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美人关 建安城发生了件令人啧啧称道的事情。 新来的驻守的骁骑校尉看上了城南一家富商的女儿。 刚见面就就吓得人家姑娘花容失色,可那将军却是一见倾心,第二日就亲自上门提了亲,那富商见这将军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就答应了下来。 啧啧啧,英雄难过美人关,江南女子柔情似水,看来是个铁血硬汉醉倒在温柔乡,他们建安又多了个校尉女婿辣。 民众啧啧称赞,是哪家贤淑的小姐给他们建安拿下这乘龙快婿啊? 快快说来! 刚才还一脸说书先生做派的小伙子,脸忍不住扭曲了一下,像是生咽下了一块黄连。 叶家。 “叶家?哪个叶家?” “是不是县太爷娘家的那个叶家!” 小伙子脸更扭曲了,配上不大的眼睛和欲言又止的嘴活活像个苦字。 “是城北布庄的叶家”空气仿佛一下子就凝固了,旁边一脸听戏的老少娘们声音仿佛是被人掐在喉咙里,几个字在喉咙上上下下,吐不出来,整个脸憋成了猪肝色。 城南卖织金妆花纱的叶家啊。 城南卖织金妆花纱的叶家,建安还是很多人都知晓的。 建安自古就是丝绸织布最繁荣的地方,朝廷每年都会派官员下来采购优质的绸缎,商家们也乐于见到,给朝廷供应可是名利双收的事情。这叶家便是其中的一家,供的是一种特别的织金妆花纱。 织金妆花纱制作不易,一无粘彩色绒丝用挖花方法挖织彩色花纹,再每隔两梭加织一梭片金,一匹通常要两个绣娘连续织二十日 眼红倒是有人眼红,实在是殊荣,但却无人竞争,一是因为难制,二是叶家只供这一种而朝廷每年采购的多达三十多种锦缎织品,不用只在一处争抢,便熄了心思。 到了叶家大少爷叶铮的手里更是发展得更好了,别出心裁的在用金丝勾勒出了敦煌佛女!大魏君主是胡族,朝中和民间信奉佛教的人众多,加上穿上举手投足间,裙摆上勾勒的佛女仿若飞天,一时间,京中的世家小姐都以能有一件这样的衣服为荣。但制作实在不易,每年都要特供二十匹织金妆花纱给朝廷的妃子贵女们裁衣。 但也不是因为这织金妆花纱才让建安的民宗们记得叶家,纱再好,朝廷也不是只采购他家的,让民众们真正记得的,还有那叶家的二小姐。 二 、叶二姑娘 这城北锦缎叶家叶二小姐....... 是个痴儿。 建安里的妇人谈起叶家小姐的时候脸色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惋惜。 这叶家是做锦缎生意的,祖上留下了织金妆花纱的制作工艺,每年都要特供二十匹织金妆花纱给朝廷的妃子贵女们裁衣,在建安城也是小有名头。 这叶家家主叶明远娶了书香顾家的五小姐顾浅兰,第二年生下一子叶铮,第五年生下一女叶玥,胡人建立的国家讲究一妻,女子地位极高,若不是无故不能休妻,就算合离也多是你好我好,这令许多汉人女子心神为之一振,生为女子谁爱与她人分享,谁不希望一生那一人心只系自己。 一番推波助澜后,大为大为盛行传。 传到了南方这座小城,也成了风尚。 大世风下,叶明远不纳小妾倒也不算太扎眼,叶家这两夫妇琴瑟和鸣,叶铮五岁后又给他添了个妹妹。 这妹妹是个活泼的,爱搞怪,五岁爬树要树上的东西,顾浅兰训斥她的时候,那爷俩没少替她打哈哈,顾浅兰无奈,只得给她挑了两个力气大的丫头,帮她摘以为能多多少少拦着些,却见那丫头还是自己爬,让丫头在下边帮她看哪串桂花最是好看。等再大一点,便会怂恿他哥带他穿个城门带她去看北方顺流下的运河,两只小腿在河堤晃荡,手指捻着着拔丝糖,数着船舶,分他一小块,嘴里嘟囔着:“分你吃了哈,我们是共犯了,不许告诉阿娘”,待到一身脏兮兮到家,倒是害叶铮跪了大半天的祠堂,她就偷偷跑到祠堂把阿娘每天下午给她小憩后的两块红豆糕偷偷塞到叶铮怀里。 虽然爱惹祸,却也是个娇俏的小姑娘,街坊领居的都觉得可爱得紧。 可是,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却在一次偷跑去看街便新来的西域的灯盏睡莲时,小小的人儿双手扒拉在水缸,看着里边酒杯大小的淡紫色小花,晕倒在了路边。 住附近的人们都认识这小姑娘。 街边卖肉丸子的大婶将她抱起,几个热心的人已经在拍叶家的门。 开门的是管家,见到那妇人怀里抱着的是二小姐大惊失色,赶紧叫一旁守门角的婆子接过二小姐,慌乱中道了几句谢,转身向后院奔去。 叶家是富商,家里供奉了以为专门为叶家问诊的大夫。 本以为只是酷热难耐小孩子不耐晒晕倒,休息片刻就好了。 再醒来却面容僵硬,身形如同七十老者。 众人脸上有一丝丝难以捉摸的尴尬,一个穿着花布的大娘忍不住,喉咙上上下下的终于吐了出来: “那骁骑将军莫不是三四十的娶不到的老男人”。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满脸络腮胡,眼睛似铜铃,一出拳就打爆别人脑袋的人间凶器!不行不行不行...... 不是他们想得恶毒,不见得别人家过得好,实在是......实在是这种叶家小姐这种情况,那什么劳什子将军若不是冲着叶家的家财去的,就是年纪大找不到媳妇,性格凶残动辄打骂人,实在不是良配啊。 一个高瘦的护卫正猫在角落里听壁角,一脸的苦不堪言,他们家将军不是彪形大汉啊! 三 外派 那将军不是彪形大汉,可叶家的小姐却是被结结实实的吓着了。 话说是建安一官员惨死在了家中,有传言说是和海上的倭寇勾结,分赃不均被倒掉来房梁割了喉,血流了一地,皇帝知道后震怒,派了刑部来查,为了保证刑部官员的安全,还配了一个武将一同出行调查。 这刑部的官员叫苏岩,是个世家子弟,靠着祖上的“庇荫”,进了刑部,虽是靠着裙带,但这人还是有些本事,进了三个月就破了几桩棘手的案子。江南太守被杀的帖子递到了皇帝手上,皇帝脸色沉得下边站着的文武百官大气不敢出,皇帝问刑部何人可去金陵调查,刚才还紧张得几乎要把头快埋到领子里的两个刑部老油条一下子就把苏岩给推了出去,把太守都给在家抹了脖子的可不那么好调查,还是惜命吧。 苏岩被突然点名脸上都没有不瑟或者怨怼,而是大大方方的跪下谢恩不负皇命。 那苏岩到了建安却没有马上驻扎府衙开始调查,而是去太守衙门点了个卯就开始游历建安城了,奔的还是各大出名的富商,美名其曰来到建安怎么不看看最负盛名的绸缎。 各个富商也是摸不着头脑,却也觉得不简单,只能小心赔笑。 一路倒也相安无事,苏岩好像是真的对绸缎感兴趣,饶有兴趣的看着染色的工人把素布染上颜色,绣娘在上边绣上精致的纹路。约定了这天到了叶家,叶家家主叶明远出来迎接一行人,叶家的绣娘不是在布庄,而是都在叶府的一处院子,绣娘都是家生子,一辈辈绣娘传下来的手艺。 织金妆花纱特别之处在于要一层一层叠加着绣,并不是什么秘密,别的富商只是不愿意费这功夫,这朝廷来的官差要看,叶明远也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那红齿白唇的苏岩笑盈盈的随着叶明远进了叶府,后边跟着两个男子,穿黑衣的跨步配了剑,应该是侍卫,还有一个穿着玄色的男子,生得一副好相貌,中庭略长,气质清冷,没有佩刀剑,叫人看不出深浅。 要到绣娘们的院子要路过妍院,是叶家二小姐的住所,外面的一小段。 路上遇到的家仆都谨慎的请了安,叶明远一早就吩咐过不可冲撞。 下人们也是谨言慎行,连脚步都不自觉的放得更轻。 却不知前面那位笑得春光明媚的大人没有冲撞到,在他身后那黑衣似随从的男子却盯着不远处的凉亭失了神。 四、惊见 凉亭里坐着两个人,一个丫头打扮的青衣女子打开拎着的食盒,从里边端出一盅冰糖雪梨,又拿出了一个青釉的茶杯,往茶杯倒了一点,塞到了旁边蓝衣女子的手里,女子握着茶杯,手臂有些僵直,过了好一会才把茶杯送到了嘴边,青衣的丫头又倒了两次。 “小姐,还要喝吗”,这青衣的丫头是二小姐的大丫鬟问渠,每天陪小姐走圈,老爷昨天就吩咐过今天可能会有外人来,让她照顾好小姐尽量在院子不要出去。 但是小姐每日都是巳时二刻都要出来走三圈,雷打不动。 她就让一个小丫头到前边站着,若是有人来了就告诉她,她扶小姐到另一端的亭子休息,等他们走了,再扶着小姐继续走。 叶玥摇了摇头, 几乎病态般白晢的脸,僵硬的转过身,想握住靠在桌子边上的竹仗,问渠赶紧递上。 苏岩看到叶家布置得方位别致得很,一边看着一边走,一行人便走得慢些。 等到绕过一处假山,却见前方凉亭有两个女子的背影,便知道是遇上了后院的女眷,本想躲避,叶明远看到遇上也没说什么,隔了一个湖远得很,他们过了这里走的是另一个方向,便客气的说“无妨”,并指了另一端的小道。 苏岩刚想跨步走过去,却听见后边的阿伏于紧张的声音:“公子,你怎么了”。 忙回过头,只见那玄衣男子白澈的脸色蓦然发青,双掌握成了拳,脖子青筋齐爆,死死的盯着远处亭子的两个姑娘。 苏岩一把握住了他因为握着太紧而不住战栗的手臂肃声道:“杨止!”。 叶明远也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是这副要杀人模样:“苏大人,这位大人是”刚才那佩刀的侍卫喊了一声公子,应该是苏大人的朋友。 苏岩顾不得回答叶明远的问题,他不断呼喊着杨止的名字,他的样子太不寻常了! 叫喊声也惊到凉亭的主仆,问渠心里喊着不好,被外男看到她们在这边,太远了也不知道他们喊的什么,便想带小姐走。 “小姐,我们继续走吧”。 叶玥摸着竹仗,支撑起了身,准备出凉亭。 湖面的微风拂过,挂在凉亭的薄纱轻轻拂过叶玥消瘦的侧脸。 双目嗞裂,刹时翻滚成了黑色深渊,风暴翻涌。 杨止却仿佛见到了悲惨,一下闭了眼。 战栗着!颤抖着! 一枪送出,前面穿着皮甲的士兵刺穿了脾脏,火热的,带着血腥味的液体喷溅出来,洒在了他的马头 活生生砍下别人的头,滑落的躯体和马匹纵横颠倒在沟壕,奔跑的马蹄踏成了一团血肉, 前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马,马蹄,死人,一切向他挤压而来 尸山血海 嘴角沁出了血迹 叶明远刚才也被惊住,回过神来忙不迭叫小厮到西苑请季大夫过来, “小姐!你怎么了!” 凉亭的叶玥突然也不安的扭动起来 木然的眼珠左右转动着 嘴巴长了又合,挣扎想说些什么,发出来的却是锯木头的嚯嚯声, 问渠吓得直哭,甩来食盒,紧紧抱着叶玥的腰。 “小姐你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吓问渠,小姐!” 睁开眼,眼前这个女孩木然的脸开始交错,重叠 “哎,你怎么如此的古板” “小古板,我救了你,给我吹个曲子呗” “你莫要伤心,他们的亡魂会去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再入武,你可能会醒不过来” “阿止,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唱歌了” 以后你都要好好地 一道破碎声。 从此做梦中梦,见身外身。 阿罗, 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岩也抱住了杨止,可杨止力气太大,他快要制止不住,厉声喊道:“打晕他”。 穿黑衣的侍卫跨步上来,一个手刀! 杨止止步了发狂的表情,瘫软在苏岩怀里。 苏岩把他交接给了侍卫,肃着脸,拱手:“叶家主,今日怕是无缘参观叶家的绝技,来日苏某再来赔罪”。 “苏大人客气,事从轻重”。 “那便告辞”。 苏岩拱手走了,侍卫把杨止扛在肩上,叶明远让一个小厮给他们带路。 叶明远也无意寒暄,他刚才好像听到问渠在喊着什么,现在恨不得马上过去。 叶玥跌倒在地上。 双目比以往更是无神,瘫倒在地。 叶明远到了,看到叶玥这般模样,大呼着叫大夫过来,抱着叶玥回到妍院。 五、惊吓 大夫马上就过来了。 把了脉,说是惊吓过度。 写了安神的方子,吩咐丫头三碗水煎到一碗,煎得浓浓的服下。 叶玥没有晕倒,却比晕倒更加无力,斜斜的靠着床上的枕头上。 叫大夫来时丫头也去主院通知了正在对账的夫人和大少爷。 坐着床沿的顾浅兰却是双眼泛红,看着呆坐在床榻上女儿,平时就不怎么说话的叶玥,总是旁人逗趣好一阵才能引导她磕磕绊绊的吐几个字,或是小小的笑一下,现在呆望着房间里的飞雁屏风,无论顾氏如何喊着乖乖儿,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 心里更是发酸。 怎么突然就被吓着了。 叶铮抱着个大匣子快步走来,轻轻放在脚踏上,打开,慎重的拿起两只放在叶玥眼前。 “玥儿,你看,你最最喜欢的珠花”。 降红的坠儿连朵朵桃夭碰撞在叶玥眼前发出清响。 “你看” 眼珠僵硬的转了过来,停留在眼前这一抹鲜红。 叶铮见她终于,不由得舒了口气。 有反应就好。 总得这些个珠花得了她一点点兴趣。 “你拿着它”叶铮像诱食小鸟,一点点哄着叶玥多了动作。 叶玥满满抬起手,抓住了珠花,紧紧的攥着。 顾氏看着小女儿在儿子的一点点引导下终于不再木然的坐着。 “你在看这个珍珠的,是你亲手做的”珍珠的珠花,是叶铮找来了一匣子母珠,让叶玥从中选出来,匣子放在她的膝头,她当时还盯了许久,后来选出两颗有点头有点尖的,侍女握着她的手教着她用银线把两个连在一起。 叶玥又定定的看,似乎在确认。 看了一会。 抿嘴,似乎想要一笑,但似乎面容僵硬做不来。 叶铮慢慢哄着她,又看了两样东西,床上的少女终于支撑不住困意,沉沉的睡了。 顾氏嘱咐了侍女问渠好好照顾小姐,便带着叶铮轻轻掩上门。 叶玥已经好久不曾这般被惊吓到, 叶玥小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呆在外院的小阁楼,叶家内外院都是青砖飞檐,只有这座小阁楼是两层的,小阁楼正南面靠着一条大街,右边是一条堆放杂物的窘巷,问渠小心扶着叶玥上楼,便会主动下去, 小姐在小楼的时候不喜有人。 叶玥看着街道边吆喝的小贩,卖鱼的渔夫,支着小摊的大娘。 有些调皮的小孩不爱走大路偏爱钻小巷,见着叶玥的背影嬉笑着,等叶玥转过身见到一张僵白的脸眼睛白仁遍布!顿时跌倒在地,大叫着:“妖怪”,鸟兽群散。 叶玥只能轻轻的摇了下悬挂一旁的摇铃,问渠担忧的喊了句:“小姐”。 那群熊孩子喊的她也听见了,看她遇见了不狠狠的打他们一顿屁股。 叶玥却是没有反应,左手一点点摸着栏杆,走下去。 顾氏后来知道后,还担心叶玥会被他们吓到,想劝她不要去了, 可叶玥就是爱登着小阁楼,无论那些人说得多难听,叶玥还是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 叶玥不是妖怪,她只是双眼黑瞳极小,白仁过多,远远看着就像个美丽却又骇人雕塑。 顾氏满脸倦色站在院中间,看着顾明远踏着残阳走了过来。 叶明远伸手抱了抱顾氏,略有些心疼的:“辛苦你了,玥儿可睡下了”。 顾氏在臂膀下点了点头:“铮儿哄她玩累了,刚刚睡下” “明天再请季大夫过来看看” “玥儿,她.......” 见自己的妻子还是面色郁郁,叶明远知道她在忧虑:“她可能只是见到生人被吓到,过段时间便好了” “可以前族中来人也是见过的,也不曾如此” “也许是那杨大人是武将,武人身上多带煞气,惊到罢了” 顾氏更担忧了。 “放宽心,只是来一次,以后遇不到上”。 六、雀跃 杨止躺在客院的床榻上,随行的小厮阿伏于刚把净脸的铜盆捧了出去。 他们这几日没有住府衙,住在外边的客栈。 杨止醒来后,便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苏岩进来看过一次就出去了。 魔障了他。 阿伏于守着门口。 大人平时沉默少言,抚世酬物却也是有礼。 上一次失礼还是在六年前在大少爷院子。 杨止却无心在意阿伏于的这些小心思。睁着眼躺在梨花木的床榻上,少许月色打在头顶的蒙尘,安静无声。 心潭却搅起了风云。 终于遇见了。 却不知, 再遇到,却是不识。 “小古板,你不说话你家里人不嫌你闷吗” 少年微微侧了侧身,闭口不言 “小古板,那你给我唱首歌吧,以后你要去金陵玩,我请你吃很好吃的包子” 少年继续翻弄着手上的地图 “唉,杨止,你不和我说话我很无聊的”他听见她闷闷的说。 “我不无聊”杨止声音微低。 “哇哦”少女欢呼着 “可是我很无聊啊,整日在这帐子里,见的不是你,就是阿伏于,和我说着话你做事可以做得更快” 杨止没理,瞥了一眼,继续做着手上的事。 “唉,申屠家的小公子真是好看,射的连珠箭,后一只箭头紧跟着上一只箭尾,我还是第一次见” 某人剑眉微挑 “上一次去黑山城,你订的加绒的靴子应该做好了吧,怎么最近都不见其连将军、贺赖将军给你送她女儿衣服过来” “燕然山你去过吗,我听好多过路的商人说,那边无论男女都长得高鼻深眼,五官深邃”。 杨止的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鸟了。 啪一声,地图扔在桌上 “便如你所愿” 她被杨止丢到了后山的树上, 杨止冷冷的说“随便看,正北方那座就是你的燕然山”,说罢便头也不回继续去研究他的行军地图了。 “啊啊啊啊啊,你是个变态吗” 杨止充耳不闻,继续疾行 “杨止你个变态!!!”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传遍了整个后山, 噌噌噌噌,一大群鸟儿被惊得从树梢飞起。 杨止嘴角不住弯了弯,凌厉的眉眼舒展了,柔和的月光照着眼眸越来越亮。 这一世, 便让我还你吧。 第二日, 这边还惊魂未定,叶明远和顾浅兰又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那天的玄衣男子竟是骁骑校尉! 大魏尚武,校尉相当于五品官,还有封号的校尉相当于从四品,品级只次于太守。 莫不会得罪了他。 应该是得罪了。 叶明远看在坐在旁边八仙椅上一言不发喝茶的骁骑将军大人,心里也打着鼓。 一大早的,家丁说门外昨日那位玄衣男子求见求见。 叶明远以为有什么事,赶忙穿好衣服。 家丁已经将人迎了进来,等叶明远到时,丫鬟已经把茶点布置上。 寒暄两句,两人都落了座,叶明远想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有些不妥,就改口问了昨晚住在哪,苏大人可好。 杨止一一回答了,然后叶明远又问了几句,杨止也都答了。 叶明远觉得有些许尴尬,都是一问一答。 杨止却不觉得尴尬,右手捧着茶杯,修长的手指摸着茶杯边缘。 花厅陷入寂静。 茶都续了三杯了,那杨将军还是闷声不吭。 叶明远心里也七上八下,这也不想兴师问罪,说话也是问一说一,也探不出什么口风...... 手指还在不断摸索着茶杯檐口,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叶家主”。 “嗯!”来了!叶明远忐忑着的心终于解脱。 “我想求娶叶二小姐”。 叶明远笑呵呵,终于问了,再不说哈空气都要静止了,求娶叶二小姐,等等!你想什么...... 眼前这个穿着白色直裰的男子站了起身,恭敬的弯下腰,拱手:“我想求娶贵府的二小姐”。 叶明远彻底愣住。 七、 提亲 叶玥今年十六,女子十四及鬓就会有媒人上门提亲,好女百家求。 叶玥情况特殊,嫁人后是不能管理后院,但是只要陪个伶俐的丫头帮忙庶务,管理来往人情,这都不是问题,好的人家主母都不会选叶家。 叶明远不是没有想过给叶玥找个人家,虽然叶铮说过要养叶玥一辈子,待到他有子女,百年之后让子女供养叶玥。 但这样就变成老姑子,顾浅兰又怎么舍得,找个老实的人家,叶家也愿意帮衬,可老实的人家问到:“那后面没有孩子,能抬小妾吗?”。 问的时候,顾氏就愣在了原地。 叶玥身体不适,平日活动行走都不方便,延绵子嗣......怕是不行了。 顾浅兰算是幸运,上头没有婆婆压着,嫁进来第一年就生下了叶铮,叶明远也无心纳妾,夫妇两个算是恩爱。 但她自己的父亲就是抬了四五个姨娘,虽然姨娘都不敢造次,父亲也每月一半时间都在母亲院子,但她看过母亲看着父亲往姨娘院子走去那失望到已经淡漠的眼神,是女子哪有不渴望夫君只属于自己一人。 自己家的孩子他们视若珍宝,又怎么能让别人家断了香火。 就算千忍万忍,受下了,自己没有孩子,妾氏的孩子过继到自己的膝下,成年后也只会孝敬自己的亲母,叶明远是商人,见多了市井百态。 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受这种苦。 无数次晚上他们在叹气。 有人来提亲 真的是愣在原地许久。 叶明远让他先回去,自己要和妻子商量。 杨止从怀里摸出一个蓝色锦布的帖子放在了桌子上:“这是晚辈的生辰贴”。 拱了拱手,出去了。 顾氏听到叶明远说那骁骑校尉来提亲也是愣在原地。 他要娶玥儿。 还是自己来提的亲。 叶家经商多年,还有有些渠道,很快就打探出了骁骑将军的一些事情。 是平城的世家副吕府的二公子,副吕是胡族的大族,先先可汗的那一代,是草原第三大的部落主,有三万人的兵力,随着当时的大可汗南征北战,建立大魏,后来论功行赏,在平城开府,赐了九处牧场和三万匹牛羊。 母亲叫副吕丹若,当是的副吕将军只有这一个女儿,胡人和汉人不同,汉人多讲究三妻四妾,胡族的女子地位极高,以前胡族首领不在家时,女主人也是能拿起枪上马作战,打跑窥觊的豺狼,因而胡族的女子地位极高,男子若要求娶还要到女方家帮干两年的活,女方家认可你会送上嫁妆,姑娘带着嫁妆跟你回家,并且胡族认为合离是一件极其没有面子的时,不能无故不能休妻,就算合离也多是你好我好,断不会做出那种合离了在背后嚼舌根子的行当。 当时只有一个女儿的的副吕将军就想给女儿招婿。 副吕将军想的还是在自己的同袍或者部下里找,却不知自己的女儿喜欢上了当时吏部执笔的,执笔的叫杨岐山, 那杨岐山却是个汉人还是文人,副吕将军犯了难,这就更不可能入赘了,谁知那杨岐山也早就倾心副吕丹若,自己一路苦读才进了吏部,或者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见惯了市井人性的丑恶,过得幸福才是真的,杨岐山并无什么汉家的男儿入赘没出息的想法,自己父母很多年前因为疾病都去世了,孑然一身,痛痛快快的入了赘。 两人成婚后也是恩爱,一年后生下一子,两年后又生下了第二个儿子,按道理说入赘要虽女方姓,副吕丹若感恩杨岐山这么多年的陪伴,便和父亲商量让第二个儿子随父亲姓,老将军也是个开朗之人,已经有一个孙子继承副吕的姓氏,两夫妻和和睦睦才是好。大子叫副吕名焕,二子取名杨止。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但是因为一年平城爆发的鼠疫,两夫妇双双病逝了,老将军早些年也驾鹤西,留下两个十五和十三岁的少年,副吕家族也没落了,直到杨止上了战场任了骁骑校尉,副吕一族才恢复了些昔日的荣光。 但就算是没落了,也不是他们这种小地方经商人家高攀得起的。 士农工商,商虽富贵,却是最底的一级,身上沾了铜臭,后代科举也遭白眼,世家却可以靠着举荐让家中的儿郎入朝为官,差别是天空的鸿鸟和地上被踩踏的尘土。 这样的人家却向他们家提亲。 八 、 见面 一个将军向小姐提亲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叶家上下。 都觉得是天大的喜事,一个小丫头插着腰道:“之前看到县令家的丫鬟去脂粉铺子拿东西,不知道多神气,打招呼时理都不理,我都怀疑她们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吗,现在我们也算是官家的家属了,看她们以后还神气” 几个在旁边的大丫头也笑了,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件亲事老爷夫人一定会答应。 妍院。 “小姐,你知道什么是夫婿吗?” 问渠直直的看着坐着的叶玥,有个将军来向小姐提亲的事也传到了妍院。 叶玥坐在绣墩上,鼻梁秀挺,唇红齿白不过却因为脸上的僵硬破坏了这份美感,像一个好看的木头人。 问玉没好气的把她从小姐面前挤走:“小姐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姐只是想东西要久一点,反应会慢些,又不是傻,是外面不知道小姐那些人才以为小姐傻了,小姐会读书,从来不会故意打骂她们。 叶玥点了点头,身体太僵硬,她只能摇晃一点点弧度。 挤走问渠,问玉手里拿着两对耳环放在小姐耳垂比划着,搭配明天穿的衣服,以后穿的都要慎重。 其实大家都默认了老爷会答应这门亲事,听那日见过男方的丫鬟小厮说那将军样子十分威武,各方面条件已经不是不错,是没有这么好的......特别是小姐及鬓后,她们这群丫鬟出门也听到不少分言风语 但是还没有人问过小姐愿意不愿意...... 问玉咬了咬唇,感觉小姐都不知道。 叶玥愿意吗? 魏国民风开放,很多女子都可以在定亲前“偶遇”相看男方,若心仪则交换生辰贴。 叶玥情况特殊,叶明远和顾浅兰不愿自己的女儿这么仓促,和一个一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却要在枕边睡一辈子。 盲婚哑嫁。 “玥儿,你想见见那人吗”顾浅兰蹲下来,温和看着眼前安静坐着的女儿。 从襁褓小小的一点长到比母亲还高的大姑娘。叶玥自从晕倒过后说话就很少,因为每一次说话都很艰难,挣扎着,喉咙发出来的却是锯木头的嚯嚯声,面容怪异,就算是院子的丫头都低着头不敢看她,慢慢的,她就不愿意再说话,别人问她什么她就摇头或者点头。 你想见吗? 叶玥点了点头。 叶玥这么快就点头,让两个丫鬟都有些诧异,平日她们说话,都要好一会才会反应过来。 顾浅兰让小厮去客栈传话,杨止走时留下了地址,约明日见面。 第二日,两个丫鬟一起来就给叶玥准备衣物和梳头发的花露,花露要日头没出来采的才好,沾一点到梳子上,满头都是香味。 叶玥每日巳时起,太阳没落山就会睡着,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顾浅兰还是想先见他一面。 小厮传话说杨大人到了,两夫妻收拾妥当后,便让人请杨止到花厅。 夫妻二人到了,见那杨大人已经在那花厅中间站着了。杨止今天穿了件白色色直裰,腰间配了云纹腰带,本来长相就不似武人般粗犷,中庭略长,今日更是添了几分温和。 肩宽背直,站在那变不自觉的引人注目,不同于少年郎的肆意洒脱,鲜衣怒马,杨止身上更多的是素雅端庄,姿态舒展,不得不赞叹好相貌。 但很多东西不能只看外貌,寒暄了两句,丫鬟奉上香茗,顾浅兰直接问了。 “杨大人,我们听说双亲已经仙逝多年,你这次提亲可告诉族中”她想问杨止的提亲是否作得数。 杨止微微扼首:“我们都是分族居住,祖父那一代就已经分开,提亲之事已经书信告知了兄长”。 顾浅兰点了点头。 “你之前是否见过玥儿”。 杨止抿了抿唇,犹豫了下:“前日是第一次见”。 顾浅兰和叶明远面面相觑。 “那......那你有没有打听过,玥儿小时候她与常人不太一样......” “我是真心想求娶”杨止打断了顾氏的话“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我知道她现在情况可能并不是那么好,说话困难,身体也有些僵硬......” 眉角的清冷都融化了,余生都有所期待。 “如果你们允许” “我会一直陪着她”。 顾浅兰看着眼前的男子眼里坚定到仿佛让全世界的残忍都退却。 她不知道怎么拒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罢了,让小女儿看看喜不喜欢吧。 九、若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顾浅兰说叶玥想见一见他,总归要两个人都看对眼。 杨止身体一下崩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面对多自己数倍的敌人都临危不乱的他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不安的摸了摸自己今天穿的衣服,白色会不会太清冷,他应该穿个蓝色的,责怪自己从未注意过这些。 顾浅兰早就把这些小动作收尽眼底,心里暗暗赞许。 问玉拉开妆匣,露出一排摆放齐整的簪子,叶玥静静的坐在绣墩,任由问玉给她妆扮。见外人是要穿的正式些,叶玥今天穿的是月色宽袖上襦配了烟色长裙,颜色偏素,问玉给她挑了一只碧玉雕成的羽簪。 叶玥安安静静的任问玉给她打扮,单薄的嘴唇因没有休息好透着微白,问渠却有点担心,小姐再见那人是否会被再吓到,虽然不一定是被他吓到的,但那天也就他们三个外男...... 木梳沾了些早上采的玉兰花露,叶玥的发量多,问玉就在发尾多梳了几下。 院子里传来了丫头婆子此起彼伏的问安声。 杨止在院门外等,叶明远夫妇先进来,看到坐在镜子前的安静端坐着的女孩儿,看来是真的要见他。 叶玥当然不可能知道杨止求亲这件事,虽然夫妇俩平时十分宠爱叶玥,但是府中却是十分有规矩,杨止也才和他们说,断没有下人就去偷偷告诉叶玥。 问玉给她擦完了最后一道口脂。 叶玥每天呆在房里的时间长,皮肤太白,显得有些许病态,抹了口脂整个人显得温和了很多。 问玉问了安,把她扶了起来。 叶玥低哑着:“爹,娘” 顾浅兰看着眼前装扮好站着的叶玥,眼眶有点湿润,她的女孩儿本来可以像别家姑娘一样活泼,无拘无束。 她要见就见吧。 “把姑娘扶到东稍间的小厅”,顾浅兰别过头吩咐问玉。 东次房是特意开出来存放叶铮给她搜罗的书籍的,只是丫鬟一般都拿去主房里给叶玥听书。 问玉小心的把叶玥扶到了东稍间,嘱咐问渠在旁边守着。 转身出去,看到那杨大人站在月门外,侧着身子看长出院墙的爬墙虎,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身似挺拔在悬崖的松。问玉上前福身问安,请大人进门。 杨止微微点头:“有劳”。 问玉在前带路,穿过一处假山,到了地方,问玉站到门旁,微微福身,做出请的手势。 杨止走上台阶,只见屋内放着一张红木圆桌,侍女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桌边的女子长裙胜雪,安静的坐在圆凳,宛如画中走出。 见有人进来,叶玥转过了头。 一如昨日。 杨止突然觉得,好像那些年自己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的嘶吼都有了回应。 渴望到极致语气反而最平静。 “叶玥,好久不见”。 昨天不是才第一次见吗,问渠觉得这个人虽然长得很好看却很奇怪。 叶玥把手放在桌上,身体很僵硬,想站起来。杨止立刻就想伸手,问渠却已经扶住了她。并且看了杨止一眼,她怕那杨大人又想昨日那般吓着小姐。 叶玥已经站稳,白仁过多的眼睛有些骇人,黑瞳里有些东西在翻滚。 直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杨止以为吓到了她,惹她发怒,便退了半步,低着头,看着叶玥,目光是他也未曾知道的柔和。 她对我还很陌生,可能是想见我,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问我为何要娶她吧,他有点失措的看了看今天穿的衣着,第一次觉得自己穿衣服过于随意,应该更正式些的。杨止手汗渍渍。 谁知接下来听到的却是石破天开。 涂了蔷薇口脂的的双唇长了又合:“燕...燕然山”。 杨止瞳孔一下子紧缩,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少女,双手指骨因为太用力发出咔咔的声响。问渠有些怕,她看到杨止眼睛顿时就通红,她犹豫着要不要高声呼喊家丁进来...... 又复挣扎:“阿.....止”。 房间陷入了死寂。 过了许久杨止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可还记得我”。 眼前女子的神情却是迷茫,惶然无措,伊伊哑哑的重复:“阿.止”。 杨止笑了,笑的仿佛三月春风融化了冰雪,大漠青草覆盖住了狂沙。 阿罗,你记得我便好。 “你可愿嫁我,我陪你看大漠孤烟”。 杨止站直,郑重却也眼神灼灼。 他期待的看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肩膀的女子,他想牵她的手共度一生。 终于眼前的倩影小小的点了下头。 好,杨止略有些狭长的眼睛弯弯,你愿意就好。 向前拱手,说不出的神采飞扬:“我现在就去准备聘礼”。 说罢,便似飞般跃出了院门。 叶玥还站在原地看着少年如冬日的骄阳,心里好像有轻鸿从死水般的湖面略过,泛起涟漪。 杨止告辞了,问渠却还有点迷迷糊糊,这笑得杀伤力太大。 等清醒过来,啊啊啊啊啊,小姐你怎么就点头了啊,你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吗? 等叶家夫妇进门时,看到丫鬟问渠想是要哭出声的表情。 问渠是真的要哭了,就她一个人在房间,问玉还特意叮嘱了她要看住小姐,她却晃了神,稀里糊涂的竟让小姐答应了那登徒浪子!哪有这样子求亲的! 等问渠愤愤不平的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一遍后,两夫妇具向对方看了一眼,眼里满满都是匪夷所思,玥儿,竟认识他! 顾浅兰想起丢魂时道姑批的命。 可能真的是天意。 十、借钱 为什么会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叶玥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看到这个人嘴里就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仿佛已经练习过无数遍的熟练。 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唤着: 阿止。 梦里她还会去到些奇怪的地方,看着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景象,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她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怪物,说了就更会觉得她是个怪物吧。 她习惯了 至于亲人,何必徒增担忧。 叶玥晕倒醒来后时,叶明远和顾浅兰找了无数的大夫、神医圣手都无果,甚至还去求了道观和寺庙,他们来看了一眼,都摇头走了,无人治得好叶玥,也无人知道她怎么了,只有一个年轻的道姑说 “她丢了幽灵魂和吞贼、尸狗两魄,找不回来她会一直面容僵直,反应迟钝”。 顾浅兰眼睛都哭肿了。 道姑看完了之后想离开。 她跪着求道姑帮她的女儿找回来。 道姑叹了气,暗叹道皆有因果,还是设了坛,布了法器招魂,可是叶玥却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那个道姑走了,只说: “她的魂魄去了很远的地方,会有一个人出现呼唤她的名字,寻她回来”。 道姑说完就走了。 他们这些年一直以为是有人呼唤玥儿的名字她就会回来。 现在看来可能是会错了意。不是呼唤叶玥的名字,是玥儿呼唤的那个人,会带她归来。 叶家正式接下了杨止的生辰贴,默认了这门亲事,只等杨止什么时候来正式提亲。 “阿伏于,你家主子怕不是别人讹上了”。 苏岩瞥了一眼坐对面的杨止。 “居然找我借钱!我比他还穷”哼,有也不借,一大早就背着他出去耍到下午才回来的人,一个子都没有! 阿伏于摸了摸身上,低声说:“公子,我们身上还有两千两,你要多少”。 杨止把茶杯的水喝完,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还不够”。 “你这厮是去逛青楼了吗!”房间就这么大,苏岩听得一清二楚。 哪个青楼的头牌一晚要两千两! 阿伏于看苏大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食指都快戳到杨止脸上了。 败家玩意! “你还欠了多少”苏岩肉疼的摸着自己的钱袋子:“回去你得还我两倍!” 杨止沉思了片刻:“两万两”。 “告辞” 苏岩撩起衣摆,郑重抱拳,往门口走去。 “是我要去提亲”。 “啪!”的一声。 已经开了半扇门的苏岩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退回原来的位置上,马上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 “说”。 杨止略微有点不自在:“早上我去提了亲”。 “她父母答应了”耳尖都有点发红。 “行啊你杨止,悄无声息就把这事就给办了”苏岩满脸都是兴奋:“平城那帮贵女知道要哭死了”。 “她们阿爹舔着脸上门多少次了都没成的事”。 “哈哈,杨焕知道要高兴死了,他对你的期望只要是个母的就行了”。 杨止的兄长副吕家的大公子名焕,苏岩更愿意叫他杨焕,副吕焕太绕口了。 天知道平时多少贵女、世家小姐找尽各种机会跌倒在身旁,眼神楚楚可怜、柔弱得梨花带雨,咱这位杨大人愣是看都没看一眼,都是阿伏于这群亲卫硬着头皮上去,还没等搭把手,那群刚才还在“嘤嘤嘤”的小姐们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身体哪哪都好。 “这次你是算跟我出来的,媒人钱可不能少我!”。 最后满脸荡漾得那群贵女都想打他。 “说说呗,哪家的姑娘”。 十一、年少心事 “说说呗,哪家的姑娘” “叶家的二小姐”。 嗯?苏岩愣了。 “那天跌倒那个?” “嗯”杨止额首。 苏岩脸上现在就剩怀疑人生了。 那个奇奇怪怪的叶二小姐吗,那日虽然隔得远,他还是看到了那女子不自然的动作,把杨止送回来后他出门打听了一番,得知这叶家的二姑娘小时候出门晕倒,后来醒了整个人身体都是僵直的,请了很多道士大和尚来都说是丢了魂,招了无数次魂都没有效果,后来一直养在闺阁了,也无人知晓现在怎样。 苏岩本来也是问问,一个女子遇到这般事也是艰难,回来也没对别人说过。 杨止习武更不可能那天没有看到那边的情况,莫不是那天他愣神就是因为看到那叶二小姐? 苏岩有点犹豫,第一次见杨止这般作为,见面第三天就提了亲,还是自己去的...... “......我听说这叶二小姐似乎.......” 从一听到自家少爷提亲就开始石化的阿伏于现在才灵醒过来,似乎什么? 苏岩都快咬牙切齿了,这怎么说得出口。 “似乎......身体有点不大敏捷啊”。 杨止垂下了眼眸,密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是因为他。 “我会陪她去治好”。 治不好我也会一直陪着她。 治好? 该怎么治? 能治好的话叶家应该不会枯等这么多年。 但这些疑问苏岩苏岩都没有问出口。 他与杨止是少年朋友,他十九入朝为官,进了吏部,办了一些案子,被使过的绊子和排挤都有,其中的辛酸不足与外人道也。而杨止比他更早,十四就入了军营。 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笑容舒展,对看着他的人说:“我就要去可以让青影自由驰骋的地方了,那里很大很辽阔”。 “阿兄,那是我想去的地方,你不要难过”。 他也看着杨焕看着他弟弟背影消失的拐角看了很久。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七年后他为没落的副吕家带回了一身荣光,也带回了一身伤疤。 战场上,刀剑本无眼。 很多将军都看好他。他冷静、自持、谋略一点都不想个刚及冠的少年,像一个征战多年的宿将。 建立关系最好的方法是姻亲,无论是世家还是新贵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歼灭四万蠕蠕大军的功绩让他成为无数平城姑娘心上的人,哪个女子不爱英雄。 众多家的帖子、邀请信递到了副吕府,杨止已经二十有一,他的兄长问他,你可有中意的女子,阿兄为你求来。 他看着问他的兄长,沉默了很久,久到杨焕以为是他还无心成亲,准备开口劝慰他,不要着急。 那个站着的高大男子说:“阿兄,我已经遇到了我喜欢的人,只是我现在找不到她”。 那个叶家二小姐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吗。 罢了。 苏岩看着阿伏于老老实实的把身上的钱拿了出来,碎银子铜币“哐啷”响。 “少爷,只有这么多了,这次出来以为府衙包饭,没带那么多”。 “嗯”。杨止面不改色的把银票和碎银子都踹进怀里。 苏岩白眼都翻到屋顶了,都不想看这两憨憨。 铜板都倒完出来了,到时候没钱吃饭别找他借! 阿伏于看着坐在街边板凳上吃着阳春面的苏执笔一脸渴望。 真的没钱吃饭了。 刚出来他家大人就去了银楼置备聘礼,都花完了。 苏执笔说饿了要吃面,长腿一跨。 “老板!来一碗阳春面,葱花多放点”。 明显不想请他们。 他和少爷只好站在小摊外面等。 大人一脸清冷,看着远处来往的行人。 “呲溜、呲溜”他感觉苏大人就像站在他耳边吃一样,心里赶紧默念:我不饿、我不饿、我不饿....... 苏岩把最后一口面汤喝下,爽! 付了钱。 “走吧,憨憨”。 衣摆一撩。 “本少爷带你们去吃好的去!” 十二、金丝 阿伏于挠了挠头。 “苏大人,我们来府衙干嘛”。 “啪”一声扇子打开,扇面一副山水怡然。 “来吃庆功宴啊”。 “堂下苏德昭你可知罪”。 拍着惊堂木的是代理的太守祝明,祝明长着张方正的脸,双目炯炯,本是隔壁余城的太守,发生命案后,朝廷就把他调来这里,管理建安的民生调动、布城安排。他的职位由县丞代替,余城也是大城富庶,却比不得建安三分之一富庶,上头给了他机会,干得好可能能留在建安,因此他也很谨慎。 堂下穿着亮灰色的矮小男人抖成了一团。 “草民,草民不知啊”。 “你谋害了吴知府,你可认罪!”祝明一声力喝! 堂下的人抖了一抖:“大人,草民冤枉啊” 苏岩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悠然自得的喝着茶。 杨止不爱热闹,坐在了帷幕后。阿伏于站在苏岩后边,保护着他。 “苏家主,我劝你还是早点承认吧,免得你妻子受杖刑之苦”。 抓人时,衙役把他后宅一干人都抓起来了,这苏德昭也是个会享乐之人,后院莺莺燕燕的有十一个人。 “苏大人,我何时惹恼了您,您竟然这般陷害于我”。 茶托稳稳的放在高几上,苏岩瞥了一眼高堂上的祝知府。 祝明肃着脸的点了点头。 “来人呈上证物”。 衙役拿着个托盘进来。 “你看看,是不是你家的金丝”。 他们来建安晃荡那么多天可不真的只是在游玩。 建安那倒霉太守在家给人倒吊着割了喉,血是给放了一地。他们比行程早到了四天,亲卫们都在城外隐蔽起来,等到他们到了去义庄查看,阿伏于在外边树警戒,杨止和他一起进来,仔细检查了口鼻,指甲、头部。 前面的仵作应该检查过,整具身体裸露着,喉咙和右手手腕各有一处伤口,被倒吊着的脚腕还有着勒紧的瘀痕,大概是太重了,皮肉勒得翻卷,露出里边没有血色的白肉,拿银针想探探他有没有中毒都挤不出半点血,放得倒是干净。 苏岩皱着眉头,恐怕现场的证据都给人清理干净了。 杨止细细的摸了一遍他所以的关节,在脚腕的两条淤痕里倒是发现了东西。 半个指甲盖长的金丝。 苏岩眼睛微咪。 不同于首饰的金丝,这一小节要更柔软,像妇人缝制衣物的丝线,明显就是织造用的金丝。 苏岩走了建安一圈,用到金丝的人家很多,但金丝造价贵,能把金丝织到衣服上的总共也没几家,苏岩有项本事就是过目不忘,走了建安一圈下来,哪家织的什么花色,用的什么样的线都了解得十之八九。金子要经过不断捶打,穿过一百多个从大到小的孔才拉出一根可以随意弯折的金丝,金子的数量和去向每个月银楼金楼都是要禀告到府衙备案。 得来的不易所以能向朝廷进贡的就三家,苏家、叶家,袁家。 后两家走的都是粗金丝勾勒出大朵花卉的层次感路线,所以他们的织品都比别人家的重,适合正装出席重要的宴会,因而也特别受平城贵女们的喜爱。 和他们发现的不是一路,那只有前一家了。 “那也不能证明就是我家的啊,总会有些人家买到些零散的”。 “对啊” “只要几根,银楼都是会卖的”。 苏岩俯下身子。 “可是一段指甲盖长的金丝上边有九处绣娘用剪子刻弯折痕迹,只有您家织金蔷薇的才会如此繁复吧”。 不同于大朵的花卉金线突出层次感,小花卉,花瓣多,繁复,追求精致,要绣娘定好弯折才能绣得细致。 苏德昭面如死灰。 十三、扣下 “人是我杀的”。 苏德昭面如死灰。 “速速从实招来”惊堂木一响。 “那吴起受了我的钱,却扣了我一批要出海的货,我找他要他放货,他不同意,他嫌钱少,当天夜里我买通了他家下人,想再和他谈一谈,却见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男子把他倒吊在房梁上,那刀疤脸大概只是想吓唬他,挑破了他手腕的一条血管,血蜿蜒着滴在地上,后来那人走了,我进了屋,问他愿不愿意放我的货,没想到他被倒吊着还嘲讽我做梦,我脑子蒙了捡起地上的匕首划了他的脖子”。 “后来我反应过来,人已经没气了,我慌乱的跑回家,可能是那吴起告诫了家人不许靠近,路上也没人发现”。 “人是我一个人杀的,和我的家人无关”苏德昭瘫倒在地。 苏岩气定神闲。 “那金丝是怎么留下的” 苏德昭眼神微闪:“是我进门后和他争执,他伸手抓了我几下留下的”。 争执能争到金丝进脚腕里? 身后帘子微动,阿伏于进去片刻,出来后手上多了张纸。 递给了苏岩。 苏岩看后,手指一松,黄色的衙门纸张轻飘飘的落在了苏德昭的脚边。 “苏家主看看吧,您夫人可是说她用腰带勒死了吴知府呢”。 另一侧的侧堂在同时审讯女眷。 祝明听时也觉得疑点多多,但是碍于苏岩是朝廷派遣下来调查的,暂时按捺住。 “带刘氏上堂”。 两个衙役拎着披头散发的刘氏进了堂,刘氏皮肤白晢,只是眼睛细长,眉眼吊梢,看着是个精明的,刚才在另一边审讯,原来的师爷审讯,刘氏撒泼打滚,大喊着无辜,师爷得了苏岩的嘱咐,用苏德昭已经认罪炸出了刘氏,刘氏哭哭啼啼认了罪。 “有这么多小妾,倒是夫妻情深”。 “自己交代吧”。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刘氏趴在地上,不住的哭呦。 “是我杀的”。 苏德昭痛苦的闭上了眼。 “那吴贼确是扣了我家出海的货,那一批货已经约定好了时间,不按时送过去就要赔双倍的钱,我们本来送去了三百两孝敬,本以为可以放行了,到了码头管事那人却支支吾吾,只说我们诚意不够,我们就咬着牙又准备了二百了,准备借由着他的夫人开赏月茶会,偷偷交与他,我故意装作打翻了茶杯湿了裙摆,到后院换,好不容易支走了丫头,想去吴起的书房,知府夫人经常各种由头唤我们这群商妇来府里喝茶,为的就是打压,久了我自然知道知府经常在的书房在哪”。 “我绕着小道到了书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茶会把人手都调走了,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我靠近书房却听见里边响起两个人的声响,我猫着腰靠在墙边,只听见里边有个浑厚的男声问吴萧要钱,我这才知道我们家的货都被他给了那海盗,问着要钱的就是那贼人头子” “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扣了”刘氏咬牙切齿。 “怪不得一直都不还给我们,他不想给钱那头子,就把我们要出的货给了他!那头子嗤笑,我要那一堆破布干嘛,后来又争执了几句,我听见一声重物落地,后来那海盗头子从窗户走了,我大着胆子进去,只见那吴萧倒在地上,地上掉了一把带血的匕首,那狗官被挑破了一条腕筋,出了一小摊的血,手腕的伤口快止住了,我看到着红色,却像着了魔” 刘氏抬起头。 “我把腰侧的白布抽了出来,困住他的脚,把他吊在房梁上,拿起地上的匕首,割了他的喉”。 “你想装作是那海盗杀了他?” “是”刘氏面如死灰。 剩下的就不用苏岩管了,祝知府还在接着审问细节。 他绕过帘子,看到位置上空空如也,过了后堂,看见杨止一个人,仰着头看着天井的一小方天空。 “看什么?” 这边的天空和漠北不一样,只能透过天井看这层檐叠嶂下的一宇,天空是没有边界的。 杨止心里默念,回过头,看见苏岩笑意盈盈的走过来。 “有结果了吗” “是那个妇人”金线极细,进了皮肤早就被血肉拉直了,弯折的刻痕还是杨止发现的。抓捕苏家时,杨止还提醒把女眷也带回来,吊在房梁离地面却只有一尺,不是故意的就是力气不够。 杨止点了点头。 “杀人的定了案,那个刀疤的男子却还没找到”。 苏岩看着眼前面容沉静的杨止,七年的战场喋血早就把这个男人身上的少年洒脱磨成了沉厚寡言。 他与杨止年少相识,因为都是没落的家族,内忧外患才能使一个国家走得更远,放在朝堂的派系里也是一样,朝堂上的大官都是鲜卑族担任,小的官员只能选择向他们依附,年轻的君主更愿意培养他们壮大起来,与朝中的几大鲜卑大族互相抗衡,朝廷官员不应该成为一个派系的一言堂。 所以他和杨止被派来了,他是一个小世家,只要君主愿意扶他,他能起来,杨止虽然是鲜卑族,但是他带着汉族的姓氏,来查案,当地的胡族也不会为难他。 派他们来不只是查清楚凶手。 有些隐患也要清除。 苏岩摇了摇头。 算了吧,还是让杨止一个人烦吧, 他和阿伏于要吃祝明摆的庆功宴了。 十四、给你 初夏的天,已经开始炎热,云一端有小钩,一束束丝缕一样横浮在天空,云丝向上。 问渠看着眼前这片被笼罩的阴影,有点错愕。 一个雕刻着湖面波澜的小木盒子在眼前出现。 一个低沉却又带着少年气息的嗓音说 “给你家小姐”。 叶玥身体不大灵活。 大夫吩咐她们每天都要扶小姐绕妍堂走上两圈,小姐起得晚,故到巳时后粗使婆子才会打扫院子。 以为小姐今日会再睡些时候,到了巳时挂在床幔的银铃阵阵清响。 问玉给小姐梳了头,便去后厨看小姐的药,不肯假手他人,所以都是伺候完梳洗后亲自去看火煎药。 问渠有些木讷,家在乡下,小时候家里生的弟弟妹妹多,便被买了出来,扎着包包头的丫头们乖乖站成两排,牙婆子客客气气请叶夫人挑选站在前边机灵乖巧的丫头时,她正拖拉着嬷嬷随手给她的鞋子,在角落里把落叶扫成堆,蹲下来捡好枯枝落叶,抱到起来,低着头想快步从小院旁边走过,却被叫住,叶夫人也指了她,牙婆见了奉承着“夫人眼光好,这丫头啊力气大,做个粗使丫头也是十分不错的”,数着钱的时候笑得见不到眼,夫人看上了你,也是你的福气,叶家是个富商。 买回来嬷嬷调教了两个月后,便被派送到各房。 她没有问玉机敏,但她力气大,夫人就让她跟着小姐。 “小姐,您今天要走几圈”问渠右手提着一个食盒,里边放了一壶清水和一小碟荸荠膏。 好一会些许干哑的声音响起“三圈” 突然眼前被一片阴影罩住。 是那杨都督! “杨大人,您可有何事”问渠有些戒备,上前一步的挡在了叶玥前边。 “给你家小姐”杨止微微低头。 自从定下来后杨止隔三差五的就过来,送点东西,有时是个别致的小石子,上次还是只湿漉漉的小鸟,右腿好像还有点瘸,问渠带它去厨房的灶台烘干,问玉给找了个鸟笼子,挂在主房外的连廊下,叽叽喳喳的。 这次又是什么。 可以看到虎口有层厚茧的手递过了一个刻着一片湖泊的小木盒子。 “大...人?” 杨止越过丫鬟看了看站在丫鬟后面撑着竹竿鬓角微湿的女子,他要出去几日,刚过来时给顾氏请安。 抬头看了看天。 低喃:“我要出去几日,晚上固定好门窗”,吴知府被杀结案了,可是还留下不少事情,苏岩正在帮着处理,政务的事情他是一向不懂的,空闲了就不由自主的想来叶府,这两天却是要出城一趟,想了想可能眼前的女子也不知能不能懂,但还是想和她说一声。 看着叶玥安静的脸,杨止点了点头示意要走了,然后带着阿伏于离开了。 问渠有点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一句,下意识看向小姐。 却看见小姐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小姐,杨大人给了你一个盒子,你要不要看看” “给.....给我的”叶玥嘴巴张合着挤出几个嘶哑“是的,小姐,要不要打开看看” 叶玥沉默了小下 “为...何”声音更加嘶哑,喉咙仿佛木工拉锯子般来回拉扯着。 问渠把食盒放下,打开第二层,摆着个白瓷炖盅,捧出梨子水,递给叶玥。她们私下都觉得那未来的姑爷是小姐的福星。自从那杨大人和小姐见了面,小姐说的话每天便多了三四句,而且有时候能说上七八个字,不似以前那般只会点头,老爷和妇人都觉得很惊喜! 小厨房每天都会炖,小姐声哑,要多喝。 见叶玥小口小口的喝着 问渠挠了挠头。 “小姐啊,因为他是您未来的夫婿啊” 叶玥微微拧过头,看着问渠。叶玥的眼睛白仁过多,显得过于空洞,直直看着别人的时候还是会令人感到些许毛骨悚然。 问渠却不怕,她知道小姐是不明白,“夫婿,是和您以后一起生活的人”。 “一起”叶玥有些疑惑的呢喃着“和哥哥阿娘们一起吗”。 “差不多,夫人说您会在家里再待两年,杨大人答应了成亲之后每年的盛夏都会带您回建安避暑”问渠对这点还是很开心的,建安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 叶玥小小的点了点头,鬓角的汗珠打湿了锁骨的一小块衣襟“再走一半圈”。 小姐对这个执拗得很,大夫交代了每天绕着院子走三圈她就会走三圈,不是两圈半或者三圈半。 十五、梳 回到妍堂,问玉去小厨房看着的药也正好送了上来,两个丫头一如往常伺候完叶玥喝药和吃过早点。 二等丫头进来把早点撤下,问玉轻车熟路的拿起旁边第二层多宝阁泛着黄页的棉线装订的册子坐好在一旁的秀墩,手指一捻,抬头:“小姐,上一次我们念到了西凉敦城”。 却见叶玥并坐在塌上,右手掌心向上。 “小姐,你可是找什么” 塌上端坐的人儿没有回答 问玉放下书,走到叶玥身旁,语气带着些许担忧。 一般吃完早点后小姐都会主动坐到绣塌,双手放在膝盖端坐着,听她讲上一个半时辰的书,直到困倦歇息。 “小姐?” 还是没有回答。 叶玥僵硬的侧侧脑袋,看着站在一旁一脸担忧的大丫鬟,白仁过多的眼睛里有些许疑惑。 问玉见小姐手一直伸着,也不知道小姐想要什么。 “问渠,问渠”问玉高声呼喊着到旁边倒座房拿东西的问渠。 一阵快步声,啪的一声门帘被挥开。 “怎么了,怎么了”问渠气喘吁吁看着一脸茫然的问玉和呆呆看着自己手心小姐。 问渠在倒座房的仓库正在对比着手上的两个花瓢哪个好,初夏了,把冬季摆在多宝阁的缠枝蓝纹梅瓶换了,一听到问玉有些着急的呼声,手里的东西一放,裙子一撩,奔了过来。 “小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问玉示意她看叶玥伸出的右手掌心。 叶玥此时也转过头看向问渠,手又往前伸了伸。 问渠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是那木盒子! “小姐,你等着,我给你拿”转身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不一会,一个湖水纹的梨木盒子就放在了叶玥的手心。 “回来的时候我放食盒里带着,放在小厨房角落” 问玉也好奇,向问渠眨了眨眼睛 问渠有点不好意思,小姐没要,她都要忘记这回事了。 “小姐,快拆开来看看”问渠探着小脑袋。 小姐左手已经覆在盒子上了。 问玉平时稳重但现在也有些好奇盒子里的是什么了,老爷夫人平时也会送很多东西到小姐房里,但多是打开放在托盘,只有大公子回来多会给小姐带些特别的礼物,刚伺候小姐用早点时问渠说了今天走了几圈还遇到了杨校尉,这应该是那位送的。 刻着湖水纹的盖子慢慢被推开,一把缠着蓝绳的黑色带点透黄梳子显露了出来。 原来是吧梳子。 问渠脸上明显有点小失望“这杨大人怎么送这个啊”。 问玉作势打了下问渠:“你这丫头,礼物在情谊”,你这般说小姐伤心了可怎好。 “哦~,我也是说笑的”问渠皮厚,可不疼:“送梳子也挺特别的” 叶玥眼帘微垂,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的触碰着梳齿,末尾打了一个小小的多宝结。 问玉觉得自己恍惚了,好像的看到小姐眼里有光似深林小鹿雀跃。 “是...骨梳” 还是一如既往干涸的声音。 “咦,是动物的骨头做的吗,看着有点粗糙啊”问渠的小脑袋都快探到盒子里边了。 问玉没好气的摁回了她:“不是动物的骨头,是高山上野牛的牛角”,问玉给叶玥说了这么多年的书,自然是知道的。 “牛角怎么做?” “北方多牛羊,少高木,游牧民族帐篷用的就是牛羊皮缝制,牛角,劈、凿、打磨制成梳子” “你怎么知道的? “书说的”问玉继续摁着她的小脑袋往花厅走,免得扰了小姐。 “牛角本身是一种珍贵的中药材,有去风湿,治淋通石的功效” 已经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倔强的抬起来“杨大人是给小姐治病吗?” 怎么可能,好脾气的问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梳子是定情的”。 “定情?定情!”问渠扑腾着往回走:“我要告诉小姐!”。 “花瓢挑出来了吗,门帘找个暖黄色的”老老实实和她去库房吧。 小姐听了这么多年的书怎么可能不知道。 十六、雨落 叶玥是知道的。 她把盒子放到了床尾,坐好。 问玉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那傻丫头已经被她打发到那堆装锦缎的木箱里翻腾了。 “小姐,昨天我们讲到了城外蓬断草枯,凛若霜晨” “城外飞返折断,百草枯死,寒冷得如霜冻的早晨,各种飞身无处可栖,在天上乱窜,许多怪兽争斗激烈,失群狂奔。” “亭长告诉我说:“这犹是古战场啊!常常有失败的一方全军都夜没在这里,时常能听到鬼哭的声音,每逢天阴的时候,就会听得更加清楚”。 日渐西斜,问玉蹑手蹑脚的把床边的纱帘放下,屏风旁高几上的鎏金炉燃安神香飘浮在这一方静谧。 叶玥听完书便会睡去,直到第二天。 问玉轻轻退出房间,要到后罩房看看许婆子给小姐纳的鞋底,许婆子是府里的老人,手艺十分好,小姐每天都要走路,鞋子小了夹脚,大了会摔跤,鞋子便要做得十分妥帖。等再晚些她便过来给守夜,就在旁边的碧纱橱。 天色俞加晚,难得的不见星月,院子外中的花圃中传来一阵阵青蛙的叫声:“呱——呱——呱”。 忽然一阵风起,天上落下了一点毛毛雨,忽而风势加大,黄豆般大的雨点击打院中的美人蕉,窗台糊的高丽纸湿了大半,远远的听见后罩房传来了妇人一阵手忙脚乱收拾箩筐的催促,问玉顾不得手中的头发还滴着水,赶忙跑到叶玥的房间,今晚她守夜,窗户没有关。 耳房到正方没有连廊,问玉迎着雨跑到时,又可以洗一遍澡了,却见叶玥房里的南面迎着雨的窗已经放下来了,叶玥在床纱后边睡着也还安好,便舒了口气。 应该是问渠关上的。 回去擦干了头发,收拾好准备过去,看到了问渠进门。 “问渠,小姐房的窗户是你关上的吗” “是啊,我看太阳下山了,就关上了” “你知道会下雨?” “我听别人说的”诶?我是听谁说的了,问渠又开始陷入回想。 她也只是随口问一声:“我去给小姐守夜了,明天早上你记得去小厨房看单子” “好” 十七、埙 南方的雨和漠北的不一样,漠北很少下雨,很多时候雨落下来,断断续续,地上点出了一个一个的暗点,南方的却成雨帘将屋内暖暖灯火和外面黑夜隔成了两个世界。 杨止坐在房内,端看着一个黑色的埙。 阿伏于站在角落里,黑埙是四年前大人醒来后,咬着牙到大公子房间问他是否可以将一个八孔的黑埙赠予他,大公子杨莫喜欢收集乐器,房间里多得是箜篌古琴,只不过是吹奏的埙,既然问了,哪里会有不给。 杨止像捧着稀世珍宝回到房间时,后背的伤口又铮裂,后背白色的中衣血迹斑驳,药童要给杨止换药,他却把药童和阿伏于都赶出了房门,把自己锁在了房里,无论他们在外边如何叫喊,都没有回应。 两天之后,门开了,家人过来问他怎么了,杨止摇头,默然不语,铮开的伤口和两天未进食而苍白的脸上犹如失魂一般的冷而痛苦。 这个埙完好无损,可以吹响这个埙,里面却没有他想听到的声音。 他把那个黑埙系上了一条红色的丝,放在怀里。 这个埙他每天都带在身上。 粗糙的指腹在光滑的埙面摩擦着,闭着眼,杨止记得它上面的每一个孔位、每一条裂纹。 战事从早晨延续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冲锋,白马城的城墙下丢弃了无数的尸体,堆叠成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杨止手里挥舞着铁槊,犹如一把尖枪插入敌军中,身后的士兵紧跟着冲锋,挥舞着大刀砍杀,蜂拥的两片兵海瞬间扭曲交织在了一起,血肉横飞。 枪头的红缨吸血已经吸不下血,在枪杆蜿蜒染红了他的右手,一个敌将骑着马想他冲来,杨止面无表情,反手槊一横,铁槊没入了敌军的身体,卡住了肋骨拔不出来,便劈手夺了他的大刀,向前走去,无悲无喜,也不知道停歇。 后边亲卫在呼唤着他不要再往前,阿伏于被三个敌兵纠缠着,满脸是血嘶吼着:“将军,你回来” 前面穿着盔甲的男人没有回头,“入武”是一种何等玄妙的境界,许多武将对此一生可遇不可求,破而后立。 杨止在远方挥舞刀,刀神的血槽像条小溪涓涓流进脚下这片土地,至死也不知疲倦。 但对于杨止来说,这次破后,就没有办法立了,入武是将士的“大杀器”,仿佛周围的时间变慢,犹如浑身上下都有了眼睛一般避开了敌人的刀枪剑戟,对于冷兵器世代靠肉搏拼出来的胜利,入武仿佛神助。 怀中的埙依然冰凉,杨止嘴角想扯出一个轻笑,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血混着泪水凝固在嘴角。 阿罗,这次我可能真的停不下来了。 很多人在他的身前倒下,拼死在他的手臂留下一刀,他的左腿中了箭流,背后的铠甲被冲击了多次,镶嵌的甲片已经掉落了大半,映衬着肩膀的一团模糊。 他身边的敌兵越来越少,这个男人仿佛就是地狱来的修罗,身上插满了箭矢,却仿佛不知道疼痛。被他扫一眼,便让人惊惧这煞气如实体般布满四肢百骸,闪神间,就能让人变成剑下亡魂!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杀戮机器。 都怕了。 阿伏于终于挣脱了保卫,奔到了刚又了结了一个敌兵的杨止面前。 “将军,将军不要再往前去了”阿伏于一边防备着随时可能冲过来的敌军,一边拦在杨止面前。 他没有停。 “将军,将军你醒醒啊,不能再过去了”,杨止依旧跨着步向前。 “不能再去了!”阿伏于的喉咙都要撕裂了,单膝砰的一声砸向地面,双手抱住杨止的腰,掌心却摸到一片濡湿:“少爷,你醒来啊,阿伏于求你了,你醒来啊!”。 入武,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不能醒来,便是地狱,屠万人。 杨止,疯魔了。 黑暗中传来了一句叹声:“阿止”。 他的身体停顿了一下,高大的白马城模糊了轮廓,大滴大滴的泪砸向这片疆土,晕出一圈一圈暗红。 阿罗。 阿止啊,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唱歌了。 空气里传来女子温暖的嘱咐,炼狱般的战场传来了一阵清响,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般。 少女抬起胳膊,脚步微探,开始舞蹈。 不停旋转,宽大的衣袖带起阵阵清风, 一声又一声的呼声穿过森森白骨。 那倔强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那颗盔甲下面的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艰难的扯出了一个微笑。 阿罗,是你回来了吗。 一点复一点的模糊,转动的风渐渐平和, 插满箭矢的躯体再也支撑不住,双膝激起一层层土。 阿止。 杨止艰难的晃动着头,手掌满是细小的伤口,沾满了尘土和鲜血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他向前探想要抓住些什么。 耳朵充满干涸的血,他听不到。 阿罗,你在哪里。 似穿过洪流直到最后一刻的精疲力竭。 阿止,以后你都要好好地。 怀中的黑埙掉落,布满了裂纹,碎了一地。 窗外的雨没有停的迹象,夏雨时间总是长些。 阿伏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他随侍左右,每天晚上大人会看黑埙,神情是浸了血般的沉默。 他一直以为这个埙会指引他找到叶玥,现在找到了,它却并没有产生什么特别。 但也不要紧,他已经找到了。 手里的黑埙已经粘上体温,杨止把黑埙放回怀里,淡不可闻的笑了。 阿伏于黑暗中的脸出现了一瞬间的诧异,呼吸声不由一重,连忙告罪。 杨止没有怪罪,只挥手让他出去不必候着。 起身走向专门准备写字的沉香木桌。 微弱的灯火在夜雨中摇曳至天明。 十八、渔火 天不亮,阿伏于骑着马就到城外。 叶家也热闹起来。 杨止求亲的当天晚上,叶家的书函已经送到了四十里外的货运码头。 叶家世代做的锦缎生意,顾浅兰嫁过来带了几个码头的铺子,开的杂货铺挣点码头人流多的钱,前几年叶铮开始学经商,顾氏便把西栈码头的两个铺子给了他,接手后叶铮大刀阔斧,直接改掉做货运,倒是搞出了一些名堂。 叶铮看了书信,背着手看着江面船只渔火点点。 两个时辰后,叶家专门的信差换了马,途中半刻都未曾停歇奔回建安。 清晨,书信回到叶家夫妇手中,松枝墨透着淡淡新香,微微泛黄的纸上力透纸背,写着: 可。 叶家正式接下来杨止的生辰贴。 “这种事一般不是老爷夫人做主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大少爷同意”外院扫地的小丫鬟杏儿问老管家,小姐定了亲,管教她们的嬷嬷这几天都没那么严厉了,上上下下都喜笑颜开。老管家姓顾,是夫人顾氏嫁过来带的家生子。 顾老管家捋了捋胡子,看着眼前这个扎着两个包包头握着扫帚的小丫头:“大少爷是心疼二小姐,怕所托非人,才多多过问”,“哦”杏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再去外院廊道检查一遍有没有落叶,一会少爷就回来了” “我这就去”小丫头腿脚快,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儿女亲事皆是由父母做主。以前便有媒婆上门提过亲,余城王员外家的三儿子,当时那三角眼的媒婆:“别的也不多说什么,这王三公子只是右腿有些不便,样貌人品是没话说的,你家二小姐这可是得了天大的福气啊”! 顾氏听着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太阳穴突突的顶着,这是觉得叶家在高攀他们王家了!旁边站着的家生子丫头听着,手里的绣帕都要给绞断了。 但这顾氏怎么也是管理十几年后院主母,媒婆上门提亲就算不成也是要客气的回绝的,不然会说这家姑娘高傲,不是能结亲的好人家。客气了几句,便请管家娘子陪着去准备好宴席。 那媒婆出门口的时脸色都黑了,让管家娘子陪,哼,明显就是拒绝,真以为自己的女儿是个宝啊! 当时叶铮也在一旁,手里捧着四月快马送来的蜀地送来的蒙顶黄芽,啪,一声清响,茶盖合上,这茶给媒婆喝是浪费了。 肯定是拒绝的,现在只是来说媒就这般,等真的结亲还指不定蹬鼻子上脸了。 府里能说会道的小厮出去打听那提亲的王家人到底是什么人家。 待到打听那王家的仆从回来,顾氏差点就没把茶几给拍碎了!那王家三公子右腿是和狐盆狗友到千金坊赌牌九出千被打断的,头上两个哥哥不是爱押妓,媳妇的嫁妆都拿出来周转,王家早就被亏空得只剩个框架,现在想娶个有钱的媳妇填窟窿,这种货色,都敢来嫌弃她家的。 顾氏足足在房里骂了三刻钟。 打听的仆从从大少爷书房里出来,手里还得了一块银子。 三个月后那王三公子在青楼喝酒,与一汉子争风吃醋,仗着带的家丁多,混乱斗殴,进了医馆,却不知那汉子也是个狠的,这么多家丁包围着,硬生生冲出去把那王三的左耳朵咬下来了。 赔钱了事是不行的了。 那青楼老鸨见式不妙赶紧差小厮去请官府。 巡城的官兵一来看,嘿,都是老熟人。 咬掉耳朵的那个汉子是一个镖局的镖师徐彪,这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走镖路上总有点不太平,但在他手里走过的,听说下场多为惨烈。 一路上这两人还在不停的骂骂咧咧,巡城的领队把这两个人都丢到了医馆,一个鼻青脸肿,一个耳朵被咬掉了一半,待明天再召唤公堂。 谁知那徐彪当晚居然死了。 王三大喊冤枉, 官府立案调查。 顺藤摸瓜下,竟然查出贿赂前年朝廷赈灾使,陈米换新米,倒卖朝廷救济粮,抄家发配到和蠕蠕征战的边疆修筑防御工事。 多年后叶玥听到隔壁家婶娘说起,怪异的看了一眼坐在八仙椅上悠哉喝茶的兄长。 眼神都这么明显了,叶铮怎么可能还猜不到她这小脑袋瓜想的什么。 茶盖拨了拨飘浮起的叶子:“我可没有害他,那徐彪斗殴那晚就伤到了脾脏,后半夜破裂出血,才一命呜呼,那王三被发北极之地是罪有应得”,我只不过是给他加把劲让他去最苦的地方修筑,哈哈。 叶玥看一脸正气的叶铮,阿兄,你确定你真的不是一直腹黑攻吗。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二十、见面 离叶铮收到信已经过了四天,那日安抚好叶玥,码头上的主管说有批货需要他亲自来,当天晚上他便又要出门,等处理完,今日才得回来。 怎么听着叶家少爷似乎对这位未来的妹婿有些不满。宋氏心里揣测着,目光饶是得意的打量着。 顾浅兰也听出了似乎有些不满,刚想解释。 只听门外传来了一声清朗:“叶大公子,杨某在此”。 花厅里传来几声倒吸气,本以为这叶大少爷已经是理想,门外之人提着一双用红绸绑住大雁,这粗俗的动作在他身上却显得无比自然,乍看清冷的脸上,一双眼光射寒星,两道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莫敌止威风。 男儿当如此。 叶铮看着眼前之人,深潭似的眼眸里满探究。 杨止把配件抛给了和他一同回来的阿伏于,双手做辑,上前先顾氏行礼:“叶夫人,这是我到山里猎的一双大雁,送予叶家”。 宾执雁,请问名。 这杨止倒还算懂礼。 “杨大人,久仰”叶铮先打破了气氛,。 “叶公子客气,闻名不如见面”杨止看到了叶铮眼里的探究。 想象中的一触即发没有发生,顾氏让下人把大雁收下了,两只大雁皆有八九斤重,喙长爪硬,应是有三四年,脚和翅膀都被红绸绑住,却还是动弹得厉害,两个小厮才把它们抱了下去。 来只是见礼,厅中诸多女眷,两人不宜多待便告退。 两人一同出去,目光相撞,深深看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 回去的路上阿伏于看着随着走动不时露出来手腕的伤痕,有些心疼:“公子,你为何不告诉叶夫人这对大雁是你追了两天才猎下的”,他知道提亲都是要大雁的,但多是去猎户家买两只,不需要是一对,只要一雌一雄,而且走完礼后都会放飞,公子却要亲自去猎,而且要猎是一对的。 听到阿伏于的疑问,杨止没有停下,一句清冷的声音传到身后:“不必说”。 阿伏于只能垂着头,公子不愿说时大公子都压不出他说半句,只能认命的回客栈去给杨止准备伤药。 另一边,连廊处。 侍候的一墨也有些不解:“少爷,你是不是不喜欢那杨大人啊”。叶铮不会武功,一墨自小就跟着叶铮,既是侍卫也是小厮,除了练武就跟着少爷,如今已十几个年头。 叶铮眼睛似顾明远,前眼角尖锐,微眯时狭长,铮开却是明亮的端凤眼。 “哪有什么喜不喜欢”。 年少将军。 虽然至今他都为想明白杨止为何要向他妹妹提亲 魏国最年轻的将领,带着五千人剿灭了瓦当三万人,又一把大火烧了他们南部生存的溪谷,让他们的其他的族人不得不归附大魏,给大魏带回了十几万人口和数不尽的牛羊。 叶铮不会武,却也知道保家卫国只得敬仰。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杨止是为了叶家的家财而来,可随即却觉得荒唐可笑。 叶家的嫁妆再多也比不上他攻城夺池打开的其中一间库房的百分之一。 还在想着,抬头看到妍院。 十九、兄长 府门外,马蹄阵阵,人声鼎沸,小厮满脸喜色进来禀报,少爷回来了。 顾氏两日前得到书信时,说事毕归来。半年未归,早早就吩咐丫头婆子准备好接风洗尘。 顾氏和族中的两位妯娌王氏和宋氏在花厅的交谈,建安世家众多,叶族在建安也只是其中,叶明远父亲那一代就已经分家立户,加上后边发生了许多事情,与之交好的不多,这二嫂王氏便是其中,住在江宁,宋氏是是叶家的另一支嫁出去的姑娘住余城,却是来往不多。 两人均是听说叶玥要结亲了,过来看看,两人均是昨晚差不多到,王氏先到,脸色担忧,下车后咬耳朵问顾浅兰是怎么回事,这人可是个好的?顾浅兰笑着轻抚了王氏的手,现在只是提了亲还没交换庚帖,看着还是个不错的,你来了也帮我看看。 王氏点了点头。 顾浅兰算了算时间,王、宋二人应该是差不多时间到的,跑腿的小厮说宋家的车已经过东城门了。顾浅兰看后门清净,平日也并没有闲人路过,索性说一起等了,王氏笑着应了,姐两便在马车边话起了家常。 不多时,一辆挂着两盏金色香灯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后门。 只见一个穿着暗花缎的褙子,耳朵带着一对嵌黄碧玺的雕花金坠子的妇人和穿着海棠红,头上戴了几朵酒红色绢花少女下了车。 正是宋氏和她的二女宋明珠,江明珠正是十三四岁,长着一对杏花眼,鼻头圆润,是个美人胚子,下车行礼时下巴微抬,想来是个有点傲气的小姑娘。 众人互相见了礼,宋氏先恭喜顾氏觅得,似笑非笑的问怎么不见佳婿一起过来,好让她们看看。 顾氏心中冷笑,这人贯是爱打听的,面上却是不显,笑着说昨天出了门,说是出去一趟,还未回来。 当晚顾浅兰便把三人安排在一处客院休息。 花厅。 宋氏呵呵笑着:“听说二姑娘有人来提亲,我们这些婶娘自然是要来帮忙看看的”。 王氏惯是个有趣的,见到顾浅兰不停的打发丫鬟去外院问到哪了,笑眯眯的说:“你家铮哥儿一贯是个有主意的,前些日子我还听着和族中往来的商旅夸赞他,你若不放心不如带我们一同去门口迎迎”。 顾浅兰哪里听不出王氏是在打趣她:“做娘的什么时候都会忧心”,右手抓起一小把炒好的松子塞到王氏手里:“吃都堵不上你的嘴”,王氏笑着斜眼看她,两人未出嫁前就是手帕交,惯是爱打趣。 “可不是,做娘的时时刻刻都会忧心自己的孩子”宋氏插着话:“我们家斌哥儿去要去陵城做县官,我是忧心得一个月都睡不好”,虽然说着忧心得话宋氏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得意,宋氏原名叶宜琴,是叶明远的堂表姐,嫁了一个家境落魄书生宋平,宋平后来没有考上,叶宜琴便把希望放在了自己子女的身上,某这劲让大子去读书。 大儿子宋付斌去参加三次科试,最后一次虽排名在末尾,却也是确确实实的中举,又托人使了银子打点了一番,捞了个县城的父母官,宋氏逢人就会夸耀。 顾浅兰却是不在意这些的,虽宋氏夸耀,心情好时她还会附和两句。 随着一阵脚步声,站在门口两边的二等丫鬟打起了门帘,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衫,头戴银色发冠的男人走了进来,寒星般的双眸见到坐在椅子上的顾氏时粲然一笑,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 “儿,见过母亲”。 花厅里的视线都集中这个半跪在地上的男子,几个低头的丫鬟耳朵都不住红了。 顾浅兰赶紧上前扶住他:“回来就好,行什么礼”。 “儿在外一直都十分挂念家里”叶铮直起身子,看着鬓丝微白的顾氏。 “家中一切可还安好”叶铮直起身子,二十三岁的成年男子的身影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都好都好”顾氏脸上都是笑。 叶铮又给坐着的两位婶娘见了礼,叶铮生了一张爱笑的脸,性子却是端正萧肃。王氏、宋氏都笑着受了礼。 宋明珠站在宋氏身后,叶铮问候的一句:“宋表妹”却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他进来时自己有一瞬间的失神,话本说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叶铮却是目不斜视,问完礼便站回母亲一边。 红唇微启:“母亲,那前来提亲的杨止,现在何处?” 二十一、烧羊肉面 两个扎着包包头的黄衣小丫鬟在扫着院门口的落叶,院门外种了两株八月桂,开花的时候好闻得紧。 见到人来,欢欢喜喜问安:“大少爷好!”。 说罢,想跑进去告诉问渠姐姐们,大少爷来了。 叶铮摆了摆手,不用去说。 一墨从袖中摸出了两个带回来的小玩意,两个小丫头便欢欢喜喜的退下了。 跨过月门,听见主房里传来汤匙和筷子碰撞的声音,叶铮放慢了脚步,不动声色的靠近。 “今日有辣椒臊子和烧羊肉浇头、配菜有笋子、木耳丝、虾仁还有鹌鹑蛋,小姐,您要哪样?” “烧...羊”还是木木的声音。 叶铮嘴角不住弯起。 小时候还扎着包包头的小丫头发现了他在书房看《乡野怪志》便又是撒娇又是威胁着他要去运河看大船。 本来就宠妹的叶铮哪里抵得过叶玥这种两眼汪汪,就下午趁阿娘阿爹休息,偷偷带她从角门溜了出去,看完大船回来的路上盯着路边支着篷布的面摊,走不动道了。摊主舀上一勺光亮的汤汁。此物虽不值什么钱,但其味道甚美,若用它来浇入面中,更妙!切好的烧羊肉整整齐齐的码在烫好的面上,若再加上些香菜当码儿,再加些辣椒油,那真是味道好极了。小丫头眼睛已经完全看不到哥哥了。 乃是烧羊肉的汤汁。京城各卖羊肉者均有之,但以京中月盛斋产的最为有名。其特点:汤肥、料正,味儿好,。 叶铮无奈,只能摸着自己身上最后的几文钱,点了一碗烧羊肉面,带出来的钱都给她买完了窝丝糖。他的肚子其实也有点叫了,不过,他回家再吃就好了。 谁知这小丫头蹭的一下从凳子崩了下来,跑到摊主大叔那,奶声奶气的:“叔叔,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小碗,我想和哥哥分着吃”。 摊主看着这小丫头可爱得紧哪里有不给的,乐呵呵的给她拿出了一个碗,还多给了她半碗羊肉锅子里舀出来的汤,还帮她端到了木桌上。一大一小就在这小摊上分了一碗烧羊肉面。 这两人回家后硬是吃了三个月的面食,每天早点都是各种各样的汤面、卤面、烩面、干拌面等。顾氏后来经常说这两个应该去北方生活,这么爱吃面。 “烧羊肉面我也好久没吃,可否给我也来一碗”,一道爽朗的男子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大少爷!” 正在拿着筷子给叶玥布菜的问渠问玉突然看到有个影子进来,还吓了一跳,问渠抓筷子的手一下子就紧绷了,看到是叶铮不由得高兴起来:“少爷回来拉!” 叶铮看着双手捧着碗边安安静静坐着的少女,眼角都是笑。 “阿...兄”,水乡女子叫自己的兄长多是叫哥哥,如侬软语的,这丫头却是叫阿兄,半点温婉柔和都没有。 傻丫头,叶铮宽大的手掌揉了揉她梳好的发鬓。 问渠搬来一张凳子,叶铮撩袍坐下。 只见她把捧着的碗向他旁边挪了挪,白色的敞口海碗整整齐齐的码着煮的软烂的烧羊肉,一点笋丝一点木耳丝,旁边还卧了两个小小的鹌鹑蛋。 “和你...吃”碗又挪了挪。 笑就像清泉的波纹,从叶铮嘴角的小梨涡里溢了出来。 傻丫头,你这分量我要吃三碗呐。 二十二、  妇人 一个落魄的妇人跪倒在府衙门,用力的拍打着府门,口用伊伊哑哑的喊叫着。 路人们指指点点,凑近一看,那妇人手指头黑漆漆的一片,仔细一看竟然是被人拔去了指甲,血和污垢结成了一块,没有处理好的手指头个个胀得像萝卜头,拼命拍门脓包一下子就破了,红红白白溅了得到处都是。 却还是不停的拍打着,有些围观者本来只是远远的站着,看到后来实在不忍上前帮忙才发现这妇人不仅手指都是伤口,舌头竟然被人割去了!只剩半截含糊不清的想要诉说着血泪。 这件事情不到半日全城就沸沸扬扬。 苏岩当时就在府衙,和祝明马上接了诉状。 苏岩想叫衙役先帮她清理下手指的伤口,府衙没有女眷,要向帮她看,只能等找个衙役家的妻子过来帮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衙役拿着药瓶和白布过来想帮她清理,那妇人却惊恐闪躲着,拿着药瓶的衙役一脸尴尬,帮她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苏岩肃着脸让他放在一旁先,蹲下,用尽量柔和的语气问那个妇人是从哪里来, 苏岩想知道她来自哪里,哪怕只能说出其中一两个字,那样他可以有线索去找到她的家乡,问她的乡人发生了什么。 可她说不出话。 她想控诉,她撕生裂肺的叫喊,凄厉的似杜鹃啼血。 苏岩有一刹那的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忽然那妇人疯了一样拉扯着自己的衣服,拽着自己的衣带。 苏岩别过头。 “你这是作何” 祝明也不好意的背过身子,那妇人太害怕别人接近他,他们便让衙役和记录的师爷都下去了。 现在这般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妇人还在疯狂的扯着自己的衣带,因为剧烈的动作喉咙“呼哧呼哧”的响。 她手脚并爬着,举着腰带,可这些官府的大老爷们不回头看她。 “啊啊啊!” 绝望又无奈。 苏岩忍不了,闭着眼睛转过头,双手寻找着妇人的位置,探寻间却摸到了一条粗糙带着体温的腰带。 苏岩铮开了眼,妇人无力的伏在地上,右手撑着爬着过来,刚才拍打府门已经破了的手指头在地上留下了一条痕迹,左手举着一条布,布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苏岩扶起妇人,双手抖开皱成一团的腰带,上面飘散着劣质的油墨味,有些字已经晕开了些,妇人还在悲呛,苏岩从刚开肃着脸到满面冰霜。 好一个吴知府啊! 这妇人竟然是被那吴起的妻子李氏拔掉了舌头! 那妇人本是城南一个小杂货铺家的,这条街上的铺子每月都要上交二两银子给这边的地头蛇“杜爷”,杂货铺本来就只是买些点心瓜子,针脑线头的,一天进账不过就一百来个大钱,一天那“杜爷”的手下又上门来收“孝敬钱”,那妇人的男人弯腰苦笑着“各位爷能否宽限几日,这上月底才来收的,现在月中还有些账还没收回” 为首的那个刀疤子脸的汉子笑了笑,拿走了店铺刚摆出的两碟糕点当孝敬,带着那几个凶神恶煞走了。 那妇人的男人舒了口气,以为这件事情就这般揭过。 谁知所有的好说话都是早有预谋。 他们早就看上了这家杂货铺子的地契,和所有恶俗的桥段一样,晚上他们抬着一具全身发黑的尸体到杂货铺诬陷男人家的糕点有毒害死他们的兄弟, 男人争辩了两句被打得满脸是血,他哪里还不知道这帮人是蓄谋已久。 妇人和女儿受不住了,踉跄着从屋子出来说愿意把铺子给他们,不停的磕头,求他们放过男人 她们以为只要把铺子给出去就没事了,可她们哪知道恶人从来都只怕自己身上的恶不够多。 他们说,男人的女儿二七的年龄正好 他们哪里肯! 妇人上前抱住那刀疤男子的腿哀求着,被一脚踢开,头撞到花坛缘石, 野兽般的嘶吼从男人喉咙挤压出来, 疯了般上前想拉回女儿,胸腔却洒出来一地的鲜红 那“杜爷”便是“青天大老爷”吴起的侄子,吴起的妻子张氏是他亲亲姨母,刀疤脸不过是他一条走狗之一。 那妇人头部撞到尖锐之物,醒来时发现自己的丈夫淌在血泊,眼睛铮裂, 邻居说那妇人的悲呛声让成人都觉不忍。 妇人安葬了男人,然后说要状告那恶人。 她把家里仅剩的两亩薄田卖了,要上京状告, 一天早上,妇人带着一个包袱拄着拐杖,消失在晨雾 乡人后边再也没有见过妇人。 二十三、李杜 阿伏于还是没有给他家公子找到伤药,出了叶家府门,杨止脚步一拐就往府衙走去了。 还没过偏堂就听到苏执笔气急败坏的声音。 一进去只见案台上摆满了堆积的诉状和一些匿名的信件,苏岩正埋头在里边翻找。 “你在找什么?” 灰头土脸的脑袋抬也不抬。 “翻状纸,吴起那狗贼不知道压了多是他外甥的投诉状,我要把它们找出来,重新看”。 阿伏于恐惧的向后退了两步,想偷偷出去。 “阿伏于,你帮我帮他们按照案件类型分出来”。 阿伏于心底哀嚎,又要他干,他不识字啊。 他跟着大人从漠北回到平城,有功的将领会得到封赏,封赏会在每月一度的大朝会,距离大朝会还有大半个月,皇帝知道杨止与苏岩是旧识,就让他闲来无事可以来吏部走走,观摩。 他家公子就带着他来了,吏部的大人们也没让他们做什么,杨止这次肯定会有封赏,再者说武将提刀上马还可以,吏部的大人们也不指望他能学到什么文绉绉的东西。 好声好气的说除了几个放档案的地方他们不方便去,吏部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意通行,杨止也知道自己的定位,不过皇帝这般说了自己还是要过来的,每天早上练武结束后下午便来走走,因为只和苏岩熟悉些,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去他那边。 苏岩是执笔,这段时间都在整理册子,之前平城雨下得很大,两间库房漏水了,他们赶紧把竹卷搬到了临时的库房,因为怕雨淋湿发霉,他们当时都是只顾着把竹卷抢救出来,哪里还记得顺序现在乱糟糟的,光分类都把他们累得够呛。 看着杨止带着阿伏于过来,苏岩也是毫不客气,指使着阿伏于帮搬搬东西。 以往他不识字,苏岩只要他帮搬搬卷宗,虽然有点重,但也只是出把力气的活,叫到他,他也从不推辞。 但自从有一次他搬着一大摞卷宗放到苏岩的案台边,然后把最上面的一册给了旁边的一位老大人大人,老大人大人好奇的问:“你认识字” “不识” 那为何知道是我的。 “搬的时候看见上边的字和平时给苏大人搬的不一样,而我看见您案台上的好像多是这种样子的字,就顺手给您带过来了”阿伏于老老实实的回答 苏岩的眼睛一下子就发了光。 “来来来,我教你认几个字,你就按着上面的字帮我分出来” 从此他的悲剧生活就开始了。 可是,苏大人,他家公子也是闲着为什么只喊他! 苏岩头都不抬。 因为我打不过他。 那你打得过我。 那倒不是,你不敢打我。 阿伏于泪流满面。 阿伏于认命的看着苏岩在废纸上写的几个大字,对照着诉状上的把它分出来。 苏岩开始和杨止说起那被割了舌头的妇人。 强抢的那杜爷是那吴起的夫人张氏的亲侄子叫李杜,母亲是张氏的姐姐,嫁去了也是经商的李家的三少爷李立,那李家的婆婆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叫杜月婵,张氏的姐姐刚嫁过去的时候没少刁难她动不动就是立规矩罚站,因为她原本给自己儿子看的是迎娶隔壁钱大善人的女儿,知书达理,却被张氏使手段在外“偶遇”李立,捷足先登了。 这下可不得劲的为难她。 李立从外边归来还没进张氏的院子,在外边的杜氏的婆子就把他拉走了了,说张氏近日身子不舒服,让李立去姨娘院子休息,张氏在房间听到是恨得牙痒痒。 直到张氏怀了孩子,那婆婆杜氏脸色才稍稍好了些,虽说婆婆厉害可这张氏也是个有有城府的。 十月怀胎后生下的是儿子,全家都高兴,她郎情妾意的对李立说:“我怀孕都没有帮上家里什么忙,都是婆婆操持着一大家子,心中觉得很不安,不如给宝儿取名叫李杜吧”。 李立本来就是个妈宝,听了哪里有不答应的,名字就欢欢喜喜的定下了: 李杜。 呵,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想讨好她婆婆,不屑,嘲讽的人都有可她那势利婆婆确实受用得很以为自己治住了媳妇得意得很,对她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再说了儿媳不喜欢,孙子可是个金疙瘩,整天抱着是不撒手合不拢嘴逢人就夸奖自己的孙子天庭饱满肯定是个聪慧有福气的! 别的夫人暗地里却忍不住撇了撇嘴有没有服气不知道才这么丁点看得出什么聪慧啊。家里使劲的宠着,在家就无法无天自己的亲亲姨妈又做了知府夫人,更是成了建安的一霸。 打砸摊贩,偷摸小娘子手的事情都没少干。 建安的摊贩是怨声载道也有人去县衙状告状纸递上去了后边也是没有了声响,全部给这他这亲姨夫吴起压下去了。 压? 苏岩冷笑等着吧看我不给你全部翻出。 再说那妇人变卖了家财去告状,从乡下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建安衙门,敲了鸣冤鼓,里边开了门,可衙役说她没有状书不能击鼓,把她赶走了。 妇人无措的站在路上,她只能买了纸托路边摆摊帮忙写信的书生帮忙写了诉状。 这回衙役终于帮她递了上去,她在外边的院子站着。 然后有一个师爷笑眯眯的请她进去告诉她稍安勿躁,他们一定会严肃调查,给她的男人和女儿一个交代! 妇人信了感慨老天有眼,以为终于找到了能状告那恶人的地方。 那师爷还说看她孤苦,给她安排了一个小院落先住着,等待他们调查。 妇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住了进去不一会就就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进来,妇人惊恐,站起身来,贵夫人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慌张,她是知府的夫人听闻了她的悲惨遭遇特地过来看看,妇人又说起伤心事眼泪一下子就又出来了,断断续续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遭遇,贵夫人一边听一遍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最后问了一句:“那你手上可有那恶人的什么罪证吗” 妇人摇头我只有状书。 贵夫人笑了笑,离开了,走之前让她保重自己 当天晚上妇人的舌头就被院子的恶婆子绑起来,恶婆子笑她真会找地方,来知府状告知府的亲侄子。 她在椅子挣扎着,骂他们会遭报应的。 报应?谁能知道? 婆子摁住她,拔光了她的指甲割去了她的舌头。 随便在妇人的嘴里塞了快烂布,把她被丢了出来。 还在大街嚷嚷道:“这妇人在府里造谣主子,手脚不干净,主人家仁慈,没有把她扭送官府,只给了她一些惩戒扔出来”。 路上的人冷眼围观。 家仆相当于奴隶,奴隶的性命属于主人打骂甚至杀了都不会有人管,何况这人还偷鸡摸狗。 他们把砸几个石头都不错了,实在不值得同情。 到了现在妇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吼叫着,破碎的喉咙却发不出一句冤枉。 她佝偻着爬到之前给她写状纸的那个摊位前年那个写信的落魄书生还记得她,看到她怎么几天就成了这幅样子,妇人央求她再帮她写一份,书生哪有不答应的。可他也没有多余的纸张,纸得来的不易,平日他们都是在竹卷上刻字,来找他写信也多是自己带纸张过来的。 妇人脱下了自己的腰带和外衣求书生给她写。 书生回忆着前两天给她写的,在旧外衣是奋笔疾书。 妇人穿上写满字的外衣拄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棍子,沉默的消失了街头。 “杜爷”和他那亲亲的姨母昨天就已经在牢房里哭爹喊娘了。 阿伏于还在翻找着诉状。 凉肯定是要凉了,可苏岩想让他们凉得透透的。 二十四、求之不得 清晨。 屋里的架子摆着铜盆,杨止收拾了下,便在院子里练剑。 他们现在已经搬到府衙来居住,一是因为苏岩每天看诉状从白天到黑夜没不挪窝,而是他们主仆付不起客栈的钱了。 祝知府知道他是武将,因而特意给他挑了一处还算大的院子,放了梅花桩,在府库里搬出估计是以前查封哪里收缴来的两排兵器,布置成了一个小较场。 杨止脚一钩,挑起一把尖枪,君子习六艺,五射,五御他倒是都会些。这把尖枪枪头是乌铁,六镇的工匠一般制成的乌锤甲,乌锤甲坚固不易刺穿,但却是十分沉重,只有相当强壮的勇士才能穿在身上作战。 这乌铁枪头闪着寒光,枪身配的也不是一般的精铁,舞弄起来倒是多了几分肃杀。 枪如游龙,一个时辰到大汗淋漓,方回房梳洗。 复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一个小厮把早点送了上来。 阿伏于已经被苏岩“暂借”走了。 吃过早点,杨止走出了府衙,每天巳时一刻他要去给叶玥讲书。 叶铮提的,说还是他们接触一段时日看看,叶家夫妇迟疑片刻后也答应了,左右是在叶家,只是他在时,叶玥身边要有两个丫鬟在就行了。 缘由是,他过去第一日想过去看看叶玥,正好遇到她的大丫鬟问玉给她说着滥事征伐到敦煌的一座山,易守难攻。 才知道叶玥每天都爱听人说书,他看丫头正在讲着,也没有打扰,在外边的小厅随便找了个椅子就坐下了,想等她们讲完了再让丫头通禀一声。 小丫头蹑手蹑脚的给他上了杯茶,杨止也侧耳听着。 他看丫鬟也是照着书念,书写得还是很不错,就是语言太过文字性,很多细节描述不是很通俗。 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补充了几句雪山下防御的情形。 问玉当场就绕过屏风,惊讶的问他是在北方待过吗,如此了解。 杨止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他也读过,兵法要研究。在漠北的几年也是随军四处征伐,敦煌也是去过的。 太好了! 大少爷昨日还来说过,要是杨将军来不必太阻挡,要让他和小姐多接触接触。已经定下来要结亲。 叶铮也是想看他们相处会如何,他也有所犹豫,杨止毕竟是一个男子,妍院有都是些丫头婆子,杨止有什么不轨之心,玥儿一个女子定是会吃亏。 而且他还听说这人力气极大,在集市上有一匹马发疯冲出马厩,差点踩到旁边的摊贩,杨止一个箭步上去双手勒住马脖子把它放倒在地,那匹马是一个马奴看管的,当时马受惊冲出去时,他也被马踢了一脚,痛苦的卷缩在地上,似乎是肋骨被踢断了。 把马放倒在地说是容易,这一匹成年的马可是有七八百斤,可是一脚能踏死狼的生物。 力气这般,十个婆子丫鬟也拦不住,妍院也不好派小厮,不然抽调十个练家子在院子外守着,要是听到里边有什么不对劲,马上冲进来...... 还在纠结着。 玥儿的丫头问渠脸上古怪,问玉也是一副想说又不知该怎么说的表情。 奇奇怪怪的。 “你们可是有什么想说?” “少爷,可杨将军这么好,要是别家的姑娘会恨不得马上就吃亏吧”。问渠呆呆的来了一句。 呃 叶铮承认他被哽住了。 随即苦笑。 是啊,杨止这种国民女婿的,哪一家有女儿的不是眼巴巴,恨不得倒贴都想让人家吃他们女儿的亏。 要是能订上亲,早就恨不得赶紧了洗吧洗吧,生米煮成熟饭,往杨止床上一送了,自己还在这担心玥儿会吃亏。 没订上亲的恨不得整天在杨止面前晃悠,听说平城的贵女们还在副吕门口蹲守,想要来一段娇俏少女偶遇冷面将军,从此芳心暗许,将军也动了真心不畏强权上门提亲,结成一段佳话,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听说骠骑将军还因为这个练就了一身翻墙走壁出入自家家门的本事。 叶铮恶趣味的笑了笑。 玥儿这丫头看着呆,说话有时候还挺有意思。 罢了,他多多看着些吧。 当即问玉把书往他手里一塞,两个丫鬟欢欢喜喜的拿起秀筐在小厅穿针引线,一个镂空的山水屏风隔着,内外都可以看得见做什么,她们平日的时间也不多,内内外外的事情都要看着,鞋子外袍的可以交给予别人做,但小姐穿的中衣还是要她们来缝制,问渠负责裁衣,她来缝制,平日里事情也多,小姐夏季的还没有做。 说书这件事就落在他头上了。 杨止无奈的看着被塞到手里的订装好的书。 苦笑,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二十五、说书 杨止到了院子外边,打扫的丫头婆子刚开始两天还有点惊奇,时间久了习以为常了。 纷纷福身问安:“杨大人早”。 杨止点了点头,跨步向里边走了。 叶玥已经在绣塌上坐着了,换杨止给他讲后就不大方便在床上听了。 问玉给他上了热茶点心,便在外边的绣墩坐着刺绣了。 叶玥虽然每日都有见日光,但是大多数还是在房间,皮肤有点淡,有点病态的白晢。 叶玥看向了杨止,杨止翻开了册子,却没有看:“昨日我们讲到了北伐的大军进入了草原到了一处大的部落”。 “一队游走的士兵寻找着王帐的踪迹,到了一处叫‘鸣池’的水源地鸣池是这方圆百里内唯一的水源地,过往的商旅都会来这边取水装够直到下一个水源地。这队士兵也是要去取水的,他们打扮成路过的商旅。就在他们距离鸣池还有一段距离时,听到了来自孩子的哭喊声”。 “带领这队士兵的将军意识到这个在水边的部落可能正在被别人掠夺,蠕蠕的草原就是这样,小的部落更容易被人掠夺。 他们悄悄走进,看到一只蠕蠕骑兵正在掠夺在水源边给牛羊喂水的草原牧民。那群蠕蠕要抓走了这个小部落的女人,一个年老的长者苦苦哀求:“之前我们已经把我们的年轻人送给你们,和你们一起上战场,同生共死,现在为什么还要抓我们的妇人,她们都是孩子的母亲”。 那些蠕蠕的头领把女的横放在马上,反身在她们身上又抓又捏,起丑状简直不堪入目。 “为......什么...要抓走”叶玥的眼里充满了不解。 有时候他讲到她听不懂的地方,她就会问,叶玥第一次发出疑问的时候,问玉听到了还放下手上的活计,进来看了。 蠕蠕生活在草原,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部落,他们的大汗要打仗,打仗会死人,但是他们不像大魏一样有军户,只要是男人他们都会被拉上马,给他们一杆枪,一把刀甚至只有一根棍子,他们都要去战斗。 蠕蠕也很惜命,如果敌不过,他们会投降,他们并不鄙视投降,因为只要能活命,他们回到草原找到女人就还能生育出男孩,十几年后继续上战场。所以他们总是降了又打,打了继续降。 叶玥似乎听懂了,杨止给她的杯里加了热茶,放在她的手上。 继续往下讲。 “她们已经没有了丈夫,而我们需要新的孩子,强壮的、有父亲的孩子” 他们把抓来的女人都放在了马上,这群骑兵想走了。 几个小孩大概是豁出去了,他们从挡在自己身前的老阿姆老阿公胳膊空隙下钻了出去,抓住那些骑兵的马尾,任由战马托着到处跑就是不放手。 更多的小孩想围上来,一个骑兵挥起马鞭甩了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右脸,一下子就出现了一道血痕,那个小男孩趁机抓住了马鞭,死死的拽着不肯放手,身边的小孩也涌上来拉住。 “你们没有了男人,反正很快就要死完的,不如把女人给我们带走”,骑兵想把鞭子抽回来却纹丝不动,胯下的战马不安的左右扭动着。 他看着同伴都准备好,主将发号施令要走了,就他一个人被这群毛都没长齐的牵扯住,突然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什么”叶玥也没注意到自己第一次如此迅速的说出一句话。 杨止快速的看了她一眼。“那个骑兵拉紧了鞭子,双腿夹着马腹,狠狠的给胯下的战马一巴掌,战马受了惊,竟向鞭子的另一头的一群半大的撞了过去”。 “马上的妇人在尖叫,刚开始那个说话的长者飞奔了过去,却被马蹄撞到,马发狂飞奔的架势止住了,可马蹄从他的正面踩过,顿时肚破肠流,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 那些孩子被嚎啕大哭的老阿姆们拉了回来。 孩子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仇恨,妇人的尖叫、哭声让蠕蠕的战马更加疯狂的胡乱奔踏起来。 “不是我要杀他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走远点,你们都走远点”。 大魏的将军原来不想管这件事的,蠕蠕部族之间的争斗和掠夺于他们而言是更有利的,他们打伤了打残了没有了战斗力他们便多一分获胜的希望,但是他一看到那个老阿姆抱着那些孩子一边狂奔一边嚎啕大哭的时候,他下令他的士兵提刀上马,准备杀敌。 战事很快就结束,那队蠕蠕来掠夺本来就慌张,他们也没想到草原腹地会出现一只魏兵,风卷残云般结束了战斗。 他们没有伤害那个被掠夺的部族,但是直到他和他的士兵取完人和马匹要喝的水时,还听到那个部族的上方传来令人绝望的哭泣声。 杨止讲完了,叶玥坐在塌上似乎陷入了沉思,她过了很久也没有动,也没有让杨止讲下一个。其实不止叶玥,小厅外的两个大丫鬟也听得心沉。 “其实战争的本质就是掠夺”过了很久,杨止打破沉寂。 叶玥抬头看着他。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蠕蠕为什么要开始征战,他们把粮食、武器和青壮年都给了部落主去进行征战,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吃饱,面黄肌瘦、衣不裹体,却接着要送上战场,给他们一根木头枪,他们要面对装备比他们精良,马匹比他们雄壮的敌人”。 “战争可能分不出哪一方是正义,但战争都是不好的,只要它开始了”。 叶玥闭上了双眼,面容安静,杨止不知她是困倦睡着了还是在思索,等了片刻,眼前的少女依然恬静。没有出声,悄身出去了,叮嘱外边的两个丫鬟照顾好她。 二十六、妇女之友 妇人的已经结了案,李杜被判处了秋后行刑,李家也被查出来没少助纣为虐也被充了公。 建安城热闹了一阵。 叶家婆子小厮们也在讨论,看到杨止时眼里的恭敬更多了。 他们知道未来的姑爷是个将军却不知还有将恶人绳之以法的本事。 将恶人绳之以法? 阿伏于有点懵,绳之以法的不是苏执笔和祝知府吗? 缉拿李杜那天他家大人不过只是顺路看了一眼,又不是他缉拿的。 “说时迟那时快,那李杜吆喝着我家可是官眷,是哪个来说缉拿我的!” “衙役们也有点怂,互相张望着,不敢上前,他们接到命令要去拿人,却不知是来前知府的亲眷家”。 “那李杜看到衙役不敢上前更是趾高气扬了,叫嚣着家丁把这帮人轰出去,家丁们拿起棍子就要动手”。 苏岩喝口水,润润喉。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我们的杨校尉本来不想打扰官差办案的,可是看那人实在是气焰嚣张根本不把大魏的律法放在眼里”。 “便飞身向前,当场就是刀光剑影”。 “蔑视朝廷律法着当是此下场”。 众人称赞,英雄当如此。 “那李杜哭爹喊娘,疼得在地上直打滚,衙役们纷纷向前把他捆住,抓拿归案”。 苏岩说的是口干舌燥。 三姑四婆是听得津津有味。 杨止和阿伏于站在门外。 阿伏于听得脸都抽抽了。 除了他家大人看不过去走上前去和那小子疼得是真的哭爹喊娘是真的,其余都是杜撰。 哪有什么刀光血雨,他家大人就静静的走到那眼睛都快长到天上的面前,抬起腿,踩了他膝盖一脚。 李杜顿时面容扭曲,身体以一种奇怪的、扭曲的姿势躺倒在地,冷汗直冒。 苏大人不去茶馆说书正是可惜了。 杨止脸上具是平静,安静的上前给顾氏和两个婶娘行了礼。 他是在与顾氏说这两日他要出去一趟不便过来了。 顾浅兰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这孩子每次过去给玥儿说书前都有先到主院这边给她问安。过两日不来还特意来告知,说得上是礼数周全得很。 顾浅兰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是以公事要紧,他这段时日天天到妍院给玥儿说书,风雨无阻,看得出是个沉得下的人,培养感情固然好,但大丈夫不必困于厨房灶台,快快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杨止拱了拱手,带着阿伏于告辞。 走之前瞥了一眼端坐喝茶的苏岩。 苏岩笑意盈盈。 他可不怕。 看什么看,爷可以过来帮你打点妯娌关系讨好丈母娘的。 就你那榆木脑袋不会交际的亚子,看你到时候要挨多少杀婿棍。 顾浅兰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坐一旁的王氏笑她得了个佳婿。 身旁坐着的宋氏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了。 “这杨公子今年二十二了吧”。 顾浅兰点了点头:“过了今年应该是有了”。 “虽说二十二别人家的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了,但是年岁大也有年岁大的好,沉稳,会疼人”王氏这几天与顾氏多待在一起,杨止过来也算见过几次,看着话有点少,但顾氏问了几个问题也都回答,应该是有一说一的性子,待人接物也是进退有度,着实不错。 一大帮臭气熏天的糙汉子待在一起。苏岩翻了翻白眼。也不梳洗打扮,锣鼓一响就从大通铺上蹦起来,满口黄牙,污头垢面就去操练。 翠花都看不上他。 二十二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算得是年龄大了,男子到了十六七就议亲了,但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可以领兵打仗到三四十岁,二十出头就已经得器重、还是将军,以后的前途都不知道可以宽敞到哪里才好。 这叶玥不知从哪里得来这么好的运气,他们说和那人也才见了一面,第三天就上门提亲了,还是那将军自己来提的......她的明珠这般好还没有着落,宋氏捏紧了袖子里的帕子。 苏岩端起茶,茶杯盖轻轻拨了拨,这些小动作他都看见了,不过他是过来刷好感的,刷两拨就可以了,多了就过了,这些话题他也插不上,他说话能哄得她们喜笑颜开,却也不是妇女之友。 要不是以前在平城那帮贵女蜂拥而至时他勾着他兄长的肩膀说:“尉迟家的这个彪得很,她阿兄去千金坊赌了五十两银子挨她追着抽了好几鞭子,不行不行”。 贺兰家的箭术不错,就是太木那了,像她阿爷,和杨止在一块不是闷嘴葫芦对闷嘴葫芦吗,不行不行” “宇文家的倒是温柔,语文伐那老头让他学汉家姑娘的温婉,但是教过了,成了汉家的姑娘,整日吟诗黯伤,哭哭啼啼” “不行不行......” 杨焕性子是个好的,摇头笑道:“你消息还知道得挺周全的”。 “不是我吹,那些案件送来吏部登记,哪家发生点什么事情,大概是什么情况看得我是拍掌直呼” “那以后就拜托你多帮阿止看看吧,我不良于行,也看不到这些喜欢阿止的女子们可好”杨焕仰头看着苏岩。 刚才还在嬉皮笑脸的苏岩一下子敛了笑容。 看着坐在木轮椅上的高大男子。 肃然又展颜一笑。 “好”。 所以他现在不就在这成半个媒婆了吧,问杨止要媒婆钱可不是他胡乱要的。 王氏也跟着笑,“我看那孩子是个好的,谦逊懂理,沉稳干练,看着是个值得托付的”。 顾浅兰笑着点头,这些日子她也观察了,着实不错。 宋氏还在胡乱想着,扯了扯嘴角。 “这般好的条件以后不会纳很多妾吧”。 ...... 大厅里一下子就安静来。 顾浅兰脸一下子沉了。 王氏这般心眼大的人都觉得尴尬。 这宋顾烟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二十七、欺人太甚 一声轻笑打破了大厅的寂静。 茶杯轻轻放在一旁的高几,苏岩眼睛明亮,嘴角似笑非笑。 “说这个,这新婚燕尔的,怎么会这么快纳妾”,王氏看着顾浅兰脸色沉的快滴下墨色了,尴尬的打着圆场。 “这二十多岁还没有成婚莫不是身体有什么疾病吧,纳妾有什么不可能的,男的那个不是三妻四妾,拈花惹草再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又一刀。 大厅再一次陷入死寂。 丫鬟们大气不敢出。 众人都觉得下一秒顾氏就要跳起来打她了。 苏岩算是看明白了。 看来不是说话方式有问题,是脑子有问题。 “我来回答您吧,我和杨止熟,开裆裤的交情了”。 苏岩抖了抖衣摆,站了起来,悠悠的走到宋氏面前。 “身体还算不错,提刀上战场您这种脑袋一刀削三个呢”。 “你!” “还有纳妾,他纳不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记仇啊,这上战场的啊,杀人杀多了心中暴虐成行性,他要是知道您今天在他未来岳母面前这般说他” “您出门可千万小心些,今晚可能就提刀去了”。 宋氏已经满脸怒色,气得手直抖。 路上却看到了宋氏。 这宋氏昨日回去是越想越不甘心,愤恨着自己家就怎么没遇上这样的,觉得还要在碰碰机会。 一大早拉着宋明珠起来去那衙门旁边的小院,找杨止,她女儿也是生得花容月貌怎么不不行了! 她早就打听好了,那杨大人每天早上都会在院子里练武,练完后衙役会给他带一份街边买的早点,府衙内没有打杂做饭的婆子,一群衙役都是自己解决的。 这不一大早就扯着宋明珠起来打扮,打算给他送个早点,制造点巧遇。到了地方敲门,出来的是个胡人长相的随从 不同于中原男子的舒朗,胡人个高、轮廓明显,且眼窝深邃鼻子高挺。 开门,宋氏笑着说来意,还没说完啪的一声,门就关上了。阿伏于一脸不耐烦,好不容易公子出去,早上他不用陪练挨打,正惬意,就听到拍门声,开门是个妇人,他大概认出来应该是叶家的某个亲戚,耐着性子听,找大人?不在。哐一声,门关上了。 宋氏鼻子差点气歪,这人怎么如此的无礼,她话才说了一半! 旁边的宋明珠还打着哈欠,兴致缺缺,这一大早的,“娘,不如算了,我们回去吧”她对这冷冰冰的武将可没什么兴趣,倒是那叶公子温文尔雅。 宋氏怒其不争的横了她一眼,没出息的。 被鼓了一眼,宋明珠嘟囔着:“武夫粗鄙得很,他看着二十六七了还未娶妻,谁知道有什么毛病......” 宋氏觉得如果手上有镜子,她应该能看到头上冒白烟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生了个傻的闺女,看来还要靠她自己去谋划。 苏岩好心情的露出洁白的贝齿。 “还有啊,王夫人说得对以后新婚燕尔的,宋夫人着什么急啊,有没有孩子靠的是缘分,您这么着急不知道还以为是您嫁过去呢”。 宋氏哽住了,脸憋得通红,差点背过气。 好一会才咬牙切齿憋出几个字:“我也只不过是关心自家侄女儿的未来” “苏大人是朝廷命官,说话怎么这般不讲究”。 苏岩笑得更开了。 “宋夫人,亏我身上还有朝廷命官的身份,不然啊您还能听到更难听的”。 “我还记得我还是个朝廷命官,您还记得您是个大家族的夫人吗”。 “莫学长舌妇人”。 说得好! 厅里站的丫鬟都想拍手叫好了! “你!”宋氏气急败坏,还想再说点什么,顾氏伸手打断了她 “大家都是关心则乱,莫再多说了” 顾浅兰在刚才听他们争论时脸色已经平复下来。 “可他......”。 “小辈心直口快,我们也莫多计较了”顾氏摆出长辈的身份。 宋氏一口银牙都快咬断了,这般说了她再闹传出去就是她宋氏仗着身份打压小辈了。 哼! 顾浅兰给了梯子,苏岩也乐得顺着下来。 “也是晚辈刚才心直口快,若说错了什么,也请大家体谅”。半句不提他呛了宋氏。 丫头们使劲低着头,怕几位夫人们看到她们在偷笑,忍得脸都红了。 欺人太甚! 苏岩推说府衙还有事先行告辞。 王氏说头晕想要歇息。 宋氏是故意这般说的,本来想着仗着妯娌间的说笑,先在顾浅兰埋下一点忧心,让顾浅兰想到叶玥婚后的生活,挑起一点事端,哪家哪户的宅门里没有点腌糟事的,她说的还是往小的说了,管不了后宅,多抬几个小妾算什么,等小妾生下孩子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在吹吹枕边风让男人把你赶出去才叫事大,又没有孩子,家里又只是个富商,叶玥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脸上颜色却是好的,但总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到那时哪里还站得住脚跟!矛盾引出来,她才好徐徐图之,引导她们想着“门当户对”对叶玥才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大家都知道,但这棵树太大了会有很多人都觊觎的,狂蜂滥蝶齐齐涌上来,到时候有得叶玥苦受。谁知那杨止的好友一张嘴就把她给堵住了,说她做婶娘的见不得侄女嫁得好! 但只能压下火气,她再继续说下去就真的落实不待见人家好在嚼舌根子了。 宋氏则是满脸猪肝色说要回房。 众人便散了。 小丫头从主院给问玉递话说杨将军和夫人说这两日他有事便不过来了。 问玉点了点头,笑着说知道了,还给了小丫头一小包粽子糖,小丫头开心得一路跳着回去。 刚才小姐睡着了,杨将军让她们照看好小姐就已经低声告诉她们了。 问玉等第二天小姐醒了,说杨将军这两日有事就不过来说书了,叶玥没有没有说什么。 拿了竹仗,准备绕着妍堂走圈。 妍堂外边种了一圈忍冬,一年四季都是翠绿,门外栽的两株八月桂,是少爷特意从南疆寻来,开花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香的,丫鬟们在早上小心的摘下几串,在阴凉处晾干,放进罐子里,一层花瓣一层糖霜,密封放好,冬天就能喝做好的桂花蜜。 二十八、平妻 路上却看到了宋氏。 这宋氏昨日回去是越想越不甘心,愤恨着自己家就怎么没遇上这样的,觉得还要在碰碰机会。 一大早拉着宋明珠起来去那衙门旁边的小院,找杨止,她女儿也是生得花容月貌怎么不不行了! 她早就打听好了,那杨大人每天早上都会在院子里练武,练完后衙役会给他带一份街边买的早点,府衙内没有打杂做饭的婆子,一群衙役都是自己解决的。 这不一大早就扯着宋明珠起来打扮,打算给他送个早点,制造点巧遇。到了地方敲门,出来的是个胡人长相的随从 不同于中原男子的舒朗,胡人个高、轮廓明显,且眼窝深邃鼻子高挺。 开门,宋氏笑着说来意,还没说完啪的一声,门就关上了。阿伏于一脸不耐烦,好不容易公子出去,早上他不用陪练挨打,正惬意,就听到拍门声,开门是个妇人,他大概认出来应该是叶家的某个亲戚,耐着性子听,找大人?不在。哐一声,门关上了。 宋氏鼻子差点气歪,这人怎么如此的无礼,她话才说了一半! 旁边的宋明珠还打着哈欠,兴致缺缺,这一大早的,“娘,不如算了,我们回去吧”她对这冷冰冰的武将可没什么兴趣,倒是那叶公子温文尔雅。 宋氏怒其不争的横了她一眼,没出息的。 被鼓了一眼,宋明珠嘟囔着:“武夫粗鄙得很,他看着二十六七了还未娶妻,谁知道有什么毛病......” 宋氏觉得如果手上有镜子,她应该能看到头上冒白烟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生了个傻的闺女,看来还要靠她自己去谋划。 她可不打算去和顾氏说。 回到叶家,让叶家的丫鬟都退下,她想自己走走。 她转了转,还在闺阁时她随着母亲也来过几次,对后院大致的布局还记得一些。 边走边问,倒是走到了叶玥住的地方外的一个凉亭。 看到叶玥正好在外边走着,便招了手 问渠看着似乎是专门在这等着的表姑奶奶也觉得头大,但对方只长辈只能扶着小姐上前请安。 “表姑奶奶好” 宋氏点了点头,一脸亲热的拉着叶玥的手:“表姑也好久没见玥儿了。玥儿陪表姑说活话可好”。 还没等叶玥答话,就拉着她坐下。 然后转过头颇指气使:“你去上壶茶来”。 问渠有点犹豫,她走了小姐身边就没人了。 宋氏看她还没动,横了她一眼:“我是玥儿亲表姑还会对她做点什么吗” 问渠只能快步往院子里走。 叶铮不知道昨日在大厅发生的事情,宋氏毕竟是客人,顾氏让厅里当值的丫头们都莫要多嘴。 问渠扶着玥儿走到凉亭的时候,叶铮正好走来,今日打算陪着玥儿走一会,进院子只看到问玉在煎药,说小姐在外边走着,便自己出来找,却看到那宋夫人,下意识就往边上的假山一藏。 宋氏看人走远了。 “玥儿,你觉得那杨大人人可好”, “好”叶玥没有迟疑。 “表姑和你宋表姐待你可好”。 叶铮冷笑,之前叶家落难周转不开时还不知说了多少风凉话。 叶玥迟疑了好一会:“......好”。 她知道叶玥反应慢,也不多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你定了亲,表姑和你表姐可高兴了,这杨大人啊虽然已经二十多了,也算是年少有为,但这越是有本事的男人啊越是容易花心,成亲之后拈花惹草,小妾是一个接着一个往家里抬”。 叶铮赞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是,您家后院都有三四个了。 叶玥没有说话,宋氏还在喋喋不休。 “表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女人啊相夫教子是本分,表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贫贱夫妻百事哀,但那杨大人位高权重,家财定是丰厚,这是不愁的,可表姑还是担忧”。 叶铮竖起了耳朵。 “那杨家家大业大,还在平城,府中肯定是人际复杂,后院又有一大堆事宜都要处理得恰到好处”。 叶铮听到这不住冷笑,不过她还想听那宋氏还能吐出什么更精彩的。 “你没有学管家还不知道管家的艰难,有时候多个人帮帮衬都是不一样的,你表姐倒是和我学了好些年,行事还算妥当,和你自小感情又好,不如.......” “不如让宋表妹嫁过去”假山后边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 他怎么在这 叶铮侧跨出假山,冰冷的脸上满是戏谑。 “表姑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不如什么”。 叶铮突然出来的时候她也下了一跳,心里一沉:“你这孩子说什么玩笑话”。刚才的话她说得太直接,没有收回的余地!如今之计只有装糊涂:“关你表妹何事”。 宋氏在打哈哈,叶铮可不想和她装糊涂:“关宋表妹什么事,自然是表姑知道”笑得更加灿烂。 “和叶玥一同嫁过去,宋明珠就可以帮着管理后宅,处理人际关系,不让杨止纳小妾,管着她们不站在我妹妹头上,最好还能生下个嫡子,还能帮叶玥巩固在杨家的地位,反正左右都是叶家的孩子,是叶家的姑娘嫁过去,如何不好”。 “看你这般说的,表姑怎么会这般想,表姑也只是担心玥儿一下子过去适应不了,你明珠表妹可以过去多陪陪她,帮管管,后院乱糟糟的,你们男人也不懂......”宋氏额头头沁出汗珠。 叶铮笑得越发灿烂。 “管?到时候管道谁的床上就不好说了” “你怎么这般说话”宋氏气急,但还是尽量维持着平和。 叶铮冷哼。 “表姑家中事情应该是挺多,表姑父没有闹着抬小妾了吗?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这是下逐客令了。 宋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还没张口就被叶铮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回去了。 慌忙走了。 叶玥还在呆呆的坐着。 叶铮冷哼,手指往叶玥小脑袋一戳:“你就不知道反驳她的吗”。 叶玥微微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兄长,僵硬的脸这时却显得严肃:“她......”。 “她什么”叶铮弯下腰,耳朵凑近她。 “傻” 闷闷的小声音。 叶铮被逗笑了,都说他妹妹傻,这可一点也不傻。 二十九、彩礼 两兄妹在凉亭里坐着,直到有小厮找来,说夫人请要他到大堂里,杨大人和媒人来下彩礼了。 下彩礼? 他惊讶了下,但马上就回过了神,让小厮先回去禀报,他随后就到。先把叶玥送回了妍院,到了前院发现大厅前的空地摆上了彩礼。 叶明远和顾氏正在陪着以为头发已经半白的老者在说话。 叶铮进去问安,抬头看到正脸时才心惊,竟是淮南道的节度使袁老将军!袁老将军一生戎马,跟随着先大可汗四处征战,所到之处,剑指强敌。后来年纪大了,身上的伤痛一到冬天就疼痛不已,先大可汗便封他节度使,赐他在淮南开将军府。 袁老将军笑眯眯的和叶家两夫妇说着:“你们可不知道,我前头已收到这小子给我传书,要他去做媒人帮他提亲,我当时就对副手说莫不是杨止这小子糊弄老夫,信里也只说了个大概,老夫还想着明天派去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亲卫阿伏于第二天就在哐哐敲我的府门,不由分说就把我拉上了马车”。 杨止站在老将军左侧,穿了一身簇新的云蓝色右襟直叕,听到老将军调侃,局促的抿了下唇,眼里却是柔和,便没有否认。 顾浅兰刚见到时,以为是杨家的长辈来正式提亲,她只不过是个后宅妇人,并不认得大官,叶铮悄声给她解释完她才觉得心惊。这要多大的面子! 商人不比其它,士农工商,虽是富贵,却是最底的一级,不是说商家的女儿比不得其他家,但却是总会觉得没有书香世家的女儿得体。 因而求亲时多是乡里有名望服众的长辈,更甚者若拖县令家的的夫人来说亲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这真的德高望重,看来杨止是真的看重玥儿。 等到彩礼单子给她看时,顾浅兰手都在发抖。两万两银子的礼金、两担两百斤重的礼饼、三牲海味、龙眼红枣各类东西足足有五十担。除此之外就是大件的礼品,一座包金的珊瑚树都半人高,顾家也是富商,顾浅兰也算是在珠宝堆里长大的,自然看得出这座珊瑚怕是要等于十倍重量的金子。 嫁妆一般都要比彩礼多,抬到婆家,以后腰杆才能挺直,再不济价值也要对等,叶玥的嫁妆还要再加! 魏国的官员没有俸禄,基本都是靠赏赐和油水。这些东西都是他征战时皇帝给的,容易兑换的布匹和粮食他都放军队练兵,不易兑换的大件的都放在库房生灰。那次他自己求娶之后就给平城府中传了信。 杨焕让小厮赶紧把老余叔请来。 老余叔原名余守成,原来是副吕将军的亲卫,年纪大了上不了马了,将军就让他帮管着外院,也算安稳下来不用为了生计在外奔波劳碌,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副吕府忠心耿耿。 管家老余叔一来听到大爷说杨止要定亲了,可高兴坏了!他是府里的老人,真的是看着杨焕和杨止出生长大的,这两个孩子过得太苦,杨焕二十五不良于行,杨止已经二十七却还未娶妻...... 他家二爷也是个少年英雄,长得又面冠如玉,任谁看到了都会呼呵一声“好!”。 在平城时,家里的门槛都快给那些贵女给踏破了,可他冷着脸一律不见,可那些贵女可不怕你冷着脸,大魏女子洒脱大胆,自发在府门侧对面支了个茶棚,一群贵女每日在那坐着,出门来个“偶遇”也是极好的。 家里没有主母,这些事情都没有人操心,二十三时老余叔问他可有喜欢的,副吕家虽然没落了,但是还有很多以前和老将军交好的人家,还是有好姑娘愿意嫁进来的。 杨焕微笑着,白玉似的手放在看着有些枯瘦的腿上:“老余叔,我这般就不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了,阿爹阿娘都不在,阿止又为了我们出去拼杀,”。 “九死一生我现在只想好好守着副吕家”。 老余叔嘴蠕动着,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都化成了一句叹息。 后来杨止回来了,带着数不清的荣耀和一身得疤痕。 杨止在平城时,家里的门槛都快给那些贵女给踏破了,杨止冷着脸一律不见,可那些贵女可不怕你冷着脸,大魏女子洒脱大胆,自发在府门侧对面支了个茶棚,一群贵女每日在那坐着,出门来个“偶遇”也是极好的。 有很多姑娘想嫁进他们家,媒婆给二爷提亲、给大爷提亲,但是都被拒绝了。 老余叔也知道有很多都是看着副吕家又辉煌了,才巴巴上来想要结亲,拒绝是对的,可是他看着冷清清的副吕府主子只有大爷二爷,不似别人家那般的热闹,心中也是落寞。 只能时常到门口看看在侧边支了个茶棚想和杨止来个偶遇的贵女们有没有好的,他还是有一些当时一起上马拼杀的弟兄在别的世家里当教头的,可以打听一下。 杨焕看着老余叔眼眶又红了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想以前的事,赶紧说杨止说已经提了亲,信中具是严肃,请老余叔帮他准备下彩礼。 老余叔抹了抹眼睛,说着失态了,现在就去准备彩礼。 招呼着小厮到外院把家将叫起来去把马车套好。 老余叔肃着脸,招呼了几个力气大的小子,连夜开了库房,信里没说要多少,老余叔沉思了一会,都带上!彩礼不够是会被岳母嫌弃的。 府中三百家将连夜把这些东西搬上了车,一条长龙浩浩汤汤,清晨出了平城,送去建安。 杨止看着顾氏脸上表情变换不定,心里也有点打鼓,他一直生活在平城,征战时也多在漠北、敦煌辗转。不知南方这边的规矩、以为是顾氏嫌弃聘礼不好。 心中忧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夫人可是觉得哪里不妥,杨止可以再准备” 莫不是嫌弃他没有铺子地产,“我一直都是在外征战,所以并未购置商铺田庄”悄悄撇了一眼,未来大舅哥脸色也有点沉重,赶紧补救:“但是陛下有赐给我两个牧场,我也不知道怎么管理,就随意养了些牛羊,只是位置有些偏僻......”。 顾浅兰手都要打颤了,还要陪牧场。 叶铮硬着头皮打断了杨止:“没有不妥,够多了”,心里疯狂的计算着这些年他挣下了多少钱,片刻后,一声哀嚎。 我的天! 他又要出门给妹妹挣嫁妆了! 三十三、热闹 这场正式提亲在袁老将军乐呵呵的笑容和叶铮变幻莫测的俊脸下结束了。 正式送来了聘书,一般来说订了亲还会再留女儿两年,教她管家,叶玥今年十六,但杨止年纪大了,本来是越快越好的......。 顾氏咬了咬牙,和杨止商量想再留她一年,杨止答应了下来。 顾浅兰松了口气,就决定下来,一年后的冬天亲迎。 袁老将军留了一天,晚上叶家的男儿作陪,老将军看着叶铮让小厮搬上来的六朝春。 六朝春是用银杏果、麦仁、高粱、玉米做原料酿制的,酒味香醇得很,不似高粱酒,放久了口感浑浊,这个啊越放越清亮,但是会做的人少,平日可不多见。 眼睛都快笑得只见缝了,这酒好! 顾氏亲自下厨做了几个下酒的小菜,刚开始还客气的说着话,几杯酒下肚后,就开始胡吹海吹了。 袁老将军和叶明远都是爱酒之人,一聊起酒就把旁边两个小的给抛后边去了。 叶铮在外经商以为陪着应酬的他喝的已经算多的了,可没想到老将军用的是海碗,他平时用的小酒杯还不够看,两碗下去,已经开始眼神迷离。 那两个老的说的正欢,没空搭理他。他只能把目光转到端正的坐在另一旁的杨止身上。 举着空空的酒碗。 “来!我们喝!” 杨止不喜喝酒,但今天是他来提亲,未来泰山在这,便也喝了几碗,后来他和袁老将军喝一块去了,前边斟满的一碗他就没有再动过了。 没理他,还把酒坛子放远了两寸。 “呃~”叶铮打了个酒嗝,“酒坛子呢”。 想站起来找酒坛子,站到一半又一下子坐了下来,没力气了。 趴在桌子上,一只手还耷拉着碗边。 “你这么......闷,我妹妹肯定不喜欢你”叶铮嘟囔着。 “为何”,杨止看了过来。 “玥儿,呃~,她不喜欢闷的,她小时候可活泼了”。 杨止垂头看着桌上滚落的花生。 “她喜欢热闹,喜欢去运河旁看船只来来往往,她第一次看见运货的船时兴奋的拉着我的袖子说,阿兄!大船!”。 “可是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出过门,好久都没有看过大船”。叶铮无力的嘟囔着。 “后来她病了,我经常回来看她,丫头也陪着她,可我总觉得她是自己一个人,她太寂寞了”。 “她以前多爱热闹......”叶铮睡着了。 杨止默默把放在前面的一碗酒仰头喝完。 “我会带她去看的”。 叶铮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第二天下午,袁老将军便要回淮南道。老将军官职在身,叶家夫妇也不好挽留,只能准备一些建安的土产,让老将军带回去,袁老乐呵呵的收下了。 杨止送老将军出城,十几匹马儿穿过闹市,后边还跟着一驾满是土产的车,出了城十里,便上官道。 告别时老将军说:“叶家家主也是个重信誉的商人,叶夫人看着也是个开明的,这样的岳家不会多为难你” 犹豫了下。 “我来的时候就打听了,叶二小姐身体似乎有所不便,便有些忧心”。 杨止看了看自己昔日的上将,知道他对自己的担忧:“她只是反应要慢些”。 这小子,罢了,自己手下带出来的兵是什么尿性他自己知道:“第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之前尉迟、范宇那两个老家伙还想介绍自己的女儿侄女给你......”。 袁老将军都想坐下来,倒一杯热酒,说起从前了,罢了,罢了。 “不过朝中近日都有突厥侵犯黑山的折子,怕是会征战,突厥贯是狡猾凶狠,不知道会派遣哪个将军”袁老将军正色:“你还是做好准备......早些成亲也不无不好”。 “以后成亲得空了也来我这坐坐” 杨止也郑重的点了点头。 “袁将军保重” “保重” 日上竿头,便也不再耽误,袁老将军和他的亲卫们扬鞭出发。 顾氏此时和婆子丫头们开了库房,让婆子把所有的锦缎布料都拿出来,她要细细挑选。 虽然说还有一年,但凤冠霞帔、带的首饰和在闺阁时不一样,都要找专门的银楼画样子,找老师傅打造,嫁衣要专门的老绣娘来量身,等一年多年后身量又高些,现在开始做不是有个二三十年经验的老师傅都量不好,花纹样式还要定,出嫁后的四时衣裳,一季四套,襦裙中衣,两年时间也只是说稍微富余些,现在也都是要准备起来的。 杨止依旧每天巳时后到妍院给叶玥说书,顾氏并未说什么,已经定下了亲事,多接触也是好的。 一日他正在给叶玥说到阴山下的会盟,问玉走了进来,轻声打断了:“杨大人,您的侍卫在外求见......似乎是有急事”。 杨止修长的手指磨搓着订装的书册,他从不按书上的讲,却喜欢打开,他看着叶玥,轻声说:“等我一会”,叶玥神色毫无波澜,点了点头。 阿伏于在院门外站着,见到大人出来微微躬身,低声说了什么。 杨止点头,并未说什么,只嘱咐阿伏于先回去。 转身进了院子,叶玥还在原处等着,问玉应该给她添了新茶,茶香渺渺,她放在一旁没有喝,眼睛看着打开的窗,初夏院子的玉兰长出了比往年还要繁茂的枝叶,两个小丫头窝着在树下,扫完了院子的落叶在翻花绳,大丫鬟也不会说她们,叶玥侧着头静静的看着,阳光打在她的侧脸,投下一小片阴影,杨止就突然觉得她有些落寞。 杨止感觉喉咙有些痒,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游动,叶玥听到声音,头转了过来,安静的看着他站在原地。时间似乎静止,房间里只有细小的灰在阳光下跃动,杨止突然想问她一句话。 “叶玥,你想和我去海边,去远处看看吗”。 他也问出口了,过了许久叶玥也还是安静的看着他,白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想过她可能会答应,也可能会拒绝。可他没有听到任何的回答。 杨止摇了摇头,她可能根本就没有听懂,平时问她都要很久才回答,嘴角的笑却有些苦涩。 他坐回绣墩,拿起书册,回忆着自己刚才翻到了哪一页。 继续不缓不慢的讲着。 窗外已经有了夏蝉,趴在树干,知了知了的叫,两个小丫鬟听烦了,说要去找外院的小厮借专门竹竿子把它粘下来。 三十一、辞别 审问苏家夫妇后,苏岩马上派人去寻找那天夜里出现在吴起房中的刀疤男。 只是事情进行得并不是很顺利,这个男人却像石沉大海,竟然没有一点消息。 十天过后有人来说在一个叫石塘的渔村见到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身高大概有七尺这样,苏岩细细的询问却也没问出什么,那人也是看到一眼,到建安看到城墙上贴着寻人才突然想起。 苏岩马上就让阿伏于到叶家找杨止。 建安东面海岸线蜿蜒曲折,依附了许多小渔村,村民都靠着打打渔为生,打上来的鱼拿到市集去卖。海盗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过不下去了才去做的,刀头舔血的活计,要是能安稳,谁愿意,能捕的鱼多,城里要的量也不少,很少听说有什么海盗,着实很少听说到。 石塘是建安东部的一个小渔村,建安邻江靠海,这样的小渔村有很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对于那刀疤脸,杨止却却觉得有疑问。 两人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下。 既然已经决定了,两人便迅速开始收拾必要的一些东西。 渔村在东边,路程远,人也不是你到了哪里说找就一定能找到的,只能说沿着那一块的海岸线一路走访,很多时候要看运气。 少少算了算,起码要两个个月。 阿伏于收拾着东西。 杨止想起了那天喝酒时叶铮对他说的话。 “她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杨止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杨止你有去过燕然山吗? 我想去, 他们说哪里牛羊成群,姑娘们穿着衣袖紧窄的骑服,小伙子会角斗,变着法吸引自己心爱姑娘的目光,人们会彻夜载歌载舞。 她一直都是爱热闹的人。 这一世却孤寂了六年。 所以他问出了那句话, “叶玥,你想和我去海边,去远处看看吗?” 他有过一瞬间的期待。 她希望她会想以前一样说: “好呀好呀,我很早就想去了”。 但是她没有回答,自从上次她喊出了阿止,让他心脏慢了一拍,满心期待,后来他与她呆在一处,却再也没有听她这般喊过。 “阿止” 仿佛那一日只是他一个人幻想出来。 已经再无那个女子唤他阿止。 东西收拾好了,苏岩去府衙拿东西,杨止想了下还是去辞行。 杨止向叶家夫妇说明了情况,叶明远和叶铮都表示理解,男儿志在四方,本就该提刀上马,保家卫国。 顾氏听说是去追捕凶犯虽有担忧,但也只能嘱咐两句保重自己,然后让丫头婆子快些准备干粮,让他们带在路上,杨止没有拒绝,抱拳谢过。 顾氏问他要不要去和叶玥说一声,杨止沉思了片刻,婉拒了:“若是她问起我,夫人说我会平城述职便可”。 刀剑无眼,没有必要让她担心。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杨止和阿伏于辞行,叶家夫妇和叶铮送他们出门。 走到前院府门,却见叶玥一人站在门前,众人吃惊,顾氏赶紧上前扶住她,叶明远和叶铮倒还好,觉得估计是哪个丫鬟告诉她的消息,她不舍,来送送。 叶玥看了看面带忧色的顾氏,又看了看换了黑色便服的杨止也看着她,隐忍、忧虑、却又满是暖意。 叶玥觉得好像有人也曾这样注视过她,只不过是她记不起是谁,其实,记不起也没有关系,因为她现在要去寻他了。 她看着杨止,声音依旧沙哑而缓慢,却又那么的坚定:“一起去”。 杨止被镇住,手傻傻的定在半空。莫说杨止,叶家众人都愣住了。 “玥儿,你要去哪?”顾氏有点懵。 叶玥抬起手,指了指眼前的男人:“和你去......海边”。 顾氏觉得她有点晕厥。 一阵人仰马翻。 叶家众人开始苦口婆心劝说,顾浅兰并不同意,她已经很久都没出去过了,身子又这般,要是路上发生了点什么可怎么好。 可叶玥却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小时候如此想去的地方就算被罚跪祠堂三个时辰也要去看一眼,生病了想看的长街,就算受到嘲笑说她是个痴儿、妖怪和无知孩童的石子都要看。年年月月,皆是如此。 杨止站在黑夜里,看着叶玥坐在花厅的椅子大家都围着,叶明远和顾浅兰都在劝说,顾浅兰手帕都湿了大半,她问了几次叶玥为什么想去,外边很危险,不去可好。 泪眼婆娑。 叶玥摸着顾氏揪着帕子的手,干枯的声音有这么一瞬间的柔和:“娘,我想看看”,我就是去看看,看看而已。 她的玥儿,她知道的,她真的是想去看一看,本来她也可以像个精灵般自由的穿梭,去想去的地方,现在却被束缚着、她一直都去那个阁楼上遥望是想出去看看吗。 顾浅兰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叶铮只劝了一次,便不在劝,她知道叶玥是认真的,转头悄声吩咐小丫头去妍院叫她的两个大丫头帮她家小姐收拾行李。 叶玥是铁了心。 顾浅兰终是答应。 既然决定了让叶玥也去,杨止今天便是出不了门,叶家一夜灯火通明,连夜给叶玥准备行李。 天明,叶玥坐在了马车上,带了问渠和问玉两个丫鬟,叶铮把一张纸交给了杨止,杨止看了一遍,郑重的折好放进怀里。 驾了一辆马车,毕竟是出去查访,人不好多,顾氏便让问玉跟着叶玥,问玉细心机敏路上可以照顾好玥儿,还派了两个会武功的家生子跟着。 杨止这边有苏岩和阿伏于,两个都是会武功的,苏岩武艺不强,自保能力却是有的,让顾浅兰稍稍安了些心。 两个姑娘坐在马车,两个家生子充当车夫赶马,其余众人骑马走在前边。。 顾浅兰站在马车上拉了拉叶玥的手,顾浅兰觉得就像玥儿小时候出远门总爱拉着她的手说:“娘,玥儿会想你的,玥儿一定乖,”泪眼婆娑,问玉撩开马车的帘子说肯定会把小姐照顾好。 马车走了。 三十二、驿站 提供看到那刀疤男的地方叫叫石塘,处在黄河的下游,初夏上游水位浅,坐船容易搁浅,杨止打算走一段陆路再改水路坐船。 马车在小路上“嘚嘚嘚嘚”走着。 问玉在马车车桓坐着,饶有兴致的看着路过的田野村庄,她是家生子,父亲母亲都在叶家的铺子干活,八岁的时候她便一直跟着小姐,比问渠要晚两年,也没有出过建安。 阿伏于接替了家生子赶车,三个人商量交换着赶。 走到下午,进了一段乡路,磕磕绊绊,不知是哪家建房子拉的土坷垃撒了小半车堵在路的右边,左边有不偏不倚的出现了个水坑,两个家生子犯了难,按理说把右边的小土山移到左边把水坑填掉就能过去了,可他们却没带什么工具...... 马车走不过去,五个人都下了马,问玉看着也不知道怎样才好,犹豫着要不要下来可以减轻一点马车的重量,小姐在车上睡着了,她也不好叫醒..... 杨止看出了丫鬟的心思,摆了摆手。示意阿伏于扶着这边的轮子,自己走到马车的另外一边,双手攀着轮子下边的边沿,腰一沉,把轮子抬过了土坷垃。 马车被抬起的一瞬间,问玉差点尖叫出声,这人力气怎么这般的大。 不过只是个小插曲,一行人很快就继续走下去了。 叶玥并没有醒,一是杨止动作非常快、二是马车是叶铮专门送来,车轮用禾杆织和布絮包裹了外边的一圈,上面铺了两床亲软的被子,倒不会太颠簸。 马车继续向前走,二十里外有个驿站,晚上要在那儿投宿。 等到了驿站,天边只剩绚丽的晚霞,驿站前边人声鼎沸,许多盖着粗麻布的架子车堵在门口,几个男人情绪激动的比划着,杨止让阿伏于上前看看怎么回事,阿伏于驾着马,一路小跑到了那些架子车附近打听,不一会又架着马回来。 “大人,是运送官粮和蜀地进贡的,两家都想住驿站,蜀地的先来,占了大半的房间,运官粮的也是赶了十几天的路,好不容易到了驿站却只得三间房子,心中也是憋闷,但还是先好商量的叫小二去问蜀地的能否让四间,蜀地的也是横,说一间都让不出来。现在还在掐着”。 有一男子走了出来,似乎是蜀地那边的领队人,浓密的胡须盖住了他下半张脸,只留一双鹰勾般的双眼,看人一眼直叫人心里发毛,长相倒不太像蜀地人。 走出来,同意再让三间,就转身回房间,进门前还深深看了一眼在驿站门外的杨止等人。 问玉和问渠面面相觑,那不是今晚是住不了驿站了。 叶玥也醒了,在马车里坐着,外边的动静她也听到。 杨止看着前边还在争执不休的两群人,腿轻轻夹着马腹,杨止的马叫青影,是匹大宛驹和蒙古马的后代,脚力足,适合走远路。黑色的马儿懂得主人的心思,迈着细碎的步子来到马车边上。 叶玥把马车小窗的布帘子掀开了一角,杨止微微俯下身子:“你可想住驿站,我带了将印”。让他们腾出一间应该是可以的。 叶玥摇了摇头,她知道驿站能腾出给她们,但肯定会很麻烦。 问玉有点紧张,她还没有住过野外,问渠倒显得无所谓,以前她就是住乡下的,乡下的野孩子困了牛棚都能睡。还有兴致的看着那匹黑色的大马咀嚼着地上的野菜。 二十晚餐 那今晚就是要住在野外了。 杨止让亲卫和家生子们把马车驾到驿站的南面的一块空地,北边有山,南面背风晚上不会太冷。 驾好了马车,把马的缰绳解下来,马儿迁到另外一边,女眷都睡在车上,他们留两个人守夜,其余人围着马车睡。 大伙下马埋锅做饭。 阿伏于随军征战惯了的,下了马到放杂物的车上取了锅,和带的食物,三下五除二就把锅用木棍吊了起来,叶家的两个家生子大的叫吴三,看着三十多岁,另外一个年轻些,年轻那个叫李猛,一身腱子肌,两人便拿着另外的一个锅去找河打水,另一个去捡柴火。 夜色降临,不远处的驿站灯火通明,见众人生起了火堆,问玉和问渠便扶着叶玥下了马车,坐在火堆旁边,马车里布置得虽然还算是舒适,但是坐了一天也是难受。 杨止不知去哪了,阿伏于骑着马儿到周围巡查一圈。 叶玥坐在火堆边上,不时爆裂看着火星儿在她僵硬的黑瞳里跳跃着,问渠坐在叶玥身旁,说着白天她看到的村庄和孩童,问玉则去不远处帮忙做饭,刚才她下车看到那群大老爷们把熏肉切得歪七扭八,有的比她半个巴掌都大,就问了叶玥,然后过帮忙。 叶玥很少见过晚上的天空,因为她每天要睡很长的时间,很多时候听书听着听着就睡着,外边日头还没有西下。可能是下午在马车睡了很久,叶玥现在没有困意。 没有白天赶路的沉闷和炎热,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徐徐的夜风晃动着叶玥的衣角,外面的天空安静而又巨大,点点银光映衬着驿站,有呼小二上酒,有问后院喂马的地方在哪,还有抱怨睡得地方太小,喧闹嘈杂,但在暗蓝的星辰下,叶玥却感觉温柔得无声。 远处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踏着星光从那灯火通明处走来。 叶玥闻到了香味。 杨止手上捧着一个约两个巴掌大的木碗左手拿了个盘子,驿站中杀了头牛,他去讨了一碗。 杨止刚端那木碗的时候还不觉得烫,因为木头传热比较慢,等回到一半时就有些灼手了,便放在叶玥的手边:“驿站杀了头黄牛,这是牛肉汤,有些烫”。 左手把盘子递给了问玉。 他们带的都是些能存放的干粮和熏肉,他想让她能吃好一点。 问玉满脸惊喜,盘子是一些炙牛舌和牛肝,正好是小姐爱吃的。 远处的灯火映照在杨止高大的身躯,投下的一大片的影子把叶玥包裹其中,叶玥仰头,对上一双黑亮的瞳孔,看了他一会,轻声说了句谢谢。 火堆倒影着少女漆黑的瞳孔,白日眼睛的白仁过多在夜色和篝火的照耀下却显得格外的柔和。 甚至温暖。 杨止看愣了,忘记了回话,等醒过神,慌忙转身走向远处栓马的位置,看看马儿有没有喂夜草。 他跪倒在城门口的那一刻,阿罗是否也是这般对他笑的。 马儿吐着舌头把他拿起的草料卷走,青影用他的脑袋蹭了蹭杨止的手臂。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三十三、小姑娘 阿伏于那边的大锅饭也做好了,她盛了些过来,看到苏执笔对着杨大人挤眉弄眼的。 叶玥吃了几块牛舌和半碗鲜美的牛肉汤,便再也吃不下了,剩下的便让两个丫头分了。 众人吃完饭也很晚了,就没有多聊天,安排好守夜,便纷纷拿好兽皮的被褥在马车附近找地方休息。 叶玥也上了马车,做完饭还有炭火,侍卫把锅刷干净,盛了大半锅清水,温着。 问玉用一个小木盆端了水过来给叶玥梳洗。 今晚守着小姐,马车宽敞,叶玥睡在里边,问玉睡在靠帘子的地方。 车里黑暗一片。 问玉很快就睡着了,她白天都没有休息。 叶玥没有睡着,车上静悄悄的,外边也静悄悄的,能听到外边侍卫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枯柴燃烧过程中小小的爆裂声。 她把手从被子伸出来,轻轻的,一点一点的靠近马车窗户的帘子,摸到了光滑的绸布,小心的掀开了一点,星光顺着掀开的一点空隙,撒在了叶玥的被面。 她看到杨止还在火堆旁坐着,拿着一根长枝拨弄着柴和柴的空隙小些,可以烧得久些,橙红色的焰火映衬着他安静的侧脸,叶玥把绸布放了下来,马车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叶玥开始陷入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草原上,蓝天下翻滚着绿色的波澜,是阿兄给她念过的那种草原。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觉得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她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样的风景,很多时候她都是老僧入定,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她未见过的兴奋与肆意在涌动。 直到她看见有一个脸长得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姑娘欢呼着这片景色。 叶玥站在原地看着草原的天空与大地相连,辽阔的平原上牧民用毡做的圆顶大帐篷似小蘑菇般散落在无边无际的绿色。带着头巾的女人在其中穿梭着,手上灵活的挤着母羊的羊奶,孩童三五做对的奔跑着,手上拿着淡黄色的奶酪看着他们正在埋头吃草的牛羊,希望它们多吃点。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姑娘想一阵风般跑到那几个小孩面前,好奇的看着他们怀里抱着的好像才出生几天的小羊羔,伸出小手还捏了捏羊羔的尾巴,叶玥笑了出声,很像她小时候的作风。 那些孩子看不见正在捏他的羊的小姑娘,也看不到站在不远处的叶玥。 那个小姑娘就是叶玥八岁时丢失了的魂魄。应该是去过了很多的地方,脸上还是稚嫩,身量拔高了些大概十二三岁。 没两天帐篷拆了,脸颊两坨高原红的孩子抱着他们的小羊羔坐在牛车上和大部队走了。 叶玥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另一个“她”到处摸摸看看,但叶玥似乎不能动,只有头顶上的日月星辰不断在交替变换。 远处来了一群黑色的旋风,为首的将军穿着照得人看不见的铠甲,士兵们拿着各种武器,他们呼喊着叶玥听不懂的话,将军指挥着他的士兵挖出一条又一条的暗沟,不知上如孩童手臂粗的铁链,箭头全部插进土里,拔出来放在背后的弓箭袋,大半的人撤到两边稍高的地方趴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草。 不知是过了半天还是一天,南边传来了地动般的马蹄声,叶玥看到了一个穿着光明铠的将军,以及后边旗手高高竖起的军旗。 魏。 小姑娘站在另一边的土坡,脸色凝重。 叶玥有那么一刻大脑空白。 埋伏的是蠕蠕的军队,她大声呼喊着,停下来,前边有埋伏! 你们快走!蠕蠕在前面埋伏了! 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第一次说话这么快速,可是谁都听不见。 那个穿着光明铠的将军几乎是擦着叶玥过去了,叶玥甚至能看到那盔甲下那将军坚毅的下巴和明亮的端阳眼。 他接到情报,说距离阴山北部出现了蠕蠕的小队,大概三千人。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带了一万的将士。 还有十里到阴山,他下令让全体骑兵加快速度! 下一刻就坠入了地狱。 几十条铁链凭空出现在路上,前边骑兵的马一下子被绊倒,士兵坠落下马,后边的马刹不住也撞了上去,最下边的被踏成了血泥,那将军知道中了埋伏,下令后部变前锋,前锋转后部,马上撤。却见旁边的两座丘陵般高的山射出铺天盖地的箭雨,一群伪装在草地的蠕蠕握着大刀从地上跳起向她砍来。 “小姐,快醒醒,小姐” 叶玥一下子就醒了,蠕蠕的尖刀似乎马上砍到脸上。 叶钥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若星辰,但很快又变得白仁遍布,但是问玉太紧张了没有看到这一瞬间的清明。 问玉一脸着急。 她想问怎么了,还没问出口,问玉拽着她的手,急匆匆的跳下了马车。 驿站火光冲天! 烈焰已经冲破了屋顶,却诡异得没有任何人救火,也没有任何人叫喊! 杨止最早发现不对,他躺在毡子上,下半夜守夜的亲卫刚接替了他,他看着满天的星辰,手里拿着埙,细细的摸索着他每一个孔位,微风轻轻摆动,杂草叶子勾了勾他的下摆。 他闻到了一股火油的味道,很淡,却是存在。 他爬了起来,向守夜的亲卫打了个警惕的手势,亲卫点了点头,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放在身边的刀。 杨止悄悄的靠近驿站,越接近他越觉得有古怪.......实在,是太安静了。就算大家都睡着了,总会有打鼾声,这么大的驿站,打更人会看着火烛,马厩里的马儿会吃夜草,可现在却悄无声息,安静到怪异。 杨止悄悄摸到了厨房,外面就是马厩,驿站的马厩虽大,却放不下两只都是长途奔走队伍的马,一部分绑在了马厩外边的几株槐树树干,现在却见马儿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马是草原的精灵,只有刚出生和病死的时候才会躺着,睡觉都是站着睡。脚步声传来,两个拿着砍刀的蒙面灰衣男人,把马厩的马儿一匹匹抹了脖子。 不好! 三十四、追杀 不好! 杨止转身向马车奔去。 几个握着尖刀的黑影悄悄的向这路在外面睡得人马靠近着。 苏岩被尿液憋醒了,起来准备去远一点的地方方便。 却见有几个黑影在悄悄的靠近,以为是狼,吓得大叫起来。 黑影看到有人发现了他们,奔跑得更快。 靠近放杂物的马车的是叶家的家生子,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大喊“狼啊!”。 这又不是草原,怎么会有狼? 恍惚间那“狼”一下子到了他们跟前,蒙面下只剩两只嗜血的眼睛,寒光一闪,割断了他的喉咙。 吴三在听到苏岩大叫时下意识就握住了放在身旁的刀,向后翻滚站起,一个黑衣人的刀正好砍在了他的毡子。 阿伏于也一下子清醒过来,睡觉时他习惯刀甲不离身,一把抓住身旁的武器。 两帮人马冲杀在了一起。 杨止抽出腰间的刀,一个竖劈,眼前拿着长刀的黑衣人踉跄了两步。 这人好大的力气。 那黑衣人眼睛微眯,知道自己遇到了劲敌。 这下更不敢大意,左手也握住了刀柄,单手刀变成了双手刀,竟是想和也用刀的杨止比力气,想来走的也是力气路子。 杨止也不敢掉以轻心,马车那处空门大开,必须尽快解决。 那人握着长刀从肩膀处挥出,每一次用的都是十成十的力气。 却不知杨止也是用力气的,反手竟将他的长刀给夺去了。 黑衣人心惊这人好大的力气。 只能拳头肉搏,草原男儿向来搏斗是看家本领,不多时就败下阵来。 问玉睡眠浅,听到外边脚步声急促时,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以为谁起夜脚步声这么大!待听到刀剑碰撞时,她才觉得有些不妙,小心的掀开帘子,看到一个亲卫砍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的腰,鲜血迸了亲卫一脸。 问玉要哭了才出门的第一天,手脚并爬的退马车,叫醒小姐。 叶玥醒了,问玉把她塞到马车最里边,从收拾的包裹里摸出一把匕首,手已经抖得像个筛子,但还是双手握着,面向马车的帘子,生怕下一刻就会有人黑衣人冲进来。 帘子动了动,问玉紧咬双唇,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了,掀开帘子的却是杨止。 杨止满脸着急,看到了握着匕首却不住颤抖的问玉,焦急的问叶玥呢。 问玉看到来人,松了口气,把盖在叶玥身上的被子拿开。 杨止让她们快下车。 他们已经反应了过来,却还不退走,明显是要杀人灭口。 两人下了马车, 苏岩捡起一把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的刀,游走在马车边缘,伺机上去,他以前也学过武艺,但就仅限于君子六御,抵挡得住寻常的恶徒,这种明显是要取你性命的贸然上去只能添乱。 游走之间,他倒是在背后给了他们两刀,让阿伏于和吴三可以一击毙命。 远处又出现了几个黑影,他们有人增援。 叶玥和问玉缩着在马车车轴边。 杨止一声口哨,青影小跑了过来,杨止一把握住叶玥的手臂,把她挂马,另外四个亲卫也唤来了他们的马,战马通灵性,见到主人拼杀,扬起了前蹄,做出了飞身站立的姿势,一把向敌人踏去,黑衣人狼狈的向前滚了两圈,被踏到最轻也是骨折。 不能再纠缠。 苏岩和吴三赶紧上马。 问玉觉得手臂一疼,被阿伏于拉上了马。 杨止打了手势。 阿伏于他们立刻驾马奔逃。 剩下六个黑衣人看到他们想逃,竟将手中的剑向亲卫的后背掷出。 杨止迅速上马,一只手稳住叶玥,另一只手快速从马腹处抽出三支箭,拿起弓,拉满,破空声,两只箭将飞掷而来的刀打偏方向,孤零零的坠落在地上,最后一支将将擦着一黑衣人的耳朵过。 杨止看击中了目标,也不过多纠缠。 对叶玥说了句:“坐稳了”双腿夹住马腹,驱使青影飞奔。 那群黑衣人没有马,一时倒追不上来。 问玉一颗心都快焦成碳了,小姐还在后面!看前面的女子一副要急哭的表情,阿伏于安慰道:“你要莫担心,大人也在后面,不会让叶小姐有事”,当时杨止给他使了眼色,让们他先走。 问玉听了也只能狠自己没有本事没能保护好小姐。但还是红着眼频频向后边张望。 青影瞬间的爆发力不足,却胜在持久。 叶钥缓慢的侧过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在上面寻找那个十四岁少年的痕迹,他的下颚线比以前更明显,平时说话时脸上还是严肃的,原来他不是现在就这般冷着脸,十四岁时就不爱笑,他倔强的背回去的是他亲人的尸首吗。 杨止双手握着缰绳,胯下的青影一跃就是三丈。 他看着叶钥转过头来看她,叶钥的眼睛咋一看会让人感到惊恐,就不敢看第二眼,但她的眼型生得极好,像一对青杏,看你时眼角会微微翘起,,左边的眼睛上眼角有一颗小痣。 他以为她是不是哪里不适,赶忙问她。 叶钥摇了摇头。 她被杨止拉上马时,身下的马儿很乖,并没有晃她。飞奔逃命时,她也没有感觉到不适,迎着风甚至还有一种自由的感觉,仿佛自己上一世就是个草原的精灵。 奔跑的马儿脖子的鬃毛随着每一次奔跑而扬起,叶钥发现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觉得如果自己如果伸手,甚至可以抓住它脖子上的鬃毛。 不一会就追上了前面的亲卫。 众人汇合。 “小姐!” “小姐!” 问渠问玉一看到杨止身前的问玉就忍不住叫喊。 叶玥看起没受伤,只是脸色苍白。 现在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伙人可能会追来。 杨止下令继续赶路,先上官道。 狂奔了十里,终于上了平坦的官道,众人把马速放了下来。 杨止一直注意着身前的叶玥,却只见闭着眼,她一言不发,嘴唇都白了。 两个丫鬟觉得骨头都要颠散架,无力的抱住马脖子。 苏岩衣摆没了一半,阿伏于手臂被划了一刀。 大家都十分的狼狈。 上了官道,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杨止赶紧把叶钥放下来,问玉也挣扎着想要下马,阿伏于怕她摔下马,赶紧先下马,让问玉姑娘可以扶着他手臂下马。 三十五、农舍 问玉自己也是晕得厉害, 她摸着叶钥的手臂扫视着上下看有没有伤到。 叶钥看着自己的大丫鬟这般紧张,她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受伤,也并没有什么难受。 可是嘴巴怎么都张不开。 只能不断地点头。 问玉看着小姐安静的眼神,虽然依旧看着令人觉得害怕,确实那么的平静得让人心安。 问玉放下心来,没有事情就好。 下一秒,胃里却像翻江倒海,她马上跑开,扶着一棵树开始呕吐。 纵马狂奔在马背上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阿伏于把马背上的水囊递给了她。 杨止看着叶钥看着问玉的方向,你可要歇息会,那边有阿伏于照看着。 叶钥摇了摇头。 叶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被杨止拉上马时,身下的马儿很乖,并没有晃她。飞奔逃命时,她也没有感觉到不适,迎着风甚至还有一种自由的感觉,仿佛自己上一世就是个草原的精灵。 杨止决定找个先落脚,他们都要修正,上了官道那帮人不敢轻易过来,他们也要去报案。 再向前走了五里路,遇到了个村子,杨止找了乎农舍,农户是一对老夫妻,儿女都在远处的镇子工作,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正好有两间空房。 两间房一间是大一点的正房,一件是偏房。 杨止让两个女眷在里边休息。 问玉吐得是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淋漓。 房间里有个大炕,她正无力的蜷缩在上边。 叶钥走得慢,乡村的路也多坎坷,杨止背着她进了房间,把她放在四角板凳, 杨止给了老汉点钱,让他帮忙去找个大夫来帮忙看看,这边有个女眷不太舒服, 哪个老汉连声答应,说村里有个赤脚大夫正好在村尾给一户人家的孩子看病,他去看看那人还在不。 杨止到了声谢谢,那老妇人还帮忙端了盆水给杨止。 杨止道了声谢谢,给房里送去,苏岩和阿伏于他们已经自己走到井边自己清洗了。 杨止提脚进门,见叶钥站在桌子旁边,应该是这家人自己做的桌子,桌子脚固定的几块木板长短不一,桌子有些小,平时应该是用来摆些小物件的,左手摸着一个灰瓷的茶杯,应该已经用了很多年,杯脚有一块磨损。 右手握着一个铁壶,手腕有点僵直,壶口太高,撒出来了一点水。 杨止快步上前,单手托住了盛水的木盆,另一只手接过了铁壶。 倒了大半杯,稳稳的递到叶钥手里。 你若是不方便,可以喊我进来的 叶钥看着杨止摇了摇头。 杨止有点羞赫。 他一贯不会说话。 词不达意。 以前都是他嫌弃她烦,现在变得她话这般少了。 他想和她说话,虽然说十句她只能回应他一句。 甚至只是点点头, 他都想听。 突然,叶钥举起白着的手轻轻扯住了杨止的衣袖,她的手很好看,指甲不是圆圆的,而是近似于长形,手指细长因为身体不协调还显示出一种别人的美感。 杨止以为她想说什么,低下腰 嗯? 叶钥又轻轻拽了两下,指了指床上蜷缩着的丫头, 杨止心领神会。 拿起一个杯子又倒了一杯水放在炕边。 把打进来的水盆也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小心的拉着叶钥做到板凳上,将毛巾在盆里浸泡了,双手将它拧得微干,转身放到了叶钥手里。 叶钥却久久没有动。 杨止叹了口气, 接过毛巾,将她手上沾染的茶渍一点点擦掉。 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老汉帮请来的赤脚医生到了,穿着一身白灰色的细麻,挎着药箱,胡子已经半百,身骨却挺拔得像松树。 杨止放下毛巾出门迎了进来。 那赤脚医生进来看见里边有两个女子,也不多话,只问了是什么症状,杨止据实讲了。 然后说了声告罪,便给问玉把了脉,片刻后,开了张方子,说是受了惊吓,又见了风,受了寒邪才会这帮上吐下泻,抓贴药就好了。 那请大夫再帮这位姑娘看看。 杨止测过身子指了指叶钥。 若是也受了风邪就不好了。 大夫也替叶钥细细把了脉,摇了摇头,这位姑娘倒是没有受风邪,不过身体血脉堵塞,运行不畅,已经多年,老朽无能为力 杨止说道没有风寒便好,屋外还有一位兄弟受了点皮肉伤,还要劳烦大夫帮忙看下 好说好说 老大夫出了去给阿伏于他们看。 吴三说我去便好,因为袭击的时候阿伏于多帮自己抵挡,故而他没有受什么伤。 奔波了一天,太阳已经到了中午,杨止看叶钥有点困意,便出去了。 夜幕降临。 杨止借用农户的厨房住了粥,温在炉子上。 杨止租下了这处小院,亲卫和吴三都在旁边的小屋,农户家大多都是砌的土炕,众人打了个通铺。 院子做了个木桌子,旁边配了两张四角凳子,应该是那对老夫妇夏天出来吃晚饭的,篱笆外蛙声此起彼伏,屋内也鼾声正响。 正房透过纸糊的木窗在小院前面投下一片橘黄的光。 木桌子上放着一杯清水,杨止给了老妇人三两银子,说想借住一晚,老妇人颤巍巍的接下了,自己和老伴搬到二十米外的放稻谷的小屋去,三两够她们吃一年半了!众人也尽量不动他们在屋里的摆设,只收拾了炕, 老妇人觉得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罐子,说要过年时一个亲戚拜访给的茶叶,给几位大人泡茶,杨止婉拒了,他在外并不挑剔,也不是很爱喝茶,有一口清水就可以了。老妇人只能去菜地里拔些自家种的菜洗好放在了厨房。 偏房屋内烛火摇曳。 正方漆黑。 杨止想了想,还是请老阿婆帮进去点了油灯,夜里冷,能不能帮忙加床被褥,阿婆连声说有的有的 乡下被褥还是有的,阿婆帮抱了一床干净的被褥进去, 笑眯眯的说里边是不是有姑娘是他的心上人,杨止点了点头,我们明年就要成婚了。 阿婆笑呵呵,我一看就知道,受伤的虽然是另一位姑娘,但是这一位你却一直背在背上,忙紧忙出的。 见杨止不好意思了,才转身回去找被子出来。 给里边的姑娘送去。 三十六、以歌 阿婆点燃的等透过窗户的橘光在地上拉长到他的脚边。 偏房内鼾声如雷,别看苏岩平时斯斯文文,一副读书人的做派,打得是一个比一个响。正房里传出了一点声响,杨止耳朵一动。 似掀开被子的声响,鞋子在地面的的摩擦声,好像走了几步,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东西不稳的摇晃声。 杨止站了起来。 正房的木门框出现了叶玥单薄的身影。 乡下的门槛做得都比较高,防止夏季多雨,水漫进厅堂。 叶玥扶着门框,艰难的抬高左脚,放在门槛上,然后再放下去,常人一跨就能去的,她做得确实要艰难些。 下一刻,一双大手出现在她的眼前,托着她的手肘,毫不费力的把她带了出来。 隔着衣物,杨止感觉到她身体有些冰冷。 杨止扶着叶钥到石凳子坐着。 转身走进呼噜声连天的侧房拿出了一件他的黑色的外衣,走到叶钥身后,抖开,又有点犹豫,还是盖在了叶钥的膝盖。 他们的衣物都是放在马背上,而叶钥的都是在马车上,睡觉时怕马半夜受惊发狂,所以把和马车相连的缰绳解开了,衣服和东西全部落在马车上了。 “你可是饿了”。 “炉子上温有粥。” 叶钥想说好,却发现喉咙又哽住了,只能点了点头。 杨止转过身,走到角落,厨房是是几根木桩搭起来的,上面改了稻草,草棚子,旁边堆着捡来的柴火,整齐的码放在角落。 杨止端出了一碗白粥和一小碟白菜,放在了叶钥面前。 “只有这个,你先填填肚子”。 杨止在叶家时叶钥每次都是太阳还没下山就睡着了,两个丫鬟说小姐一直如此,每天要睡很久。 杨止知道,却还是担心她会饿,就在厨房的小炉里温了粥。 叶钥捧着碗,右手握着汤勺,她的手指似乎比以前灵活了些,缓慢的举起臂膀你,手肘带动着手腕,汤勺一点点的靠近带着一点苍白的嘴,小口的一点、一点喝掉。 她左手捧着碗,从桌子上拿起,一点一点的从桌上拿起。 一小碗粥,叶钥吃得缓慢,但不多时也吃完了了。 杨止问她可还要。 叶钥摇了摇头然后又只看着杨止了。 她其实挺想知道少年后边怎么样了,可是却一觉无梦,也许是一只想着梦到便梦不到,睡不着她就索性起来了。 她还在想着,杨止却苦笑了起来。 你这般看着我时,我都有千言万语对你讲,可我却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杨止知道叶玥是不记得他的。 她只记得阿止这个名字。 两个人都沉默着。 外边的蛙好像听见了里边的人儿在交谈,声音小了许多,几只飞蛾还在不听的打转。 夜风轻轻的吹来,带来一阵清香,谁家种了夜来香开了。 片刻,杨止说。 “我给你吹奏首歌吧”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黑埙,小小的,只有半个巴掌大小。 杨止的手指轻轻的放在空位上, 幽深的声音倾泻而出。 叶玥觉得好像风大了,夜草味扑面,天上没有月亮,却有一颗暗暗的星,有一个背影站在旷野,青草翻涌成了波浪,远处是无边的夜。 风一直吹、一直吹,拂过叶玥木然的身体,拂过她身后三千青丝。 声浊而喧喧在,声悲而幽幽然大概就是说这个吧。 叶玥突然觉得困倦。 曲尽,叶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安静的脸侧在手臂间。 一曲终。 杨止回过头,看见叶玥安静的睡在桌子上,腿上的黑色外衣已经掉落在地上。 杨止把它捡起,弹去了上边的粘上的杂草,小心翼翼的给叶玥盖上,叶玥的身体不是很灵活,头发却意外的浓密,顾氏曾摸着她到后腰的头发笑眯眯的说:“我的乖乖儿,这般光滑黑亮的头发,出去被看到不知道要羡煞多少头发打结,梳子都梳不开的小娘子呢”。 衣服披上去就顺着头发滑了下来,杨止眼疾手快,伸手捞住。 看着叶玥像绸缎般的头发。 满满的,悄悄的,伸出了手掌。 一点点的靠近叶玥的颈窝,柔和的,轻轻的,把它拢了拢。 杨止大气都不敢出。 似珍宝把它放在肩侧。 再小心的给睡着的人儿披上外衣。 杨止似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任务,松了口气。 坐回另外一边,拿起桌子上还没喝完的水。 两个身影在黑夜中闪动,在离小院外五米的位置停住。 屋内的一个鼾声停了一下,然后又响了起来。 杯里的清水一饮而尽,悄无声息,倒扣在桌上。 “杨将军”两个衙门装扮的人毕恭毕敬。 杨止下午再去请大夫来时,已经去府衙报了案,直接亮了将印,彩车镇留着胡须的知府毕恭毕敬,听完杨止说的情况,讨好的脸色一肃,在大魏,马上就布置手下前去驿站查看情况,了解了杨止一行人在不远的一个村落,有些担心他们一行人的安全,便说请他们过县衙或者他的家中来居住,杨止说不必,这件事情过于突然,也过于蹊跷,杨止不想再生事端。 那小胡子知府看杨止心意已决,也不再多挽留,便派了两个得力的捕快到他们居住的院子外远远都守着。 杨止没有拒绝。 透过窗户的橘光在地上拉长到他的脚边。 “可能要麻烦你们帮我做件事”杨止密集睫毛里跳动着这片光影。 “将军请讲!”两个衙役把头低得更低了。 一只飞蛾寻着光源来,窗户却是关着,只能在投下的一片光影的地方打着转儿。 “麻烦帮我准备一辆的马车”。 飞蛾还在不停的打着转儿,因为那里有光。 杨止也一直看着叶玥,希望能一辈子绕着她打着转儿,因为她也是他的光,一大段生命中唯一的光。 她看着满身鲜血,刀都已经砍到卷刃的他 她脆生生的说:“阿止,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叶玥白晢的脸颊因为趴久,被手臂上的衣服压出一道痕。 杨止的眼里只剩柔情和眷意。 你也不要怕,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三十七、窝窝头 两个衙役回到彩车镇,禀告了知府将军的请求,小胡子太守此时也是焦头烂额,让自己的管家帮他们去寻,去驿站的捕快回来说,驿站的人都死光了,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烧焦味,有两个衙役一下马就狂吐,蔓延一地的血被大火燎烧,腥味和火油在空气交缠,令人作呕的气息。 大火只烧了西侧的两层木楼,现在他们在清理着尸体。 这个驿站只是中途的补给站,荒山野岭的只有一户人家依附着驿站盖了两间土房子。 衙役想去寻访看到房间东西都被翻过,院子木架子东倒西斜,两个簸箕滚了三四米远。 没有血迹,这户人家应该是只有一段时间回到这边,并不常住。 驿站清理出来,十七具尸体摆在了没有烧到的大堂,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敢不上报!快马加鞭送到了太守府,太守看到也是大汗淋漓,立刻派人前来调查。 杨止和苏岩早上又返回去,他们昨天遗弃的马车已经不见了,只余留一堆燃烧完的灰烬,驿站西侧已经烧得一片狼藉,几个衙役守在外面,他们没有过去,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事情既然已经交给了彩车镇的县令,他们也不想再多加参与,他们也是有任务在身。 叶玥醒过来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 身上盖了一床被子,叶玥隐约记得昨晚听着曲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头看向左边,旁边的问玉不见身影。 大概是起来了吧。 外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叶玥隐约听见运河、边境。 叶玥右手手肘撑着被子,慢慢直起身子,坐起来,乡下的窗户做得和建安有些不大一样,上边还开了个小窗,比人还高些,用一根木棍支起来让房间通风,日光照到自己的手上,手指甲折射出一点粉色,叶玥觉得自己的手指好像比昨日灵活了些。 门轻轻的一声打开了。 “小姐,你醒了”。 问玉看见叶玥已经在床上坐起。 她早上就醒了,她也只是突然受到了惊吓,马又跑得太快让她头晕目眩,大概是和晕车差不多,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已经好了大半。 问玉起来去打水却只见到吴三和阿伏于,两个人正在篱笆外边用枯树枝比划着,杨将军和苏大人却不见了踪影,那一对老夫妇在不远的菜地里侍弄着菜苗。 阿伏于和吴三见到问玉拿着木盆走出来的时候就停下来了。 “问玉丫头”吴三率先出声:“今日觉得怎样了”。问玉的父亲在叶家的一个铺子干活,吴三运送货物的时候常到,一来二去就熟了,叶家的丫鬟们一个月有两天的假,若是家近的,可以回家看看,吴三也常常在铺子看到她。 “今天已经好多了,谢谢吴三叔”问玉回答道。 叶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昨日吐得这般厉害,还是阿伏于给她递了水囊。 这下也谢过。 阿伏于傻傻的摆了摆手。 “姑娘太客气了”。 问玉又问怎么不见苏大人和杨大人。 阿伏于摸了摸脑袋:“他们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镇上”。 问玉点了点头,问了下水缸在哪里,阿伏于指了指偏房的西北角,那有一口水井。 问玉打水洗了洗脸,却还是觉得身上粘得慌,昨日奔逃,后来又不舒服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都是黏黏的,但是她们的衣服都丢在马车上了。 想起昨天还是心惊,怎么出去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些个凶神恶煞,要夺人性命的。 那个和她一起和小姐出来的家生子却死了,问玉有点难受,但万幸小姐没有事。 问玉敛了敛心神,她也明白这些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看见种菜的老夫妇拿着锄头回来了。 向他们问了好,又问他们能不能借用下他们的厨房做点吃的。 阿婆指了指角落告诉她水缸边上有她今天早上刚摘回来的黄瓜,可以煮了它。 问玉道了声谢谢。 到厨房看了看,水缸边上放着黄瓜和小白菜,上边还带着露水。 另一边放了个小炉子,问玉打开看了看,里边还有把半碗粥不知道是谁熬的,已经冷了。 米缸里还有些玉米面和粗面。 想来这群大老爷们也都没吃东西,问玉挽了挽袖子准备做点吃的。 勺了半碗粗面和玉米面,加了水活成了一个面团,又撒了点水盖上一个大碗,问玉把手洗干净,把锅里刚烧的水勺了些到木盆里,准备看看小姐醒了吗。 叶玥坐了起来,听到问玉的声音,转头看向了门口。 问玉看见小姐像在叶家般每天清晨她和问渠进门时般看着自己,突然眼眶就湿润了。 但是她不想让小姐看到自己这般,马上别过头,深吸了口气。 “小姐,你饿不饿,我做了窝窝头,现在蒸着了,我先给您梳头”。 叶玥摸着炕边,将脚伸进鞋子里,站了起来,房间里没有镜子,只有一张看着像是梳妆台的桌子,这个房间应该是这队夫妇儿女住的。 问玉将叶玥扶到了椅子上,自从杨止来提亲后,叶玥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好,每天沉睡的时间短了,现在其实不用竹仗也可以慢慢的走动了,问渠笑嘻嘻的说小姐快好了,她也很高兴,小姐这些年过得都太辛苦,但问玉一直都习惯扶着小姐,说不扶,但是每次都下意识的伸了手。 厨房的锅里热气腾腾,蒸好了,问玉想揭开盖子,却被蒸汽烫得眼泪花都出来了,阿伏于赶忙接过,刚蒸出来的确实有点烫,问玉让他赶紧放下来,阿伏于笑笑,手皮厚着,不怕烫,然后小心的把蒸笼捧了出来。 阿伏于小心的捧到木桌子上。等到杨止和苏岩回来时,正看见叶玥坐在石板凳上,阿伏于龇牙咧嘴的捧着什么。 “杨将军、苏大人你们回来了”,问玉看到两人刚下马。 “回来了回来了”。 “我做了点吃的给你们垫垫肚子”。 一打开盖子热气腾腾,白雾晃了眼睛,窝窝头! 苏岩率先拿了一个,现在烫得龇牙咧嘴,两个手不停的左右换着。 杨止唤众人坐下吃。 三十八、大安镇 问玉姑娘,南方人不应该吃粉多的吗,你怎么这么会做面食。 他们都是在北方长大,主食就是面高粱,建安这边早上都是粉啊、粥啊,阿伏于肚子寡得,集市上也有很多卖包子的,阿伏于买了两个,居然是甜的!还是放了糖的那种甜!馒头是甜的让阿伏于重新审视了一遍南北方饮食的诧异,两个包子还是吃完了,却也不会再买了。 这个窝窝头馋了玉米粉也有点甜,却是玉米自带的,阿伏于吃的还挺开心,现在已经是第三个了。 问玉姑娘真是贤惠,苏岩嚼着腮帮子,和这呆子出来他就没想过能吃上好的,来建安的一路没有遇到客栈都是跟着这主仆量在野外啃胡饼。 嗯,不错,还是玉米味的。 再来一个。 问玉笑眯眯回答:“小姐爱吃面食,我和问渠就什么都会做点”。小姐每天的早饭都是面条,偶尔也吃点包子,她看了看厨房的材料就做了这个。 “不错不错,平城多的是面食,她肯定稀饭”苏岩含糊不清说着。 问玉蒸了二十几个,一下就不见了一半。 放到桌子上。 上边还冒着热气,杨止拿了一个放到了叶钥碗里。 还炒了一小碟子黄瓜,可以佐着吃。 问玉笑眯眯,又拿碟子装了几个送去给老夫妇。 吃完了,苏岩舒坦的躺在椅子上。 看着问玉扶着叶玥准备出门走走。 大夫说她身体经脉不畅,需要多动,这些年在家里每天也都是走圈的。 看着叶钥和问玉说要出去走走。 他和叶钥的交流不多,这几天她也是安安静静的,其实他挺想问问叶钥为什么会这样,建安的民众说她是痴傻了叶家夫妇说她是丢了尸狗和吞贼。 他也去查过古籍,人有三魂七魄,吞贼和尸狗各掌管着健康和感官的领命,但叶钥的身体仅仅是不方便,却还不到身体都是毒素的程度,这倒是让苏岩觉得不解。 说是出去走走,也不过只能绕着篱笆走,两圈下来就大汗淋漓。 问玉觉得后背都快粘成一片了。 叶钥的脸上也都是汗,但问玉觉得小姐这次好像比以往都走得快一些。 回到小院内,两人都累得不行,也不见苏大人他们。 口渴的不行。 正房里有水,问玉拿着杯子进去倒水,却见到地上有两个大木盆,里边竟是热水! 还带着热气。 问玉看了看四周,是谁烧的。 木盆比她早上洗脸大了两倍,装得满满的! 不管是谁烧的,总归有水擦擦了,问玉觉得背后的黏腻感都没那么难受了 问玉会到房里一看,地上多了一个比她早上洗脸大两倍的木盆,里边装的水还袅袅升烟。 太好了,她正觉得背后已经腻得不行,正好有水可以给她和小姐擦擦,洗澡是不够了的,但是擦擦后背和手不至于这么难受。 把门关上,她先帮叶钥擦了。 剩下一小半,自己用了。 杨止和苏岩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彩衣镇,找到县令,说了这件事。 那人可能和海盗有关联,县衙追踪到了山脚下只留下了几辆空空的架子车和沉重的脚印。 整个事情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不过这个杨止也暂时不想管,县令会禀报上去,他们现在要去找到那个刀疤脸。 吃完,苏岩心满意足的趴在桌子上打着饱嗝。 问玉身体已经没有什么,他们下午就启程继续走了。 昨晚来的衙役送来了一辆三人宽的马车,应该是女眷用的,看得出精心打扫过了一番。 问玉把小姐扶上了车,自己也爬了上去。 看见几个衙役和两位大人又说了些什么,然后拱手离开了。 他们还带来了消息,有人说昨晚见到很多人把几车子的麻袋运到山里边去,县衙顺着线索追踪到了山脚下只留下了几辆空空的架子车和沉重的脚印,这边山多河流和山洞,他们可能把截杀得来的粮草藏到山洞,县令已经报告太守组织更多的人手进山。 蹊跷得很,藏到山洞,这么多粮草怎么搬上去,这么重为什么没有留下痕迹。 她们的衣服丢了,也需要到有集市的地方买。 马蹄声得得得,或许是有一盆水擦干了身子,问玉觉得神清气爽。 连难走的乡路也不觉得多难走, 下午有些闷,见小姐也没有睡意,问玉索性把帘子掀开了,看见杨将军和苏大人骑马在前边走着,吴三和阿伏于则远远的坠在马车后边。 小姐你看,杨将军的马好像和其它的马不一样,叶钥望过去,清影正好打着响鼻。 杨止觉得好像视线看着自己,扭头回去正好和叶钥的视线撞到一块。 见叶钥有兴趣,杨止放缓了马步,来到马车的旁边。 “青影是蒙古马和大宛驹的后代,擅长长途奔袭,陪我征战八年了”,问玉好奇的看着青影,怪不得这么有灵性。 “它......是你的吗”这匹马,好像是那个战死的将军的,那个将军是他的朋友吗。 杨止沉默了一下。 “青影是我大哥送我的”。 问玉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为什么还要问是谁的,青影不就是杨将军的坐骑吗? 叶玥也没有在追问什么。 视线转回马车里。 杨止也像想到了什么,两人都没有在说话。 那个将军是他大哥啊。 理他们最近的一个镇叫大安镇,他们准备去镇上置办一些东西,干粮也要买些,还要给叶玥和问玉置办两身衣裳,身上的因为已经穿了几天已经皱吧到不行。 树的影子在东面投下影子时。杨止一行人就来到了大安镇。 城门有两个士兵站岗,只要你不是太可疑,对路人并不阻拦,只是不能骑马进城,众人下了马,走了进去。 远远的就看见街上有很多的摊贩,两边的街道记得满满当当的,还有小孩子在向路人兜售篮子里的鲜花,看着倒是比别的地方热闹。 叶玥也下了马车,街道太狭隘,马车进来怕是堵着路,后边更是难走,马和马车都栓在了刚进城门的歪脖子树上,吴三留下来看着。 三十九、衣裳 时候已经不早,再过一会日头就要偏西了。 众人商量了下分头走,苏岩和阿伏于去买干粮,杨止陪两个姑娘去衣裳店买衣服。 其实阿伏于是想跟着他家公子的,可是苏岩不愿意提东西,他家大人又没钱,只能认命的去做苦力了。 那就分头走,卖完东西后就回到城门口拴马的地方回合,再一起找客栈。 问玉看着街上熙熙攘攘,有点犯难。 这么多人,小姐怕是不好走,叶玥的眼睛用一条白丝带遮了起来,出门前夫人让带上的,倒不是说见不得人,只是怕别人刹时间见到叶玥的眼睛反应太大,把玥儿给吓着。 进城门前问玉就帮叶玥绑上了,丝带很轻薄,眼睛还是可以看得见路,白绫遮目,只留如葱白般的鼻梁和淡粉色的嘴唇,安静却又淡然。 杨止主动走到了前面,在人潮中用身体开出一条路。 问玉扶着叶玥的左手,满满的走着,叶玥其实不用依靠竹仗,只是会走得慢一些,不过街上人这么多,走得慢些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前面那个高大的肩膀为她们在人潮里辟开一条道路。 路上偶尔投来惊艳的目光,那个白绫遮目的姑娘仿佛遗世独立,喧嚣热闹都不能让她驻足。 杨止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些人马上就收回了目光。 吓死个人。 不过好在不用走太久,就看到了一家叫做如意衣坊的布料店。 掌柜的一看两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姑娘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就感觉迎了上去。 “客官是想来挑布料还成衣的,我们店里各种样式都有”,掌柜的三十多岁了,客人一进门她就知道客人能不能买成了。 还是跟了进来。 “这位小娘子可以看下下边,都是新做好的”掌柜看出了杨止不自在,就直接招呼那两位姑娘到另外一边看了。 杨止站在门口,店里还有别的客人,杨止进去不合适。 “客官是想来挑布料还成衣的,我们店里各种样式都有”,掌柜的三十多岁了,客人一进门她就知道客人能不能买成了。 两位姑娘的衣服都有些褶皱,估计是来挑成衣的。 “成衣”问玉回答“麻烦掌柜带我们看些夏天的”。 “这边请,我们店里的样式最足的”掌柜笑呵呵“在里边,小姐们随我来”。 叶玥看向一旁放椅子的地方。 “掌柜的,这边可能休息下”。 “我家小姐有些累了想歇息一下”。 “有的有的,在这边”。 小姐应该是累了,不过小姐平时也不关心穿什么,叶玥平日穿的都是她和问渠决定的,平日挑出几身给小姐挑选,小姐看了,问觉得哪身好。 木木的回答“都......好”。 问玉扶着叶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又去门口说了什么,就随掌柜进里间挑选了。 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店里客人的目光。 穿着水墨衣,腰间一把长剑,生得风流韵致,气质却如九天寒月。 好俊俏的郎君。 有几个小姑娘耳朵泛红。 杨止有点羞赫,本来他想在门外等候,问玉姑娘却说她家小姐走累了,在店里待客的地方歇息,请他照看片刻。 他只好进来。 垂眉低目, 却还是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在打量他一个男客进来了,略微有点不自在,卖女子衣裳的店,杨止不敢乱看,也不敢乱走,拦下了一个伙计问了待客的地方在哪,伙计指了路。 杨止绕过一座屏风,看到这处地方一处布置成小厅模样,两面都各放着四把椅子和两个高几,叶玥坐在左边,她的对面也坐着一个衣着绮丽女子。 那个女子是陪同别人来的,觉得有些许无聊就在这边坐了会,却看到一个姑娘扶着一个白绫遮目的女子也走了进来,扶她坐下后,那丫鬟就随掌柜走了。 伙计上了茶,女子看她接过,捧着,喝了,看着也不像有眼疾,动作却有些怪异,慢得很。 仔细看,这姑娘倒是生得好,颇有些傲雪凌霜,冷美人她这些年也算是看了不少,大多都是持才傲物,你一直看着她,多会恼怒,她这般打量了半天,却不见丝毫恼怒。 狐狸般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一个穿着黑色常服的男子走了进来,不由让她眼前一亮。 傲雪凌霜说的就是这般的男子吧! 杨止一进来就看到了叶玥对面坐着一个丰满的女子,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应该是东部的胡族。 杨止也只是看了一眼,坐到了叶玥的左手边,见叶玥微微侧过头,带着白绫却还是可以看到她杏花般的眼,好像在无声的询问他,怎么进来了。 杨止慌张的左右盼望,想和叶玥解释下。 却见楼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带着浓浓口音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那就说好了”。 另一个女子笑着答道:“说好了”。 只见一个身着窄衣宽袖,满脸络腮胡的矮小男子走了下来。 笑声如雷。 “洛里我们走吧”。 刚才那个看着叶玥的女子慵懒的起了身,一步三晃的靠近络腮胡身边,腰肢不算细,却因为比例长得极好饿,而显示一种别样的风韵。 “主人”。 那男人满意的看着走过来的洛里,满意的搂着她的腰肢,打算离开。 却在转身时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叶玥。 瞳孔缩了缩,惊艳了下,不过看到他身边的配了刀的男人,刀柄上饮血口居然有三个,狭长的眼睛闪了闪。 杨止皱眉。 那男人豪爽大笑。 “这位小姐美的让时间都静止了,鄙人骨力浑,不知道能否有荣幸可以知道小姐的芳名”,骨力浑做出了一个标准胡人请礼的手势。 叶玥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杨止站了起来,直视眼前这个男人。 “不方便”。 不动声色的走到叶玥面前,挡住前边探究的视线。 “哈哈哈,原来佳人已经有所属”,骨力浑倒是转换得快,丝毫没有因为杨止淡漠的语气而恼羞成怒。 “是鄙人唐突了,希望以后还能遇到像您这般美丽的姑娘”。 说完又像刚才一起下来的那个女子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着洛里走了。 四十、夜市 人离开了,但是杨止总觉得那人的眼神似在看猎物般。 问玉帮小姐挑了几身,又给自己买了一身替换,付了钱,伙计正在帮忙装起来,出门带了银票,问玉一直都是放在身上,并没有丢。 买的比较多,伙计一时半会包不完。 问玉便想去看下小姐怎样。 转身向店里供歇息的地方走去,却见到穿着异族服饰的一男一女迎面走来,阴沉的脸上浮着狞厉,像噬不见齿的财狼。 若是叶玥见到必回感慨此人变脸如唱戏般迅捷。 骨力浑和洛里走出了如意衣坊五十多米后,四个衣着和他们相似的男子马上跟上了他们。 “主人!” “通知库门” 骨力浑嘴角勾着,侧过头,看了一眼衣坊的方向。 问玉觉得自己看了他一眼,后背都有些出汗,很多胡人与她们这边相貌不一样,给人一种凶狠之感。 问玉惊魂未定的走到了待客的地方。 见到小姐和杨将军坐在一处。 “小姐,都买好了”。 叶玥点了点头。 伙计把包好的衣服双手递给了问玉。 “姑娘,您拿好”。 问玉接过。 “多谢” “姑娘客气了”伙计们也很高兴,今天卖了几套衣服出去,掌柜肯定会给她们打赏,就高兴的多说了几句。 “今天晚上镇上有个灯会,很是热闹,姑娘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叶玥看了过来。 问玉看小姐看了过来 “敢问娘子,是什么灯会” “也不是什么多特别的,只是每年我们这边都会庆祝芒种,希望种的麦子能得丰收,就会举办一个灯会,大家一起祈福”这个娘子解释道,大魏对女子并不苛刻,出来做生意也不会有人恶意说抛头露面什么的,她也是住在附近,出来帮忙,每个月也可以得些银子补贴家里。 这个娘子笑呵呵:“还有舞狮子,很是热闹”。 “我们有空定会去看”,问玉福了福道谢。 那娘子也还了礼,然后转身回去接待别的客人了。 “你可是想看看” 杨止看着叶玥蒙着白绫的眼睛看着外边熙熙攘攘的街。 “......想...看”。 她还是这般爱热闹。 杨止微微笑了,宽大的手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叶玥觉得头顶传来一阵暖意。 手下下意识想摸头上,却因为身体僵直而显得不那么自然。 “你放心,没有弄乱你的头发”,杨止只是轻轻的抚了抚。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走出衣坊时,太阳已经落了山,只剩一点余辉倒映着晚霞,天空一片黛蓝,街上的小摊纷纷燃起灯,一个又一个的小灯笼把一条长街倒映得像天街的灯市。 “兔子灯,好看的兔子灯!” “猜灯谜,猜灯谜,猜中了有礼品嘞!” “簪子,好看的簪子,走过的看一看” “云吞嘞,大肉云吞,货真价实嘞” 问玉平日沉稳的人,也被这热闹得气氛感染了。 “小姐我们去逛逛吧” 叶玥也看着,灯光、小摊、来往的人都倒映在她白仁过多黑仁点点的瞳孔里,一片柔和。 “送你”杨止递过一盏荷花灯,粉白色的花瓣做得栩栩如生,中间的花心燃着淡黄色的灯火。 照红了叶玥白晢的脸。 “给......我” “嗯”给你,杨止小声的答应,刚才看到两主仆看着这满街的灯火,愣住在这热闹得凡尘,他想买一盏灯送她。 问玉还愣在门口,惊叹着喧嚣。他走到不远的摊子。 “这位公子,你想要哪个,老朽做了四十几年灯笼了,保证好”老伯笑眯眯的说。 杨止仔细的挑选着,太多的灯样子。 “杨止,这边的池塘都没有荷花,到了夏天我娘会摘一大捧给我放在房间,荷花还可以蒸荷叶饭可好吃了,以后我带你吃好不好”。 好。 杨止看着放在角落的荷花灯。 “老伯,我要这个”。 灯递到叶玥手里,橘黄色的灯火照映在叶玥白晢的脸颊,杨止的心也跟着柔和起来。 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弧度。 叶玥抬起头,很缓慢,又很认真的说了一句: “谢谢”。 杨止也很认真的摇头:“只要你喜欢便好”。 只要你有一刻的欢喜,四海人间我都愿意给你。 问玉也得了一盏灯,一盏兔子灯,兔子的嘴边还做了几根青草,也是栩栩如生。 问玉欢欢喜喜的向杨止道了谢。 然后高兴地和小姐一边走一边逛,街两边都是摆满了小摊,玩的、用的、吃的都有,摊贩卖力的招呼着来往的人群。 杨之走在两人的身后,看着眼前的少女随着丫鬟好奇的和她说着小摊上的东西。 她走得慢,看得也很认真,问玉说的每个东西,她都有看。 “小姐你看这个簪子多好看!”,问玉脸上红扑扑的,她在叶家多年都跟着小姐,每个月有两日的假也是多回家里帮忙,爹娘一年到头都是在铺子忙碌,家里很多器具都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打扫完都腰酸背痛了,很少出来逛,还是如此热闹的夜会。 问玉指着一个木头的簪子,上面雕了一只小小的翠鸟站在枝芽上欢快的唱着歌。 叶玥点了点头。 “它很快乐” 卖簪子的是个年轻的女人。 “这都是我们当家的做的,还算是轻巧,姑娘可要试试”。 杨止摸向怀里。 叶玥却制止了。 “看.......看就很好了”。 众人一头雾水不过,不过看她是真的不想要,杨止便把钱袋收了回去。 忽然人群中传来欢呼声。 “舞狮来了!舞狮来了!”。 远处一阵欢快的锣鼓声响起。 五头威武的狮子,嘴里衔着不同颜色的花球向人群中走来。 民众们欢呼着,纷纷走近想摸一摸狮子的头,沾一沾福气,摸了狮子的头,一年都有好的运气。 小朋友坐在爹爹的脖子上,手掌都拍红了。 “爹爹我也要摸,我也要摸!” 那孩子的父亲把孩子递到狮子旁边。 狮子调皮的眨了眨眼。 把孩子逗得呵呵笑。 狮子摇头摆尾继续向前面走去,假装打瞌睡,然后踏着路边的台阶就是一个翻滚。 人们纷纷叫好! 四十一、舞狮 狮子所到之处,人们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路,舞狮子要从城西走到城东,穿过整个大安镇。 杨止怕人们挤到叶玥。 别拉着护着她们在路边,等狮子过去了再继续往前走。 狮子左边走走,右边看看,逗弄着人群们欢呼声。 很快就走到了他们附近时,人群里有些骚动起来,后边的人拼命想挤到前面去沾沾福气,推推嚷嚷的,巷子里两个穿着麻衣的男人也悄悄混入其中。 杨止皱着眉,四周都是人,挤得叶玥和问玉两人都有点踉跄,只能伸出右手,绕到她们背后,挡着那些推搡的人,尽量不被踩到。 狮子们很快就来到了跟前,人们更加热情了,问玉紧紧的拉着小姐的手,都快被挤得透不过气了。 突然觉得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在这五只狮子的中间。 五只狮子绕着叶月主仆团团转起来,腾起、跳跃,杨止想带他们出来,这五只狮子圈密不透风的围着。 其中有一只狮子不停地作出逗弄她和小姐的动作。一下子嗅嗅手。一下子蹭蹭肩。然后又突然跳得高过她们的头顶。 她紧张的拉着小姐,想出去却被他们转的晕头转向的。 杨止的手已经放在了刀把上。 想强行冲进去把他们拉出来。就在身体要向前时。 突然感觉到一阵冷风向腰间袭来。 一个穿着麻布衫的人正拿着一把匕首向他袭来。 杨志当时就一个受到手刀横砍那人的手腕,另一只手快速捏住了匕首,硬生生把匕首折成了一个回转的螺旋。 那麻布衫一看偷袭不成。当场转身挤入人群中逃走了。 杨止想追,却更担心叶玥。 趁着狮子再一次跳跃的空隙挤了进去,护着她们出来。 问玉已经不知东西。 叶玥却还好出来时还紧紧握着问玉的手。 五只狮子看到有人进来,便四处散开,继续向前走了。 人潮们也跟着狮子走。 几人的身边一下子就空了起来。 你感觉怎样,可有不适 叶玥摇了摇头,眼睛看着狮子走去的地方。 她刚才觉得那只狮子就是故意围着她转,不停地张望。 杨止也冰冷的看着狮子远去的方向。 要马上离开了。 叶玥走得慢,杨止俯下身背着她。 三人马上向城门口疾步。 苏岩和阿伏于也买完了东西,已经在城门口和吴三回合。 见三人急匆匆的走来。 杨止肃着脸,问玉脸上也是一脸紧张。 杨志说我们马上要走。 简单的和苏岩三人说了事情的经过。 苏岩也觉得不寻常,把叶玥她们围起来,有人要刺杀杨止。 马上离开! 杨止扶着两人上了马车,三人快速上马,动身离开大安镇。 马车在郊外上快速的奔驰着。 马车在荒野上快速的奔跑着,温玉觉得自己身上被颠簸得骨头架子都要散架了,哪哪都疼,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本来以为今晚可以住上客栈,好好休息一番。 却不知马上又要奔波。看着小姐脸上也是一脸疲惫。心底有点懊悔出来了。 知道是谁杨将军们出来寻那个出现在吴知府房里的男子,只不过是费点功夫,路途遥远些,却不知道路上也如此的危险。 杨止却没法在意马车里的想法,自从他们驿站之后遇到的事情就太不同寻常,那人想要杀他,发现偷袭不成后就果断遁走,显然不是一些门派培养的死侍。 是来阻止他们追查无期夜里出现的那个刀疤男的人,还是那次在驿站下杀手的蒙面人。 若是阻止他们追查刀疤男的,要如此的兴师动众,证明这些人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现在身在何处,不然可以直接带走他,躲藏一阵,现在却要在半路来拦截他们。 但若是驿站的那些个杀手,案情早就通报给了最近的府衙,再来杀人灭口...... 杨止现在有些想不明白。 其实若想最快知道问题的答案可以待在镇里,暴露,等他们主动出现,再击杀。 不论是哪种结果,若真的是冲着他来的,定不会止一两个人。 他不能冒险。 驱使着马儿向前奔跑,大概已经跑了三十多里。 肩膀和脖子那里的血管都张鼓得厉害,不停的流汗,打湿了马鬓,肩膀也支起了两个大包,再跑下去就要累死了。 众人也不敢再冒险在旁边遇到的村落借宿。 如果那伙人还要再来刺杀他们,村落太明显,只要有心稍微一打听,就会发现他们,他们也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况且只有阿伏于和他武艺是可以对敌,苏岩和吴三也只能将将自保,两个姑娘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找了一个背风的山坡,今晚就宿在这里。 问玉已经管不了是住在哪里了。 马车停下来的那一刻,她都已经千恩万谢,身子真的要散架,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玥倒是没什么,可能是自己已经的身体常年不能舒展,并没有太多感知,很多时候她都不觉得痛,这些颠簸倒没让她觉得太过难受。 杵杵杵,有人小声的敲打着马车的车桓。 是杨将军。 问玉忍着酸痛,掀开了车帘。 借着微弱的月光,叶玥看到他递过来一个约莫有两个巴掌并齐大的囊,上面还撒了炒熟的白芝麻。 杨止看了一眼靠在马车壁的叶玥。 “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我们几个会守着你们,只能委屈你们吃着这个了” 苏岩和阿福于刚刚在城镇买的,放在皮制的袋子里,还有些暖。 问玉接过。 阿伏于生了一火堆,可能是不想太多醒目,火堆得矮矮的,发出的光正好笼罩他们几人坐的地方。 问玉借着光,掰下了中间最柔软的部分给小姐,自己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倒不是不好吃,只是她觉得很累,眼皮都在打架。 叶玥接过已经撕好的囊,一小块一小块的吃着。 等吃完后转头发现温玉已经睡着了。 她似乎有些难受,皱着眉头。 叶玥慢慢的挪动着身体,手贴着木板一点一点的移动,向马车最里头摸去。 四十二、水路 向马车最里头摸去。 里面放有两床薄被,是杨止向那对老夫妇买的,放在马车里,怕平时赶路的时候遇到下雨天,可以给她们盖一下。 眼睛蒙着的那条白纱已经在剧烈赶路的路上掉落了,火光太暗,照不进马车里边,叶玥看不清楚,只能手一点一点往里探着。 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被子。 小心的把它抽出来。 慢慢的抖开。 轻轻的问玉盖上。 问玉和问渠是陪她最久的两个丫鬟。 把另一张被子也小心的展开。 她也慢慢的躺了下来。 杨止听到马车里面悉悉索索,然后没有声音,便猜想她们可能是睡了。 这几日都是如此的奔波。 杨止也开始后悔,当初不应该和叶月说想带她出来,现在却置她于危险中。 一间布置精致的房间,案上的香炉渺渺的升起一股淡淡的柚子香,萦绕在坐着喝酒的男人身上。 屏风后边琴声倾泻。 骨力浑听不懂弹得是什么,汉人就知道弄这些风花雪月,咿咿呀呀的东西。 洛里把酒杯里的酒斟满了,送到了男人嘴边,骨力浑摸着洛里的细白的手,如血液般鲜红的指甲,一整杯喝完。 洛里像一滩水般依靠在男人的怀里,骨力浑一下一下的摸着怀中她的头发。 眼睛微眯,还挺好听。 屋顶传来了两声清响。 骨力浑看了一眼紧闭着的窗,拍了拍怀中女子的翘臀。 洛丽打了个哈欠,依依不舍的从骨力浑怀里起来。 推开高丽纸糊的窗户。 窗外一只尖嘴的黑色鸟儿站在窗沿,红色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 鸟儿见到洛里叫了两声,声音尖细。 竟是乌鸦。 洛里解下绑在鸟儿脚上的纸条。 放下窗。 一步三扭的又回到男人身边。 骨里浑展开纸条。 眼睛微眯起来。 失手了啊。 看完之后把纸条扔进正在燃烧的香炉里,香炉发出一阵烧焦的臭味弥漫在房间。 洛里柔弱无骨的手在男人的胸膛上打着转儿。 狐狸般的眼睛有些困意的水意朦胧。 琴声还在响着。 爷,可要我们跟上。 骨力浑看着怀中柔弱无骨却像狐狸般诱惑的女子。 “他们找不到的”。 又看了眼屏风后边。 “我们该回去了”。 “嗯~” 女子又打了个哈欠,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 骨力浑的手穿过洛里的膝下。 女子娇笑起来。 一下子将她抱起。 走进重重围帐。 琴声止。 灯灭。 火堆暗暗的,苏岩又添了一根阿伏于去捡回来的树枝添进去。 按道理说他们已经跑了这么久应该不会再追了,但是四人也不愿冒险。就着黯淡的星光守在马车周围。 一时谁也没说话。 他们不知前边还会遇到什么。到底是驿站遇到的那伙人,还是要阻止他们去寻找那个刀疤男子。 众人陷入了困境。 如果是驿站的那伙人,他们已经消失在山里,彩车镇的县令已经报告太守,四十几人在一座山上寻了一天,却没有发现半点踪迹,除非他们有翅膀,或者有法术,不然不可能带着十几车的粮草就这般消失的了无踪迹,再者说,若他们的目的只是把这批粮草夺走,大可以选择在粮草路径的偏僻的路上,杀了弃尸荒野,带着粮草就走,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在驿站杀人。更像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有必要杀了一个驿站的人,还要把路过的人毁尸灭迹。 如果说要做的这般干净利落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那他们把驿站所有的官员都杀害了,事情根本瞒不了多久,除非他们能瞒天过海,安排人手假装驿站的官员。 如果说是要阻止他们去寻找刀疤男子的,那么吴起的死亡和平时做了什么事就更让人耐人寻味了,苏岩翻看她平时的卷宗和记录,最多只是克扣民用,包庇自己的亲属。 去寻找刀疤男子,不过也是因为那晚他出现在吴起的房里,和苏氏的妻子听到他身份是海盗,江浙这带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出现海盗。 杨止苏岩带着朝廷的命令下来的,所以众人才决定要去寻找这个男子。 但是看来现在事情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那男子和吴起的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势力在阻止他们继续寻找。 杨止肯定那伙势力肯定还没有找到刀疤脸的男子。 若是找到了大可以直接把他藏起来,等过一段时间风平浪静。 现在大费周章的出来阻止,甚至在夜市上就开始行刺,定是还没有找到他,那伙人现在也在寻找他。 他们必须要加快脚步,在他们前面找到那个男人。 他把想法告诉了众人。 苏岩打破了寂静。 他们的目标很明显是我们。 不管是哪一边来寻仇的,他们的行踪都已经暴露。 这边都是村落并没有驻兵,从这里再回建安也不实际。 杨止沉默了一会。 “我们明天改走水路”。 必须现在改方向甩掉敌人。 “可是这边并没有船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吴三出了声,他也是随着叶铮到各地,建安这一块哪里有码头他也是很熟悉的。 “那就坐小船,我们先甩掉他们再做计议”。 苏岩并没有异议。 四人当场决定明天换水路。 第二天。 天有些阴。 叶月和问玉站在江边。 一大早就被告知要提前改走水路,她还是有些焦虑。 前途皆是未知。 看着杨止和苏岩在和江边的渔夫交涉。 希望可以租用他们的小船送他们到最近的木乐村,那里离码头最近,可以坐大船。 这两个渔夫都是在这一块打鱼打了三四十年的,苏岩给的报酬丰厚,够他们一家五口吃上大半年的,那里会不答应。 一行人上了船,叶玥、问玉和杨止、吴三上一条船,阿伏于和苏岩上另外一条,最后把青影牵了上来,船就有些吃水了。 苏岩郁闷的看着青影甩着它的大舌头舔着自己的脸,为什么自己要和一匹马坐一条船上。 渔夫看他有些不高兴,因为他会怕船沉,就笑呵呵的说:“这位少爷不要怕,船重一些,还能行得更稳嘞!” 其它的三匹马和马车杨止让阿伏于一早就牵去附近的村落卖掉了,都是出行时临时牵的马,只有青影是一时都随着杨止辗转。 众人都坐稳,渔夫解开岸边的固定船的绳子,从船肚拿出一根竹篙,探入水中,一下就可以滑行很远。 上游水浅且清透,波光粼粼折射河底的鹅卵石都一清二楚。 他们要到的地方叫木乐,估计要走上五个时辰,那里是离有码头的渡口最近的村落,他们到那里再改陆路到码头。 四十三、鱼戏 两叶扁舟顺着江水流落。 渔夫不时打着竹篙调整着船体,让它可以走得更稳。 江边聚集着很多的小村落,一些附近的村妇拿着木盆拎着衣服到到江边用捣衣杵拍打着清洗,从一个小罐子里拿出一点草木灰,均匀的撒在江水浸湿的衣服上,然后把衣服叠起来,打出灰色的脏水,然后在抖水面抖开,一下一下的抽起又放入水底。 旁边还有一些小孩。在水里嬉戏。 一个猛子扎进去,等会又从很远的地方冒出个黑溜溜的脑袋。 还有些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挽着裤腿,去捡河底的石螺, 每逢下大雨之前它们都会从石头缝里爬出来,捡回去把放在清水里养个两三天,再摘点紫苏叶子炒,也算是一道菜。 小男孩看到远远有两艘小舟飘过来,游得更欢了,是不是还在高出跳下来表演个鱼跃龙门。 问玉的心也跟着欢快起来。 村妇们看着自家的孩子在水里扎着猛子。 也不怕。 生活在江边的人家哪个不会水。 也还没到汛期。 江水浅得很,她们还小的时候也是能在江上游上几个来回嘞。 很快小舟就飘过了这处村落,那些人都满满变成了一个小点。 已经在江面上潜行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都很平安。 苏言等人也从脸上的肃然道慢慢观赏起两岸的景色。 两岸青山啼不住。 澄清的江水倒映着两岸的青山。 还有许多飞鸟在树冠间来回穿梭。 发出清亮的啼叫。 他们看到了两只身上带着斑点的鹿,一大一小。 小鹿将两只前蹄张开,身子尽量的伏低,粉红色的小舌头一点一点的舔着水,大的就警惕的站在一边,头时常看着周围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等小鹿喝完了,退到一旁,大鹿才趴到水边快速的喝几口。 几个跳跃,两只鹿快速的消失在森莽。 还有许多飞鸟在树冠间来回穿梭。 别的不说, 与北方的一望无际不同。 江南景色真的是用灵秀来形容。山水相依,林俊秀美。 问玉等人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苏岩甚至都想等,这是回老了告仕,来江南乡下盖上一间小屋,养上两条小狗,邀请两三友人,得空去看看山水,倦了就回来喝酒畅谈,日子不知多快活。 叶玥眼看着慢慢倒退的江水。 还有岸边跑出来的小动物伏着身子喝水,似乎能感受到水的声音,警惕的太着头,人还在远远的,一跃,消失在绿色林海。 杨止坐在叶月身后。 赶路急,问玉只能给她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鬓,其余的披落在肩膀。 其实很多人以为叶月定定的看着一样东西时,是因为迟钝和呆滞。 其实她是在认真的看,看它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若看的事物会动,她的黑瞳也会变大一些、面容也会灵动一些。 船底游荡着一群小鱼,躲在小船的船底,一会跑出来,一会又不知道躲到那儿,细细长长的,大约一个巴掌的大小,头有点像个圆柴火,身体似黄铜色般的,背脊却是浅黄,调皮的游荡在小船周围。 苏岩等人也看见了,好奇的问渔夫这是什么鱼,怎么似黄铜般。 他们吃过鲫鱼、鲈鱼,还有红了的鲤鱼,可都不见过这般的颜色,想条会动的铜块,莫不是这条河地下有铜矿,苏岩在考虑要不要会平城上报下水利,让那群官员来勘测下,魏国却铜矿可是却得紧。 渔夫笑呵呵的说这个叫金鳅也有人叫它水密子,这边很多河流都有,大的不容易抓,狡猾得很。 做红烧鱼滋味是甚好啊,渔夫摸着下巴的胡子,脸上尽是怀念之色。 “哦!”红烧鱼! 苏岩一下子来了兴致。 和渔夫你三言我两语的探讨起怎么抓这鱼不容易和红烧鱼的做法。 叶玥看着它们一会儿成群结队,一会儿又四处散开。 问玉也瞧见了,兴致勃勃地趴在船玄边,手里不时拨水花,鱼儿一下子就四处散开,但是不一会儿就又跟着在船后边。 杨只看着她俩目不转睛的。 伸手向坐在另一条船上的阿伏于打着手势。 示意他把装着食物的包袱扔过来。 阿福鱼心领神会,他家公子饿了。 转身找放在船后边的几个包袱。 把装了囊和烧饼的包袱抛了过去。 包袱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线。 杨止伸手接住了。 接着解开了包袱,拿出了油纸包裹着的炊饼,掰成两半,递给了叶月。 叶玥看着突然出现在手边的半个炊饼,又看了看杨止,不太明白。 杨止转头看向了江面。 “你若喜欢可以喂喂他们”。 叶月点了点头,接过了这半个饼。 只是手指不太灵活,把饼掰成一大块一大块,有的还是连着的,掰不断,她想把它掰小一点,可是手上的力气他有时候控制不。 杨止看着问玉笨拙的把饼掰成一块一块,有些碎屑还掉落在她的素色的裙摆上,星星点点。 叹了口气。 “我来吧”。 重新接过来,把它掰成指甲盖般大小的一小块一小块,半个饼很快就撕好了。另一只手将夜玥的双手拢了拢,然后把掰好的饼块放到了她的手中。 饼块还带着杨止手指的温度。 双手捧着饼屑,手臂越过船舷,两个手掌轻轻的打开了一个小缝,饼屑像经过漏斗一样掉落在江面上。 那群铜黄色小鱼儿争先恐后的游过来,跳跃出水面,争抢着这些饼屑。 问玉也挪到了叶玥身边。 “小姐这边也放一点儿吧”。 “......好” 两主仆这边放一点,那边也放一点。 看着鱼儿两边游来游去。 手里空空如也,叶月转过头,又看着杨止。 问玉也是一脸期待。 杨止依瓢画葫芦,把另外半个饼用捏成了饼屑,放到了叶玥手中。 “苏大人,你是眼睛不舒服吗?” 阿扶余有点担忧的看着不停翻着白眼儿的苏岩,以为是江风太大把沙子吹进了他的眼睛。 “可要我帮您看看”。 白眼翻得更厉害了。 看什么,看那边去吧。 虽然我不缺那一个炊饼的钱,说你们浪费食物,可是你们把狗骗到江面上再杀真的好吗? 柠檬树下一个我。 四十四、大风忽起 两人也只是玩了一会儿。便正经的坐回船中间。问玉打了个哈欠。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过了中午。 他们刚刚又经过了两个村落,不过没见到什么嬉戏的孩子,大约都回家吃饭了。 众人在船上分食了炊饼。 叶玥有些昏昏欲睡。 苏岩看着手中的河道图,是他在建安的府衙拿的,要再下去五里过了一个峡口,再往前走十里就到另一个村落。 又走了一会。 天色却开始越来越阴沉。 江面上也起了风。 年纪大些的渔夫有些担忧,他撑苏岩那条船。 下雨应该会下的,但是看天势应该不会下的很大,只是这忽然刮起的大风,让他们有点担心会不会把船吹翻。 便和苏岩他们说。 “几位大人,看这样子会刮很大的风,再走下去可能会翻船”。 杨止看着风这般大也是有些担忧。 他们对水域了解都是一知半解。 “那老师傅,我们要在岸边停靠,先去避避等风停了再走吗?” “等过了前边那个坳我们再上岸”。老渔夫回答道。 杨止船上年轻些的也接了话。 “是啊,下过一阵的雨,再继续向前走,看天雨不会下很久,晚上还是能到木乐的”。 众人听了也并无意见,只求风不要这么大。 下一个地方叫贵人卯,其实就是河流从一座山中间流过,千万年冲刷就形成了,两边都是悬崖峭壁。 乌云一下子便一层一层的压下来,沉闷的雷声从西北方向传来。 温玉觉得有些害怕,乌云低得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两边的山又又狭长的让她看不见出口,她紧张地握着小姐的手。 风到了峡谷越来越大,还不是只从一边来的,而是峡谷的两端对吹,掀起的浪越来越大,小船也越来越不稳。 苏岩觉得他们根本就是在海上,随波逐流的感觉太被动,出了船舷,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地方。 风越来越大,渔夫错误的估计了峡谷的风量,光靠一个人撑船很难逆着风过去。 渔夫把竹篙插入水中,铆足了劲,想让船继续向前,可是这些风就像和他们做对般,两边对吹,前也不行退也不行,好不容易前行的一星半点还不够他吹回来。 杨止忽然觉得船好像在斜向移动,朝着一个角落缓慢的,不可动绕的移动。 青影突然看着一个方向嘶鸣。 苏岩和阿伏于也意识到了怪异,顶着狂风站了起来。 左边悬崖的边上出现了一个小儿手臂宽的小眼。 漩涡! 怎么江也有漩涡。 渔夫更卖力的拨弄着竹篙,想要远离它。 可风 后面涌上来的巨浪扑向小眼又被相反方向的大风带起的一米多高的浪在快接近小眼的地方给打了回去,打回去的浪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股劲地向前流,并把被迫退回来的那部分水流带着一起前进,但当它们流到前面却又被另一边吹来的浪挡回来,像这样进而又退,来来去去的水流,就只能在被挡住去路的原地方打转,漩涡越来越大。 小船被吸力拉得越来越近,杨止放开了叶玥,嘱咐问玉他们尽量趴底些。 拿起船上另外备用的一条竹篙,憋着气,一杆子撑到了江底,腰一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船往另一个方向去。 阿伏于也拿起另外一条船的竹篙,双臂的腱子肌都快把衣服给胀裂,卯足了劲。 一杆接一杆。 问玉吴三用船上的木瓢使劲把灌入的水勺出去,不然没等漩涡把他们吞噬,船就要先沉了,苏岩更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整个人像个旋转的水车,不停把水倒出去。 雨突然一下子就泼了下来,众人本来就被浪拍打成落汤鸡,这下更加狼狈不堪。 众人手上的动作却依旧不停,叶玥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尽量蜷缩在船侧,不给他们添乱。 终于摆脱了漩涡的吸力。 雨下来了,风也渐渐的小了一点。 阿伏于已经撑到脖子的青筋都要爆了,杨止也觉得手有些在颤抖。 他回头看向叶玥,发现叶玥伏着,大半个身子浸在冰冷的江水里面。 漩涡现在已经有一个成人张开双臂的大小,还在原处不停的旋转着。 他们已经逃离了危险区域。 众人却不敢放松,赶紧离开这里。 已经看到光亮,再往前一些就出峡口了。 众人喜不自禁。 还有十米,马上就要出去了。 阿伏于更卖力的向前撑去。 却听见砰的一声, 两根尖头的木桩从船底部的前侧插进了船舱。 江水呼啦啦的往船舱灌。 谁在这里布置桩尖了拦路! 阿伏于蒙了! 年老的渔夫手忙脚乱的想拿东西堵住缺口,却发现还没塞进去就被冲出来了。 杨止的船在他们背后,此时不知道拦路的尖桩布置了多长,他们也不敢贸然过去。 青影有嘶鸣了起来。 那成人般大小的漩涡竟然慢慢向他们这边移动! 这都已经不是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可以形容的了。 前狼后虎。 渔夫大喊“跳船,再不跳会卷入后边的漩涡”。 说罢,两个人都跳了下去。 苏岩和阿伏于也已经跳了下去,他也知道一旦被卷进去,就真的救不回来,他用最快速度游到杨止这条船边,示意船上的人快跳。 青影会水,四只蹄不断的蹬着水,身躯在水面漂浮着想杨止游来。 马会水它可以在水里驮起叶玥。 青影已经到了杨止船边。 吴三也跳了下来,扒拉着船沿尽可能的让船稳一些。 “小姐,你们快跳下来” “不要怕,青影会驮着你”杨止想带着她们两个跳下去。 叶玥也不会水,身体僵直得不行,脸上被雨水打得俞加苍白。 问玉脚都在颤,她不会水。 可是两个人都已经被吓傻了。 没等他们跳下去。 船沉了。 “救命”问玉呛着水,每次呼喊都会呛进水,肺就像烧了一样。 叶玥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周围都是见不到光的黑暗。 她想动,手臂却像有千斤般的石头挂住。 水从她的鼻子、耳朵、灌入,她觉得身体很重,从来都没有这么重。 她看着杨止满脸焦急的向她游过来。 做着一个杨止梦里看过千百次的嘴型。 “阿止” 又一个浪过来。 叶玥消失在江面。 四十五、窒息 叶玥消失在江面。 叶玥安静地站立在水中,半仰着头,意识模糊,好像有一双手不断的把她往下拉。 水里的静谧感盖过了呼吸不上来的恐惧 看着水面上的阳光离自己越来越远。 好黑,好冷 杨止却快疯了。 穿下船的那一刻,他没有拉住叶月。 他想穿过拍打来的浪,去拉住她。 一个浪花来却不见了踪影。 江水像是一只怒吼的巨兽。 不断地吞噬着他能吞噬的东西。 这一刻杨止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眼里,只剩最后一刻叶玥刚才望着他的眼睛。 阿伏于已经邮到了问玉身后,把问玉的头部从水中托起,不至于窒息。 吴三在焦急地寻找小姐。 又一个浪拍打过来。 杨止也不见了。 问玉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身体没有哪一处是不痛的。 她从来没有这般痛过。 恍惚间,她看见了爹娘牵着他的小手。 看到兄长耐不住她撒娇偷偷带她跑出去。 看到那个在草原上倔强翻找的少年沉默地看着她。 看到一个冷峻的面容穿过黑暗向她伸出手。 最后的一刻她应该要笑着。 陷入黑暗。 “阿罗!阿罗”。 杨止呼唤着怀中的人儿却没有丝毫反应。 杨止颤抖的伸出手探她的鼻息。 微弱的气息。 一颗心安下了一半。 应该是潜浮上来时水里压力太大让她晕倒。 杨止上来时已经看不到苏岩他们,茫茫江面只剩还不断翻滚的浪。 不过几人既是会水,可能已经先行找地方上岸了,杨止并没有这么担心。 要先上岸。 杨止看着昏迷不醒的叶玥, 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 杨止只怕再遇上木桩。 只能精炼沿着悬崖边游。 浪还在翻滚,却没有刚才那般的大。 终于出了峡口。 杨止却已经力竭。 摆脱那个漩涡和从江底浮起已经把他的力气耗完,他只是力气比一般武将大些,却不是霍去病、花木兰等天生神力。 右边的臂膀已经有些无力, 他要休息一下才有力气从江中间逆行到岸上。 他调整着呼吸,头后仰,让叶玥尽量靠在他身上,不会被呛水。 时不时的探一下她的鼻息。 不知道游了多久。 中间看到了好多个可以上岸的地方。 在水里太久,本来夏天都手脚冰凉的叶玥,身上更是没有一点温度。 杨止觉得身上的力气回来一点了。 终于看到了一处可以上岸的浅滩。 抱紧了叶玥,奋力向岸边划去。 杨志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岸边。 “阿罗,阿罗”。 不断地呼唤她却没有反应。 叶玥的指尖因为长时间泡进水里已经发白,细细的嘴唇没有一点颜色。 杨止有些慌。 颤着手在探了一次鼻息。 却连微弱的吐息都没有了。 不可能。 不可能! 他慌张的拿拿起叶玥的手,摸她的心脉。 令人绝望的沉寂。 怎么会。 杨止的眼里满满都是血色,红血丝充斥着他整个眼球。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要死也是我去死。 怎么能是你,怎么能是你!我求了二十年,上天才让我再见到你。 杨止看着躺在地上冰冷的叶玥,仿佛又要疯魔。 我不信。 他疯了一般扒开叶玥胸前的衣服,泡过水的衣服像一团麻布般发皱却又坚韧无比。 只剩一件白色的小衣。 寂静。 杨止爬起来,双手捏住叶玥的下颚。 又爬起来贴近她的胸膛。 再渡气。 听心跳。 渡气。 再听。 再渡气。 因为起来得太着急,杨止的手被地上尖锐的石头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叶玥的下颚也血迹斑驳。 终于在第十一次渡气后,杨止贴在胸膛的耳朵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心跳。 咚 咚 微弱的两声却已经让杨止欣喜若狂。 “阿罗,阿罗,你醒醒”,他摇着叶玥的手臂。 “阿罗,阿罗,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不自觉间,因为见到她重新跳动得心脏,现在却在一点点的裂开。 “咳......咳”躺在地上的女子吐了几大口水,如破风箱的嗓子此时更加刺耳。 杨止却像闻见天籁。 马上把她的身子侧向一边,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 “阿罗,你看看我” 叶玥虚弱的看了身边的人一眼,被水泡得浮肿到发红的眼皮无力的闭上,又陷入了昏迷。 有什么湿润划过脸颊,紧紧的抱住叶玥。 只一眼,杨止却觉得胜过了所有。 我只要你好。 苏岩和阿伏于那边却有些糟糕,快上岸时,苏岩被暗礁撞到了腿,骨头传来一声脆响,苏岩痛苦的闷哼了一身。 一个浪打过来,叶玥和杨止都不见了身影。 两个渔夫已经逃出了老远,过一会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那家伙肯定是去找叶玥了”阿伏于和吴三一脸着急,想马上潜入江底找他们,却被苏岩拉住了。 “风已经小了,漩涡一会就消散了,我们先走,上岸放下问玉再回来找他们”。 问玉满脸都是水,虚弱的靠在阿伏于的臂膀,每呼吸一下肺都觉得生疼。 吴三犹豫“小姐她.....” “杨止水性好,我们先上岸” 吴三咬了咬牙。 “好” 不知道游了多久,众人都要力竭虚脱了,问玉不肯趴在青影背上,马儿熟水性,四条腿稳稳的蹬着水,但是问玉对水已经有阴影了,丝毫不敢松手,一松手仿佛又要沉进江底,死死的抱着阿伏于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撒手。 终于找到了一处好上岸的地方,青影率先上了岸,这处岸有点高,需要一个人先上去给后边的人搭把手。 吴三还有些余力率先攀爬了上去。 阿伏于一只手扶着旁边突出的岩石,示意苏岩先上去。 苏岩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让问玉先上去。” 阿伏于艰难的托起问玉的腿,问玉伸着手给吴三,好不容易上了去,问玉瘫倒在乱石堆里 紧接着是阿伏于。 苏岩最后上去的,吴三拉了这么多人,有些力不从心,一下子手滑了。 苏岩又一下子掉进水里,腿撞到一处藏在水里的暗礁,结结实实的。 脸都白了 他奶奶的! 下次出门他一定要先看看黄历! 四十六、死战 杨止抱起叶玥,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 一路都是石壁,一人高的矮小灌木把杨止的发冠已经拉扯外到了一边,杨止却没有没有功夫把他摆正。 雨已经小了很多,像细丝沾在两人脏乱的脸上。 问玉脸上显着不正常的潮红。 杨止不知道这是哪里,四周都是山涧乔木。 他双手使了使劲,让叶玥靠在自己的怀里不被树枝挂到。 又走了一会,终于看到一个溶洞。 溶洞很大,约莫有一个一进宅子的大小。 杨止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溶洞里边是堵死的,里边还有几块杂乱的大石头,另一旁的地上有一堆烧过的火堆,和几根枯树枝和火折。 他小心翼翼的把叶玥放在较为平坦的地上。 把枯树枝聚成了一个小堆,想用火折把它点燃,却发现火折里面太潮湿了,应该已经放了太久,吹不燃,杨止又使了几次,还是不行。 杨止回头看了一眼全身都湿透了的叶玥,她的眼皮红红的一片,肿得老高。 她太糟糕了。 杨止扭过头,在溶洞内找了两块灰色的石头。 散落的头发贴在杨止的脸,时不时还在滴水。 杨止把枯树枝上的叶子都摘了下来,拢成了一个小堆堆,两块石头靠近它一下一下的击打着。 空气中传来一阵像臭鸡蛋的味道,却没有见到火星。 杨止继续敲打着,开始出现了一点火星。 杨止把石头凑得更近些。 几点火星跳到一片枯叶上。 枯叶冒出缕缕黑烟。 继续。 终于枯叶上冒出了小小的火苗。 杨止赶紧把枯树枝小心的架在枯叶上。 小火苗舔舐着枯枝,火焰逐渐变大。 杨止松了口气。 他又抱起叶玥,让她离火堆更近一些。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把自己的外衣脱掉,又脱掉自己的中衣,露出宽阔的胸膛和一身得伤疤,两只大手一握,背着方向一拧,中衣成了一根麻绳,水从缝隙中不断的挤出,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 他对穿衣服一向不讲究,只有身上的中衣是绸缎做的。 马上抖开,用两根树枝把它撑在火堆边。 快点干,杨止不断的翻着衣服,想让它干得快些。 绸缎干得快。 叶玥的状况似乎更糟糕了,眼皮已经肿得老高。 浑身像躺在冰窖。 必须要把这身湿衣服换掉。 刚才听叶玥心跳时他没想那么多, 杨止耳朵通红。 一咬牙。 捡起地上的腰带绑住了自己的眼睛。 回想着脑海刚才叶玥的位置,摸索着叶玥的细长的手指到单薄的肩头。 把她扶了起来。 呼吸重了。 杨止想快速给她换上,手指却不停的颤抖, 杨止觉得他从来都没有这般严肃过,绷着脸,嘴唇抿得死死的。 嘴中默念着清心经。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指尖颤抖。 如果他的脖子是个木头段,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是熊熊烈火。 衣服还在不停的滴水,杨止手上动作飞快,褪去了叶玥的外衣和中衣,拿起自己先前拧干水的外衣胡乱给她擦了下肩头。 左手扯过烘干的中衣给她披上。 换完之后,他小心放平叶玥,逃命似的坐得离她远远的,也不敢摘下蒙在眼睛上的腰带。 太阳穴都是汗。 其实念多少道德经都没有用。 他侧着耳,听到叶玥的呼吸逐渐平稳,枯枝燃烧到末尾从架着的另外一根掉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杨止摸了摸旁边,拿起一根柴活,把掉下来的那半截推进火堆里。 他错过了叶玥躺下时嘴角的呓语。 她又陷入了那个梦。 那个她在马车上,还未做完的梦。 几十条儿臂宽的铁链凭空出现在路上,前边骑兵的马一下子被绊倒,士兵从奔跑的马上坠落摔进布满竹刀木箭的壕沟,后边的马刹不住也撞了上去,最下边的被踏成了血泥,那将军知道中了埋伏,下令后部变前锋,前锋转后部,马上撤。却见旁边的两座丘陵般高的山射出铺天盖地的箭雨,一群伪装在草地的蠕蠕握着大刀从地上跳起向她砍来。 冰冷的刀尖穿过了她的肩膀,如饿狼向后边的魏国士兵扑了过去。 中了埋伏,前边是刀光箭雨,后边是无数马儿踩踏成的尸山血海。 他们没有看不见活路,那就死战到底! 这一场早有预谋的战争很快就结束,蠕蠕带了三万兵马,三千,只不过是他们的诱饵。 那个将军跪倒在了右边的丘陵边,右手还握着他的大刀,背后满是羽箭,一只长枪从他的后腰贯穿到前边,胸前的铠甲已经破烂,他已经说不出话,一开口鲜血就随着他的牙流过他的下巴,脖子、滴落在这边土地。 眼里已经都是血,他轻蔑的看了一眼想跳上来再给他一刀却犹犹豫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蠕蠕们,半跪着,血迹已经在上边干涸的手,颤抖着想伸到怀里怀里,一个蠕蠕以为他要摸出什么杀器,竟举刀砍了他的右手。 剧烈的疼痛! 鲜红的血喷洒在空中,红了左边一大片黑色的土地。 那个将军却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满口红牙的笑着,极尽猖狂,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巴涌了出来。 不曾后悔。 他死了,死的最后一刻,膝盖朝着的方向是他熟悉的家乡。 蠕蠕欢呼着,魏国的将军死了!他们千里奔袭打了胜仗! 翻弄着大魏士兵的尸体,像是在翻一头被宰杀的猪,在他们眼里,躺着的只不过是一块肉,他们把他们觉得值钱的货色扒下来,梳子、匕首、靴子,那些魏兵死后他们的同乡可以带回家的、赡养他们老去的父母、已经成为寡妇的妻子和已经永远失去父亲的儿女的所有东西。 他们都要带走。 刚准备去搜下那将军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他们的将军却鸣锣收兵,魏国已经收到消息,马上就有大军过来,他们在不甘心,也不敢违抗军令,狠狠的猝了一口痰,败兴的走了。 黑色的旋风走了,只留下一万多大魏士兵的尸体,怨气翻滚,积卷成云。 黑色的怨气像乌云般聚拢,仿佛雷雨将至。 下雨了,叶玥还在原地,闭上了眼,眼角都是水。 四十七、少年的你 叶玥再次睁开眼,看到很多穿着灰麻的人在打扫战场。 很多尸身已经分不出谁是谁的,马把他们踩成了肉泥。 那个小姑娘在看着一波刚到的军队。 为首一个穿着照夜狮子铠将军皱了眉头,他说既然认不出,就全部葬在一起。 说罢,他带着他的队伍继续追赶前方。 小姑娘开始注意到那片满目疮痍的战场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 身量颇长,后边的头发垂着,还没有及冠。 叶玥觉得有些许的熟悉。 又一次发现不是自己要找的,抬头向下个地方走过去时,叶玥看到了他的正脸。 杨止。 更确切的说,是少年时的杨止。 脸庞没有叶玥后来看到的坚毅,一双丹阳眼透着一点点还有希望的坚持。 他为什么在这里,是有重要的人在这场战役里吗。 心有些沉。 他弯着腰不停的寻找着。 翻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有些尸体脸在对战时被划破了脸,他用袖子把脸上的血迹擦干。 有穿着麻衣的劝他回去,若是他们找到将军一定会帮他收敛。 少年没有说话,越过了他们,继续着 袖子脏的擦也擦不干净, 指甲缝被泥土浸出了血, 月上中天, 那群穿着灰色麻衣的人是魏国的奴隶,月上时分,军营的金锣把他们召回。 那个少年还在找着。 小姑娘托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飞快的向土坡那儿跑去。 叶玥可能知道他在寻找什么了, 那个身上满是箭羽的将军。 他们有着一样的眉眼。 那个穿着乌锤铠的将军仍旧挥舞着狂刀,直到身上的箭羽密集到插不进去,他半跪在伸手想向怀里,敌人的一个小兵以为他要摸出什么杀器,竟举刀砍了他的右手,那双清冷而无畏眼睛,都像极了眼前这个少年、 小姑娘想告诉那个少年,那个将军的尸首在东面的坡下。 他刚刚翻开了几具尸身,仔细的摸着他们的胳膊,都不是他寻找的 那个少年仿佛变成了一个机器,要永远的寻找下去, 小姑娘走到那个少年身边,看着这个也有着端阳眼男孩子袖子和下摆已经满是血污。 白嫩小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喂,你不要找了”, “你是在找那个将军吗,那个将军胳膊被砍了下来了”。 少年没有听不到穿过了小姑娘的手臂的身体,固执的向前走去。 小姑娘有点跳脚,他就不能停下吗,找到了也人死不能复生。 叶玥看着那小姑娘气鼓鼓的飞奔到了那个已经牺牲的将军身边。 将军的身躯还保持着最后的姿势,半跪着,右手还握着他的刀。 胳膊的地方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缓慢的滴着黑色的血。 不知为何,她居然不怕。 手又忍不住托着下巴,小脑袋疯狂的想着办法,哎呀,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到这里来。 叶玥忍不住嘴角微翘,这是小时候和叶铮学的,叶铮小时候贪玩,鬼点子又多得很,夫子布置得功课做不完,叶铮托着下巴思考着怎么和娘说能免去一顿竹鞭炒肉。经常忽悠会写字的小厮帮他抄写文章,小厮模仿他的字迹还模仿得挺像那么回事的,把夫子都给忽悠过了,后来有一次,顾浅兰担心她读书太累了,煲了虫草老鸭汤,送去书房给他好好补补,却看到小厮伏在案上替他抄书,他在旁边打瞌睡,气不打一处来,进去就是一顿打,书房里鸡飞狗跳。 后来他就再也不敢这般了。 忽然,原野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清响。 少年扒拉着的手停顿了,他缓缓的直起,冰凉的双眼望着四周黑暗。 叶玥看到小姑娘不知道怎么的就进了那个将军的衣襟的一个黑瓶子里。 他驻足了片刻,耳边只有夜风席卷着草根发出的呼呼声。 他复拿起了火把, 算了,就当我做一次好人吧。 小姑娘心想着。 抬起胳膊,脚步微探,开始舞蹈。 不停旋转,宽大的衣袖带起阵阵清风, 一声又一声的呼声穿过无尽的荒野, 少年举起火把向我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不知道跳了多久,动作开始慢了下来,头有点发晕。 少年终于找到了这里。 叶玥看到了少年杨止和那将军相似的眉眼。 他没有哭,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随后举着火把找到那被蠕蠕看下的手臂,摸着关节处自己熟悉的突起,那是自己小时候贪玩从墙头坠下,大哥冲过来接住自己,结果手肘碰到石头,出了一地的血,磕到石头时,大哥脸一下子扭曲了,血迹马上渗出三层袖子滴落地面,他被吓得哇哇大哭,大哥却还安慰他: “阿止不哭,大哥不疼的”。 收到消息的母亲马上来了,让小厮扶少爷去看,母亲生了很大的气,抽了他一顿,去跪了两天天祠堂,说谁也不许去看他!谁也不许去给他送吃的! 副吕家的祠堂很大,上面摆放着副吕家历代的首领的排位,小杨止在下边瓜兮兮的跪着,小身子还没有身下的蒲团大。 有一个看祠堂的老阿叔怕他饿着,悄悄给他带了好几块点心装在油纸里给他,让他填填肚子,怕饿坏了,他不怕跪祠堂,就怕大哥会不会手摔断了,再也治不好,都怪自己要爬墙,悔恨、内疚一下子涌上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两天后,老阿叔和他说时间到了。 他觉得膝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踉跄着,却突然麻了,没有力气,就要摔下去。 一直手从后边稳稳的扶住他。 小杨止回过头。 看见左手吊着绷带的大哥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鼻尖发酸,风干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呜呜呜。 副吕焕看着自己脸快哭成一块抹布的二弟。 “阿止怎么哭得像个女娃”。 摸了摸他的头。 “乖,大哥不疼的”。 从此他的左手手肘也留下了一条突兀的疤。 大哥。 他扶住了他,用尽全力拔出了从他后腰贯穿出去的长枪,绕到他前面,蹲下,背起。 他之前翻找已经用了大半力气,每走一步都很缓慢,每当身上之人想要滑落,他就咬着牙再向上托一托,踉跄着。 我带你回家。 四十八、孑然 军营不许单独土葬,死去的将士都放在离大营最远的一个帐篷,汉人的军师说死去的人不能放在活人的地方,要及时埋葬,不然尸体腐烂整个大营都会得病。 以往大魏的将士总是经常生病,皮肤发痒、腐烂,自从隔离了之后,情况好了很多,军营就习惯了捡回来的尸体都放在最南边的那个营房,战役后,每三天就去远远的地方,让杂役挖一个深深坑,埋掉,很多时候,已经分辨不出那个是谁的手臂,这具身体又是谁的,统统都葬在了一起,传回家的只有功曹发出的死讯和留下来的兵器、皮甲,把它们送回家,这些都是他们的血肉,它们是孤儿寡母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食物来源。 带着血泪供养着他的家人。 魏国没有俸禄,皮甲和兵器都是家里省吃俭用,砸锅卖铁凑出来的,很多新兵刚到军营时甚至连一身像样的皮甲都没有,有的是很多层旧衣服缝起来的,很多都是上战场时杀敌后从蠕蠕身上扒下来的,但其实也很少有,除非你杀获的敌首是有点地位的蠕蠕,大部分的蠕蠕别说缝起来的旧衣服,他们的兵器都只是一根削得锋利些的木棍。 她们的亲人和别人的亲人葬草原上,家里的只有一座矮矮的衣冠㝉。 老余叔只能把尸骸带回去,是因为副吕曾经是个大族,军营允许他单独埋葬或者火化。 杨止花钱找了一个萨满,给大哥超度,停尸营外,晦涩悲凉的经文声伴随着熊熊烈火,他的大哥就躺在中间。 杨止站在旁边,白色的腰带绑在少年消瘦的腰,旁边的随他来的家将眼里含泪。 他静静的看着。 他看着大哥一点一点消失在烈焰中。 大哥,你应该很疼吧。 营外还有很多士兵,他们的兄弟、亲人都在这次战役里牺牲,他们托人到大营外的集市买了一些纸钱和香,烧给他们,两天后,他们就要全部葬在一起。 一个汉子红着眼睛上来问上来问,能不能萨满给副吕将军超度完后,能给他们死去的弟兄也念一段经文。 不管是哪里的胡人都信奉身体不全,灵魂就不能回到家乡,也不能投胎, 他们马上就要变成一捧黄土,再不能回到家乡。 很多也来祭拜的汉子哽咽起来。 可他们的身体已经分不出谁是谁的。 没有归宿,也没有去路,孤魂野鬼。 他们请不到萨满。 杨止看着一群红着眼眶的汉子,他们手里捏着薄薄纸钱,地上的灰烬被风刮起,刮到很高的天上。 杨止同意了。 大火烧了两个时辰,杨止沉默了两个时辰。 最后一点木屑被烧烬后,萨满递过来一个黑色的陶罐。 大营外。 旁边一个中年人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眼眶通红。 “葬在祖地的南边,哪里有条小河,再在旁边栽一棵杨树,我回去再去看他” 杨止最后摸了摸檀木盒子,腰间挂着的黑埙随着手上的动作碰到同样挂在腰间的玉佩发出清响。 老余叔泣不成声,老将军死了,小姐和姑爷也病逝了,就剩下十五岁的大少爷带着十二岁的小少爷守着副吕家,以前来往的宗亲人影都不见,只有姑爷的一个姓苏的好友来看望他们,很多人都等着看副吕家怎么被世家们瓜分干净,当时的先大可汗念着副吕的先祖和老将军对大魏的贡献,特地颁旨等大少爷成年后继承老将军的封号和封地,这才绝了他们的虎视眈眈。 还没有等到大少爷二十岁及冠,北面又爆发了战争,蠕蠕大举南下,十七岁的副吕焕主动请缨前往黑山,守护大魏疆土...... 老余叔眼眶通红,来的时候是他陪着二少爷一起来的,走的时候确是这般的情景。 送走了一个孩子,现在却要把另外一个也送上战场。 老余叔使劲的敲打自己因为冬天渡河一到下雨就湿冷的左腿,都是他们不中用。 二少爷才不过十四岁。 杨止握住了老余叔疯狂敲打自己的手。 “这是副吕家族的使命”。 “老余叔,归途一切小心”。 “少爷保重,老余叔一直都给你看着副吕府的大门”老余叔抹了一把脸。 他们走了。 身影变成了草原上的一个小黑点。 杨止转身走回像座山的大营。 从此便孑然一身。 他要带着副吕家的使命和兄长继续征战。 他呆在中军的一个帐篷里,白天同他们一起操练,晚上就睡回帐篷帐篷里住着几个千夫长,将军把他分来了这里,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六个家将,住在一火。 半个月后副吕剩下的三百个家将会来到这里和他回合。 夜晚帐篷里呼噜声,梦话声此起彼伏,杨止摸着怀里的黑埙,慢慢的睡去。 军营里的人对他并不友好。 很多人都认为副吕焕一听到北面发现蠕蠕小队的踪迹就急不可耐的出征,不肯告诉同袍,不然哪里至于落到这个下场,让三千将士都替他陪葬。 他去了一趟中军大将军的营帐,出来后继续拿着弓箭去小校场,练箭,直到深夜。 一日晚上,吃过两个胡饼后,杨止收拾了下,准备去校场,校场三军都可以用,若想用到单独的箭靶需要早一点去几个千夫长坐在另外一边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杨止取下弓箭,撩开帐篷的门,却看见阿伏于啃着个饼站在门口,左手拿着大刀。 见杨止出来连忙把剩余的两口饼吃完。 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少爷我陪你去”。 杨止无言,点了点头。 自从那日老余叔带着大少爷的骨灰回平城后,就没见少爷说过话,每日都是不停的操练,晚上也经常去校场射箭,他偷偷看见了好几次。 阿伏于很担心。 要不要给少爷讲讲他听到火里的人说的段子。 他六岁就跟着少爷了,但是看着杨止面无表情的脸,他有些怂。 “少......” “哈哈,哥哥死了,做弟弟又上来送,这些少爷钻对了娘肚子,他奶奶的,天生就是命好,上战场走一圈就有军功了,老子在这拼死拼活”。 阿伏于停住了脚步,杨止还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不过听说那弟弟唇红齿白,漂亮得很” 另一个人呸了一声“漂亮有什么用,上战场靠的是拳头,又不是娘们,够漂亮躺着就行了” 几个人龌龊的笑了几声。 “说不定,真这么漂亮,战场上往那一站,对面蠕蠕那条腿都软了” “哈哈哈哈哈”。 阿伏于忍不住了,想要进去揍他们这些个嘴碎的,杨止却似全然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走。 “阿伏于,我们走吧”。 四十九、是夜 嘴碎的是左军的一个火。 黑山大营分成三军,左军、中军、右军。三军各自有各自的镇军将军,三军的镇军将军又受大将军的管辖。 左军多是六镇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出来的子弟,来到军营后,以姓氏或者同乡形成一个阵营,战时同进同出,互相掩护,但是阵营和阵营之间却暗流融多,互相排挤,关系颇为复杂。 右军虎威,左军骁骑,中军鹰扬。鹰扬袭击,骁骑和虎威两边包抄。 中军多是新兵大比从左右两军升过来的,大家都以能在中军为荣,鹰扬就像一把尖刀,每次都率先狠狠的插入敌人的心脏。 中军因为很多时候都要突击或者长途奔袭,所以每个战士都有两匹替马,这让只有一匹马的右军将士羡慕了好久。 右军的将士背景则要复杂一些,倒不是说他们的家族复杂,而是名族复杂,汉人、鲜卑人、卢水胡、西域人什么背景的都有,他们拿着军帖都是兵府分来的,很多人拿着军帖来右军的时候,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更别说战马了,带的都是自家的驮马或者是集市上买的马匹,什么颜色都有,但是后边多训练训练,带着上两次战场就是他们最好的伙伴,马儿是有灵性的动物,很多马儿都在战场上救过自己的主人。 右军在三军条件里最为艰苦,却也最是拼搏,大家都是普通的汉子,带着一腔热血想要在沙场拼杀,斩获军功,只为家里的亲人能生活得好些,便没这么多的勾心斗角。 蠕蠕打局来犯时,三军出动,左军最不愿意和右军一起出战,因为右军什么都抢,看着砍了一个装备铠甲好些的蠕蠕,就在那大喊:“都给我看好了,这是爷爷的人头”然后从箭囊拔出一只有自己做的标识的箭插在蠕蠕的衣襟。 每次出战都不是出来拼杀,反而像是土匪进村抢劫,看到什么拿什么,什么针脑线头,破铜烂铁都往怀里揣,左军暗自撇嘴。 一群穷酸。 因为三军的之间也有些矛盾。 可也断不该背地里这般说! 阿伏于手背的青筋爆完。 他听出来说话那个是左军胡力家的,一直和副吕家不对付,大少爷刚来的时候进的也是左军,后来军功多了才升上去的中军,那胡力依附的宇文家没到中军,原来在这里怀恨在心。 但是怀恨在心,也不能这般平白诬陷人啊! 他从来都不知道大老爷们也像个娘们一样,背地里嚼着舌根子,有本事上战场多砍几个蠕蠕的头,再不行当面痛痛快快角斗、干一场架,各凭本事,这种算什么。 憋屈得很。 杨止已经走出了帐篷,阿伏于气呼呼的瞪了一眼帐篷里,拔腿跟上。 到了小校场,里边只有两三个人,白日里的训练已经够疲惫,将军们像玩命似的让他们负重,奔跑,虽然很多人跑完之后都四平八仰的瘫倒在地,嘴里骂着娘,但是哨声一响起时大家还是爬起来继续,现在过努力一点练好本事,上了战场才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练完回去,大伙都是在不愿意再出来,已经累得恨不得吃的都有人塞到嘴里,头一碰到枕头就能睡着,哪里还有心情晚上还来“加餐”。 晚上的校场只有巡逻的士兵每隔一段时间走过,架起的火堆燃烧着,照亮远处立成一排的箭靶。 有两个人光着上身举着两百斤重的石锁深蹲,想来是力量型的勇士,还有一个人在练着木桩。 三人见来了二人也是来练习,并没有出生打招呼,礼貌性的点头示意。 打着木桩的那汉子倒是走过来指着阿伏于腰间的刀,说他也是用刀的,不如两人切磋切磋。 阿伏于看了一眼少爷已经站到了射箭的地方,他今晚并未带弓箭,只带了佩刀,本来打算给少爷捡箭的,一个人也是无聊,两个人便到旁边的空地比划起来。 杨止站在另一端拉满了弓,箭稳稳的搭在左手的食指,草靶在昏暗的火堆一暗一明,破空而出,稳稳的钉进了靶上,离靶心还有两寸。 杨止从箭袋又拿出一只羽箭,搭在弦上,夜风送来一丝凉意,火光跳动得更快,又一只破空而出,远处传来草靶中箭的声音,差了一寸。 杨止放下弓,定定看了一会靶心,复拿起,继续着。 还是没有射中靶心。 “唉,这么多支都射不中”。 杨止搭箭的手势顿了下,他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环顾四周,阿伏于和那方脸汉子正缠斗得紧,举着石锁的那两人换了更大的石锁来练。 大概是听错了吧。 放下的箭羽又搭了上去。 继续。 叶玥觉得有些好笑,刚才嘟嘟囔囔的是在黑埙里的小姑娘,她似乎是在黑埙里出不来了,在里边打转了好几天,她似乎知道自己不能多说话,有时候说话黑埙就会自己响起来,有时候又不会,还几次在人多的地方她都想吐槽,这些人起的都是些什么名字,差点黑埙就响了起来,让她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叶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般能说,她都好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都快忘了自己从前是这般活泼的性子。 不过他们都看不见她,她现在倒是可以到处走动,但是却不能走很远。 月上中天。 直到带来的一袋子羽箭都用完,那两个举石锁的汉子已经回去,过招的方脸汉子也和阿伏于约定改天再来过招,小校场只剩下杨止和阿伏于两人。 杨止额头都是汗,箭靶中间一圈已经插满了箭,阿伏于已经歇息了有一会,小跑过去,把箭靶上的箭都拔下来,军营里的物资每个人都有定额,用的吃的想要多都要用军功去换,他们来这边十日了将军都不曾点他们出战,现在用的都是从平城带来的,以后还能接着用。 有些羽箭因为已经用过太多次,后边的羽毛都已经掉落了,稀稀拉拉,遇到风就会偏得厉害,杨止接过阿伏于怀里的箭,一支支放回箭囊。 走吧。 五十、出战 砰砰砰 黑山大营的战鼓响了 敌人来了 右军黑一黑二黑三集中校场! 杨止一个打挺从地上翻起,套上一套黑色铠甲,同营的人看着他身上折射出幽光的铠甲,眼里都是羡慕,奶奶的,老子自后得了军功也要搞一套。 他们虽然是以姓氏和同乡抱成一个团体的,但还是普通的军户,进军营时带的不过也是一件普通的皮甲和自己用了多年的兵器,一匹普通的马,这种能罩住上半身的铠甲是没有的,不过比右军那一帮只有一片铁片护住心脏的可怜蛋还是好不少的,。 但也只是羡慕的看了他们几眼,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手上收拾东西的速度却没有慢上半分,靴子放上上次从敌人身上拿来的匕首,把长枪上的红缨挂上,红缨挂在枪头下可以吸血,不然血顺着枪杆滴落容易滑手。 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什么亢奋的表情,因为他们跟的是个不爱军功的将军,每次还没打完就说撤退,同一批进左军的人军功都已经快两转的,就他们一转还没到,蠕蠕可不是上来送的,要自己上去拼杀、用命在搏斗,上过战场脱了外衣谁不是一身得疤。 很快他们的身上就挂满了东西。 大家像一股旋风集结到大校场。 大校场满满当当的都是黑色的人头,阿伏于看到杨止,不着痕迹的往他那边走。 申屠将军站在最前边,半刻钟人集结完毕。 迎战! 奶奶的,怎么这么多蠕蠕,陌路解决点前边的一个,又有两个上来围住他。 他娘的究竟有多少。 杨止手中的长枪上的红缨已经吸满了血,血不住的往枪杆低落,他的长枪已经在刚才卡在了一个扑上来蠕蠕的肋骨,索性就弃了,转手握住了蠕蠕的刀向后边的准备偷袭的人挡住,蠕蠕见偷袭不能直接举起斧头过头顶想将杨止拦腰砍断, 马蹄声逼近,一个骑在马上得蠕蠕看杨止的枪卡住了,闪着寒光的枪头直逼杨止的心脏。 杨止马上将卡住的精铁枪脱手,手腕翻转夺过已经被他杀死的蠕蠕手里的刀。 转身格挡住。 马上那蠕蠕见偷袭不成,又转换了攻势,借着在马上高处的优势,想将枪扫在杨止的肩头,臂膀的肌肉臌胀得要裂开。 长枪带着劲风扑面而来。 扫到肩骨都要碎一般。 杨止却不闪反迎。 一把握住枪杆。 蠕蠕想把长枪抽回来,却发现纹丝不动。 好大的力气! 还在想着就被一把拖下马。 一个照面就命丧刀下。 一个人的武勇在冷兵器世代就是天助。 渐渐的杨止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少。 土难大野,和素黎上战场之前还怕那小子第一次上战场,别贵公子一见血就吓得连刀都握不住,将军把他放到他们伙里不知道是想干嘛,别等会出了什么闪失,到时候却要来寻他们麻烦,杀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道却是个好武艺的,招式大开大合却又滴水不漏。 正在感慨这个小少爷是个硬汉时却见他举起弓箭对准自己。 一声破空,身后传来了箭入血肉的声音。 右边一个矮小的蠕蠕正举起刀想要偷袭自己。 同一伙的人见到杨止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少,快速向他的身边移动。 “嘭!嘭!嘭!” “奶奶的!蠕蠕要跑了”。 大批的蠕蠕听到金锣声转身就要逃跑,右军将士们想要乘胜追击,好不容易他们这边战回了一点士气,他娘的现在却说想走! 走!谁也走不了! 正准备追,远处却响起了鸣锣收兵的声音。 “啊啊啊啊,老子要疯了,跟的什么将军,还不如让老子去右军,起码能杀个痛快!” “跟这个将军畏畏缩缩”。 众人直接骂娘了。 但是千夫长已经挥舞了第二遍让他们撤退的旗号,再追下去就是违抗军令了。 众人憋着一肚子的气回到营里。 气呼呼的把盔甲往地上一甩。 大家脸色都不好,只把穿在最外边沾了血和尘土的外衣一脱,就躺在了铺上。 杨止也脱下了铠甲,他却不想和他们丢在地上,盔甲脏污,毕竟是睡觉的地方。 一边躺着的土难大野看到他拿着盔甲看着地上便知道他想什么,指了指一个十字的木桩,他自己做的,平时放他的皮甲,可是他现在也不想动,现在空着。 “放这吧” 刚才他在战场帮了自己。 杨止看到土难大野的示好,也不矫情,到了一声多谢。 便把盔甲架在上边。 营帐里又静了下来。 杨止将后来拔回来的精铁枪放回营帐角落,带上自己的佩剑,拿起一个木盆和一件衣服,走了出去。 杨止出去后,他想把木桩挪一下到角落,方便走路,右手握住木桩,左手想提起铠甲。 卧槽,这么重的吗, 大野的手都快垂到地下了,单手根本抱不动,他右手还拿着木桩,谁来帮他一下啊。 大营里没有水源,因为怕敌袭所以大营建在了高处,军奴和杂役每天都要去另一处的水源把水提回大营。 每天的水只够做饭和一起洗把脸,洗澡是没有的,只有休沐的时候有空去山下的市集客栈去洗一番,或者给伙房一些钱,他们会给你一些热水。 一两个月不洗澡是很正常,每个人身上都有些味道。 拿着木盆,向山脚下的水源走去,一路上都遇到有巡逻的士兵,却没人阻拦他,一看身上的脏污和脸上溅的血就知道今天有出战。 水源是一条不大的河流,因为每天都要来取水,上游每隔五十米就安排了一个巡逻站点,不定时还有巡逻队过来巡查,军医也会用银针每天测下水是否有毒。 还是九月,漠北这边已经有些冷。 这条河叫尔布尔河,杨止走到了下游,远处的站点已经变成了个小黑点。 杨止放下木盆。 最外边套着的那件外衣已经沾满血污,杨止脱了下来,放到一边,从怀里摸出了埙,又脱掉里边干净些的两件放在另外一边,露出不属于少年已经有些宽阔的后背。 埙和佩剑一同放在放在后边脱掉的衣服上边。 穿着裤子走到了水下,冰冷的溪水冲刷着脖子上溅到的血污,有一瞬间水变成粉红色。 杨止解开了发冠,任由自己沉到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