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立威 金色的流苏随着床上人翻身的动作晃动了两下,下面跪着的几人呼吸瞬间一窒,十几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床上的身影。 娴妃第一个冲起来指挥:“周御医,快给皇后娘娘看看。” “微臣遵命。” 周御医躬了躬身,手刚落下,便被幔帐里头的一双目光吓了一个激灵。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周御医的眉头渐渐凝紧,可幔帐里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开,警告,威胁! 看似人人向往的宫廷御医,可这颗脑袋却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摘下,欺瞒君王诛九族,而此刻,他若不听命怕连这鸾凤宫的大门都走不出。 半晌,他恢复一派淡然起身,“回禀娴妃娘娘,皇后娘娘凤体无恙,脉象平和,只需心态放宽,多加调养便可。” “凤体无恙?”娴妃声音陡然拔高,顿觉不妥的笑了笑掩饰道:“本宫是太过惊喜了,周太医,你可‘看’准了?” 跪着的几位妃子也同样看着她。 周御医瞬间被娴妃的“看”字惊出了一头的汗,“回娘娘,看准了。” “既然这样,那就退下吧,记得多给皇后娘娘开些补养的药。” “微臣遵旨。” 娴妃的眼泪召之即来,声音很是委婉怜人:“皇后娘娘一定要好好保重凤体,您要是快点好起来,皇上一定会高兴的。” “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跪着的众人一同附和。 梦轻翻了个身,浑身无力的像被人碾碎了骨头。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她为什么不好好活着?何况,还是如此尊贵的身份。 她望了眼床前的人,娴妃?后宫最得宠的一位,一身素白也难掩其妖艳。 她有多大?到十八了没有?嫩的都能掐出水来。 “扶本宫起来。” 娴妃伸出手,却被梦轻躲开,随侍的宫女以沫赶紧上前伺候。 梦轻靠着软枕坐好,声音陡然严厉:“本宫还没死呢,一个个就在这里号丧,是想诅咒本宫不成?” 娴妃蒙了一瞬,她……她在说什么? 全宫里都知道皇后是个软弱的,坐在今天的位置上全都靠侯爷当年的功绩托趁着。 娴妃象征性的跪下:“臣妾该死,只是那日皇上下令,所以臣妾才……” 皇后娘娘殡天,宫里后事都备下了,谁料才装进棺材,忽然又活了过来! 说是回光返照常有的事,忠勇侯护国有功,厚葬皇后,皇上下令她们在这里守着,一定要让皇后娘娘安心离去。 本来只等着她咽最后一口气,可刚刚御医竟然说什么?脉象平和?枉费她披麻戴孝的这么多天,眼看就要到手的后位,就这么飞了? 梦轻目光轻蔑的从下面一一扫过:“来人呐!娴妃无故穿丧,诅咒本宫,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什么?”娴妃简直不敢相信,“皇后娘娘,我敬您是皇后才多加关心,怎么您反倒觉得臣妾不识好歹!” 下面跪着的几位妃子狠狠惊了一把,她们可都是被娴妃撺掇过来的,虽然皇上不过问皇后的事,可真闹大了也不好说。 倒是跪在最后面的静妃起身过来,拉着皇后的手声音温软的劝道:“皇后娘娘,您大病得愈是大喜,今儿个就得过且过吧。” 梦轻从脑子里搜出了关于这位静妃的记忆,平时也没少借自己这位“贤后”的光两面三刀。 可惜她梦轻可不是那位软面的,没那么让人拿捏。 “既然知道自己不识好歹,那就再加二十大板。” 以沫红肿的双眼陡然睁大,皇后娘娘怎么像变个人似的? 不过,娘娘早就该这么狠了,连个才人敢对娘娘使脸色,若是娘娘好了,他们也不用陪葬了。 转身叫来两名侍卫架住娴妃就往外拖。 “皇后娘娘!我可是娴妃,你对我动手就不怕皇上知道了……” “六十大板。”竟然拿皇上来要挟她? 在场的妃子这次彻底不安起来,谁不知道皇后是个软性子,每日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皇上身上,为了自己贤良的名声连个宫女都没惩罚过,平时最忌惮的就是娴妃。 可见娴妃已经被拖出去了,看样皇后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如今连娴妃都挨了打,她们这些跟着来的搞不好也得遭殃。 惠妃还没见过如此严厉的皇后,跪着上前几步上前:“皇后娘娘,您请息怒,娴妃固然有做的不对的,请您看在吴国舅的份上,饶了她把?” 静妃以为自己刚才提的那个醒皇后能领情,哪成想反倒成了推波助澜,赶紧朝娴妃的婢女使个眼色。 其余的妃嫔心中暗笑这下可热闹了,皇后这一病没死成,反倒闹得阖宫里鸡飞狗跳,面上期期艾艾的朝着皇后求情,心里全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板子落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娴妃的阵阵哀嚎:“皇后娘娘……啊……臣妾是吴相国的长女,您就不怕皇上……治您一个……啊……” 梦轻过于枯瘦的指尖抬了抬:“给本宫搬把椅子出去,屋里听的不真切。” “奴婢遵命。”以沫心里那叫一个痛快,恨不得让主子把在场的那些妃嫔都打了才过瘾。 躺了整整三天的梦轻冷不丁起来一阵头晕,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去简直是一步两喘,连个八旬的老妇都不如。 正午的太阳毒辣的很,烤在娴妃的身上让落下的板子加倍的疼。 丝丝鲜血从她绽开的皮肉中渗出,染红了那套白色的丧服,散落的头发蓬乱的垂在地上,人已经被打的晕了过去。 梦轻的椅子就在娴妃的头顶上,看着那一下下落在她身上的板子心都不禁跟着打颤。 她已经够宽容了,这帮人在她寝宫闹腾了整整三天,本来以为知难而退,却不想变本加厉,所以她不把这出头的收拾了,哪有消停日子过。 不过她心里有底,皇上是个不爱过问后宫的人,即便因为前朝的事对娴妃青睐有加,也不见得会来管这档子事,所以那宫女去通风报信她也没叫人拦着。 倒是这有眼色的人……她得收拾了。 “静妃,张嘴二十!” 静妃不可思议的看过去:“皇后娘娘,臣妾何罪之有?臣妾一直都向着您的,您就算要惩罚也得给臣妾一个说法!” 不装了?梦轻轻轻一笑,在她黄瘦的脸上更显恐怖。 “越俎代庖。” 静妃身子一颤,皇后竟然注意到了?“可……” “谁若求情,同罪论处!。” 静妃颤抖着跪下,任凭巴掌一下一下打在自己的脸上不敢出声,只期盼皇上得到消息快点赶来处置这个刁妇。 连平日对皇后多番讨好的静妃都挨了打,其他的妃子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更不敢替她们二人求情。 梦轻悠然的晒着太阳,手里端着宫女送来的红枣汤慢慢地喝着。 三天来她的寝宫门前就没消停过,本来想等着她们知难而退,谁让一个个这么不识好歹。 不过,她敢这么做也是笃定了皇上根本不会过问后宫中的事。 这位皇上倒是个勤于政务的明君,可惜孟皇后时运不济,偏不巧刚册封不久,同胞哥哥就闯了大祸,孟皇后的地位一落千丈。 老侯爷为了保儿子被削了爵位,全家就等着这位皇后身怀有孕也好让侯府恢复,可这皇后的肚子也不争气,整整五年都没动静,还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侯府的人想着,既然皇后没个盼头了,倒不如等着皇后薨逝能得个追封也罢, 只可惜,她心心念念的孩子是有了,人却死了…… 梦轻的手不禁落在自己的腹部,任谁一醒过来发现自己凭空多了个崽儿,也得一阵子接受。 六十板子落下,娴妃已经半死不活了,静妃的脸更是肿如猪头。 一院子的嫔妃谁也不敢再求情,全都静静等着皇后的指令,让她们失望的是皇上竟然没有来。 梦轻看了眼大门的方向,将手里的碗递给以沫,闲适的漱了漱口。 地上的青石都是刻了图案的,一个个娇贵的膝盖跪在上头早已疼的脸色发青。 梦轻的锋利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声音却极其温柔:“本宫身体欠佳,想要静养,如果各位非要觉得同本宫姐妹情深,那他日本宫得见祖先之时,一定会给你们个陪葬的机会,要是你们担心本宫言而无信,不如现在就随本宫去同皇上讨封御旨以此为证,如何?” 跪着的嫔妃们连抖都不敢了,赶紧磕头拜别。 “臣妾知错,臣妾这就告退,不敢再打扰皇后娘娘清幽。” “多谢皇后娘娘不罚之恩,臣妾等告退……” 呼呼啦啦的一群人眨眼便消失在鸾凤宫的院子里,闹了三天的地方终于得到了清静。 一碗红枣汤,又晒了会儿太阳,梦轻身上轻快了不少,试探着从椅子上站起,也没有再头晕。 “娘娘,奴婢扶您进屋躺着吧?”以沫目光里充满着崇拜。 “不用,把椅子搬到厨房。” 刚才的红枣汤她虽然用银钗试过,但还是不放心,她可以肯定这位身体的主人死于毒发,但没道理她来了这毒便被解了。 一个五十岁的婆子笑着凑到跟前:“娘娘,您想吃什么奴婢们去吩咐,怎么能让您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梦轻看了她一瞬,没理。 秋姑姑是皇后的乳娘,先前鸾凤宫里那么热闹都没见她的影,这会儿不知道打哪冒出来,她不得不防。 秋姑姑见皇后娘娘这样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可怕,她笑了笑,赶紧让侍卫把椅子搬过去。 梦轻的厨艺虽然算不上好,但喂饱自己没问题,她必须吃的好让身体硬实才能把这孩子弄没了,否则没等除掉孩子自己的小命也得搭上。 不能怪她心狠,这孩子虽然在这副身体里,可毕竟不是她的。 梦轻将做好的汤放在灶台上,一回身,碗没了! 她看向那两人,以沫在添柴,秋姑姑在洗菜,那这碗…… “秋姑姑,您带以沫去打听一下皇上那的动静。” “奴婢遵命。” 第002章:来了个祖宗 梦轻继续搅动着锅里的汤,声音不急不缓:“阁下是什么人?何必鬼鬼祟祟。” 头顶“哧溜”一声,她瞬间抬眸,一双漂亮到让人惊叹的眸子正胆怯的望着她,手里捧着她丢失的那只碗,乳白色的汤汁还沾在唇边。 梦轻有些气愤,她辛苦做了些汤就让贼人偷吃了? “来人呐!抓刺……” 白衣翩然而下,手指在她身上一点,嘴巴张张合合的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梦轻见识了,这就是古代的点穴?该死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后退她好几步,小心翼翼的将碗放下,微垂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有些害怕,还有些腼腆。 梦轻冷静下来,敢在宫里自由出入的,想必是皇家的人,可她搜遍脑中记忆却并为找到此人身影。 她动了下,男子顿时紧张的望向她。 梦轻试探着指了指锅里的汤,口型问他:要喝? 男子舔了舔唇,看了眼锅里的汤,又看向她,认真的点点头。 梦轻重新给他盛了一碗,男子伸手要接,她骤然收回,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男子似懂了她的意思,修长如玉的手指,如一条灵蛇,迅猛的在她肩头一点。 梦轻尝试着,竟真能发出声音了。 “你是什么人?侍卫?皇亲?”长得真好看,刚才她也被狠狠惊艳了一把。 男子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一双清澈的眼眸睁得大大的,直愣愣的盯着她手里的碗,干净的鼻头还随着飘出的香气噏动着。 梦轻想了想,将碗递给他。 她煮的是西式的蘑菇浓汤,营养比较足,味道也很醒脾,她的身体需要高能缓补,所以喝这种汤最合适。 也是觉得这男人对她没有恶意,要喝就给他喝了,赶紧打发走。 温暖的蘑菇浓汤很快下肚,男子似乎意犹未尽,薄红的唇抿了抿,睁着双透亮的眼睛望着她。 梦轻的善心也是有限的,她做锅汤不容易,“想吃的话让你的人过来学,剩下的我得留给自己。” 将剩余的汤全都倒进比刚才大一倍的碗里,慢慢的喝着。 男子一双目光哀怨的垂下,却没有再伸手,可人也没走。 梦轻越喝越觉得自己有种不善待少年的感觉,谁让前世她都二十八了,这二十二三的男子在她面前可不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么。 最后,她只好将碗里的汤剩下一些倒进他碗里,虽然自己喝过,但已经不错了,别嫌弃。 那双目光瞬间恢复明亮,里面的蘑菇、玉米和虾仁连嚼都没嚼就吞下去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梦轻猜测是以沫她们回来了,正想开口,只觉手里忽然多了个东西,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以沫走在前面,脸上有些得意:“回禀娘娘,您大可放心,娴妃身边的敏书跪在御书房外哭了好久,连皇上的影都没瞧见。” 秋姑姑笑容亲切的走在后面:“娘娘,您别担心,今儿这事即便是皇上知道了,还得为娘娘您身体好了高兴,不见得会管。” 梦轻总觉得她那和善的笑令人不舒服,为皇后跟皇上的感情高兴?简直可笑。 灶台上多出来的一副碗筷引起了秋姑姑的注意:“娘娘,还有人来了吗?” “哦,本宫想用小碗的,感觉麻烦又换了。” 秋姑姑心中疑惑,却没敢再问。 夜里沐浴时,秋姑姑被梦轻打发出去,只留下以沫。 飘散的玫瑰花瓣随着水波荡漾到木桶的边缘,三天来近乎生活不能自理的她已然适应了以沫的伺候。 散落的长发沿着浴桶边拖在地上,真想剪了,可这是宫里还由不得她太肆意。 梦轻察觉她的心不在焉,道:“有话就说吧。” “娘娘,您怎么冷落秋姑姑了?” “有吗?”梦轻淡淡看过去,审视着这丫头的神情。 多明显呢,可以沫也不傻,“娘娘信不过她吗?” “本宫该信你吗?” 以沫瞬间跪了下去:“以沫若敢背叛皇后娘娘,就让以沫不得好死,来世托生一头大骡子,任人打骂,被人骑。” 梦轻差点没憋住笑,绷着脸道:“本宫只是想谨慎些。” “秋姑姑是您的乳娘,奴婢是同她一起进宫的,绝不会背叛娘娘。” “本宫惩罚娴妃时她可在?”梦轻点到即止不会说再多,不忠心的,她便一个一个都除去了。 都说仇恨会让一个女人变得心狠手辣,看来一点都没错,才到这个年代就见血,她还能这么淡定,连自己都佩服了。 以沫脸色渐渐泛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若是娘娘不放心宫里的吃食,不如向皇上请旨,说您想吃府中的味道,叫大公子送个安心的厨娘过来?” 梦轻“回忆”一下,大公子便是孟皇后的嫡亲哥哥,整个侯府里也只剩这位哥哥对她真心了。 不过她刚闹了这么一出这条是不行了,只能另想他法。 “回头在廊下立个灶,咱们的饭食在这单做,水和食料你把好关。”明面上再有胆子也没那么好下手。 “奴婢知道了。” 经过近十天的精心调理,梦轻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人也胖了五六斤。 刚看到自己这张脸的时候被吓到了,哪像二十岁的女人,枯瘦的双颊深陷的眼窝,简直像到了四十多岁的老妇。 她要是个男人都不敢多看一眼,何况那还是坐拥三千的皇上。 梦轻找了套以沫的衣服换上,长发简单的盘在一起用一条飘带固定,提着两个小篮子往外走。 秋姑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娘娘,您怎么穿成这样了?这……这不成体统。” “秋姑姑针线好,替本宫做件赤凤披风吧。” “娘娘,这可是夏天?”秋姑姑提醒。 “冬天再做本宫穿得及吗?”梦轻抬步离去。 秋姑姑一把年纪了,被当着宫人的面这样呵斥,一张老脸的细纹骤然加深。 扫了门口的小太监一眼,“去叫裴总管跟上,别让皇后娘娘有个好歹。” “是。” 梦轻才走了没两步,就察觉到身后跟来的人,给以沫递了个眼色,自己则朝着假山后的花园走去。 为了加强锻炼,每天下午都会出来晒太阳,途径御花园时发现那里的土壤竟然是用来做紫砂壶的紫砂泥。 初夏里,御花园百花齐放,每一处都透着古典的雅致,不像现代花匠总是要将花剪成规规矩矩的形状,让人一看就有种批量生产的呆板感。 梦轻提着两个篮子跨入花园,来到最高的一处假山后,松散的花卉下铺满红色的泥土。 石榴红的裙摆被她卷在腰际,杏色的上襦被她将袖子挽起,露出洁白的藕臂。 她拿着小铲子在假山后认真的挖着,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头顶,让她的额头布满一层细汗。 很快,精挑的红泥装满一篮子,被她放在栅栏外的过道上。 刚拿起另一篮子,一只黑色滚金边的靴子踢在装满红泥的篮子上,里面的红泥洒了一地。 梦轻顿时有些火大,“怎么不看着点呢!”低着头赶紧去收拾洒落的红泥。 潘公公正想开口,却被萧亦横抬手制止了。 看着一双纤细的手从她的鞋上小心的将泥沙掸下,一点一点收集在掌心重新倒入篮子里。 她此刻珍惜的不是他的鞋,反倒是地上的泥土,这更加令萧亦横感到诧异,仿佛她收集的不是泥土而是一篮子名贵的珍珠。 “这土……养什么花的?”萧亦横问。 梦轻心疼的不得了,她好容易挑出这么多没有太被混淆的红泥,一下子被他踢散了那么多,出口的话更是带着讽刺。 “养什么花,那是矿岩,用来烧窑的,居然拿红泥来养花真是暴殄天物!起开!”把他碍事的那只脚也扒开。 萧亦横险些被她推了个趔趄,可把潘公公气的够呛,扬起拂尘就要跟这个大胆宫女拼了。 萧亦横把他拦住,多看了这宫女两眼,“这土适合烧窑?” 提起这个,刚刚被踢散了红泥的火气不禁减弱了很多,细腻的声音解释着她的专业领域:“嗯,紫砂器皿不必上釉彩,细腻如肤,用紫砂泥烧出来的茶具能更好的将茶香提纯。” 萧亦横素来冰冷的唇角竟溢出一抹笑意,就连潘公公都诧异不已。 他多看了这宫女两眼,没有再踏在散落的红泥上,转身从原路返回。 梦轻收拾好地上的红泥才恍然想起刚才那双鞋,是个男人的脚,可惜她只顾着收拾紫砂泥也没仔细看。 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这宫里除了皇上就是太监,要是皇上,刚才那一幕还能饶了她? 如此,她便安心了。 这些天跟着娘娘历练着,鸾凤宫里早就没了那些个太监婆子说话的地儿,以沫轻而易举的把人拦下。 “沫姑娘,可是秋姑姑吩咐我来的。”身材有些发福的裴总管脸色有些嚣张。 以前这宫里皇后根本不管事,都是他唯秋姑姑命是从。 以沫挑着眉冲他笑着:“呦,合着咱们鸾凤宫里都没皇后娘娘做主的份了?”转头就要向皇后娘娘告状。 裴总管吓得赶紧把她拦住:“姑奶奶,您可别介,我不跟了,我就在这还不成吗?” 以沫瞧着假山的方向看了眼,却没有移动脚步:“成,那我就搁着看着你。” 裴总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就跟以沫耗在那了,“那我可跟你说好了,别等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个乌鸦嘴!” 裴公公眼睛忽然睁大指着远处:“那是潘公公吧?难道皇上来了?” “糟了,我得赶紧去把娘娘拉回去。”本来就瞧不上皇后娘娘,要是这身打扮让皇上看到还了得。 以沫赶到的时候梦轻正挖好了第二篮子红泥,捶着腰从地上站起,额头上还沾了些土。 “过来的还挺及时,帮我提一篮子。” 以沫见皇后娘娘还有闲情挖土,想必是没有碰到皇上,否则早就追上去了,总算松了口气。 “奴婢来,怎么能让娘娘干活呢。”以沫赶紧把两个篮子都揽过来。 “没事,回去咱们煎牛排。”可惜缺瓶红酒。 以沫一听,肚里的馋虫又给勾出来了,也不知娘娘从哪学的那些个手艺,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她们没吃过的味道,可馋人了。 梦轻回去洗了把手,起锅做饭,没一会儿,几块香嫩的牛排便煎好了。 “你和秋姑姑留下两块儿,剩下三块都装上给我送到寝房去。”好歹是这身体的乳娘,没弄清楚之前她不能太过分。 以沫纳闷道:“娘娘,您胃口这么好,吃得下三块?” 梦轻当然吃不下,因为里头来了位祖宗。 第003章:倾城 打发出去以沫后,梦轻用筷子和匕首慢慢将牛排分割成小块,余光已经瞥见那道白色身影的靠近。 这家伙的鼻子属狗的,只要她下厨一次,他准保能来,要是不给他,就一整夜的在你床顶上巴巴的望着,还一准不被人发现。 索性每次再做饭梦轻也不差他这一口吃的,免得半夜睡醒时被他吓到。 一颗鹌鹑蛋大的紫色珠子放在盘子旁边,半透明的晶体里有一只指甲盖大的奇怪小兽,比晶体的颜色深一些,要迎着阳光才能看的真切。 这已经还是她收到的第三颗了,一颗白色,一颗蓝色,这次又多了一个紫色,每一颗里面都有一个小兽,感觉价值不菲的样子。 梦轻只当是他付的餐费,将竹签插在牛排上,示意他先吃吧,自己继续分割剩下两块。 修长的手指伸到盘子前,捏起一根叉着肉的竹签,修剪光洁的指甲干净整齐。 梦轻觉得这人八成是金汤玉养的,否则哪个男人会长出这么高贵的气质,美的简直像画中仙。 拇指盖大的牛肉突兀的来到梦轻的唇畔,鲜嫩的汤汁已经沾到她的唇上,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的张口,本想连着签子一起叼过来的,可他居然没松手,轻轻一拉将牛肉中的竹签抽走。 梦轻不太自在的嚼着口中的牛肉,抬眼望去,正对上那双清透如泉的眸子。 她吃了?她竟然都不怕他? 想到这,那张好看的容颜明媚一笑,带着点羞涩和满足,令万物失华。 梦轻唇角轻抽,“你自己吃,我有手。”赶紧趁他动手前塞自己嘴里一块。 他依旧很高兴,有人愿意陪他一起吃饭,真好,又叉起一块儿放进嘴里,就连咀嚼的节奏都要跟上梦轻。 “你是什么人?”她问。 男子刚要咽下的食物卡在喉咙里,一双漂亮的眸子懵懂的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难道是哑巴?还是他的身份不能说?那她换个问法。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的脸颊爬上两片红晕,腼腆的垂下头,“倾……城……” 梦轻移开目光,这名字起得当真无愧啊,果然是倾国倾城,比嫩出水的娴妃还要美上许多倍。 目光不经意落在了他的鞋上,这家伙平日来无影去无踪,今天鞋面上竟然沾了些泥土。 不过这泥土有些与众不同! 梦轻忽然蹲下身,看着白色锦缎的鞋面上散落的深棕色灰迹,用手拈起一些,瞬间有些心潮澎湃。 “竟然是底槽清?” 惊鸿低下头,垂下的长发遮住梦轻的视线:“是什么?” 梦轻抬起头,笑容兴奋的像见到西施珍宝,炽烈灼热:“紫砂泥中最珍贵的一种!” 听不懂,他将碍事的头发捉住,坐了回去。 底槽清产在岩层的最底层,极其稀少,且现代受自然保护的约束,根本无处采挖,她还只是随爷爷在拍卖会上才拍到那么半斤,做了一把壶。 她出自紫砂世家,世世代代都是以做紫砂壶为生,对紫砂文化的传播在世界上都享有一定的地位。 家里还有一把带有神奇色彩的紫砂壶,已经传了几百年了,据说那把壶还跟一个古代的宝藏有关。 梦轻的心情忽然变得低落起来,也不知道爷爷有没有发现那个烂人的真面目,他会不会连爷爷也害了? 不过就是一把壶,即使它的背景再传神,也不过是一个物件而已! 惊鸿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修长的手落在她起伏的肩头,有些小心翼翼。 梦轻猛然回神,收起眼底的愤恨重新坐回椅子上,指着他的鞋面问:“这些泥土是哪里的?” 惊鸿似看了看自己的鞋,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我家。” “你家?你家在哪?在宫外吗?”如果他可以在宫里来去自如,那么是不是就有可能将她也带离这个牢笼? 谁知道朝廷什么时候闹分裂,她这个皇后就成为牺牲品被人推下台斩了。 惊鸿认真的点点头。 “真的?那……” 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面前的白影嗖地消失了。 梦轻将情绪收敛,盘子里的竹签扔地上一根,细嚼慢咽着。 以沫迈着急切的碎步走进来:“娘娘,不好了,娴妃的兄长来向娘娘您讨公道了,就在院外呢。” 梦轻懒懒抬了抬眼皮,找后账的来了。 以沫可急够呛,“那可是皇上最为器重的大臣,得了皇上旨意来的。”早知道那日就拦着娘娘点了,这事要是闹到侯府,恐怕娘娘又得落埋怨。 梦轻当然不急,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到现在才找到她头上,看来皇上是被这前朝逼得无奈了吧? “把盘子收了。”她从柜子里取出条毯子侧身躺下,神色哀伤萎靡。 以沫看眼娘娘有眼色的道:“奴婢这就去叫人。” 其余的宫人都被打发到殿外,加上那日她对娴妃的处置,就算谁想起些什么心思也该知道收敛了。 一道人影在以沫的带领下从外面走来,算不上高大的身材,身上着了件绛紫色的官服腰配玉带,尚算端正的五官却面带不善。 不知怎的,这人的神情竟叫梦轻感到熟悉。 他脚步忽然快过以沫,怒气冲冲的来到梦轻的面前质问道:“皇后娘娘,您无故责打娴妃娘娘,总得给个说法吧?” 梦轻“吃力”的抬了抬眼皮,声音颤抖虚弱:“吴国舅啊……娴妃她在宫中穿丧……这是诅咒本宫早去啊……” “皇后娘娘病危,备下丧事是皇上吩咐的。” “本宫知道,本宫这一去……后位迟早是……是娴妃的,这把骨头若是先去了……娴妃岂不是……”梦轻再喘一会儿,给他个辩驳的时间。 “皇后娘娘慎言!您卧病多年与娴妃无关,您这么说岂不是……” “咳咳……”梦轻接过以沫的帕子一口血吐在上头。 以沫吓坏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难道真的是被这吴国舅气病了? “娘娘!娘娘您别说了,奴婢这就去叫御医,奴婢……” 梦轻握着以沫的手惨白如纸,实际是太用力了。 当然不能这时候去找御医,她的台词还没说完呢。 “无碍,让吴国舅……见笑了,本宫自知时日无多,不想死……死不瞑目……”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娘娘——” 以沫大惊失色,攥在她手上的力度也松开了,她再顾不上什么国舅不国舅,一边跑着一边大喊:“来人啊,你们快叫太医,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吴国舅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是装的?娴妃说她那天打人时可是气势磅礴的很。 脚步向前又退了回去,不成,万一是真的今天这笔账皇上岂不是要算到他头上? 正犹豫间,目光忽然落在了矮几边,竟然有一个男人的鞋印? 他退回的脚步不禁又迈了回来。 梦轻快速睁眼又看了一眼,心里猛地一突,赶紧垂下一只手臂弄出动静来。 秋姑姑带着一群宫女和太监全都冲了进来,吴国舅被挤到了一边。 梦轻正想嘱咐以沫把鞋印蹭了,一抬眼,就看到一股子劲风从房梁上扫下,地上的鞋印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家伙,竟然还在这里? 梦轻没敢多看赶紧闭上眼睛躺好,心里对这个吴国舅比记忆中多了些认识,难怪娴妃能如此嚣张,有这么位敢在后宫如此猖狂,还能得皇上器重,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御医来的很快,还是上次的那位周世文,背着药箱急匆匆的来到软榻前,隔着丝帕才敢落指。 以沫看了眼向前凑的吴国舅,赶紧询问:“周大人,皇后娘娘她到底怎么样?”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经过了上次,周世文显然比先前镇定的多,但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忧愁,“皇后娘娘体弱未愈,虽然没有顽疾,可也在瞬息间,万不可动气,否则……” 说着,双手匍匐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下去。 吴国舅一听心里顿感不妙,但目光再次朝着鞋印处看过去,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心中再次疑惑。 “皇后娘娘好生调养,微臣定会向皇上禀明。”脸上已经没了来时的嚣张,转身离去。 “周大人说没事,你们快都散了吧,让娘娘透透气。” 以沫将宫人们都打发出去,继而看向周御医:“大人,您快让娘娘醒来吧。” 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当然,房梁上的那个不算。 周世文跪着的动作没有变,声音沉闷的从地面传来:“请娘娘示下。” 梦轻闻声睁开眼,虽然不清楚这位周御医为什么就听了自己的,但此刻看来,他或许是个可用的人,至少到现在她有孕的事没有被外泄。 “以沫,周御医为本宫诊脉辛苦了,赏银百两。” 以沫心知这是皇后娘娘为今天这事堵周御医的口呢,赶紧的去库房取银子。 周世文吓得噗通跪地:“皇后娘娘谬赞了,为皇后娘娘调理身体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妄图赏赐。” “本宫说你当得,就当得。” 梦轻看了眼房梁,不确定那家伙还在不在,但她机会不多,今儿个必须把事解决了。 “周大人,你看着我。” 房顶上忽然“咯吱”一声。 “臣不敢。” “本宫恕你无罪。” 周世文犹豫着,终于抬起头,目光却只敢落在皇后的衣服上。 “嗝吱吱……”房梁上的动静又大了两声。 周世文不敢多听鸾凤宫里的动静,整个人都紧绷着,心里极度不安。 梦轻反而很满意他目光的位置,将手落在自己的腹部,声音柔和:“帮本宫……拿掉。” 周世文噗通跪地:“娘娘饶命!”额上瞬间惊出一头的冷汗。 “慌什么,话本宫已经说了,若是再换一人,保不准传到皇上耳朵里,你觉得你的头还能在吗?” “微臣……微臣……”周世文感觉前有狼后有虎,整个背部都已被汗水浸透。 他慌忙擦了擦汗,“容微臣……想想。” 梦轻也不急,这身子也不过才一月余,时间太短有危险。 她手落在周世文的肩头拍了拍,“大人请回吧。” 房梁上又传来一阵响动,比之前的还大。 “微臣告退。” 周世文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去的,几次险些绊倒在地上,皇后娘娘怀孕了,孩子不能要? 答案只有一个,孩子不是皇上的! 想到这个可能,周世文三魂吓丢了两魄。 第004章:我看你了 梦轻可不知道这事到了周世文那变了另一个意思,她就知道吴国舅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不过现在只能见招拆招了。 倒是屋子里的那个不让她省心,几次三番的弄出动静,险些让她露馅。 心里有些赌气的想给他一些小惩罚,干脆当他不存在,直接去了院子里和泥。 鸾凤宫里的宫人门自打皇后醒后下了命令,都比较自觉,没有命令绝对不靠前伺候,梦轻也落得个自在。 这里没有拉胚机,她只能用纯手工打泥。 娴月宫里这十天来摔碎的瓶壶碗盏,那碎片成箱的往外搬,伺候的宫人没哪个不受过打。 “啪嚓——” 又一个骨瓷杯摔碎在地上,正好落在吴乾坤的脚下。 正要怒骂的娴妃瞬间咽了回去,神情有些惧怕:“哥哥……” 吴乾坤冷哼一声,绕开碎片直接坐在椅子上,锋利的目光里都是怒火。 娴妃赶紧让人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在敏书的搀扶下从榻上起来,背上的伤让她不敢站直:“哥哥,皇上怎么说?”秀目里春泪点点。 她被打了这么多天,皇上非但没为她主持公道,就连去报信的敏书都没见,隔了两日才叫人送了些补品来,连经过翠屏宫时都没进来瞧她一下,难道她就这样失宠了吗? “西疆进犯,皇上忙于朝政,你倒好,也不挑挑时候!”吴乾坤怒道。 “怎么能怪我?是皇后不挑时候……”死。 在他逼人的目光里,娴妃渐渐闭上嘴不敢再说,可心里的委屈一浪翻过一浪,要不是那些侍卫没敢下狠手,她现在连命都没了,就这都皮翻肉烂呢。 “这些日子我连翻身都不敢,一直趴着睡,皇上说我冰肌玉肤最喜欢,这要是烙下疤,我恐怕就要彻底失宠了!” 宫人们收拾好地上的残片默默退出去,没人敢多听一句娴妃不合时宜的话。 吴乾坤的神色稍稍缓了些,“西域进宫的玉雪膏不是都给你拿来了,这顿时间先消停消停,等皇上忙完了自然就来看你了。” 娴妃声音陡然拔高:“难道就让我咽下这口气吗?皇后根本没病!” 吴乾坤目光森冷的扫过去,吓得她身子瞬间一抖。 宫女送进来上好的乌龙茶,香醇的茶香随着袅袅白雾飘散。 吴乾坤晃动着茶盏,等待茶温降下后慢慢的品着,心里也对皇后死而复生的事情疑惑不已,看来回去得叫上那位御医好好问问。 没有宫女搀扶的娴妃已经站不住了,额头上冒出点点细汗,臀上的伤口撕裂般的疼着却不敢吭声。 终于,半盏茶下肚后,吴乾坤才看向她,“明儿个我去趟侯府。” “真的?”娴妃这一张口,忍到极限的身子骤然朝着地上倒去。 吴乾坤的手迅速将她托住,厉色的眼底多了些柔和:“别总那么大火气,养好了身子皇上不来,你就去找他,进了宫了,哪来那么多的矜持。” 娴妃被哥哥这几句话弄得有些羞怯,微红着脸垂下头:“知道了。” 吴乾坤满意的抓住妹妹的手,轻拍了两下,转身离去。 敏书进来时已经看到娘娘的脸上挂上了笑容,心底终于松了口气,连日来遭受的磨难总算到头了。 “娘娘,国舅爷给您吃什么宽心丸了?” 娴妃在她的搀扶下小心的靠在软榻上,微扬的丹凤眼里透着一抹精光:“呵呵,等着瞧吧。” 侯爷夫人每次进宫不扒掉皇后一层皮,说不准这回又能把她堵的见阎王。 自打皇后醒来,鸾凤宫的宫人们都比较自觉,没有命令绝对不靠前伺候,梦轻也落得个自在。 这里没有拉胚机,她只能用纯手工打泥。 以沫蹲在旁边,看着娘娘好容易养漂亮些的手和在泥沙中,心疼的不得了:“娘娘,奴婢来吧?” 梦轻笑着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就抢着干?” “那娘娘要做什么?”以沫看着快成泥瓦匠的皇后娘娘心疼的嘟起嘴。 梦轻沾着泥沙的手往她额头上一点:“秘密。” 以沫慢了一步,额头上已经被印了个暗红色的指头印。 梦轻笑的咯咯的,摔泥打泥,没多会儿,将和好的泥胚从盆子里拿出来撂在桌子上,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几份,用事先准备好的擀面杖开始擀泥。 这里没有放大镜,也没有检验的仪器,一切都凭经验,可惜这些紫砂泥是被人打碎了的,她已经很仔细的挑选,但里面还是混入了其他的土质,能不能一次成型也得看运气。 眨眼间,两个时辰过去,以沫看着桌子上两个漂亮的茶壶惊讶不已。 “娘娘!您什么时候会做这个的?” “那日,王母娘娘给我托梦,传授我一门手艺,我本以为是开玩笑,结果醒来啊,我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会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以沫可没那么天真,今天周世文跟娘娘在房间里说了什么她虽然没听清,心里却觉得娘娘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隐瞒着,可娘娘不说,她身为奴婢的也没资格问。 为了这批壶,梦轻一直忙到了天黑,因为宫里没有窑,所以她只让人在厨房架起柴火在四周,自己亲自看着烧制的,火温不均衡,加上沙泥的纯度不够,四个壶裂了三个,最后一个还因添柴时不小心碰到而走了样。 整整一下午累的她浑身发酸,躺在床榻上的时候瞬间就能睡过去,这要是现代的身体哪会干这么点活就累成这样。 猛然间,隔着眼皮感觉到帐幔被人掀起,本以为是以沫,结果睁眼一看险些吓掉魂。 “你怎么还没走?”后觉的捂住嘴,低头望去,瞧见以沫已经昏睡在了地上。 “你把她怎么了?”梦轻盯着床边的白影质问,这家伙简直要死了。 寝殿里留了两盏微暗的灯光,那双狭长的眼睛像钳了两个黑宝石,正幽怨的望着她。 梦轻稳了稳心神,小声道:“我晚上吃的现成的,你要是没吃饭,就去厨房自己找点东西吃。”怎么看他都像个有人伺候的主,不至于挨饿吧? 倾城不动,心里委屈的酸浪一阵一阵的往上涌,她就知道吃,自己才不是因为饿。 梦轻干脆从床榻上坐起,指了指以沫:“你给她点穴了?” 终于,倾城施舍的点了点头,目光却比之前的更幽怨。 梦轻把帐幔掀起让他坐下,这孩子话少,是不是在哪受了委屈没处说? “谁欺负你了?跟我说说。” 倾城坐在她的床榻上,目光一眨不眨的,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她还装,欺负他的人就是她。 梦轻算是服了这位祖宗了,“你倒是说话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觉?倾城看了眼她的床,铺了很多褥子很软。 他忽然站起身,梦轻以为他想通了要走了,结果就看到他三下五除二的脱掉外衣直接拱她床上? 尼玛,这是她的床好不好! 梦轻赶紧去拉他,这家伙竟然这么重,“你给我起来,你不能睡在这。” 她费了吃奶的劲儿,可这家伙却纹丝不动,一双目光充满不解。 “不能睡这?那你去我家睡。” 来个雷劈死她的了,“睡你个头!你妈没教你男女授受不亲吗?”给我起来! “什么是妈?” 梦轻气的直接撒开手,她已经累得满头是汗了,咬牙切齿的解释:“妈就是娘!” 闻言,天真绝美的容颜竟瞬间落寞了,声音软糯的像受伤的小动物:“我娘……没有了。” 梦轻卡壳在那里,倒……是个苦命的娃。 “别难过了,其实,我也没有娘,我娘也很早就死了。” 一场车祸夺去了她爸妈的性命,要不是那天她没有完成爸爸交代的任务挨了罚被关在家里,她也就随他们去了。 可她终究也没让爷爷省心,嫁了头豺狼。 希望师兄靠谱点,否则爷爷年纪大了可怎么办呢。 妖冶的男人从床榻上坐起,修长的手落抓住她的柔荑:“你……不开心了?” 梦轻失笑的摇摇头,都到了这份上,她还想那么多顶什么用。 “你从哪来快回哪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别来了。”梦轻抓过他的衣服就帮他上套,却忽然发现他整个人像冰冻了一下,连他的手臂都抬不动。 刚想开口,面前的人叫她惊了一把。 一双潋滟的眼眸波光粼粼,聚攒的水珠马上就要滴下来了。 “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她可没哄过谁,完全没经验。 感觉自己罪大恶极欺负人家纯良少年,手忙脚乱的拿袖子给他擦着。 “你……也讨厌我?” “我……不是,这里是皇宫,要避嫌的。”要是被皇上知道,别说她还没逃出去,脑袋就得先搬家了。 长睫轻眨,里面的水滴倏然被收了回去,眼眸顿时闪亮:“真的?” 梦轻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是招惹了哪路的神仙,“真的真的。”先打发走了再说。 倾城胳膊抬起,等着她把衣服给自己穿上,唇角轻扬勾魂摄魄。 蹬鼻子上脸了是不! 倾城迈出一步的身体又忽然转了回来,脸上严肃的不像他:“我看你了。” “?” “我……我看你了。”所以你不能让别人看。 “呵呵,没事,你多看两眼,省着忘了。”发什么神经。 倾城有些气恼,她根本不在意,走了。 第005章:为她出头 梦轻心累的躺下,这家伙的轻功莫不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还不忘给她关窗子。 看了眼睡在地上的以沫,她将被子给她盖了盖,古时候的女子真是可怜,但凡她有个动静守夜的都会瞬间起来。 借那小家伙的点穴功夫,正好让她睡到天亮吧。 翌日,梦轻的早餐还没撂筷子,外面便传来了通报声,她那位便宜继母和妹妹进宫来了。 梦轻执起勺子小口的喝着虾仁粥,配上两道小菜,细嚼慢咽着。 秋姑姑见皇后娘娘不动,笑容可亲的提醒:“娘娘,人还在外头侯着呢。” 以沫看了她一眼,心里越发觉得皇后娘娘防着她不是没道理,多明显的做派。 “你的意思本宫该为了不相干的人怠慢凤体不成?” 秋姑姑被她冰冷的目光看的心底一颤,“娘娘,是不是老奴哪里做错了惹娘娘不快?您是老奴看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奴可是拿您当自个儿女儿般疼着。” 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秋姑姑想哪去了。” 秋姑姑牵强笑笑,皇后娘娘跟她生分了,从前对她百依百顺,现在…… 梦轻撂下筷子,让以沫伺候着漱了口,这才叫人进来。 林媚娘本是侯府的妾,长得人如其名,娇媚可人,今年不过才三十六岁,一身深粉色的衣裳衬得她更加明艳动人,丝毫不逊色府里的那些年轻妾室。 不过她能被抬为正室,可不光凭那张脸,手段可想而知。 两人进门时正迎上宫女撤下的餐食,那媚人的脸上顿时挂满了歉意。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叨扰了皇后娘娘用膳,真是妾身的罪过。” “臣女孟瑾瑟见过皇后娘娘。” 二人五步开外福了福身便想起。 以前的孟皇后自然不好意思叫她们见礼,可如今的是梦轻,不是孟瑾瑜。 林媚娘身子起了一半,忽然对上皇后娘娘的目光,竟觉得过于严肃,甚至陌生,竟又蹲了回去。 秋姑姑凑近皇后低声提醒:“娘娘,叫起啊。” 以沫见皇后当真与以往不同了,站直了身子高声提醒:“觐见皇后娘娘还不下跪磕头,侯府的夫人连基本的礼仪都不知吗?” 秋姑姑不可置信的看过去:“以沫!那是侯府主母!” 以沫目光直视,没看见。 “娘……”孟瑾瑟怯生生的唤了一句,她已经蹲不住了。 十六的芳华,明艳的五官是得了林媚娘的真传,粉紫色的衣裳比园子里的花还美。 “瑾瑟,跪下!”林媚娘不甘的提醒。 孟瑾瑜抽的什么疯?早前病得要死要活的又是谁,若不是依附着侯府她的皇后能做到今天? 心里纵然不甘,但想到这是宫里,只先跪了下去,行了正统的觐见大礼。 “臣妇林媚娘……” “臣女孟瑾瑟,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梦轻抬了抬手,终于赏个笑脸:“快给夫人和瑾瑟赐坐,只是不知林夫人前来有合适?” 林夫人?她如今是侯府的正牌娘子,就算不尊声侯爷夫人,起码也该是孟夫人。 林媚娘偷偷看了眼,不敢太肆意,想到昨个儿竟连吴国舅都能气的闹到府上,怕是孟瑾瑜真转了性了? “自然是来探望娘娘,自打娘娘一病不起,我和老爷这心里是日日都不好过啊……”扯出帕子开始擦她那召之即来的泪水,手肘还不忘捅了下身旁的女儿。 孟瑾瑟赶紧跟着“哭”。 “是么?”孟瑾瑜从重病到死,侯府的人连个面都没露,还有脸在这说探望。 “是是……自然是。”林媚娘语声不自觉得弱了下来,频频给秋姑姑使眼色。 秋姑姑才被皇后娘娘训斥,这会儿是万万不敢当着皇后的面出头了。 以沫见皇后娘娘没说赐茶,便只为皇后一人上了茶。 梦轻将茶杯移近,嘴唇轻吹,一张妖孽的脸倒影在水面上。 她不动声色的向椅背靠去,目光向上瞟了一眼。 房梁上的人冲她灿然一笑,犹如桃花绽开。 梦轻唇角轻扬,这家伙还知道把头发攥在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该不会她更衣都被瞧见了吧? 想到这里颇有些头疼。 下首的孟瑾瑟忽然问了句:“姐……皇后娘娘,如今您身体好了,皇上应该常来了吧?” “你相见?”梦轻黛眉微挑,继续轻吹着热茶,倒影中将房梁上那人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布包,取着里面的吃食放进嘴里,嚼的毫无声息。 孟瑾瑟羞赧的垂下头:“臣妹……是关心皇后娘娘。” 林媚娘则听的心里一颤,她斗胆抬头看过去,被皇后的容貌惊了一下。 哪还见先前的枯槁瘦弱,精致的容颜白里透红,跟她死了的娘一模一样,就算她不想承认,对方也着着实实盖过了她的瑾瑟。 不对,都装进棺材的人了,怎么突然间就好了?这太诡异。 她笑了笑试探着道:“有些话,臣妇倒是待侯爷想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既然是侯爷的话,那就让侯爷亲自来说吧。” 梦轻左手拄着头,轻啜了一口茶,温度不算烫。 右手沾了一滴茶水,在被手臂包围的桌面上写了个“贼”字。 房梁上的人动作蓦地一顿,口中叼了一半的糕点瞬间落了下来。 梦轻心里一紧,就见他衣袖轻飘飘的挥过,那块糕点又扑捉回去。 还是不逗他的好,这要是暴露了,给自己按个秽乱宫闱的罪名,她直接能再死一次了。 林媚娘心里闷得发疼,皇后娘娘连杯茶都不赐,自个儿竟沾茶水写着玩。 “皇后娘娘近来身体可好?那日听闻您已入了棺椁,我们侯府的天都要塌了,幸而皇上仁德,给咱们个追封,只是如今……这追封也取消了,怕是咱们侯府永无出头之日了。” “你的意思,本宫就不该活着?”手里的茶杯“砰的”一摔,茶水洒了一半。 抬头狠狠扫了一眼,见倾城怯懦的收回手,梦轻总算松了口气,刚才要不是那杯茶的提醒,他恐怕就把手里银针飞射到林媚娘身上了。 林媚娘忽然离开椅子,噗通跪下,“娘娘您若是有什么委屈,就是要侯府拼了命也当替您圆了,莫不要自己动手,坏了您的名声。” “这本宫就不明白了,本宫做了什么至于坏了名声?” “娘娘……您责打娴妃,这事儿可是……可是将侯府和丞相家结了仇了,就算不为了侯府,您也该替自己着想,污了您的贤名不是?” 梦轻认真的思索片刻,忽然道:“既然这样,那劳烦瑾瑟代本宫与相府聊表一下歉意如何?” “我?”孟瑾瑟茫然的望过来。 梦轻温柔点头:“自然是妹妹了,与其等着皇上降旨恢复父亲的爵位,倒不如与相府结个亲,咱们两家并一家,你说如何?” 林媚娘脸色渐白:“皇后娘娘,相府大公子已经娶亲了,小公子还……尚未成年,这怎么结亲啊?” “夫人怕是误会了,本宫说的是相府,不是国舅府。” 孟瑾瑟一听顿时跌坐在地:“姐姐!皇后娘娘,我可是您的亲妹妹,您不为我打算亲事也就罢了,怎么叫我嫁给一个老头子?” 林媚娘这会儿也确定了皇后不是开玩笑,她的女儿,芳华正茂,那是要嫁给皇上当妃子的,怎么能嫁给一个半截入土的人。 可她是皇后,只要她做主了,给丞相大人送去一个美妾,岂有不收的道理。 林媚娘吓坏了,慌张的向前爬了几步,抓着皇后的裙摆祈求:“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臣妇有错,臣妇给您磕头,臣妇……” “秋姑姑,还不快把林夫人扶起来,好歹是本宫的长辈,这样磕下去,是要折本宫的寿吗?” 秋姑姑被点名,赶紧出来拦住,“夫人,夫人快别磕了。”心惊的凑在夫人耳边提醒:“皇后娘娘变了,可千万别惹。” 倾城听着下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快无聊死了,茶水被她摔了,她都半天没看他了。 他四下看看解开自己的腰带,从袖笼里取出一根银针折弯,做成了一个鱼钩装,绑在腰带的一头,慢慢向下…… 梦轻可不想跟她们废话,“本宫今天话撂在这……”头上忽然一轻,一根发钗被人抽掉。 她银牙一咬,心里把那个混小子骂了一遍,身侧只有个站着不动的以沫,除了他没第二个人。 刚起来的林媚娘听到皇后的话顿住,吓得又跪了回去:“娘娘开恩。” “本宫话撂在这,别成天惦记着不该惦记的,妾妃妾妃,是妾也是妃,如果你不介意做妾,那嫁给皇上和嫁给丞相都不见得能好过哪去!” 梦轻挥了挥手:“跪安吧,本宫累了。” 轰走了这俩人,梦轻直接将宫人全都打发出去。 以沫才退到院子里,就听到里面传来瓷器的脆响,以为皇后娘娘是被这俩人气到了。 梦轻是被气到了,但那两个尚且不够资格。 纤细的手指往房梁上一指,低吼道:“你给我下来!” 白影翩然而下,衣摆上的松竹随着丝滑的料子展平,手里还提着一枚口衔宝珠的凤头钗,金色的流苏徐徐晃动。 梦轻上去揪住他一只耳朵:“反了你了,在这宫里你还敢随意杀人是不是?” “没有!”倾城坚定的回答,想摇头,可是耳朵被她扯的好疼。 “还敢说没有?我亲眼看见你拔出的银针!在哪呢?”她非给他摸出来不可。 “我就是想点穴。”倾城站在那一动也不敢动,柔软的手指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痒痒的,酥酥的,好舒服。 梦轻没摸到,手掌在他面前伸出:“在哪呢?” 倾城委屈,亮晶晶的眼眸里蓄起了层层水雾,从袖笼里将一包插着许多银针的腕带摘下来交给她。 “她们……欺负你。” 第006章:一碗药 梦轻的心忽然被什么撞了下,软绵绵的声音,像撒娇一般,却是在为她出头。 爸妈死后,除了爷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她出头。 梦轻声音柔和下来,但该提醒的她必须得说:“这里是后宫,你是男子,如果让他们看见,我就被皇上杀头了。” “不会的!”倾城坚定道,“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这傻子是不是听不懂?“你当你是谁?皇上吗?” 倾城委屈的垂下眸子,咕哝着:“反正不会。” “好,不会,但当我求你了,以后别再……” 一包青褐色的泥沙递到她面前,细腻软绵的土质捏在手里,比胭脂水粉还让人着迷。 “你……今天来就是给我送这个?”梦轻有些惭愧。 “你不喜欢?”她上次很喜欢的。 “喜欢,当然喜欢。”她就是问问,他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心底眼底一丝感动蠢蠢不安。 倾城一听,瞬间昂起头,高高的个子只留给她一个骄傲的下巴。 哼!不理她了,刚才还要赶他走呢。 这包土比什么都珍贵,要是能再来几包更好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其实她会做的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都行。”倾城盯着她的手,纤细白嫩,刚才还摸他了呢,胸口再次隐现丝丝的异样。 梦轻往外走,才迈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你拿我发钗干什么?” 倾城将手里的步摇高高举起,眼眸里闪着细碎的光等着她褒奖。 “这……” 她没怎么注意自己头上的发饰,但可以肯定,凤口里原来衔着的是一颗白色的东珠,而此刻竟然换成了一颗血红的宝石珠。 说是宝石,细看下,跟他前几次给她的一样,半透的里面仍旧有一个奇怪的小兽图案,米粒的大小,暗红暗红的。 倾城又夺过来,直接扳住她的头,在原来的位置插了上去。 梦轻摸了摸头发,问:“你到底有多少这个珠子?” 倾城表情有点失落:“最后一颗了。”继而他又闪亮着双眼:“我再给你找。” 眨眼,人已经又回到了房梁上,这家伙莫不是属蝙蝠的。 梦轻回到廊下,亲自切菜做饭,不是她不去追查这具身体的死因,而是这座皇宫她不会多待,但想必也不会脱离了那些妃子的嫌疑。 只要她们不再来招惹,她便当看不见,就算报了仇,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又有什么意思。 她现在只想快点把肚子里的崽儿解决了,便想个办法离开皇宫,继续开展她的紫砂事业。 不过,要不要先倒运点银子呢?离开皇宫哪哪都是需要银子的,可她又没有能依靠的人…… “娘娘!您想什么呢?” 梦轻拍拍胸口,“要死了,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奴婢该死。”以沫却并未下跪,凑到她耳边低语:“秋姑姑又不见了。” “可是跟着林夫人去了?”孟皇后册封时林媚娘已经被抬正,被她收买也无可厚非。 以沫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郑重:“连日来,差不多都会这个时辰消失。” “许是有事。” 梦轻嘴上说,心里却有了衡量,若她从了别的主子,那就别怪她手狠了。 “娘娘……” “行了,她不在,好吃的都给你一个人吃怎么样?” 梦轻把出锅的土豆,撒上蒜末、葱末、香菜,又配上些调料,香脆的一盘狼牙土豆便出锅了。 不过那家伙爱吃肉,她又炸了几块牛肉干,给以沫留了些,剩下的一块儿端进去。 下午时,秋姑姑竟端了一碗药进来。 “皇后娘娘,这是太医院给您配的补药,养身子的,您快趁热喝了吧。” 梦轻盯着那碗深褐色的汤药,一时间心中激动,忐忑,还有些不安。 手不自觉得落在肚子上,她不确信这药靠不靠谱,死过一次的她,反而更加珍惜生命。 伸手接过,浓稠的苦味充斥鼻尖,熏得她胃中一顿翻滚,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中午的狼牙土豆全都白吃了。 秋姑姑吓得一把接过那碗汤药,生怕洒了半滴。 从外面进来的以沫见到这一幕,顿时恼了:“秋姑姑,那一碗药竟比皇后娘娘的凤体还重要么?” “沫丫头说的什么话,这补药里都是这珍稀药材,老奴这不是怕糟践了。”秋姑姑将那碗药放到一边的小几上,这才腾出手去倒了杯茶递过来:“娘娘,快先漱漱口。” 梦轻漱了漱口,总算把那股酸秽的恶心感压下。 她并不惧怕服用中药,现在这身子已经有了妊娠反应,所以才会这么敏感。 秋姑姑温和的笑了笑,再次将那碗递了过来。 以沫心疼娘娘了,“秋姑姑,这药娘娘恶心的很,要不就别吃了,奴婢倒瞧着娘娘最近身子好的快,也许没必要非得靠这药进补了。” “这傻丫头,秋姑姑是过来人,这食物再好,也不得大夫的药来的周到,还是喝了吧,老奴这都给您备了蜜饯,您喝了含一口。” 梦轻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伸手将药接过来,却并没有急于喝。 浓黑的汤汁还冒着热气,距离一尺远都能闻到里面苦涩腥臭的味道,可补药为什么腥臭? 脑子里将熟知的几味重要过了一遍,能有这么大味道的,怕是只有蛇虫类才会有这么大味儿。 蛇虫…… 水蛭! 水蛭、地龙、土鳖虫,这些药都是能落胎的,且药性猛烈,就她这才活过来的身体,怕是一碗药下去就能归西,好狠的手段! 她眉头深锁,秋姑姑只当是在发愁这药难以入口,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哄着,就像诱哄哭闹着要找娘的孩子。 “竟然用这么难闻的药,可是周御医开的?看本宫回头不赏他板子。”她作势要喝,又将碗拿近了一些。 秋姑姑脸上的笑容僵了下,随即道:“院史大人亲自给奴婢的,想必是盼着娘娘身体好,都尽一份心力。” 梦轻端着碗的手骤然一紧,不是周御医? 她不动声色的将药放到唇边,刚一尝到那个味道,“哇啦”一声,喷的满地都是,连同那碗药直接摔烂在地上。 秋姑姑的脸色唰的白了,“娘娘!这……” 梦轻扶着额头趴在软榻边上,“难受”的不行,“秋姑姑,白瞎您这心意了,要不再向太医讨个本宫能喝下的方子,这实在太苦了。” “好,好,奴婢这就去。” 秋姑姑一出去,梦轻立刻将以沫叫到跟前,“本宫实在难受的紧,扶本宫出去透透气。” “好。” 梦轻没有去别处,直接进了小厨房,让以沫守着门口谁也不准放进来。 皇后有孕这么大的事若不上报,就是御医失职,量周世文也没有胆子跟第二个人说去,可太医院的院史竟然得知,还正好送来了落胎药,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 灶台上还放着温热的药壶,但里面已经空了,这么会儿功夫连药渣都能处理掉,更是有不可告人的。 “娘娘是在找药渣吗?看看灶眼里面。”以沫提醒道,宫里煎药的小把戏她倒是熟知的。 梦轻打开灶眼一看,果然黑乎乎的一堆在里头,她拿了根柴火拨弄出来一些。 以沫忽然惊叫了一声:“水蛭!” 梦轻看过去,两人目光相对,一个惊恐一个心中了然。 以沫咬着自己的手指,脸色吓得惨白如纸,她就算不识得什么药材,可那些平常的东西又怎么会不认得,这哪是什么补药! 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梦轻赶紧将药渣重新塞回灶眼里。 秋姑姑推开厨房的门时,以沫在舀水,皇后娘娘在翻糖罐。 她目光朝着灶眼看去,见没有什么异象,缓缓松了口气,“娘娘,您怎么来厨房了?” “还不是那口药闹得,害的娘娘心口难受,弄点甜汤压一压。”以沫没好气道。 “娘娘,这等小事让老奴来就是了,怎么能劳烦娘娘亲自动手呢?”挽着袖子就要去帮忙。 梦轻扫了她一眼,“秋姑姑不是去太医院?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呵……老奴忘了,院史大人才给奴婢拿了药便出诊去了,听闻相国病了,奉皇命去的,一时半会儿怕回不来。” 梦轻不禁讽刺:“大臣如手足,后妃如衣服,病了死了就换一批!”心里忽然窝了一股火,手里的糖罐往架子上一扔:“以沫,别忙活了,我那恶心劲儿过了,去把周御医叫来,本宫倒要问问他,就是这么负责本宫用药的?” “娘娘……”秋姑姑赶紧追上。 “本宫今儿个心烦,秋姑姑年纪大了早些歇着去,别触了本宫的眉头让人觉得本宫刻薄寡情。” 秋姑姑没敢再跟,回头再看看,怎么都不觉得皇后娘娘是知情的样子,那这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药没喝下去,她要如何向主子交代啊? 以沫没敢打发别人,一路急跑着去的太医院,可到了那儿,只见着了一位老院士,说周世文请辞了。 还将一包银子递给了她,以沫一看,可不就是那日皇后娘娘打赏的么,这是还钱免灾,两清了! 梦轻见她一脸气怒的从外边回来,心里便猜测了七八分:“周御医不理你?” 以沫将手里的银子放到娘娘跟前,觉得自己真是没脸,好歹也是皇后娘娘的人,不能为主子撑腰,还让主子连个御医的气都得受,“周御医……辞官了。” 梦轻了然,可她这个皇后不得势,侯府更是落寞,他怕什么呢? 门外传来了宫女的通报声:“皇后娘娘,娴妃派人送来了账册要皇后娘娘过目。” 第007章:再遇御花园 梦轻回忆了一下,皇后身体不好后,这些事都交给了娴妃打理,她刚赏了她六十大板,这会儿就把这些送回来,怕是要做给皇上看的吧。 “以沫,你跟着去一趟,传本宫旨意,以后这些琐事休来叨扰本宫清静。” 以沫一听可着急了:“皇后娘娘,这可使不得,娴妃一直仗着皇上宠幸压着您,如今肯主动送来账册,正是您收回权利的时候。” 见皇后娘娘不动,以沫直接跪了下来:“皇后娘娘,请您三思啊!” 那额头“砰的”一声跟地板碰撞,梦轻听的一阵肉疼,赶紧把她扶起来:“再磕我可生气了。” 这丫头倒是真的忠心,可她不是孟皇后,也不会在宫中久留,根本犯不着去理这些啊。 “娘娘……” “行了。”梦轻捋着她散落的头发,也不过十八岁的娇容,五官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也水灵的很,若是哪朝成了主子,锦衣精妆的呵护下,不见得输那些受宠的女人们。 “傻丫头,本宫身体才好了些,若是本宫理了这些,回头那些妃子又该一窝蜂的来叨扰本宫的清静,都是皇上的女人,眼不见为净,否则光看着一张张娇艳的脸都能勾起本宫心里的嫉妒,你想本宫再气死过去?” 以沫更加心疼娘娘了:“奴婢明白娘娘心里苦,只是怕哪天皇上将娘娘给……” “给打入冷宫?”梦轻笑着弹了她脑门一下:“本宫不做就不会错,哪那么容易被扳倒。” 以沫吃痛的捂着自己的额头,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 “行了,去传本宫的旨意,记得威严点,别丢了本宫的气势。” 娴月宫奢华的东珠帘子里传出阵阵清凉,里面的宫女正扇着一盘子冰块为娴妃“降暑”。 娴妃坐在梳妆台上,凌云鬓斜斜的盘在她的头上,宫女正为她簪着发饰。 流光纱的广袖宫装在地上拖起长长的凤尾,上面镶着厚重的芍药刺绣,每朵花瓣都用银丝线勾了边。 只不过她坐的姿势实在不雅观,半欠着身子,下面垫了厚厚的被子。 东珠帘子哗啦一声响,敏书从外面进来:“娘娘,皇后身边的婢女以沫来了。” 娴妃凤眼一挑,声音带着惯有的骄横:“叫她进来吧。” 珠帘又一声晃动,听到的却不是参拜的声音。 “皇后娘娘有旨,日后这些内宫琐事不要再去叨扰娘娘清静,若是娴妃不能解决,那就禀明皇上另辟他人,若是再闹到皇后娘娘面前,别怪娘娘严办!” 以沫气势高昂的话音一落,转身走人,待娴妃吃惊的看过去时,只留给她一道浅碧色背影。 娴妃盯着被扔在地上的账册,气的无处发泄。 敏书赶紧顺着着她胸口,“娘娘息怒,晚上皇上还要来呢,您可别着了皇后娘娘的道,她这就是故意给您脸色看,好让您把皇上得罪了,她可得乐。” 娴妃随手摔烂了一个脂粉盒。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了。”敏书指挥着一旁的宫女,赶紧又劝着:“娘娘,这是好事啊,您也不过就是试探她一番么,这会儿她自己把差事给您送回来了,这后宫里说了算的还不是您一人么?” 皇上勤政公允,这后宫里除了皇后那里不怎么去,其他的嫔妃都是隔天一换轮宫休恬,不偏不倚,独独她们娴妃能多得几日恩宠。 只要皇后不挡着道,那位置迟早都是娘娘的。 娴妃听着,火气消了三分,“可本宫好端端的计划全都被她破坏了!” “夜里皇上来了,您把皇上哄高兴了,顺便提一下,皇上只会怪皇后娘娘不识好歹,您还能落得主事的权利,何不一举两得?” 娴妃目光明亮起来,那点不痛快瞬间退了七八成了,从匣子里挑出一枚镯子,“本宫赏你的。” “谢娘娘。” 以沫一口气冲回鸾凤宫,踏过寝殿的门两腿唰的就软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吓……吓死奴婢了。” 梦轻轻笑:“瞧你的小胆子。” “不是!”以沫也顾不上准备了,嗓子干的要冒火什么也说不出来。 梦轻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润润喉再说。” “谢娘娘。”太干了先喝吧。 以沫把在娴月宫里的话直接给皇后娘娘表演了一边,逗得梦轻笑的不行。 “娘娘,奴婢……奴婢是不是又给您丢人了?” “怎么会,以后还要比这气势更足,你要是低人一头,那才是给本宫丢脸!待会儿自己去领十两银子。” 以沫得到鼓励,顿时打了鸡血,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奴婢遵命!奴婢谢娘娘赏赐。” 娴妃她们果然没再来找麻烦,鸾凤宫里静的都能听见蚊子飞。 梦轻独自坐在餐桌前,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自己做的牛排,目光不自觉得朝着房梁上望。 牛排她依旧做了两人份的,小家伙已经有三天没来了,都说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看来说的没错。 梦轻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在这深宫里,还指望能有交心的人不成么? 她草草的吃了几口,再次换上以沫的衣裳去了御花园。 上次的烧窑没成功,倾城给她的底槽清泥很珍贵,她不想浪费了,打算先用红泥试验差不多了再动那捧底槽清。 假山底下是她挑选的被混淆最低的红泥,所以她还去了上次的位置。 潘公公躬着身手端着拂尘跟在萧亦横的身后,斟酌着提醒:“皇上,娴妃催了奴才好几遍了,要您过去。” 萧亦横换了身暗红色的圆领常服,脚上只着了黑色的素锦靴子,头发干净束起,通身上下没有半点皇帝的“标识”,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他脚步闲散的走在御花园的石子小路上,也不知是什么驱使的,又是假山的方向。 潘公公偷偷瞧了眼皇上的脸色,虽然冷峻,却算不上冷冽,心情一定不错,继续下一汇报:“惠妃说小公主前几日闹得厉害,想让皇上去看看。” 萧亦横脚步一顿,潘公公吓得心头一紧,直觉自己脑袋要搬家了,都怪自己多嘴。 “你在这里站着,朕到前面走走。” 萧亦横话落,闲散的脚步竟有些迫不及待,想起那天的身影,冰封的唇角竟似有若无的展开。 潘公公想跟,却没那个胆子。 梦轻用铲子深挖了一块,想看看此处的土质,显然上面的沙土是为了铺垫御花园的色块而人工倒在这的。 红色的花卉下都是略红的土,而白色的花卉下土质偏浅,茎叶类大多不开花,下面自然也都是一深色的土壤为主,仔细看来,会发现这是一个道学的风水设计图。 梦轻抓了一把土壤放在手里轻轻的拈着,想叫以沫拿点水来试一下,抬起头见空无一人,才想起她吩咐以沫做事去了。 “御花园的花都被你照顾没了。” 冷不丁的听到一声吓了她一跳,侧扬起脸看看,只能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挺拔如松,可惜正午的阳光从他头顶上照下来,除了一个男人的轮廓根本看不清脸。 梦轻垂下头继续挖,她是皇后,后宫里她最大,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萧亦横眉头皱了下又松开,这女子好生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看着她认真忙碌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竟有些愉悦,连日来被朝臣后宫烦扰的头疼都烟消云散了。 萧亦横在突出的一块儿假山石上坐下,目光留恋在她散落发丝的脸颊上。 饱满的额头被骄阳烤出了点点细汗,就连挺翘的鼻尖上都是,白皙的皮肤晒得微微有些发红。 女人于萧亦横来说,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但今日一见,竟令他想起一句话,劳作的女人最美丽,不骄矜,不谄媚。 “御花园里就你一个人打理吗?”昨天还看到两个太监。 梦轻怎么会看不出他有意搭讪,但她这身打扮有失皇后的身份,想了想,便“嗯”了一声。 低沉的笑声从他的喉间溢出,他堂堂九五之尊竟然被一个宫女嫌弃了。 他愿意坐就坐他的,梦轻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沙土上。 目光顺着她粗糙扎绑的飘带移到她的手上,白皙纤细的手指再次抓起一把深层潮湿的泥土,放在掌心里轻轻的捻着。 “有什么不一样吗?” 过于专注的梦轻一时间忘了此刻的身份,仿佛在跟自己的员工交谈那般,张口就是对土质的鉴定。 “虽然不能与紫砂泥媲美,但也可以做上等的陶器,比如器皿,摆件,甚至还能做乐器。” 梦轻说完,提过另一个空的篮子,挖了些深层的陶土往里装。 萧亦横指了指另一个,问:“你上次说那叫什么泥?” “红泥,也是紫砂泥的一种,可惜上次烧窑失败了。”落下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来回的飘动,挡住了她的面容。 萧亦横不自觉得伸出手,想要将那捋碍事的发丝拨弄开。 梦轻敏感的察觉到他的靠近,她直接提起两个篮子起身,再留给他一个背影后,声音沉下:“阁下该明白,即便是宫女也是皇上的人,请自重。” 萧亦横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手停的尴尬,很满意她的那句话,不过出口的却是:“我跟皇上要了便是。” 梦轻的手紧了紧,心里冷笑:“只怕阁下要不起。”迅速走人。 萧亦横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提着两篮子的土略显吃力的走远,冲着身后召唤一声:“潘荣喜!” 潘公公精瘦的身体甩着一头的汗从假山后边绕过来:“皇上,您有何吩咐?” “去查查在御花园里劳作的宫女叫什么名。”目光还徘徊在身影消失的地方。 “奴才遵命。” 第008章:男人的狠绝 梦轻回到鸾凤宫时,以沫正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 “安宁王出……出征了……” 梦轻戏谑的看着她:“看安宁王出征把你累成这样?不知道还以为你出征呢。” 四周的宫人没憋住一下子笑出了声,又怕皇后娘娘发威赶紧收住。 以沫顿时羞红了脸,“娘娘……是内务府的人竟然给奴婢使绊子。” 梦轻看着她气恼却又带着得意的神色就知道办成了:“然后你拿出你的威风来了?” “娘娘真厉害,一猜就中,奴婢直接把内务府的桌子给掀了,告诉他们办不成皇后娘娘摘了他们的狗头!” “掀桌子能累成这样?”梦轻眉梢轻挑,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擦额头的汗。 “他们把西宫修葺的砖匀给了女婢,说人手不够,奴婢只好自己搬的……”她还是太蠢了,给娘娘丢脸。 梦轻心里轻叹,这丫头还得历练,难为这孟皇后在宫里半点威严都没给自己树立。 “行了,去喝口水缓缓。”她也得把这身衣裳换下来。 “谢娘娘体恤。” 梦轻进了寝殿换下衣服,这个时间还早不适合沐浴。 习惯性的朝房梁上看了一眼,灰暗的屋顶空空荡荡,小家伙依旧没来。 今天不光以沫,她从御花园回来所遇宫人都在议论着安宁王出征的事,梦轻脑中闪过一些记忆,孟皇后似乎对这位安宁王很怕,脑海里连一张近景的容貌都没有。 传言安宁王长相俊美却凶如鬼刹,性情暴虐,习惯徒手将人撕碎,每每出征狠辣的手段都吓得敌军仓皇而逃,从未打过败仗。 想到下午遇见的人,有些对不上号,皇上总共有三个兄弟在世,一母同胞的便是这位安宁王,还有一位是靖王,因母亲出身不好,没能参与到皇储之争中而幸免。 胃中难受的滋味再次涌了上来,梦轻扶着茶几一顿干呕。 这秋姑姑就像预料好了似的,忽然推门进来,手里又端了一碗药,好似对她这些天的表现全然无视。 “娘娘,今儿个这药换了方子,不会那么苦了。” 大概是怀孕的关系,梦轻的味觉比常人敏感许多倍,尤其是对那些不适宜的物品,大概这就是上天赋予给孕妇自保的能力吧。 闻着汤药飘散的味道,她敢断定,里面依旧是那些破血通经药,如此说来,她有孕的事太医院知道?那皇上知不知道? 如若皇上知道,他便是纵容别人对孟皇后下手,亦或者,下手除掉这腹中骨肉的人根本就是皇上! 细细回想一下,这身子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皇家的事情,那皇上要抹黑的可能性没有。 梦轻心里不由得一惊,但更多的是为死去的孟皇后感到心痛,那种对皇上深深的爱,即便换了灵魂都没有从这副身体里消散。 呵呵,男人翻脸时竟都如此绝情狠辣! “秋姑姑。”梦轻声音不大,“你可还忠于我?” 秋姑姑一愣,“娘娘,您……您这话怎么说的,奴婢不忠于您忠于谁,您可是奴婢打小看……” 梦轻声音陡然如冰:“既然秋姑姑忠于本宫,那就把这碗药喝了吧。” 秋姑姑一怔,“娘娘,这可是太医院开给您的补药,奴婢怎有这福分。” “本宫赏给你的,秋姑姑照顾本宫多年,不辞辛苦,如今不过是一碗药,莫不是这皇宫穷的连碗补药都喝不起了?” “娘娘……这……” 梦轻盯着她,目光中锐利的仿佛能射出针来。 秋姑姑的双手不自觉得有些发抖,努力的不让那碗药洒了。 梦轻豁地起身来到她跟前,一把夺过药碗便往她嘴边送:“喝了!” 颤栗已经席卷秋姑姑全身,她伺候了皇后娘娘二十来年,可最近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彻底变了,璀亮的眸子正狰狞的看着自己,好像把她所有的龌龊都剥开在眼前。 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娘娘……您别逼奴婢,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 梦轻“砰的”一声摔烂药碗,滚热的药汤迸溅的满那都是,有些瓷碗的碎片直接扎在了秋姑姑的脸上。 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头埋在地上失声痛哭。 以沫听到声音跑进来,“娘娘……” “把门关上,嘱咐他们谁都不准进来。”孟瑾瑜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竟然恶毒到这种地步,“说,谁让你干的?” 秋姑姑摇头,“奴婢不能说,奴婢……” 她的手里竟拾了块儿瓷片猛然朝着自己脖颈上挥去。 “拦住她!” 两人一起往前扑,可已经晚了一步,鲜红的血从她的脖颈上喷涌而出。 梦轻抓过帕子按在她的脖颈上,对着以沫喊道:“快请御医,快!” “奴婢这就去,奴婢……” “不要!”秋姑姑一把拽住她的衣角,冲着皇后娘娘摇摇头,“奴婢……对不起您,对不起您啊……” “什么人让你连死都不能说?”梦轻更多的紧张是来自这具身体,可想孟皇后对她的依赖,可这个妇人背叛了你! 秋姑姑的身体笨重的滑向地面,惊恐的眼眸里挤出些怜惜。 “娘娘……奴婢活不成了,听奴婢的话……若娘娘想保住后位,这孩子……不能留啊!” “是谁?秋姑姑,您看着我长大的,难道眼睁睁看着我死吗?”梦轻拼命的按着她的伤口,“您觉得,就算没有这孩子,那些人会让我活着吗?” 秋姑姑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猛然抓住皇后的手,拼尽最后一口气想要公开真相:“是皇……皇……”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胸膛随着机体的消亡一下一下的向外倒着气,抓着皇后的手最终垂落。 “娘娘,秋姑姑……死了。”以沫害怕,遍地都是血,鲜红鲜红的刺眼。 梦轻起身,皇上?呵,果然是他! 想来她和孟瑾瑜还真是同命相连,一个被新婚丈夫谋杀,一个被结发夫君毒杀,偏她肚子里还怀着那个男人的孽种! 想到这个,梦轻恨不得立刻从肚子里把那个崽子掏出来揉碎了! 半晌,她慢慢起身,没有去管身上的血污,“以沫,叫人把她抬出去,叫家人领了吧,好歹伺候了本宫这么多年。” “奴……奴婢遵命。” 以沫被吓坏了,她一直怀疑皇后娘娘有孕了,原来是真的,可皇上竟然……竟然要害死娘娘,皇上太心狠了。 一个奶娘死了,在这深宫之中渺小的就如同打了个喷嚏,没有人在意。 见惯了生生死死的宫人很快便将寝殿收拾的一尘不染,一缕沉香熏过,没有留下半丝血腥的味道。 梦轻笃信,那碗药绝不止是除掉孩子那么简单,说不定会一尸两命,她就是再想拿掉这个孩子,也不会随便相信人,否则周御医就不会逃跑了。 翌日,她没有去管收回来的紫砂泥,而是着了符合身份的正装。 尊贵的衔穗凤凰在她高高盘起的秀发上振翅欲飞,轻扬的远山黛眉绵长入鬓,婉柔的脸颊美目锐光。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首次带着一众太监宫女随行,稳稳地坐在八人抬的凤撵徐行在宫中。 池塘边,静妃惊掉了手里的鱼食:“知了,那……那是谁?” 知了望着那高贵的排场,不太确信的回道:“应该是皇后娘娘吧?坐在凤撵上的,肯定是皇后。” “是皇后……”她怎么不知道,皇后有那么好看? 娴妃正从花园里出来,与梦轻走了个对头,她刚能出来散步就这么晦气。 以沫上前两步厉声道:“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请安?” 娴妃不可置信的多看她两眼,皇后?才半月余,皇后竟判若两人,她竟不知道皇后这么美? 不!这宫里谁也不能比她好看,她才是最美的! 梦轻懒懒的掀开眼睑,“既然娴妃不懂规矩,那你们便好好教教她怎么行向本宫行礼。” 敏书见状赶紧摇醒娘娘:“娘娘,国舅爷可叮嘱您了,眼下别触皇后眉头。” 娴妃回神,硬生生的将那口气咽下,双手交叠在侧,福身:“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娴妃不甘愿的让开路,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她面前经过,明晃晃的区别了嫔妃与皇后之间的差别。 她再得宠又能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要给她行礼,还不是要给她让路! 所经之地,凡妃嫔宫人,皆请安跪拜,让梦轻着着实实震撼了一把古代君主制的权威,不管那些人跪地真心不真心,都足以让高位上的人得到暂时的满足。 之所以是暂时的,因为人的野心会膨胀,等到习惯了眼前的一切,便会渴望更高的殊荣。 “娘娘,藏书阁到了。” 轿撵落地,梦轻收回思绪,赶紧让自己清醒一点,一个冷酷无情的高位有什么可崇拜的。 梦轻抬眸,望了望高门上悬挂的三个烫金大字,笔锋苍劲有力。 “娘娘,奴婢们没有资格进去,只能在外面等候了。”以沫提醒。 “无碍。” 梦轻凌厉的扫了眼欲阻拦的太监,推开藏书阁的大门,身后长长的拖拽迈从门槛滑过,消失在一片书、海之中。 三米高的架子上堆满了各类书籍,打理的一尘不染。 梦轻按照上面的分类标识一行一行的寻找着,终于,在最靠里的一趟找到了医经类的藏书。 她孤立无援,身处囹圄,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 秋姑姑的话她懂了,若是这孩子平安拿掉,眼下皇后的这个宝座尚且平安,可若是孩子月份大了,被拿掉的就是她这条命。 至于皇上为什么不让皇后有孕,她已无需多想,权政手段而已,能牺牲一个女人办到的事,绝对不会耗费兵卒。 第009章:五分钟的事 文史类书架上方空了一块,几本泛黄的书籍摆放在雕花的紫檀木桌上。 桌前的男人面色冷锐,金色的飞龙在暗锦云纹的衣袖上盘飞,龙头栩栩如生的盎然双肩。 藏书阁里的响动俨然打扰了他,翻书的动作一滞,潘公公立刻小跑着寻声音的来源。 门口伺候的都是死人吗?皇上在这里也敢放人进来,不要命了! 拐过高耸的架子,潘公公的脚下骤然刹住,愤怒的脸上转眼陪上了笑脸:“呀,是皇后娘娘,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梦轻看着冲到跟前的人,跟脑中的记忆对了对号,确定是御前总管潘荣喜。 潘荣喜绝不会无故到藏书阁,门口的两名太监也有为难的意思,想必皇上来了。 她点了点头,指了指里头的位置,声音很小:“在呢?” 潘荣喜点头,笑容颇感为难:“娘娘可是来寻皇上的?” 若不是这一身华丽的凤袍,他都险些没认出来,皇后娘娘变样了?胖了,还漂亮了,脸色比待选的秀女都水灵。 “本宫拿了书就走,不会太久。”她可不敢触那位皇帝的眉头,最好在她出宫前都不得见。 潘荣喜愣住了,稀奇!皇后娘娘难道要以退为进,换套路了? 梦轻见他不动,想必皇上厌烦,更加加快了寻找的速度,目光从一排排书籍的名字上扫过,踩着架子直接够下几本医术。 潘荣喜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正想开口为她拿梯子,人已经从架子上下来了。 旁边站着个人让梦轻多少有些拘谨,不过她是女人,找女科的书看想必也不会让人起疑。 目光从目录上快速略过,最后选定了一本《女科珍鉴》,对着潘荣喜道:“劳公公将其他的放回去。”悄无声息的离开。 藏书阁的大门再次开闭,潘荣喜赶紧回去伺候。 “回皇上,是皇后娘娘。” “什么书?”萧亦横问,眉宇间隐隐不悦,身为皇后竟然连请安都忘了吗? 但有略感满意,至少没像从前那样往上扑。 “回皇上,是《女科珍鉴》,难怪皇后娘娘气色好了,想必是学了些医理,懂得调养了。” 女科珍鉴?萧亦横眉宇皱的更深,这次是疑惑,莫非想保胎? 自皇后醒来已有半月余,竟一次都未来过养心殿,还打了娴妃和静妃,就连主事的权利也没收回,的确出乎他。 若她以后都有这般风度,不讨他嫌,护她周全也无不可。 “告诉太医院院史,她若不想喝便停了吧。”安宁侯如今能掀起什么风浪,犯不着提防,何况,他该有位嫡出的太子了。 “是,奴才这就去。” 潘荣喜顿时喜上眉梢险些被自己绊倒,大周要有储君了,正统的皇子,嫡出的。 梦轻从到藏书阁再到出来用了都不足一刻钟,后宫里已然风起云涌。 娴妃目光狰狞的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你说什么?皇上也在藏书阁?” “是。”敏书不敢看娘娘的脸。 这个贱人!前几天还不屑于皇上的宠爱,这才几天呢就原形毕露了,偏偏皇上连她打了她们的事都不肯出头,摆明了纵容皇后。 谁让人家会死呢,还死而复生,是个男人为着那点愧疚都能生出些怜悯来,哥哥还叫她等,根本就不知道后宫女人的险恶! 她不说穿白是诅咒她么,那么她就穿红,喜庆死她。 娴妃用力甩了下宽大的衣袖,拖着身赤练红的霞飞宫装朝着湖边走去,她不好过,别人也甭想清闲。 “妹妹还有心在这喂鱼呢,皇上有些日子没去妹妹宫里了吧?” 静妃轻轻一笑,好似听了什么神秘的话般,羞赧的垂下头:“妹妹不比姐姐得皇上欢心。”比她还小两岁,可人家有个得势的哥哥,她后宫里也要矮人家一截。 不上套?娴妃干脆坐下来,从她手里抓了些鱼食来朝着水中抛洒,“前些日子的事让妹妹受牵连了,姐姐我心里很是自责,万没想到她连静妹妹这样的人都舍得打,才听说皇后娘娘去了藏书阁寻了皇上,我等日后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静妃委屈的抬起眼眸,声音柔弱的如猫儿:“姐姐哪会如我这般。” 娴妃一口气窝在心口,这就完了?往日不是听到皇后娘娘与皇上走的近,巴不得上杆子伺候的么? “静妹妹,我是不该同你说这些,免得日后皇后娘娘与妹妹生分了。” 静妃怎么会不懂娴妃那点心思,不就是想那她当枪使,再去皇后娘娘那里探探口风么,如今皇后娘娘性情大变,她是傻了才往前冲。 “生分不生分的也不重要了,怕是咱们又要多一个姐妹了?”静妃将手里的鱼食都撒下去,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 娴妃却听得一怔:“什么意思?”皇后要给皇上选秀?不是说皇后病重三年的盛选取消了吗? 静妃惊讶的看着她:“姐姐难道不知?”继而悄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没发现近来姐妹们都来御花园了吗?听闻皇上看上了御花园的一个宫女,隔三差五的总往御花园跑。” “什么?”娴妃声音陡然拔高。 她能不气么,御花园的宫女那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侍弄花草的最末等宫女,竟然也入得了皇上的贵眼,拿她们这些名门嫡女当什么了! 娴妃可不想让静妃看了笑话,抚了抚头发笑靥如花:“一定是宫人们谣传的,妹妹也信。行了,本宫看着快正午了,该用午膳了,先回了。” “恭送姐姐。” 静妃笑容柔和的看着娴妃“健步如飞”的离去,心里终于有了些痛快。 娴月宫里刚备好的饭菜,叫娴妃进门就给摔了:“还吃什么吃!去给本宫查,是哪个贱蹄子敢才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皇上!” “奴婢这就去。”敏书忍着脚痛转身,刚才被盘子的碎片砸中,这会儿鲜血已经渗出鞋面了。 “等等!传本宫命令,把御花园里伺候的全都换成太监,一个宫女也不准留,本宫倒要看看今后谁还能在那里碍本宫的眼!” 梦轻进了鸾凤宫的门,头顶上沉重的发饰还不等卸下,以沫的小道消息已然传回。 “娘娘,您可不知道,宫里这么一会儿可热闹了,听说皇上看上了御花园里的一个宫女,您猜怎么着?” 梦轻下意识想到了遇到两次的男人,又觉得不可能,一月不见而已,皇上难道还不认识他的皇后了不成。 再说,今儿个才“见”过,可不觉得皇上稀罕自己。 以沫自顾的讲着:“娴妃竟然让御花园里伺候的全换成太监,满宫里要逮住那宫女呢,也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会不会震怒。” 想多了,皇上顶多少去两次,人家背后背着蒸蒸日上的吴国舅,臣子送个女儿娴妃都敢弄死,何况区区下等宫女。 见以沫兴致勃勃的盯着自己,梦轻回她一笑。 以沫有些失落,“娘娘,您难道就想为自己争一争,何况……”,目光落在皇后娘娘的肚子上。 “他连孩子都人心杀?你还指望能给本宫恩宠?” 以沫吓得赶紧四周看看,确定寝殿里只有她和娘娘两人,但声音压得很低:“娘娘,皇上或许……是被娴妃挑唆的。” “嗯。”梦轻已经倚在床上看书了。 她出身紫砂世家,一名优秀的壶匠就是位书法师,至少要会五种字体,所以这些古文字难不倒她。 凡医术,皆为治病救命之法,无害人之方,所以她看的是胎死腹中篇——催生汤。 以沫见娘娘不在意,心里可焦急了,娘娘想开了是好事,吃得好睡得好,身体也好,可这皇宫里毕竟是仰望皇上活着的,肯定了是娴妃使坏才让皇上要害自己的骨肉。 梦轻看了一晚上的书,心里却越发烦闷,她不是大夫,草药的剂量不会掌握,若是用不好了,落下个终身不孕,或者直接一命呜呼都得不偿失。 至少,她可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概念,为什么就不能去追求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还有她想要追求的事业。 看似一个球,在现代不过五分钟的事,到了古代竟这么麻烦,要是伤了身体,将来她想生都生不了怎么办。 梦轻打发心烦的方式就是做壶,看到称心如意的艺术品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会让她忘记时间一切烦恼。 她又换了以沫的衣裳,带着以沫从不显眼的小路往冷宫的方向走,但必须要经过御花园的侧门。 才拐过长廊,一道阴柔的声音便将她拦住:“站住!娴妃娘娘有令,一概宫女不得在御花园走动都没长耳朵吗?” 梦轻低着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以沫直接上前:“娴妃娘娘还能大过皇后娘娘不成?” 那太监挑着眉一看顿时赔了些许笑脸:“哎呦,是鸾凤宫的以沫姑娘啊,不过娴妃娘娘有令,奴才也不好违背。” “你竟敢藐视皇后娘娘?” “不敢,除非皇后娘娘亲临,否则这道门……”他脚往廊柱上一蹬,“你们是过不去了。” “你……” 以沫气的要上去打他,被梦轻拦下,她扬起脸面色冰冷,目光威严:“本宫倒不知自己能堪如此‘大’任呢?” 拦路的太监傻眼的看着面前衣着普通的“宫女”,墙上的腿直接滑到了地上:“皇后娘娘千岁,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有意冒犯娘娘。”头咚咚的往地上磕。 “的确该死,磕着吧,若是天黑磕不死权当本宫慈悲了。”梦轻带着以沫走人。 奴才各为其主她理解,但以沫好歹是皇后宫里的人,就算不敢违背娴妃,起码说句好听的软话,也算他有心了。 那些想在御花园“碰运气”的嫔妃也不在少数,人来人往的,没一会儿这消息便传到了娴月宫。 第010章:东施效颦 娴妃不可思议的看着敏书,连做了一半的蔻丹都忘了:“你说皇后娘娘穿着成宫女的样子逛御花园?” “是啊,小路子到现在还廊下磕头呢,都快要晕了。”敏书急的不行,皇后娘娘可不比从前,现在是真的不顾名声了。 皇后自打活过来,一次比一次出手狠辣,可皇上竟然连问都不问,哥哥上奏了多次,最后只得了皇上几方赏赐过来。 “快,给本宫梳妆。” 敏书含泪的眼睛瞬间亮了:“娘娘是要去皇上那告状吗?让皇上看看如此不合规矩的女人怎配当的皇后。” 愤怒的目光吓得敏书直接跪地:“奴婢错了,奴婢不敢再失言了。” 娴妃收回目光,连哥哥都再三叮嘱她不许议论皇后,岂能让这些个宫人把路毁了,她相信,哥哥定会给她把那个高位拿下来,但眼前…… 娴妃并没有去前殿,换了一身略显沉稳的装扮朝着慈宁宫去了。 沉蕴的暗香从金色的龙口里袅袅升起,旁边放着一盏琉璃碗,里面冰块镇着的银耳羹飘着几片粉色的花瓣,一看便是女子用足了心意在上头。 只可惜,萧亦横的眼里只有堆积的奏折,那碗银耳羹连动都没动一下。 潘荣喜急匆匆的跑进来,一脸喜色的将手里的信函递过来:“皇上,边关传来的喜讯。” 萧亦横放下手里的奏折,将信拆看来看,冰冷的唇角满意的展开。 “安宁王真了得,大军还不等到边关,宥国已经被吓得自退十里了,看来没多久安宁王便可班师回朝。”潘荣喜赶紧拍着马屁。 萧亦横闻言,展开的唇角再次凝聚冰冷,手里的信也被他放到一边。 潘荣喜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马屁拍错了,皇上最忌惮安宁王的势力。 敏感的萧亦横看过去:“有事?” 有,可…… “皇上,皇后娘娘扮成了宫女的样子去了御花园,还罚了娴妃的人。” 萧亦横不为所动,只问了句:“人可找到?” 潘荣喜根本不敢再看皇上的脸,“无……无迹可查。” “砰——” 手里的奏折瞬间拍下,“你这个总管当得是越发称职了?” 潘荣喜吓得噗通跪下:“皇上,宫里才调配了一遍人手,本来就不好找,如今娴妃娘娘又把御花园里的宫女都给撤了,所以奴才才不方便查找。” 御书房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声音随之而入:“皇上这是怎么发这么大火?” 萧亦横紧绷的脸微愣,起身见礼:“儿子给母后请安。” “不必多礼。”赵太后隔空虚扶了一把。 年不入四十的她全靠着一身老色的衣裳端着太后的架子,头上的凤钗都是用的重色宝石,显得持重一些,却难掩娇色。 萧亦横让人给太后看座,心中有些疑惑:“不知何事惊动母后?” 赵太后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指着满案的奏折责怪道:“你看看你一天就围着国事忙,国事能给你生出皇子来不成?没事要多去后宫走一走,打算把一群娇花都冷落的人老珠黄不成?” “母后说的是,儿子的失职,实在是公务太忙了。”萧亦横一如既往的回答。 “哪个皇帝不忙,也没见耽误去后宫。”赵太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国事忙不完的,适可而止,别累坏了身子,哪个妃子可人就多坐坐,给自己解解乐。” “儿子知错。” “哀家倒不是来埋怨你的,娴妃入宫也不短了,如今也没个动静,倒是那皇后……出了那么档子事,你一次不去瞧瞧,总说不过去。” 萧亦横了然,“母后是得知今儿后花园的事了?”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看来哀家该叫内务府把今天的选秀提上日程,免得什么猫啊狗啊的,都能入你的眼。” 萧亦横眼底闪过一抹不认同,那道身影与众不同,但他没有当着太后的面反驳。 “母后在用膳了没有?儿子叫人传膳。” 太后一听更是恼了,凌厉的目光直朝着他身后的潘荣喜射去:“怎么伺候皇上的,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用午膳?”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叫人传膳。”潘荣喜冤枉,皇上不说传膳,谁敢搅了皇上批折子。 “罢了罢了,都好好伺候皇上,不许怠慢。” 太后已经起身,临了还不忘抱怨句:“后宫那些个不争气的,竟连洒扫的下等宫女也让你瞧了去!” “儿子恭送母后。” 看着太后消失的背影,萧亦横目光再次变得锋利。 潘荣喜刚爬起来的身子噗通又跪了下去:“奴才没用,奴才亲自去查,可是……皇上,您总得给奴才个方向,这人,怎么找?” 萧亦横看向案上的骨瓷茶杯,想到她那天说的陶器,颇让人神往,冷硬的脸上不禁添了一抹柔和,淡淡的两个字带着不错的心情吐出:“做壶。” 西宫靠北的角,是正座皇城地势最不好的地儿,落宠的妃嫔,都搬迁至此。 不过萧亦横登基后,除了个别死在娴妃手里的,还没人住进来,这里便荒废了,也是梦轻看好在这里烧窑的原因,没人管。 一主一仆正在忙碌着,两个时辰过去,半人高的窑窖就快成型了。 紫砂的烧制对窑窖的要求非常高,梦轻曾多次参与搭建,所以砌一个陶窑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砖头是前些天让以沫从内务府要来的,又和了些黄泥浆,一块一块认真的在那里垒。 以沫这会儿觉得自己很没用,砌墙、和泥,她一样也不会,除了给娘娘递砖头擦汗,什么也帮不上忙。 梦轻敲定一块砖,回头就看着以沫悲催的表情:“发什么愣呢?砖头。” “娘娘,您好歹是皇后,在这地方也太……太……”她都不好意思说,除了被关的妃子谁会来这地方。 “呵呵,你觉得鸾凤宫跟冷宫的差别是什么?”她自己从地上捡起块儿砖,抹泥敲上。 “鸾凤宫,千人瞩目。” “那不得了,本宫想在这没人的地方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有什么不好。”目光不经意瞟到门口闪过的人影,“这里以后恐怕也得热闹热闹。” “啊?”以沫回头,空荡荡一片。 娴妃掩着鼻子加快脚步离开这里,黛眉都快拧在一起了,直到拐出了老远才喘口气,“咳咳咳……”她都要被飞起的灰土呛死了。 敏书赶紧为娘娘拍着背:“娘娘,您说皇后娘娘也真是古怪,好端端的跑冷宫和泥玩了。” 娴妃迈开高傲的步子,脑子里实在打不过弯来,“你说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敏书会心一笑:“依奴婢看,皇后娘娘八成是以为皇上喜欢劳作的女子,所以便依样学样。” “你说她是学那御花园的下贱宫女?” 想到这,娴妃唇边的讽刺大大加深:“那就叫她好好学着吧,回头叫皇上知道她的六宫之主成了泥瓦匠,不用本宫哥哥参她一本,她这皇后便也做到头了。”东施效颦,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娘娘说的是呢。” “是什么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这么多天了还没找到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勾了皇上的魂!” 一抹绯红的霞色落下,梦轻看着缩小版的窑窖满意的直直腰,带着以沫收工。 肚子里的小崽子倒是挺给她面子,忙碌的这么一下午半点闹腾都没有,想到一副药把她落了,竟让她有些于心不忍。 可不忍归不忍,前世她虽然结了婚,却连洞房都没入过,若生了这孩子算怎么回事。 难怪颜杰一直不肯跟自己跨跃那道线,说什么为了她好,要给她一个完美的婚姻,不能不负责任,叫她感动的一塌糊涂。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好骗,恐怕她若是把他睡了,到时候不好脱身吧! 难道她半点让他失控的魅力都没有吗?她是长得丑陋不堪,还是身有恶疾了?那亲她的时候怎么不把舌头割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梦轻猛然回神,发现手里的书都被她攥出皱了。 “没事,头发干了吗?” “早都干了,奴婢服侍您睡下吧?”以沫收起帕子去铺床,自打秋姑姑的事过去,寝殿里无传召只许她一人进来。 梦轻来到书桌前,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这才提起笔写了个方子递:“明个去御药房抓上三付,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本宫调经的。” 以沫手里的锦被滑落,心里被娘娘如此狠心的决定震惊的不轻:“娘娘,您……您真的不考虑考虑了?”那可是皇子,万一皇上心软了呢? 光看她那表情也知道这丫头的心思,梦轻抚上自己的肚子,“你说是那不知危险的药连带本宫的命都夺了,还是本宫自己落了这孩子图个安身立命的好?” 以沫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怎么那么心狠,哪个连嫡长子都要……” 梦轻一瞪,以沫吓得不敢再妄言,可心里替娘娘委屈。 手里接过方子时,抽泣声倏然卡住:“娘娘,这……您的字怎么不一样了?” 梦轻心下一紧,真是百密一疏。 回忆一下孟皇后的字体,娟秀小巧,不像她的字这般硬朗张狂,谁让她的字都是为了篆刻在壶身上的呢。 “本宫不想再写的小家子气,跟身份不符。” 以沫傻愣愣的看了眼皇后娘娘,觉得娘娘说的有理,只是这字……是说变就能变的吗? 梦轻躺下,鸾凤的锦被丝滑入手,描金的床帐纱幔轻飘,只是这不大的空间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目光不经意落在房梁上,空荡荡的一片,每日都来这里蹭吃的人,竟如同蒸发了一般。 想着,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气闷,就当她前些日子的吃食喂狗了! 以沫听到娘娘翻身的动作,从下面探出头来:“娘娘是怕了吗?” “怎么会。”梦轻抓紧被子,她却是怕了,心里无数个担忧,万一这孩子走的不干净,或者……根本不走,她该怎么办? “那奴婢给您讲讲安宁王吧,您多听听他,就不害怕自己了。” “你这是以恶制恶?”梦轻有些佩服这丫头的脑子。 “是啊,奴婢每次害怕的时候,就想想安宁王,听说他还没到边关,就把敌人吓退了十里呢。” 以沫一双眼睛贼亮的趴在床边讲着,有些害怕又有些崇拜:“也不怪敌人害怕,上次安宁王攻打宥国时,直接掳了十名将领,刨尸在城楼上挂了三天三夜,心肝肺都漏在外头呢。” 梦轻只感觉胃中像被人扔了跟棍子一顿翻搅,一把扯开纱幔“哇啦”,晚餐尽数吐了出来。 第011章:摆驾鸾凤宫 暴雨倾盆,把朝阳阻隔在云层的后面,整个天空黑压压一片,窗子内外两重暗,把昨儿个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梦轻心里焦急,窑窖昨天才砌的,要是被雨水一冲全完了,撑着伞就要出门。 “奴婢已经打发裴总管带人去遮了,您可是双身子,要是淋了雨就惨了。”以沫堵着门不许她动。 一场雨而已,相比梦轻的心血,她真不放在眼里,可肚子里多个活物,她只得听劝。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场雨,一下就持续了半个月,听说怀江以北都被淹了,朝廷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救灾上。 以沫心里庆幸着,因为这场雨,皇后娘娘开的方子被耽搁了,根本没有去抓,心里祈祷娘娘把这方子的事情给忘了。 皇上到现在都没有再派人来送药,说不定已经不会再对娘娘做什么了呢。 她心里这样祈祷着。 梦轻顺着窗外瞧了一眼,见地上流淌的水已经干的差不多了,赶紧换了宫女的装扮好出门,行至鸾凤宫的门口时,赫然提醒道:“去把本宫开的房子抓了。” 以沫小脸一垮,心想完了,心里再不甘,却还是去了。 百种混合的草药香从高大的药架子里飘出,以沫站在柜台前紧张的手心冒汗。 皇后娘娘入宫四年病三年,以沫在这地方算是常客了,御医里更是没有不认识她的。 “以沫姑娘又来给皇后娘娘抓药?今儿是哪位御医看诊的?”当值的小药童热情的打着招呼,把那张方子接过来瞧着。 以沫按下心神道:“是离职的周御医,上个月给皇后娘娘调理月事的,这个月来了像再喝几幅。” 小药童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口中念叨着方子上的药:“红花一两、薏米二两、桃仁、赤芍、官桂……” 小药童慌得一把合上方子,冲着以沫笑了笑道:“姐姐稍等,这皇后娘娘的药得向院史大人备案。”转身进了帘子内。 少顷,帘子里走出个胡子半白的老者,正是太医院的院史胡鹤唯。 他一双锐目盯着以沫认真看了片刻,差点把以沫吓得瘫到地上,硬撑着双膝立在那。 胡鹤唯手执方子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妥,待老夫同几位妇科圣手商议过再行抓药,以沫姑娘就先在此稍后。” “院史大人,皇后娘娘说,不过是调经的方子,随便抓两幅吃了就好,不用麻烦。”心里已经在打鼓,撞上谁不好,骗撞上他,上次给娘娘开“补药”的就是这位院史大人。 胡鹤唯声音降了几度,震院的官威立刻摆了出来:“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若是在我等这里出了差错,本官有几个脑袋担当?” 以沫气的直掐掌心,却无力反驳。 胡鹤唯没有寻什么妇科圣手,出了御药房后直奔前殿而去。 一场大雨,江南水患严重,冲垮了桥路救灾受阻,远远的就能听见萧亦衡震怒的声音。 两个折子狠狠摔在办事的官员身上:“滚回去想,想不出来提头来见!” 两名官员大气都不敢喘,连忙捡了折子告退。 胡鹤唯跟两位擦汗的官员走了个碰头,手里的药方子更是成了烫手山芋,唯恐下一个被砍头的就成了自己。 谁能想到皇后娘娘竟然在皇上下令保子后,竟然给自己开了落胎的方子! 潘荣喜绷着一脸的谨慎提醒:“胡太医,皇上宣您觐见。” 没得跨进门槛,胡鹤唯顿觉自己的腿已经老了十岁,不怎么听使唤了。 明面上是其他人负责皇后的平安,可实际上,皇后经手的药一直都是这位太医院的院史胡鹤唯负责。 若说萧亦衡对自己的子嗣没有一丝动容那是不可能的,他纵然年轻,但子嗣问题也关系国家命脉,所以他入后宫的次数都是严格安排,除了皇后和稍看中的娴妃,皆是雨露均沾。 只是天意弄人,如今只得了两位公主,仅有的一位皇子还是出身不高的宁嫔生的,也半路夭折了。 “臣胡鹤唯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萧亦衡拿起另一本折子看着,不甚在意的道:“起来吧。” 胡鹤唯却并未起身,只将手里的方子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几分战战兢兢:“皇上,皇后娘娘送了张方子差人来抓药。” 潘荣喜赶紧呈上来。 萧亦衡目光勉强从折子上移过来,目光在那一纸苍劲有力的字体上扫过,看不出所以然来,只对这字添了几分赞赏。 胡鹤唯不敢让皇上起疑,直接道明方子上的意思:“启禀皇上,来人说这是那位离职御医周世文下的调经的方子,可臣断定,这是……” 见他语有为难,萧亦衡不禁正色了几分:“是什么?” 胡鹤唯的头砰一声着地:“回皇上,这是医者常用的催产汤。” 萧亦衡眉头不解的凝了片刻,手掌恍然震落。 好!真好!而今他允了那一胎,皇后竟如此不知珍视。 “啪嚓——” 桌上的茶碗瞬间飞了出去,碎片四溅,吓得宫女太监纷纷跪地。 萧亦衡的目光再次落在方子上,纸张在他的指腹下近乎皱破。 下面跪着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可有句话胡鹤唯不得不澄清,顶着盛怒开口:“皇上,据微臣所查,那方子上的字,实非周御医所书,恐另有他人。” 转瞬间,萧亦横的怒火已然被他收敛了八九分,“依你之见,这方子所书何人?” “这……”胡鹤唯脑子里把所有太医的字都过了一遍,却无一对上:“臣实在不知。” 两声冰冷的笑从萧亦横的唇边溢出,想不到皇后死了一回倒是有本事了,身处后宫也会另谋他人? “摆驾,鸾凤宫!” 至上次驾临鸾凤宫,足有两月,就连皇后殡天皇上都未曾露面,而今亲临鸾凤宫,瞬间在后宫里刮起了轩然大波。 本来等在御药房的以沫,听到这消息,连方子都顾不上等了,飞快的奔回冷宫去,若是让皇上看到一身泥污的皇后娘娘还了得? 萧亦衡没有给任何人准备的时间,一身赤金龙袍疾步奔入鸾凤宫,夹着一股子浓浓的怒火。 鸾凤宫的宫人更是没想到皇上回来,惊得连话都说不全。 “皇上万……万岁。” 萧亦横从跪了满地的人头中走过,直冲进寝殿,可寝殿里空空如也。 如锥的目光在整个寝殿里一寸寸扫过,声音低到冰谷:“皇后人呢?” 宫人们都跪在门口,身子抖的如筛糠,没有一个敢出声。 潘荣喜赶紧代皇上盘问:“都哑巴了?皇上问你们话呢?” 裴公公向前爬了几步,目光紧盯着地面上的灰尘,“回皇上,皇后娘娘去了……去了冷……冷宫。” 萧亦横闻言眸子微眯,目光却停在靠窗一张桌子上,上面有几块泥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和一个转盘。 别的他不懂,但转盘还是明白几分,那是做陶瓷等物所用的胚盘。 大梁朝的皇后这是打算自废入冷宫了? 死了一次学聪明了,懂得迂回战术,上次去藏书阁“巧遇”,今儿个又送方子“落产”,以为他会因此对她心生怜悯? 孟瑾瑜的脑子都喂狗了不成,敢拿恩赏于她的皇嗣做要挟,他倒觉得冷宫还真是与之匹配! 目光再次回到那“凌乱”的桌子上,脚步不禁移了过去,因那上面还有一把尚未烧制的泥壶,让他想起了另一人。 潘荣喜看了眼那乱糟糟的桌子,心想这皇后真是作到头了,竟然在宫殿里弄这些下作的玩意儿,狠狠瞪了那些不懂事的宫人们一眼。 眼看着皇上的手就要落在那泥壶上,裴公公赶紧补了一句:“回皇上,娘娘近来喜欢泥陶烧制品,所以置办了那些,而今去冷宫,也是在那砌了个窑,做些小玩意。” 萧亦横的手停在那泥壶旁,与那细腻的泥面就差一点便抚上了,心里竟然有些期许。 裴公公等人未待听到皇上的怒火,便已见一角龙袍从眼前飘走,后怕的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害雨水的这些天梦轻并没有闲着,紫砂壶的制作,从泥料的筛选,到最终的烧制,要经过多道程序,尤其是泥料,和好后要有一个陈腐的过程,且时间越长越好。 不光如此,就连开采的原料都需要有一个风化的过程,庆幸的是,御花园里的砂泥是早经风化多年的,可直接拿来制泥。 她砌的这座小窑,刚好可以烧十来把壶,缺少科技的年代,窑温只能凭经验掌握。 以沫喘着如牛的粗气冲到她跟前,什么礼仪规矩全抛天外了,抓着她就要跑:“娘娘,快!皇上驾临鸾凤宫了。” 梦轻被她拽了个趔趄,险些一头栽进柴坑里,“去就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皇上好容易驾临了,您若是不再岂不是……” 梦轻拿掉以沫的手:“本宫也不打算承什么恩宠,他去便去了,再说,本宫这一身若是让皇上瞧见岂不更不成体统,就算本宫一头扎进池塘里去洗都来不及,还不如不见。” 以沫傻在那里,愁得笑脸快皱成包子了。 梦轻拍了拍手上的灰,用手肘往外推了推她:“去给本宫弄些松木来,窑温不够,柴火不能断。” “娘娘……” “快去!” 以沫不情不愿的被推出了冷宫,口中嘀嘀咕咕的埋怨着:“这什么皇后娘娘啊,倒成了泥瓦匠,别说皇上,这么糟蹋下去,就是山里的樵夫都该嫌弃了……” 一道赤金的身影忽然挡住了去路,险些撞上。 以沫定睛一看,三魂吓没了七魄:“奴婢叩……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萧亦横脚步不停,倒是潘公公冲着她冷哼一声,“越发没规矩了。” 直到脚步声没了影,以沫才恍然察觉自己还活着,拖着发软的两腿从地上爬起来。 这似乎是萧亦横首次踏足冷宫,敞开的木门上朱漆斑驳,杂草从石缝里坚强的冒出,几间屋顶上的瓦砾残缺不全,有的还冒着草。 里面明显有人忙碌的声音,勾起了萧亦横心里的不耐,金丝勾绣的龙靴正欲踏入,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第012章:冷宫对战 她蹲在半弧形的砖窑前,认真的盯着窑口里的火焰,石榴红的窄袖宫装裙有一点拖在地上,杏色的粗布围裙从她的臂下穿过,在匀称的腰背打着蝴蝶结。 头上一如往常的,拿条发带随意的扎在一起,粗糙的连颜色都没选,竟用了个翠柳绿。 萧亦衡被她这红配绿的俗扮相撩的心情大好,不小心溢出了两声笑。 梦轻察觉到身后有人,边嘀咕着回头:“这么快回来了?” 萧亦衡心里突兀激起几层波澜,本能藏入门后,他忘了换装,这身龙袍会不会吓着她? 这一刻他似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么。 九五之尊,唯尊为孤,却寻不到半分平常待处,无一人敢大声相对,无一隅可随意而为。 那天,她竟为了一捧泥砂责赶他高贵的脚,又如国子监的夫子般,不分贵贱的言授她的所知。 梦轻确定她听到了声男子轻笑,映入眼帘的只有几株轻摇的狗尾巴草。 她一直专注烧窑,竟忘了冷宫空寂,也是人命多折的冤魂地,后背顿时多了丝毛骨悚然。 “谁在那里?”梦轻盯着敞开的大门质问。 潘荣喜轻步后退许远,被皇上有别常待的动作惊得不敢抬头。 听到里头细极思恐的声音,萧亦衡心知自己还是吓着她了,带着轻快的调笑声隔着门开口。 “胆大如姑娘竟也会怕?莫不是以为此境无人错失了身?”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梦轻绷紧的心瞬间被恼怒取代,重新蹲回柴口前往里添着火,但也没少了斥责。 “阁下鬼鬼祟祟,绝非正人君子!”虽然另一个也鬼鬼祟祟,至少没这么讨厌。 “君子君子,为君之子,那还在皇后的肚子里,我错生早了二十四载,自当不得。”声音透着越发不错的心情。 潘荣喜干脆当聋子,这般荤话竟从皇上嘴里说出来,比晴天打雷还惊悚! 梦轻哪有空理这种无聊的闲人,眼看着柴火越来越少,以沫却还未回来,心里焦急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出窑的时辰。 萧亦衡半晌等不到回应,心里空了几分,小心挪动脚步看过去,正瞧见她从屋子里搬出张旧椅子,抡起朝着废旧的石凿花池砸了下去,椅子“咔嚓”碎了满地。 这么彪悍的女子一扫萧亦衡所有的认识,英姿飒爽,霸气云天! 踏血夺嫡过来的萧亦衡也只是心底惊诧了那么一下,想是刚才他的话气恼了她,堂堂一国之君确是少了些风度。 于是他主动致歉:“适才是在下言辞失礼,姑娘莫要见怪,只是觉姑娘不若旁人那般谨慎恭维,遂随意了些。” 她吃饱了撑的跟这等人生气,寻了一圈才找了把松木椅子,好够添最后一把火。 紫砂的烧制以松柏为佳,松木更为首选,因燃烧时产生的松香油可以润泽壶身,令柸体上形成自然的灰釉,色泽更加沉蕴,手感也更加细腻。 不过她有君子之风,若是计较了,倒显得她小人了。 “无妨,只是不知人人闻风丧胆的安宁王也开得起玩笑,实属意外,看来这场战事没能喂饱王爷。” 靖王远在西靖城,虚岁才19,年龄就对不上,皇上绝没有这等闲心逗弄令他厌恶的皇后,那就只有安宁王了。 听说大军得胜,若是快马加鞭,这会儿回京倒也不稀奇。 躲到十米开外的潘荣喜瞧见远远赶来的以沫,赶紧拦过去,皇上好容易才瞧见心尖上的人儿,别搅了雅兴。 “以沫姑娘,大热的天挑这么些柴火多累,亭子里歇歇吧?” 以沫惊了下,连忙垂首:“见过潘总管,您……您怎么在这?”难不成皇上来了?糟了! “天不错,陪皇上逛逛。” 没事陪皇上逛冷宫?以沫不敢反驳,急道:“奴婢不累,皇后娘娘叫奴婢取些柴火,奴婢得紧些送去,怕晚了娘娘责罚。” 潘荣喜声音陡然一惊:“你说皇后娘娘在冷宫?” 以沫欣喜的抬起头,看来娘娘没撞上皇上? 潘荣喜急的就想冲进去找,皇上难得高兴着,可别让拎不清的皇后给搅合了,本来就因皇后怒着,若不是这会儿遇到了那人儿,不定怎么窝着火呢。 可才迈过两步,又胆怯的回来了,此时进去搅了皇上的雅兴,他第一个脑袋被摘。 退了两步对以沫道:“柴火别送了,惊了圣驾你负责的起?” 以沫自然是不敢,皇后娘娘怎么惹怒皇上,那也是皇后,她惹了,皇后娘娘也求不回她的脑袋,这次真的要对不起皇后娘娘一次了。 见以沫离开,潘荣喜终于松了口气,祈祷皇上千万别瞧见皇后,好心情该都搅合了。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烧窑的时间已经到了,梦轻将多余的火撤去,拿掉上口的覆盖,好让窑温冷却等待出窑。 虽然砂泥陈腐的时间太短,但胜在这里的紫砂纯度高,石英含量适中,应该能达到让她看好的程度。 萧亦横见她一个小女子熟练的去搬弄厚重的瓦土砖块,在如此高温的情况下,没有丝毫犹豫骄矜,眸光更加幽深。 从来此,她一直给自己一个后脑,几眼侧脸窥探也没看个真切,不过他发现她胖了,白皙的轮廓变得更加丰润,也让她更添神韵,与那位形容枯槁瘦骨嶙峋的皇后相比,仿佛面前的女子才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摇了摇头失笑自己想什么呢,至少如今他还没有那个力压群雄的实力拉一位出身过低的人坐上那个位置,母后那关就过不去。 梦轻没指望他来帮忙,但一个大男人鬼鬼祟祟的偷窥女人家做事实在令她不爽。 “王爷若是觉得奴婢能让您入眼,不如娶回家去,好吃好喝的供上,奴婢自当感恩戴德。”还不滚。 “本王倒想如此,只怕你身份卑微配不上本王,不过,若是你求求本王,本王倒不介意向皇兄美言几句,叫他封你个官女子当当,省的如此劳累,毕竟本王刚刚得胜还朝,这点恩赏皇兄不会吝啬的。” 只是这打趣却叫他心里有那么些不是滋味。 梦轻实觉可笑,真是给他个梯子就能上天了!恩赏?出身卑微怎么了?回头她就叫皇上把以沫赐给他当侧妃! 不过她在皇上那还真没这个面子。 想到这,梦轻炸毛的心又蔫了几分,可凭什么受他这等窝囊气,还官女子?当谁稀罕皇家那点恩宠! 她还是皇后呢,如今怎么了?肚子里揣个孩子都说了不算! 越想火越大! 梦轻探了探窑温,又从缝隙里瞧着,六把壶,两把底槽清,四把红泥,如果她料的没错,这次许能出让她满意的。 心情刚要因为小有成就雀跃几分,就听到墙外极具傲慢的飘来一句:“考虑的如何?” “小女子福薄,挡不得王爷贵体!” “那是说担得起龙体了?” 梦轻气的想笑,疾步朝着门口冲去,只感受到一袭清风,发声的地方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两个两个都这么神秘,耍她好玩吗? 她也不管四处有人没人,所有的火都冲着空荡荡的巷子吼了去:“皇家的人就真当自己飞龙在天了?一群薄情寡义的伪君子!把好端端的女子都困在成深宫怨妇,死了还得念声皇恩浩荡?论天下无耻,谁能胜得过皇上?” 她其实想骂狗皇帝的,最后忍住了,有点后怕脑袋顷刻搬了家。 不过看着四周冷清的院落,想必没人发现。 正回身,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辱骂皇上就不怕诛你九族?” 梦轻心里咯噔一声,没走? 不过没事,反正内务府也查不到她头上,下次出来穿凤袍,看谁能认出她来。 萧亦横的确有些怒了,他堂堂九五之尊屈就在屋檐下不算,还让人指着鼻子骂无耻! 可目光再过去时,正看到一盏盏形态雅致的壶从窑里被拿出,心头的火奇迹般的被转移掉,这就是她说的紫砂壶? 可惜离得有些远,但外观上确实赏心悦目,就是不知用来泡茶时,有没有她说的那般好。 萧亦横想来,她的怒火必是源自皇后吧,那个女人,他确有亏欠。 纵身一跃再次回到那扇破败的木门后,“女子能入宫,就是恩典,其背后的母家都能受益,至于有些人……” 梦轻诧异,等了片许,只听到轻微的叹息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以沫赶回冷宫时,梦轻已经把壶装好打算捧回去了。 她赶紧把筐抢过来,看着里面精美的茶具,就连步子都格外小心,生怕摔了娘娘的心血,但没忘了把刚才被潘公公挡在外头的事学了一遍。 “方子抓了没?”梦轻问。 “哎呀!” 梦轻吓得赶紧托住,那可是她忙碌了这么多天的心血啊,要是倾城再不来了,她可是没得低槽泥做壶了。 以沫死死抱住手里的筐再不敢松懈,目光歉疚:“娘娘……奴婢听说皇上来,就给……忘了。” “先回去再说。” 两人前脚回了鸾凤宫,前殿的赏赐陆陆续续的进了门。 梦轻顾不上洗漱,草草换了身衣裳就出来接旨,该死的年代碰上比她头衔大的就得下跪!虽然比她大的不多。 潘荣喜看着灰头土脸的皇后娘娘愣了下,这才扯着尖哑的嗓子道:“奉皇上口谕,皇后娘娘有孕乃国之大喜,朕心甚慰,当好生安胎,勿作他想,听闻皇后近来喜烧制陶器,与有荣焉,若得珍品,朕得空便来瞧瞧。” 梦轻知道这事藏不住,可关他什么事。 扔下心里的不忿恭敬的磕头:“臣妾谨遵皇上口谕。” 潘荣喜收了宣旨的架子,赶紧扶皇后娘娘起来,肚子里可是咱们大梁朝嫡生的皇长子,怠慢不得。 “娘娘请起,皇上心疼娘娘有孕,赏了无数珍品,就连全院的奴才都得了赏呢,奴才都替您高兴。” 梦轻冷笑一声:“公公未免高兴的太早了。” 潘荣喜瞧见皇后冷下的脸,一阵凉意从脊背爬了上来,看来皇后没领情? 第013章:护犊! 萧亦衡正在大殿外练武,手里长剑暗光熠熠,随着他蛟龙回转的身姿带出阵阵劲风。 要是后宫的嫔妃见了,准保能迷了一片目光,只是潘德喜觉得头顶上凉风习习,好似那剑锋随时都能削了自己的脖子。 长剑在空中猛然打了个回转,唰的飞入小太监托着的宝鞘中,无一丝差距。 潘荣喜赶紧递上帕子让皇上擦汗,头垂的低低的。 “皇后可有何话说?”萧亦横问,出了一身汗后,心情更加明朗。 “娘娘说……说……”潘德喜干脆跪下,把头埋在地上,“说未免高兴的太早了。” 果然,上方的空气从长夏骤降至寒冬。 潘荣喜不敢说,但也不得不承认,皇后娘娘变了,从上次藏书阁到今天鸾凤宫,除了容貌略有从前的影子,怎么都像换了个人。 萧亦衡猎鹰般的眼眸微微眯起,“吩咐太医院,看好皇后的龙胎,若是有所闪失,叫他们提头来见。”跨步回了殿内。 “是,奴才这就去办。” 潘荣喜才跟了两步,忽然想起件事来,又追了进去,“皇上,安宁王已经到燕明山了,大军还需几日入城,不知今晚……” 萧亦衡不解的看过去。 潘荣喜谨慎提醒:“今儿个是十五。” 浓黑的剑眉紧了紧,一抹不忍从他幽深的眸底划过,“先入燕明山,叫人小心把手,过了今晚再入城。” “皇上圣明。” 鸾凤宫这会儿的热闹快与梦轻穿来时有一拼,各院的宫人端着精挑的礼物排了满院子。 大殿内,姹紫嫣红的妃嫔比御花园的彩蝶白绚烂,跪地的动作整齐划一。 “臣妾们恭贺皇后娘娘喜怀龙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梦轻坐在上首,心思百转千回,若此刻坐在这里的依旧是孟瑾瑜,该是什么心情,丈夫的其他女人一起在这里恭贺,以此为荣? 真是讽刺!哪个女人会真心祝愿自己的男人跟别人情好得孕的。 可怜她肚子里的这个,人家要你生,你便生,人家要你死,绝无活路。 “起来吧,本宫谢诸位妹妹了,赐坐。” “多谢皇后娘娘。” 娴妃笑容璀然的站起来,嫣红的拖尾宫装上,夺目的芍药攀爬到底,头上衔穗儿的双翅金凤夺了所有人的风采。 像是从未挨过皇后那六十大板似的,声音惯是亲切:“皇后娘娘盼了这么多年,想不到终于如愿了,定是皇后娘娘福泽深厚,鸿运迟来。” 惠妃紧随其后,声音柔润若水:“谁说不是呢,宫里子嗣甚少,如今皇后娘娘有孕,安宁王安定边关得胜还朝,我大梁朝真是双喜临门。” 梦轻倒是从惠妃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真,人看着也温温婉婉的,水绿的衣衫不出挑也不失清雅。 下面恭贺夸赞的话一句接一句,连个重样的词都没有,听的梦轻都快觉得自己真的福如双至了。 可惜,这孩子不是她的,呵呵。 忽然有人接了句:“小殿下将来一定能让大梁朝海晏河清。” 前一刻还热闹无比的屋子里转瞬鸦雀无声,十几双眼睛全都盯在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惨白着脸,自知说错了话,慌乱的跪在地上磕头:“臣妾有罪,臣妾不该妄言,请皇后娘娘责罚。” 梦轻定定的看着,她刚才的话传出去就是大逆不道,灭九族的大罪。 先不说她怀的是男是女,身为皇后,才有了身孕就被按上了觊觎江山的罪名,简直是至她与死地,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娴妃率先打破开口,端足了四妃之首的气势:“来人呐!清贵人口出妄言,拉出去杖毙!” 梦轻手心惊出了一层冷汗,她那日也顶多打了娴妃六十大板,可这娴妃一张口便要了人命,当真是嚣张! 门口娴妃的两名随侍太监直接闯了进来就要往外拖人。 清贵人吓得面容失色的向前匍匐,春意盈盈的双眸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滚:“皇后娘娘饶命,臣妾自知罪有应得,恳请皇后娘娘看在龙嗣的份上饶臣妾一命吧。” 娴妃腾地离开了椅子,头上的珠穗儿随着她的怒火阵阵摇晃:“好大的胆子,竟敢拿皇后娘娘的龙嗣做要挟,还不快拉下去!” 张狂的气焰仿佛完全没有皇后的存在,这里她最大。 “皇后娘娘,清贵人也是有口无心,这里都是自家姐妹,求您开恩吧?”静妃纤盈的身姿跪在了最前面。 “静妃妹妹真是大度,回头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岂不是连累了皇后娘娘和未出世的小殿下?”娴妃当仁不让。 “若论口出妄言,那先前惠妃妹妹说小殿下为大梁带来福泽,岂不是一并说了江南水患也与小殿下脱不开干系?何况这里是鸾凤宫,你我姐妹怎该失了和气惹娘娘不快。” “静妃你……”娴妃竟气的无话反驳。 静妃可还不忘请罪:“皇后娘娘,臣妾只是同理而与,并非陷小殿下于不义。” 虽然这孩子不是她梦轻的,她不想要,可也不知是不是身体怀孕的本能,她可以不要,但由不得别人说三道四。 下面一番激烈的陈词后,却发现上首的皇后连动都没动一下,让几人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许久后,梦轻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部,声音如镀了一层霜:“依你们所言,本宫的孩子,倒成了灾星了?” 静妃震惊在原地,其他嫔妃赶紧跪地磕头请罪,架着清贵人的内监不敢再动。 娴妃独树一帜的站在那,眼里的怒火从静妃身上强硬的移开,又在触碰到皇后时,不得不收敛。 “臣妾……既然替皇后娘娘统协后宫,自当不能姑息,适才不过是替皇后娘娘料理当罚之人,并无过错!” 还真是皇上惯养出来的人,够嚣张。 梦轻淡淡一笑,声音温柔的问:“娴妃的腰背,可好了?” 娴妃不自觉得瑟缩了下,但气势犹在:“皇后娘娘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臣妾今日并无任何过错,您就算惩处也该名正言顺。” 梦轻挑着眉毛,目光单纯的望着她:“本宫说什么了吗?你们一个个打着恭贺本宫有孕的由头在鸾凤宫里猖狂,都安得什么心?别以为本宫有孕就会想着为腹中孩子积德,它既能成本宫的子嗣,必当得宠辱不惊!” 她倏然站起,厉声道:“既然各位如此觉得本宫腹中孩儿不祥,那本宫今日便与众位姐妹一同去向皇上请罪,以表忠心!” 娴妃脸上瞬间变了色,“皇后那娘,不过是些后宫的琐碎,何须劳烦皇上。” “事关龙子,怎么会是小事?” 只是梦轻才要向外走,便被忽来的一声打断。 “太后懿旨——” 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太监随之而入,身后还跟着两名端着托盘的老宫女。 梦轻心里暗骂,一天遇上两个比自己头衔大的,刚想逞点威风把这帮人收拾了,又来个捣乱的。 有孕装三分,梦轻 “吃力”的福身行礼:“臣妾接旨。” 全公公笑着扶了一把:“太后老人家说了,您是双身子不必行礼,站着听就好。” “那有劳公公了。”她的膝盖可金贵着呢。 全公公双手交叉站定,老迈的身体中气十足:“宣太后懿旨,皇后有孕,实乃国之大喜,当用心调养,为皇家延绵子嗣,特赐云锦六匹,百年人参一根,千年灵芝一株,阿胶、鹿胎若干,金银玉器若干,凡人琐事勿来叨扰,钦此。” “臣妾谢太后恩赏,劳烦公公回禀,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臣妾再向她老人家谢恩。”亏着影视剧看得多,否则光这一套一套的说辞都能难为死她。 “皇后娘娘客气,若无他事,奴才该向太后她老人家复命了。” “公公慢走。”梦轻给身旁递了个眼色:“以沫,代本宫送送全公公。” “是。”以沫前面引路:“公公,请。” 全公公却并未挪动,目光疑惑的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皇后娘娘,这……” “不过犯了些小错,本宫教导一下。”梦轻挥了挥手:“都起来吧,日后切记谨言慎行,日后的请安就免了吧,本宫不喜叨扰。” 娴妃等人如获新生,赶紧谢恩,赶在全公公前面奔出去。 以沫进来后,梦轻附在她耳边低语:“去查查刚才院子里有谁离开了。” 有了上次秋姑姑的前车之鉴,以沫瞬间就明白了,只是她查了一圈却并无人离开,梦轻只当太后的懿旨来的是巧合。 梦轻累了一天了,又打发那些闹心的人,更是腰疼背疼。 头上急忙火燎的插的那些发饰都快把她的脖子坠掉了,真不知道娴妃那一脑瓜子金属怎么受的。 以沫赶紧把娘娘不吝惜的手给拨开,小心的褪下缠在上面的发丝,将发钗一点点的扯下来。 “娘娘,娴妃刚才那么嚣张,您怎么不惩罚了?” 梦轻把玩着口衔红珠的凤头钗,从镜子里瞥眼以沫:“想不想看热闹?” “什么热闹?”以沫不解,将又一缕头发梳顺。 梦轻拉着她就往外走。 “娘娘,您头发都拆了怎么能出去,您衣裳也不成体统,不能见人,您……” 梦轻回身堵住她的嘴,比了个嘘,借着渐黑的暮色穿梭到御花园的矮丛下。 其他妃嫔都散了,只有娴妃剑拔弩张的拦住静妃的去路,甩手就是一个巴掌。 “本宫倒看不出,身边竟多出条会咬人的狗来!” 静妃被打的一个趔趄,声音凄楚可怜:“娴妃姐姐,你为何打我?难道姐姐以为今日的事是妹妹做错了?” “咬了本宫一口还在这里装傻?当本宫是那个蠢皇后那般好糊弄?” 以沫气的就想冲出去,娴妃竟敢如此辱没皇后娘娘,简直该死。 梦轻用力压下她的肩膀,多大点事啊,看着! “姐姐可知妹妹是在帮你?”静妃捂着被打的脸,凄凄楚楚的样儿更加遭人恨。 “帮本宫?你帮的真好,差点就让本宫去皇上那领罪!” “姐姐,妹妹真的是在帮你,你大概不知,那清贵人可是您哥哥吴国舅送进宫来的。” “你说什么?”娴妃拔高了调,神色却郑重起来。 “姐姐不信,回去可以问吴国舅,若是娘娘不信,那今日就当妹妹多此一举,日后必不会如此了。” 静妃说完,带着自己的人急匆匆的离开了,娴妃也没阻拦。 娴妃当然顾不上阻拦,就是想不明白,哥哥怎么弄了个如此的蠢货进宫! 不过,她今儿个这口气,势必得有人担着了,“走!” 见人走远,以沫朝娘娘竖了个大拇指:“娘娘,你真神了。” 梦轻心情却更重了些,后宫就是一滩令人身陷的囚笼,里面淬满了世间至毒! 第014章:人手很重要 盈盈烛火照着女子的妙颜,串串泪珠从那双剪水的眸子中垂落,带着无尽的恨意。 “娘娘,您何必招惹娴妃?”知了边问,边将脱了水的暖帕敷在主子高肿的脸颊上。 “我不招惹她,难道她就会放过我吗?你忘了本宫的孩子是怎么没的!”静妃愤怒的身子微颤着,天底下没有比剥人骨肉更深切的恨! “娘娘息怒,只是……皇后娘娘根本不会为您做主,您刻意惹了她,回头再叫自己受罪。”见主子难过,知了鼻子也跟着发酸。 “无妨,只要能扳倒娴妃,本宫的这点委屈算什么,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天了。” 她忽而抓住知了的手,泪幕后,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差一点,就差一点本宫就再也没机会了,哈哈哈!上天真是照顾本宫,让皇后重新活了过来,还转了性子,本宫就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会有人收拾她的,本宫曾受的委屈,全都要一一讨回来!” “会的,娘娘如此善良,怎么会等不来福气。”知了陪着笑,眼底却有些不自信,皇后看起来,变得更加难以左右。 一群女子大戏连连,至于谁良谁恶都与梦轻无关,她只求暂居宫中时自身平安便好,管他斗死几人呢。 早上她又差以沫去趟御药房,那落胎的方子算是无望了,眼看着孩子在肚里时日见多,到底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生下来? 老天是不是看她那场无疾而终的婚姻有所亏欠,所以附赠一个娃儿? 猛一抬头,青色的铜镜中那盛艳的妆把她吓了一跳:“怎么给我画成这样,赶紧擦了,你看着眉毛都飞哪去了。” 以沫赶紧把她拉住:“娘娘,这是远山黛,您不是最喜欢的吗?每次去见太后都要画。” 梦轻恍然想起,那位孟皇后的确喜欢这装束,还有脸上的两抹腮红,刷的跟刘三姐似的,白瞎了这张好看的脸。 不否认这年代的审美还是跟现代有所出入的,每次娴妃她们的妆也过于花哨。 以沫不动,这样挺好的,她们想画还没得上好的胭脂呢。 梦轻深吸口气,道:“本宫如今有了身孕,这些东西用多了对小皇子不好。” 果然,以沫一听恨不得磕一百个头给小皇子赔不是,赶紧把那些妆擦了下去。 历代太后都喜居慈安宫,院子里的松柏年代已久,寓意福寿绵长。 赵太后虽年轻,却不喜人多,身边只带着几位老人,此刻也都守在外边。 萧亦衡紧绷着脸,手里的茶太后没接,就那么端在半空中。 僵持了许久,无奈的叹息声从太后的口中溢出:“哀家不是不近人情,你登基三年,从立府到现在子嗣便不繁盛,最着急的还不是哀家,可忠勇侯在朝廷的势力总还是要忌惮的,清君侧是每位帝王登基后的必经之路。” 萧亦衡将茶放下,“儿子自当考虑,母后所担之心绝不会发生。” “凡事都有例外。”太后瞥了眼他笃定的身影,恍然觉悟:“难道……皇儿是想去母留子?” 萧亦衡不禁抬眸,他并无所想,当年迎娶皇后虽借势巩固朝纲,但还不屑与如此谋划。 太后欣慰的点点头:“如此也好,若是皇后这胎留下,即便将来忠勇侯恢复爵位,也势必效忠朝廷,不谓是一举两得,还是皇儿想的周全。” 萧亦衡张了张嘴,却未发一言。 太后品了口茶,目光里含了几分哀伤,“衡儿至今膝下无子,哀家亦觉愧对先皇,日日难安,择日哀家请来洪寺的法师在宫中做一场法事,驱驱宫里的邪物,为皇家子嗣祈福。” “全凭母后做主。”萧亦衡瞧了眼窗外,起身道:“儿臣还有要事要忙,便不打扰母后了。” “去吧。”太后挥了挥手,又忽而叫到:“对了,选秀的日程该提上来了,这次你可不许推辞。” 萧亦衡淡淡“嗯”了声,便转身告退。 慈安宫外两条路,一条直通前殿,一条拐入后花园。 梦轻身后跟着一众宫人正从御花园的月门拐过,就瞧着抹明黄的身影正步出慈安宫的大门。 这是她穿越过来首次亲见帝王,远比记忆中更加震撼。 可惜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容颜,但记忆中他五官硬朗,面容俊逸,也是为风姿绰约的美男子。 没有想象中的浩大阵仗,高大的身影走在前面,身后只跟个拘身而行的潘公公,但无形中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可侵犯。 以沫见娘娘的目光还停留在皇上消失的地方,心里跟着发酸,原来娘娘还是那么期盼皇上的。 梦轻回神时正瞧见她眼底的心疼,微微有些感动,打趣道:“你要不要替本宫哭一顿?” “娘娘!您太坏了。” 依照记忆中的规矩向太后参拜,一堆恭维的废话走了过场,梦轻算是驾轻就熟,倒是觉得太后的容貌比她记忆里更为妩媚。 “让你怀着身子还来跟哀家请安真是辛苦了,日后这些礼节就免了吧。”太后亲手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 “谢母后体谅,儿媳未能在跟前尽孝实在惭愧。” 太后把她的柔荑放在掌中轻拍,含笑的目光从她平坦的腰腹略过,“尽孝的事也非你亲自不可,皇上这宫里人丁稀薄,也是时候进些人儿了,你觉着如何?” “儿媳也觉应该。”孟皇后若活着这会儿会不会气掉胎? 古人可真有意思,这边给老公怀着孕,婆婆就想着给老公找二三四五,她倒是有眼福见见选秀的排场了。 “既然皇后没有意见,那这件事还得让皇后多费费心,哀家毕竟老了,做不得主。” 言罢,太后摆了下手便要皇后退了。 出了慈安宫后,梦轻脚步一路加急,慈安宫里的那股香味让她十分熟悉,又心有余悸。 除了她自己的熟悉,还有一部分源于这具身体的本能,本能的害怕,难道孟皇后窥探出了什么? “娘娘,您脸色不好要不要叫御医?” “不用。” 这件事先搁置一旁,宫里给了梦轻太多限制,什么也不如跳出这座宫墙来的紧急,因为她若留下,路只有两条,一是同她人一起侍奉君王,二是毙命。 不知为何,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她坐在“工作台”前,用茶水养着自己出品的几方茶具,其中两把黑棕色的紫砂壶最得她心。 这两把壶用的便是倾城送来的低槽泥,一把塑成了梅桩壶,一把是传统的莲子壶。 说起这莲子壶在现代可是颇受业界的极度追捧,因形似莲子而得名。 它还有一个别称叫掇只,这个取自宜兴当地的方言,本来是称呼一种作料罐的,正巧与这壶的形态相似。 莲子壶创始于清朝道光年间的一位制陶匠人潘虔荣之手,他有个表字作菊轩,因此后人还作了个雅句称颂:近得菊轩掇,并苍老可玩。 可见这莲子壶打现世后受多少人的热衷。 经过她的了解,大梁国虽然盛产紫砂泥,却并没有紫砂器皿流传于世,只有粗糙的陶器行于民间,这倒很出乎她意料。 梦轻浇茶的手慢了下来,若是倾城在,应该能帮她把这两把壶送出去吧? 现在唯一能帮她的人也没了踪影,就算东西做出来了,也不能送到市面上,,腔热血就这么被无情的浇灭。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乱糟糟一片。 以沫脸一板拿出大宫女的威风冲了出去,打屋里边就能听见她的呵斥:“做什么这么吵闹,打扰了皇后娘娘清静不怕被罚吗?” 少顷,裴公公同以沫一起进来。 裴公公哈巴狗似的弓着腰咧着为难的笑,“娘娘,是惠妃宫里的人,说娴妃娘娘禁足惠妃,来求娘娘开恩。” 梦轻淡淡了他一眼:“娴妃禁的足来求本宫做什么,怎么不去求娴妃娘娘?” “皇后娘娘说的是,可您是六宫之主,到底是您说了才算么。” 梦轻心想这裴公公是没少拿人家银子吧,否则怎么会由着人闯进宫,还说尽好话,不过,关她什么事。 “本宫既然让娴妃协理六宫,也不便插手,禁足几日,又不是要她的命。” “奴才也这么觉着,不过奴才听说可不止禁足这么简单,惠妃的父亲参与了赈灾事宜,皇上昨儿个在御书房大怒,听说是赈灾的银子被贪污了,饿死了大批的百姓,皇上正因为这事震怒呢。” “既然如此,本宫更不能干涉了,何况娴妃做的又没错。” “娘娘!”以沫突然出声,着急的凑在她耳边,“惠妃的庶妹是您哥哥的贵妾,若此事当真,难保不会牵连侯府。” 梦轻在脑中细细翻琢,好似有那么回事,不过谁会关注亲眷里一个不出挑的妾室。 心里陡然急上了三分,历来贪污都是重罪,没了爵位的侯府与普通百姓无异,若此事牵连,怕整个侯府都得跟着灭门,她这个皇后更是分分钟倒台。 “以沫,把鸾凤宫的人都叫上,随本宫去翠屏宫!” “是!” 听着以沫的回答,梦轻都觉得自己颇有气势,可到了宫门口时才傻了眼。 四名小太监三名宫女,这里面还得算上小裴子跟以沫。 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孟瑾瑜怎么混到如今这地步了! 事实证明,人手果然很重要,因为等她赶到时,翠屏宫的门口标新立异的站着四名壮猛侍卫,大刀一伸就将她挡在了门外。 “大胆,皇后娘娘也敢阻拦!”以沫愤怒的上前。 侍卫们跪地:“奴才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手里的大刀依旧横在那。 “这命令难道是皇上下的?本宫也进不得吗?” 梦轻这么一问,侍卫们略有为难,但态度坚决。 “回皇后娘娘,命令是娴妃下的,若皇后娘娘想进,只需出示凤印即可。” 这么简单!梦轻回身道:“取本宫凤印来。” 以沫脸顿时抽搐在了一起,声音低弱蚊蝇:“娘娘……凤印您给了娴妃了。” 梦轻险些一头栽倒,那可是凤印,孟瑾瑜竟然拱手让人? 她咬着一口银牙,靠近以沫的耳边:“本宫还有什么能抵过凤印的东西?” 以沫苦涩的摇了摇头,心里却疑惑的很,皇后娘娘怎么问出这样的话? “既然如此,那本宫在这里等什么?”梦轻直接转身。 站在后面的翡翠忽然扑了过来,拽住梦轻的衣角哭求:“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惠妃娘娘吧,您若走了,惠妃娘娘会没命的,奴婢求您救救娘娘……” 她正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着,迎面几道身影行了过来,正是娴妃带领着一众宫人,少说十几名,声势浩大。 第015章:回侯府 “皇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娴妃面带诧异的望着她,半晌才福了福身:“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突遇皇后娘娘,妹妹有些失礼了,真是抱歉。” 梦轻看着一如既往艳丽的人儿,不喜不怒道:“本宫的凤印呢?本宫要收回。” 娴妃闻言,脸色僵持在那里,为难不已的开口:“按说呢,凤印本就是皇后娘娘执掌,臣妾一直也只是代为掌管,自当奉还,只是现在……” “现在不愿意了?”梦轻声音微沉。 “怎么会,妹妹哪有把持凤印不还之理,只是惠妃父亲牵涉贪污一案,且惠妃与侯府结有姻亲关心,您的哥哥也参与其中,若是此时将凤印还给皇后娘娘,岂不是陷皇后娘娘您于不义,妹妹也是为了皇后娘娘着想。” “本宫如何用不着你娴妃操心。”孟瑾凡不是身残早没了官职么?怎么也参与其中! “话可不是这么说,妹妹既然助皇后娘娘协力后宫,做事自当有始有终,整件事都是妹妹一人接手,必当从妹妹这里了解,否则怎么对得起皇后娘娘的托付?就是说到皇上面前,妹妹也无不妥之处,您说是不是?” 娴妃玉手忽挡在额前,望了望天,声音娇弱道:“今儿个这太阳真是大啊,妹妹就先回了。” 身后的一众宫人随着她浩浩荡荡转身,却忽然回头补了句:“皇后娘娘且当心身子,若是龙胎有个什么闪失,妹妹可担当不起。” 这话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若是出了事,好叫在场的人做个见证。 看来那日在鸾凤宫打了她六十大板还算侥幸,这宫里说话算数的,怕无娴妃之二人了。 梦轻瞧了眼封闭的宫门,再看看跪在地上哭泣的翡翠,心里更加焦急。 打发小裴子带人回宫,带上以沫直接去了前殿找皇上,如今只有这一条路了。 可让她失望的是,皇上根本不在宫里,说是江南水患,皇上要亲自视察,十日后才能回来。 梦轻首次重视到皇权的重要性,这宫里不是你想置身事外就可以的,尤其是身在人人惦记的后位上,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怎么把你拉下台。 以沫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娘,您去求太后她老人家吧,这时候只有她老人家能帮您了。” “你说……哥哥真会参与贪污吗?” 当年侯府被削去爵位,就是因为孟瑾凡与人私相授受,险些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要不是侯爷以爵位相保,早就没命了。 但最后从牢里放出来时,也断了一条腿,造成了终身的残疾。 “不会的!”以沫坚定的摇头,大大的眼眸里闪烁着担忧的泪。 梦轻多看了一眼,这丫头竟然比她还焦急。 不得已,她只得再去了慈安宫请太后出面。 长夏盛热,炎炎烈日灼烫的烤在头顶上。 梦轻已经在慈安宫的院子里跪了近半个时辰,她的膝盖还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额头上的汗珠成串的滚落。 终于,全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语气尚算客气:“皇后娘娘,您起吧,这若是跪出个好歹,且不叫太后老人家为难么?” 梦轻跪的有些眩晕,吃力的抬起眼问道:“公公,太后她可应允了?” 全公公两手揣在一起,重重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您这真是叫奴才为难,太后娘娘说了,那是前朝的事,她一个后宫妇人不得干政。” “那请公公回去吧,至于本宫与肚子里的皇子有没有命活下去,看天安排吧。” “你……” 全公公扭捏摆手:“罢了罢了,太后她老人家说了,若您执意如此,便叫奴才把这个给您,叫您回家与亲人见上一面,至于朝政上的事,太后也是真没办法,只能帮娘娘到此了。” 梦轻看着手里的出宫的腰牌,立刻跪直身子朝着里面深深一拜:“谢太后恩赏。” 激动的想要起身,才动了下,疼痛的膝盖顿时又把她拽了回去。 “娘娘当心!”以沫用自己的肩膀托住,自己咬着唇挺着膝盖上的疼。 全公公目送皇后娘娘离开后,从屋子里取出一杯水,将柏树下的那一顶香炉熄灭,这才进去复命。 太后就站在窗前,身旁两个宫女在为她执扇通凉。 瞥了眼全公公手里的香灰眉头不满的蹙起:“分量够吗?” “回太后娘娘,足足的用了铜子儿大,许是皇后娘娘体制不同,作用来的慢些?”小心的又将香灰扣了回去赶紧拿远,太后最怕这东西。 “叫人盯着点,有了动静记得回来禀报。” “奴才遵命。”全公公应下,忽然堆起一脸巧妙的笑凑到跟前提醒道:“太后,西院的戏已经开演了。” 那张严肃凌厉的脸上闪过一抹娇态,手指嗔怪的朝着全公公堆着皱着的额头狠狠一戳:“就你机灵。” 梦轻在御花园里坐了片刻膝盖才觉缓了过来,但已经被磨破了皮,今天这笔账,她务必要从娴妃身上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以沫见娘娘一动,赶紧从花坛上站起来,摇晃的身体可以看出她隐忍的程度。 梦轻伸手探过去,吓得以沫差点跌回去。 “你这丫头,逞什么能。”一路上都是她扶着自己回来的,那膝盖肯定比她严重多了。 “皇后娘娘赏赐奴婢同坐已经是恩典了,奴婢皮糙肉厚的没事。” “没事腿还在打颤?”这份主仆请她梦轻记下了,将来离开的时候一定把她带上,找个好人家嫁了,否则不老死在这里,也得让那群恶人拆了。 “你现在这歇歇,本宫回去换身衣裳出宫。” “哪有奴才歇着主子自己动的道理。” 梦轻想想也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让她跟着吧,惠妃的事情着急,由不得她耽搁。 即便没有凤印在手,她皇后的身份也在那,宫里虽然使唤不动什么人,但出宫时的凤鸾仪仗规格不变。 百余侍卫捍卫,金色重顶的马车上,八角衔玉祥凤齐飞,太监宫女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前后几十名宫人跟车随行,当真是给了梦轻不小的震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旁的百姓随着敲响的铜锣高呼,像是练过千百遍一般整齐划一。 本来害怕自己势单力薄不能撑起场面,所以出宫时拿着太后的手谕吩咐了句要随行仪仗,想着怎么也得派三五个侍卫保护保护,侍卫立刻说仪仗队随后便到,却没想到这么大阵仗。 百姓全都下跪的好处就是,她可以一路清晰的欣赏临街的风景,客栈、商铺、书院…… 忽然,三个绿漆的大字吸引了她的注意:雅瑞轩! 敞开的门口里面可以看到,架子上摆设的都是些瓷器古玩,能开在皇城主街的商铺绝非等闲。 想到这里,她执着帘子的手不经意落下,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娘娘,侯府到了。”以沫在车窗外提醒道。 马车缓缓停下,一众声音响起:“恭迎皇后娘娘驾临,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梦轻从马车里出来,目光落在高檐下的匾额上,“忠勇侯府”四个大字已经褪色陈旧,却依旧挂在那里。 这,便是她如今的娘家了吧? 目光下移,跪在最前面的男人年近五十,身材高大,一件褐色锦袍被他撑得很丰实,看着就孔武有力。 “父亲请起。”梦轻在以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谢皇后娘娘。”孟钊起身的动作沉稳,颇具老将风范。 梦轻目光落在他略显激动的脸上,左侧的颧骨处带着杀场留下的刀疤,硬朗的五官仍保留着年轻时的风采,却与自己无半分神似。 或许孟瑾瑜长得像生母吧。 孟钊见她迟迟不语,略显着急的回头望了眼。 梦轻这才留意后面跪着的一干人等,除了最前面她见过的林媚娘母女,还有三位姨娘六位女儿,下人十余名。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林媚娘得了话,赶紧拉着女儿起身,拿出她侯府夫人的风范上前:“妾身盼了这些年终于得见皇后娘娘回家的这天,真是侯府的大喜啊。” 孟钊赶紧招呼女儿入内,上次宫中求见已是半年前,瘦的就剩那么一把柴骨半口气,而今却如脱胎换骨一般,这么大的变化令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到了内堂,以沫和小裴子直接将人挡在门外,只留侯爷一人进去。 林媚娘显然不服:“我是侯府夫人,怎能不叫我进去招待皇后娘娘?” 以沫抄手立在门中间,声音沉冷颇有几分威严:“皇后娘娘与侯爷有话商谈,闲杂人等休得入内!” “我是堂堂侯府夫人,怎么成了闲杂人等?”林媚娘气的七窍生烟,“不过是进宫混了些日子的下等丫头,竟然当起主子来了?” 任她怎么跳脚以沫也拒不放行。 厅堂内,孟钊还不等皇后娘娘坐稳,便以收了在外时的庄重,抓着女儿的手急道:“瑾瑜,你哥哥现在摊上的事情非同小可,一个不好就连累了咱们全府的命,爹爹现在指望的只能是你了。” “父亲想女儿怎么做?”梦轻问,目光在他的脸上斟酌。 孟钊目光闪躲,整张脸已经为难成了绛红色,可话没耽搁出口:“爹爹是想你……你……向皇上自请降位,保咱们全家一命。” “像您当年自削爵位那般?然后看着女儿在皇上面前郁郁不得,惨死宫中?”梦轻粉唇轻勾,清澈的眼眸里寒芒四射。 孟钊不自觉得打了个哆嗦,前些日子听媚娘说皇后娘娘变了,还颇为怀疑,这会儿竟有些信了。 可不管她变什么样也是他孟钊的女儿,还能飞上天了不成! 想到此,他不禁硬气了几分,好歹是纵横杀场的大将,还能叫自己的闺女弱了气势。 “爹爹从小是如何教育你的,个人得失是小,家族荣辱是大!现如今只是让你向皇上主动请罪,皇上能不能怪罪与你还未必呢。” “那皇上若是怪罪女儿了呢?” “若是那样……那样……你皇后的位置能降,自然也能升。” 孟钊捋了把三寸长的胡须,语气不禁放软:“听闻皇后娘娘已然有喜,你帮为父过此难关,回头皇子降生时,皇上自然论功行赏,还怕那皇后宝座飞了不成?” “爹爹真是好算计,就不怕女儿前脚下台,娴妃随即坐上去?” 心里划过一丝酸楚,不知是属于孟瑾瑜的,还是她的,这是她第一次“回家”,竟是这般待遇。 第016章:杀入大牢 孟钊一掌拍碎了手边的茶几,嘶吼般的声音响在梦轻的耳边:“你哥哥马上就要问斩了!回头咱们孟家满门被灭了,看你的皇后宝座还能坐上几天!” 梦轻宽广的衣袖挡住脸颊,但还是被碎裂的木屑刮伤了脸颊,口子不大,丝丝的痛着,清晰的感觉到几滴鲜血滑落。 见女儿脸颊刮伤,孟钊有一瞬的后怕,再一想皇上连看都不见得看他女儿一眼,又不当回事了。 “带点伤也好,带了伤,到皇上面前更显得楚楚可怜,他会多怜悯你几分。” 梦轻直接从门外喊道:“以沫,拿镜子和伤药来!”她将来还要嫁人,凭什么毁了她的脸。 “皇后娘娘受伤了?” 以沫大喊一声,身后侍卫提着长刀就往里闯,转眼间忠勇侯一阵兵荒马乱的搜查。 孟钊险些被气过去,不过就是被木屑刮了小指甲盖大的口子,竟然说成了皇后娘娘在侯府遇刺,简直……简直…… “孟瑾瑜!你好大的阵仗!” 以沫用纱棉小心的把血迹擦干,又伤了点玉雪膏,清清凉凉的感觉落在她脸颊上感受不到半丝疼痛。 她抬眼瞧了下还被大刀围在防范圈之外的孟钊,不急不缓的道,“爹爹不说要女儿向皇上请罪么?那这阵仗说不定是最后一次用,女儿得好好怀念。” 孟钊手指了她刚要骂,猛地回过味来,“你是说……要听爹爹的话吗?” 梦轻起身,赤色凤袍从椅子上滑落,上面的五彩华凤随之浮动。 她回视,高贵的面容厉色犹甚:“哥哥现在哪里?” 孟钊被她看的竟有些胆怯:“在……大理寺大牢,瑾瑜,孟家就这么一脉香火,爹爹全指着你了。” 其实孟瑾凡并非孟家长子,前面还有两位,可惜随军出征是都折在了战场上,忠勇侯的爵位也是这么来的。 但在这个家里对孟瑾瑜最好的便是这位仅存的哥哥孟瑾凡。 梦轻没有再回孟钊的话,也跟他们谈不出半点感情,非说有,也只是对这具身体的责任吧。 皇后再高贵,碰上朝政上的事也束手无策,历代君主都有规定,后宫不得干政,所以她的百人阵仗就那么被拦在了大理寺的门外。 “请皇后娘娘赎罪,恕下官无能为力。”大理寺卿拱手拦在那里,身后几名士兵严阵以待。 梦轻知道硬碰不行,便说些好话:“本宫只是想进去探望一番,并非干涉案情。” “皇后娘娘,大理寺受审的都是朝廷要案,况且您又与钦犯有亲,理应避嫌。” 以沫扯了扯皇后娘娘的袖子:“娘娘,怎么办?” “看来本宫是所入无门了。” 大理寺卿刚想应下,就看到皇后娘娘动作飞快的从侍卫手里抽出一把刀,直接冲了过来。 他刚想喊人拦住,却见皇后娘娘扬起刀直接架在脖子上冲着众人大喊:“本宫身怀龙嗣,谁若阻拦,就是一尸两命,你们看着办!” 以沫吓得差点没晕过去,还是小裴子手快把她扶住,自己也跟着双腿打颤,皇后娘娘也太……太……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闪开,快闪!”大理寺卿急的满头是汗,这顶乌纱帽怕是戴到头了。 梦轻威胁侍卫一路顺利进了牢房,里面阴森森一片,腐臭的味道从里面阵阵传来。 她对着肚子默念:孩子,你若想活着,今儿个就给我硬气点,咱们娘俩拼到底了,从今以后,我保证不再想把你弄死。 小腹中一团暖暖的,像是对她的回应,面对这样糟糕的环境没有再升起半点孕吐的迹象。 泛着蓝光的火把将里面照了个半亮,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刑具,铁盆中炭火烧的噼啪直响。 就在炭盆的跟前,宽大的十字架上,一个人影发丝凌乱浑身是血的被铁链锁在上头。 梦轻的心猛地一痛,眼泪不自觉得落泪下来,这场景就好像演练了千百遍一般,那么自然,那么锥心。 “哥哥……” 记忆中的称呼脱口而出,她丢掉手里的刀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任凭那身子上的血迹染红了自己的衣衫。 架子上的人动了动,从糟乱的头发里面前探出一丝目光,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皇……” 梦轻扒开他的头发,露出一张布满鞭痕的脸,苍白的嘴唇起了不知多少层皮,只是那双目光里依旧充满怜惜,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唔……” 孟瑾凡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喃。 梦轻退开,这才看清,不止脸上,他的身上,手臂,大腿,到处都是上,鞭子打的,烙铁烙的,没有一个地方完好。 滔天的恨意在梦轻的心底爆发,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布满了猩红。 她回身将地上的大刀捡起看着身后的那群人疯了一般的嘶吼着:“谁干的?你们谁干的?”只要有人承认,她会毫不留情的砍死他们! “瑾瑜……回去,快回去……” 梦轻没管哥哥苍白的劝告,此刻眼里只有恨意,不管是来自孟瑾瑜的,还是她梦轻的,她直想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大理寺卿急的火上房,连连作揖:“皇后娘娘,您快把刀放下,当心龙子。”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你!是你让人把他弄成这样的是不是?”梦轻手里的刀忽的向大理寺卿靠近。 一群人连退了好几步,侍卫们紧紧将大理寺卿护在后面,一个是当今皇后娘娘,一个是他们的长官,哪个都不能有闪失。 “皇后娘娘息怒,行刑乃是大理寺审问的正常手段,孟仓部拒不配合,所以才招至施刑。”大理寺卿解释道。 “这么说是你干的?”梦轻扬起刀就要劈过去。 “妹妹!”孟瑾凡使尽全力将她叫住,“听哥哥的话,快……快回去!”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可能回去?” 可梦轻也找回了一些理智,靠近他问:“你跟我说实话,这件事有没有你参与?” “没有!”孟瑾凡坚定摇头,“哥哥是什么样人,妹妹最该清楚,他们……他们行事败露,就想栽赃在……严侍郎的身上。” “可有证据?” 孟瑾凡重重点头,可看到对面的那些人,他却无法说出口。 梦轻会意,将耳朵凑近他唇边,听明原委,眸底的恨意更加浓厚。 “把人给本宫放了!”梦轻吼道。 “皇后娘娘,人是依法抓捕的,就算皇后娘娘此刻摘了臣的脑袋,也不能放!”大理寺卿这次态度坚决。 “本宫又没说要带人走,只是让你们把他放下来。”手里的刀倏地架上自己的脖子。 大理寺卿毫不犹豫:“快把人放下来!” 两名狱卒手脚麻利的将人从架子上解下来,高大的身躯被拴在上头折磨了一天一夜,直接向地上倒去。 大理寺卿见皇后娘娘要往上冲赶紧吩咐人扶住,肚子里怀的可是龙种,要是有个好歹,他们整个大理寺都得给小皇子陪葬。 “叫大夫来给本宫哥哥治伤!”这么严重,谁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到时候所有的罪证都得让他一个死人背下。 “皇后娘娘,这怕不妥吧?” 梦轻不管,见他们把人带到牢房,她直接席地而坐:“既然大人觉得不妥,那本宫今晚就随哥哥住下了,若是明日哥哥有个好歹,就劳烦大人向皇上报丧吧。” 孟瑾凡浑身都痛,却看着她的脸笑了,他最担心的就是妹妹活得没有自我,眼里都是孟家,都是皇上,如今看来,妹妹长大了,当真是有母仪天下的气魄了。 “妹妹,不要为哥哥……” “你闭嘴!”什么时候了还来逞威风。 孟瑾凡被训了,却更加开心,嘴一咧直接痛了伤口。 梦轻瞪他一眼,这一眼却又叫她落下了泪。 她见了孟瑾瑜的父亲,见了林媚娘,见了那一家子妾室女儿,可真正关心她的人只有面前的这位哥哥。 她别过脸,不忍再看他伤痕累累的脸颊,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从孟瑾凡的脸上扫过。 “别动!” 孟瑾凡吃力的抬起手,捉住妹妹的发丝,放到鼻尖嗅了嗅,脸色骤变,“你身上……怎么有麝香?” “麝香?”梦轻脸色也变了,宫斗剧看多了,这点常识怎么可能没有! 她抓起自己的头发放在鼻尖闻了闻,熟悉的味道从她脑中闪过,“哥,你确定?” “确定,若不信,你叫他看看。” 梦轻回头,正见大理寺卿带着一名大夫过来,连忙向她叩头行大礼。 “起来吧,你过来看看本宫发上的味道是什么。”她说完,不忘给大理寺卿一个威胁的目光。 大理寺卿低垂着头,不敢再干涉皇后娘娘任何作为。 那郎中提着药箱走上前,头始终未敢抬起,只在距离皇后娘娘半步远时停下,那味道已然涌入鼻尖。 他噗通跪地,“回娘娘,那是……是……” 梦轻凑近,声音低微:“麝香?” 郎中的头“砰的”磕了下去。 忠勇侯府的人都以为皇后会依照老爷的吩咐去办,还不等松口气,却听下人来报说皇后娘娘杀进了大理寺,吓得孟钊赶紧追来。 皇后的仪仗队还堵在大理寺门口,小裴子和以沫他们根本进不去,急的来回转。 孟钊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就全都冲着以沫来了,谁让那是他们侯府陪嫁出去的奴才。 “你不知道拦着皇后娘娘的吗?要是龙嗣有个好歹,是想要整个孟家陪葬是不是?” 以沫本来心中急的就像火烧,好容易盼来了为侯爷,本以为能去为皇后娘娘出头,没想到这时候他竟然只担心他们孟家的安危,顿时也来了脾气。 “以沫的职责是服从,何况奴婢的主子是皇后娘娘,轮不到侯爷在这里教训!” “你……”孟钊扬起手就想扇她一巴掌。 “住手!”梦轻从里面走出来,迎着晚霞的面容更加瑰丽威严。 赏了以沫一抹赞许,声音透着刺骨寒意:“侯爷难道是想不顾尊卑越俎代庖吗?” 孟钊纵使有万般不满,也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皇后,她是自己的女儿,但更是他的主子。 “臣……不敢。” 这时,皇后的仪仗队忽然朝着一边靠了过来,三人两马从长街走来。 打头的男子身形颀长,身着铠甲,头发束着军人统一的发髻,脸上被一副银色面具遮挡。 梦轻惊讶不小,什么人竟然连皇后的仪仗队都要为之让行? 男子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过来,四目相对的一瞬,梦轻竟觉得无比熟悉,可又陌生的很。 因为那目光里高贵的可以藐视世间的一切,仿佛她的存在就如同一粒尘埃,渺小到虚无。 男子御马前行,就在经过她面前时,大理寺门前的人齐齐呼唤了一声:“参见安宁王!” 第017章:青青 直到回宫后许久,那道身影都没有从梦轻的脑中抹去。 但更让她忧心的便是有人对她下的麝香,从哥哥和那郎中的惊慌中也已然肯定,麝香对胎儿的作用绝非一般。 天空星辰闪烁,万里无云,一轮圆月胜过昨日十五。 以沫将窗户关上,提醒道:“娘娘,洗澡水已经备好了,奴婢服侍您沐浴。” 梦轻不急,拉住以沫,拽取一缕头发放在她鼻尖:“这种味道,你都在哪见过?” “这是太后宫中的焚香味,以往每次去太后宫中都能闻到。” 这就是了,想来太后是不想放过她这一胎了,一定是皇上授意的,真是好手段。 见皇后脸色不对,以沫也慎重了几分:“娘娘,可有不妥?” “这是麝香。” “啊……” 以沫惊吓的捂住嘴,这东西她在宫里岂能没听过,紧张地看向皇后娘娘的肚子:“您……您现在怎么样?” 梦轻摇了摇头,就是这样才奇怪,哥哥的话里已经说了,这么大的分量必定小产,而她竟然毫发无损,就连那位郎中也敢肯定,究竟为何呢? “你想办法给惠妃那里递个信儿过去,就说大理寺卿答应在皇上回来前暂缓案情审核,等皇上回来本宫再去求情。” “那奴婢叫翠儿来伺候吧?” “不用,本宫自己可以。” “那娘娘小心。” 梦轻觉得好笑,她洗个澡还能让人打劫了不成,这可是皇宫。 浴室里香气袅袅,相较于其他嫔妃的宫殿比,鸾凤宫有皇后规制当享的汤池,与隔壁的灶室相通。 每每沐浴前,只要烧上两大锅水,通过小孔将冷热水水灌进来便可,再由里面的人试好温度,若是温度不合适,在池沿上敲击,外面便会通过敲击的次数进行加水。 汤池的四周是白玉砌成,出水孔分别雕了两个张口的狮子,不过这会儿不需蓄水,狮子的口中自然也没有水流出。 梦轻正感叹着古人的鬼斧神工,忽然一个绿莹莹的物体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掉落水中,吓得她顿时惊起。 正想尖叫,一道白影翩然而下,梦轻再次惊吓,瞬间钻入水中,这家伙竟然…… 倾城委屈的蹲到池子边上,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以为你会喜欢,对不起……” 梦轻责怪的心思都被他小狗般的模样给融化了,“你先出去。” “那你不生气了吗?”他仰起头,狭长的眼眸在雾霭里亮晶晶的闪着光。 她快气死了,可这家伙脑子不正常,不知道男女大防,也没多少好语气:“不气了,你出去等我。” 倾城只管听到前面三个字就好,修长而白的手一下子伸到水中。 梦轻差一点就从里边跳出来,好在他把手拿出来了,一只绿莹莹的小东西抓在他的手里,有青蛙那么大,身子呈半透明状,仔细看来,但模样长得有点像个小马。 忍不住伸出手去碰碰,那小东西像收到了惊吓,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也不敢动。 小东西的身上清清凉凉的,让她忍不住碰了又碰,一下子瘙到了它的痒痒处,吱吱的在倾城的掌心里翻起了滚儿。 梦轻被逗的笑出了声,一抬手臂,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沐浴,“你先把它放到屏风后面。” “为什么?” “让你放就放!没我的允许不许回来。” “哦。”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梦轻终于松了口气,趁机赶紧把衣服穿好。 过去时,就看到他半趴在椅子上逗弄那个小东西,玩的不亦乐乎。 “你从哪弄的?”梦轻边擦着头发边问。 倾城想了好半晌,摇摇头,“一睡醒,它就在我床上了。” “睡醒?你这些天都去哪了?” “睡觉啊。”懒洋洋的声音像个四五岁的乖娃娃。 “睡了半个多月?”梦轻摸摸他的头,凉凉的,再看他的神态,不像刚生过病的样子。 “对啊,经常这么睡,最长睡了半年呢。” “半……”难怪他的智商也不像正常人,想必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听他说的满不在意,倒让梦轻有些心疼了,“你家人没有为你治病吗?” 倾城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小东西举得高高的,“你说它叫什么名字好?” 那小东西像个小狗似的,小鼻子一动一动的开始在梦轻的身上闻着什么。 忽然,它眼睛睁大,一下子跳到梦轻的身上,抓着她的衣服将小脑袋使劲儿往她身上蹭,无比讨好。 “它……喜欢你。”倾城望着梦轻,等待表扬。 梦轻指尖戳了戳它的小脑袋,软糯糯的还能弹回去,“你喜欢我吗?” 奇怪的是,这小东西竟像能听懂她的话,脑袋瓜猛点了几下,更加卖力的在她身上蹭着。 梦轻想了想,忽然将它从身上拿开,扯开它一条腿:“我看看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小家伙顿时傻眼了,两只小前爪死死捂住脑袋,它的兽脸算是丢光了。 “奇怪,怎么看不出来呢?”梦轻放下它,想了想:“长得青青绿绿的,要不就叫青青吧,就这么叫了,公的母的都可以,你说是吧?” 这才发现,倾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起来毛巾,正一丝不苟的帮她擦着头发,低眉顺目的样子就像个怜人的小媳妇。 倾城见她看自己,绝美的脸上羞涩的泛起两片红晕,“别……别动,没擦完。” 梦轻心里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自己的头发拿回来,“呵呵,不用,出去风一吹就干了。” 恰好外面传来了动静,以沫回来了,还不等她迈进来,倾城迅速消失在原地,只留给她手里的一个小东西。 青青被突然传来的人惊了一下,嗖地蹿上她的头发,用发丝将自己牢牢盖住,只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看着外面。 以沫想伸手取条毛巾,见皇后娘娘已经穿好里衣站在那里了:“娘娘,您这么快就洗完了?头发也擦干了?” “哦,本宫想起还有些事,所以就随意洗了下,消息传进去了吗?” “奴婢提了些糕点说皇后娘娘赏赐的,耍了些威风,那些人便也没阻拦。” 要不是娴妃有意松懈,怎么可能轻易传进去,看来娴妃还真是志在必得啊。 两人回到寝殿,待以沫铺好床后,梦轻好说歹说的才让她放弃守夜。 寝殿的大门才关上,那道身影也从窗外翻了进来。 虽然还是暖白的衣衫,但上面的绣纹换了图案,几缕银线绣的松枝,随他的动作轻摆,比画里的谪仙更钟灵俊逸。 倾城见她盯着自己看,有些羞涩的垂下头,俊美的脸上慢慢染上红晕,就像等待受宠的嫔妃,乖巧安逸。 梦轻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这诡异的一幕,但想想他的智商或许只在十来岁的孩子水平,应该只是“害羞”而已。 “你的病真的没事?”她不放心的又问一遍。 “没事。”声音越发甜腻。 “吱吱——” 头上两声叫唤,青青嗖地跳到倾城的肩膀上,围着他的脖子打转。 梦轻见那小东西的欢实劲儿,笑着说了句:“看来它还是喜欢你这个主人,我可不能夺人所爱。” 青青一听,立刻停下跳动的动作,眨巴眨巴那双圆鼓鼓的眼睛,嗖一下飞回梦轻的头顶上,小脑袋使劲儿往梦轻的头发上蹭着。 倾城本来有些落寞的身影,骤然变得焦急,手指快速抚上梦轻的脸。 梦轻不明所以,他智商再低也是男人,本能要躲,却听他恼怒的问:“怎么受伤了?” 微凉的指腹落在梦轻的脸颊,这才想起白天侯府时被木屑擦伤的事,“不小心弄得。”但他眼里的担忧还是让梦轻感动。 青青从头发上探出小脑袋,“吱吱”叫了两声,小爪子拽着她的一缕头发滑下去,刚好停在伤口的位置。 “你这小东西,真淘气。” 梦轻刚想把拽着她头发荡秋千的小家伙抓下来,青青却忽然伸出半透明的小舌头在那伤口上舔了两下,然后讨好的眯起眼睛使劲儿往她身上蹭。 “咦?” 发声的是倾城,狭长的眼睛盯着她的脸颊充满惊讶:“伤口没了。” 梦轻以为他胡说八道,来到镜子跟前一看,还真的奇迹般的消失了。 再看看挂在她衣服上的小东西,此刻正眯缝着小眼睛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 “你能治疗伤口?”梦轻问,刚才浴室的时候已经确定这家伙能听懂人话。 果然,小脑袋拼命的点了好几下,然后欢快的跳到梳妆台上转圈圈。 但下一秒它便停了下来,一双小眼睛顿时睁得老大,目标直击一颗快有它脑袋大的珍珠,“嗷呜”一口,吞了下去。 梦轻吓坏了,赶紧晃动它要它吐出来,会被噎死的。 但小东西显然不配合,脖子一抻,就瞧着那若隐若现的珍珠顺着它半透明的脖颈吞了下去,肚子发出绿莹莹的光,小东西也随之睡了过去。 “怎么办?它不是噎死了吧?”梦轻着急的看向倾城。 倾城却不太在意的摇摇头,“我睡醒时,它已经吃了一颗了,过一会儿就醒了。” 见他回答的那么随意,想着可能真的没事,想必灵物吃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你……你有没有……有没有想我?”倾城伸手,勾住她的衣角,羞答答的垂着头。 “当然想了,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呢。”梦轻想也没想的拉住他的手往工作台走。 倾城身体瞬间僵硬,两条腿都不像自己的了,只觉得一股又酥又麻的感觉从两人交握的手心里传递过来。 还没等他感觉个透彻,梦轻已经松开手。 他盯着自己的手心,赶紧握紧拳头,怕刚才的感觉跑了,可是什么都没抓住,不禁有些失望。 梦轻从下面的抽屉中取出用绢布包住的三把壶,“你看,这两把深色的,是你送我的低槽泥做的,这把红色的是我用御花园里的泥做的,不过这是唯一看的过去的一把。” 望着打开的包裹,倾城心里刚升起的失望瞬间被压了回去,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充满期待,她……也要送自己礼物吗? 梦轻暗骂自己一声坏了,他都送自己那么多珠子,她却连一个像样的东西都没送过,可眼下她实在着急打开紫砂在市场上的销路,只能无耻一次了。 咬了咬牙,她问:“你能帮我把这三把壶卖了吗?” 倾城眨了眨那双媲美世间芳华的眸子,问:“你很缺钱吗?” 第018章:公子 “当然缺钱了,所以你会帮我吧?”梦轻祈求的望着他。 见他只盯着自己不说话,梦轻也觉得自己过份了,不舍的拿起梅桩壶放到他手里:“要不这个送给你,等我做出更多,一定送你个更好的。” 倾城眨了眨那双融化天地的眼眸,问出句差点让梦轻栽倒的话:“皇上不给你银子吗?那我去给你要。” “等等!”梦轻赶紧把他拉住,心里隐隐不安,“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知道啊,你是皇后啊。”他说的很纯真。 梦轻听的也很纯真,合着从头到尾自己都被人当傻子耍? “你跟皇上感情很好?”否则说的怎么那么轻易。 倾城乖巧的点头,“嗯,他疼我。” 梦轻心里翻滚着怒火,使劲在记忆力翻,死活就是找到叫倾城的这号人物。 倾城被她冰冷疏离的目光看的有些害怕,分明是个高大的男子,此刻怯懦的像个犯错的小狗。 “你走吧,从今以后都不要再来了!”梦轻冲进内室,将梳妆抽屉里的三枚珠子,和那被嵌了珠子的发钗,还有睡着的青青一起塞到他手里。 不管他的单纯是真是假,单是他与皇上交好这一点,就决不允许她给自己添麻烦。 哥哥还在大理寺,既然她来到这个世界,承载了这具身体,便与孟家人再不可分割,所以保全候府,救出哥哥,就是在保全她自己。 帝国主义制度下,一切都以皇权至上,她尚没那个本事跟皇上对着干! 而倾城跟她来往算什么?人家闲来无事的消遣物?还是说根本就是皇上想拉她下台所设的圈套? 因为当初的药没能毒死“她”,因为太后院子里的“香”没能弄掉这个孩子,所以倾城是他们的第三方案,直接给她扣上个秽乱宫闱的罪名,将整个孟家连根铲除? 呵呵,好阴毒的计谋。 余光瞥见,那道高大的身影竟然还杵在那,梦轻声音越发严厉:“怎么还不走!” 倾城看着她,受伤的眼眸里竟掉下泪来,噼里啪啦的从妖孽众人的脸颊向下滑落。 他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你……为什么……生气?” 她……梦轻抿着唇,想说什么,但那泪就像一滴滴炽热的岩浆,烙在她的心上,丝丝拉拉的灼痛。 “没有为什么!请你离开!” 一时间梦轻忽略了自己的音高,房门忽然被推开,以沫急匆匆的奔了进来:“娘娘,娘娘您……” 梦轻以为倾城会同往日一样飞身离去,可这次他竟然没走,心下一紧,正想阻止以沫喊叫,却见她脚步停在原地,只愣了一下,便朝着倾城的身姿遥遥一拜。 “奴婢见过公子,公子万安。” “你叫他公子?”梦轻震惊在那。 以沫不待倾城答话,兀自起身凑到梦轻跟前低声提醒:“就是可以随意出入御书房的那位……公子!” 梦轻更加疑惑,却又似曾相识,脑中过了一遍恍然大悟。 安宁王西征回来,从边疆带回来一位貌如谪仙的公子,尚未登基的皇上与其一见如故,此人便成了宫中唯一特赦可以随意出入的人物。 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便是梦轻适才咬重的那两个字,皇上对后宫并不热衷,据说都因此人。 梦轻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看向他的目光更是多了些厌恶,不是因为那层身份,而是真真实实认定他与皇上对自己的欺骗和利用! 她的厌恶就像无数把冰刃,隔着泪幕,刺痛了倾城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她讨厌他?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倾城的眼泪越掉越凶,捧着那珠子的手忽然一松,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这片屋宇内。 宝珠摔落在地,与地面发出沉重的碰击声,滚落四方。 以沫听着声音四下寻找将那几个珠子,口中自顾的道:“娘娘初次见到‘公子’一定吓坏了,奴婢也只去年时远远见过一次,听说他一直不喜见人,怎么今儿个会跑到鸾凤宫来呢?” 青青小小的身体像个极具弹、性的软糖,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睡意也被震的烟消云散。 它甩了甩脑袋,见到面前躺着一颗红色的宝珠,张开小嘴一口叼住。 梦轻以为它又要吃了,正想伸手去夺,小东西竟然向前走了两步,将珠子吐在她的手心里,口中“吱吱”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梦轻将它捧在手心,对它说:“改日我再将你还给你主人。”顺带拾起那支金凤步摇,看着空空的凤嘴,便想到他离开时哀伤的目光,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小青青在她的掌心里“吱吱”的叫着,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可主人就是不懂,最后泄气的瘫坐在那里。 这夜,外面下起了雨,闪电从窗棂外划破,雷鸣声响彻整个皇宫上空。 没有人发现,就在鸾凤宫的屋顶,那道被雨水淋透的身影,一直待到天亮。 五日后,皇宫城门大开,既定十日回京的皇上,整整提前了五日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扔下马匹,萧亦衡脚步如风,接驾的潘荣喜一路跑着才能追上前面的步伐。 “皇上您别急,太医诊断过了,公子只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烧而已,不是很重,就是昏迷不醒而……而已……”潘荣喜越说声越小。 “太医院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朕养着他们连个风寒都治不好吗?”萧亦衡怒吼着,竟在皇宫大内直接掠起轻功一路疾驰到养心殿。 皇帝的身影才踏进来,吓得那帮太医顿时两腿发软,直接跪了下去,齐齐请罪。 “臣等该死,未能为皇上分……” 萧亦衡不等他们说完,直接揪起地上的胡鹤唯提到床前:“怎么回事?” 胡鹤唯被衣领勒的险些断气,额头上冷汗涔涔,“回皇上,公子他……他虽淋了雨,可素有功底在身,不该如此,可如今梦话连连,高烧不退,微臣也……也无能为力。” 萧亦衡气的直接将他扔了出去,要不是有跪在远处的御医护着,怕这一下子早要了他的命。 可萧亦衡的怒火丝毫未减,目光冷冽的如一把刀,从他们的头顶上刮过:“谁来给朕解释解释?” 十几位御医瞬间将头垂了下去,公子从昏迷到现在口中所喊的人,简直是诛他们九族! 榻上的人又呢喃了两声,谪仙般的容颜白的近乎透明,干涸的唇不安的颤动着,细碎的声音从他的喉咙溢出,可惜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 萧亦衡抓住他的手,握紧,再握紧,深不见底的目光里,有着不为人知的东西不断挣扎。 潘荣喜气喘如牛的奔进来,他终于追上了,顾不得失礼不失礼,直奔皇上耳边低声禀报了什么。 萧亦衡鹰隼般的眸子倏地眯起,周身冷意四射,众人仿若堕入千年冰渠,“把她给朕带过来!” “皇上……”潘荣喜打了个寒战,小声提醒:“后日使者入京,此事闹开怕不好。” 闻言,萧亦衡的目光更加沉痛,似在憎恨他自己,声音愈发无助:“用药,最好的药!若他醒不过来,自己去柱子上撞死!” “太后驾到——” 众人顿觉望见了救星。 见太后带着一众宫人从外进来,脸上笑容温和,语带嗔怪,“皇帝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回身冲着御医们挥了挥手:“尔等先下去。” 头算保住了!一个个垂着头提着药箱灰溜溜逃跑了。 见寝殿里外人尽退,太后这才开口:“皇帝如此大的脾气,也不怕寒了臣子们的心,他的事哀家也听说了,有些事……你不得不防。” 萧亦衡见太后别有深意的目光,不解其意,“母后所知为何?” 太后施然一笑:“或许哀家多想了。” 回头看了眼,全公公会意的将手里蒙着锦帕的托盘放下,连同潘荣喜一起带着众人离去。 大殿里只余下他们三人,太后嫌弃锦帕,一颗牛眼大的水晶球摆在盘子中央的紫檀木托上,里面红色丝网如同遍布的血丝,血丝里红色的液体汩汩流动,还有一只小虫在血网中来回攀爬。 “母后……” 萧亦衡极度不安,想要劝阻,可太后却按住了他的手,将那颗水晶球执起,在倾城的心口处来回晃动。 水晶球中的小虫像闻到了美食一般,顿时兴奋起来,身体泛着阵阵红光,竟顺着血丝朝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快速爬了过去。 本神识昏迷的绝色男子,忽然变得浑身紧绷,一缕缕青筋迅速从他的脖颈蔓延至全脸。 眨眼间,精美绝伦的脸上惨白如纸,青筋漫布,如地底深层千年枯树的交错根茎,恐怖至极。 水晶球里的小虫红光骤然加倍,榻上的人双脚向上一勾,整个人腾地从榻上坐起,一双沉睡的眸子睁得老大,红如淬血,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萧亦衡再也忍不下去了,这样的场景他见得不多,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如今的样子,比刀割在他身上还要痛。 太后死死按住他:“别动!这时候你要是动了,就会功亏一篑,别说你会遭到反噬,到时候他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最终,萧亦衡还是没有动,紧握着双拳狠狠别过脸,不忍再看。 太后叹了口气,轻拍着皇帝的肩膀,苦口婆心的劝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既然做了这个位置,切记妄动情念,否则如何坐稳江山呢?” 萧亦衡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沉痛的眼底也渐渐恢复冰冷,“谢母后提点,儿臣谨记。”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此时,水晶球里的小虫好似吃饱了般,懒懒的爬回球体中心,而榻上的人也已经躺了回去。 枯黄的青筋慢慢从脸上褪去,苍白的脸也渐渐染上血色,又是那张令人望而却步的绝美容颜。 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睁开,里面失了那副纯真,只被一片红如血海的烈眸取代,仿佛渴望着一切弑杀喋血。 第019章:收回凤印 梦轻在鸾凤宫坐了三日,他没有回来拿走青青和那些珠子,或许就同她这个人一样,在他的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 所以,她收起了所有的不快,因为还有太多的陷阱等着她去钻,她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以沫兴匆匆的跑了回来,“娘娘,您的壶奴婢已经拖人捎出去了,只不过……守门的侍卫,收的银子贵了些。”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心疼什么。不过,人靠谱吗?”她相信只要壶不被摔碎,迟早能在商场上打开销路。 “嗯,您看。”以沫打开一张纸:“这是雅瑞轩的执凭。” 梦轻见左下方刻着雅瑞轩红色的印信,一颗心总算撩了地。 雅瑞轩的东西必是珍品,能得他们看上的已然是奠定了价值基础,她的两把壶只是让其代买,但利润需随他们抽。 即便这两把壶卖出天价,能到梦轻手里的钱也少之又少,但这都不用重要,她要的只是让紫砂壶和自己的名讳在雅玩商业打开一条路,以便她日后的方便。 梦轻来到她的工作台前,望着上面的梅桩壶有片刻的失神。 但也只是片刻而已,她用锦帕将壶包好,收在最下方的柜子里,重新换上宫女的装扮,带着上午做出的壶胎出门。 以沫抓起桌上的另一把六方壶,诧异道:“娘娘,这把也挺好的,为什么不拿去卖?” “壶嘴高了。” “高了就高了,奴婢觉得挺好看的。” “壶嘴高了就会溢茶。” “娘娘懂得好多。” 御花园里,这两日被雨水润泽过的花,开的格外鲜艳,只是比不过某人刻意妆点的衣着。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道如霞的身影挡住了梦轻的去路。 “起来吧。”梦轻淡淡道。 “谢皇后娘娘。”娴妃起身,但一行十余人却将她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娴妃目光从皇后身上细细打量,忽而掩嘴一笑:“皇后娘娘还真是勤勉,听闻皇上都不执着那御花园的侍婢了,您倒还如此费心,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本宫不想跟你废话,让开!”想到大牢里,孟瑾凡遭受的一切,她就恨不得死了这张脸,长得好看的人,却生了这么张歹毒的心。 “皇后娘娘当真是连半点耐心都没有了,臣妾得知皇上回宫,特意来知会皇后娘娘一声,免得错失为令兄求情的机会,妹妹如此为皇后娘娘用心,倒让皇后娘娘不愿领情,也真真是叫人寒心呢。” 梦轻自然听说皇上回宫了,可她不会再同先前那般鲁莽,见皇上要讲究时机,何况出了倾城那么档子事,谁知道人家会吹什么“枕”边风。 加上她硬闯大理寺的消息皇上肯定知晓,相信在没有提审自己前,皇上应该不会急于处置孟瑾凡,至少惠妃那还没有任何动静。 娴妃等了半晌也不见皇后回话,心里的气没撒出去,更加火大。 “皇后娘娘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您肚子里的小皇子打算一下吧,毕竟……带罪出生,可不太好。” “大胆娴妃,你辱没皇后娘娘和腹中龙子,该当何罪?”以沫迎面喝道,可娴妃未见半点惊吓。 她当然不怕,如今凤印在手,皇后私闯大理寺,侯府参与贪污,量她再有本事也别想翻身。 “以沫姑娘严重了,本宫只是就事论事,对吧,皇后娘娘?”她狠狠咬中了“皇后”两个字,日后,这两个字怕只有她孟瑾瑜回味的份儿了。 静妃从小路过来,翠蓝的衣衫像一只彩蝶翩然而至,垂首恭敬的向皇后问安:“皇后娘娘吉祥,若妹妹听的没错,两位姐姐可是在说惠妃受牵连一事?” 娴妃眼波倾斜,堪堪赏了她半眼:“妹妹好耳力。” 静妃温婉一笑:“不是妹妹耳力好,适才听宫人传来话,说安宁王亲自受理了此案,说是巡抚陈大人耽误受贿,嫁祸给了惠妃的父亲,所以才叫严侍郎和孟仓部等人顶了罪,如今皇上下旨,已将人从大牢里放了出来,就连惠妃妹妹也刚刚被解禁。” “你说什么?” 娴妃直接冲上去揪住静妃的衣领质问。 “放肆!”梦轻喝道,“她与你同为妃嫔,岂容你欺辱!” 手指用力扼制住娴妃的手腕,终日与泥沙接触的手掌却格外有力,痛的娴妃闷哼一声,不得不撒手。 可娴妃怎能甘心,哥哥好容易逮到孟家犯罪的证据,竟然这么轻易被人搅了? “一定是你!你用龙子威胁的是不是?或者……你跟安宁王私通,否则素来只安战事的安宁王怎么会理朝廷之事?”娴妃目光直击皇后。 梦轻心里更是疑惑,那日大理寺外,那道高大神秘的身影在她脑中久久回荡,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他望向自己的目光,虽远,却让人感到如芒在背,好像她与他之间夹杂着深仇大恨。 可笑的是,如今帮她解决孟家冤案的人竟然是他? 压下心里的疑惑,梦轻也不容娴妃放肆,“娴妃如此污蔑本宫,就请拿出证据来吧,对了,咱们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去说,免得又让人觉得本宫阴险算计。” 她直接转身改变路线。 “你……”她怎么敢去找皇上,别说皇上不喜后宫妄议朝政,就是适才那句无凭无证的话,足以让她失了往日的恩宠。 想到此处,娴妃不得不偃旗息鼓,俯下身来:“臣妾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既知有罪,那便领了吧。” 娴妃脸色骤白:“皇后娘娘!您怎可一而再的对臣妾用刑?” 梦轻回身,眨着漂亮的眼睛无辜的看向她:“本宫说要用刑了吗?” 不待娴妃松了口气,梦轻向前两步伸出手:“本宫的凤印交出来吧,这后宫的事本宫也不好再劳累娴妃,累出个好歹本宫如何向皇上交代呢。” 娴妃抬起头,娇艳的脸上满是不甘。 梦轻收回手:“看来还是去见皇上吧。” “臣妾遵旨。”娴妃狠狠掐着指尖,忍着深深沟壑里的痛,对身后的敏书道:“去把凤印取来,交与皇后娘娘。” 梦轻满意的笑了,却未叫她起,那么半蹲的姿势尤为累人,直到敏书将凤印取回拿到她的手上,这才作罢。 离开时,她深深看了静妃一眼,见她低眉顺目的对自己笑着,不禁又多了几分思虑。 皇后娘娘走远后,娴妃满腔怒火朝着静妃发去:“看来你当日还是没得到教训,别以为卖了皇后的好,就能得到她的照顾,你当你在皇后心中能得几斤几两?” 静妃后退许步,紧攥的两手不断发抖:“我在皇后心中几斤几两不劳娴妃操心,当日的教训妹妹铭记于心,只可惜姐姐如今都没尝到半分甜头,就算有心想让姐姐尝到教训,也得让姐姐给妹妹这个机会才成。” “你……” 娴妃冲上去便想抓花她的脸,不料手腕被静妃狠狠攥住:“姐姐有时间操心别人的事,倒不如回去想想怎么让自己的肚子鼓起来,妹妹得回去日夜焚香祷告,保佑皇后娘娘永保后位,别让有心人得逞了!” 她狠狠甩开娴妃的手,带着身后的宫人离开。 知了不放心的提醒:“娘娘不该锋芒太露,万一皇后娘娘不领情,娴妃风头重来,到头来倒霉的还不是娘娘您?” “不怕,本宫相信,大仇得报的一天,就要来了。”她望向天际,那一抹艳阳正从厚重的云彩里挣出。 拐过长廊,梦轻打发以沫把凤印带回去收好,想到有了凤印以后便要料理后宫琐事无比头疼,但眼前却有个更加令她头疼的人。 一抹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冷宫院落中央,独自面对着窑炉,竟显得落寞萧条。 梦轻转身想走,但脚步声已然被对方察觉。 “既来了,又为何走呢?莫非你也如旁人那般庸俗想要避嫌了?” 梦轻冷笑,却没有回身:“本来就是俗人一个,当然要避嫌了,难道留着头给宫里的人砍的?”继续抬步。 “别走!” 手上忽然多了一把温度,宽厚的掌心带着刀剑磨练出来的薄茧,有点扎人,梦轻挣了下,没有挣开,心头更加恼怒。 “阁下请放尊重点,宫里上下都是皇上的女人,若是给我按上个秽乱宫闱的罪名自问担当不起。” “好,我放手,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他送了些力道,“就一会儿。” “门外,五步开外。” 萧亦衡绷紧了一天的唇角溢出些许笑意,也松开了攥住她的手。 梦轻没看他,谨守本分的转去窑炉旁,生火,烧柸。 萧亦衡看了眼自己的身上,虽然穿的是常服,却没有刻意掩藏身份,但她连一眼都没赏给自己,这个身份竟也有不灵的一天。 “上次的壶,烧好了吗?” 梦轻将壶柸小心的放在炉架上,将窑门盖好,“恐怕你今天来不是想聊这个吧?”梦轻试探着问。 凭她的感觉,这人并不是安宁王,身形较那日的略显魁梧,通身的气息也不对,冷冽,但少了些暴敛的扈气。 “呵呵。”萧亦衡低低一笑,“只是有些心烦,想找个不怕我的人说说话。” “那您找错人了,我怕的很。” “可我怎么半点都没感觉到?” 梦轻用心的观察火焰,窑温必须足够才能将紫砂壶烧制成功,没有低槽泥,就只能靠在温度和柸型上取巧,才能烧出入眼的东西。 见她真的不想理自己,萧亦衡说不上有多少失望,只是不想走,像个傻子坐到门槛上,兀自的唠叨着。 “你说世间,到底情为重,还是权为重呢?掌权者,必薄情寡义,重情者必难驭自心。呵呵,我以为自己已然做到,可那一幕就像一把把刀在刮我的心。” 夏日里,蹲在火窑旁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这里没有电窑,必须人工添柴,出窑一次就要一天一夜,再熟练的师父都得试探着来,还不一定能成功。 身后冷不丁来了句:“你觉得皇上孤单吗?” 梦轻添柴的手猛地一紧:“议论圣言,我觉得我会很快掉脑袋。” “你倒是真怕死。” “命好容易得来的,干嘛不珍惜。” “说说,反正这里是冷宫,除了你跟我,连个鬼影都没有。” 怎么没有,以沫待会儿就回来了,不过,怎么送个凤印这么长时间? 第020章:宝珠是你下的 御花园里,以沫满脸防备的望着笑容“亲切”的潘公公。 都说太监讨好无幸事,难不成潘公公也要学着那些老太监,寻她做对食?瞧他此刻问的都是些什么。 “以沫姑娘都喜食些什么口味啊?皇后娘娘宫中饭菜还合你心意不?”潘荣喜挖空心思没话找话。 他都在这跟以沫扯了半个时辰了,皇上怎么还没从冷宫出来,偏还不让鸾凤宫的人察觉他的到来,他就差没问以沫姑娘泡脚用多热的水了。 “潘公公,奴婢就是奴婢,鸾凤宫的饭菜好不好不重要,皇后娘娘吃的好就成。” 潘荣喜最近僵硬的扯了扯,“要不你去查看一下皇后娘娘宫中的膳食备好了没。” “啊?”以沫看了看天,现在顶多申时半,看什么膳食啊,何况,皇后娘娘今晚肯定在冷宫吃的,她连席子和熏蚊香都拿上了。 萧亦衡从门槛上站起,坐的腿有些麻了,可那个女人竟然还蹲在窑炉旁没动过。 梦轻直接从灶眼里抽出一根带火的柴火挥舞着:“别过来!” 萧亦衡欲上前的脚步收住,阳光扫在屋檐上的暗影恰好落在他的脸上,对她的过分防范有些无奈,只得从腰间解下快金牌扔过去:“有了这个你总不用一直担心被杀头吧?” 金属碰撞在青石砖上发出锵铛的声响,梦轻看了眼上面的字,嘀咕句:“如朕亲临又不是免死牌。”但还是捡起来了。 “你胃口可真大,我大梁国至今就未出过免死牌,那种东西只会助长不良之风,若都知礼守法,又怎会被赐死?”又觉得这女人贪婪的听可爱。 “既然知道,你现在又在干什么?私相授受也是犯了宫规。” 萧亦衡顿觉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憋屈的不能喊疼,“收好,这牌子皇后都没有。” 当然没有,要是有她何至于受娴妃的窝囊气,“真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眼瞎了才会嫁给他当皇后。” 萧亦衡真觉得他修养良好,“你就不怕我把你抓去伏法?” 梦轻高举手中的牌子,晃了晃那几个金漆大字:“你抓不了我。”样子颇为得意。 萧亦衡再次被逗笑,可还得教育教育这个小女人:“天子受万人敬仰,普天之下没有女子不愿成为皇上的女人,那是莫大的荣幸,为了那个位置有多少人抢破了头,怎么到你这就成了眼瞎?” 面前倒真有个眼瞎的,偏他还在这跟眼瞎的人聊得十分投缘。 梦轻可没忘窑炉内的火,继续添柴,言语中不免讽刺:“贵为皇后也不过多日分得一宠,怀个孩子生不生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说难听点,这后宫充其量就是个大点的花楼,只不过接待的恩客只有皇上一人,试问你又觉得妃子或是皇后,比得楼子里的女子又高贵几分呢?” “你敢辱骂皇上是嫖……”萧亦衡闭嘴,打自己脸的词说不出口,“真是牙尖嘴利。” 梦轻斜过去一只眼睛,正瞧见他甩袖离去的背影,看来被气的不轻。 潘荣喜眼观八方,瞧见皇上的身影一拐过来,撇下以沫就跑了。 只不过看着皇上几步如风的样子,好像是没怎么痛快,正憋着一口气呢,心里打了个冷颤,看来冷宫那位的福气也到头了。 正想着,忽见皇上脚步慢了些许,竟发出几声笑来。 萧亦衡刚才虽然憋了口气,可转瞬却畅快无比,感觉这些天所有的压抑都被那个小女人纾解开了。 “走,去藏书阁。” 不过有人就不那么痛快了…… “国舅爷安好。” “国舅爷安。” “国舅……” 娴妃看着从门外冷脸进来的人,身子不由得僵住。 敏书赶紧带着众人退去,娴月宫的门层层关闭,所有人站到院子最远处。 吴乾坤风一般上前,鹰爪般有力的手猛然从后捉住,娴妃整个身子都向后弯倒,头上的朱钗掉落一地。 她任何痛不敢出声,害怕的眼泪汹涌而出。 “你还知道害怕?”吴乾坤的声音毒蛇般钻入娴妃的耳中。 “对……对不起……” 吴乾坤另一手来到她的腋下,微微用力。 娴妃一声惨叫,本能的挣脱,“哥哥,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真的不敢了。” “饶了你?我这半年来是对你太纵容了,让你忘了什么是痛!”手掌再次用力,狠狠又一针,从娴妃的腋窝刺入,拔出时,针尖的细勾上连着丝丝血肉。 这种钩针极其细小,只会在皮肤上留下难以察觉的针孔,而里面却已被勾的血肉模糊,而刺破的又是在这种隐蔽的地方,即便是让她待会儿去待寝,也不会被发现,反而肿痛的地方临近那里,显得身材更加盈润。 而钩针会将女人的腺体勾烂,如果不加留情,即便将来能生育,也丧失了哺乳的功能。 吴乾坤一顿泄愤后,才将她狠狠摔在软榻之上,手掌用力按压她布满秀发的头颅之上。 声音阴狠低沉:“我费尽心机把你推到今天的位置,想尽一切办法打压孟家的势力,现在倒好,被你的一时妄为全都毁于一旦!”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只要说了,皇后娘娘必定回去大理寺闹,然后皇上知道会降罪于她,可谁想到安宁王,从来不理朝政的安宁王竟然会出手,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如今的锦衣玉食是我给你的,听命行事就好!只要孟家被牵连,她皇后的宝座自然会成为你的,现在可好,孟家没事,还让我损失了得力助手,你要怎么弥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娴妃泣不成声,头被压得近乎变形。 “既然错了,知道怎么做么?” 娴妃哭泣着应了一声,在他松开力道后,两只手颤抖的掀起吴乾坤的衣袍…… 娴月宫的人,远远的站着一排,似早已熟悉了这样的场景,没有人敢去为娘娘求情,因为他们首先效忠的是相府,而后才是娴妃。 只有敏书,听着里面已经消失了的声音,低垂的目光里暗暗落泪。 吴乾坤抬步要走,娴妃直接跪在散落的衣衫上,抬着泪目:“我母亲她……她还好吗?” 猎豹般的眸光从她没有一丝痕迹的肩颈出扫过:“只要你听话,她自然会好。” 娴妃爬到梳妆台前,将里面的一盒首饰取出:“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给她带去?” 吴乾坤踱回两步,指尖勾住她的下巴,毫无情念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你觉得,相府里会委屈她的穿戴吗?” “怎……怎么会,只是想……” 吴乾坤语气渐渐温和,又多了几分文官的书生气,手掌也一下下规律的拂弄着她的长发:“没事就别乱想,哭成这个样子,是觉得我不够令你满足,还是尝过了龙涎咽不下粳汤啊?” “没……没有……”娴妃猛烈摇头。 吴乾坤之间陡然发狠:“没有你哭什么!” “我没哭,我不敢哭。我不能哭。”娴妃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拼命的擦着。 吴乾坤踢了一脚地上的衣服,“穿好。” 腋下的疼肿让娴妃的手臂抬的尤为吃力,每动一下,都如针扎一般的疼,可她必须忍着,将散落的衣衫一件件套在自己身上。 知道她看的过去时,吴乾坤,才推开娴月殿的大门。 在吴国舅走出娴月宫之前,站在那里的宫人们谁也不敢动。 敏书赶紧去时,娘娘正坐在梳妆台前,她习惯的去了凉帕子,为娘娘敷在红、肿的双眼和腋下。 “娘娘,您忍忍。” 娴妃手里的梳子啪嗒落地,再也忍不住扑进敏书的怀里大哭起来。 这批壶出窑后,已经是翌日的下午了,梦轻回到鸾凤宫时,屋子里又多了些赏赐。 小裴子笑嘻嘻的向皇后娘娘介绍皇上赏赐的物品:“娘娘您看,潘公公说皇上特意寻了这两本陶器烧制的书,是我朝陶匠大师编撰的,对您肯定有所帮助,皇上还说,明日北宁国使者前来,若有得意之作,要向您讨一把,好作为两国交好的礼物。” 梦轻接过那两本书,细细的翻着,里面对于陶器制作的描写比较详细,只是大多用词晦涩难懂,且许多制作方法都不适用与紫砂壶的烧制。 皇上有心支、持制壶?梦轻心中疑惑重重。 竟还想讨一把做两国交好的礼物,呵呵,倒是真看得起她! 这份礼物,她还真得送,因为上次的教训,想在这个宫里立足,起码要有皇上的撑腰。 至少在她想到办法逃出这座宫城前,不能与那位九五之尊背道而驰。 孟皇后能在宫中场合出现的机会,一年也不见得能有一次,以沫老早就把她叫起来开始为她上妆打点。 梦轻困得头几次歪倒,她现在本就是孕妇正是嗜睡的时候,加上前天烧窑累了一天一夜,简直要她的命。 以沫赶紧把她脑袋扳正:“娘娘,您再歪,奴婢梳不好发髻了。” 虽然娘娘现在漂亮的像仙女一样,可她还是不满意,这可是国宴,妃嫔是不能参加的,娘娘必须得把那些嫔妃一次比下去。 不过以沫也隐隐担忧,皇上毕竟对小皇子下手了。 梦轻的眼皮正打架呢,一个绿莹莹的小东西忽然出现在她朦胧的视线里。 她伸出食指敲了敲桌面,小东西吓得顿时缩成了一团,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她。 “你想干嘛?连吃了我三颗珍珠!”整整睡到今天早上才醒过来,还全都挑最大的吃。 圆眼睛委屈的垂下,就像当初的某人,一副受了气的乖巧样,看的梦轻心里尤为不是滋味。 她伸出食指,在它半透明的脑袋上敲了两下,“你说你吃就吃吧,还专挑大的吃,我凤冠上就那么一颗,现在怎么办?” 青青顿时来了精神,小爪子忽然在自己腮帮子挤了挤,“吧嗒”,吐出一颗金灿灿的宝珠来。 它还有点怕梦轻不要,特意用小鼻子往前拱了拱,然后眼巴巴的等着她表扬自己。 梦轻将那珠子拿起,细细看来,跟倾城送她的其他珠子材质一样,半透明的,只是……里面怎么没有小兽? 或许不是一批的? 梦轻恍然大悟,看向小青青惊讶道:“你能下珠子?” 青青被这句话雷得眼睛瞪得老大,一颗小脑袋瞬间摇成了拨浪鼓。 想了想,它忽然蹦跶到珠宝匣子跟前,小爪子捧出一颗紫色的宝珠,指了指梦轻手里,又指了指这颗,“吱吱”的叫了半天。 “你是说,那些,还有这个,都是你下的?” 小青青无语的瘫倒…… 第021章:退婚安宁王 使臣的接风宴与凯旋的庆功宴同时举行,在大梁国是头一遭,原因无二,因为前来的使者是来退婚的。 前殿使臣的仪式如常进行,而梦轻身为皇后,只需要参加下午的宴会即可。 梦轻确实紧张了,第一次与皇上见面竟然是这般盛况,她在路上踟蹰了好半晌。 萧亦衡绝对没有耐心等他的皇后,已然带领众臣和使者纷纷入座。 北宁国地处大梁以北,比这里要冷上许多,即便是盛夏,那里也要多一件衣衫以避寒邪,物产也相对大梁国来说,匮乏了很多。 不过北宁国大多以畜牧为主,盛产马匹牛羊,就连他们的女子也都心情豪放直爽,颇具草原人的奔放。 “大梁皇上,你的女人不参加宴会吗?” 问话的正是北宁国的公主,曲霓裳! 萧亦衡正要开口,目光便被从大殿里走近里的人影吸引住,脑子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怎么……是她? 烈焰红为底的礼服上,九凤翱翔,与龙袍上的九龙并蒂为尊,头上九扇凤尾摇曳,一颗金色的宝珠衔在凤口中熠熠生辉。 四周惊叹声连连不断,但大多声音都在问:“这人是谁?” 一年前,他们的大梁皇后那张脸,跟棺材里爬出的死人都毫无差别,而此刻走来的女子,面容丰润,五官惊艳,举止端庄,这……真的是他们的大梁皇后? 所有人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上首的皇上,等待他接下来的话以解疑惑,若是有人胆敢在此时冒充皇后,他们好护驾!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梦轻硬生生的压下,她知道,这泪是属于孟瑾瑜的,一个这般绝情绝义的男人,知道她死了,竟然还留有这份眷念? 难怪她几曾觉得那男人熟悉,能在皇宫里任意行走的除了这座皇城的主人,还有谁!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整座长华殿里安静了,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萧亦衡茫然起身,那是他的……皇后? 他与她相处多次,犹记得那双手宁可拾地上的沙土都没有在意他脚上的鞋,她训人的语气毫不顾忌,还有她骂自己的那些话,说他的后宫是什么…… 萧亦衡笑了,又收了,脑子里几次翻过都无法将走来的女人与他印象中的皇后相较。 大臣们见皇上如此,警觉高度提起,因为走在他们面前的人,除了衣裳头饰竟无人认出是当今皇后! 就在众人犹豫间,角落里一个人战战兢兢的声音最先响起:“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众人寻声望去,一见那出声的人,全都跟着齐声呼喊:“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几天前皇后娘娘举着大刀杀进大理寺,再没有比他更肯定人了。 梦轻蹲的腿酸,便不再等了径自起身,平静的看向那位瞒的好生辛苦的“帝王”! 自古难测君王心,如今看来,这话当真是没错。 这些天来他到底在干什么?逗弄一只将死的玩物?她今天是不是不该出现?因为看他的样子好像还没有玩够。 萧亦衡的声音比预想的来的还迟:“皇后……不必多礼,过来坐。” 他走下台阶,伸出手。 细细品来,眉眼确是他的皇后,还有她的声音,只是语气与以往大有不同。 梦轻深深看了他一眼,应流程的搭上,随他入座。 下面的文臣武将一阵惊讶,皇上亲自迎接皇后?这在大梁是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左边发出一声惊叹:“皇后娘娘好漂亮!” 曲霓裳由衷的感叹,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焦灼在梦轻的身上移不开。 从小到大,人人都说她是北宁国最美的女人,可今天见到大梁国的皇后,总算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是时间最美的,就连她都心动了呢。 曲存北伸出手在曲霓裳的目光前晃了晃,大声笑道:“难怪大梁皇帝没有与皇后一同入席,看来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啊。” 萧亦衡欣然接受,握住皇后的手也没有松,虽然欺骗了他,可看在她如此用心的份上,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侧目看去,她脸上没有那些令人讨厌的胭脂,也没有刻意的熏香,反而带着些泥土的清新,这才对么,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够美,够纯。 想到此处,萧亦衡唇角微微展开,若是从前她便这样,他也不至那般讨厌。 后宫的女子多为自己用心,可芸芸众,能入他眼的……看来还真是命中注定。 想到此,手中的力道越发紧了些,以后他会多看看她。 目光收回,望向众人:“今日是我大梁军队凯旋的庆功日,同时迎来了北宁国的两位贵客,朕敬两位贵客一杯,也敬众位将士,众位将士为朕平复边关,辛苦了!” 在座的武将悉数起立,声音响如洪钟:“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十几名精壮将领一饮而尽。 北宁三皇子曲存北同曲霓裳一同举杯:“多谢皇帝陛下!” 只是落座后,曲霓裳盯着杯子疑惑道:“我们北宁国喝酒都是论大碗的,怎得大梁国都用这么小的杯子喝酒,是大梁不产酒吗?” “胡闹!”曲存北呵斥一声,但眼底都是对这妹妹的宠溺,笑着向萧亦衡解释道:“陛下莫怪,皇妹自小都在北宁国,与大梁国习俗有所不同,所以言语鲁莽,请勿见怪。” “无妨,既如此,都换大碗!”萧亦衡不甚在意。 不过,在场的众人只有一人尚未饮酒,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相劝,那便是——安宁王! 如此醒目的男人,梦轻从一入门就看到了,他就坐在皇帝的右下手,第一个便是。 玄色的衣衫上干净的没有一丝图案,倒是那银色的面具上,缠枝图腾覆盖了整片脸颊,看起来尤为恐怖。 就如那日大理寺门前,匆匆路过的一眼,叫人难忘。 但更令她熟悉的是,那身上的另一种感觉,很像一个人,甚至想让她冲过去解开那张面具看一看,究竟……是不是他! “在生朕的气?” 梦轻抬眸,见皇上正与使臣对饮,若不是对他声音熟悉,恐怕都会以为是误听。 她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脸上不喜不怒,“不敢。” 萧亦衡放下酒碗,目光含笑:“普天之下,还有你不敢的么?” 当他听说皇后提刀硬闯大理寺时,都险些以为是误传,可如今见到的是她……倒信以为真了。 “想吃什么?朕叫人去备。” 梦轻真不想跟虚伪的人说半个字,可人家是皇上,掌握一切生死大权:“桌上的便可。” 萧亦衡失笑的摇摇头,看在她为讨好自己花费如此多的心思上,也该好好哄哄这个长了脾气的小女人了。 可余光扫到安宁王,前一刻的欣慰略微有些动摇,三皇弟竟然为了孟家一事插手贪污案,到底是这个女人心机太重,影响深远,还是说……此事只是为那个他而做的呢? 丝竹声响,一群艳丽的舞姬翩然而至,在宽广的大殿里落落起舞,彩色的衣袂在一片酒酌间舞动。 那位霓裳公主见换了大碗兴奋不已,举着碗就要跟皇帝干杯:“陛下,霓裳敬您,还有皇后娘娘。”直接一口干了。 可是撂下碗,她发现皇后面前的那碗根本没动过,诧异道:“皇后娘娘怎么不饮酒呢?” 萧亦衡直接代她回道:“皇后有孕,不宜饮酒。” 众人齐齐举杯:“恭贺皇后娘娘喜怀龙胎。” 梦轻深深看了他一眼,说的如此坦诚?是笃信孩子在她肚子里没事?还是说,根本无畏? 萧亦衡抬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梦轻直接挪走,最后一下他拍在了桌子上。 萧亦衡也不气,眼底反而更添宠溺,冲着身后的潘荣喜吩咐了什么,没多一会儿,潘荣喜竟端了碗酸梅汤放在梦轻面前。 “今天辛苦你了,不舒服了就跟朕说。” 梦轻心底冷笑,对宫廷宴会的那点新鲜感全都被见到他的一瞬,抵消的一干二净。 只是那位安宁王…… 她再次看过去,见他也端起了杯,但饮得却是茶,身旁竟没有一位官员敢跟他攀谈,好似苍茫大海上的一只孤帆,坚韧寂寥。 一只小爪子从梦轻的头发里伸出,绿莹莹的小身子一点点从金色的凤尾后挪了出来,趁人不注意,抱着她头上的珍珠流苏嗖地向下一滑。. 就在那小身子落在梦轻的肩膀上时,竟与金色的绣凤融为一体,也化作金色。 梦轻自然感觉到了,悄悄看了一眼,被它变色震惊了下,不过更令她诧异的是,那双圆鼓鼓的小眼睛是安宁王! 青青平时会跟以沫很好,但对一个陌生的男子主动引起注意,这着实不一般。 “爱妃如今不再恐惧三皇弟了?” 梦轻收回目光:“臣妾未免日后受惊,练胆儿。” 舞姬退去,曲存北趁大殿空旷之时赶紧起身:“皇帝陛下,我北宁素来与大梁交好,只是皇妹如今已至待嫁之龄,本应及时与贵国安宁王爷结亲,只是皇妹顽劣已心有所属,恐配不上安宁王尊贵之姿,所以……” 萧亦衡看过去,笑意不达眼底。 文臣中立刻站出一人,语气铿锵:“北宁国既已许诺同大梁联姻,却不看管好贵国公主,害我大梁安宁王苦等至今,误了终身,这便是北宁国对大梁的诚意吗?” “这位大人,我北宁国却有不对,但此次派我前来,便是向大梁皇帝致歉,为此,父皇特意命我带良驹五十,牛羊三百,以表我皇愧疚,还请皇帝陛下予以接纳。” “如你所说,我堂堂大梁国的安宁王,竟只值三百五十头牲口?” “你……” 萧亦衡紧抿的唇角划过一丝满意的笑。 梦轻看向说话那位大臣,心里不禁惊叹,难怪吴乾坤能成为最得圣心的肱骨之臣,光是这嘴皮子上的功夫就足以令皇上满意。 只是这话虽然对北宁使者斥责过瘾,却也暗含了侮辱安宁王的意思,难道他就不生气吗? 她再次看过去,险些失态。 青青不知什么时候跑过去的,两只小爪子正抓着安宁王的衣襟向上爬! 第022章:不得不防 第023章:是不是同一人? 第024章:皇上驾到 第025章:他要留下 第026章:让你们老板出来 第027章:偶遇安宁王 第028章:打入天牢 第029章:惠妃柔情 第030章:毒蛇攻击 第031章:带罪之身 第032章:为她作证 第033章:朝堂对战 第034章:铸剑 第035章:撕破脸 第036章:你的皇后已经死了 第037章:带我去哪 第038章:栽赃 第039章:电灯泡 第040章:要你喂 第041章:文斗 第042章:曲霓裳的鞭舞 第043章:你是谁? 第044章:猎场 第045章:有埋伏 第046章:遇杀 第047章:双双落崖 第048章:绝杀 第049章:龙潭火穴 第050章:他也会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