席去。 这次的接风宴请了很多女眷,陈府的那位估计也不例外…… 陈鱼……陈鱼…… 啊。 问青衍看见了,那个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女子,坐在人群的最里面,双眼看着地面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莫名地有些僵硬。 脸上覆了张假脸,笑起来就会很不自然了吧? 问青衍想了想,对着问捉月说道:“叔叔,我去见个朋友。” 问捉月点点头,让问青衍去多接触一点也好,打好关系,为以后铺路,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想和问青衍说话了,但碍于问捉月在这,他们连靠近都慌得很。 问青衍一路和人行礼而走,他最后站在了陈大人的面前,“陈大人,青衍有礼。” “少督主折煞老夫了!”陈护都连忙站起来对着问青衍行礼,“你们还不快来见过少督主?” 陈护都的几个女儿羞得红了脸,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推出里面长相最出众来到问青衍跟前,细着嗓子甜甜地说道:“小女陈妍,见过少督主。” 问青衍微微后退一步,拱手回礼,“陈妍小姐客气。” 问青衍的眼神若有若无的和陈鱼撞上,陈鱼似乎有些慌张,趁着陈大人没有注意到她,她便准备弯腰偷偷溜出去。 想走?问青衍轻轻抿了抿嘴唇,抬了抬脚,踢了脚边的椅子一下,几把椅子连带着挡了陈鱼的路,陈鱼却来不及收脚,整个人朝前摔去。 “啊——”一声惊叫响起,问青衍连忙跑了过去,蹲在陈鱼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来,“这位小姐,可有受伤?” 陈鱼有些恍惚,愣愣地看着问青衍的脸。 问青衍虽然才十六岁,但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特别扎眼的那一个了,他的身上总会洋溢着一丝自信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沉稳,也许与他的叔叔一样,大局观很强,也很努力。 他也越发地俊俏,少年成长期的蹿高很让人吃惊。 “鱼儿!”陈护都见陈鱼愣在地上有些着急,连忙开口喊了一声。 而站在一边的陈妍默默地掐住了自己的手心,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微笑。 陈鱼被这一喊惊得回了神,迟疑地牵住问青衍的手,“多谢少督主……” 声音……是一样……问青衍默默地记下来,把陈鱼扶了起来,然后立马松手,“冒犯小姐了。” 陈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没事,是陈鱼失礼。” 问捉月在座位上全程皱着眉,这小子,说是去见朋友,实则是去撩妹了? 问青衍倒是浑然没有感觉到自家叔叔如火一般的眼神,还和陈鱼说着话,“陈鱼……是吗?” 陈鱼一下就抬起头,对上问青衍带笑的双眸后又连忙低下头,“是的……” 问青衍眼神挪到陈鱼的头簪上,那是一朵小睡莲,“簪花很好看。” 陈鱼耳尖一热,张了张嘴,“多谢少督主称赞。” 问青衍左右看了一下,摘了朵黄色的花,递给陈鱼,“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陈鱼愣愣地接过,连道谢都忘了,问青衍在心里觉得差不多了,朝着陈护都行了一礼,就走回自己的位置了。 陈护都这大半辈子,娶了好几房太太,就想着让女儿们攀龙附凤,自己好升官发财,但奈何几个女儿都不算是倾国倾城,难以入皇亲国戚的眼,也不是没想过金甲殿,毕竟金甲殿在皇上面前极其吃香。 但金甲殿几位楼主都不娶亲,金甲殿督主更别说了,原以为没戏了,现在冒出一个少督主,看样子,陈鱼不是没有戏。 陈鱼几姐妹中容貌气质都出众的,能和少督主成亲,他也就能和金甲殿攀上关系了! 想到这里,陈护都笑开了花,“宝贝女儿,来来来,坐到爹爹旁边来。” 陈护都身边的位置原本是陈妍的,陈鱼被拉到前面去,陈妍也就只能坐到最后面去了。 “大姐……”有妹妹来到陈妍身边宽慰,“陈鱼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说来也心机,她早不摔晚不摔,偏偏在你行礼之后闹出动静,吸引少督主的……” “好了。”陈妍笑了,“别这样说陈鱼妹妹,陈鱼妹妹本就姿色出众,被少督主格外对待也是情有可原,是我自己的原因,没能让少督主注意到我。” “可是,明明少督主可以……” “好啦。”陈妍笑着打断,“别抱怨了,这可是皇家宴会,别说了。” 她的笑容在脸上似乎从来都不会消减,见谁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她的人缘也是最好的。 看久了,可就十分假了。 问青衍在座位上坐下,刚刚坐稳,屁股就被问捉月踢了一脚,“好小子,说是去见朋友,你是去和小姐们暗送秋波去了?” 问青衍无奈地笑,“叔叔,不是你想的那样。” “嘁,我都看见了,你怎么学的,你们蓝龄书院的先生也是这样吗?让你办的案呢?你蛮悠闲啊?”问捉月那白眼翻得,把问青衍看得都逗乐了。 “叔叔,这就是我要办的案啊。”问青衍讨好般挪到问捉月身边,靠在问捉月身上,惹来问捉月连连嫌弃。 “滚滚滚。”问捉月推了他一下,但问青衍就是个狗皮膏药,退了好几下还是笑着贴上来,他也就懒得推了,浪费力气。 “叔叔,那个陈鱼,在杀月楼和勘月楼是已经登记过世的人。” 问捉月眉头一挑,“没名牌了?那现在这个陈鱼是谁?” “一个披了面具的冒充者。”问青衍抿唇,“虽然琴姐说可以直接抓,但我还想顺藤摸瓜,把之前十三起命案的凶手一起找出来。” “天真。”问捉月把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勘月楼和杀月楼联手查了多久,还不是作罢,你一个新上任的少督主,凭着一个冒充者能查出什么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嘛……”问青衍笑了一下,想拿起酒盏喝一口,却被问捉月一巴掌拍到后脑勺条件反射把酒盏放了回去。 “你今天是不是放开了,又是暗送秋波又是饮酒,你可以啊问青衍。”问捉月又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问青衍笑了一下,“我错了,错了错了叔叔。” 上方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两人对视一眼,“关系倒是挺好的。” 唐瑾欲点头,“问督主挺在意这个侄儿的,没有避讳什么。” “那就,和少督主玩玩吧。”唐鹤姬捻了颗青提扔进嘴里,高声喊道:“好!跳得好!” 舞女们扭动腰肢,大红的绫罗绸缎朝四方打去,大片的花瓣落再地上,芳香四溢,四周也热闹了起来。 月官翎看了问捉月那边好一会儿才移开眼,一只手搭在唐青御肩膀上,“八弟,你说,如果我和阿衍同时掉进湖里,问督主会救谁?” 唐青御微微迷眼,他有些喝醉了,脸上飞起一抹粉红,“我认为……问督主谁都不会救!” 月官翎挑眉,“为什么啊?我可是公主诶,皇室的,他问捉月难道不优先救我吗?” “笨!”唐青御摇头晃脑,“因为问督主……不希望衣服湿掉……” 月官翎兴致瞬间没了,一把推开唐青御,“滚一边去,说的些啥啊。” 唐青御被推了一下还挺高兴,“皇姐,我母妃,说让你……注意一下……” “姑姑说什么了?”月官翎揪住唐青御的后领,晃了晃他感觉这样能让他醒一醒一样。 “她说……”唐青御挠了挠脸颊,“我忘了……” “啧,哎哟,要你有何用啊?”月官翎咬着牙晃了晃唐青御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招来宫女把他抬走。 唐朝逢身体不适,药师半路进场把皇帝接走了,皇帝一走,唐晏也也就走了。 尧青跟在唐晏也身后,在路过问捉月桌子前的时候扔了一团捏在一起的纸在桌子上,问捉月也十分自然地去拿酒盏,用袖子盖住了那个纸团。 尧青笑着对问青衍点点头,媚眼如丝,身段撩人,见问青衍盯着她看,便眨了眨眼,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问青衍喉咙一紧,连忙去看问捉月,“叔叔叔叔!她!” “她勾引你?”问捉月有点好笑,“别想多了,她眼角抽搐,见谁都是这么个样,别去招惹她就行,招惹上她,没谁给你收场。” “……哦……”问青衍抿唇答应,怎么宫里的人都这么稀奇古怪的,连一个宫女都这么奇怪。 “别把她想得普通了。”问捉月猜也猜得到问青衍在想什么,出声说道:“别小瞧各位殿下公主身边的任何人,能在这些殿下公主身边待住的都不是好惹的,当然——” 问捉月抬眸看他,“也别小瞧各位殿下公主,现在你看见的几个,是仅存的几个,没有生存能力的,你觉得会活到今天?” 问青衍脚底有些发凉,经过问捉月这一番恐吓,问青衍再看向几位皇子,总觉得几位皇子身上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雾。 “你看见的几个脾气好的皇子,死在他们手上的人的数量你估计数都数不过来。”问捉月倒是很习以为常,他是看着这宫中的起起落落长大的,每长大一岁,都会有一个皇子丧命于各种理由,成为皇位的牺牲品。 “而你,以后也是要变成这样的人的。” 第二十四章 白鹤和月官翎 这次的接风宴算是和平,唐晏也离开之后气氛显然更活跃了,结束的末尾问青衍还和月官翎猜了一波拳还输了,被问捉月嘲讽了好久,问青衍却又不敢回嘴,只能安心听着。 散场的时候问捉月和问青衍是最后走的,问捉月嫌挤,两人等着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起身离开。 月官翎提着裙子拦住两人的去路,“问捉月!” 问捉月一挑眉,“做什么。” “后天皇子狩猎,我邀请了很多小姐,你要不把阿衍给我,我带他认识认识人?”月官翎双眼弯弯,叉着腰说:“他总不能什么时候都要你陪着吧?他也十六岁了,该有自己的关系了。” 问捉月看了问青衍一眼,嗯了一声,“随便,爱去就去。” “大方!”月官翎拍了拍手,给身后的固安一个眼神,两人便走了出去。 问青衍瞄了问捉月一眼,不知道想说什么,两人走出御花园要走一段笔直的宫道,红墙两边摆着暖黄色的灯笼,天逐渐黑下来,两人走在路上也越发安静。 问捉月不会与人主动交流,问青衍不知道怎么和叔叔交流,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有些奇怪,但还好,两个人都感觉不到尴尬。 有乌鸦叫。 一声接一声。 像是警告,像是提示。 问捉月抬眸,和站在皇宫顶上的女孩子对上视,太远了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但看女孩子不停地挥手,略显焦急的模样。 哦豁。 问青衍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一把抓住了朝着问捉月背后刺去的剑,牢牢地扣住。 血冒了出来,问青衍却没什么反应,黑衣人看向问青衍,双眼都是疑惑。 问青衍心头一跳,连忙皱紧眉头,假装很痛的模样,还来不及喊叔叔二字,问捉月便提前回头给了刺客一脚。 伴随着让人牙酸的闷哼声,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如同猛虎扑食,朝着问捉月二人杀去。 “督主!!”云鸦站在皇宫最高处,朝着问捉月的方向飞去,小拇指侧翻,抵在唇边,吹出一声刺耳又尖锐的哨声,等候在宫门的程挒和药师都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驾马闯进宫门。 敢直接在宫中出手,那就一定是宫里的人。 问捉月把问青衍的手打开来看了看,有点深,血不停地往外冒,问捉月轻转白袖,巧力带起地上的剑,划破衣袖,扔给问青衍,“躲好。” 问青衍抿唇,接过布条把手缠起来,听话地靠着墙站好。 问捉月才不会有别人打架之前还要废话的套路,直接剑指大地,如同白狼扎进人群,剑在他的手上像是长了手一样,任他如何调整方向都不会落下,每一刃都会带出一道伤口。 问捉月手腕一番,手中的剑脱手而出,周边的黑衣人皆被那剑吸引了目光,喉间却被冲过来的问捉月使力扣住,问捉月一个膝撞顶上面前的人的胸口,双手扣住的人也顺势往地上砸去,抬起手来,接住落下的剑转了个方向将剑锋抵在地上桑耳的脖子上,稍稍用力划开,三人便没了气息。 轻轻抖了抖剑身,甩落上面的血。 问捉月的眼神自始至终没变过,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却用一己之力把人挡在了问青衍的面前,黑衣人不敢上前,面前的人是谁他们知道,从心底里的恐惧是战胜不了的,问捉月登位后的一年遭遇蛮人入侵,八殿下被挟持,问捉月带着一支金甲军阻拦南门攻入,由他一人血战,杀出一条血路将八殿下救回。 那得杀了多少人? 问捉月看着面前的人,粗略数了数,还有二十几个。 他的睡意逐渐上来,但因为这些人不能休息,过会儿回去还要沐浴,想想就烦躁。 “杀——!”黑衣人们进问捉月不动,还以为他累了,便打了鸡血一样。 还来?问捉月还以为他们不打了,都愣在那里,敢情是等这儿呢? “督主!” 金甲马高高扬起马蹄,用尽力气砸进人群,对面也是看见这边人多了,便你看我我看你,撒腿就跑。 问捉月被这一波搞得十分心烦,扔了剑叉了会儿腰,实在是被弄得心里憋屈,就没看见这样打架的,一点都不负责! 程挒连忙下马跪下,“督主!是属下的错!属下一定查清楚来路……” “不用了。”问捉月甩了甩袖,心烦气躁的很,要打不打的,来走个过场是要做什么? 药师走到问青衍身边,拆开布条,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鱼白瓷瓶,,把里面的粉末倒在问青衍的手心,轻轻地吹了几下。 问青衍见药师这样笑了,“楼主,你忘了吗?我不会疼。” 药师一愣,笑了,“啊……成习惯了……看起来是很痛的样子。” 问捉月扭头就往宫门外走,问青衍见状也连忙跟上,药师还拿着手里的瓶子保持着动作,哭笑不得。 云鸦轻飘飘地落在宫墙上,看向那群黑衣人离开的地方,双眸里全是藏不住的怨恨。 黑衣人全部涌向翎元殿隐藏完毕,才有一行人远远地走过来,长长的宫人队伍提着红烛灯笼开路照明,中间的人和身边的侍卫一边走一边笑着,美人笑起来就是赏心悦目,她把玩着手里的小玩具,一边走还一边跳,身边的侍卫只好一边陪着她闹一边抱起地上的裙摆,生怕她摔倒。 “固安固安。”月官翎把手里的小扇子扔给他,“这个给你玩,不用谢啊。” “好好好……”固安腾出手接过,“公主啊,人回来了。” “嗯,阿衍受伤了吗?”月官翎眼神都没有移开,继续自己玩自己的。 “手心被划开了。”固安把一边的树枝拨开,“但是他并不是感觉不到疼啊,他受伤是有反应的。” 月官翎的笑容压下去些许,“哦?有反应啊……嗯……还不算太晚,老头子还没睡吧,固安,准备一些吃的,我们去看看那个老人家。” 固安迟疑了些,但还是挥手让人去准备了。 月官翎的宫殿是皇上亲批的,提名翎元殿,宫殿赶上东宫的大小,配备了十名提灯宫女,十名引路宫女,五名侍寝宫女。 都说月官翎是皇上最疼爱的侄女,又是元朝城第一美人,性格又好,待人也大方,从来不勾心斗角,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当然也有例外,就是在问捉月的眼里。 问捉月打死都不会承认一个会生吃自猫肉的女人是个好人。 皇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双手干净的。 “哐当——!” 铁门被人踹开来,里面的灰尘被挥起,让月官翎皱起鼻子扇了半天,“这环境怎么这么差,你们让白将军怎么住?” 固安微微笑,把手里的食盒递给月官翎。 月官翎把裙摆提起来,踮着脚走了进去,宫女们涌进去把灯燃起来,这才看清有个人趴在地上,月官翎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笑了一下,“白鹤将军?” 地上的人闻言动了一下,他费力地用右手撑起整个身子,张了张嘴,却没有一丝声音。 正是一年前的外疆白鹤将军。 “您都这样了,还想着骗我啊?”月官翎似笑非笑地说道:“问捉月身边的问青衍不是您说的那样没有痛觉,他知道痛哦,您怎么说?” 白鹤的双腿被人折断了,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无力地耷拉在地上,左手也被人折断了,全身只能用右手支撑,他费力地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宫女拿来白纸笔研摆在白鹤的面前,白鹤挣扎了一会儿勉强跪了起来,拿起笔在纸上费力地写着。 月官翎就盯着白鹤,一双凤眸半合着,虽然嘴角勾着,却感觉不到一丝亲切,白鹤写了许久,反复地抬头看月官翎,又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去写。 月官翎拿起那张纸,扫了一眼,被逗乐了,“您觉得您说的话可信吗?您说您被云鸦拔了舌,问捉月去外疆接了皇上的传位人,没错,问捉月身边的确多了个人,但这个人和您说的任何一点都匹配不上。” “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在逗本宫玩吗?”月官翎突如其来的转换称谓,让白鹤一个用力就往后滚去,他似乎十分惧怕着什么,不停地摇着头。 月官翎有些无奈,摇着头‘啧啧啧’地站起来说道:“白鹤将军啊,您真的是一点都不听话,一年了,本宫把您从太子手上救下来一年了,您除了说些本宫不需要的信息,还给本宫什么东西了?您别忘了,本宫救了你,也救了你的家人,还天天让你大鱼大肉地吃着,活着。” “你是不是要回馈给本宫什么?”月官翎微微笑,把食盒放在白鹤面前,“吃吧,是你喜欢的肉。” 白鹤有些迟疑,不敢上前,蜷缩着身子,月官翎见他这样也有了些不耐烦,“本宫让你吃!” 白鹤浑身一抖,连忙打开食盒,有些蹩脚地抓起盘子里色香味俱全的肉往嘴里送,肉很大块,这种大块肉只会在月官翎心情还不错的情况下能吃到,虽然平日里也是吃好喝好,但这种大块肉却格外的香。 月官翎就看着白鹤狼吞虎咽,眼里的光芒逐渐隐藏起来,转身朝外走去,“还是注意一点问青衍吧。” 固安点头回应:“是,公主,问青衍如果真的就是问捉月之前从外疆带回来的二皇子,该如何处理?” 月官翎撇撇嘴,伸了个懒腰,“怎么处理……?杀了啊,趁他现在羽翼未丰,早点铲除掉啊,为以后减去一个大祸患不好吗?” “公主……真的想杀?”固安有点想笑,“属下怎么觉得公主对问青衍挺有好感的?” “没错。”月官翎点头,有些纠结,“你还别说,我还真的挺喜欢他的,在蓝龄书院的时候我就挺喜欢这个弟弟了,安安静静的,又努力,又肯学,这样的人如果成才了,那将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可惜了……” “可惜什么?”固安把门关上,扶着月官翎朝寝殿走去。 月官翎提起裙摆,“可惜,他出现的事宜不对吧,刚好卡在问捉月去外疆的时候,一定是引起了很大的怀疑,我敢说,直到现在,太子的疑惑一定还存在,不然今日接风宴他才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和问捉月闹起来。” “毕竟金甲殿是问捉月的,没人敢惹保龙一族。”月官翎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浅浅地笑着,“就看,是流言杀了问青衍,还是问捉月杀死流言吧,至少如今看来,问捉月十分护着这个侄儿,当然,侄儿这个身份还需考究。” “公主聪慧无比。”固安笑着奉承。 月官翎眼神颇为古怪地看着固安,“噫,你别学着宫里人的那一套,恶心死了。” “是是是……”固安更加哭笑不得了,“但公主这样做,后天不就见不到问青衍了吗?不是后天还约了狩猎,今晚就把他的手弄伤了,如何狩猎?” 月官翎想了想,“金甲殿不是有个药师吗?活死人,肉白骨,一点划伤还困扰得了他?” 固安点点头,“属下倒忘了这个人了。” “金甲殿的楼主们我都好想要啊……”月官翎一副可惜的模样,“一定会是很好的棋子……真是的,问捉月有什么好啊?!有本公主身材好吗?!” 固安挑眉,“没有没有没有,必然没有!” “哼!”月官翎十分骄傲地昂起下巴,说道:“本公主要沐浴休息了,你跪安吧!” 翎元殿的宫女们早就准备好了浴池,月官翎也丝毫不顾及身后的固安,直接开始脱腰带。 固安无奈地摇摇头,带上了寝殿的门,才抱着剑守在门口。 金甲殿的几位楼主的确惊才艳艳,每一位各司其职,问捉月挑人的眼光也的确毒辣,杀月楼云琴是他成立杀月楼后比武必出来的,审月楼云鸦是他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的,主要是还驯化了。 其他的各有各的神话,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金月楼的楼主,绛古。 这个人的背景全部空白。 全部。 第二十五章 完了,人真的要没了 金甲殿内,问捉月陪着问青衍去邀月楼医了医手,两人才慢慢走回捉月楼,问捉月和问青衍两人上了楼,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捉月回头看着问青衍,“你回去吧,手受伤了我自己脱衣服就行。” 问青衍抿唇,小声嘀咕着不肯走,“受伤了又不疼……” 问捉月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眼,又看了看问青衍,不由得皱起眉头,“你什么毛病啊……脱脱脱。” 问青衍这才笑了,上前来帮问捉月解开腰带,“叔叔,为什么不查那群人的踪迹啊?” “查什么,我知道是谁。”问捉月哼了一声,“这样吊儿郎当的小伎俩,你不觉得和一个人特别像吗?” 问青衍细细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开口:“月官翎……?” 问捉月闭上眼,轻轻地恩了一声,“还不算太笨。” “为什么啊?她不是和叔叔是好友吗?”问青衍有些想不通,月官翎平日里对他挺好的,对叔叔也是关系挺好的模样,怎么会派人刺杀呢?而且还是直接在宫里刺杀……说实话,这个举动挺蠢的。 “她爱玩,但不代表没有心眼。”问捉月解开扣在袖子上的扣子,轻声说道:“她不会掩藏自己的目的,她就是对你有所怀疑,所以才会出手试探,至于怀疑什么……这个就不好说了,如果她怀疑的是你的身份,那她迟早是敌人。” 问青衍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叔叔……为什么,不公开呢?” 问捉月微微阖眸,“公开,你可有在宫中立足的资本?二殿下?” “这宫中犹如棋局,不着,才是高手,不是下棋的人可怕,而是支配下棋的人可怕。”问捉月把发簪扯了下来,青丝倾泻,他用帕子沾了沾盆里的水,细细地对着铜镜擦起脸来,“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存活下来的,那么多位皇子,斗到最后就只剩下几个了,战争何谈不激烈?” “他们各自丰满羽翼,而你,才刚刚出壳。”问捉月说道:“月官翎没事,威胁不大,毕竟女皇的位置她上不去。” “玉玺,在我这儿呢。”问捉月轻轻笑,似在嘲讽什么,“你要注意的不是她,而是她在帮谁。” 月官翎,静姝公主,阵营不明,目的不明,背景不明,认识的几个人都深不可测,问青衍逐渐开始感到窒息,今晚只是第一次试探,还有太子,三殿下五殿下八殿下九殿下,还有那么多人,他真的能接上招? 他突然明白问捉月把他藏起来是因为什么了。 “怕你死得太早了,我培养的成效还没出来,就看不到结局,岂不是太可惜了?”问捉月一只手按在水盆里,月光投洒在水面上,波纹反射到他的脸上,脖子,眼底。 问青衍抿唇,“那我,要怎么做?” “怎么做?”问捉月把手擦拭干净,回头看他,“这件事,还需要我来教?” 问青衍的脑海里突然燃起一丝火苗,随风摇曳,随时都能熄灭,他的确有些迷茫,从不问世事到强行与这个世界交流,他能找到的目标就是追上问捉月。 之前的他似乎有点懂了问捉月心里的标准,不算明确,却能慢慢靠近。 但是他现在又开始没了头绪。 他需要人替他做决定。 问捉月见他有些彷徨的模样,皱起眉头,今晚开始问青衍一直都是这样徘徊不定,看着让人心烦,轻轻抬手,下手的力气却尤为重,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打在问青衍的脸上,清脆的一声。 “啪——!” “咳……”问青衍有些站不稳,脸朝着一边别开,他感觉不到痛,只能感到左脸上一阵发麻,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都有一些发花,更甚的,有一瞬间感知不到左脸的存在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问捉月的声音品不出是生气还是高兴,声线直直的,不含一丝感情。 问青衍轻轻摸了摸脸,站直了身子,“没有……” “唐衍,你人做的清楚一点。”问捉月背过手,一双眼睛里全是不耐,“你这就怕了?你还没和太子对上,你还没和九殿下对上,仅仅只是被月官翎一次逗弄就吓得没了方向?” “不是……”问青衍的声音有些无力,他不喜欢叔叔喊他唐衍,唐衍是属于二殿下的,而他现在,是问青衍,是金甲殿的少督主。 在他的眼里,唐衍是心里的另一个人,是他触及不到的。 但显然,叔叔更喜欢‘唐衍’多一点。 ‘问青衍’终究是个多余的,本来就不存在的人。 “我不管你如何想,必须把事儿给我做明白了,想明白你要走哪条路,走唐衍的,还是走问青衍的。”问捉月吹灭烛火,坐在床边,看着黑暗里那个站着的少年,心里的烦躁也被强行压了许多,“……如果你不想当二皇子,你就走吧。” 问青衍手一抖,咬牙跪下,“是阿衍糊涂,叔叔莫要生气。” 问捉月听着少年微微带哭腔的声音有了些手足无措。 哭了?这就哭了? 难道刚刚打重了?不对啊,他明明收了力道的啊! 问捉月已经开始自我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他实在是没想明白怎么就哭了,他一直是这样说话做事的啊…… “阿衍先退下了,叔叔早点歇息吧。”问青衍站了起来,似乎盯着问捉月看了一会儿。 问捉月也感觉到了视线,就看着少年在那站了会儿才离开。 “……这孩子怎么奇奇怪怪的……我养歪了?”问捉月自我怀疑了一会儿,倒头睡觉。 问青衍走出捉月楼,也不回房间,就在金甲殿乱逛。 也不知道绕到哪儿了,头顶有人喊他。 “少督主?” 问青衍听见声音抬头,左右看却没看见,不会是见鬼了吧…… “这儿这儿!后面!”程挒坐在屋顶上大喊大叫,问青衍回头才看见。 “程叔?怎么不休息,在这……喝酒吃肉?”问青衍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才对着程挒喊了一嗓子。 程挒笑了一下,“害!白天督主不让,金甲殿也专门针对我禁酒,我只好晚上偷点儿喝啦,少督主呢?怎么这时候不睡觉,还在这乱逛啊?是不是也是空腹难耐?要不要来点?” 问青衍抿了抿唇,“程叔,你在叔叔身边待的时间久吗?” 程挒一愣,一抹嘴巴,“是因为督主的事情啊……少督主,来,上来,老程我拉你一把。” 问青衍想了想,抓住程挒伸过来的手,一个使力上了屋顶,他小心翼翼地跟在程挒的身后走在瓦片上,两人往屋顶上走去,程挒倒是一点都不怕摔下去,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问青衍也学着他,接过了程挒递来的一瓶酒。 “少督主你少喝点,喝多了督主要骂我的。”程挒提醒了一下,咬了一口烧鸡肉,“说说吧?你和督主……诶你这……脸怎么了?回来的时候都没有的,督主打你了?” “啊……”问青衍摸了摸脸,摇头,“是我的错。” 程挒皱起眉,“你是不是把他的蜜饯吃了?还是把他桃酥吃了?” “不是……”问青衍有些哭笑不得,“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叔叔估计是恨铁不成钢吧。” “说说吧,我老程待在督主身边的时间是最久的,说不定我能帮你呢?”吃了又灌了一口酒下去。 问青衍扣了扣身边的瓦片,轻声说:“叔叔问我,我是要走‘问青衍’的路,还是走‘唐衍’的路。” 程挒听见唐衍这两个字立马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没人才坐下,“你和督主吵架了?就因为这个?” “我……不知道我自己要走哪条路。”问青衍抿了抿唇,喉咙被酒辣的很痛,“我接触的太少了,有很多我都不明白,叔叔的渴望我也不明白,也许是我做‘问青衍’太过安逸了,我就离‘唐衍’越来越远了。”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天空,“而叔叔,似乎更喜欢‘唐衍’这个人,而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成为‘唐衍’,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不确定,叔叔才会这么生气吧。” 程挒看着问青衍那副模样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把酒罐子放下,捏了捏问青衍的肩头,“少督主,你别想太多了,按我老程的看法,督主不会因为这个就和你生气的。” 问青衍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程挒靠在屋顶上,悠悠闲闲地说道:“督主最讨厌的人,除了心口不一,还有就是犹犹豫豫,你发现没有,督主做事永远都是有明确的目标,所以他能做好,也能领导好。” “如果说他是个什么人,首先排除他是个被情绪支配的人,他的想法永远都是最简洁的,他把你认为侄儿,目的也十分简单,就是因为你是未来的储君,他要保护你,他也要替一个羽翼还未丰满的储君铺好一切的路。” 程挒喝了一口酒,舒服地闭上眼,“他做的事,说的话,都是为了把你打造成他想要的模样,但是如果你不愿意,他会立马接受,并且不再逼你。” “但他也许有几率转移目标,把你抛弃掉。”程挒笑了,看着问青衍那双惊讶的眸子,“想不到吗?世人说的没错,冷漠冰霜问捉月,不仅人不近人情,做事,思想,都不近人情。” “之前的九殿下不就是活脱脱的例子?”程挒说,“要说问捉月这个人好不好懂,只需要看你的能力有多大,他的责任是为整个元朝城挑选出最适合做皇帝的人,他失去了挑选的第一任,皇帝也直接剥夺了他的选择权,把你内定了下来,那你是不是要做给他看?你要明白,你在金甲殿眼里,是不合格的。” 问青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心,“如果我做不到呢?” 程挒撇嘴,“做不到,就真的没了。” “你刚刚说督主问了你一个问题,问你是要走问青衍的路,还是走唐衍的路,你完全可以一起走嘛。”程挒扯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路是人走的,一条两条不都是路?问青衍给你带来的是背景,唐衍给你带来的是身份,这么好的事,你还在纠结什么?” 问青衍眨了眨眼,抿唇说道:“一起走……” “对啊!”程挒一瞪眼,噎住了,连忙灌了口酒下去才舒坦,“你只需要时刻记住,你是金甲殿的少督主,也是未来的储君,无尽的骄傲,出了麻烦不还有你叔叔担着吗?不对,你叔叔那小身板估计担不住,出了事还是金甲殿担着吧,就不劳烦那位大佛了。” 问青衍被逗笑了,轻轻喝了口酒下去,别说,还挺好喝,他忍不住又喝了几口。 “话已至此,剩下的就得靠少督主您自己想啦,如果想继续待在督主的身边,那就加把油吧,你只需要记住,站在金甲殿督主身边的人,一定是元朝城的储君!”程挒把酒壶朝着月亮一敬,回味之后有些惊喜,“哟,这话我老程也能说啊!诶少督主……” 他一回头,发现问青衍早就趴在瓦片上睡着了。 “害!让你少喝一点了……嗝!” “程挒。”问捉月的声音突然响起,把程挒吓得把酒壶一扔,抹了把脸,发现屋顶下站着的人,不正是问捉月吗?! “督督督督督……”程挒一下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的话都不会说了。 什么时候来的! 问捉月抱着手冷着脸,活像个抓奸夫的,他瞟了屋顶上趴着的问青衍,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在二楼看见这孩子没回房间而是直接出去了,怕他因为被打了委屈离家出走才跟了一路,发现这孩子一直在乱逛,一个打哈切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再找到就和程挒两个人在屋顶上喝酒了。 好家伙,还喝酒! 程挒颤颤巍巍地把问青衍扛在肩头跳了下来,一副认错的模样赔着笑,“督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问捉月哼了一声,把问青衍拎了下来,问青衍似乎是做梦了,直接反手一个巴掌轻轻地拍在问捉月的脸上。 问捉月皱起了眉头,程挒人都慌了。 完了。 少督主这回人要真的没了。 第二十六章 白羽青羽 问青衍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被问捉月抓到喝酒了。 云鸦坐在审月楼的主椅上,时不时看向问青衍那边,欲言又止,只是喝了点酒,没必要这么狠吧? 只见问青衍双手撑着地,身子保持腾空,双腿并在一起,旁边的问捉月搬了把椅子坐着,脚边堆着的一摞全是三指宽的书籍,问捉月就一本接一本地放在问青衍的背上,书很重,而且很厚实,大概有个婴儿重,放一本就让问青衍咬一次牙。 “别摔了,摔了我还要重新摆。”问捉月把书一本本摞高放在问青衍的身上,看着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也逐渐冒了汗才停下。 “学识的力量,喜欢吗?”问捉月微微笑。 “喜、喜欢……”问青衍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他在心底属实在咆哮,他一睡醒,就被坐在床边的叔叔吓了个半死,紧接着被拎到审月楼,二话不说就直接开始了。 “小鸟!”程挒拿着一本名册走了进来,“这是那群出任务的小子的名册,抓个小贼还把人百姓的屋顶拆了,重重罚,另外给我批个条子,我去金月楼找老古支钱给人修一下。” 云鸦接过,点点头,“啥人啊,能把人百姓的屋顶跳烂了,白裾的金甲靴这么厉害了?” 程挒挥挥手,说道:“害!没掌握好力度嘛,白裾那家伙做的甲胄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脚能踏碎人的天灵盖,那要不怎么说我们金甲殿一个个的金钟罩铁布衫呢,诶我和你说,我昨晚和少督主喝酒,被督主抓到了,还好我跑得快,你那什么表情?” 云鸦的眼睛都要抽过去了,嘴角也在抽搐,眼珠子不停地朝一边看去。 猪啊?上辈子是猪吧! 程挒往旁边看去,一眼就和问捉月对上视线了。 问捉月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程挒啊,过来。” 程挒被自己蠢笑了,苦笑着往问捉月慢慢挪,还不停地回头朝云鸦发射求救信号。 但是对不起,你的好友云鸦拒收你的消息并且还白了你一眼。 云鸦丝毫不掩盖地翻了个白眼,开始批条子。 不讲义气的小丫头!程挒在心里吐槽了一会儿,继续往问捉月那边挪,而撑在地上背上有十几本书的问青衍身子微微颤抖,是在憋笑呢。 你说你跑了就跑了嘛,趁着叔叔记性不好就跑路啊,怎么还自己往里撞呢? 问捉月微微笑,“程挒啊。” “我懂!”程挒十分干脆,立马就走到问青衍的身边,也做起和问青衍一样的姿势来,一副大义凛然甘愿赴死的模样说道:“督主!来吧!” 放书?怎么可能?程挒是个比平常人都要高大壮实的猛汉,力气可比平常人大得多,放书就跟闹着玩一样,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问捉月挑眉,没有放书,而是抱了几本书,然后直接坐到程挒的背上。 问青衍微微撇嘴,怎么程叔就能被坐…… 程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撑在地上的手差点就发软了,问捉月这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如果把我摔了,你就去洗训练场吧。” 程挒苦笑连连,洗训练场,那么大个敦敦怎么洗啊?地方空旷不说,还有四壁,太阳又毒,这洗完人都要掉十层皮。 “督主,我错了……” 问捉月不算重,主要是他还抱着好几本书,程挒微微冒汗,倒也还好,但一直支持下去手一定会抖,这要是把背上的金主摔了那就完蛋了。 问捉月挑了挑眉,“哦,错哪了。” “我不该带着少督主喝酒……”程挒咬了咬牙,忍着不笑出来。 主要是问青衍在憋笑,程挒瞟到了也被逗乐了。 问捉月看见问青衍努力压下去的嘴角,抬脚就踩上了问青衍的屁股。 问青衍的笑容瞬间收起,整个人都紧绷了,“叔叔……我错了。” 问捉月挑眉,看向自己的脚,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笑了,啊,小子还挺害羞? “哪错了?”问捉月说着还脚上暗自用力,踩得问青衍耳尖红的滴血。 程挒看不见问青衍背上的情况,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少督主突然间这么收敛了,还在一头雾水,就看见问青衍咬着牙说道:“我哪儿都错了!” 问捉月点点头,这才收回脚,问青衍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放松了。 哦?小子弱点是这个啊? “算了,你起来吧。”问捉月把问青衍背上的书踹下去,又悠哉悠哉地盘好腿。 问青衍腿麻了已经,他趴在地上揉了揉手臂,“叔叔,程叔他……” 问捉月低头看了程挒一眼,“啊,他继续,你走吧,去吃点早饭,走好,别摔了。” 问青衍看着程挒那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笑了一下才爬起来,“那阿衍就先走了,那个,叔叔辛苦了。” 程挒撑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辛苦的是他好不好?你看背上那个人老神在在的模样哪里辛苦了! 问青衍一瘸一拐地走出审月楼,扶着墙缓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事没做,朝着勘月楼跑去。 晏涩还在训鸽子,手里的鸽子警惕地看着晏涩,晏涩也警惕地看着鸽子,晏涩就和一只鸽子大眼瞪小眼,刚准备往鸽子脚上套金链子的时候,问青衍一把撞开勘月楼的大门,把鸽子吓得直扑棱翅膀。 “诶!鸟!”晏涩也伸手去抓,结果混乱中被鸽子用翅膀扇了一巴掌。 问青衍一边跑过来一边说,“晏楼主,帮我打听一个人。” 他的视线内闯进一只白色的鸽子,鸽子飞的很快,但是在问青衍的眼里,鸽子的速度放慢了很多,意识到这鸽子是晏涩的,他便随便一个抬手—— 晏涩就看着问青衍一边过来然后特别自然地抓住了即将越过头顶的鸽子。 鸽子都懵了忘了挣扎,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这个少年抓到的,晏涩也呆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少督主的师父是云鸦啊,五感不好才怪! “给,这鸽子要吧?”问青衍把鸽子递给晏涩,笑了一下。 晏涩捂住嘴巴,一把抱住问青衍,“呀小阿衍!你真棒!” 问青衍被晃得头晕,但也没有不高兴,晏楼主一直都是这样的。 也许是和问捉月待久了,眉眼都渐渐地和问捉月有些相似,不算是惊艳,却十分阳光帅气,加上问青衍十分懂礼貌,是个走哪到哪都惹人喜欢的人。 晏涩把鸽子关好,才回头看问青衍,“小阿衍要什么?” 问青衍说道:“陈护都小女儿陈鱼最近的行程。” 晏涩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哦……小阿衍你长大了啊,没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啊?”问青衍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保什么密啊?” 晏涩笑了,“害,还害羞呢,有喜欢的人了直接和督主说嘛,那妮子喜欢你就娶回来,不喜欢,我们几个楼主抢也要抢回……” “唉,不是不是!”问青衍又好气又好笑,“才不是呢!想多了晏楼主!” 晏涩笑了一下,“好啦,不逗你,你要陈鱼的行程做什么?查她和红停一案有什么联系?” 两人走进高大的架子,架子上摆满了木简,还有收录的很多东西。 晏涩直直走向里面的一个架子,上下看了一遍,搬来楼梯上去拿了一卷新的竹简下来递给问青衍。 问青衍接过,回答道:“没错,原本的陈鱼小姐已经被杀害了,而且尸体不知去向,陈府的人我昨天在皇宫打过交道了,他们似乎不知道陈鱼小姐被杀还被冒充的事情,我想着接近陈鱼,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晏涩坐在楼梯上,吹了声口哨,站在架子上的白鸽子便朝着晏涩飞了过来,窝在晏涩怀里,晏涩也抬手给鸽子顺着毛,“她今天的行程就是陪着三姐姐去礼佛,她的三姐姐尤其活泼,礼完佛肯定会去逛逛,你可以趁这个时间去接触一下。” 问青衍把竹简上的行程时间记了下来,卷好还给晏涩,“多谢晏楼主。” “你想清楚了?查案子这个事情特别麻烦,你孤身一人去,会受伤的。”晏涩微微笑,“要不,给你找个人保护你?” 问青衍抿唇,“不用了吧。” 晏涩摇摇头,“行吧,这事也是看你。” 问青衍朝着晏涩行了一礼才往外走,结果发现两个男子站在勘月楼外,一动不动的,和问青衍两个人对视,三个人都没动。 问青衍有点莫名其妙,看看这个,又看看另一个,两个男子都是不说话,就看着问青衍。 问青衍挠了挠头,想着是不是自己挡着这俩人的路了,便朝旁边走了一步,谁知道那俩人也同时朝旁边走了一步。 三个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噗。”云琴站在勘月楼大门旁,笑惨了。 问青衍还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琴姐……干嘛呢……” 云琴抬了抬下巴,“督主亲选给你的贴身护卫,给他俩赐名吧。” “啊?”问青衍回头看了一眼,“叔叔给我的?还是俩?” 云琴点头,“他昨夜大半夜过来选的,他说怕你身边没人帮衬,会误入歧途。” 问青衍实在是哭笑不得,“误入……不是,什么误入歧途,误入什么歧途。” 云琴耸肩,“你不是被程挒带着去喝酒了吗?这不就是歧途吗?” 啊,敢情这就是歧途。 “这不是误入歧途,这就是尝试一下,不是故意的。”问青衍解释到心累,看向身后的两个人,“这是对双胞胎?” 云琴点头,“我杀月楼的金牌杀手,一对兄弟,左边的是哥哥,右边的是弟弟,都是很服从命令的,你是少督主,他们就更服从了。” “为什么啊?”问青衍问。 云琴挑眉,“因为你叔叔是督主啊,他俩进金甲殿就是因为督主救了他俩,所以来报恩的,学习能力和你差不多,最主要的是,他俩武功很好,能保你平安。” “武功很好啊……”问青衍想了想,觉得很不错。 “那当然。”云琴走到问青衍身边,“这俩你可别小看了,他俩曾经一度杀月比武和我不分上下,差点,就差一点点,我就坐不上杀月楼楼主的位置了。” 问青衍微微眯眼,“这么凶吗?” 云琴点头,像是有些庆幸,“还好我最后赢了,三年一次杀月比武,比武榜第一就能坐上杀月楼楼主的位置,三年一更替,我已经连续做了两次的榜一了,下一次比武,在你生辰的前一天。” 问青衍点点头,原来杀月楼还是这样选择楼主的,看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小声地问云琴:“……那为什么他们两个不说话?” 云琴笑了一下,“你还没赐名啊,而且我在场,杀月楼的门生见楼主需噤声,我走了,你给他俩赐名,然后该做啥就做啥。” 问青衍点点头,看着云琴走进了勘月楼,才回头看两个人。 “你是哥哥?”问青衍看向左边那个。 “回少督主,没错。”男子轻轻开口 “行,哥哥白羽,弟弟青羽。”问青衍取名极其之快,两人都没什么意见,一齐跪下,“白羽谢少督主赐名!” “青羽谢少督主赐名!” 云琴和晏涩一齐从勘月楼的门内探出头,“不错啊白羽青羽。” 云琴一出来,白羽青羽又不说话了。 问青衍回头,“起来吧起来吧,以后不用对我跪下行礼,作作揖就行,哦对,你俩现在是我的人了,琴姐在场就不用噤声了。” 两人对视一眼,十分干脆地不认云琴这个主子了,对着问青衍作揖,“一切听凭少督主安排!” 云琴故作伤心的模样抹了抹眼泪,“两个白眼狼就这么不要我这个楼主了。” 问青衍眯眼笑了,“琴姐,现在后悔是没用的了。” 云琴呸了一声,“我还说错了,包括你,是三个白眼狼,三个都是没良心的,合起来不照顾我。” 问青衍笑了一下,“走了走了,琴姐,回来再给你赔罪吧!小白小青走了走了!” 白羽和青羽因为这个昵称又对视一眼,看着跑远的问青衍,两个人思考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上了。 能怎么办,督主的侄儿。 第二十七章 五谷大街 “小妹,你看这个胭脂的颜色好不好看啊?适合我吗?”陈灵拉着陈鱼的手走到一家铺子前,拿起一盒胭脂问道。 陈鱼不懂这些,只能微微笑,“姐姐如果喜欢就拿着吧,妹妹给你买。” 陈灵眨了眨眼,说道:“你最近好大方啊?爹爹是不是因为昨晚金甲殿少督主对你亲近所以心情大好给了你许多赏钱啊?” 陈鱼浅浅地笑了一下,“姐姐莫取笑小妹了,小妹这样的姿色如何能引得金甲殿的少督主亲近啊?怎么也该是大姐姐才对。” “怎么不可能啊?”陈灵把胭脂放下,朝着前面走去,“陈妍虽然是我们四姐妹里最出众的,但是你也不差她多少,又是才女,你不比她差好吗?” 陈鱼垂下双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知道和陈灵走着走着,手被人猛地抓紧,陈灵压着声音说道:“小妹!前面!” 陈鱼有些吃痛,但也不好甩开陈灵,只能依言朝前看去,结果一看就走不动路了,前面翡翠摊子的前面站了三个人,中间那个仔细端详翡翠的人正是昨晚的少督主问青衍。 无可厚非,金甲殿少督主夫人的位置的确吸引人。 皇室如果没有关系是进不去的,身份不够也没资格,对于陈鱼这种没有富贵命的官家小姐,只能嫁给门当户对的少爷,如果运气好一点,攀上金甲殿的少督主,那就是家门荣耀。 陈鱼的确很想离开陈家,陈家虽然也不错,但她并不满足,她向往那种一出现便有人朝她行跪拜之礼,金银财宝招手就有的生活,之前不是没有官家少爷对她表现出好感,但她都避而不视,但是问青衍的出现让她有了一丝希望。 眼前又浮起问青衍浅笑的嘴角,陈鱼耳尖一红,连视线都忘了挪开。 白羽注意到了这边,朝着问青衍低声说道:“少督主,是陈鱼小姐。” 问青衍一愣,回头看去,把翡翠放回去,“店家,把这个翡翠送到金甲殿去,说是少督主买的。” “好勒!”店家特别爽快,直接派了人把翡翠包了起来。 问青衍这才走向陈鱼那边。 “是陈鱼小姐吗?”问青衍轻声问道。 陈鱼被陈灵轻轻推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小女陈鱼见过少督主,这是小女的三姐姐,陈灵。” 陈灵看了陈鱼一眼,斯斯文文地行了一道礼,“陈灵见过少督主。” 问青衍也微微笑点头,“两位怎么在这里?买胭脂吗?” 陈鱼羞红了脸不说话,陈灵也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接过话题说道:“回少督主,我们姐妹俩礼完佛就出来逛逛,没想到遇见少督主了。” 问青衍点点头,“二位过会儿要去哪里呢?” 陈鱼抿唇,轻轻说道,“小女在秀衣坊定了一套衣裳,今日做好了,过会儿去取。” 问青衍双眸微闪,说道:“我也要去秀衣坊,给叔叔挑布料做夏裳,不如一同前去?” 心脏漏掉一拍,陈鱼的心里也逐渐浮起一些想法,一边的陈灵极其聪明,行了道礼说道:“小女身子不适,就先回府了,劳烦少督主陪同妹妹了,至于过会儿妹妹如何回来……” 问青衍也顺口接了话:“过会儿我定当亲自护送陈鱼小姐。” 陈灵笑了一下,“好好好,有劳少督主了,小女告退。” 陈灵带着自己的丫鬟转身离开,留下陈鱼和她的一个随身丫头。 陈鱼看向问青衍的眼神也逐渐思量起来。 “陈鱼小姐定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问青衍轻声问。 陈鱼倒是没什么遮掩的,随口说道:“回少督主,是一件黑衣裳。” 原本的陈鱼喜欢的颜色是鹅黄,十分灿烂活泼。 因为是冒充的,是平民百姓,要做农活,深色的衣裳更加耐脏吧,怎么说话一点都不严谨呢,问青衍勾唇保持着微笑,“陈鱼小姐喜欢黑色吗?看不出来呢,这么沉稳的颜色和小姐不符合,鹅黄可能更适合吧?” 陈鱼抿唇,点头,“小女之前是挺喜欢的,但是人嘛,喜好随时都能变的。” 还挺自然的。 问青衍和陈鱼拐了个弯,秀衣坊的牌子映入眼帘,两人走了进去之后陈鱼就去试衣裳了,问青衍替陈鱼把衣裳的银子付了之后就开始挑布料。 适合叔叔的颜色…… 他果断的拒绝了黑色和白色,问捉月的衣柜里全是这俩颜色,都没什么出挑的。 “这位少爷是给心上人选布料吗?”坊主老板娘靠在台子上,手上拿着一把扇子扇着。 “啊?不是,是给家里的人挑,他比较无趣,想给他选些不一样的颜色。”问青衍抿唇笑了。 “家里人……”老板娘眼神突然凝固在了问青衍的玉佩上,金甲覆青玉,银穗缠铜币,这是金甲殿少督主的身份玉佩。 “咳……这位少爷,这里的料子都不行,我让人给你拿最好的下来。”老板娘立马给身边的下人使眼色。 废话,金甲殿少督主的家人除了金甲殿督主还能有谁,给金甲殿督主穿剩料子,头还要不要了? 刚好问青衍也觉得摆在桌子上的都不是很好,听老板娘这样说便也就同意了。 拿下来的布料只有三块,但是一看就和摆着的不是同一个次批,高级了许多,问青衍一眼就看中了中间那块孔雀绿的布料,上前去摸,布料薄如蝉翼,放在手上丝滑清凉,尤其是布料上还串了金丝,布上绣的是大大的孔雀,兽眸中的清冷蔑视莫名的像问捉月。 “就要这个。”问青衍指了指中间那块,“这一整块能做几件衣裳?” “这一整块够做五件,不过少爷你要把你家里人的尺寸给我,我这才好做啊。”老板娘也十分爽快,这布料价值不菲,但是给金甲殿督主穿还是不够格,也是少督主挑中了,不然这种布料是不可能进入金甲殿的。 金甲殿督主的衣裳布料都是皇帝亲赐,平常看都看不到的料子。 但是这块孔雀绿一般人买不起,她又不想低价卖,低价卖她自己就亏了,能卖出去就算是好事了。 “尺寸啊……”问青衍想了想,“老板娘,你借我一个卷尺,我去给你量了明日送来可好?” “嗯可以啊。”老板娘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卷尺放在桌子上。 青羽上前把卷尺拿好,两个人尽量降低存在感,自家主子在撩妹,他俩必须要化成空气。 “少督主,让您久等了。”陈鱼的声音从二楼传来,问青衍抬眸看去,陈鱼和她的丫鬟从二楼走下来,衣裳已经打包好了,问青衍摇摇头,“没有多久。” 老板娘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她眼尖,认出来了,果真是金甲殿的少督主。 但这金甲殿的少督主怎么和一名官家小姐同行呢? 莫非是……心上人? 问青衍不清楚老板娘的想法,和陈鱼并肩出了秀衣坊,走向陈府的方向。 “麻烦少督主了,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回去的。”陈鱼小声说着,只敢垂下眼看问青衍垂在身侧的手。 问青衍看了陈鱼一眼,轻轻笑了,“你能一个人回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啊,如果遇上什么事,你受伤了怎么办?” 陈鱼不说话了,轻轻笑了一下。 白羽和青羽两个人就默默地跟在问青衍身后。 还记得昨天晚上,问捉月来挑人的时候。 “督主啊,你大晚上的干嘛啊……”云琴一脸疲惫地靠在墙上,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人,不是很想说话。 问捉月披着一件薄衣裳,两条腿搭在桌子上,抱着手微微沉着脸,“给我挑一个护卫。” “啊?云小妹和程叔不够你用吗?不用他俩,你自己也很厉害了……没那么多人暗杀你的……”云琴简直是哭笑不得。 问捉月抿了抿唇,瞥了她一眼,“不是给我的。” 云琴挑眉,瞌睡有些清醒了,“给少督主的?” 问捉月微微点头,“他一直没有学会什么实用的武功,只跟着云鸦学会了轻功,学轻功有什么用,光逃跑吗?” 云琴被逗笑了,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唉……少督主身子太差了,习武这件事哪是一年就能速成的,他能学会轻功你就该好好奖励他的,孩子嘛,要有鼓励,一边鞭策一边耐心指导,你又不夸他又不给他信心,这孩子没有学歪就不错了。” 问捉月轻轻别过脸,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不夸他,我也没责怪他不会武功啊……我就是觉得他不会武功,又开始查案,受伤了谁负责?” 云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不是无情怪叔叔吗?这么好,给侄儿挑侍卫还亲力亲为?” 问捉月凉凉地横了云琴一眼,说道:“我只是不相信你罢了。” 云琴嘴角一抽,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云琴把杀月楼的十个金牌杀手全部喊到齐了,排排站让问捉月挑。 问捉月一眼就看中了那一对双胞胎。 云琴一副要哭的模样,“督主,您真能挑啊,一下就把我两名大将挑走了,就为了保护一个人至于抢我两个走吗?” 问捉月哦了一声,“这俩,我眼熟,不可以吗?你大将那么多,够你用吗?你一介女流,藏那么多男人在你这杀月楼里,你不怕别人议论你吗?” 云琴一脸疑惑,疑惑到连水都忘了喝,“不是……我是杀月楼楼主诶?藏点我自己的男人……呸,藏点我自己的手下怎么了?” 问捉月不说话了,看向那对双胞胎,“有名字吗?” 两人对视一眼,摇头。 云琴见问捉月不说话也是心累了,喝了口凉水压压心。 “从今天开始,你俩就调去少督主身边,取名,生死,皆由他一句话,如果他受伤了,你俩就自己去领罚。”问捉月就像是没有感情的冰块,说的话冰冷冷的,人也冰冷冷的。 两人一直认为少督主是一个和督主性格一样的人,却自从少督主给他俩取名小白和小青的时候就开始三观崩塌。 他们两兄弟严谨习惯了,不苟言笑是家常便饭,他们换了好几次主子,性格都是如出一辙,只要绝对的服从就行,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性格的主子。 少年笑起来十分有感染力,一言一行都透露着礼貌,果然是贵族家的孩子,气质浑然天成,从骨子里的自信。 直到……少督主开始撩妹子。 问青衍和陈鱼两个主子在前面走,他两兄弟就和陈鱼的丫鬟并肩在后面跟着,显然,那个丫鬟挺怕他俩的,一直都保持着安全距离,笑容都僵直着。 白羽青羽这边完全都是低气压,笑容春风和煦的主子,仇大苦深的两大侍卫。 “明日的皇家狩猎,陈鱼小姐会去吗?”问青衍问道。 陈鱼似乎对这个狩猎有点印象,原本是以身子不适拒绝了的,想到这个陈鱼心里一跳,“少督主要去吗?” 问青衍一愣,点头,“嗯,我已经答应静姝要去了,陈鱼小姐之前有过狩猎的经历吗?或者是出去游玩过吗?陈府的幺小姐听闻是喜爱四处游玩踏青,定当是对地方很了解吧?” 静姝……喊得这么亲昵,果然是和皇宫里的人关系不错。 陈鱼暗自把这条记了下来,笑的恰到好处,“啊,小女也是答应明日去狩猎,看来明日还能再见面了,至于出去踏青之类的……我已经记不得太多了,但是元朝五谷大街外有一个水桥,很好玩。” 问青衍双眸微动,笑了一下,“啊,那真是太好了,那我有时间就会带着叔叔去那里游玩散心,难怪我说陈鱼小姐一眼投缘呢,我就觉得陈鱼小姐性格十分安静,却心思玲珑,与我十分合得来,便想着能多见面就好了。” 白羽“……” 青羽“……” 少督主好能说啊? 陈鱼果然红了脸,微微别开脸,细着声音说道:“陈鱼也是这样觉得,少督主待人很温柔,不嫌弃小女低微的身份还和小女说话,小女已经很荣幸了。” 为什么气氛莫名的奇怪了? 问青衍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笑了一下,眼前陈府已经到了,问青衍和陈鱼便同时停下了脚步。 陈鱼看了问青衍一眼,“嗯……那多谢少督主送小女回来了。” 问青衍也行礼,“陈鱼小姐客气了。” 陈鱼轻轻笑了一下,回头看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眼,两人才朝着陈府走去。 问青衍回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回去,白羽你去勘月楼,把她口里说的五谷大街的水桥具体地点查出来,尽快。” 两个人瞬间就紧张起来了,“是!” 第二十九章 撒娇侄儿最好命 问青衍带着白羽青羽驾马来到了五谷大街。 元朝城的七条宫古大街都有自己的名字,也划分开了居住人群的差异,五谷大街,便是最为宽敞的提供给平民百姓居住的街道。 而陈鱼口中的那个水桥,也算是五谷大街的风景点,木板串连,绑在河两边的石头上,让水桥堪堪地凌驾于水面上,如果重一点的人走上去,水会从两边漫上水桥打湿鞋面。 问青衍下了马,取了身上的披风给青羽拿着,三人走向那水桥,水桥最大的作用,就是给妇女们浣纱洗布,水桥上现在还有几个年轻女子在说笑着什么。 问青衍上前,还未开口就听见几个女子说话的内容。 “也是惨的……” “就是,他家一直都挺善良的,儿子女儿都安分,也没仇家,怎么突然就被杀了全家呢……女儿还失踪了,老天爷不长眼啊……” 女儿失踪?这么巧?但是,被杀全家是什么意思?问青衍微微有了些底,堆起微笑开口:“二位姐姐?你们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几位姑娘都被吓了一跳,正欲骂人,回头看见问青衍那张笑吟吟的脸立马就止住了,“哟,哪里来的官家小少爷?来我们五谷大街察看民情来了?” 问青衍抿唇笑,“不是察看民情,是来看好友的。” “好友?”一位姑娘皱起了眉,“我们这穷乡僻壤低等人的地方怎么会有您的……莫非……是那家的?” 几个姑娘又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去了。 “老头的儿子前段时间买了好多贵重物品回去,女儿也是穿金戴银,你们说,是不是就是攀上了这位小少爷啊?” “我看是,不攀上富贵人家,那些鸡鸭羊牛那是他们家买得起的?” “但是他们家都……” “也许是不知道……” 几位姑娘嚼舌根的功力深厚,压低了声音不让问青衍听见,但可惜问青衍就是跟随云鸦习五感,听觉比常人要好许多,听的是一清二楚。 五谷大街有一户人家,前段时间突然暴富,而现在,是被满门杀尽了。 女儿还失踪了。 “这位小少爷,您的好友是谁啊?也许我们知道一些。”姑娘们有人高声问问青衍。 问青衍微微垂眸,“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人很瘦弱,比我矮一些,性格也是内敛得很,安安静静的,很有书香气。” 五谷大街的姑娘都是大大咧咧的,女子当男子使,她们都清楚自己就是干苦活的命,所以生下来起就不娇气,但也不是没有特例,她们这群下等人中,还真有人把自己当小姐活。 “您说的,就是张老头的小女儿张玉吧。”几个姑娘发出嘲笑的声音来,“那个自认清高,总幻想达官贵人娶她的小妮子,什么活都干不来,还天天捧着书无病呻吟,可惜你找不到她了,她家里五口人都被人杀了,而她自己也失踪了。” 问青衍尽力做出惊讶的模样了,“被杀了?!为什么?可曾上报金甲殿去查?” “报什么报啊!”她们把洗好的衣裳拧干放进箩筐内背着站起来,朝着河里吐了一口唾沫,“金甲殿是什么地方,我们这是什么地方?没身份没地位没钱的,小家小户报案了谁在乎啊?” “那几位姐姐能不能告诉我她们家的具体地方,我想去看看。”问青衍上前了一步,水漫过问青衍的鞋面,问青衍却不在乎。 “看看?这可不兴看啊……”走在最后的姑娘回头,“往你的右边一直走,看见小路进去,走到底,那个被烧得一干二净的房子就是,张老头家没有什么亲戚,全死了也只有晦气,他们死的也蹊跷,没人敢壮着胆子给他们收尸,都怕惹麻烦,小少爷您如果不怕倒胃口,就去看吧,尸体还在那儿摆着呢。” “谢过姐姐。”问青衍行礼道谢。 姑娘一愣,吸了一下鼻子,“你们达官贵人就是不一样,出生就含着金钥匙,说话做事人模狗样的。” 问青衍被怼了也懒得计较,三人把马拴好才往姑娘指示的地方走去,地上全是一些脚印,泥土地上扔了许多废品,邋遢得很。 问青衍才懒得去看这些,他更在意那户人家。 果然,他踏上那焦土的瞬间,呕吐感漫天袭来,面前的冲击力太大,房子是泥土筑的,不算大,屋顶铺的稻草全部被烧成灰了,有一些地方还是好的,应该是起火被人发现了扑灭拯救下来的一角。 问青衍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四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屋子内,散发着捏住鼻子都难以掩盖的恶臭。 尸体都被烧的发焦了,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白羽青羽倒是没什么反应,一副见惯了的模样。 问青衍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明日的狩猎……有好戏看了。” 两人对视一眼,总是感觉这个少督主和外貌不是很符合,看起来明明是一个阳光少年,笑起来能把冰山融化了,但一旦不笑,那双满是思量的眼神像极了他叔叔问捉月。 问捉月也喜欢用打量的眼神观察别人,让别人冷汗用头冒到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问青衍不愧是问捉月的侄儿。 可惜问捉月不这样想。 在他眼里,问青衍就是一个蠢到极致的孩子。 果然还是唐寒山比较好! 问青衍虽然学习够努力,但是天赋上还差了一点,思维能力也没有宫里几位皇子强,如果思想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你就会沦为被别人安排的局内人。 问捉月要的是安排别人的下局人。 而这个受万人期待,茁壮成长的少督主,此刻乖乖巧巧地拿着一卷卷尺站在问捉月面前,一脸恳求,“叔叔……就量个尺寸……” 问捉月挑眉,“不。” “就量腰和身高……不量别的……” 问捉月继续拒绝:“不。” 这孩子一脸骄傲地说他给问捉月挑了布料做衣裳,谁知道会不会挑一些稀奇古怪的颜色?! 但问青衍从小眼光就不咋地,自己的衣服都要别人搭,他和问捉月的区别就是问捉月不会自己穿衣服,而问青衍会给问捉月穿衣服。 问捉月忘不了现在还放在衣柜最底下压着的那件粉红色的外袍。 还绣着姑娘家喜欢的花。 就因为这件粉红色的外袍,被云琴和月官翎嘲笑了好久,问青衍的确心意是好的,但不妨碍他眼光差。 还好意思给他挑衣服?! 问青衍也知道自己的审美很奇怪,但这次的布料是真的很好看…… 问捉月是绝对拒绝,问青衍又不敢来硬的,只好作罢,两人在花圃里打理了花,又去池塘喂鱼。 问捉月的水廊边有一个向下修的青阶,他一步步地走下去,蹲下用手划了划水,引来鱼儿,撒了些鱼料在水里。 问青衍总觉得问捉月会摔进去,走到问捉月后面两个台阶站着。 问捉月慢慢地把鱼料撒完了,就着池水洗了洗手才站起来,谁料蹲久了脚一下脱力,整个人往水里倒,把身后的问青衍吓了个半死。 我就知道!! 他把手里的鱼料盒子一扔,一把抓住问捉月的袖子,往自己怀里一带,问捉月被扯得转了一个圈,最后脸撞上问青衍的胸膛,整张脸都痛了起来。 问青衍把问捉月抓回来后还惊魂未定,看了看问捉月上下,“叔叔?!没事吧?!有没有被石头撞到?” 问捉月捂住脸沉默,并不是很想搭理问青衍,刚刚他自己完全可以用轻功飞到屋顶上,连水都不会带走一滴,谁要问青衍英雄救美了?! 把他的脸撞得痛死了! 痛! 问青衍似乎注意到问捉月捂着脸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胸膛也有点疼。 原来是刚刚撞到了吗…… “叔叔……我错了……”问青衍听话地认错,看起来十分懊悔。 问捉月摸了摸脸,叹了一口气,“没事,谢谢你啊。” 能怎么办?! 皇家的娃儿,未来的储君,打不得,骂不得,但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等到他实在忍受不了了,非得把这好心办坏事的小子打一顿好的。 问捉月推开问青衍朝着花圃走去,把干枯的花枝收好,又摆弄了一会儿盆栽。 没一会儿问捉月的瞌睡就来了,他嗜睡,除非睡饱,否则心情极差,脾气都会比平常差上十倍,药师都检查过,问捉月的身体除了旧伤,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嗜睡也没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单纯的懒。 问捉月收拾完一切还是照常躺在躺椅上,揉了揉脸,痛感还是残留着,他很怕痛,大多时候都是忍着,但不妨碍他疼。 他看了一眼还站在池塘边喂鱼的问青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叹气,看见问青衍就很心累。 而喂鱼的问青衍还在想着怎么量尺寸,毕竟想给问捉月置办些衣裳,问捉月身材高挑,站着不说话都是一副好风景,如果好好打扮,那一定十分惊艳。 问青衍回头看问捉月,发现问捉月正喝完了茶,已经躺在躺椅上准备睡觉了。 睡觉? 问青衍双眼发光,对啊,睡着了不就可以量尺寸了?虽然这样做风险有点大,随时可能脚断手断,但问青衍相信,只要安静,不吵到问捉月,一切都没问题。 问青衍想着,走到问捉月身边,拿起蒲扇,轻轻地给问捉月扇着风。 “叔叔,我把鱼喂完了……您要睡觉吗,那我帮您扇风吧……”问青衍像是哄小孩儿一样轻声细语道,“风大吗?要不要再大一点?” 问捉月闭着眼睛,能听见问青衍若有若无的声音,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风吹在脸上,的确很舒服。 他睡得不是很深,迷迷糊糊能感觉到有人在身边走动。 然后有人把一根东西塞进了他的腰下,然后绕了一圈。 问青衍已经尽力轻手轻脚的了,他全程都是憋着一口气,翘着兰花指捻着卷尺在量问捉月的腰围。 二掌宽…… 是不是太瘦了点?? 问青衍开始怀疑问捉月一天到晚有没有好好吃饭,有点太瘦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卷尺抽了出来,然后十分小心地把卷尺绕上问捉月的手腕。 手腕也过细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啊?明明打人就那么疼,但却这么瘦。 神奇的人。 问青衍把量好的尺寸都记住,然后开始量整身高,他的腿都已经蹲麻了,站起来有点费力,还不敢闹出声音,只能咬着牙站起来缓了缓。 把卷尺摊在躺椅上,躺椅有微微的倾斜,也许不太准确,问青衍粗略地算了算,自己现在比问捉月矮了半个脑袋,一年,能追赶上吗? 问青衍把尺寸都写在一张纸上,心满意足地坐在地上,看着纸上的成果,十分欣慰。 但他不知道问捉月此时已经醒了,而且还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看着他。 问捉月一开始被闹醒是实在烦躁想骂人的,但看见问青衍的背影那么滑稽,心情也就稍稍好了一点,观察了问青衍许久,也只看见问青衍不停地把那张纸拿高拿低,手舞足蹈着,听不见声音,也是难为人。 “笑够了没?”问捉月冷不丁说道。 “啊!!”问青衍吓得往后一摔躺在地上,倒着看能看见问捉月似笑非笑的嘴角,不得不说,起床却没有脾气的问捉月,身上总有种特殊的感觉。 感觉,比以往温柔了许多。 问青衍愣了一会儿,就躺在地上和问捉月对视了几秒,然后一个人傻呵呵地笑了,“哈哈哈……叔叔,抱歉啊……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问捉月耸耸肩,无奈的笑了,“能怎么办?我能打你吗?” 问青衍爬起来,坐到问捉月身边,笑着脸说道:“叔叔最好了,阿衍认错,叔叔怎样惩罚都可以,侄儿受着。” 问捉月看着身边的问青衍挑眉,“这么会说话?” 问青衍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这是静姝公主告诉我的,说做错事了,要学会撒娇。” “别什么都和静姝学。”问捉月揉了揉问青衍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那丫头不是个好人。” 问青衍有些惊讶,问捉月和自己主动亲近了。 静姝公主说的话明明就有用啊。 第二十九章 死无全尸 皇家狩猎设立在一座山上,面积很大,皇城军和金甲军把整座山都层层围了起来,因为是女子狩猎,所以将大型的猛兽都赶出了山林。 而来狩猎现场的也就是和月官翎关系好的八皇子唐青御,再加上问青衍,以及一些官家少爷小姐。 问青衍从进场起就开始查看陈鱼的身影,望了一圈才远远看见,陈鱼换了便装,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但她似乎不是很会骑术,坐上去没一会儿就吓得表情都不自然了。 问青衍其实很好奇,这个女子冒充陈鱼,脸上覆盖着一层纸,是如何浸水,是如何做表情的,还是说,有人时刻为她填补面具? 想到这里,问青衍的脑海里划过一丝思量,如果有人为她填补面具…… “问少督主安。”唐青御和月官翎驾着马,并肩来到问青衍面前打断了问青衍的想法。 “参见八皇子,参见静姝公主。”问青衍规规矩矩地行礼。 月官翎挥挥手算是打招呼,看见问青衍身后的两名侍卫笑了,“怎么,问捉月还怕你在我这受伤了是怎么的?还派了人在你身边?” 问青衍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公主误会了,这两个人以后都是我的贴身护卫,并非是针对公主这次狩猎。” “哦……挺好看的。”月官翎看了眼正给自己牵着马绳的固安,对比了一下不由得哼出声,“固安你怎么这么丑啊?人家侍卫一个比一个好看,你就丑到极致了!” 唐青御就有点打抱不平了,笑着问:“诶,人家固安长得也不赖好吗?你这女人什么眼神啊?” “嘶——”月官翎哭笑不得地看向唐青御,“你个家伙,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要出来和我对说几句?” 唐青御耸耸肩,笑的太狡诈了,月官翎忍了忍,没忍住,坐在马上,扬起鞭子打在唐青御的马匹屁股上,唐青御的马惊得扬起马蹄朝前跑去,唐青御的惊呼也只停留了一瞬间便远去了。 固安也是没办法,固安其实长得不赖,藏不住的英气和凌厉,也是值得犯花痴的对象,但奈何他的主子是元朝城第一美人,而第一美人还有点挑剔。 问青衍哑然失笑,但他心里此刻是不悦的。 因为那夜的刺杀,就是静姝安排的。 月官翎吐槽了唐青御几句,回头也正好看见问青衍手上的绷带,明知故问问道:“小阿衍,你的手怎么缠着绷带?受伤了?” 问青衍努力地抿唇笑,“啊,没事,被一只小兽咬了,已经无大碍了,药师的药很有用,劳公主操心。” 月官翎听见问青衍这样说也被逗乐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操心倒不至于,说的严重了,本公主操心的事多了去了,但是你这么不小心啊,没毒吧?” “没毒。”问青衍朝旁边看去,白羽牵了三匹马过来,问青衍拿过缰绳翻身上马,“有毒也是小儿科罢了。” 月官翎闻言笑的特别灿烂,“那就好,希望不会溃烂吧,我去追唐青御了,你先去挑马具吧,狩猎马上就开始了,好好玩哦。” 问青衍笑着点头,看着月官翎离开才叹了一口气,月官翎的表情太完美了,看不出什么端倪,任何破绽也没有,想找麻烦都不能。 他也懒得去观察月官翎,如问捉月所说,月官翎段位比他高,他现在的本事还不够和月官翎打交道,月官翎到现在也没表现出敌意,大多都是试探,只要他时刻注意,月官翎也不会贸然对他出手,毕竟少督主的身份摆着呢。 而问青衍如今要注意的,还是陈鱼那边比较重要。 陈鱼也在问青衍进场起就注意到了,但问青衍一直在和八皇子和静姝公主说着话她也不敢上前,现在好不容易静姝公主和八殿下都走了,问青衍却被一堆人围住了。 那群人大多都是女子,围着问青衍叽叽喳喳地在说什么,问青衍也是好脾气,一直都微笑着点头。 陈鱼暗自握紧双手,大着胆子一夹马肚,慢慢朝着问青衍那边靠近。 她昨晚思量了一晚,为了正大光明的把爹娘和两个哥哥接到身边,她必须脱离那个人给她安排的地方,虽然一切都算正常,但她做不了主,也不能时刻去看家人,那个人除了每隔三天来补一次面具之外,还警告过她不许和亲人有接触以免暴露,她只能选择往家里送钱,但也有那么久了,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想要早点和家人团聚,那就要攀上问青衍。 问青衍的权利,能帮她。 “陈鱼小姐?”问青衍的声音响起,把还在出神的陈鱼拉了回来,陈鱼抬眼看去,旁边不远处坐在马背上笑的温柔的人正朝自己招着手,“又见面了。” 陈鱼甚至有了些恍惚,但还是微微笑,“问少督主安。” 人群被白羽青羽驱散开来,问青衍一勒马绳来到陈鱼的身边,“今日你的姐姐们没有来吗?你一个人来的?” 陈鱼摇摇头,“几位姐姐都不愿来,嫌狩猎麻烦。” “那也无事,就当来玩的。”问青衍笑着说道,看了看陈鱼抓着马缰的手,出声提醒到,“你不用那么紧张的,绳子勒紧了马儿也会紧张,微微放松一些,狩猎场的马性格都很温顺。” 陈鱼依言把马绳放松了些,还伸手去摸了摸马脖子,如果不是指尖还在微微颤抖,问青衍就真的以为她不怕了。 钟声响起,各家小姐少爷们都齐齐翻身上马,走到红线后,马儿踏步的声音一时燥了起来。 陈鱼没有狩猎过,有些不知所措,问青衍倒是看过两次,出声道:“陈鱼小姐不必紧张,跟着我就可以了。” 陈鱼点点头,“多谢少督主。” 两人一前一后靠近人群,月官翎的马是一匹白马,和唐青御一黑一白,一看就是训练出来的精锐马,问青衍观察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他金甲殿的金甲马威风些。 “我们设个彩头!”月官翎高声说道:“山林中我派人投放了三头脖子上带铃铛的鹿,谁能猎到这三头鹿,且不伤及性命带回,本公主大大有赏!” “公主英明啊!” “会玩!” 月官翎挑眉笑,“那是,本公主啥都不会,玩儿可是第一人,准备!” 有人敲响古钟。 钟声响一声,二声,三声。 钟音落,群马涌进山林。 问青衍回头看陈鱼,轻轻点头,陈鱼便也跟上他,两人的马是最后进去的。 陈鱼因为不是很会骑马,速度都慢了很多,两人驾着马走了许久,一只猎物都没有看见,见这样,陈鱼有些不好意思了,“要不,少督主还是先行去狩猎吧?这样下去,猎物都没了,陈鱼还拖累少督主。” 问青衍看了陈鱼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笑了,“谁说我是来狩猎的?他们要猎便猎,我的手受伤了本来也就不方便,他们人也多,我也抢不到啊,还不如教教陈鱼小姐骑马呢。” 要的就是这样。 陈鱼微微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不就浪费少督主的时间了吗?” 问青衍闻言摇摇头,“这哪能说是浪费,和陈鱼小姐说话十分舒服,不用打官腔,是我感谢小姐才对。” “少督主谬赞。”陈鱼压下嘴角,小声回答。 “对了,陈鱼小姐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好?”问青衍突然问道。 陈鱼一惊,看向问青衍,“何、何出此言?” 问青衍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小姐这里,有勒痕。” 陈鱼下意识地抬手把脖子遮住,不说话了。 问青衍双眼藏着笑,说道:“是在下不对了,不该冒犯小姐。” 陈鱼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决心了,轻轻说道:“我……的确过得不好,处处不如意,做什么都是错……” 问青衍也顺着她的话说:“为何?是因为我与你亲近,遭到别人的诟病了吗?” 陈鱼有心和问青衍暧昧,听见问青衍这样说干脆就不说话了,让问青衍误认为是他自己的问题。 果然,问青衍似乎是懊恼了,沉吟良久,说道:“陈鱼小姐莫要受委屈,有什么困难时刻和我说,我给你做主。” 陈鱼抿唇,微微笑,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就是要问青衍对自己有愧,她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痕迹,这是那人做的,给她补面具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每一次都像是脱了一层皮。 问青衍估摸着差不多了,故意笑了一下,“好啦,不说这些沉重的,今日是来游玩的,对了,你上次说的五谷大街的水桥,我去看了一下,风景的确不错,当地的人也十分朴质。” 陈鱼微笑点头,“嗯,那里很漂亮……” “我去那里转了一圈,听了些事情,倒是觉得可惜了。”问青衍叹了一口气。 “可惜?”陈鱼有些疑惑,“如何可惜?” 问青衍又叹了一口气,“那里有一户人家,全家四口人都被人杀害,还被烧了房子,死无全尸……” 陈鱼呆住,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连呼吸都差点忘了,整个人都陷入窒息。 她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说道:“啊……四、四口人吗……那还真是可惜了……” 问青衍点点头,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惹了什么仇家,死法那样残忍,听人说,两个哥哥为人极好,也不沾惹什么事,死的不明不白的。” 两个……哥哥? 陈鱼越听越慌,话都忘了说。 “不过还好,家里应该还有人活着。”问青衍用余光扫了陈鱼一眼,在心里笑了一下,“他们说家里还有一个小女儿,叫什么……张玉,对,张玉,虽然下落不明,但也比被杀害好太多了。” 陈鱼彻底呆住,双眼开始无神,瞳孔微震,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晕过去,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嗯……是个好消息呢,应该……不是仇家吧,也是十分、十分可怜了……” 问青衍点点头,“但如果那女儿还活着的话,怎么不去给家人收尸呢?是不是遇见什么坏人了,还是让人担心的……陈鱼小姐?你怎么哭了?” 陈鱼一惊,连忙拿出手绢盖在眼下,“没事没事,是刚刚被风里的杂物迷了眼睛,一会儿就好了。” 陈鱼接下来的时间根本就不知道是如何渡过的。 整个狩猎全程她都是浑浑噩噩的,问青衍也不介意,纯当陈鱼心情不好。 陈鱼自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懵,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知道狩猎结束后,她像是疯了一样跑向五谷大街。 为什么?! 不是说不去看亲人就没事吗?! 不是说不见面就会活得好好的吗! 为什么会被杀?为什么会死无全尸?! 她的鞋都被跑掉一只,身后的丫鬟也追不上她。 等陈鱼无厘头地奔跑到五谷大街的时候天已经慢慢地黑了。 她踏上熟悉的小路,拐了好几个弯才看见原本熟悉的茅草屋此刻只剩下断壁颓垣,焦土上全是散落的不明物体,陈鱼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为什么要答应那个人去冒充? 她为什么要去陈府? 陈鱼跪倒在地上,看见地上那四具被烧焦的尸体,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不属于自己了,她一步步爬过去,牵起尸体的手,尸体手腕上还挂着一条同样被烧焦的手链。 ‘爹,这是用玉儿的头发编的,别弄丢了哦。’ ‘好,玉儿做的,爹都好好收着。’ ‘玉儿一定会带爹过上好日子的。’ 陈鱼摸着那条焦黑的手链,连接处都已经断裂了,看尸体的动作,临死前还想护着这手链。 尸油都被烧了出来,地上全是胡乱挣扎的手印,墙上也有……所以,他们是被人关在屋子里烧啊啊啊啊啊! 陈鱼想到这,浑身开始颤抖起来,这该多绝望?!这该多无助啊?! 她甚至都不敢想,自己的家人们在里面等死是有多难受。 她把尸体抱在怀里,窒息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只能大口地呼吸保证不晕厥过去,她想把四个人都抱在怀里,但她抱不到,几番调整之后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临近崩溃地喊了出来,“爹——!!” “娘——!” “哥哥——!” 第三十章 俩都该死 她把尸体抱在怀里,又去揽另一具,她用自己最大的限度去抱住尸体,整个人都开始发冷,她抓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撕扯,尖叫声划破黑夜,“啊啊啊啊——!” 她抱住自己,漫天的痛苦迫使她开始撕起脸上的那层面具。 但纸和脸牢牢地黏在一起,她如何使力都扯不下来,用尽力气,也只把脸颊边撕开一道血口子。 “为什么撕不开!为什么!” 里面的血肉翻滚着,十分骇人。 陈鱼满手都是泥巴和尸水,混着自己的血迹,“啊啊!为什么?为什么!”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哭泣声瞬间停止,然后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整个人都被放空了,耳边响起问青衍的声音。 ‘有什么困难时刻和我说,我给你做主。’ “少督主……”陈鱼喃喃道,“少督主……少督主,少督主!!” 她转头便奔跑起来。 金甲殿,少督主,问青衍! 她唯一能去的地方。 陈鱼绕了几个弯,还跑错了几次路,好不容易才看见那远处的金甲殿。 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敲响了金甲殿的大门。 “开门啊!来人啊!少督主!我是陈鱼,我是陈鱼啊!”陈鱼尖叫着拍打着大门,一声比一声绝望,拍打金甲殿殿门的手阵阵剧痛却不停止。 “少督主!陈鱼求见少督主!” 门内,问青衍靠在一边的墙上,静静听着陈鱼的尖叫,微微勾起嘴角,一边的白羽接到问青衍的眼神,上前把门打开了。 陈鱼一下就跌进了金甲殿内,她趴在地上哭泣,哭喊声不停歇。 直到一双镶金边的马靴来到她面前,她一把就抓住了那双鞋,“少督主,我是陈鱼啊……你说过你会替我做主,对不对?对不对!” 问青衍此刻以不像往日那般温柔,标准性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声音都带着一丝冰霜,“陈鱼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鱼哑着声音低喊出声:“我的爹娘!我的哥哥被杀了!一定是他做的,少督主你有权利处置他的对不对!我全部都和你说,你帮帮我,你帮我杀了他,杀了他好不好?” 问青衍挑眉,白羽和青羽立马把陈鱼架了起来,问青衍上前勾唇笑,“你的爹娘?你的哥哥?但据我所知,陈鱼小姐您没有哥哥啊,家父家母也安在,这样说,怕是不好吧?” 陈鱼摇头又摇头,眼泪混着血落下,砸在地上颇为血腥,“不是的……我不是陈鱼,我根本就不是陈鱼,我是假的,我不是陈鱼……” “哦?”问青衍挑起陈鱼的下巴,“但你这张脸,就是陈鱼小姐啊,声音,身形,都和陈鱼小姐一模一样,陈鱼小姐别不是来我金甲殿开玩笑来了?” “我没有,少督主你信我,我不是陈鱼,我是张玉,就是你去五谷大街听说的那件事,我就是那个小女儿,我没有失踪,我是去冒充陈鱼了,我没有骗你啊少督主!”张玉吼到声嘶力竭,脸上的血就没有停过。 问青衍微微眯眼,“看来你没有骗我,但是你冒充陈鱼小姐这件事,金甲殿还需要好好调查,这样吧,陈鱼……不对,是张玉小姐,你去交代一下你所知道的事情,可以吗?” 张玉缓过气,点头,“我交代,我都说出来,只求少督主帮我报仇,把他千刀万剐!” 问青衍不再说话了,拍了拍手,身后立刻涌出一排审月楼的门生,将张玉押走。 云鸦坐在墙头上,笑了一下,“有你的。” 问青衍没反应,还在思索。 云鸦带着人回了审月楼,还在心里赞叹着,不错啊这小子,不费一丝力,就让张玉自爆身份,跟谁学的,心这么脏,利用人的贪念和幻想,也是只有他做得出来的事。 问青衍却认为这才刚刚开始。 张玉自爆身份,背后的人也才刚刚被挖出来一角,能不能整根拔起,还得看造化。 毕竟十三起命案,凶手都能隐藏的如此之好,定当和宫里的势力脱不了干系,有皇家打着照应,那除非证据确凿,不然定不了罪。 “云鸦说,红停的案子,你有新的进度了?”问捉月的声音突然响起,问青衍这才堪堪回神,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圈人都跪着,就自己站着,颇为突兀。 他有些迟疑,回头看了问捉月一眼,傻乎乎的笑了,“叔叔啊,这么快就来了啊……” 问捉月翻了个白眼,“怎么,破案破得脑子傻了?” 问青衍笑了笑,来到问捉月身边,“没傻呢,不过也快了。” “怎么了,谁捶你脑袋了是怎么的?”问捉月转身,和问青衍两人并肩走向勘月楼。 “太复杂了,我还不够聪明。”问青衍挠了挠头,乖乖巧巧地跟在问捉月身边,“长相容这个人的确是有本事的,而这样看来,凶手就是他没错了,但光靠张玉的指证,估计不够说服力。” 问捉月挑眉,“那为什么不用相同的方法,让长相容自己跳出来呢?” 问青衍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问捉月,“叔叔?” 问捉月瞥了他一眼,抬手捏了捏问青衍脸上的肉,“你能用自己作为鱼饵钓张玉出水,为什么不能用张玉为鱼饵钓长相容出水呢?” 问青衍笑了,“嗯!” 问捉月松手,笑了一下,“有点模样了。” “嗯?”问青衍继续笑。 “没什么,说你傻。”问捉月迈开步子走开,问青衍抿唇笑了一下,叔叔就是这样,别别扭扭的,但人比谁都温柔。 “叔叔叔叔!今晚吃夜宵吗?我去买!或者让程叔去买!” “我戒了。” “戒……这……大可不必吧……” 黑夜下,明月破开黑云,挂在金色屋檐上,几只鸟叽叽喳喳地,惊了一群鸟飞起。 尧青带着一行太监来到东宫前,摊开手,手心躺着一颗褐色的药丸,尧青几乎是眼睛都不眨地把药丸吞了下去。 “太子殿下。”尧青这才推开门,有下人搬了两把太师椅进来,把之前的椅子拿出去换掉,尧青看向一边的唐晏也,他正给猫儿梳着毛,见尧青带人换了椅子才抬头问:“换椅子做什么?” 尧青抿唇笑,“这是之前就订做好的,只是为了花纹费了些时候,就拿红木放了一段时间,现在这椅子做好了,尧青就立马给太子换上。” “嗯。”唐晏也点头,闻了闻,说道:“是不是还有香味?” 尧青抬眸点头,“没错,这是上好的梨花木,自带香味,安神助眠极佳。” 唐晏也笑了一下,“真的只是助眠?” 尧青点头,笑的坦然,“殿下不信?” “当然不信。”唐晏也立马就接过了尧青的话。 尧青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唐晏也,她明白,唐晏也不信她,不信任何人,连自己的母妃也不信,甚至不允许别人提起一丝关于前皇后的话。 而尧青,是前皇后的贴身护卫,更是一支队伍的队长。 唐晏也,一直都是压迫着尧青,从未有过信任可言。 “太子若不喜欢,尧青唤人抬出去便是。”尧青说罢欲抬手招人,唐晏也却出声制止了,“不用了,本宫很喜欢,劳你费心。” 尧青把手放下,行了一礼,看了眼唐晏也怀里的猫,轻轻地笑了,“尧青先退下了。” 唐晏也嗯了一声,再也没看尧青一眼,他知道尧青这个人心思不咋地,加上自己的确是威胁尧青在先,所以尧青对自己有敌意是应该的。 谁让尧青是那个女人的贴身侍卫呢,能治得住那个女人的也就只有尧青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尧青是他的定心丸,只要尧青在身边,那个女人的噩梦就永远不会缠着他。 他一定要坐上皇位,亲手处决她。 宫中的几个皇子,他了解的都差不多了,倒是那个月官翎,有点难搞,她的确是没有明确站在哪一方势力,虽然和八皇子唐青御是堂姐弟的关系,两人关系也极好,但唐青御被刺杀的那一段时间,月官翎并未出面。 但如果说她是个人为战,那是没有一丝威胁的,皇位不传女,尤其是保龙一族还在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传给外姓的。 问捉月会第一个不同意并铲除她。 那她,是在帮谁?还听闻她曾在宫内直接刺杀问捉月一行人,刺伤了少督主问青衍,问捉月当晚应当是极其生气的。 但稀奇的是问捉月没有找月官翎的麻烦,纯当不知道。 这就好玩了。 唐晏也把木梳放下,把猫儿抱进怀里,“小青啊小青,你说,月官翎那个女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猫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打起呼来。 唐晏也的神色逐渐放空,他揉了揉额角,最近都没睡好,感觉人越来越累了,稍微动动脑就头疼。 尧青站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听见唐晏也的话轻轻笑了,月官翎啊,谁知道呢。 与其关心月官翎是站在哪一方身后的,还不如好好注意一下五殿下呢,她可是发现了,五殿下最近开始慢慢地成熟起来了,当然,也不排除他一直都在装。 三殿下唐鹤姬和五殿下唐瑾欲一母同胞,虽然他们的母妃如今在冷宫,但他们两个同气连枝,也是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唐晏也从来不把这两个人当回事,以为拿捏住他们的母妃即可,但唐晏也从来不考虑,人被逼急了,是会很极端的。 尧青靠着墙壁哼笑了一下,唐晏也如果开始做人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可以算作‘疯子’了。 尧青走在宫道上,两边的烛灯都灭了,也没有人来添烛火,尧青也不管这些闲事,反正走夜路她走习惯了。 “大人。”有人隐藏在夜色中,隐隐约约只能看见轮廓,在尧青前方唤她。 尧青抿唇站立了,“什么事。” “金甲殿的信。”男人伸出手,来到月光下,手上拿着一封没有任何标注的信封。 这种感觉的确诡异,尧青注意的点却不是这个,“金甲殿的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男人低声说道:“放在我的床头。” 尧青听闻皱起了眉,她的手下都是抹除了身份背景的人,居住的地方也是隐蔽中的隐蔽,金甲殿直接光明正大地把信送到她手下的床边…… 这是在警告她? 勘月楼的确厉害,啥都能查到,啥都能伪造。 尧青把信接过,拆开来草草扫了两眼,在落款名上顿了下来。 问捉月书。 “呵。”尧青笑了,“问捉月……这么高调啊?” “大人?”男人轻轻问出声,“可是受到威胁?” 尧青笑着摇摇头,“不不不,不是威胁,是邀请,是一份大大的邀请。” 如果没猜错的话…… 尧青掂量了信封一下,有底了,一双媚眼微微眯上,对着男人说道:“把替身喊上,我出宫一趟。” “是。” 尧青笑的格外灿烂,走路都开始轻快起来,发丝在空中都掉的缓慢,嘴里哼着小曲,似乎是出宫会情郎一般。 而这个情郎——问捉月,正无奈地看着自家侄儿啃肉吃。 “你饿死鬼投胎?”问捉月实在不是很能理解问青衍脑袋里都装了些啥,怎么做什么事都这么傻的模样? 问青衍努力把嘴里的肉嚼吧嚼吧咽下去,还被噎了一会儿,捶了捶胸口才咽下去,笑了一下,“叔叔,你这就不懂了,吃肉讲究的不是细嚼慢咽,而是气氛。” 问捉月无语到冒黑线,“云鸦教你的?” “不不不。”问青衍又咬了一口,“是程叔教我的。” 程挒该死。 问捉月毫不留情地吐槽。 “气氛到了,吃什么都香。”问青衍盘着腿坐在躺椅上,还一本正经的说,“叔叔你就是吃的太少了,你看你瘦的……” 问捉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你有意见啊?” “没有没有……”问青衍笑了,“就是叔叔太瘦了,看起来不是很威武的样子。” 问捉月挑眉,伸手揪住问青衍的耳朵,“你个小兔崽子,敢议论我?你最近胆子挺大的,这也是程挒教你的?” 问青衍痛到眯起一只眼睛,一边笑一边摇头,“不是不是!叔叔我错了!疼疼疼!” 问捉月没好气地松手,谁料问青衍下一句又冒了出来。 “这次不是程叔教的,是云鸦师父教的。” 云鸦也该死。 第三十一章 尧青等于狐狸精 枯骨裹红衣,美人泣其玉。 将莫为君死,孤舟落何萍。 张玉这辈子都会后悔,为什么要答应那个人的要求。 如果她没有答应,是不是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张玉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已经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只愣愣地看着地面,指甲被她用力的掰断,有的指甲直接陷入手心,骨节都用力到泛白。 云鸦把问出来的事情全部都记录好,而后分为三份,两份分别送去勘月和杀月楼,一个登记信息,一个负责抓人。 还有一份,给问捉月送去。 而云鸦才踏上捉月楼的台阶,就看见问青衍红着脸跑了出来,差点和云鸦撞上。 云鸦一把拦住问青衍,抬头看问青衍的脸,笑呵呵的说:“徒弟你咋了?你脸……不会是被督主扇红的吧?等等,这一块的颜色怎么鲜艳一些?” 问青衍抿唇,几个深呼吸,然后抓住云鸦的肩膀,压着声音吼,“师父,有!妖!怪!” 云鸦被吼得一愣,然后抬手,把脸上的口水擦干净,“你别这么激动喷我一脸口水……和为师说说,有督主在,是哪儿的妖怪胆子这么大敢进金甲殿?” 问青衍一脸委屈,“那个狐狸,她、她,她亲我!” 云鸦的表情逐渐不可言喻,嘴角慢慢上扬,“我看不是妖怪吧,你是睡蒙了梦见发春梦了吧,是女色鬼吗?好看吗?” “不是,我没睡,是那个,太子身边的那个!”问青衍有些急了,“她和叔叔还在里面……对哦,叔叔还在里面,不行我要回去救他!” “慢着!”云鸦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都不好了,伸手一把就扯住了问青衍的衣袖,把他扯了回来,“太子身边的那个?尧青?那个狐狸精?!” “对啊!”问青衍要哭了,“叔叔还在里面!我扛也要把他扛出来!叔叔要是也被亲一口,金甲殿还要不要了?” “她奶奶个熊!还敢来!”云鸦一跺脚,踩风平地起,直线飞进捉月楼。 问青衍几步跑进去,原以为会打起来,进去之后却看见云鸦被问捉月单手腾空拎着,而尧青优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问青衍躲在水廊上的柱子后面,看着尧青就心里打颤。 刚刚尧青不知道怎么进的金甲殿,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跳下来就算了,还一口亲在他的脸上! 他才十六岁! 远远看去云鸦被拎起来的模样有些搞笑,但不得不承认问捉月手劲是真的大,一直拎着也不见他红个脸喘个气。 “你个风尘女子!怎么混进的金甲殿!如实招来!”云鸦被拎起来还在空中乱蹬腿,张牙舞爪的模样凶极了。 尧青捂嘴笑了,抬眼看向问捉月,“都说太子殿下的猫儿凶,在我看来,你金甲殿的猫儿也不赖。” 她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金甲殿的令牌,巴掌大,与平日的通行令牌不一样,这是金甲殿的开门令牌。 她像是嘚瑟一般,把令牌放在手心,伸到云鸦的面前,“诶,眼熟吧?这可是你的督主给我的,通行令牌,再说我混进来,我就把你的小辫子剪了!” 云鸦从来没有被这么吓唬过,见尧青这样说还愣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张牙舞爪,“你威胁我!你还敢威胁我!” 问捉月的额角下青筋一抽一抽的,这两个人见面必吵,“好了,云鸦你安静一会儿,来干嘛的快点说事。” 云鸦见问捉月表情不对了也不闹了,落地把本子递给问捉月,“这是记录。” 问捉月点头,回头看向问青衍的方向,见问青衍一脸敌意地看着尧青也是无奈,招手让他过来。 问青衍有些迟疑,问捉月在喊他诶……这么大的诱惑不可能不过去啊。 尧青也有点好笑,不过是嘴唇轻轻拂过脸颊,这孩子就这么大的反应,那以后成亲和妻子亲近,岂不是得晕过去? 问青衍纠结了一会儿,主要是叔叔太有吸引力了,他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尽量离尧青最远,保持着距离站在问捉月身后,问捉月也是被他逗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毛脑袋,把云鸦的记录本塞进问青衍的手里,说道:“这个,你的。” “督主,药师求见。” 问青衍回头,看见药师一身黑衣裳慢慢地走了进来,看见尧青在捉月楼里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问捉月点头,看向问青衍,“天色不早了,阿衍,你和云鸦两个人都先回去休息吧,我和药师尧青说两句话。” 问青衍拉住问捉月的衣袖,小声说道:“叔叔,你小心一点别被偷袭了。” 比如亲脸什么的。 尧青哑然失笑,她才不敢去调戏问捉月呢,问捉月身上的气息生人勿近,三米内自动远离,也就问青衍和金甲殿的人敢和问捉月走这么近了。 云鸦自从药师进来的那一刻就不说话了,一直沉默着离开。 问青衍也朝着捉月楼后面走去,他的房间就在捉月楼的后面的院子,被捉月楼保护得很好的地方,想去问青衍的房间就一定要经过捉月楼。 待人都离开,问捉月也看着问青衍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才坐下。 尧青立马就不笑了,站起来和药师并排站着。 问捉月对着药师点点头,药师也了解,摊开手,手心静静地躺着一个黑瓷药瓶。 “这是……”尧青看了一眼,不解地看向问捉月,“新的?” 问捉月点头,“这次的药效比上次的要好,你不是说,他没什么反应吗?我让药师加大药量了,但也不敢加多,加多了味道就重了,太子也就能嗅出来了,所以只能一点点地堆积。” 尧青点点头笑了,“那,解药呢?” 药师伸出另一只手,手心躺着一个扁圆的烫金盒子,药师轻声说道:“解药只有十粒,十天后再来金甲殿。” 尧青十分爽快地把两份药收好,“我还以为是督主想我了呢,原来只是喊我来拿药。” 问捉月面无表情,“不是你告诉我你没药了吗。” 尧青轻笑,“得,那我走了,出宫太久我怕太子传唤我。” “慢走不送。”问捉月站起来走向一边的烛灯,摘下灯罩,从袖子内拿出一张纸,正是尧青那日扔给他的纸。 青烟升起,纸条化作灰烬,洒落在花圃内,和泥土融为一体。 第三十二章 一掌即晕 药师走进邀月楼,里面的门生们还在研究新运回来的药材,见他回来了,里面一个女门生走上前来,“楼主,刚刚的那份药,可要记录上册?” 药师想了想,点点头,“记录吧。” “是。” 药师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他的桌子上全是各种各样的药瓶,大大小小的五颜六色的,脚边全是成箱成箱的药材。 药师拿起一块褐色的木片,取下一点点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翻开书,皱起眉头。 给尧青的药里最主要的就是这个妖信子,但是妖信子味道极为刺激,多加一点点就会暴露,所以每次他都要小心翼翼地调整这个妖信子的最大限度,保证药效够,又不会暴露。 但他至今还未找到能调和这个味道的药材。 “药师楼主!”问青衍跑了进来,手上拿着云鸦给他的记录本,“之前红停尸体上的那个纸人皮面具还在你这儿吗?” 药师挑眉,“人皮面具?啊,在我这,林儿,把那天的人皮面具拿来。” 刚刚那个女门生应了一声,转身扎进几个架子内,没一会儿就捧着一个扁盒子走了出来。 把盒子打开,那层像是纸一样的人皮面具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乍一看就是没有双瞳的人相。 这样的笔迹,一看就是长相容的。 “劳烦药师楼主明日去审月楼,看看张玉的脸。”问青衍盯着那人皮面具,说道:“看能不能用同样的方式把张玉的脸揭下来。” 药师点头,“估计会难一点,这张面具能取下来还是因为在水里泡了很久,粘在脸上的药物被泡松散了才能摘掉。” 问青衍点点头,撑在药师的桌子上,“只能试试了,如果不能,我就刚好利用这一点把幕后勾出来……你这是干嘛呢?” 药师闻言把妖信子递给问青衍,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个东西,你闻闻。” 问青衍挑眉,把妖信子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古怪的味道直击大脑,有些疑惑,鼻尖一热,血从鼻子里涌了出来,溅在妖信子上。 “这是什……啊!”问青衍连忙把手放在下巴下,把头抬起来。 药师也没意料到问青衍直接就流血了,吓得连忙站起来,“诶?少督主!” 他按上问青衍的后腰一点,右手覆上问青衍的额头,让他朝后仰了仰,有门生憋着笑送来了两片姜,“怎么还直接闻出血了?少督主你慢点,把这个含在嘴里。” 问青衍听话地把姜片压在舌下,加上药师的动作,没一会儿就停止流鼻血了。 “这是什么啊,怎么一闻就流鼻血啊……”问青衍也是哭笑不得,把手里的妖信子扔在桌子上。 “这药材的确药性强烈,但也没这么直接就起作用的,少督主你是不是最近很晚才休息?应该是劳累堆积之后被这药材刺激了。”药师拿来干净的手帕,递给问青衍。 问青衍轻声道了谢,接过手帕把血擦干净,“最近是休息的挺晚的,但这也太夸张了。” 药师摇摇头笑了,把那妖信子拿起来,扔进一边的箱子里,“药材这种东西没有任何的定义,也许还不够夸张呢。” 问青衍点点头,按着鼻子站起来,“我去休息了,药师楼主也早点休息吧。” 药师拍了拍问青衍的肩头,“给我看看你的手。” 问青衍挑眉,但也还是听话地把手张开,手心的伤已经结痂,慢慢地在愈合了。 药师看了一会儿,点头,“还不错。” 问青衍知道药师想说什么,以后尽量别受伤。 他演技又不行,时刻会忘了自己不会疼这件事,这样突出的特质还是少一些人知道为好。 问青衍走出邀月楼的时候还有些没缓过神,嘴里辣辣的,让他迫不及待地把姜片吐了出来,他是真心不喜欢这个味道。 “少督主?”有人喊他,问青衍抬眼看去,正是绛古带着一帮子人路过邀月楼。 “绛古楼主?这么晚了,搬家啊?”问青衍看他身后那一帮子人抬箱子的抬箱子,大包小包地拎着。 绛古看了身后一眼,摇摇头,“不是,这是皇上赏赐给督主的东西,督主喊我领回去清点一下,哦对了,想起来件事儿,我这里有一块翡翠,是翡翠行铺的人送来的,说是你买的。” 问青衍看着绛古变戏法似得在身上摸出一块翡翠,伸手去接,有点好奇地问到:“哦对,是我买的,话说回来,绛古楼主身上到底有多少值钱的玩意儿?” 绛古撅起嘴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我能带多少就会带多少,还不会掉。” 问青衍笑了,“行吧,多谢绛古楼主了。” 绛古挥挥手,“少督主客气。” 问青衍和绛古错开方向朝着捉月楼走去。 他其实和绛古关系不算太好,金月楼他也很少去,毕竟他一不缺钱二不需要报销,绛古这个人也很少接触,只觉得是个好人,然后浑身铜臭味儿,也许是因为管理着金月楼,天天和钱打交道的原因吧。 依稀能记起云鸦曾经告诫过他,和谁关系不好都不能和绛古关系不好,绛古是一个决定你今天是吃肉还是喝粥的人。 问青衍走进捉月楼,他的房间在捉月楼的后面,水廊一直往后方延伸,路过捉月楼的时候问青衍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二楼。 二楼灯光还亮着。 “叔叔没睡觉吗?”问青衍喃喃自语道,还是推开捉月楼的门,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往里看去,问捉月身披外衣,墨发泄下,一只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拿着几封信,桌子上还散落着好多好多。 问青衍觉得有点眼熟,上前去看,发现这些信都是自己在蓝翎书院寄回来的信。 没丢吗? 问青衍看了桌子上那个漆木盒子一眼,勾唇笑了。 叔叔怎么这么好呢? 问青衍想把信收集在一起收好,上前去,结果脚下的木板发出了吱呀的一声。 问青衍突然有了种危机感。 果然,问捉月被这一声闹醒了。 问捉月轻轻抬眸,眼神是迷糊的,但是眉头却皱了起来。 “叔……咳——!”问青衍话都没说完,就被问捉月反手一掌打在胸膛上,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问青衍撞到了书架子,上面的瓷器和书籍全部被撞散在地。 问青衍只知道自己最后是摔在了墙上,整个人当时就失去了知觉。 等问捉月反应过来,问青衍已经趴在地上许久了。 “阿衍!” 第三十三章 一掌还是少了 “督主啊,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药师把药给问青衍上好,有些无奈地说道:“这都打出内伤了,一个年仅十六的孩子哪儿禁得住你打啊?都伤着骨头了!” 问捉月站在一边,话都不敢说。 这咋办嘛,打都打了,谁让问青衍上来就吵醒他了还站在身边鬼鬼祟祟的,那他肯定第一反应就是刺客啊! 动作比大脑快能有什么办法嘛…… 问捉月扣了扣自己的手心,不说话,任由药师说道。 程挒和云鸦俩人站在一边,想笑又觉得场景不好不该笑,主要是问捉月乖乖听药师教训的模样太可爱了。 “这得躺上多久呀,这孩子刚刚还和我嚷嚷查案子的事呢!”药师无奈地瞪了问捉月一眼,“一时半会儿都醒不了还,你这叔叔当的!家暴啊?大晚上的……” 问捉月眨眨眼,依旧不说话,药师就是唠叨,唠叨完就差不多了。 云鸦笑着开口,“没事啦药师哥哥,少督主还小,经历一下磨炼也是可以的,受点伤长记性,我和程叔都因为吵着督主被督主捶了多少次了,少督主一次都不被捶也说不过去呀哈哈哈哈……” “还笑!”药师皱起眉打断云鸦的笑声,吓得云鸦立马做出要哭的模样,“我没笑!” 程挒在心里笑惨了,金甲殿二不惹,一不惹问捉月生气,二不惹药师骂人,云鸦就是个不长记性的。 问捉月看着问青衍熟睡的脸,叹了一口气,“他什么时候能醒?” 药师站起来用温水洗了洗手,“得天亮才能醒了,你真行,能直接把人差点打没了,真有个好歹我看你怎么和皇上交代。” 问捉月坐下,也是有些心虚,“谁让他大晚上不回去睡觉,偏偏跑到我的房间里在我身边站着,我没直接拔剑就算好事了。” 药师摇摇头,看向云鸦,“走吧,去邀月楼取药去,大晚上的玩这出,唉真是……” 云鸦点点头,跟在药师身后走了出去。 他俩原本都睡下了,结果听见问捉月的一声喊,硬是把云鸦吼醒了,现在好了,瞌睡都没了。 问捉月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块翡翠,那翡翠原本成色十分的好,但如今翡翠上却裂开了一道裂痕,应当是刚刚问青衍摔在地上摔坏了。 “这可怎么办……”问捉月有些烦恼,他不擅长对付比自己小的孩子,尤其是给了孩子一掌还把孩子的东西搞坏了。 程挒走到问捉月身边,蹲下说道:“这块翡翠,是少督主买给您的吧?” 问捉月看了他一眼,摇头,“不知道,反正是他身上掉下来的。” “这都裂开了……”程挒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诶,可以交给白裾啊,让他在这裂痕处镶上金边,做成玉佩不就行了?” “白裾?”问捉月有些迟疑,“但这翡翠还不知道他买来是做什么的,如果不是做成玉佩的呢……” 程挒抿唇,觉得督主有点犯傻了,“少督主买的东西哪次不是给您的啊……额,那要不这样吧,就把这翡翠修好,不做成玉佩,如何?” 问捉月咬了咬嘴唇,有点纠结,但也还是点头,“可以,你把这翡翠拿去造月楼,让白裾修修。” “得嘞!”程挒把翡翠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行了道礼就往外走去。 问捉月这才回头看了眼睡在床上的问青衍,止不住的叹气,忍了那么久,还是没忍住打他。 问捉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个猛回头,看向桌子上的信纸,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朝着问捉月袭来,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忍着给床上那人几拳的冲动站起来把信纸全部收好,然后塞进衣柜最下面,用那件粉色的衣袍遮住。 臭小子。 问青衍在问捉月的床上睡了一宿,睁眼的时候浑身的酸麻袭来,痛是感觉不到的,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围着元朝城跑了几十圈,整个人都是麻的没了知觉。 记忆在哪儿停止的来着? 好像……是……被叔叔一掌打飞了? 他的额头抽抽疼,轻轻偏过头,微微愣住,问捉月坐在椅子上,双眸微阖,阳光打在他的头发上,袖口上,从缝隙投洒在地上,比往常温柔了许多。 和他第一次看见叔叔一样。 袖口压着流光,发丝在暖阳中轻轻飘起,这是多吸引人啊? 问青衍的双眸里藏着一丝悸动,却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将自己的想法狠狠地压下去。 那是叔叔,怎么能毁了呢。 “叔叔……”他轻轻唤出声,依那人的睡眠浅度,这音量刚好能叫醒他。 果然,问捉月轻轻动了动睫毛,便缓缓地睁开了双眸,见问青衍醒了还发了会儿懵,然后站了起来坐到床边,盯着问青衍的脸看了半天,抬手覆在问青衍的额头上,“怎么还发热了?” 问青衍这才感觉到晕眩,原来是因为发热了? 问捉月把一边的薄被子拿来盖在问青衍的身上,“躺着,我去喊药师。” 六月的天气,即使是盖着薄被子也觉得闷热,问青衍却笑得乐呵呵的。 问捉月站起来有些迟疑地看了问青衍一眼,“不会是一掌打傻了吧?” 问青衍笑的更开心了,“叔叔,我没事啊,不用去喊药师楼主了。” 没事才有鬼勒,问捉月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都被摔出内伤了,还说没事呢?” 问青衍笑容僵了一下,“内伤?叔叔,你……真棒……” “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问捉月皮笑肉不笑地推开门,刚好撞上来送药的云鸦,“督主?您干嘛去?” “阿衍醒了,有些发热,我去喊药师。”问捉月看着云鸦手里捧着的一碗黑漆漆的药莫名有些嫌弃,“这是他的药?” 云鸦点点头,“药师料到会发热,让我熬了药送来,免得您又跑一趟。”问捉月眨眨眼,“他倒是料事如神。” 云鸦走进房间,看见问青衍身子不能动,就一双眼睛骨碌骨碌转着一下就笑了,“诶徒弟,被你的叔叔一掌打飞的感觉好不好受啊?是不是感受到了这辈子都没感受到的刺激?” 问青衍苦笑,“好不好受我不清楚,刺激是挺刺激的,直接人晕了我也是没料到。” 问捉月握拳,就应该再使点力气打死这小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