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只臭球鞋 “孙子哎,过来给爷唱支曲儿!” “嗖——”一只43码半的球鞋,以优美的弧线飞过去,同时免费附赠夏日男性球鞋独有的风味儿,“唱什么唱!我才是你大爷!” 北京X大,生物医学系三年级男生某宿舍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大家正在合伙调侃这只球鞋的主人——曲南休。 杜天元:“小曲,谁让你爸给你起这么个名字的?‘曲——南(难)——休’,可不就是唱起来没完的意思嘛!” 程六朝:“就是,那么委婉干啥?还不如通俗点儿,直接叫‘麦霸’得了!” 又是一阵哄笑...... 曲南休的父亲曲业平,以修小家电手艺为生。 二十年前,唯一的儿子出生时,他还在焦头烂额忙着手里的活儿。有台电视说啥也折腾不出图像,那头又催他起名字。 他一着急,振臂一呼——“难修!” 识字不多的奶奶误会了,歪歪扭扭写下“南休”两个字。没想到歪打正着,跟“曲”姓结合在一起,反倒成了个意味深长的名字。 曲南休身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跨栏背心,底下脱了线,一长一短显眼地坠了两根,旁边还有两个小洞。不过,跨栏背心倒是突出了他傲人的肩臂线条。 头发该剪了、凌乱且滴嗒着汗水,年轻的身体散发着汗液的气息,但难掩其浓眉深目的俊秀。 半个钟头前,他差点儿葬身在险象环生的车阵中。因为发传单,是他众多勤工俭学的方式之一。 由于从来想不起防晒霜这回事,皮肤被暴晒成了小麦色,有几处还脱了皮。 室友文杰,操着广东味儿的普通话说:“小曲,偶们三个跟里开玩笑,里不要森气了啦。” 曲南休拿起毛巾抹了把汗,饥肠辘辘地狠狠咬了一口桌上的剩馒头:“这点儿鸡皮蒜毛的事儿,太小看哥们儿了!” 文杰天真无邪地挑刺儿:“蒜哪里有毛哇?” “口误,口误!” 杜天元:“赶紧的,小曲,把你那鞋拿走拿走,一会儿该出人命了!” 曲南休眉毛生动地飞了飞:“哎,用五毛硬币说不定能去鞋臭。” “为毛?” “五毛硬币是铜的,铜离子抑制细菌滋生啊!鞋子发臭,不就汗液中的细菌闹的吗?” 杜天元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学生物的,连去个鞋臭都能跟专业扯上关系!我正好有一把五毛钢蹦!” 程六朝拎起鞋带:“好嘞,小曲儿的鞋来了啊!” “嗖——” 一个没抓稳,鞋子不偏不倚,从大敞的窗口潇洒地翱翔了出去...... “你怎么不接着点儿呢!” 杜天元委屈地说:“我不是被熏晕了嘛,本能地一躲......” 这时,只听楼下有组织有节奏地喊起来:“曲南休——曲南休——曲南休——” 程六朝一拍大腿惊呼:“WK,一只臭球鞋引发的命案!” 宿舍几人“呼啦”一下围到窗口,只见楼下乌泱乌泱挤满了人! 不过,并没有倒地受害者。 人群簇拥着一位长发飘飘的粉裙妹子,正仰面望着他们的方向! 有人朝上平举大纸板,上面的字从二楼清晰可见——“曲南休,作我男朋友!” 杜天元:“我勒个去!什么情况?这世道变了诶!” 程六朝:“没想到一球鞋砸出个美女!值了值了!” 文杰:“算了吧老程,里身边还能少得了美吕?” 程六朝家是地地道道老北京,不厌其烦地再次纠正他:“美女,不是吕!” 文杰倒是很虚心:“好好好,美吕,不细美吕......” 曲南休疑惑道:“不会吧,应该是找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老程才对,会不会她记错人名儿了?” 杜天元猛然醒悟:“这不金融系那女神吗?” 程六朝 + 文杰投去复杂的目光:“这你都门儿清?” 三双眼睛齐唰唰投向事件的男主,却没能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得意的神色。 曲南休默默从阳台抽回身,眉头微锁:“我下去让他们别闹了。” 身后传来三位室友悲痛欲绝的哀鸣—— “别呀!你不是说你还没女朋友吗?” “人家女生鼓起这么大勇气容易嘛?” “里真能狠心驳美吕面子啊?” 当然,如果曲南休的拒绝,能够让美女移情别恋到他们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曲南休二话不说,转身“蹬蹬蹬”下了楼,楼下的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过道儿。 近距离见面,曲南休眼前一亮—— 淡粉色短裙,色泽像揉入了冰淇淋那般宜人,将她胜雪的肌肤提得光彩照人,剪裁也像是量身订做的一样。前胸极小的品牌LOGO,暗暗彰显着裙子不菲的身价。 现在的大牌,都越来越爱走低调路线了。 说到前胸,曲南休不自觉地多瞟了几眼,疑似32C,圆圆挺挺的煞是好看,该不会是假的吧?这身材简直盖了帽儿了! 相信此时此刻,绝不止他一双眼睛在瞄...... 曲南休不敢“恋战”,装作自然地将视线转移到面部。 只见她素颜只涂唇彩,美目黑且大,灵动之外还透着一股子英气。 女神语出不凡:“曲南休,我打听过了,你还没有女朋友。反正我已经表达了我的意思,同不同意你看着办吧!” 曲南休吃了一惊——帝都的女孩都这么霸气吗?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白的妹子,要搁古代,搞不好是一巾帼英雄。不过,我一无所有,她条件这么好,怎么就看上我了? 身后有“胆大包天”者小声点评:“身材10分,脸蛋10分,气质10分,气场无穷大......” 谁要拒绝了这样敢爱的白富美,简直脑子进水了! “乱发破背心”与“大牌美裙”同框,画面多少有些违和,本该让人想起公主和穷小子不被祝福的爱情,却被广大浪漫至上的女同胞,华丽丽地忽视了。 掌声、口哨声、“噼里啪啦”的拍照声,此起彼伏,转眼上了各家朋友圈。居然还有不少流哈喇子的声音。要是这会儿有人卖脸盆,生意肯定好得很。 曲南休充耳不闻,出神地望着向自己表白的女生:“你叫什么?” 听说男主到这会儿了,竟还不知女主名字,吃瓜群众纷纷表示震惊,甚至有人开始有节奏地大喊:“在一起!在一起!” 女神勾走了全场男生的目光,也多多少少勾起了全场女生的嫉妒心。 “我叫李汤霓,金融系大二的。” “星拱北,月流西,汉露对汤霓。” 女神对自己的“男神”知道这个典故表示很开心:“对,就是那两个字!” 男女主自顾对话,似乎忘了周围还有那么多看热闹的。 “唰——” 久违的白光一现,曲南休眼前清晰地展开一幅画面—— 是她,李汤霓,着一袭淡粉纱古典长裙,眉间一点粉砂,从头到脚熠熠发光,衣摆与长发,都在纯澈的水中,与海草一起,摇曳成一首唯美的咏叹调...... 2 海马的亲戚 在水里,她整个人姣好的轮廓凸显。 曲南休有些心慌地想:“好像不止32C......” 只见她秀眉微蹙,正聚精会神在海水里寻找着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她到底是谁? 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并未见李汤霓张口,全身浸在水中的她,动听的话语竟清晰地传入曲南休的耳膜:“......听说紫色刁海龙最为稀有,入药价值也最高......” 刁海龙? 入药? 曲南休茫然地向李汤霓指的方向望去,瞧见了礁石后面,一只通体泛紫光的生物。 刁海龙是种比较少见深海硬骨鱼,长相有点似海马,人称“海马的亲戚”。 眼见李汤霓伸出手去,曲南休想也没想便用内力发声:“等等,这只海龙正在孵卵!” 李汤霓一惊:“也要当母亲了?” 还有谁?这个“也”字,着实让曲南休听得云山雾罩,然而他却又听到自己一字一句地回答:“不,是当父亲!” “啊?!” 生物医学系学霸接着解释道:“海龙这种生物,是由雄体来繁殖的。” “这么神奇?”李汤霓还是头一回听说雄性繁殖,“那我们就放过他吧,身上有好多小宝宝呢。” 这也正合曲南休的心意:“嗯,也不缺这一只。” 欺负老弱病残孕,从来都不是大丈夫之道。 一个浪头涌过来,曲南休发现自己身上的黑袍,也跟着在水里飘荡。 等等...... 内力? 黑袍? 刁海龙的药用价值主要是补肾壮骨,好端端的我为啥要抓它们? 恍惚中,曲南休用力甩了甩头。 又是那如电的白光一闪,什么海龙,什么水草,那些不知所云的画面全部消失了!面前依旧是万众簇拥下,李汤霓那张漂亮且热切盼望的脸! 曲南休忽然中气十足地宣布:“好,我答应你!” 周围一片哗然,高兴者有之,当然还有许多李汤霓的爱慕者,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真的?作我男朋友?” 李汤霓兴奋得两眼熠熠发光。这么顺利,倒在她意料之外,她还从没干过这么疯狂的事。 她早想好了,若被当众拒绝,就头也不回跑到校外大吃一顿,天黑了再回来,大不了,抱着闺蜜哭个昏天黑地就是,但愿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是真的。” 曲南休的嘴角划出一个不对称的弧度。 当初就是球场上这样的一个无意的微笑,深深迷住了她,以至于主动去了解了有关他的一切。 人群中,有一双默默注视他们的眼睛,那是一个留着中长波波头的艺术系女生。在曲南休说出“是真的”几个字之后,她的心,碎了,蓝瘦,香菇。 旁边的女生用韩语问她:“金百合,你怎么哭了?这么替人家感动?” 波波头女生用韩语说:“哪有?眼里进了个东西而已。” 欢呼声中,曲南休拉起还在蒙圈儿的李汤霓的玉手,大踏步离开,只留下一对十分般配的背影,和撒了一地的狗粮。 程六朝、文杰和杜天元,哥儿几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也全傻了眼—— 小曲儿不是说要劝人家别胡闹吗?转眼儿,人俩相亲相爱比翼双飞了!这剧情转变得有点儿快啊! 为避免好事者追随,生活费本已捉襟见肘的曲南休打了辆车。 两人在后座保持距离,相牵的手早已松开,气氛有些微妙。 极具幽默和八卦精神的老北京出租车师傅,一边从后视镜偷瞟,一边操着京腔京韵不厚道地追问:“小两口儿打算上哪儿啊?” “小两口儿”几个字,硬是把李汤霓的脸给叫红了,刚才当众表白都没这么不好意思。 “师傅稍等,”曲南休转而问她,“晚饭吃了没?” 顺便再偷着欣赏一下,那让所有正常男性都想多看两眼的山峦叠嶂。 “还没。” 白富美的世界,曲南休并不熟悉,而贫富之间的鸿沟,他却领悟得很是深刻。 望了一眼她看起来昂贵的裙子,他有点犹豫:“不嫌弃的话,我请你吃小吃好吗?” 刚才那么有气场的李汤霓,这会儿神奇地切换到小家碧玉风:“哪儿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小吃?” 离校三里地外小吃街,价格低廉味道好,美食品种来自全国各地,是学生族的大爱。当然,健康与否就另说了。 这对新晋“情侣”的第一次“约会”,就在李汤霓挑的一间“接地气”的小馆里。空气中飘着葱爆和辣油的味道,桌椅满是油渍。 望着低飞的两只打架的苍蝇,曲南休抱歉一笑,意思是,环境差了点儿。 这是站在她的角度说的,而对他这种从小有的吃就不错了的穷孩子来说,这环境其实挺自在。 李汤霓拨了拨耳边秀发,露出雪白的小虎牙:“没事儿,就当是免费随餐奏乐了。” 曲南休暗想,随餐的奏乐明明是你悦耳的声音。上天待你不薄,一次给了你这么多美好的恩赐。 李汤霓要了一份小面,多加辣。 曲南休表示自己轻度辣椒过敏,要了份不辣的。 “你不能吃辣呀?”李汤霓十分懊恼,“早知道不来这家了。” 曲南休笑笑说:“不碍事,主要是陪你。” 小面这东西,本该“稀里呼噜”地吸溜着吃,可李同学吃东西非常文雅,几乎不弄出声音,举手投足有种与生俱来的女神范儿,显然又不是装出来的,应该源自多年良好的家教。 因为烫,加上辣,李汤霓一张俏脸上渐渐渗出汗珠来,几缕秀发紧紧粘在脸蛋上,肤色愈发明艳逼人,真是大写的“秀色可餐”! 喜欢看美女乃人之常情,饥肠辘辘的曲南休竟忘记了吃东西。 他们学校离得不远就是影视学院,曲南休真怀疑她进错了学校。 好在这个时常颠倒黑白的世界里,有一点还是公平的——就算是一穷二白的屌丝,也有免费欣赏美好事物的权利。 旁边一桌的几条汉子,也投来花痴的目光,被曲南休瞪回去了。 “哗——” 3 跟你游过泳 “哎呀小伙子,抱歉抱歉!” 原来是老板给别桌上菜时,一不小心将热汤泼了些到曲南休身上,他裸 露的小臂顿时红肿了一大片! 李汤霓当时就急了,站起来冲老板嚷嚷:“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幸好包包里携带有一小瓶阿尔山美容喷雾,是女生用来给脸部皮肤保湿用的。她拿来当灭火器用,紧张地冲曲南休的胳臂一通扫射。 冰冰凉凉的。这水,可比自来水和矿泉水金贵得太多了! “没事儿没事儿。” 曲南休忍着疼自嘲,瘌蛤蟆想吃天鹅肉,报应来得可真够神速的。 小老板惊惶失措。自己做的可是小本儿买卖,要是赔钱的话,少赔不了,说不定好几天都白干了,身后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 “小伙子,没没没事吧?面钱我给你免免免了行吗?” 曲南休用另一只手平静地掏出钞票搁在桌上:“不用了,小事一桩,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 李汤霓望着他的目光里,有不解,有心疼,还有对他淡定与大度的欣赏:“走,给你买药去!” “不用了。” 李汤霓板起俏脸:“我说用就用嘛!” 药店归来。 两人近在咫尺,李汤霓吹气如兰,正用棉签将烫伤药抹在他受伤的地方,那个小心劲儿啊,好像一个手误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曲南休倒是闲着没事,得以再次欣赏她专注的样子。 她弯弯翘翘的睫毛、因大气都不敢喘而稍稍咬着的粉唇,还有美妙的胸颈部曲线,简直比502胶水还牛掰百倍,把他的视线牢牢粘住,动弹不得。 血气方刚的曲南休,看得心慌意乱,胳臂上还被女神温润的手指摸着,心里乱草一坨。 处理完烫伤,天还没完全黑,两人压马路回校,吹了吹风,他才冷静下来。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北京城,从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半分。广厦万间,却没有一间亮灯的窗口,属于他曲南休。 街边的小贩为了生计,不辞劳苦地扯着嗓子叫卖,虽然偶尔也有生意上门,却总不如灯红酒绿的大饭店门庭若市。然而饭店、酒店,岂是普通人说开就开的? 多少草根千辛万苦来帝都寻梦,梦想最终被无情地碾轧成粉;而那些成功的幸运儿,要拼人脉、靠机遇、有情商、耍手段、要敢于踩着别人往上爬...... 当然更拽的,是能有个财大气粗的老爸!最次也得认个干爹、干妈! 曲南休呢,十三不靠,没有干妈,只有两瓶不辣的“老干妈”,有一瓶可能还过期了。 此刻的他,胜在年轻,年轻也是一种资本,而且身边还伴着个大美女——乍一看,貌似混得还不赖哈! 他扭头看看对自己一脸关心的李汤霓,她时而霸气,时而温柔,时而随和,时而娇羞,还真是挺多变的,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李汤霓,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没见过才不正常,人家都观察你好久了,光看你打篮球就不下三十场了。” 曲南休听罢,微微一笑。 喜欢球场上龙腾虎跃的男同学,乃人之常情,可这样的喜欢这样的“爱”,他不认为能维持太久,就跟粉丝喜欢明星差不多意思。 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出来一个更酷更帅的,立马移情别恋,“呼啦”一下子扎堆扑往那边,自己随时混成昨日黄花。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哈。 “不,我说的不是在现实生活中。” 李汤霓惊奇地问:“难不成还是在梦里头?” 曲南休认真地说:“咱们有没有一起游过泳?” “噗——你可真会说笑。我根本就不会游泳,而且我从小就怕水。” “我也觉得奇怪,我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曲南休脑补了一下,李汤霓以她“祸国殃民”的身材,穿着火辣的比基尼到海边...... 正说着,他忽然有了一个更惊人的想法! 突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在夜幕中伸出有力的双臂,一把将李汤霓揽入怀中! 趁她瞠目结舌之际,迅速翻了个身,将她半压在身下,简单粗暴一吻到底! 他的吻十分老练,热辣又缠绵,由双唇直攻内心,直吻得李汤霓浑身酥软,无力挣扎,无力思考!她温软的身体,也令他震颤不已! 曲南休完全懵了! 自己虽然喜欢看美女,尤其是身材热辣的美女,但尚未有过与女人接吻的经历,哪儿来这么丰富的经验?! 自己暗地里喜欢了多年的那个女孩,到如今也仅拉过小手而已啊! 但李汤霓柔软的唇舌之诱让人沉沦,血气方刚的他,很快忘了今夕何夕,眼前充斥着一片祥和的粉...... “唰——” 白光,如一只力大无穷的手,不近人情地将陶醉的他,扯回了现实! 什么嘛! 人家李汤霓,分明衣冠齐整、风姿绰约地走在身旁呢! 曲南休为自己方才的“猥琐YY”感到羞愧,掐了自己一把作为惩罚。 这是怎么了?见了美女就动邪念? 从小到大,不是号称心里唯独只有那个“她”的吗? 而李汤霓,对曲南休刚刚惊天动地的幻觉浑然不觉,口吻比平时柔和多了。 她的嗓音本就动听,此刻在暮色的衬托下,更带有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音色:“胳臂还疼么?” 然而,对惊魂未定的曲南休来说,此刻,他们的关系不知是升华了还是变质了,有些不好意思看她:“不不不疼了。” “骗人,烫伤很疼的,你是不想让我担心吧?” 曲南休只能傻笑。 “曲南休。” “有!” “你实话告诉我,说什么跟我游过泳,是不是你惯用的搭讪方式?” “我我我敢指天发誓,绝对不是!而且我从来不跟漂亮女生搭讪!” “不漂亮的呢?” “那更不搭了!” “嘻嘻,”李汤霓看他那个着急劲儿,就知道他没有撒谎,笑得开心的时候,她会露出一对雪白的小虎牙,让女神凭添了几分地气:“曲南休,那如果今天跟你表白的不是我,是别人,你也会当众答应吗?” 自信满满的她,万万没想到,曲南休老实巴交地梗着脖子回答:“会啊!” 李汤霓顿时呆住了,一张俏脸写满愤怒、尴尬和落寞...... 4 一身黑袍我是谁 晚上七点多,跟李汤霓“摊完牌”的曲南休,闷声不响回到寝室。 室友有的刚回来,有的还没出去,各路“英雄”齐聚一堂,各个瞪圆了眼睛踅摸来踅摸去,想找出证明他已“沦陷”的蛛丝马迹。 “老实交待,进展到哪一步了?”三人一脸坏笑地问,“烛光大餐完了以后干嘛去了?” 曲南休漫不经心把桌上的杂物堆了堆:“你们看,我像请得起烛光大餐的人吗?吃了个小面而已。” “你就请女神吃小面?!”不可思议的神色,“然后呢?” “然后就回来了。” 杜天元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哎太没劲了!” 曲南休扔过去一个白眼:“不然你想怎么着?” “最次也得拉个小手啊,亲个小嘴什么的。再说大餐你请不起,女神请得起啊!怎么也得找个像样的地方......” 杜天元的话,让曲南休又想起那些脸红心跳的瞬间,但他很快板起棱角分明的脸:“我虽然不称钱,但也不愿让女生掏钱。” 杜天元神秘兮兮地凑上来:“我跟你讲,她可不是普通的女生,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她是本地人,是她们家独女,据说——她爸是部队高官她妈是外企高管她出入都坐军车她家在二环内有好几套房子还有......” 那么多小道消息,不带打磕绊的,杜天元一口气差点儿没倒上来。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向脾气不错的曲南休,此刻语气明显不悦,他可不喜欢吃软饭。 杜天元一脸“我还不是替你着想”的无辜:“当然有关系啊!说不定今后,你就是她家乘龙快婿!我们也好跟着沾沾光。” “什么乘龙快婿!压根儿就没‘成’过好吗!” 众人皆呆:“你今天不是当众答应她的吗?难不成是演戏?” 曲南休脱下汗水淋漓的跨栏背心一扔,露出让一众雄性望尘莫及的上半身:“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我要不答应,她一个女孩子,脸上挂得住吗?” “矮油,看不出来,小曲还挺会怜香惜玉的呢!” “哎小曲儿,你胳臂怎么了?约个会怎么胳臂还受伤了?” 没等他回答,楼下沉迷戏剧的看门大爷,用他那大嗓门儿以京剧形式唱道:“206——曲南休——有人找——” “瞧瞧瞧瞧,难舍难分嘿!” “肯定是这么会工夫又想你了!这手是铁定分不了的,快去快去!” 曲南休皱了皱眉,随手抓起一件干净的T恤,来不及套上就“蹬蹬蹬”又下了楼。 可这回,传达室门口站的不是李同学! 略显过时的格子衫,包裹着丰腴的胸膛,熟悉的麻花辫有些散了,风尘仆仆的气息扑面而来。 曲南休惊得下巴差点儿掉地下:“棱,棱花,你怎么来北京了?!” X大是全国顶级学府,莘莘学子均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精英。读书不多的棱花,本就深感自卑,不敢到处张望,突然又见曲南休赤膊降临到面前,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从小跟他玩大,却从未见过成年的他那让人鼻血狂飙的胸膛,心“突突突”跳得像机关枪,眼睛也不知看哪里才好。 比她更手足无措的是曲南休。 ——是不是老爸出什么事了? 棱花绞动着衣角,局促地看着地面,说出了及时扫除他忧虑的话:“别担心,是表姐到北京来打工,让我送送她,正好也来看看你,给你捎点老家的东西。” “哦!” 曲南休如释重负。 父亲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堪承受父亲一点点坏消息。 “家里都好吗?” “你家我家都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曲南休转而为喜,赶忙胡乱地套上衣服问:“怎么也没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们,要不太辛苦了。” 棱花这才敢看他,也终于笑了。 她的笑容淳朴、毫无心机,目光却再没离开过他的脸庞:“不辛苦,就怕打扰你学习。” “什么话,我又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时学习。” “打扰你休息也不行啊。” “我一般十二点半一点才睡......” 曲南休立刻就后悔了,这样说会让她担心的,赶忙转换话题:“吃东西了没有?” “吃过了。”棱花还是听出了问题,“你睡得那么晚啊?以后早一点,不然对身体不好。” 曲南休微笑着答应:“好,听你的。” “嗯。包袱捎到了,看你也挺好的,我该走了。” 说也奇怪,“我该走了”几个字话音刚落,曲南休就再次见到白光轰然一闪,跟着,断电,刺鼻的浓烟四起! “棱花!棱花!” 曲南休还以为是突发火灾,慌乱地向片刻之前棱花所在的方向摸索,可什么也摸不到,奇怪,也没听到周围有哭天抢地的声音! 当浓云渐散,明媚的霞光席卷了天空,曲南休讶异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陌生的、被山峦围绕的草地上,不远处有个巨大的深坑! 人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眼中闪过更深的疑惑和担忧。 突然,他发现棱花气若游丝地倒在自己身后,竟也是一身古装打扮! 来不及多想,曲南休条件反射单膝跪地,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胸中积攒了这么多年的话,还没来得及对她说出口呢! 棱花已有些发黑的唇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样的笑,真教人肝肠寸断:“得不到你的心,我活着,也不会快乐......屠大哥,我也愿意...为你...洗一支...月,光,草......” 说完眼一闭头一歪,竟没了气息! 在那样的环境中,曲南休望着她手里那株通体洁白的不知名的植物,心被悔恨狠狠地撕扯着,泪水任性地在眼眶里打转,以至于忘了质疑,她是否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他明明姓曲,且棱花比他大四岁呀! 无意中低头,自己竟又是那一身匪夷所思的窄袖交领黑袍软底靴! 我是谁? 我在哪儿? 为什么会来这里? 5 速效救心丸 白光一现,“唰——”,所有的一切,一晃便消失了,宿舍楼完好无损,学生出入井井有条,唯有那悔恨的噬心滋味,还盘旋在内心深处,久久难消。 曲南休心慌地按了按太阳穴。 棱花关切地问:“南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 曲南意识到,自己的健康可能出了问题。 他神不守舍地从棱花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大口袋,忽然有些感动。 对他来说,只要一只手就能轻松提起的袋子,对棱花来说可太重了。她虽比他大四岁,个头却只到他肩膀。 可以想象小个子棱花,是如何费劲地提着它,辗转在陌生的京城公交上。 她可能会作为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而遭白眼,也可能会在酷暑中,舍不得花钱买上一瓶水,就像自己两年前,初到帝都时那样彷徨...... 但他和棱花之间,从不言谢,我对你好,你对我好,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他执拗地拉起了她并不细腻的手。 棱花有点害羞——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经过下午的事情,本来默默无名的曲南休,成了整栋宿舍楼、乃至整个校园的风云人物。过往男生惊见他转眼又跟另一女生“牵手”,都当娱乐新闻来看,羡慕他桃花运亨通。 曲南休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那个所有大老爷们儿都光着膀子的宿舍,显然也不是个理想的去处。 “走,我带你逛逛,然后送你回住处。” X大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奢侈地霸占着五千多亩的面积,里面亭台楼榭,一应俱全。任墙外物欲横流,象牙塔内仍旧传承着浓浓的书卷气息。 教职员工中有相当一部分,正是因为舍不得朗朗读书声中,除却勾心斗角的那份安逸,而立志留校的。 曲南休成长在中国北部一个不大的镇子上,当年的高考分数,高出X大录取分数线三十分。这对于一个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的家庭来说,简直像中了六合彩。 他的家乡倒也不能说贫困,很多人外出打工,带回了新的思想和技术,当然还有大把的“毛爷爷”。一栋栋崭新的楼房拔地而起,留守的儿童和老人却越来越多。 于是有人得意,也有人失意。 得与失之间,又有谁权衡得清呢? 曲南休儿时,父母也顺应潮流,双双出门打拼。可母亲嫌父亲挣得少又不够体贴,夫妻感情越来越不好。终于有一天,母亲跟着发了小财的工友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家庭的重担,落到了以修小家电手艺为生的父亲一个人身上。为了多挣点儿钱,他到大城市奔波,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一次。 于是,南休不得不与年迈多病的奶奶相依为命。 那一夜,月亮苦苦挣扎未遂,还是被阴森的乌云吞下了肚。整个镇子格外寂静,唯有一间简陋的屋子里,昏黄的灯光到此刻仍亮着。 屋里家具家电虽不少,却没有一件像样的,杂乱无章地摆了一地。 七旬老人蜷缩在一张旧床上,手捂胸口,呼吸困难,满脸痛苦之色! 少年一边手忙脚乱在抽屉里翻腾,一边焦急地喊:“奶奶,奶奶,您的速效救心丸放哪儿了?平时不是都在这里的吗?” 老人无法回答,唇已发紫,印堂发黑,自顾不暇。 一阵乒乓乱响之后,南休终于如获至宝地,从墙角拾起那只救命的葫芦状小药瓶,哆哆嗦嗦倒出一把淡金色浑圆小球,匆忙数出六粒,尽数送入老人口中! 夜色依旧浓重,这间屋子里忙乱不堪的气氛,总算是稳定下来。 谁也无法了解这一整夜,年轻的心灵经历了怎样的无助和悲伤!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差一点儿,自己就真成了没人要的孤魂野鬼! “小休......” “奶奶!”和衣而卧的少年,终于听到期待已久的微弱呼唤,揉了几下眼睛,一跃而起冲上前去,“您好点儿了么?” “奶奶感觉好多了......” 小休悬了一夜的心,总算从嗓子眼儿掉了回去。 “你吃东西了没有啊?奶奶这就起来给你做饭。” “奶奶您躺着吧,我吃了,自己做的。您饿不饿?我还给您煮了粥呢。” “好孩子,真长大了啊,那你自己吃过了没有啊?” “奶奶,您刚问过我,我说我吃过了。” “好好,小休长大了,懂事了,奶奶也老了,身体和记性都不行了,要是有一天......” “奶奶!别说了!不会的!” 少年眼含泪光扑进老人怀里。他特别怕奶奶这么说。 后边千年不变的台词是:“要是有一天,奶奶不在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听爸爸的话......” 从小,他最怕的就是奶奶犯心脏病,那嘴唇苍白、呼吸困难的样子,每次想起都让他心有余悸。奶奶是唯一与他朝夕相伴的人,也是他的精神支柱。 住的房子破一点不可怕,省吃俭用的日子也不可怕,但如果奶奶倒下了,他的天也就塌了。 夜深人静时,不知多少次,小小少年悄悄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 因为背负了沉重的心理压力,晚上睡不好,上课也无法集中精力,学习成绩基本垫底。只是他似乎天生异骨,体育成绩好得出奇。 那时,他的梦想是快点长大,赚很多很多钱,这样爸爸就不用出去工作了,一家人就可以守在一起,一家人还包括了如母如姐的棱花。 至于怎样才能赚到很多钱,他却从没考虑过。 他宝贵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这样被黑暗无声地吞噬着。直到那一天,他的命运才彻底改变了...... 那一日,曲南休放学回到家,表情不太自然。躲躲闪闪从奶奶背后绕到里屋,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血顺着脖子流下,瞬间染红了枕套! 方才的那一幕,还生动地浮现在脑海。那一句句“没人要的野种”,像刀尖一样剜着少年的心。 士可杀不可辱。他忍无可忍,以一敌四干了一仗,结果人小力单,当然是光荣地负伤了! 6 生活按了回车键 其他孩子是闹着玩,而小休一副玩儿命的架势,最后居然把他们都给吓跑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他流的那些血吓跑的。 妈妈遗弃了他,爸爸又常年不在身边,曲南休常常被镇子上的大孩子欺负。 他气极时,简直像头被激怒的小公牛,斗志昂扬,挂彩自是家常便饭,只要不让奶奶看到就好,不然她得心疼得犯病。 如果他能拉下脸来服个软儿,昧着良心说几句讨好的话,也许局势就不会那么糟了。 可这孩子偏偏是个犟骨头,脾气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要他服软儿,那比让蚂蚁踩死大象还难! 以往受了伤,自己简单处理下,挺挺就过去了。这一次,伤得貌似有点儿重,因为一块板儿砖不偏不倚,正拍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小休,出来吃饭了!” 奶奶明明就在外屋喊他,可听着却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听觉已有些模糊。 他拼尽全身力气喊了句:“奶奶,我困了,睡一会儿再吃!” “哦,你睡吧睡吧。” 奶奶倒也没多想,宽心地到隔壁做针线活去了。 血,越流越多。小休感到头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逐渐感觉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了。眼前是瘆人的黑暗。 他开始后悔,刚才干嘛那么冲动?要是咬牙忍一忍,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局面了! “唰——” 一道突如其来的白光,如刀如剑,笔直刺破无边的暗夜,给了小休一些积极的刺激。他拼命挣扎着想看清,那光来自哪里。 白光纵横快速延伸,表面趋于清晰,最终亮出了一台巨大的老式座钟!钟壳通体红木,样式极简不带任何装饰,唯有隐隐流动的光泽,彰显着它的不同凡响。 “滴答,滴答......” 那是时间在流逝! 一个垂死的人听到这声音,有如生命进入倒数,触耳惊心! 小休的身子在剧烈颤抖,呼吸已经微弱得快要没有了! “要死了吗?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那么多话没说!我每天都干了些啥呀?真后悔没好好学习,把时间浪费在和人打架上。如果老天爷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悔恨的泪水接连落下:“不,我不能死!不能让奶奶和爸爸,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也不能让棱花守寡!(虽然他俩八字还没一撇!)” 想到这里,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和灵感,他挣扎着跌跌撞撞来到大钟跟前! 那钟比他还要高,奇怪的是,刻有罗马数字的表盘部分,并没有通常那层玻璃罩,以至于他可以触到指针。 忍着剧痛,拼命踮着脚尖,小休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那指针胡乱地扳了几圈,最后累得瘫倒在地上! 然而针并没有停下。被人工干预了之后,仍以同样的速度“滴答,滴答”有条不紊地走着,向世人彰显时间的公平和稳重! “唰——” 白光一现,四周似乎又恢复了原样......小休起身行走如常。 诶,屋子怎么好像比以前小了似的? 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惊见苍老了十几岁的父亲,略显佝偻地迎面走来,而自己比他已高出一个头! “爸,你......”小休瞠目结舌,自己发出的,已然是陌生成年男性的嗓音,“奶奶呢?” 眼见着父亲的眼圈渐渐泛红,缓缓拍了拍儿子说:“爸知道,你从小是被奶奶带大的,你跟她有很深的感情,她老人家走了,你受了很大的刺激,但是人啊,谁都难逃这一天......” 晴天霹雳! 到底发生了什么?! “唰——” 还是那道诡异的白光,总在不经意间颠倒乾坤! 见鬼!不是明明正走在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么?自己依旧还是那个九岁的少年! 是梦,还是幻觉? 难道奶奶还健在,爸爸还没老? 方才那一幕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太恐惧失去至亲,眼泪不自觉地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不顾一切向家奔跑,飞起一头发风。 路上又遇到了那几个大孩子,他们嘲笑他,侮辱他,上一次就是这样打起来的。 但这回,小休硬是忍气吞声,无论怎么受气,只管捂着耳朵跑开。于是相安无事。 原来,退一步真的可以海阔天空。 万幸,奶奶健在,爸爸还没老,一切就如同刚刚按了“回车键”一样神奇! 当然,那时的曲南休还不懂回车键,因为他还没摸过计算机。 很久后他才琢磨明白,什么跟人打架受伤,什么拨动座钟的时间、看到十年后的家——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仅仅只在自己的脑海中上演过! 可为啥会如此逼真、如此合乎逻辑呢? 九岁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去请教他崇拜的“什么都懂”老师。 董老师耐心听完,担忧地望着他说:“如果不是梦,那可能是幻觉,曲南休同学,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头一次听说“幻觉”这个词,曲南休一门心思想搞懂它:“老师,什么是幻觉?” “就是明明不存在的东西,明明没发生的事情,你却看见了。有可能是睡不好觉或精神压力大,造成精神方面......” 老师不忍心说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 “哦,幻觉,幻觉......” 满脑子都是这个新鲜词儿。曲南休预感到,这也许就是解开所有疑问的钥匙。 当他向别人提起时,招来不少“神经病”之类的嘲笑。 唯独当年十三岁的棱花,从不怀疑他所说,一如既往用自己的方式袒护着他:“南休,你说的我都信。对了,董老师不是说过,不明白的时候应该多看书,书里什么答案都有吗?” 少年望着骨肉匀称、笑容甜美的“姐姐”,坏坏地想:真的什么答案都有吗?那我想知道,长大以后,你会不会变成我的媳妇儿呢? “南休,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嘿嘿嘿。” “我觉得,你肯定没想什么好事。” “绝对好得不能再好......” 7 看美女专用望远镜 那时,爸爸再问过年想要什么礼物,曲南休回答得很干脆,他想要有关“幻觉”方面知识的书。 书上说,幻觉大多是病理性,如果一个人多次出现幻觉,应当及时进行检查,防止幻觉影响下发生伤人、出走或自杀等意外。 还好,那白光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然而,濒死的逼真感受时时鞭策他:绝不能等到将死之时再后悔! 很多人用了一辈子才明白的事情,曲南休九岁时,已经体会得很深刻了。 将来也许“临终体验中心”会火,用高科技手段模仿临终前的感受,顾客体验出来之后,多半儿会加倍热爱当下的生活。 反正自那以后,曲南休开始发奋苦读,自行摸索了一套事半功倍的学习方法,加上记忆力卓越,成绩很快就从垫底,扶摇到了全班第一名。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脑瓜这么灵光。 小哥的人生就像开了挂:年级第一名,全校第一名,全镇第一名,接踵而来,最后是心仪的X大,张开怀抱接纳了他! 他那名落孙山的同桌哭诉道:“我总算闹明白了,原来曲南休就是传说中天天和你一起疯,还每次考试都得第一名的‘贱人’,呜呜呜......” 其实,不过是尝过垂死滋味的人,更懂得珍惜时间罢了。 光阴一点一点流淌,汇成了溪流,不管你是快乐、悲伤还是彷徨,它都走得不急不忙,该来的该去的,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后来的十年里,奶奶真的去世了。 毁灭性的事实是,去世时曲南休正在学校上课,一切发生得太快,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这件事简单粗暴地给了南休,几乎灭顶的打击。 父亲喜逢第二春,终于敞开心扉接受了一个知冷知暖的阿姨,这又让远在千里之外求学的曲南休,感到十分欣慰。 而他始终记得自己小时候的心愿——赚很多钱给爸爸花,还有有朝一日娶棱花。他甚至还清楚而害羞地记得,春梦中的棱花,是那么娇艳若霞...... 天色已晚,曲南休与棱花并排走在莫名湖边,感受着夏夜微风习习拂过脸颊。 蝉和蛐蛐儿在暗处,不知疲倦地唱着只有它们自己才能听懂的歌曲。 湖边长椅上,学生情侣两两相伴,诉说只属于心上那个人的温言软语。 比起白天的燥热和人声鼎沸,此刻实在太舒服了,可曲南休的心里却好像有把火,不时需要深呼吸才行。 曾经幻想了很多次,如何将她扑倒,可是时机似乎永远不合适。 初来乍到北京的棱花,心里也格外焦躁不安。 有朝一日,南休会不会也搂着他漂亮又时髦的女同学,亲密地坐在这浪漫的湖边,聊他们的远大理想和幸福未来呢?虽然此刻与他相隔区区二十公分,但自己和他的距离,实际上已拉得越来越远了吧? 世上有一种幸运,叫作“天涯咫尺”; 世间还有一种无奈,叫作“咫尺天涯”! 棱花很自然地抬头,寻找在家乡也能看到的星星,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寻一丝熟悉作安慰。 可是由于雾霾的关系,近年来北京的夜空,几乎看不到星星了。而且不适应雾霾天的她,这几日一直感觉呼吸不畅。这个处处钢筋水泥、人人行色匆匆、空中粉尘密布、物价高得吓人的繁华大都市,不适合她。 她没来得及想到的,还有天价的房子、寸步难行的高速公路、密密麻麻的人际关系网、高门槛的就业市场、高深莫测的行业潜规则,以及将来子女的教育和攀比问题...... “南休,”她幽幽地吐出几个字,“家里逼我结婚。” 曲南休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一声,那声音大得简直像房梁塌了一样! “和谁?!” “镇长家的老三,”棱花垂下头,“我虚岁已经不小了,实在不能再拖了......” 其实,这也是她不顾家里反对,坚持要来一趟北京的真正目的,以后恐怕连见面机会都很少了。在他们老家,她这个年纪早都该当妈了。 曲南休梗着脖子执着地问:“你喜欢他吗?!” 棱花低头喃喃自语:“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从小,曲南休幻想过那么多次,将身着大红裙、笑颜如花的棱花娶进门,现在,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娶走了。 镇长家有地有业、有房有车、有权有势有人脉,应该能给她好的生活;而大三还没上完、有奖学金,可还是连生活费都紧巴巴、就业前途凶吉未卜的自己,就算心碎又能如何? 正因为在乎她,就更无法要求青春正好的她,苦苦等待自己了! 再说,这么多年,她对自己到底是姐弟之情还是男女之情,根本就没弄清楚过,说不定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于是,可怕的沉默之后,曲南休听见自己很怂地说了句:“那恭喜你啊。” 说完真想抽自己两巴掌! 棱花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趁夜色悄悄抹了去,微笑着说“谢谢”,而他们之间本是从不言谢的。 刚好飘过的一阵脆响自行车铃声,完美地掩盖了她的哽咽。她并没有如曲南休热切盼望的那样,扑上去说那句歌词——我不要嫁别人,一定要嫁给你。 曲南休万箭穿心,嘲笑自己多年无谓的痴情——棱花那么能干的姑娘,怎么会看上自己呢?顶多也就把自己当弟弟看待...... 晚上十一点半,几个室友还都矍铄得很,看书的看书,刷朋友圈的刷朋友圈,打游戏的打游戏。 “都这个点儿了,小曲儿怎么还没回来?” “还用问吗?跟女神花前月下流连忘返了呗。” “哎,这么晚了,怎么操场上还有人跑步?” 窗外的大操场上灯火通明,一个身影“嗖”一圈“嗖”一圈,跑得酣畅淋漓,速度也是快得出奇。 文杰悄悄从枕头底下,摸出“看美吕钻用高倍望远镜”,清晰到连美女的头绳是什么颜色的都能看见。他仔细调试了半天,惊叫道:“辣个辣个,不细小曲么?” 大伙“呼啦”围到窗口,杜天元惊叹道:“这哥们儿太奇葩了!约会不是请女生吃大排档,就是请女生绕操场跑圈!” 8 穷得只剩下梦想 只有通过狂奔和流汗,曲南休才能暂时缓解心中那份,海啸般瞬间将他吞噬的落寞。 他失恋了。 有人赞他是型男,有人夸他是学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毫无背景的草根,穷得只剩下了梦想。 赚很多很多钱,让父亲过上好日子,这依旧是他的梦想;娶棱花,独占她的身体和灵魂,这个梦想已如肥皂泡般破灭;不过近些年还多了一条——在脑神经科学领域做出成就。 多年前垂死的逼真幻觉,让他体会到时间的紧迫和生命的可贵,改变了浑浑噩噩度日的习惯。那么将来是不是可以利用幻觉,干预记忆,改变更多人的命运呢? 曲南休默默将此视为使命。 再穷再辛苦他也不曾害怕,与很多醉生梦死的有钱人相比,起码他还有梦想。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催人成长,温室里养的鸟儿才惧风浪!何况大丈夫使命未完,怎可沉沦于感情的泥藻呢? 这一夜,一个失眠,一个泪湿枕巾。但愿天亮之后,一切悲伤都会结束吧! 第二天,曲南休又意气风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李汤霓,也同样“不计前嫌”地站在他跟前。 曲南休捧着空饭盒愕然:“咱俩昨天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你怎么还跟着我啊?” “我知道啊,你是为了不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才答应做我男朋友的,只是临时的,而且换了谁你都会答应,我说得对不?但一起去食堂,总还是可以的吧?” 人家女生都想开了,曲南休哪还有唧唧歪歪的道理? X大食堂分左右两栋建筑。左边白房子是平价食堂;右边红房子承包给私人了,价格明显贵得多,饭菜精致不说,还提供点菜服务。 曲南休想都没想就往左去,李汤霓则很自然地去往右边。迈开一步后,两人才各自醒悟。 李汤霓笑了一下,二话不说改变方向,脚步轻快地跟着曲南休走向平价白房子。 窗口的大师傅漫不经心问:“要点儿什么啊?” 曲南休说:“给我三个馒头,一碗紫米粥。” “就这些?” “对。” “姑娘,你呢?” “一样。” 大师傅惊道:“你也吃仨馒头?” 他心想,一顿吃仨馒头,是怎么保持这么苗条的?难道吃下去之后,蹭一下子就直接长到胸去了? 李汤霓一愣,反应过来:“哦不不不,我要一个馒头,一碗紫米粥。” 曲南休想起杜天元的小道消息,想起李汤霓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便指着饭盒里的馒头问:“吃得惯么?” 李汤霓拿起来狠狠咬了一口,馒头上留下两排整齐的小牙印儿:“挺香的呀,还有点儿甜味儿呢!以后我天天跟你吃一样的,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曲南休心想,这白富美还行,没有富贵病,但嘴上却说:“何必呢?那你该营养不良了。” 李汤霓似乎听出了什么,着急地问:“你是不是有点儿营养不良?” 这种毫不掩饰的关心,又让曲南休想起了棱花,她对自己不是一向如此吗? 心中吃痛了一下,赶紧教自己别想了。但不知为何,总是心越痛嘴越贫:“没有,你看你细胳膊细腿儿的,估计挑食挑的吧?我身体可比你强多了。” 心里却想,可以啊,肉都挑地方长,该大的大,该小的小...... “谁挑食了?”李汤霓振振有词,“人家只不过是不吃茄子、蘑菇、豆腐、玉米和土豆而已!” 曲南休大笑:“我天,你这还叫不挑食?还有你能吃的吗?你不是说以后天天跟我吃一样的吗?好嘞,我下一顿儿就是茄子、蘑菇、豆腐、玉米和土豆了!” “行,只要你吃,我豁出去了......” 他俩在这边说说笑笑,旁边一桌的三个女生也在吃饭,其中就有李汤霓当众表白时,人群中心碎的那个波波头菇凉。 本来今天食堂做的都是她大爱的中式早点,可是此刻却变得味如筛糠,难以下咽。 她身边的两个同伴,在大聊特聊电视剧里的男明星,永恒的主题是——中国男人好还是韩国男人好。波波头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她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同伴拍拍她,用韩语说:“金百合,想什么呢?我们叫你半天了。你吃完了没有,咱们该上课了。” “哦哦,吃完了。” 金百合的目光,这才从曲南休和李汤霓身上拉了回来,草草地收拾饭盒。 临走,还不忘再从头到脚打量打量李汤霓——这个中国女孩确实很漂亮,可是自己也不赖呀,起码我的腿比她长,只不过是她运气好点罢了。要不是我想等中文说得再利索点再表白,欧巴一定是我的,哼! 比起“中国男人好还是韩国男人好”这个话题,金百合更感兴趣的是,韩国女人比中国女人更适合曲南休! 作为美术系学生,金百合和同伴马上要上的,是一节素描课。 教室正中,已经摆好了浓眉深目的古罗马风格石膏人像。 金百合从书包里掏出大号写生本,本想翻到空白页开始,不小心翻到了前几页,上面有些没画完的画。 她旁边的女生刚好瞟到,用韩语问她:“诶,你画的这个男生怎么这么眼熟?” 金百合赶紧翻过那一页掩饰道:“随便画的。” “给我看看!”那同学趁她不注意一把抢过去,“好像就是刚才吃饭的时候,旁边那桌的男生嘛,象不象?” 金百合撇了撇嘴:“哪有那么巧?赶快画啦!” 她抢回本子,拿起笔,在空白纸上勾勒人物的五官,发现不知不觉又画成曲欧巴了,赶紧拿橡皮擦掉。擦着擦着,索性把这一页撕掉了。 继续画,可是十分钟后,新描出的人像竟然还是他! 幸好下课了。 金百合背着双肩包,漫不经心溜达过东区篮球场,里面一条条身影生龙活虎,可惜没有他。 估计他又跟那个什么“汤泥”约会去了吧?切,那个汤,有我做的韩国大酱汤好喝么! 9 左手摸右手 以前路过球场,偶尔能看到曲欧巴在打球,不是正中三分球,就是帅呆了的盖帽扣篮。 流汗的身影,专注的眼神,嗯,金百合好想把他推倒啊! 当然了,强健的体魄具有性吸引力,这很符合社会生物学进化和自然选择的规律,尤其是欧巴不穿上衣的时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赤 裸的上半身,连男人看了都会心池荡漾......不过,多半是羡慕嫉妒恨闹的。 以前,金百合常常在球场边一站,就能看上一个钟头,那个身影、那个名字,不知不觉已冲破了国籍界限,深深烙在心间。 金百合家在韩国属于中产,父母都是勤勤恳恳的上班族,家里还有个姐姐。 大她五岁的姐姐,简直就是个模范标兵娃,从小就懂事,品学兼优,温厚贤良,对父母言听计从。 让笑就笑,让跳舞跳舞,让打酱油打酱油,让不尿炕就不尿炕,让不早恋就不早恋,到了年纪让相亲就相亲。最后顺从父母之意,嫁得也相当不错,夫妻相敬如宾。现在辞了工作做全职主妇,近期还打算要个孩子。 表面看起来琴瑟和谐。不过,金百合总隐隐觉得,姐姐并不是像爸爸妈妈形容得那么幸福。 以前姐姐上学时,曾经喜欢过一个男孩,对方也对她相当有好感。但是因为爸妈不让她谈恋爱,就乖乖放弃了,当时姐姐哭了整整两宿,早上顶着两只大桃子眼睛去上学。 从前,姐姐每次提起那个男孩子时的兴奋劲儿,在提起姐夫的时候,可是从没出现过。 金百合想,哼,外在条件再完美,只要不是喜欢得死去活来,其余都白搭! 上帝是公平的。在给这个家庭配置了一个标兵之后,二女儿就没有那么天使了,无一处跟姐姐相似。 金百合从小就不爱学习,几乎所有淑女该学的功课,全都不感兴趣,就喜欢一个人满大街东游西逛,最常做的事情是画画和白日梦。 说好听了是有个性,说不好听的是叛逆。 本来父母对她的学业不报太大希望,没想到,后来凭借画画一技之长,竟瞒着家里考到中国去了,还是中国最好的大学美术系。 父母舍不得小女儿离家,金百合却非常坚持,并表示,飞过去才一个半钟头,有事没事我就回来还不行?学费、生活费我都靠教韩语自己挣。就给我个机会,证明我不比姐姐差吧! 就这么着,金百合住进了北京X大的留学生楼。 原来姐姐经常叮嘱她:“妹妹,将来你一定要嫁个会挣钱、有责任心的男人。” “像你老公那样?可你幸福吗?” 姐姐愣了半晌说:“当,当,当然幸福啊。” “切,真幸福,你就不会笑得跟哭似的了。以前你笑起来多好看啊!姐夫到底哪里不好?” 姐姐知道,手足连心,骗得了谁也骗不过妹妹,只得说实话:“他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 “哦,我懂了,不来电是吧?左手摸右手是吧?” 金百合一向不喜欢条条框框。爱情这东西,来了就是来了。来的时候,就算拿大铁栅栏,不,拿枪林弹雨挡着也没用! 就说两年前交往的那个,同为留学生的韩国男友吧,高高帅帅的,弹得一手好吉他,瞬间电闪雷鸣坠入爱河无法自拔。可惜交往一年,他劈腿了,分手也分得轰轰烈烈。 对男友,她才不管他什么出身,也不管他将来买不买得起房,反正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有没有钱跟爱情无关,喜欢,就是纯粹的喜欢! 就这么着,不知不觉中,压箱底已经有一百多张曲南休的画像了。就算看自己的画,也会有被电到的心动。嗯,这感觉就对了。 本想找个机会表白的,无奈中文还是差了些,好多话似乎还表达不出来。她计划等中文再进步些再表白,谁知被那碗什么汤捷足先登! 看着自己的意中人,在眼皮底下硬生生地被别人抢走,那滋味真是比数九严寒天,被一大桶冰水从头上浇下来还要命! 哼,反正只要男神没结婚,自己就还有机会! 金百合暗下决心,在欧巴毕业之前,说啥也要找个机会表白下,顺便让他尝尝自己的厨艺。 不是说,抓住了男人的胃,就抓住了男人的心吗?她对自己的厨艺相当有信心。 想着想着,她扭头去报了个对外汉语辅导班...... 曲南休哪里知道,有人在如此为他煞费苦心? 此时,他正骑着电动车,帮披萨店送外卖,灵活地穿梭于车流之中。 豪车们被堵死骂街的时候,他都可以轻松通过,毫无压力。由一条窄小的过道穿越,而绝尘千里的感觉还不错,是不是有点像幻觉中的大侠?嘿嘿! 善于苦中作乐,是曲南休最大的优点之一。 很多时候,生活残忍无趣,若不能换个角度找点乐子,早就被生活的重担给压死了。 遇上大雨大雪大风,曲南休就惨了,可偏偏糟糕的天气里,点外卖的人反而多。 有一次,天寒地冻鹅毛雪,他的电动车刚好半路坏了,只得下来推着,艰难地走了二里地去送餐。送到的时候,饭已经凉透了,那家人等得上火。曲南休被那家悍妇好一顿骂,最后他自己掏腰包给人家退了款。 另一次,也是大雪天,天降冻雨,地上滑得简直寸步难行。小伙伴们都在温暖的室内学习,而曲南休还奔波在路上。 尽管小心翼翼,骑电动车还是摔了,膝盖刚好磕到一大块坚冰上,肿起一大块,一瘸一拐了二十天。那时,连从床铺走到盥洗室都很困难,但咬咬牙不也抗过来了? 还有一次快送达时,他提前五分钟打电话给对方。对方却说,我不在家,外卖是给我家狗狗吃的。曲南休问,那钱怎么收?答曰:钱在狗盆底下压着呢! 兼职当外卖小哥的辛酸还有很多,也让曲南休体会到生存的不易,平时更加要与人为善。 10 买枪路上遇到菜 中午,当李汤霓来自习室约南休吃午饭的时候,他却说他很少吃午饭。 “什么?你一天就吃两顿饭?那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 小时候因为家贫,加上奶奶身体不好,有时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主要食物是棒子面和红薯,不也过来了?还出落得如此高大呢。 李汤霓坚决地说:“习惯可以改!” 就冲这句,曲南休知道这妹子控制欲不弱,可能之前怕吓着自己,一直藏着掖着没显山露水。 曲南休看看旁边没人,善意地提醒她:“咱们只是假装的,也差不多该那啥了(一拍两散)。” 意思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曲南休,你要上课,要打工,要跑步,要打球,一天活动量那么大,只吃两顿饭怎么行呢?” 曲南休眨巴了几下眼睛:行啊,连我晨起跑步和打工的事儿都门儿清。人家说举头三尺有神灵,负责管我的还是个女神,幸亏我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 李汤霓主意很大,撂下话就没影了。曲南休还以为她急着去上课,也没在意,继续埋头看书——《生理与解剖》。 吃饭时间看那些人体解剖图,不用刻意节食就直接没胃口,对减肥神马的很有效。 半小时后,李汤霓回到自习室,手上拎着从红房子叫的四个快餐盒,香飘了一路。 她嫣然一笑,把一次性筷子摆在曲南休面前:“趁热吧。” 万万没想到,曲南休长眉一皱,脸一板,一瓢冷水浇了下去:“你这是干什么?我不习惯!” 言下之意,我虽不富裕,可也不接受别人的怜悯,你这样好像在施舍叫花子。 李汤霓没有思想准备,一时呆住了。 曲南休无视李汤霓涨红的脸,也没碰那双筷子,把桌上的学习用品“稀里哗啦”扫进书包,背包链也不拉就走了! “曲南休!” 李汤霓又气又难堪,一跺脚,大小姐脾气上来了,随手把那一堆香喷喷的盒饭,全部塞进了垃圾桶。 自习室还有另外两个没去吃饭的同学,他们都看傻了,主要是心疼饭——不要给我们多好。 李汤霓早就了解曲南休的家境,所以一直刻意收敛着自己的锋芒,特别掩饰自己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就是怕给他压力。 每天被情书塞满信箱和邮箱的李汤霓,什么时候如此上赶着讨好过别人?还不是因为,他像一只伸进她心里的手,扰乱了她的心绪? 可是,这人太不识好歹! 其实冲动过后,曲南休也有点后悔。人家妹子明明一片好意,自己干嘛那种态度?反应似乎有点过激了。 可是让他去道歉,他还真有点抹不开面子。算了吧,干脆就这么耗着吧,让她觉得自己这人不咋样,自然就冷却了,省得耽误了人家。 李汤霓每周到一个健身班上两次瑜伽课。 那里的老板娘兼教练于嘉,是个直脾气、有能力、有思想的女人,一头清爽的短发。虽比李汤霓年长十岁,但两人一见如故,成了好朋友。 上课时间还没到,于嘉先倒了一杯酸梅汤给李汤霓。 李汤霓一边喝一边想,酸酸甜甜的,怎么那么像自己对曲南休的感情呢? “于嘉,最近你跟你老公关系好点了吗?” “好什么呀!一言不合就翻脸。比如昨天晚上哈,不就做顿饭嘛,我不小心盐撒多了一点,至于嘛,他就不耐烦,说我身为女人,连顿饭都做不好,还到外头弄什么事业,不如在家练习当家庭主妇得了。于是就唇枪舌战起来啦。” 李汤霓问:“结婚以后都这样吗?” “不是有人说吗,所谓爱情,就是有时爱得死去活来,有时真想一枪崩了他。大多数时候,是在买枪的路上遇到了他爱吃的菜,买了菜却忘了买枪,过几天想了想,不行还是得买枪......” “呵呵呵,我还以为,夫妻之间会相敬如宾呢。” “相敬如宾?”于嘉差点被一口酸梅汤呛着,“宝钗和宝玉相敬如宾吧?结果宝玉爱的,是成天使小性子的林妹妹!和林妹妹吵架惊天动地,可是人家俩好起来呢?至死不渝!” 李汤霓若有所思。 “吵吵闹闹至少热闹,最怕就是把日子过冷了。是哪位哲人说的来着,婚姻就像一台大冰箱,忽冷忽热在所难免,所以少不了日常的维护和调适。你看着吧,不是我乌鸦嘴啊,将来你结了婚,也是一样。” 李汤霓一想也是,自己还从未跟曲南休闹过矛盾,发生一点点不愉快很正常啦。 两人边聊边去更衣室,各自换上瑜伽服。 只见李汤霓浑身凹凸有致,前胸壮丽,曲线柔美,双腿笔直修长,就算是女人,也常常看得心池荡漾,连于嘉都好生羡慕她的身段。 作为专业瑜伽教练,于嘉的身材自然也不差,但她身上唯独有一个败笔,就是那基本算得上是飞机场的胸脯,内衣里常常垫上加厚的水垫,这也是她老公善意取笑她的话题之一。 于嘉常常自嘲“胸怀坦荡荡”,可见有多么一马平川。说实话,胸肌还不如她老公的大。 当年她网恋,和老公第一次约见面时,提前发短信给对方说,你要有心理准备。她老公还以为她缺胳膊少腿儿呢。 婚后多年,她老公终于被屈打成招,说初次见面看到那么小的胸,想死的心都有,觉得还不如缺胳膊少腿呢!当然,后来还是死心塌地爱上能干的她啦。 总之,于嘉平时最爱的甜品就是木瓜炖雪蛤,而且听说,还得是吉林长白山的特级雪蛤才管用。只要能摆脱平胸,就算把挣来的银子全砸雪蛤身上,也值了。 于嘉突然发话:“我看以后,你还是换别的教练的课吧。” 李汤霓吃惊地问:“为什么?” “练瑜伽要求心平气和,你说我看着你这波澜壮阔的,叫我还怎么心平气和?哎呦喂老天爷,您老人家实在太偏心眼儿了!” 李汤霓哈哈大笑:“你不靠天不靠地不靠任何人,这么年轻就有了这么大的事业,连锁店有好几家了吧?说真的,我还羡慕你呢。” 11 有钱也是错 杜天元进了寝室,就一头栽倒在床上一言不发。平时那么话痨的一个人,今天明显不对劲儿。 哥儿几个问他怎么了,答曰,头脑一热,去女朋友艾艾家,见家长了。 艾艾她妈,搞不好是娱记出身,刚进家门儿,就连珠炮似的把他调查了个底儿掉—— 父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有没有兄弟姐妹?有没有北京户口?北京有没有房?房子在几环内?面积有多少个平方?将来有没有出国打算?家里有没有可靠的亲戚在国外...... 杜天元说,他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要不是艾艾从头到尾一脸抱歉兼讨好地扯他衣角,他差点儿当场就拍桌子走人了。 “哎呦喂,你们不知道,太气人了!初次见面,哪儿有那么直接的!她妈完全是一脸‘养了这么多年的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 杜天元来自一个小地方,家境一般般,在帝都更是什么都不称,但好歹天资聪颖,还是个名校生。 但没想到,这些在女方父母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们要的只不过是具体数字,数字!不管是卡上、存折上还是房子面积,小数点前面位数越多越好! 杜天元不明白,现在的家长,怎么目光都那么短浅呢?怎么就看不出来他是一潜力股呢? 他更不明白,艾艾那么好一姑娘,怎么摊上这么势利眼的家长呢?不对,应该说,那么势利眼的家长,是怎么培养出这么出淤泥而不染的闺女的? 程六朝附和道:“就是就是,目光忒短浅!” 杜天元正在气头上,冲程六朝咆哮道:“你少来!像你们这种家里开着私立医院的公子哥儿,体会得到我们这些外来人口的痛才怪!过几天,你那私人订制的萨其马就该到货了吧?” 他不喜欢直说豪车玛莎拉蒂的名字。 程六朝脸色不太好看。这事儿是在他看家里发来的微信时,杜天元在旁边淘气偷看到的,程父专门给儿子订的。 没眼力价儿的文杰,不小心火上浇油:“要细换了咱们的土豪老程去的话,艾艾她父母,一定不细这态度,缩不定还会鞍前马后,勤伺候着嘞。” “这关人家六朝什么事儿?”曲南休瞪了文杰一眼,对他感人的情商表示深深的担忧,“家里开私立医院也不是六朝的错,也没碍着咱们什么事,再说,人家已经够低调的了。天元你要是不爽,跟我比比就好受了。要换我这种两袖清风的上门儿,估计得被丈母娘直接踹出二里地去!” 曲南休边说,边拎起自己一件衬衫的袖子晃了晃,生动地演绎了什么是“两袖清风”。 人啊,不平衡的时候,就是得跟比自己差的比才行。 杜天元果然平衡点儿了。 大家问:“那你和艾艾还打算继续么?” “继续啊!她态度很坚决,我也不能当缩头乌龟!” 曲南休拍了拍杜天元以示鼓励:“与其在这儿抱怨,还不如拿出点成绩来给丈母娘大人看!” 这话也是说给他自己的,因为他心中有个无形的对手,就是即将娶走棱花的镇长家老三。虽然人家可能根本,连世上有曲南休这么个人都还不知道。 程六朝内心感激曲南休的维护,同时自觉这种场合不适合自己发言,默默拎起书包自习去了。 有时候,有钱也会带来烦恼。 程六朝渴望跟别人打成一片,却常常被别有用心地阿谀奉承,或者被看异类的眼神来看待。相比之下,后者还算好的呢。 从小到大,他想找个交心的朋友,就不是件轻松的事;找个纯喜欢他这个人、而对他家家业不是太有兴趣的女友,似乎就更不容易了。 说实话,程六朝长得吧,也就中等偏上水平,如果扒光了扔公共澡堂子里,就见不着了。 但男人的五官,似乎没有女人那么重要,气质风度才是最关键的,衣装也可锦上添花。 他自小在“豪门”受熏陶,见多识广,谈吐不凡,腰杆子挺得倍儿直,走在校园里,举手投足自有一番贵族气质。 程六朝的爷爷和父亲,分别毕业于英国牛津大学生物系,和美国哈佛大学医学系,如今正在这天子脚下,经营着一家大名鼎鼎的私立综合医院。 医院条件极其优越,医疗器械全部是国际最尖端的,聘请的各科专家,也是在各自领域内享誉海内外的大神。 但看病价格也与之匹配——光挂号费就九百大洋,周末还要翻番! 这么令人咋舌的价格,居然成天门庭若市,停车场满是豪车,专家号更是要提前一个月预订。 北京有钱人可真多啊!让人不得不怀疑,那些有钱人,是不是把他家医院当度假村了。 其实说那医院是度假村,也不为过,里面居然还包括几个小型儿童游乐场,还有泳池、桑拿、餐厅什么的。 程六朝的母亲于晓,虽无海外经历,却极有经营头脑,将医院的部分利润,用来投资黄金地段的商用房地产。 这些年,北京那房价长得“嗖嗖”的,跟坐火箭差不多了。据说她每年光是收的房租,就够挥霍几辈子的。另外还在餐饮业、时尚业甚至环保行业,折腾了些别的投资,就不一一细数了,朋友圈都是名人、明星,风光无限。 本来按程六朝家这条件,从小到大一路北美私立名校妥妥的,一掷千金在海外投资几套房产和私家飞机,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由于程爷爷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六朝想多陪在他身边几年,于是暂定本科毕业,再去美国深造。 由此可见,程家虽豪,家教却是跟得上的。 程公子一心要考X大。本来,程家还打算万一六朝考不上,就跟“逸夫楼”似的捐它个“六朝楼”,想着怎么也能上了吧? 结果呢,人家六朝争气,凭自己本事考上了。 显赫的家世背景不胫而走,许多女生见到程六朝都争着打招呼,胆子大的还做个自我介绍,想混个脸儿熟。没准儿将来就有机会嫁入豪门呢? 12 美女求偶遇 就连X大附近舞蹈学院、影视学院的如云美女们,也都慕名来求“偶遇”。 程六朝那张本来不是太出众的脸,在“富二代”的光环下,怎么看着就那么帅呢!难怪曲南休看到李汤霓表白,第一感觉是她记错了人名。 可程六朝并不傲娇,待谁都很和蔼,没有豪门的架子,也没有其他公子哥儿那油头粉面吃喝玩乐的坏毛病,每天就是教室——图书馆——食堂——球场——宿舍,几乎五点一线周而复始,这让他的人气在校园里如日中天。连老师都对普遍对他比较客气。 不过也有人说,老师对他客气,是因为他家每逢节日都给老师塞了厚礼。唉,这个社会,不请客送礼套近乎,才不正常吧? 杜天元常常酸溜溜地取笑他:“老程,你这身价,该配两个保镖了吧?哎呀,两个恐怕不够,得八个,把我们这些身边人也保护好喽,别到时候,把我们哥几个抓去当人质威胁你。哎你说,要是真把我抓走当人质,你舍得出多少钱来赎?” 程六朝被他超大的脑洞逗乐了:“我一分都不会出!” 杜天元气得鼻子都歪了,捶胸顿足:“你这家伙也太抠太不够意思了吧!我白当了三年睡在你上铺的兄弟了!” 程六朝淡定地笑道:“你在我眼里,本来就是无价的嘛,我出多少都不合适,对不对?” “你小子城府太深太精明!我告诉你,如果哪天我真被绑架了,绑匪找小曲要钱的话,小曲绝对二话不说,倾囊而出!他虽然不称多少钱,但绝对够义气,你信不信?” 程六朝点点头:“我信。 同寝室相处三年了,但凡朋友有事需要帮忙,曲南休从无二话,也无片刻迟疑。尽管帮助别人,有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和困难,但没听他抱怨过一句。 程六朝曾望着浓眉深目的曲南休暗想,上天还是公平的,虽然没有给小曲儿幸福富裕的原生家庭,但给了他出类拔萃的智慧和身材,再加上这股子与现在的社会风气背道而驰的仗义和韧性,他的前途才真正不可估量! 杜天元还在不依不饶地嘟囔:“有十块,舍得给兄弟花十块;跟有一百万,舍得给兄弟花一百,那性质能一样嘛......” 程六朝一笑,并不在意:“看你整天没少损小曲儿,没想到,他在你心里还挺重要的哈。” “那是当然了,谁值得交谁不值得交,我心里明镜似的......” 而此刻,他们公认的好兄弟曲南休,正铤而走险穿行在车来车往之中! 车辆呼啸而过,街上尘土飞扬,喇叭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环境可谓恶劣。 曲南休必须要经过每位司机允许,把手上的宣传单塞入他们手里。而十字路口的绿灯一亮,他就需要快步闪到一边,等待下一个红灯。 这份马路上发传单的兼职,虽然危险,且薪水微薄,但胜在不挑经验。 对曲南休这样毫无职场经验的在校大学生来说,找份工作太不容易了,这年头,多少硕士博士还家里蹲呢! 只不过,硕士博士多眼高手低,不到混不下去,基本是看不上发传单这种“低级”工作的。 等候红灯的空当,“并肩作战”的一位大叔(姓赵,南休称呼他赵叔),用剩余的宣传单当扇子摇着,与曲南休闲聊:“小兄弟,年轻轻轻的,你咋不上学呢?” 曲南休用胳臂抹了把汗:“上着呢,只不过这会儿没课。” “哦,有时间还是应该好好念书,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现在上大学,比我们年轻那会儿可是容易多了,一流的不行还有二流的,二流的不行还有三流的,再不济还有技校什么的接着呢。”赵叔一脸憧憬,“你看前边不远,那就是北京X大,咱们国家最有名的大学了,”赵叔竖起大拇指,“那里出来的,都是有出息的!” “呵呵,那可不一定,赵叔,”曲南休笑笑,“我就是X大的。” “#%$*&!”赵叔当场石化,赶忙圆场,“那你厉害!还没毕业吧?勤工俭学的吧?以后大有前途,大有前途!” “借您吉言了。您呢,是出来挣烟酒钱的吧?” “唉,要是挣烟酒钱就好喽!”赵叔叹了口气,“我可没那个命,我是出来挣全家生活费的。” “靠发传单挣全家生活费?” “是啊,”赵叔面有难色,“我儿子比你大几岁,那年没考上大学,本来想让他复读的,他自己不想念了,全家拿出急需,赞助他折腾了个小饭馆......” “自己当老板,不是也挺好吗?” “本来应该算个好事。起步挺艰难的,一开始没生意,想了很多办法,还花钱跟人学了秘制的汤料方子,慢慢总算走上正轨了。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好,回头客越来越多,把旁边几家的生意都抢了......”赵叔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谁知道有人眼红,一把火给烧了!” “烧了?!”曲南休吓一跳,忙问,“人没事儿吧?” “万幸,人倒是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凶手找到没?这事儿抓到得狠赔吧?” “凶手倒是抓到了,就是街对过的那家小吃摊摊主。但是那个人他没钱赔啊。法院查了他的财产,加起来一共真是没几个子儿......” 对这样无奈的情况,曲南休表示深深的同情。 “唉,都怪我没用,一辈子挣的那点儿家底,也都搭进去了,这事儿就这么拖着了,我们也没资本东山再起,儿子一蹶不振,现在一家人生活费都成问题,造孽啊......” 虽然这事儿跟曲南休八竿子打不着,但他心里很不痛快。怎么这世上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呢? 赵叔说:“有些事我特别后悔。曾经有人警告过我,说你儿子生意这么好,把别人的客人都抢了,当心有人报复。还提过放火的那小子看着不对劲,嫉妒我们嫉妒得眼睛发红,让我留神点,可惜我笨啊,没往心里去!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白光,白光,令人心悸的白光如电如剑,划破曲南休面前的天空—— 13 VA68888 他看到了一间阴森森的屋子。 一个身披黑底大氅、上缀鲜艳欲滴的大花剪秋罗的人,正在里面忙活着什么。 那人浑身充斥着阴郁之气,张扬的乌丝上下翻飞,眼睛似乎在微笑,又似乎在冷笑,让人无法揣摩他眼神中的深意。 他是谁? 只见那人用两根手指,捏起一个个形状各异的瓶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他闻过之后,心满意足地放下,最后小心翼翼托起一只“九”字型的瓶子...... “哎走走走,红灯了!” 曲南休作为旁观者,正看得入迷。身旁的赵叔一推之下,白光再由眸中穿梭,曲南休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来,好像做了一半奇怪的梦,被推醒。 一辆公交车排出的热气,给他俩免费蒸了个桑拿,就是脏了点儿。 远处有发传单公司的人,在暗中观察他们,所以一点都不能偷懒。 大叔运气不太好,大部分司机都拒绝接受他的宣传单,人人在车内享受空调的凉爽,不肯把车窗摇下来一个缝儿。 这样,即使汗流浃背地辛苦一天,也发不出去几张,结账时,工资也将会少得可怜。 也许是“传单界”少有曲南休这么身材无敌的“从业者”,很多马路杀手女司机欣然接过他手里的纸,甚至有人老早就把车窗放下来等他过去,所以他那份,一会儿工夫就发完了。 赵叔感叹道:“这真是一个看脸的社会啊!” 曲南休笑着说:“赵叔,这的确是个看脸的社会,谁让你那么瘦呢?脸庞小所以别人看不清啊,呵呵。” 按理说,发完就可以回公司结账了,可曲南休却从赵叔手里抢过所有的宣传单说:“我帮你,你歇会儿。” “那怎么好意思?别耽误了你上课!” “没事儿,还没到时间。” 曲南休转身又消失在车流里。 停在最前面的,是一辆奥迪A8。 黑洞洞的窗摇开了一个缝,司机把墨镜往下推了推,露出极为细长的眼,带着几分讶异,上上下下打量着挥汗如雨的曲南休。 曲南休看不清里面,还以为人家要一份,赶紧配合地递了过去。 可没想到车子突然启动,在仍是红灯的情况下向前冲出去数米,才又停下! 曲南休躲闪不及,被车灯狠狠剐到了烫伤未愈的胳臂!疼得说不出话,但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攥着那些宣传单,记着自己的职责所在。 周围的车辆中纷纷伸出脑袋来,很难说是关心,是愤愤不平,还是看热闹。 赵叔紧张地跑过去:“小曲,受伤没有?” 见曲南休表情痛苦,一向不爱惹事的赵叔,也忍不住想指着车屁股骂街了。他刚想喊“你这人怎么开车的,红灯你看不见”,就注意到了一件事,马上乖乖闭了嘴。 墨色玻璃的A8毫无动静,更别指望司机下来道歉了,只有尾部“VA68888”的车牌格外惹眼。 赵叔在北京混了那么多年,心知肚明,这种车牌可不是一般人弄得到的。VA是军委总参谋部直属机关的车牌编号,后边的数这么拽,车里坐的人肯定不好惹。 “算了赵叔,没事儿。” 从小到大,这种人见得多了,曲南休还有工作在身,上课时间眼看也快到了,况且,他不想给已经够倒霉的赵叔再添事了。 这个世界并不偏袒弱者,很多时候甚至没有公平可言。但曲南休早已领悟到,其实没有人可以真正看轻你,除非自己看轻自己。 绿灯亮,A8一溜烟跑没影儿了,屁都没放一个。 曲南休死咬住嘴唇,忍着钻心的疼想,我是不是该去买注彩票了?撞的居然刚好是烫伤的地方...... 又气又急的赵叔过意不去了:“这人开着这么好的车,没想到素质那么低,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你看看,本来你都可以走了,都是为了我......” 曲南休笑着打趣:“赵叔,你们家遇上那么不幸的事儿,作为兄弟,我也不能太走运了,得意思意思陪陪你,是不?” 赵叔动容地张了张口,没说出一个字。 更让他感动的是,当天结算工资的时候,曲南休说什么也要把自己那份儿工资塞给他。 赵叔说啥也不拿:“不行不行,你为了帮我都受了伤了!” 曲南休一脸诚恳:“拿着吧赵叔,这又不多。你挣的是全家生活费,我打工只为零花钱。虽然我叫你一声叔,心里可是把你当兄弟的。” “小兄弟......” 赵叔不是能说会道的人,一时词穷,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那场人为的火灾,曾让他对这个社会失去信任,认为现在的人都是利于前,无心善,贵于身,无情坚,权于手,无法束,欲于胸,无德圆,人皆为私而公,为己而谋,为欲而往,存之道,无所不用其极,无所不利己身;然而今天,这个吃苦耐劳、朴实仗义的小伙子,让他重又相信,这个世界有爱了! X大校园。 杜天元一路跟程六朝较着劲回寝室。他也说不清,程六朝究竟怎么得罪他了,但就是看他不太顺眼,老想给他挑点儿刺儿。 杜天元心里不愿承认,自己对程六朝家雄厚的经济实力,其实有些介意......只是介意吗?还是......嫉妒恨? 每次一想到这儿,他就摇摇头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他长得没我帅,又没有女朋友,有啥可嫉妒的?我家艾艾多仙呐!” 一想到艾艾,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在楼梯拐角,杜天元和程六朝遇到了背靠墙喘息的曲南休! 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满是痛苦之色,眼神空洞,额头鼻尖挂满细密的汗珠! 曲南休一向身强体健,平时连感冒都没见他得过,大家更是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曲儿,身体不舒服?肠套叠还是阑尾炎?” 被这么一问,曲南休缓过神来,忍不住扶了扶额:“没事儿,就是刚才有点儿头晕。” “头晕?是不是中暑?这几天的确太热了!” 程六朝和杜天元连忙难得默契地一左一右架住他:“赶紧送回屋吧!” 14 我一般不吃人 脚踩棉花回屋躺下,接过哥儿几个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曲南休感到好多了,但仍心有余悸。 杜天元忽然想起了什么,坏笑着问:“哎小曲,你该不是这几天跟女神进展太快,纵欲过度了吧?以后悠着点,身子骨要紧啊!” 曲南休懒得解释,拉过湿毛巾盖住脸。程六朝替他砸过去一个枕头。 其实,就在遇到他俩之前,那道甩也甩不掉的诡异白光,再次来袭。它总是来去无声,越来越像个鬼魅! 这次,与往常不同的是,曲南休没有变成黑衣大侠,而是清晰地看到了棱花结婚的画面! 清晰到什么程度呢? 在婚礼现场,用打火机点鞭炮的时候,他不小心烫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结果到现在还疼呢。 当看到新郎当众把新娘横抱起来,目睹棱花脸上幸福明媚的笑,曲难休的心所承受的失重感,简直不亚于从一百层楼急降下来,因此脸色才会那么难看,呼吸困难。 可是棱花的婚礼还早着呐! 这些日子,曲南休真是被这道白光折腾惨了,频繁产生幻视幻听,仿佛穿越来又穿越去,日行了数万里,导致头晕目眩,心慌气短,大病了一场似的。 这样下去不行。 程六朝知道他经济方面不是很宽裕,学生险又报销不了多少,就主动说:“小曲儿,明天我带你到我们那个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费用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找最好的......” “不用了,我还是先去校医务室看一下吧。” “我们医院查得细一点儿,身体的事情,开不得玩笑。” 曲南休知道,程六朝绝对不会收自己任何费用,而自己也交不起那儿的天价诊费:“我知道,谢了,不用了。” 面对曲南休的倔强和要强,程六朝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劝,怕伤了兄弟的自尊。 “血压正常,血常规正常......”校医一副秉公办理的腔调,“我建议你去大医院,做一下脑核磁共振和脑电图。” 曲南休去了一家全科公立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结果出来仍是一切正常。 医生嘴边起了一个泡,一看就是上火了。也是,在大医院里一天几十上百个病人,连上厕所都是跑着去的。 大夫一目十行看完了检查报告,与他简单交流之后,认为小伙子一点儿毛病没有,只不过是精力过于旺盛、脑洞过大,或许精神上还有点亚历山大,总之一句“再观察”,就把他打发了。 “哎医生......” 还有很多细节没来得及描述,可是医生已经在喊下一个了。这种不被理解、不被给予充分尊重的感觉,真是太不爽了。 他想,有朝一日自己若成为了医生,问诊时一定会更加细致,更用心体会病患言语之外的讯息。 然而见完医生之后,他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从精神科坐电梯去往另一楼层——康复中心。 远远的,一位风韵十足的中年知识女性,推着轮椅向他迎了过来。 轮椅上坐着个清瘦的女孩,齐肩发,秀气的小鼻子小嘴儿。并未笑,精心修剪的刘海之下,一对明眸就已像两弯月芽,如果笑起来,想必更加醉人了。 尽管算不上大美女,但在这酷暑的盛夏,见到她甜美青涩的模样,让人感觉犹如喝下了一大杯冰橙汁,鲜甜又清爽。 医院的空调足,女孩腿上搭着张薄毯。 半年前因一场车祸伤及脊椎,导致她下半身暂时失去知觉,正在医院进行康复训练。 明年还要参加高考,母亲特地请了家教。之前那个家教有事辞职了,学霸曲南休通过中介顺利应聘成功,顺理成章地负责她的数学科目。 轮椅上的少女罗锦年,偷看了曲南休几眼,便不敢再直视,勉强算打了个招呼,然后趁他不注意再继续偷瞟。 南休心里好笑。 羞答答的姑娘,他见得还真不多,他以为现在的女孩子,都跟李汤霓似的胆子那么大呢。 忽然觉得,李汤霓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自己表白,其实真挺不容易的。即便做不了男女朋友,以后也该对她好点儿才是。 随即又想起了那天,她小心翼翼给自己上药的样子,还有好心给自己买了盒饭,自己却拂袖而去,歉意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褪...... “我这闺女啊,有点儿害羞,一会儿就好了。刚做完上午的康复,傍晚还有一次,所以想趁中间这段时间,请你给她补补课。” “没问题,阿姨,今天我时间比较充裕。” 一切安置停当,罗妈妈刚想转身出去,被女儿紧张地扯住了衣角。 罗妈妈愣了一下,看看一脸正派的曲南休,安慰女儿说:“妈不走远,就在外头,省得你上课分心。” 那是曲南休久违了的母亲的叮咛。这女孩虽然暂时行动不便,但有母爱的呵护,还是很幸运的。 于是屋里只剩了两个年轻人。 曲南休灿烂一笑,开场白是这样的:“别怕,我一般不吃人。” 罗锦年“噗嗤”一乐,打破了拘谨。 “我每次做家教,头一回上课,都要用半小时聊聊天,这个时间不计算在辅导时间里。” 罗锦年弱弱地问:“哦,那聊什么?” “都可以啊,彼此了解下,往后沟通也顺畅些。我先来吧,说个好玩的。昨天我去超市,速冻饺子促销mm特热情,拽着我不让走,‘尝尝吧尝尝吧!’盛情难却啊,我就尝一个吧。刚咽下去,一直盯着我的促销mm就迫不及待问:‘熟了没有?熟了我就可以捞起来了.....’” 罗锦年愣了一瞬,用手背挡着嘴开心地笑起来,眼睛更像两弯月芽了。 曲南休想,她笑起来和家乡迎风怒放的连翘花一般璀璨,应该想办法让她多笑笑,也有助于身体康复。 “笑得那么好看,干嘛用手挡着?” 罗锦年脸又红了红:“我牙不整齐。” “没事儿,我不教拔牙这一科。” “噗嗤——” “呵呵,小锦,将来你想学什么专业?” “我觉得脑神经科学挺有意思的。” 15 您家有高压锅吗 曲南休一下来了精神:“我也对这个领域感兴趣,将来研究生就打算选这个!” 还想继续探讨,可一看半小时已到,一向守时守信,他必须开始辅导功课了。 曲南休讲题通俗易懂,触类旁通,果然是位好老师。 题讲到一半,外面传来争吵声。仔细分辨,其中一人竟是方才风度翩翩的罗妈妈! 小锦急着要出门看看。曲南休见她费力地转动轮椅的样子,不忍耽搁一秒,赶忙上前推她到门口。 对弱者,他总觉得自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这半年,你说你关心过吗?你来过几次?整天就是埋头弄你那点研究,你配得上‘父亲’两个字么?” 说着说着,罗女士悲愤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被她指责的那个男人,说不好年纪到底有多大。 体型有些宽,手里提着一堆五花八门营养礼盒,垂头丧气站在墙角,头发打缕儿,胡子拉碴好几天没刮,鞋面满是灰土,衬衫上有块明显的油渍,更夸张的是,还有几颗扣子系错了扣眼儿,看起来着实有几分邋遢。 他嗫嚅着说:“我这,这不是来了嘛,工作确实比较忙,一直腾不出......” “忙!每天都忙!那你去忙你的正经事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秀娟,你别生气,到时候又该头疼了......” “还知道我头疼?我头疼的时候你人在哪儿?你帮我倒过一杯水吗?你给我做过一顿饭吗?你买过一次菜吗?你知道五花肉多少钱一斤吗?!我命真是太苦了,五行缺了金木水火土啊!”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行么?”男人小声道着歉,“小锦...她人呢?” “小锦?她哪儿有你那个高大上的研究重要啊!等你研究完了,把自己也倒持利索了,那时候再见吧!” 罗妈妈一边运气,一边转身要撤,一头撞上女儿和曲南休齐刷刷的目光,顿时尴尬地呆在当场:“你们怎么不上课?” 知识分子有个通病,就是好面子,尤其家丑不可外扬。 罗母顿时不说话了,心里掂量着,曲南休有没有听见刚才的吵架。 罗锦年带着乞求的口吻说:“妈,你别对爸那么凶,其实他还是很在乎我们的。” 罗父听女儿这么说,又是感动又是激动,压根儿没瞧见曲南休,东西往地上一丢就冲将过来:“小锦,爸爸看你来了!爸爸来得太少、太晚,你会不会生爸爸的气?” “不会......” 内疚的父亲与善解人意的女儿拥抱在一起。 这一幕,让南休想起了自己远在老家的父亲,也有些动容。要不是现在老爸身边,有善良体贴的阿姨(后妈)照顾起居,他也无法放心远赴北京。 想必罗父定是醉心事业,一直没顾上看望养伤的女儿,罗母才会那么生气。好在他们的女儿,年纪轻轻却善解人意又宽宏大量。 罗母毕竟不是铁石心肠,在旁边也红了鼻尖,过了半天才想起:“小锦,小曲还等着呢,你们继续上课吧。” “阿姨,叔叔,今天你们一家难得团聚,要不改天再上课吧。到时候我跟中介说一声,今天不算课时。” “那怎么能行呢?” “有什么不行?”南休挥挥手,“那我先走了。” 曲南休仅以目光跟罗锦年如水的眼眸相触,作为道别。 罗锦年的手拉着爸爸,目光却依依不舍追随着这位小老师的背影。 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当没有特别理想的渠道时,有人不择手段,甚至丧失良知去换取利益;也有人选择牺牲休息时间,干别人嫌脏嫌累的活,来赚取微薄的报酬,以积少成多。 除了发传单、当家教之外,曲南休还有一份兼职,是替人擦洗抽油烟机。就这么份苦差事,一个小区里竟然还有好几个竞争对手。 曲南休要上课,无法做到随叫随到,只有通过降低价格来增加竞争力。 尤其对那些孤寡老人,他的要价极其优惠,几乎就是白干,但他心甘情愿。因为他们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他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尽管有的老人特别是老太太,可能比较挑剔和唠叨。 就算干清洗抽油烟机这活儿,曲南休也不傻干,他开动脑筋,很快想出了事半功倍的方法。 “大妈,您家有高压锅吗?” “有啊,你要干什么用?” “借我一下啊,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曲南休在锅里加了不多的水,盖上盖,特地没盖阀,然后置于抽油烟机正下方,打开火。 不一会儿,水沸腾了,蒸汽从高压锅喷涌而出。 油污遇高温化解,油烟机上的油腻开始有了流动的迹象,以至于用抹布一抹就能干净。曲南休这才把它取下来。 五分钟,轻轻松松清理完毕。其他人上门,都要折腾两个小时呢。 大妈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拍手:“小伙子啊,让大妈好好看看,你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怎么这么聪明呢!” 曲南休还没想出怎么回答,大妈又问:“今年多大了?有对象了没?没有的话大妈给你介绍一个?” 不知为什么,曲南休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假”女友李汤霓。如果她看见自己浑身油污地干着这份差事,还会不会抱有那么大的热情?他觉得年轻女孩子,对帅哥都是三分钟热度,就像有了新公主娃娃就冷落了旧的一样。 为避免麻烦,他随口答了句:“谢谢大妈,有了。” “真的啊?是哪儿的人?长得漂亮不?个子有多高?家里有房不?你俩万一有一天掰了,一定第一时间跟大妈说啊,大妈手里好多姑娘呢......” “啧,大妈,您怎么现在就盼着我俩分手呢?我知道了,您一定是在婚介所上班吧?” “胡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还上什么班啊,我这纯属学雷锋。小伙子,你人长得这么高大,脑袋瓜又这么聪明,将来不愁找不着好姑娘......” “多谢大妈关心。” 曲南休接过工钱,逃也似的跑了。 一个都养不起,好多姑娘更不成了。 16 不是劫财就是劫色 曲南休的室友文杰,也干着一份兼职,在X当劳收银,有时也负责烤烤牛肉饼啥的,还能免费吃一顿。 文杰家条件本来还可以,但架不住身边有个物质女友。 女友高挑漂亮,脾气秉性也还过得去,没啥不良嗜好,最大的爱好就是血拼。 日常对话风格如下—— 文杰:“偶们去逛酥(书)店吧。” 女友:“在学校看那么多书还不够啊,我们去逛街吧。” 文杰:“偶们还细去喝咖啡吧,还阔以聊聊天。” 女友:“在哪里不能聊天啊?在那干坐着多无聊,我们去逛街吧。” “呃,”文杰抹了把汗,“那,要不要去看电影?有一部新出的片子,主演细辣个谁......” 女友嘟着嘴扮可爱打断他:“我只看时装片,穿漂亮衣服的哦。如果没有的话,我们还是去逛街吧!” 文杰叹了口气,只得又一次牺牲了自己,谁教他是疼女盆友的模范男友呢? 陪着稍微逛了逛之后,文杰就枯坐在了店外的长凳上。 和他一样百无聊赖的男士还有很多,有的玩起了手机,有的打起了盹儿,还有的,干脆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他们永远也搞不懂,为什么女人这么爱血拼! 女盆友一个人在店里面披荆斩棘、浴血奋战,挑好了东西叫文杰进去刷卡,然后一件件战利品拿给他看:“这件我穿好不好看?那件呢?” “好看,好看,里身材好,穿神马都好看!” 英勇刷完卡的文杰,光荣获赠香吻一枚,美人抱一个,令他心花怒放,顾不上肉痛。 文杰个子不高,为了这,他曾试着用豆腐撞死,拿面条上吊,但都失败了,你叫他怎么办? 所以他特别希望未来的另一半身材高挑,很珍惜这个一米七一的女盆友,为她花多少钱都舍得。 但女盆友的胃口似乎越来越大,对品牌的要求越来越高,一开始是国产小品牌,然后是国产名牌,一直到全球驰名奢侈品,文杰很快吃不消了,于是托关系找了个X当劳的兼职。现在连这样的工作都一职难求啊。 别人劝他,像这样狮子大开口的女人,还是不要为好,将来你养不起她。 但是女生一米七一的身高,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啊,再想找这么高个子的女盆友,可不容易。据说将来孩子的身高,主要随母亲呢!改善家族基因的重任就落他肩上了。 校图书馆。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穿过室内郁郁葱葱植物叶间的缝隙,星星点点投在淡桔色地面上,静谧而温暖。 曲南休很喜欢图书馆这个角落,除了查阅资料,还可以上自习。 他喜欢,别人也喜欢,这个犄角旮旯很是抢手,但没人能拼过曲南休起床的时间。 凌晨五点,他就开始跑步,五点半已坐到此处。打早饭前,他在这扇窗下享受着灿烂晨光给勤奋者的嘉奖。 “又来了!” 就在他合上书,抬眼欣赏逆光浮尘舞蹈的刹那,那道不容忽视、不容拒绝的白光,再次霸道地将他的意识绑架! ——他已置身于一处无人的空巷! 隐约听到女子喊“救命”的声音。 曲南休最看不惯的就是欺凌弱小,因为他自己也曾弱小过,那种孤身一人被围攻的无助滋味,实在很难忘怀。 他立即向那声音跑去。也没用多大力气,一不小心就跑出了个光速。 只见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正“壁咚”两位弱女子! 不出所料,两个妹子均是古装打扮,面色惨白,睁着无辜的双眼望着禽兽,手无缚鸡之力地做着无谓的挣扎。 曲南休只听得一句——“还能干什么?不是劫财就是劫色呗......” 明晃晃的匕首举在两女子头顶,闪过一道寒光。 “住手!” 曲南休只不过是想推开他们而已,可只听“乒乓”几声,一高一矮两个恶棍重重倒在了地上,捂着的脸肿起了老高,分别掉落几颗牙,满嘴是血,痛得爬不起来! 曲南休呆立当场,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并无异常。再看自己,果不其然,依旧凛凛一身黑袍——完全是正义大侠的既视感! 俩恶棍满脸惊恐,连滚带爬一溜烟没影了。 两位惊魂未定的女子,齐齐行古代礼节说:“多谢恩公搭救之恩!” 曲南休有点手足无措,本想很自然地说句“不客气”,但张口竟是讲究得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人之常情。二位姑娘不必客气。” 边说边抱起了拳,对姑娘们却是看一眼脸,看两眼胸。 ——不行啊,古代女人全是飞机场啊! 不过曲南休觉得奇怪,自己说话怎么自动变得这么文邹邹的了? 要是换了别人,受现在的电视剧啊小说神马的影响,肯定坚定不移认为是穿越了。 可曲南休偏偏是个对脑神经科学有浓厚兴趣的生物生,因此他理智地想,首先这肯定是幻觉。若要知道自己为何频繁出现如此幻觉,必须首先对这个地方做些了解,然后找出与自己生活的共通点,就容易分析了。 “二位姑娘,在下迷了路。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恩公,这里是‘无为观’附近。” “‘无——为——观’?” 曲南休在记忆中开启了强大的搜索引擎,可是搜来搜去得不到一丁点儿相关信息。 其中一女子问:“不知恩公府上哪里,打算去往何方?” 曲南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但见那位大家闺秀打扮的女子面有菜色,似乎身体不舒服,便灵机一动说:“不知姑娘府上何处?在下愿意护送二位回府,以免再有恶人骚扰,可好?” 以前好歹还跟着镇上一个会拳脚的师傅练过几手,一般的地痞流氓不是他的对手。 “谢谢恩公。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这时,曲南休张了张口,完全违背己愿地吐出了令自己瞠目结舌的几个字:“在下姓屠,单字名天!” 屠天?! 一阵电流涌遍全身! 那日石破天惊的幻觉里,手握通体洁白植物的棱花,“临终”前喊了自己一声“屠大哥”。难道自己有个名字叫作“屠天”?! 为什么这些幻觉都是互相联系的呢? 为什么自己总是一成不变地,扮演黑袍屠天的角色呢? 这屠天是个怎样的人呢? 17 男儿膝下有黄金 一系列的疑问让曲南休感到,一幅巨大的画卷正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目前只不过刚刚窥到冰山一角而已。 与去医院检查之前的担心相比,现在适应了这种现实与幻觉的转换,而且还来了兴致,就好像有了个秘密第二身份一样,炫酷无比! 只可惜这身份不是想换就随时换的,得等待白光的召唤。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出人预料了。 眼见那位富家小姐步入一间民宅,不大会儿工夫出来,换成了一身男子装束,然后竟走上三尺讲堂,用心教起孩子们读书来! 那些孩子年龄不一,衣冠不整,小脸儿上还挂着泥巴,衣裳无一例外都打着补丁,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娃。原来这位小姐是免费教上不起学堂的孩子读书啊! 曲南休很受触动,觉得原本相貌平平的她,变得魅力四射。不过也无法欺骗自己,她再怎么魅力四射,也敌不过李汤霓的颜值和胸器。 朗朗的读书声渐渐远去,画面一转—— 青山幽幽,绿水长流,空气新鲜得仿佛不在人间,更不可能是“你在我面前,我却看不见你”的雾霾重地帝都了。 这又是哪里? 他一回头,惊见面前陌生的人群里,一张张堪称绝色的男人面孔,全部对自己怒目而视,不知所为何事! 转眼间,“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唯有前方一人如王者般负手而立! 从小,识字不多的奶奶就教给曲南休,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 他才不会跪,更不会不明所以地随大流瞎跪!所以,他就这么昂着脖子,倔强地站得好似半截铁塔。 人群中,声声哀求不绝于耳: “永尊,他是魔,而且是法力无边的心魔,我们这永寂仙山怎能容他?!” “永尊,魔无上诡计多端,千万莫要中了他的圈套!” “永尊......” 被称为“永尊”的傲视群雄者,年纪很轻,真不知道他是凭什么俘获众人心的。 曲南休隐隐觉得,“永尊”跟自己有着某种关联。而“心魔”、“魔无上”,这些名词,竟也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和亲切! 只是奇怪:怎么,我不是大侠?是魔?魔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听见自己幽幽地开口道:“说来奇怪,尔等为仙者的使命之一,就是教化苍生,但当魔主动上门弃暗投明,却硬是没人敢信。” 说得是什么跟什么呀?他自己都懵了,舌头仿佛不属于他了,就跟被别人附了身似的。 那些跪着的人听了更加理直气壮:“永尊,您看,他哪里像是来弃暗投明的,分明是来挑衅的!” 而被称为“永尊”的人,霸气地抬手制止众人异议:“一念成仙,一念成魔。既然他已下定决心一心向善,我们没有理由不给他一个机会!” 永尊又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曲南休:“如果我们拒绝了他,岂不是把一个想要弃暗投明的人,重新推回到黑暗中去?” 黑暗? 曲南休从对话中隐隐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异类。 永尊位高权重,大家都不敢再多话。 曲南休不想让维护自己的永尊失望,换上素袍,被打发去打水和擦地。这对一身都是力气的曲南休说,倒不是什么难题,而且还觉得挺新鲜的。 之后,他又被遣送到藏经阁,讶异地望着那里的万卷经书。都是古董啊! 随便抽出来一册,只见上面以剧牛的书法写着——“无念方能静,静中气自平。气平息乃住,息住自归根。归根见本性,见性始为真。无为则神归,神归则万物云寂......” 真是念经啊,全都是一个腔调,那催眠效果杠杠的。 读着读着,曲南休觉得眼皮打架了,眼睛睁不开咧...... 淡淡白光一闪,这次较往日柔和一些。 “喂,曲南休!” 这声呼唤,让南休感到一抹穿越时光的恍惚,就像丢了魂儿的人,被这一声唤把魂儿招了回来! 曲南休定睛一看,那天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的李汤霓,没事儿人似的笑吟吟站在面前,举着一张淡粉蕾丝边的精致卡片。 周围没别人。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有那么一瞬,还以为是棱花在发喜帖,心虚没敢接。 “这什么?” “邀请函。曲南休,下周六我生日,你会来我的生日趴,对吗?” 卡上的粉色蕾丝边儿,传递的讯息是小资。 可以想见一些衣食无忧、靠爹妈吃饭的小资少爷小姐们,在富丽堂皇的大房子里胡吃海塞加胡闹。曲南休毫无兴趣。 他是靠自己吃饭的人,一不努力就可能要饿肚子。 更何况,他可能除了寿星谁都不认识,也没有闲钱为她买一份体面的礼物,更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挥霍在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上,索性不去:“下周六我得去打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啊。” 撒了个小谎。 “曲南休,”一向落落大方的李汤霓,那双会说话的美目中,少有地露出了乞求的神色,仿佛涂了果冻的晶亮粉唇撅了撅,口吻也柔软了许多,“你看,你当众接受了我,如果我的生日趴上没有你,我会很难堪,他们都会笑话我说,这才几天就被人甩了,”顿了顿,“以后我还怎么混呐......” 说着说着,眼泪似乎都要掉下来似的。 曲南休属于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画风?一看到女人眼圈,泛红他就手足无措,不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他挠了挠头赶紧说:“哎好吧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去就去吧。” “真的?你太好了!” 李汤霓毫不掩饰满心的欢喜,上来拥抱了他一下。 当她靠近自己胸前,曲南休只觉吹气如兰,莫名心慌,并没有伸手去回应。 李汤霓身上有茉莉般好闻的味道。 怎么,女神夏天也不用出臭汗吗? 末了,李汤霓装作随意地提醒道:“千万别给我带礼物啊,我家东西太多了,堆都堆不下,谁的礼物我都不收啊!” 18 大神在身边 “嗯,知道了。” 李汤霓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了个小女孩似的一蹦三跳的背影。 刚才被她抱过,心跳还有点儿快。曲南休暗暗责怪自己,怎么总是一时心软,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缓过神儿来,他随手翻开手边借阅的一本脑神经科学杂志。突然,其中一页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 文章写道:“‘罗人雁院士’,X科院历史上最年轻的院士,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博士,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终身教授,中国神经科学学会理事长,我国脑神经科学领域的领头人物。他带领的研究团队,在我国的重大脑疾病治疗和预防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 “罗人雁院士出身贫寒,小时候因为经济原因,比同龄人上学晚了许多年。后来,他一心想把丢失的时间补回来,求知欲特别强,学习极为勤奋,数十年如一日追求真理......” 仔细辨认,报道所配的照片上,西服笔挺、笑容可掬、与国外来访同行握手的“罗院士”,可不就是罗锦年的爸爸么! 在所擅长的专业领域,他显得那么神采奕奕,与当日遭妻子训斥下垂头丧气、不修边幅的形象判若两人! 报道还说:“后来,罗院士放弃美国国籍,以及美国国家实验室提供的优厚薪酬福利,毅然回国加入X科院,在海外华人界引起巨大震动,被认为是中国科技界吸引力增强的标志之一......罗院士在科研中没有架子,且不忘育人,深受学生们爱戴......” 其实在各种专业媒体中,“罗人雁”这名字遇到已不是一两次,却从未见过照片。如今知道,这位大神就在自己身边,曲南休热血沸腾! 一看时间,呀,上课快迟到了! 他匆忙收拾了东西往外跑,不料一个女生正迎面冲进图书馆。 尽管两人发现后都迅速避让,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了一下! 曲南休平衡能力强,下盘站得很稳,可女生手里抱的一摞书本,稀里哗啦全散落在地上。 曲南休连忙弯腰去捡,嘴上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都赖我!” 女生却张着嘴望着他,悄没生息。 曲南休发现,地上一本敞开的写生本上,有一个没画完的人像。 他顺手拿起来一看,画得真不错呀!但是,等等,怎么长得跟自己那么象呢?就连画中人身上画了一半的文化衫,都跟自己有件衣服一模一样,因为胸前都写着“草民”俩字,极其符合他的草根身份...... 正在纳闷儿,被女生一把夺了回去! 半蹲在地上的曲南休一抬头,从下往上捋着看了半天才看着脸,并不认识。 这女生人不算太高,可腿真长,也没穿高跟鞋啊! 女孩的五官精致立体,那个妆化的呦,堪称专业! 要知道,为了这么一个妆容,金百合每天早上提前四十五分钟起床开始倒持,而且不化妆绝不出寝室门。这在貌美得天下、素颜即裸奔的韩国,其实是很普遍的。 不过金百合百分之二百没动过刀子,她怕疼,而且觉得自己长得已经很对得起爹娘了,在她家里简直算基因突变。 于是曲南休眼前,看到的便是吹弹可破牛奶般的肌肤,清纯明亮的丹凤眼,可爱的波波头。 这样的女孩,美得不张扬,却夺目,教人心旷神怡,就像如水的月华。 以上是脸。 那身材呢? 银色小钮扣,一粒一粒一丝不苟地扣到了下巴底下。 这样严谨的衣着,反而突出了胸线的凶险!捂得越严实,性感却越是悄没生息地流淌出来。下身是短裙和套着紧腿裤的大长腿。 金百合一年四季都穿裙子,尤其喜欢黑灰咖三色,也就是永远不会出差错的基础色调。 曲南休赶忙起身,把剩下的所有书本交还到她手里,又说了一遍:“抱歉。” 话音刚落,白光,白光,白光—— 曲南休看见,自己正抓着金百合的手腕!套上古装的她,显得天生媚骨,万种柔情。 “玲珑,你去哪里?” ——原来幻觉中的她,名叫玲珑。 “放开我,我要去跟乾仙借‘辟疫镜’,给你治病!” “别去,我已经好了!” “好了?昨日你不是还痛得直不起腰?” “今晨服下了一枚祛邪疏导、温中补虚、辛润活血的丹药,现时已无大碍了。” “真的?那太好了!” “玲珑,害你替我担惊受怕了。”拉过金百合,把她的小手放入自己大大的掌心,“但也让我得以看清,你对我的心意。” 玲珑故意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对你有心意的人太多,繁花迷人眼,你哪里看得到我?” “以前怪我眼拙,这下看到了,看到之后就无法自拔。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看别人了,就只看你一人。” 玲珑脸上的欢喜稍纵即逝,故意板起脸说:“那怎么行?你不看别人,又怎能比较出我的好来?” “那我看一眼别人,看两眼你,再看一眼别人,再看三眼你,这样可好?” 玲珑再也绷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曲南休不由自主一把将她娇小的身躯,裹在自己硕大的大氅中...... “谢谢。我叫金百合,很高兴认识你。” 女生一边彬彬有礼地伸出手,一边用韩语味儿很浓的中文说。 曲南休这才缓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握:“我叫曲南休。你是留学生?” “对,我是韩国来的。” 曲南休心想,怪不得看着好像跟中国女孩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很高兴认识你。我得赶着上课了,回见!” 他边跑边琢磨,为什么她也在幻觉中呢?刚才幻境中,自己怀里的绝对是她,没错。 他想,哎呀这位屠老兄,你说你这是啥命啊?这么多美女环绕着你,你累不累呀?我看你这已经不是命犯桃花了,这是桃花拿出洪荒之力在往你身上贴呀! 金百合望着曲南休的背影,发了半天的呆:“就这样?这跟我想象中的第一次接触,一点都不一样嘛。” 19 天上掉下爱疯8 金百合坐下来托着腮帮子想,我期待的与欧巴的第一次接触,应该是找机会给他尝我做的大酱汤,里边有牛肉、洋葱、土豆、豆腐、豆芽、西葫芦、金针菇、蛤蜊、青红椒、韩国大酱,然后他满面惊喜地对我说,美女,你太能干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现在只能“呵呵”了。 医院康复中心门外。 “抱歉小锦,堵车太厉害,我来晚了!” “没事没事,”罗锦年的手摆得像拨浪鼓,“下次你不用跑那么快,看你满头大汗的。” 轮椅上的她,只恨自己手边没有纸巾。 不过,就算有,她能稳稳地站起来吗? 就算站得起来,她能有勇气给他擦汗吗? 想到这儿,罗锦年手心里莫名全是汗。平时她因为运动少,是根本就不出汗的。 而曲南休每次见到她,就好似酷暑中喝下一大杯冰镇橙汁,宜人的清凉扑面而来! 罗锦年羞涩地说:“我觉得你讲课,比我原来老师讲的还有意思呢。” “是知识本身有意思。”曲南休笑着说,“我小时候不爱学习,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差等生。” “真的?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一直都这么优秀。那你后来是怎么开窍的?” 曲南休一想到那束曾改变他命运、如今又在困扰着他的白光,就觉得一言难尽,不如来句玩笑:“你没听说过‘人丑就要多读书嘛’?” 罗锦年暗想:你还丑...... “我顶着压力上了这么多年学都没离家出走,你不觉得我很坚强吗?” “......” 寓教于乐之后,罗锦年从轮椅侧兜里,抽出一张纸:“曲南休,你不是对脑神经科学感兴趣么?这是我爸他们单位组织的活动。” 轻描淡写的“我爸”两个字,代表的是泱泱大国脑神经科学领域举足轻重的翘楚。 “‘脑神经科学爱好者俱乐部’?”曲南休飞快地扫视了一遍简介,惊喜地问,“伯父会去吗?” “俱乐部活动他很少缺席。” 感觉是要去见偶像,曲南休激动得想翻跟头,还想抱着罗锦年亲一口。当然没有付诸行动,不然这个饭碗儿是估计保不住了。 到了周末俱乐部活动那天,曲南休本想找个人同去,可是罗锦年有康复训练,自然不方便,几个室友呢,不是爹妈喊吃饭,就是女朋友粘,一个个日理万机。 曲南休看起来很酷,跟独行侠似的,其实骨子里,他很怕孤单,能不一个人呆着就不一个人。可能是小时候奶奶发病时,幼小的他所承受的那种刻骨无助,对他影响太深远了。 曲南休只好独自来到X科院专门辟出的场地,发现和想象中的教条式讲座不太一样。 没找见罗教授,先看到一幅投影在白色大理石地面的“人脑说明书”卡通片,活泼地演示大脑每个部位的功用。 旁边一间神秘的小黑屋,引起了曲南休的注意,只因门上挂了个牌——读心术。 读心术可是他以前最梦想拥有的超能力啊! 一直渴望知道棱花心里在想什么,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可惜现在不用读,也知道没戏了...... 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台滚筒式大机器,工作人员邀请他躺在了中间。 “同学,待会儿,你眼前会同时出现一些图片,有植物、动物,也有人物和建筑。先看哪个,后看哪个,你随意。” “好的。” 随着机器噪音的增大,曲南休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不同影像,他的大脑也在他看不同图片时,无声无息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出来之后。 “喏,刚才你先看的是这张,然后是这张,然后这张......最后这个,对不对?” 全中,好神奇。 原来,通过扫描大脑已一目了然,他在哪些状态下看到的是人物,哪些状态下看到的是动物,就仿佛读懂了他的心。工作人员又顺便讲解了核磁共振成像的原理。 这一趟,曲南休收获良多。 除此之外,一个俱乐部义工领他四处观瞧,各种脑神经有关的展示、游戏、互动,开展得热火朝天...... 人家义工劝他也去玩玩,一开始,曲南休还不太好意思掺和,觉得自己到不了那个水平。后来看了半天,终于小试牛刀,玩心大发,过五关斩六将,居然半靠业余知识半靠运气,赢了个大奖——爱疯8一台! 要知道,此时爱疯8还没有正式上市啊! 目前也只有科技新贵啊、明星什么的,通过内部渠道才能弄一台显摆显摆。那些名人的烧包微博一经发出,底下立马成千上万条赞和羡慕嫉妒恨。 此刻,曲南休兜里,正揣着一部几百块买的二手手机,仅用于发短信和通电话,通话时间长了烫耳朵。 直到笑容可掬的罗人雁教授,亲手把一台没拆封的爱疯8交到他手里,他才相信是真的。 “曲同学,欢迎你加入‘X科院下属脑神经爱好者俱乐部’。让我们一起,为改善人类健康和生活水平而努力!” 掌声雷动。曲南休就像一条黑暗中孤独行驶已久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在自己兴趣领航的灯塔! 他晕乎乎回到寝室,哦不,应该说爱疯8回到寝室之后,立刻炸开了锅! 杜天元:“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啊!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要怪就怪我们家艾艾,你说她非得今天让我陪她买鞋!” 接着又阴阳怪气地对程六朝说:“老程,你就不用羡慕了啊,你要是想要,批发一打不成问题吧!还不给我们哥儿几个,一人发两台!” 程六朝秉承一贯的低调风:“这可不能有钱就能买到的,我哪儿有那个能耐呀!人家小曲儿是凭课外知识广,外加运气好。” 文杰推了推眼镜,劝杜天元:“内不要没事老找人家老程的茬,偶们已经没少占伦家的便宜了,内说哪一次,偶们集体出去吃饭,内主动张罗着结账了?不还细人家老程结的次数最多嘛!” 杜天元一缩肩膀,不吭气了。 “内呀,也就给内女盆友花钱坠大方。” 20 我付不起 “你还不是一样,就给你那1米71花钱最大方!” 文杰不理他了,自顾感叹道:“唉,细上最遥远的距离呀,就细里有苹果八代,偶有八袋苹果!” 除了曲南休之外,其他人全乐了。 一直没发话的曲南休忽然开口:“不遥远。你们谁要?两千转了。” “什么什么?”杜天元蹦起来,伸出两根手指,“两千!哥们,你疯了吗?别说爱疯8世面上还没有呐,就算刚出来,怎么也得卖个七八千啊!” 曲南休说:“都是兄弟,算那么清楚干嘛?反正也是白来的。” 文杰:“卖了干什磨?里自己留着用多好?辣出去多有面子!” “对我这种穷光蛋来说,面子有什么用?还不如面条实用呢!”曲南休自嘲道,“我哪儿配用这样的手机?” “小曲儿,这叫什么话?你怎么就不配了?” 程六朝知道,以曲南休的为人,要不是这个月手头特别紧张,他很可能会豪爽地往桌上一放说,“谁要谁拿去!”这个出身贫寒的兄弟,胸中却装着许多富二代富三代都没有的慷慨豪情。 杜天元犹犹豫豫:“那,要不下午我问问艾艾,看她让不让我买。” 文杰:“为什磨要等下午?” “她中午要睡美容觉,不敢打搅她。” 文杰露出不屑的神情:“这么一点点细情,还要问吕盆友。” 杜天元火了:“哎文杰,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啊!你别在我这充硬汉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妻管严,被你女朋友吃得死死的,神马都听人家的!” 文杰这回被戳中痛点,弱弱地说:“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程六朝从小跟妈耳濡目染惯了,抓商机那是一抓一个准儿,趁他们正拌嘴,飞快地从钱包里精准地捏出一把钞票,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张毛爷爷:“小曲儿,我要了,转给我吧!” 杜天元愤愤不平:“好你个老程,抢人家生意!” 文杰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对杜天元说:“里看细不细啦,机会总细给有准备的人。” 曲南休先递过去爱疯8,再接过钱:“谢了,兄弟。” 程六朝说:“明明是我占便宜占大发了,该我谢你才对。” 曲南休轻捶了他一拳,笑道:“什么便宜不便宜的!” 转眼,李汤霓的生日快到了。 虽然她说了无须带礼物,曲南休也不是那种好面子的人,但既然答应赴生日趴,空手总归是不礼貌。更何况他已经用爱疯8,换来了买礼物的钞票。 虽然他们并非真正的情侣,但一届弱女子,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开表示喜欢自己,这份勇气令曲南休暗暗感动,大概会记她一辈子吧。 很多人买小礼物喜欢上X宝,方便又实惠,还能买到罕见的东西。但曲南休不知是落伍还是固执,反正从来不网购,也不懂现在的女生都喜欢什么。 以前送棱花的,都是些动手和花心思的小玩意儿,比如木头刻的口哨啦,画了风景的石头啦,甚至树杈做的弹弓啦(那时候可真不开窍啊)...... 有一次他花了三天,在一块心形的石头上,精心绘制了两个牵手的小人儿,但到了也没勇气送给棱花,干脆装在盒子里,埋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想等将来事业有成了再挖出来。现在看来,也没有挖的必要了。 曲南休罕见地出现在商场里。 他以为自己不喜欢这乱哄哄的气氛,可是三三两两结伴的人们,脸上那喜洋洋的表情加上白噪音,竟出乎意料地让他格外有安全感。 他还以为,自己是个享受孤独的人呢。 珠光宝气晃人眼的首饰、各种女装、女鞋,都不适合由他送给李汤霓。 在某橱窗外,他相中了一只皮包,觉得很适合李汤霓的气质,也不知道是啥牌子,琢磨着身上带的钱肯定够了吧。 “先生,要选点什么?” “先生,是买给女朋友吗?” “先生,这边是我们刚刚推出的新品。” “先生......” 外面人流如织,可宽敞气派的店面里,却只有他一位顾客。 三位促销小姐将好不容易闯进来的“猎物”围住,“先生”长“先生”短地喊个不停。过分的热情令他有些不安。 曲南休努力摆正自己的位子:“别叫我先生,我只是个学生,随便看看而已。” 三位促销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异口同声回答:“您哪是学生啊,您是上帝!” “呃......我们学校是离上地(北京地名)不远......”曲南休硬着头皮指着橱窗里相中的包问,“麻烦拿这个看一下。” 捧在手里比挂在那里更漂亮,质量也好。可是,怎么没有价格标签? 曲南休里里外外查找的时候,三位阅人无数的促销小姐,也在悄悄地观察他,从头到脚。 “应该真是个穷学生,而且还是没见过世面、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学生。一会儿报价格,说不定吓死他”——她们目光淡漠地欣赏着他的寒酸,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只是替人打工的,只不过工作服比较光鲜而已。 这种轻视,曲南休很熟悉,却不在意。 由于母亲的抛弃和家庭的贫寒,他从小到大在别人的轻视中长大,看到的眼白比眼黑多,直到奋发图强之后,百尺竿头的成绩,才为他夺回了一些应有的尊重。 这样的经历不但没将他打倒,反而铸造了他不卑不亢强大的内心。也让他深刻地认识到,别人的尊重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而实力,是赢得尊重最好的筹码。 曲南休抬起头:“价格是多少?” 促销小姐不动声色:“这一款的价格是——九千八百八。” 曲南休着实吃了一惊——现在的牛皮怎么比金子还值钱? 促销员们紧紧盯着他的脸,哪怕他有一丝微妙的表情变化,也逃不出她们的法眼。 曲南休把包轻放回柜台上说:“请收回,我付不起。” 这回,轮到三位促销小姐吃惊了。 她们惊的不是他付不起这件事,而是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听见,有人亲口把“我付不起”几个字说出来! 21 最烦洗袜子 以往,顾客听了价格以后觉得太贵,不想买了,一般都不说太贵,那样显得没面子不是? 一般都会拐弯抹角地用“不适合我的气质”、“太小了”、“太重了”、“颜色太深了”、“带子太短了”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生怕被别人看矮了。这小伙子可真实诚。这么不会来事儿,他女朋友能跟他过多久? 三个促销有的极力掩饰,有的稍加掩饰,有的根本不加掩饰,露出不同程度鄙夷的神色,总之一句话——没钱还进来干嘛? 态度立马转了一百八十度,刚才辣么热情,这会儿变成了三张爱理不理的扑克脸:“你的预算是多少?” 曲南休老老实实回答:“不超过两千。” “两千啊......”仿佛很为难的口气,“那只能看看这个了。” 反应奇快的一位,飞也似地取了一个钱包摆到他面前,竟完全是刚才皮包的缩小版,除了尺寸,颜色款式都一样,也算是投其所好了:“这款女士皮夹,只卖一千九百九!” 她特别加重了“只”字,表示谁买谁占大便宜。 但如果让她自己掏钱,她保准会吐血;若是她老公掏了这钱,哪怕是买给她的,她保证也会让老公回家跪搓板儿的。 曲南休听完一乐,心想,还挺好,给我留了十块呢,还能吃碗面。 虽然价格不低,但东西看着实在不错,这年头就是什么都贵。况且再继续逛下去,是要花时间的,时间多宝贵啊! “就它吧!” 三位促销小姐眼里的兴奋一闪而过,很快掩盖了去,换上一副“卖出这么点儿东西只是小意思”的表情。 曲南休接过包好的礼物,临出店门前又回头望了一眼。他在想,还没给棱花买结婚礼物呢。 没关系,离婚礼还有一段时间,争取给她买个更好的。 走出商场,肚子咕咕叫,今天的早饭又忘吃了。呵呵,看来真得来碗面了。 找了个兰州拉面的馆子,抬脚刚要往里走,就被旁边的一幕吸引了去! 一个老实巴交的眼镜男,耷拉着脑袋立在墙角,拖着个五六岁的男孩。二人其貌不扬,但穿戴齐整,一点儿不像职业乞讨者。 眼镜男文化衫胸前写着:“珍爱生命,远离女人。”一看这哥们儿身上就有故事。 “老婆离家出走,父子跨省来寻,被偷了钱包”——旁边纸板上手写的故事没噱头,自然无人掏腰包。但吃瓜群众都深信他们不是骗子。因为骗子要是就这点儿蒙人水平,早都饿死八百回了。 所以说这年头,骗人骗得出彩,也算你有本事。 可唯独曲南休,被这平凡无奇的求助打动了——他们多像当年被生母抛弃的自己和父亲啊! 人生在世,谁还没个为难的时候?能帮就帮一把。 他翻遍全身,连刚才找回的零钱一共两百多,全放进小孩脚下的鞋盒里。有几个一分和一毛的钢镚儿,他留下了,因为总觉得给硬币,像打发叫花子似的不礼貌。 中年男子看着两张崭新的毛爷爷,吃惊得眼镜都要掉下来了,推了几下都推错了地方:“小兄弟你......这这这太多了!不行不行,你拿回去一些!” 曲南休被逗乐了,心想,真没见过这样的,明明需要用钱吧,居然嫌给多了,还想让人拿回去,倒是个实在人! “不多,大哥,你拿去救急!” 眼镜男终于不再推辞,握住曲南休的手,从大臂开始用力抖动,力度之大,表达了他的感激程度。 握着握着,他突然把胳臂一甩,抱住了曲南休,在人来人往的闹市当街嚎啕起来! 妻子跑了,带着幼子吃苦受累,找了多日无所获,还弄丢了钱包。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男人,他一直努力隐忍,直到此刻,陌生人的爱心反倒让他情绪崩溃了。 此刻,也许只有曲南休才能痛着他的痛,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如果自己的肩膀,能够给这个不走运的朋友带去一丝安慰,曲南休真情愿就这么站上一整天。 不知过了多久,眼镜男终于哭够了,眼镜也花得不成样子:“兄弟,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已经不是太多了,甚至可以称得上稀有动物了!” 曲南休淡淡地说:“大哥,好人还是很多的,祝你们父子早日度过难关。” 其实曲南休一直很向往武侠小说中的义气江湖,向往与那些义薄云天的英雄同行,可惜晚生了几百年。 倘若人与人之间都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同甘共苦,彼此扶持,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美好。这可以算是曲南休心中的乌托邦吧! 眼镜男说:“给哥哥我留个电话吧,回去以后,我把钱还你!” 曲南休一笑:“不用还。再见。” 正准备转身走开,与小男孩可怜兮兮的目光相遇。 曲南休忽然想到,两百多块在物价奇高的北京,只不过杯水车薪,说不定这几天他们还需要帮忙,就还是决定把手机号留下:“大哥,有事说话。” 眼镜男不顾围观,在后面脸红脖子粗地一直喊:“兄弟,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一定——” 曲南休却穿过人潮不见了。面没吃上,饿着肚子准备回学校看书,饿一顿也不算啥。 可没走出多远,他又被人叫住了。 “先生,你好!” 迎面过来一个“爆炸头”的时髦青年,开口带着股子韩语味儿。 这里是繁华商厦周遭,平时曲南休很少来,他跟这种时尚人士也没啥交集,一看不认识,就以为是喊别人。 “先生,不用看了,就是在叫您。” 青年跑过来,毕恭毕敬掏出一张花里胡哨闪瞎眼的证件,递给曲南休:“我是汤姆逊顾问公司的星探,这是我的星探证,请过目。” “中文学得不错......”曲南休疑惑地望了一眼证件,“星探王三一?” 他忍住笑。 这艺名起得有水平——爆炸头王三一,任谁都过目难忘,是很成功的商业活招牌。 不过这年头,骗子伎俩多啊,装成星探骗少男少女,还没成明星,先让交几千报名费,这种骗局,学校里听得可不少。主要是因为做明星梦的学生太多。 曲南休又瞧了他几眼想,该不是看我适合演那种一上场就挂掉的吧?可怜这哥们儿今天在我这儿要栽,正好口袋空空,交不出“报名费”啊。 爆炸头虽有棒子口音,讲起话来却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先生,我觉得你身材气质都很棒,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范,特别适合做模特,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 “模特儿?” “是的,国际大品牌的平面模特,兼职就可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他用两根手指做了个搓钞票的手势,“而且报酬相当可观哦。” 难道这么快,天上又要第二次掉馅饼? 不可能,要是这样,就没有广大劳动人民了。 “不了,谢谢,我先走了。” 曲南休脚底抹油。 “先生!”王三一契而不舍地追上来,双手再次递过名片,“我们公司有规定,不可以要‘新秀’的姓名和电话,也不可以与‘新秀’发生肢体接触,只能给出我们的名片。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欢迎随时来找我,我是王三一。” 这规矩倒是新鲜,爆炸头也十分诚恳,没把自己公司吹得天花乱坠,更没索要“报名费”,这增加了他的可信度。 出于礼貌,曲南休还是接了过来,随手揣在空荡荡的裤兜里,然后就彻底忘了这事。这张名片从兜里掏出来的时候,已化为浸水的一坨纸球。 回到宿舍,曲南休想,晚饭下包泡面算了。 翻箱倒柜找泡面的时候,他无意中瞥了一眼程六朝的桌子。 上面摆着一盏台灯、一摞书本、一个笔筒、一只茶杯,简洁有序;再看看自己的桌子,上面有纸团、手机充电器、帽子、没洗的衣服,甚至还有一只臭袜子...... 曲南休心虚地一把拽过自己的袜子,蹲下藏进床底下专门放待洗的衣服的盆里,看看屋里没人注意,就又跟没事人似的,吹着口哨走了。 最烦洗袜子,要是有人能发明出永远不用洗的袜子该多好? 可能是从小没有亲妈管着的原因,收拾东西是他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也许是饿得眼睛花了,也许是刚才蹲下又站起来猛了,他眼前一黑,又出现了幻视幻听—— 这次,他看见自己屹立在山之巅! 山风拂过他的衣襟和发丝,他也张开双臂拥抱无人的旷野。 十余丈开外的坡下,有只大铁笼,里面关着一只奇特的动物,看起来像雄鹿,但脚上生蹄,蹄上生爪,爪似利器!前额还长着一支粗壮的七刺荆棘状犄角,巍峨地蜿蜒向天! 曲南休已经适应了现实与幻觉的切换,不再感到特别惊讶。 也不知怎么就凌空一跃,正好稳稳落到铁笼左近。 那种会轻功的感觉还挺爽的,不知道自己除此之外,还会点儿啥? 22 机敏一个给你看 一帮凶神恶煞、相貌古怪的人,对着曲南休举起了体重千斤、形如开山大斧的长刀,明晃晃得刺眼! 因为早已知道是幻觉,伤害应该都是假的,所以曲南休也不害怕,还悠哉游哉地摸出腰后挂的酒囊。古代的酒囊做得可真精致啊! 他不慌不忙“咕咚”了几口,咂了咂嘴,这才抽剑,胡乱挥舞几下,竟是一套眼花缭乱的剑法。也不知怎么的就飞砂走石,也不知怎么的就让对手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曲南休的嘴张成了O字型,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这是咋整的?也没变九阴白骨爪呀。 虽然没看出什么名堂,心里却是偷着乐。他已学会享受这幻觉。 现实中,他只是个一穷二白的草根,漂泊异乡,没钱,没背景,没关系,啥都不称;而在幻觉中,他却貌似一个武功盖世的黑袍大侠。这可真是天差地别了! 谁能不留恋这高端大气上档次、狂拽炫酷吊炸天的第二重身份呢? 幻觉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满足。而这种满足感,其他同学早就在游戏中,通过扮演各种角色、使用各种武器享受过了。 曲南休从不玩游戏,不是不喜欢,而是平时忙于学业和勤工俭学。 言归正传。 一片乾坤混乱的对峙之后,曲南休的右腿,惊现一条三寸来长的伤口,深可见骨,骨已断裂,血瞬间渗透了他的黑袍! 冷汗如瀑,他身子一晃,眼前一黑,疼得差点晕死过去! 不是幻觉吗?怎么痛感这么逼真? 这些人跟我究竟有什么血海深仇? 饶是这样,他还是不得不拖着残腿继续恶战,并抽空力挥一剑,将笼子拦腰斩断,还里面的奇兽自由。 奇兽长啸一声,分外矫健地破笼而出,向他这个恩人飞奔而来。它竟然还会说人话:“骑上来!我带你去找惊鸿果!” 它四膝跪地,静候曲南休,眼里和皮毛皆闪闪发亮,鼻孔呼呼地喷着热气。 曲南休感到身体里的血,汩汩地离自己而去。他先是忍着疼自行点穴,勉强将血止住了点,然后又以剑杵地,支撑着身子跨到奇兽身上。 别问他是怎么会点穴功夫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思议。 奇兽载着重伤的他急速脱离战场,又电光火石般飞檐走壁而去! 画面一转,一帮凶神恶煞的人,由远及近气势汹汹而来! 为首一人,须发洁白,身披暗红镶火凤的甲胄,宽大的肩甲向两侧斜飞冲天而去,成为一对霸气而凌厉的翅膀。 而跨下那头猛兽,竟比他本人还要吸睛!它如狼似虎,黑面獠牙,血盆大口,脸侧、眉梢,以及整个脊背,都铺满了长长的灰白色毛发。背上一对巨大而有力的火红翅膀气焰嚣张,身后还竖立一条长刺的棒槌似的大尾巴! 看得曲南休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个什么怪物啊? 一个使剑,一个使刀,刀光剑影立刻打到一处,看得人眼花缭乱。 忽然,那人使出一招,全身而退撤离出去,退后几步站定,两只邪恶的眼珠里,凭空燃起了跃动的火苗! 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眼看着他头顶上方由小渐大,飞快升起四个悬空的小火团,虽然暂时只有拳头大小,火光却无比邪魅。 这是啥玩意儿啊!巫术么?曲南休心中暗叫不好。 四只火球长了眼睛般“唰”地向他们飞来,越滚越大,成为熊熊燃烧的四轮红日,恶魔般的火舌和滚滚热浪,刹那间席卷天地! 曲南休还来不及担忧,只觉丹田一暖,身体里的真气渐渐汇成一股洪流。 生物医学专业的他,对人体构造很是清楚。他感觉真气疏通了自己各条经脉,丹田化身为广袤无垠的大海,波涛暗涌,与天相连,纳宇宙万物,于掌心翻云覆雨,颠倒乾坤! 不见一片乌云飘过,倾盆大雨就毫无征兆地从天降下来! 这大雨滂沱,不但浇灭了恶人引发的所有火苗,还让湿润的大地,变魔术般长出了嫩绿的鲜草。伸出舌头舔一舔,这雨竟然甜如蜜! 更神奇的是,这雨落到伤口上,像麻醉药一样起到镇痛的作用! 一场场恶战下来,曲南休对奇兽的感情愈深,简直把它当作了过命的兄弟,还知道了它有个独特的名字叫“角端”。 这是个怎样神奇的世界啊!为何会存在于自己的脑海中?要是自己会画画该多好,就能够在走出幻境之后,把他们一一画下来。 画面再转,所幸腿伤已愈。眼见一个身披黑大氅的人,一掌带着十恶不赦的邪气向自己面门劈来! 曲南休一愣,不知对方是白道黑道,也忘记了躲闪! 说时迟那时快,他救下的角端,一直想报救命之恩,电光火石般闪到他身前,结结实实替他抵挡了那一掌,而后重重落地,一动不动了! 角端胸前多了个碗口大的洞,汩汩地冒血。好险,差一点,躺在地上的就是曲南休了! 看着它奄奄一息的样子,曲南休手足无措,没有任何言语可以描述心中的悔恨。 倘若时光可以回转,方才他一定会拼死招架,也好过让人家替自己挡杀身之祸! 这次的幻境结束后,郁郁寡欢的曲南休仿佛又“死”过一次,对角端的愧疚长久萦绕在心头,每每想起它死去的那一幕,心就有说不出的疼。 细心的程六朝发现了他的异常:“小曲儿,上回检查不是说一切正常吗?我看你怎么好像还是不大对劲?” 曲南休心有余悸地抹了抹额头的汗,冷不丁冒出一句:“老程,你相信有前世吗?” “我信!”程六朝看着他无比虔诚的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信你又该去医院了,而且这回,说什么也得去我爸那儿!那些大爷大妈迷信也就罢了,你说你一生物医学系学霸,也信这个?” 曲南休哈哈大笑:“去什么医院啊,逗你玩呢,走,上课去!今晚说是有客座教授来。” “好啊,你耍我!我可跟你说啊小曲儿,你要是再这么发呆说胡话,我非得把你弄到我爸医院查查去不可!” “放心吧,我反应这么机敏,怎么会说胡话呢?” “你这还叫机敏?” “不然我机敏一个给你看看?”曲南休故意摆出阴暗脸,“老程,今天寝室好像轮到你刷马桶了哦!” “呃......”黑线,黑线,“好吧,看来你问题是不大,这事儿你一点儿不糊涂啊!” “哈哈......” 越是心里有事、压力越大,曲南休越习惯于耍贫嘴。也许是下意识地用这种方法,掩饰心中的不安吧。 医院精神科见到的那些病人,有的就是坚持说些不知所云的话,而被当作精神病患者的。他决心暂且保持缄默,把那些似有深意的幻觉藏在心底。若有缘,让时间慢慢揭开秘密。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走起路来居然有点一瘸一拐,好像那条腿真受伤了似的! 好吧,就当是运动的时候抻到了...... 曲南休和程六朝来到阶梯教室。他俩习惯一样,都喜欢坐最后一排。但是一般学霸不都坐老师鼻尖底下的么? 程曲二人如今都是校园里比较受关注的人物。众人关注的焦点,无非是程六朝的家世、曲南休的身材,衍生“产品”就是长相呀、女朋友呀、学习成绩、毕业动向这些了。 女生们有的偷笑着瞟他们,有的嘀嘀咕咕指指画画议论着什么,还有大方些的,直接管他们索要微X号。 对于过分大方的女生,曲南休有点不知如何应对。幸好这时教授来了,大家各就各位。 过分大方的女生,有时给人以轻浮的感觉,但当众表白的李汤霓,却并未给曲南休一丝一毫这样的印象。 教授身旁的嘉宾,是微胖界的中流砥柱。还没等教授介绍,曲南休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那嘉宾不是罗人雁院士是谁! 等介绍完来宾身份,就不只他一个人打鸡血了,刚刚还不是很确定、还在猜测的同学,纷纷拿出手机给大神拍照。 罗人雁的大名在业界如雷贯耳,只不过在场学生中除了曲南休,谁都没见过活的,所以不敢百分百确定。罗教授其实长得挺精神,若是瘦下来,搞不好还有人哭着喊着要以身相许呢。 套着X大T恤、笑容可掬的嘉宾罗院士,开门见山,为大家上了一堂生动的脑科学课—— “同学们,我们用眼睛看世界,也用大脑看世界。用大脑看,就是想象。想象之外还有幻想、幻觉,它们与想象截然不同,不像是我们创造的,也不受我们控制,它们源于外界世界,又伪装成我们自己的感知......” “我们常常听说的幻觉有,感觉被人叫名字,被人追,被人攻击等等。精神病的幻觉,不管是视觉的还是听觉的,大都针对你,诱惑你,嘲弄你,与你互动......” 23 千万别买路虎车 “有一种幻觉,就像演一部电影,而你只是观众,情节与你无关。” 罗教授继续说:“比如有一次,一位老人的外孙女来探望他,老人问:‘这几位帅小伙,哪一位是你的男朋友啊?’孙女奇怪地说:‘哪有帅小伙呀?就我自己来的啊。’于是小伙子们就消失了。这是一种很典型的幻觉,‘唰’一下来了,‘唰’一下又去了。” “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在高速上开车。她看到前方的路,忽然分裂成了六条,五颜六色充满了动感。一会儿呢,又看到一只兔子坐在引擎盖上,随着车飞速行驶而左右微微摇动。等车停下,兔子突然飞到一万米的高空去了。整个过程,她扮演的仅仅是看客的角色。” 曲南休心想,很显然,发生在我身上的有很多互动,不属于这个范畴。 罗教授继续:“这种发生在心智正常的人身上、鲜明而复杂的幻觉,称为‘邦纳式幻觉’,涵盖了从简单几何幻觉,到相当复杂的幻脸,以及卡通幻像等等。我给大家准备了几张幻灯片......” “啪!” 幻灯片并没有如期出现,反而全封闭环境下方才的灯全灭了,偌大的阶梯教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想,哦,可能停电了,这种事时有发生,因此在窃窃私语中等待着。 曲南休拼命睁大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不住地打寒战,漆黑带给了他比想象中更巨大的恐惧! 多年前那些月黑风高的夜晚,相依为命的奶奶犯心脏病时,小小少年那刻骨铭心的无助,再次席卷他的世界。听闻奶奶去世时,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的那种锥心刺骨的疼,也再次将他绑架! “不要!不要!” 他惊恐地低声重复着,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八尺男儿竟欲抱住什么,来博取安全感! 时光啊,倘若能够倒流,他定会加倍珍惜与奶奶在一起的日子,多帮她干活,多给她捶背,多听她唠叨...... 一分钟后,来电了。 程六朝看见曲南休面色苍白的样子,听见那几声完全不符合他身份的“不要”,不禁再次皱起了眉头。 课后,曲南休本想去跟罗教授问个好,无奈身体不得劲,加之罗教授早已像国宝似的,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跟他说句话估计得等一个钟头,因此只好先回寝室。 曲南休和程六朝走出一段距离,见前面僻静处,打着双蹦灯停着一辆墨绿色的路虎车。然而,那并非随便泊车的地方。 他俩都不爱管闲事,看了一眼继续走。 没想到路虎突然发动引擎,一路飞一样地倒车,最后精准地漂移到他俩跟前,挡住去路!这车技可够炫的! 曲南休第一念头:劫道的? 不对,应该是接老程的。 记得他家有一辆路虎来着,刚买时还低调地得瑟过,说什么千万别买路虎,因为妹子们争先恐后往里坐,都快没他的地儿了,香车美人环绕啊!老程现在没有女朋友,肯定是因为挑花眼了。 墨镜小平头的司机身手矫健,迅速下车,也不打招呼,“啪”地径自拉开后车门。 没等反应过来,程六朝竟然和司机两人搭把手,将高大的曲南休塞进了路虎车! “老程,你!” 出于对程六朝三年兄弟情谊的信任,曲南休没太用力反抗。 司机脚踩风火轮归位,在暮色的掩盖下,车子开得风驰电掣一般。 “小曲儿,对付你这种犟脾气,必须得来硬的。”程六朝这才松开手笑着说,“这回,老老实实跟我回我爸医院检查去!” 曲南休这才明白:“你早说啊,我差点以为你是黑社会的!我还想呢,这黑社会眼光差点儿,绑架我,简直是白忙活一场啊!” “诶,那可不一定。要是你被绑架了,方圆几百里各高校的女生,全得站出来排大长队,卖肾也得捐款赎你,你信不?” 曲南休大笑:“我不信!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们那高大上的医院,费用不是我一介平民可以承受的。” 程六朝有点不高兴:“谁说要赚你钱?我是那种人吗?” 曲南休也板起脸:“可你知道,我不喜欢无端受人恩惠。” 程六朝沉吟片刻:“这样吧,要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当我占了你的时间,你什么都不欠我的;要是查出点儿什么来了,你应该感谢我,给我打个欠条,将来有什么我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必须义不容辞,行不?” 这明显是一个“不平等条约”。程六朝的好意,曲南休心领神会。 人家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一个大男人再叽歪下去就没意思了。 坐在宽大的皮椅上,体会着风驰电掣的快感,曲南休感恩地想,兄弟这份心意,将来一定要找机会报答。 公立医院一般到处白花花,墙皮惨白,医生护士的大褂也惨白,加上浓烈的消毒水味儿和药味儿,一进去就能完美重温小时候被按住往屁股上扎针儿的噩梦。 然而程六朝家这间私立医院,与众不同。 医生护士不论男女,竟都穿着闷骚的短袖粉大褂,上面还有糖果、气球、太阳等可爱的印花,脸上也挂着大大的笑容。医院里还有好闻的青苹果味儿和悠扬的音乐。 病人一进门,就会喜欢上这里轻松的氛围,甚至忘记自己来的是医院。 当然了,也许从医者的笑容,与这里的高薪和优美环境,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如果一天面诊几百上千个病号,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还拿着微薄的工资,动不动被家属暴力对待一下,那样也确实很难笑出来。 每个科室还专门辟出游乐区,以免儿童因惧怕而哭闹。够人性化! 在儿科门口,一个身材很棒的女护士背对着他们,领着个小孩玩滑梯。每滑一次,护士就弯下蜂腰夸张地鼓掌,“宝贝快来,奖励你一口果汁”。 实际上,那是孩子不爱喝的药。 对比公立医院里护士们的扑克脸,曲南休终于明白,这家医院为什么那么火了。 可程六朝忽然加快脚步,躲什么似的拉着他赶紧走。 推开总经理办公室厚重的红木大门:“爸,还没回家呐?这是我最铁的哥们儿。他想做个全身检查,我就直接领他过去了啊。” “伯父好,我叫曲南休。” 日理万机的程父,身旁需要他亲自过目并签字的文件,摞了得有二十厘米高。 “去吧,得快点,都快下班了。” 程父冲曲南休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会儿已经傍晚七点了,其它医院早都停止体检了。 离开总经办,曲南休问:“老程,你的狐朋狗友应该不少啊,我什么时候成了你最铁的哥们儿了?” 程六朝抬了抬嘴角:“想听实话吗?” “当然。” “我一直把你当最铁的哥们儿,因为只有你不歧视我。” “你说什么?”曲南休以为自己听错了,“谁歧视你了?你哪儿给人一丁点儿歧视你的机会呀?” “把我划分为有钱人、把我捧上天、对我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这难道不是一种歧视吗?这分明是以不平等的眼光,看待我的出身。” 曲南休愣了片刻:“没那么严重,老程,大家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真的,你们不是我,体会不到我的感受。虽然经济情况不错,但是我其实并不快乐,甚至很孤独,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曲南休点头同意。 “也就只有你,把我当成真正的、平等的朋友......” 这还是曲南休与程六朝三年室友生涯以来,第一次推心置腹的对话。曲南休明白程六朝的意思了。 还在为生计奔波的人辛苦,衣食无忧却得不到真心的人也痛苦。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六朝哥哥!” 一声欢快的呼唤。 程六朝没有立刻回头。 曲南休能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在被抓包时特有的那种苦不堪言。 程六朝实在躲不过了,才缓缓回身,挤出一个丑爆了的笑容:“嗨~~” 喊他的正是刚才那个护士,原来人家不光身材诱人,转过脸来也很仙呢。制服套在她身上,那曲线凸显的,不可再松一分或紧一分。 “六朝哥哥,你随便穿件文化衫都那么帅啊!这发型也好酷!我看就连现在大红大紫的那个神马赵XX,气质都比不过你!你甩他起码八条街!” 小姑娘嘴比蜜甜,恭维毫无底线。那个姓赵的歌星其实气质蛮不错的。 程六朝尴尬地笑着,斜着眼看了一眼曲南休,意思是,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有句实话没有? 曲南休也冲他一笑,意思是,人家说的是气质,也不完全错啊。 小护士一脸谄媚:“六朝哥哥,我的实习由一周一次变成一周两次了,时间可以自己定,你都哪天在呀?你哪天在,我哪天来!” “呃,你是来上班的,又不是来看我的。” 程六朝百无聊赖地拿鞋尖磨着大理石地面。 24 脑子进了点水 “跟你一起工作,几个小时‘嗖’一下就过去了!而且中午还能和你一起吃顿饭,多好呀!”小护士开始撒娇,因为颜值高,撒起娇来其实还挺耐看的,“你到底哪天在嘛?” 程六朝无奈:“周一,我经常周一下午过来看看。” 曲南休心里好笑,周一一天课,他能来才怪,看来他是真的跟这个小护士不来电,想着法儿地躲啊。 “喔,那我就把其中一天改成周一好了!这是你朋友啊?” 小护士这才注意到曲南休的存在,似乎第一眼被他的身材震撼了一下,再看看他的穿戴,实在不像富二代的样子,立马失去了兴趣,不再看他,以表示对六朝哥哥的忠心耿耿。 程六朝犯坏,故意指着曲南休给她引见:“认识他吗,现在红极一时的名模——天星!” 曲南休和他交换了个眼色,怪他胡说八道,什么天王星海王星的。 “名模啊?!” 虽然从没听说过什么天星,但想必大红大紫的名模,收入一定颇丰喽。万一钓不着六朝哥哥,钓个名模也还是不错的! 星星眼,星星眼。 小护士的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弯儿,忙不迭地向曲南休伸出手来:“天星你好你好你好,怪不得身材那么好!我叫艾米莉,很荣幸认识你!模特圈一定很有意思吧?” 曲南休为难地说:“呃,好像还行。” “那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给我讲讲啊!” 曲南休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那那有什么问题......” 事后,曲南休问:“那个什么艾米莉,是不是在追你啊?” 程六朝露出痛苦的表情:“岂止在追,简直恨不得把我生吞了!” “哈哈,被美女生吞又不是啥坏事儿,至于这么委屈吗?” “你刚才看到她拜金主义的嘴脸了吧?女人基本都拜金。” “也不能这么说,也有好女人。不过老程,这不像你的风格啊,要是不喜欢,你一般就直说了,干嘛这么为难?” “唉,要是一般人我就直说了,可她爸是我爸老同学,这有话就不能随便说了。” “难怪了,所以你就躲着她。” “有一次,她跟她一个女同事聊天,刚好我路过她们办公室,不小心听见了。你猜她们说什么?” “不知道,说啥?” “艾米莉说的啊,”程六朝学着她娇滴滴的口吻,“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啊,就是跟一个富二代谈恋爱,最好他妈不同意,找到我说:‘你,给你一百万,赶紧离开我儿子!’我肯定欢天喜地说:‘好嘞您呐,我这就走!’” “噗——” 医院不好大声喧哗,曲南休忍出内伤才没笑喷。 这时,又一位年轻女护士拿着个文件夹,步履婀娜、仪态万方、目不斜视、笑颜如花地向程六朝走来,感觉是径直冲他的怀抱来的。 曲南休识相地闪到一旁,小声打听:“老程,你们医院不是从舞蹈学院招护士吧?” 程六朝笑:“这事儿得问我妈,人事归我妈管!” “那估计是按给你挑老婆的颜值水准挑的!” 娇滴滴的一声“程总”,转眼已近耳边。 曲南休捅了捅他:“已经程总了啊?” 程六朝把手放嘴边说:“我爸是正的,我是个挂名儿的副的。” 曲南休笑道:“哦,我今天沾了程总的光了。” “程总,检查结果出来了,这是报告。” 不是程总要求,不会那么快。 程六朝马上摆出副总的派头:“好,你去忙吧。” 小护士欲言又止、依依不舍望了他几眼,扭搭着细腰走了。本来还想趁这机会跟程总套几句近乎,可惜旁边还有别人。 一向一目十行、办事高效的程六朝,拿着报告破天荒地龟速浏览了半天,脸上渐渐露出忧虑的神情。 “写什么了,看那么半天?不是希伯来文的吧?” “说你的脑子......” 曲南休笑着打趣:“进水了是吧?” “不是,”程六朝没心情开玩笑,“说颞叶部位有异常。” 颞叶位于大脑外侧裂下方,负责处理听觉信息,也与人的记忆和情感有关。 曲南休心中一沉:“什么异常?” “颞叶附近好像有一个气泡,还能小幅移动。” “气泡?是整了容的肿瘤吧?” 一向很少紧张的曲南休,忽然手心有点冒汗,倒不全为了他自己—— 万一真得了什么大病,老爸受得了吗? 自己还没娶媳妇儿呢,要是就这么牺牲了,对得起已故的奶奶吗?奶奶可说了,曲家必须有后,只要是南休喜欢的媳妇,就算生不了孙子,给她生个孙女,她地下有知也会开心的。 再说了,一颗冉冉升起的脑神经领域未来之星即将陨落,祖国人民,他们受得了吗?! 想到这儿,曲南休居然呵呵一乐:“什么气泡啊,说不定是个水泡,说了半天还是脑子进水了啊!” 程六朝一点也笑不出来,一脸严肃地说:“小曲儿,我怀疑,这跟你最近经常不舒服有关,过两天你再来查一次,看看有什么变化,我也会去找负责的大夫谈。” “谢了,老程。” 曲南休有种无力感。 倘若真是肿瘤君大驾光临,所有宏图大志只能暂时让位。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听程六朝的话,早点来这家医院检查。 但还是那句话,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即便在这家全京城最贵的私立医院的豪华药房,也休想买到。既来之则安之吧,再说,这也不是最终诊断啊。 曲南休依旧笑呵呵:“老程,还有事儿吗?没事儿陪我去喝两杯。” “你还没确诊,喝酒不好吧?” “就是没确诊才去呢,万一确诊了,说不定就哪儿也去不了了。”曲南休做了个深呼吸,“陪兄弟一次?” 四目相对了一会儿,程六朝果断地说:“好,没问题!今天不管你想去哪儿,哥们儿都陪你!就是你想上火星,咱们也去!” “火星就算了,火焱还差不多!” 半小时后,两人坐到了那家叫作“火焱”的热闹露天夜市大排档,开始了夜幕下啤酒撸串的美好生涯。 本来早该到了,这地方离程家医院很近,问题停车位不好找啊。在闹市找个停车位,恨不能把车竖起来立墙上,亏得司机技术牛,见缝插针。 夏夜晚风习习,男人们光着膀子,摇着蒲扇,扯着嗓子大声聊天或吆喝。烤肉的香气招来了猫猫狗狗,西瓜的甜香也招来了苍蝇和飞虫。 还有蚊子君,你说它干点啥不好,非要拼老命怀上你的骨肉。于是,每一个拍死自己身上蚊子的人,都成了“负心汉”。 总之吧,一片熟悉的市井民风。 坐在这里,很容易看到衣着清凉的菇凉来来往往,风景还是不错滴。 女孩子们极为重视的品牌包包和鞋子,在男人们眼里,不是视而不见,就是多余的家伙事儿。 男士们可忙活了,一边举着串儿,一边嘬着酒,还一边欣赏着美好的曲线,口水也不知是为美女而流,还是为烤肉而流。 每当有特别热辣的走过,程六朝和曲南休扭头的方向是一模一样的,扭头的时长,则与身材等级成正比。 遇上D杯,扭的时间那叫一个长,脖子都快断了还扭呢,心里还默默地打分。之后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也有个别不太爽的时候,那就是观背影急煞千军万马、看正脸吓退百万雄师的时候!看完正脸,心里真是哇凉哇凉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兄弟俩说话开始有点口不择言了。 “小曲儿,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兄弟我代劳吗?哥们儿绝对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有,”曲南休拿起瓶子又咕咚了一口,他天生好酒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醉过,“你给我爸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拿了学校赞助,紧急派出国留学了,一放假就回去看他......哎不行不行不行,我要是翘辫子了,放假也回不去啊!” “哦,你爸妈那儿你就放心吧,我会想办法。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这是交代后事的节奏啊!” “不是不是,就随便问问,还有什么在乎的人吗?” 曲南休想起了棱花,心中一痛,像猛地插了颗钉子进去。如今再想她已经不道德了。 他又狠狠灌了一大口啤酒:“没了。” “诶,李汤霓呢?” 曲南休半天才转过弯过来:“哦,她啊,通知她一声也行。” “你小子别不知足,我看人家条件那么好,对你还真挺实心实意的,别等到失去了再后悔。” “我根本配不上人家。” “人家看重的是你这个人,论人品,你哪点儿不如别人了?别拿那些世俗的标准,玷污人家女孩一片诚意。李汤霓是我见过的最有勇气的女孩,我给她点三十二乘以三十二......等于多少来着?那么多个赞。我要是你啊,早奋不顾身了!” 25 好身材的数字8 “你说的对,她是很好,我也讨厌那些世俗的标准,可是我不能自私地只顾自己高攀,不替她考虑......” “净瞎扯!你考虑得多,说明你对她不是太有感觉,要是真有感觉,下半身也不允许你墨迹啊!” 曲南休仔细回味着自己对李汤霓的“感觉”。 程六朝主动扒自己的情史:“哥们儿有件特后悔的事儿,今天必须得说说。以前有个女孩追我,方法是啥都不说,亲手折了一千只纸鹤给我。我呢,当时觉得有点感动,但也没往心里去,觉得反正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她追了我大概两年吧,后来去瑞典留学了,留下三大本专门给我写的日记。” “你读了?” “其实没读那些日记之前,她上飞机那天,我就已经觉得心被掏空了似的,读完更完蛋了。这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其实已经陷得很深了。她走了,我什么都不习惯,心里除了后悔,什么都没剩下。后来换了几个女朋友,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可现在想追也追不回来了,据说人家都快嫁了。” “纸鹤呢?你还留着呢?” “留着呢,专门有一间屋子,放纸鹤和她的日记,可笑吧?” “那你是真后悔了。如果再让你做一次选择呢?” 程六朝无奈地笑笑:“那还用说?三下五除二拿下,呵呵。” “哎老程,我记得你不是说,女人都拜金?” “呃,总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吧。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哎小曲儿,你有什么后悔的事儿吗?” “有啊,悔得肠子都绿了,跟你差不多,人家都快嫁了,我后悔没早点把魔爪伸出去......” “哈哈哈,那为咱俩的绿肠子,干一杯!” 酒瓶子乒乓撞到一起,两人一饮而尽,又吃了几口下酒的花生米。 这时,曲南休的手机铃声响了:“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你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 是李汤霓。 程六朝笑道:“抽查的来了。” “喂,曲南休,你在学校吗?” “在外面。” “不是在喝酒吧?” “这你都知道?” “当然知道,电话里我都闻见酒味儿了。” 曲南休还真琢磨了一会儿,现在科技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了? “少喝点儿啊,你经常不吃午饭,再多喝酒,伤胃又伤肝。我帮你准备点七叶胆养肝茶,你回学校打给我?” 曲南休半天没说话,觉得鼻子有点酸。 虽然拿了学校的奖学金,生活费依然捉襟见肘,还要补贴家里。他一直像只陀螺转个不停,以至于忽略了自己,很久没被女性这样关心过了。 李汤霓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女孩,不娇气,会关心人,气质干净,不染世俗的尘埃。只可惜,她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可能走得长远。倒也不是自卑,但原生家庭影响生活习惯和很多东西,要不怎么说,门当户对最科学? 曲南休听见自己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去呢,你别等了。女孩子要早点睡美容觉。” 甚至不知道余下的寿命有多长,还是别祸害人家女孩了,今夜跟好兄弟一醉方休吧! 李汤霓没有纠缠,乖乖地把电话挂了。 但是她没有睡觉,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地想事情。 她知道,曲南休打工凑生活费十分辛苦,很想助他一臂之力,可是他自尊心很强,如果太直接了,他肯定无法接受。上次不过是几盒饭,他就不高兴了呢。 用什么方法可以不动声色地支持他呢?甚至不用他知道是自己干的。喜欢一个人,就一门心思地希望他过得好,自己变得不那么重要。 有了,不如放大他的优势。于是,李汤霓在深夜酝酿了一个计划...... 几天后,曲南休又被程六朝拖去医院检查。 这几日,他想了许多许多,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他苦涩地安慰自己,人生自古谁无死,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算事。 “什么?气泡不见了?” 程六朝反复和大夫确认。 “嗯,不见了,难道是我那天没看清楚?” “啪!” 那个负责看片子的医生吓了一跳。 “你大爷的!”一向和颜悦色的程六朝火了,拍起了桌子,“犯这种低级错误,你不想在这儿混了是吗?你知道你给别人带来多大的精神负担吗?我哥们儿差点儿就连后事都交代了!” 目瞪口呆的大夫,还以为他是来闹事的家属,但是听这口气,似乎后台挺硬啊。他半天才想起问:“你是谁呀?” 原来,程六朝平时比较低调,身为挂牌副总,医院里却并不是谁都认识他。这个年轻的医生,就是第一次见他。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样的技术,不适合在这里干下去!” 曲南休也没见温文尔雅的程六朝发这么大火过,一看他要为了自己砸别人饭碗,赶紧扯住他说:“别动气别动气,这应该算个好消息啊,我感谢人家还来不及呢!” 曲南休认为,有的时候,倒霉不一定是坏事,总得先倒点儿霉,才有峰回路转的机会嘛。 程六朝忍下一腔怒火,放了那医生一马,径自离开。 那医生立即从别人口中打听到,刚才拍桌子破口大骂的原来是副总,也就是这家医院未来的老大!自然吓得不轻,主动跑到程六朝他爹,也就是总经理办公室,负荆请罪。 总经理说,小王,你的业务能力不错,到我们医院一年,干得一直挺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过了一会儿,程六朝蒙亲爹传唤。 去的时候挺好,回来的时候灰溜溜的,本来一张挺精神的脸,这会儿颜色跟酱猪肝差不多了。 “小曲儿,为了你,我挨我爸这一顿臭骂,还让我去跟人家赔礼道歉了!” 原来,程六朝的父亲深谙管理之道,明白人心所向才是成功的关键。并且,他也对自己手下员工的业务水平了如指掌。 在听过来龙去脉之后,他认为此事并不是一向尽职尽责的王医生的错。而自己的儿子身为副总,对属下乱发脾气,才是不可取的。于是把门一关,把自己儿子修理了一顿。 “怨我怨我都怨我!”曲南休搭住六朝的肩膀,“兄弟这份情,我曲南休记在心里了,回头好好谢你,但是现在我必须得走了,还有点儿事。” 今天是农历八月八号啊,李汤霓的生日。 这个女孩子真是受尽老天爷的宠爱,人长得好看也就罢了,连出生日期都长得这么漂亮,身材最好的数字“8”就占了俩! 可说实话,曲南休有点儿后悔来参加她的生日趴了。因为刚发现,举办地点不在市内,而是在很远的郊区某别墅。 可现在再说不去,也来不及了。 人挤人的地铁里,曲南休一直用身体呵护着那个礼袋,生怕给挤坏了。 很小的时候,奶奶就教给他,对别人要大方,送给别人的东西,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这是对别人起码的尊重。 曲南休被挤到地铁一角,一个四十多岁的陌生男子更是被挤得无立锥之地,紧靠在他身上,连扶手都够不着。 曲南休不得不低头打量。只见他神色略显痛苦,一手努力挡着前面拥挤的人,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一根拐杖。 不是腿脚受伤,就是残障人士。 曲南休很为他担心。 抬眼一看,老弱病残孕专座,均已被非老弱病残孕攻陷,其余座位上也有很多年纪轻轻的,有的睡觉,有的玩手机,眼皮都不抬一下。 地铁刚好到站刹车,男子一个趔趄,曲南休赶忙扶住。 那人抬头客气地说:“谢谢你,不好意思啊。” “你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曲南休帮忙向四周问道,“麻烦哪位给腿脚不方便的让个座好吗?” 竟然没有人动,也没有人答应一声。 这是让人对社会最寒心的时刻之一。 曲南休又大声问了一遍,依旧没人愿意起身,各自心中认为,自己也辛苦工作了一天了,有那么多人坐着呢,凭啥就我让座? 曲南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气冒了出来,甚至做好了为这个陌生男子打架的准备。 他想挤到一位坐着的最魁梧的年轻人身边去讲理,没想到被不想惹是生非的男人阻止:“算了算了,我还有一站就到了,谢谢你。” 虽然素不相识,曲南休还是感到莫名的悲哀和心疼。想到马上要参加生日会,的确不宜惹事,他只好说:“那你尽管扶着我好了。” “谢谢啊。” 于是,曲南休的胳臂被用来当了扶手和安全带。 地铁到站后,曲南休帮他挡住人潮,一直护送他下了车,自己再等一趟地铁。 男人反复对曲南休致谢,然后才费力地架着拐杖蹒跚远去。 望着他的背影,曲南休心中五味杂陈,是自己对这个社会要求得太多吗? 26 尤物 倒了好几趟公交地铁,再徒步二里地,等找对了生日趴的地方,已经迟到了一个半钟头。 曲南休大汗淋漓地揪起胸前的衣服闻了闻,汗味儿在所难免,应该洗个澡再进去就好了。 核对地址后定睛一瞧,这是一套大面积独栋别墅,飘窗、阁楼、坡屋顶,加上流畅的线条,外观看起来简约又大气!这种房子,一般人要奋斗几辈子才能买得起呢? 曲南休自我安慰道,咱家人口少,就我和我爸还有阿姨,顶多将来娶个媳妇儿,生娃还早,用不着这么大的房子! 门前豪车云集,快赶上奥斯卡颁奖典礼了。竟还有保镖模样的壮硕西服板儿寸墨镜男,戴着对讲耳机在门口来回走动,这大热天的穿西服...... 更夸张的是,竟然有很多记者在门口等候,弄得很隆重似的。 曲南休感到与此场合格格不入,真想撂下礼物走人。 看他提着礼物,一位墨镜男走上来,不带一丝感情:“请问是曲先生吗?” “是,曲南休。” 他从对方雪亮的墨镜片里,看到自己有些不自然的样子。 墨镜男接过礼袋,一边很专业地手势引领方向,一边低声对耳机里讲:“曲先生到了。” 那感觉就好像通知警察,重要罪犯已落网似的。 莫名的抵触,同时纳闷儿,这么大派头,李汤霓到底是什么人呐? 他想,幸亏我没跟她怎么样。这要是把她惹毛了,哪天直接销声匿迹了也不好说!唉,要是她再拿盒饭、拿什么养肝茶来,我还是老老实实接着得嘞! 穿过考究的庭院,来到一间亮了好多顶灯的大屋子。 对曲南休来说,已经豪华得跟宫殿似的了,却只不过是间男士化妆室而已。 墨镜男在屋里也不摘墨镜,镜片在晃眼的灯光下,显得更锃亮了。他指着巨大的衣架上一排排男士化妆舞会服装,让曲南休选一套。 这里有复仇者联盟(家喻户晓的漫画/电影人物,包括钢铁侠、美国队长、雷神、绿巨人等)旗下各种超级英雄装束,也有骑士、王子什么的,还有配套的盾牌、刀剑等等。 墨镜男又指给他旁边的淋浴房。 曲南休不懂什么是化妆舞会。在他贫乏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娱乐,只有功课、运动和勤工俭学。 “能不能请你转交礼物?我想先走一步。” 墨镜男魁梧的手臂拦在他胸前,并麻利地递给他一套美国队长衣服,还带个面罩:“曲先生,李小姐已经等你很久了,还是去露一下面,否则我们不好交代。” 听这口气,李汤霓的身份越来越神秘了。 想想墨镜男也是职责所在,何必为难人家?来都来了,呆一会儿怕啥? 曲南休索性踏踏实实洗了个澡换上。 这身衣服简直就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纯爷们儿的伟岸身材一览无遗,仿佛身上每一寸,都蕴含着爆发式的力量,尤其胸前,好像随时都能绷开似的。 很少照镜子的曲南休,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还可以,能冒充一下电影中的美国队长了。 从换下的裤子里掏手机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 ——怎么爱疯8又回来了?! 自己的旧手机哪儿去了?这程六朝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不安地走出更衣室。 这一次,墨镜男一动不动,盯了他足有半分钟才想起引路,害得曲南休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他们来到一间更为奢华的殿堂。 数不清的水晶灯照耀下,整个淡粉色调为主体的大厅,被衬托得富丽堂皇。各种银器、瓷器、水晶玻璃,四溢星光般闪闪发亮。 李汤霓是真喜欢粉色呀! 大厅中间是华丽丽的自助餐,一只只火红的波士顿大龙虾尤其惹眼。曲南休只在杂志上见过。当然,同样BLING BLING(亮闪闪)的,还有镯子、戒指、链子、胸牌......简直晃得他睁不开眼。 一向朴素的他,真心不喜欢这个地方! 而装扮好的曲南休的出场,仿佛让时间静止了! 方才还在杯盏相交的人们,忽然间停住了,都像刚才墨镜男看他那样,一动不动盯着他出神! 自己拉链忘拉了吗? 匆忙低头扫了一眼,发现美国队长的裤子是不用拉链的,呃呃呃! 他通过面罩看别人,很多人也戴着面具见不到真容,露脸的那些,也没有一张熟悉的,但看得出,多是俊男美女时尚人士。 哪个是李汤霓呢? 突然,欢快的舞曲响起,吃撑的可以开始嗨了!静止的画面终于动了起来,曲南休这才感到自在一点。 一只戴着黑丝绒手套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顺着那熟悉而纤长的手型望去——墨色紧身低胸鱼尾礼服裙,包裹着让人根本舍不得挪开眼的深深事业线,也包裹着细腰、圆臀、比例完美的玉腿,足下踏五寸细高跟...... 曲南休眼前一亮,咽了咽看到大龙虾都没分泌的口水,这辈子可算是没白活。 层次丰富的大波浪卷发,簇拥露出的下半张精致的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配上相比平时颜色深沉得多的唇彩,还有打了宝蓝眼影充满魅惑的眼睛,在神秘黑金面具的半遮半掩下,她浑身发散着诱人的异国风情。 跟平时的天真和霸气都不一样,这丫头片子今天看起来真美,真性感,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尤物! 作为视觉动物中的一员,血气方刚的曲南休,此刻真的心池荡漾了,好像有一只手,在他心上勾引似的挠痒痒。 不过,她不是喜欢粉色嘛?当寿星怎么反而整一身黑? “我不会跳舞”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戴着黑丝绒手套的手,就一把抓起他的,纤腰借力一转,两下就以优美的姿态转到了“美国队长”怀中! 原来李汤霓舞跳得这么好。 因为牵着手,曲南休的那只胳臂环在了她胸前,心跳猛地加速。 这种舞步得男女搭配才好,但不会跳舞的曲南休,是必掉链子无疑了。 他感到自己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而美国队长那凸显身材的紧身衣,让那个难以启齿的变化,显得极为尴尬! 要不是有面具,一向看得开的曲南休,这会儿脸上还真有点儿挂不住了。 他在心里感谢那个墨镜保镖,幸好给自己选了个有面具的;转念一想,又在心里骂他——我去,都怪他给我选了身紧身的,要是松快点儿不就看不出来了嘛! 为了遮挡,他只好任李汤霓挡在自己身前。 李汤霓也很明事理地小幅摇摆着青春的小 蛮 腰,总是挡住他,这样看上去,像一对情侣在跳亲密的舞步,只不过,这男舞伴的步伐实在叫人风中凌乱...... 谢天谢地,恰在此时,灯光暗了下来。 “呼——” 那场尴尬总算糊弄过去了。 趁众人不备,李汤霓拉起曲南休,往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门儿去了。 曲南休只认识她一个人,也正是为她而来,便随她由楼梯,来到种满鲜花的二楼大露台。 两人瞬间被淹没在扑鼻的花香和草香里。 心动归心动,小风一吹,曲南休还是很清醒的,归根结底他俩不合适。 找女朋友,是为了将来娶了当老婆过日子;过日子,自然是棱花那种吃苦耐劳的贤妻良母型更合适。 看看李汤霓的生活环境,太高大上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得近了,她很快就会看不上自己的。 面具下,李汤霓宝蓝色的眼影动了动,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曲南休当场石化:“你怎么不跟我要签名?” 声线比李汤霓略粗,但是富有磁性,总之是个陌生的嗓音! 难道女孩过生日长大了一岁,就连声线都进一步发育了? 不能那么快吧! 看他疑惑,她动作优美的摘下面具,恣意甩了甩秀发。 天了噜!果真不是李汤霓! 虽然个头、身材、脸型跟她无限相似,但摘了面具就看出,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这女人看起来比李汤霓大个几岁,确是性感尤物无疑。 那深深的事业线,甭管是原装的还是组装的,或是硬挤出来的,总之让人是看呢,是看呢,还是看呢? 她不动声色地,以欣赏战利品的眼光欣赏着曲南休的震惊,同时也很满意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甚至已经开始幻想,他薄衣之下的六块腹肌了。 她想,听说有一种男人,靠肉体就能让全世界的女人为之犯罪,看来今天算我走运,撞上了一个。 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意思是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身材有多劲爆,只有扒光了才显山露水。 然而这对看男人颇有经验的她来说,并不是问题。她仿佛生着一双透视眼,隔着衣服就赏尽了曲南休的优势。 “现在该认出来了吧?看在刚才你跟我共舞的份上,今天我可以尽量满足你的要求。说吧,要签名还是合影?或是两个都要?” 曲南休一脸无辜:“听这意思,你是明星啊?” 27 给我最烈的 浪漫气氛至此戛然而止。女人脸色明显不好看了,嘴角也耷拉下来:“难道你不认识我?!” 曲南休实话实说:“不好意思,我从来不看电视。” 女人更不高兴了:“也不听歌吗?!” “呃,还真是很少听。” 女人急了,声音高了八度:“电视、电台、大街上的宣传画,那么多广告轮番轰炸,难道,你就从没听说过‘齐梦思’这么响亮的名字吗!” 齐梦思暗下决心,回去就把自己的宣传总监炒了!他肯定是拿着自己付的高额工资把妹去了。 曲南休一脸诚恳地把脑袋摇成了波浪鼓:“没有,只听说过席梦思(床垫)。” 我了个去!齐梦思心想,整天忙活来忙活去,敢情我一直替床垫公司做广告呢! 她恨不得把五寸高跟脱下来摔过去,可她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得注意保持形象。 反正不管怎么说,一个气得七窍生烟的女人,方才的性感与优雅已荡然无存。 平时男人见到她,如无特殊情况,都会两眼发直行动迟缓,呈现出中重度老年痴呆症状,并想方设法接近她讨好她,送花送礼讨签名合影,甚至讨拥抱。 她心里对这些,既喜欢又不屑,自己也挺矛盾的。大概是因为,死忠粉里没一个顺眼的吧。 当然了,这个“顺眼”,并不只关系到“眼”,还得顺了“钱眼”才行。 今天算是碰上个异类,竟连她这个当红(虽然只是二三线)的影视/歌坛/广告三栖明星都没听说过!哼,不会是从火星来的吧? 她有点儿不淡定了。本来还以为稍给点儿甜头,他就会拜倒在自己的鱼尾裙下呢。 这时,“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你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 熟悉的手机铃声,不过这次是从爱疯8发出来的。 曲南休盯着屏幕看了半天,上面显示的是“罗母”两个字! 程六朝这小子,动作够快的,连联系方式和铃声都给倒过来了? 因为用着不熟,曲南休划拉了好几次才接听成功,避开齐梦思走到一边去。 齐梦思趁机瞥到,他拿的竟然是没上市的爱疯8!爱疯8!爱疯8! 心中一阵狂喜,刚才的不悦一扫而光。 爱疯8的外形和7相比,有了质的飞跃,整个机体全透明,纯净得好似西伯利亚的坚冰。广告早已先声夺人,是个人就能分辨出来与旧款的区别。 地球人都知道,苹果家雷打不动的新款上市时间是每年9月中下旬,而今天是农历8月8日,阳历才9月8日,离上市还俩礼拜呢!也就是说,现在全世界拿到手的一共还没多少人,而且基本都是科技新贵或名人! 不用说,眼前这位“美国队长”,肯定非富即贵了! 接着又隐约听到他说什么,“上次的(家教)款我已经收到了”,齐梦思激动地想,肯定是个做超级大买卖的没跑了!看样子,今儿个姐得人为制造点绯闻了! 放眼娱乐圈,女星要么找的是经济条件不如自己的小鲜肉,要么找的是财大气粗的老爷爷,相比之下,这位年轻的高富帅太诱人了!(虽然还没看见全脸,但目测不会太差。) 对了,李汤霓肯定了解他,待会儿私下打听打听去! 齐梦思猛一抬头,仗着恨不得超过2.0的视力,发现几十米外另一栋房子的房顶,好像有几个人! 再仔细看,好像那些人正挤在一块往这边看! 她顿时明白了——嚯,这帮娱记真够能耐的,为了拍我,爬人家房顶去了!好啊,也许今天你们能帮姐个忙。 曲南休接完电话想去找李汤霓,齐梦思忙拦住他,明明很在意,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喂,你叫什么名字?” “曲南休,”他从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叫席梦思是吧?哦不对不对,齐梦思。” 齐梦思强忍住一口老血和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喂,刚才我都陪你跳舞了,现在你陪我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叫你陪我跳舞?” 明明是强人所难。 “不管!反正我陪你跳了,现在你得陪我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对眼。” “嗐,这个简单啊。”曲南休立马斗鸡眼一个给她看,“像这样,对眼儿?” “NO NO NO,”齐梦思伸出一根手指头,示意他低下头来靠近自己扬起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曲南休略一低头,与脚踩五寸高跟的齐梦思四目相对。 以前他熬夜苦读的时候,为防止太困睡着,常常用手撑着眼皮不让它合上,差点儿就试柴火棍儿了,长此以往也算是练出来了。 而齐梦思呢,学表演的时候,长时间不眨眼是基本功之一,就连汗水滴下来也不能动。 两个高手过招,就这么你瞪着我,我瞧着你,你的眸子里有我,我的眸子里有你,PK得很是激烈。 不自觉中,两张脸的距离越来越近,两张唇也离得越来越近,飘着花香的空气中,开始有了那么一丝暧昧的味道。 据说,男女对视十八秒,就有可能爱上对方。想知道一个男人喜不喜欢你,就和他对视十八秒,看他会不会吻上来;想知道一个女人对你有没有好感,就和她对视十八秒,看她会不会笑出来。 曲南休其实是在拿齐梦思的瞳孔当镜子,左照右照自己戴面罩的模样,觉得还挺有趣的,毫无化学反应;而齐梦思,一边希望土豪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一边默念,娱记朋友们,拜托了,明天我能不能上头条,就看你们的咯。 她微微转了个方向,曲南休为了跟她对视,也不得不跟着转,两人的侧影正对对面房顶。 近处是这样的情况,远处的记者们看到的可就变味儿了,他们才不管那么多,长枪短炮齐上阵,一秒钟也不敢耽误。 要说娱乐记者这工作挺辛苦,长期蹲点儿,风餐露宿,爬高弄低,好不容易才抓到一条有价值的新闻,那可得添油加醋写玄乎点儿,这关系到下月奖金和全家民生问题! 曲南休正专心致志盯着齐梦思的瞳孔,忽然,一道雪白的闪电,齐梦思不见了! 眼前换做青灰石墙、朱红檐角,横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碧落酒庄”几个字,还闻到了满树玉兰的芬芳。 酒庄? 曲南休莫名的兴奋。 他并非酒鬼,但不知为何,对酒有着特别的情愫。开心想喝,不开心也想喝,借酒消愁,借酒壮胆,借酒抒怀。 都说男人是为酒而生的生物,尤其曲南休,天生一副好酒量。男人们在推杯换盏中,懦夫变为勇士,孤独去无踪,兄弟情更浓。 曲南休走进雅致的院落,路过盆栽、古董花瓶,来到一面布满密萝松的青砖墙跟前,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般穿墙而入。 墙的另一面,一位修眉凤目、身着藕丝琵琶锦衫的长发女子,独坐桌前,自斟自饮。 曲南休定睛一看,吃了一惊——这不是齐梦思吗? 可是张口却吓了自己一跳:“繁烟,拿酒来!” “生酒清于雪,煮酒赤如血。春时饮春酒,桂酒消去恨。要喝点什么?” “给我最烈的,今日我需要尽量醉一场!” “你从前每次来,都是小酒怡情,从未见你大醉过。你是想醉了俗身,醒了初心?” “初心醒不醒,又有何妨?反正心,都已不在了。” 自己在打什么哑谜?心为何不在了?曲南休不解地眨了一下眼,败下阵来。 齐梦思开心地说:“你输了,来,惩罚一下!” 曲南休委屈地说:“你刚才没说输了要惩罚啊?” “输了挨罚天经地义,这还用说吗?” “你这人......好好好,好男不跟女斗。” “你不是刚跟我斗完眼嘛?” “唉,说吧,罚什么?” “放心,没什么难度,刮下鼻子就得了。” 曲南休欣然接受:“你这妹子还行,不算太凶残,那你来吧。” 齐梦思不高兴了:“啧,什么叫凶残啊?本姑娘一向以温柔如水著称好不好!” “那行,你快点儿!” “啪——” 曲南休正在想,刮个鼻子咋能这么大动静,就见刚才出来的那道门猛然大开,正牌寿星李汤霓,一袭芙蓉粉盛装矗立在门口,脸上完全是一副正室当场抓获老公偷腥的表情! 曲南休看看李汤霓,再看看齐梦思——敢情俩人撞裙了,穿的是同款不同色啊。身材不相上下,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自己一开始认错了人。 可是论相貌,一个性感,一个清纯,却是截然不同两股风。 这么说,李汤霓也有当明星的条件了。不,她每天都是校园里的明星,而今天比平时更加光彩夺目! 曲南休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冲李汤霓嘟囔了句:“我什么也没干啊!” 齐梦思一乐:“你这人,怎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28 美国队长请出列 “生日快乐霓霓!”齐梦思过去热情地跟李汤霓拥抱,“刚才人多,你都没顾上理我!你说你是不是有点喜新厌旧?” 李汤霓刚才看到齐梦思伸手欲刮曲南休鼻子,受到了一万点伤害。这可是很亲昵的小动作,他怎么能这样,难道和她很熟吗?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李汤霓吃醋了。不过,虽然她做不到壮士荆轲那样,喜怒不易形于色,可也毕竟是有教养的,因此尽量平静地说:“该切蛋糕了,大家都进来吧。” 边说,边向曲南休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女孩只向自己喜欢的人投去的那种。 曲南休GET到了这眼神的深意,尴尬地笑笑。 他早就想走了,可是到这会儿又觉得马上离开不合适。不就吃个蛋糕吗?又不是吃人。让寿星高兴最重要,于是转身进室内。 齐梦思又朝远处房顶看了一眼,才放心地进屋去。 从背影看,李汤霓和齐梦思简直像一对双胞胎姐妹。 但是,表面上互挽胳臂、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裙子的闺蜜,在遇到“情”字这把刀的时候,心中是否还能真的亲密无间呢? 有时,女人之间不用动嘴,甚至不需以眼神,光是心理活动,就能无声无息地打一场仗,更别说是情敌之间了。 蛋糕华丽,各种溢美言辞,不再赘述。 能干的于嘉打扮成精灵公主,尽心尽力地招呼大家,以至于寿星不在场时,也稳得住局面。 奇怪的是,这么有档次的爬梯,又是保安又是记者的,连明星也来祝寿,却除了吃喝跳舞无它,让人感觉,好像主人安排得不太上心似的。 这时重头戏来了。 灯光切换,大厅瞬间变成了走秀舞台,精灵公主变身落落大方的主持人,招呼大家排好队,一个个走上去显身手。一会儿一位公主,一会儿一名骑士,甚至还有超级玛丽和土豆先生...... 曲南休事不关己地捧着蛋糕和些许食物,往角落里一猫,他早已饥肠辘辘。 看着“群魔乱舞”想,有钱人真会玩儿,你们玩儿吧,吃完我可该撤了,一会儿没有公交车嘞。草根的苦,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富二代,哪儿能体会得着呢? 这时,主持人在上边发话了:“刚才那位美国队长先生呢,你在哪里?” 就一位美国队长,找自己干嘛?不爱当焦点的曲南休听了,赶紧又往角落里凑了凑。 可主持人手里拿着个激光灯,全场一扫视,光点很快就落在曲南休身上:“啊哈!美国队长先生,请出来秀一秀你傲视群雄的身材!” 真的,他平时穿普通衣服,除了在人群中个子高些之外,并没有这么显眼,除非有人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可这身不同,完全彰显了他的优势,全场除他之外,也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HOLD得住这件衣服。 曲南休虽不情愿,但这会儿撤,是不是有点临阵脱逃的意思?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当逃兵。不就上去走一圈吗,有什么呀? 曲南休放下盘子,扯了张纸巾抹抹嘴,大踏步而去。 底下暗,台上亮,曲南休目不斜视、稀里马虎、虎虎生风地绕了一圈,算是随大流完成任务。口哨声和掌声顿时炸开了锅。 好了,到此一游结束,这回真该走了。 可是,他从台上下来之后,更走不了了,因为马上有很多人将他团团围住。 李汤霓也忽然出现,挽住他的胳臂对那几个人说:“各位,这是我男朋友曲南休,是我们学校高一级的师兄,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曲南休当场石化——她怎么又假戏真做起来了呢?这还怎么“分手”? 可万万没想到,那几个人却说:“哦,原来这位就是!” 原来,那天校园告白的新闻,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只不过曲南休并未关注而已。 今天,李汤霓既是寿星又是东道主,曲南休说啥也得维护她。罢罢罢,这么美的妹子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也不亏啊! 围着他的几个人里,有一个爆炸头蜘蛛侠。曲南休瞧着这爆炸头怎么这么熟悉。那人摘下面罩笑着说:“是我,王三一啊!” “我说呢,是汤姆逊顾问公司的王星探啊!” “看来我眼光不错,相中的都是人才!” 不知从哪儿冒出好几家公司的人,都掏出名片争着要签曲南休当男模,还有一家是拍电影的。 曲南休听得一头雾水,谁说要当男模啊?谁说要拍电影啊? 顶着招牌爆炸头的王三一,奋不顾身扒开人群,一把抱住曲南休,右臂横挡在前对旁人喊道:“都别过来!他是我的!” 这种形象的蜘蛛侠,大家闻所未闻。 这时,李汤霓微笑着低声提醒曲南休说:“随便答应一家,你的各种费用就都解决了,请来的都是可靠的公司。” 曲南休好像忽然懂了点儿什么,但又不很确定。 关于进军模特界的事,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出于礼貌,索性让大家把联系方式发到他手机上,其实也就不回了。但事后,手机“叮咚”了得有半个钟头。 “好了,”曲南休对李汤霓说,“现在我必须得走了,生日快乐!” 李汤霓眼里闪动着晶莹的光泽,那种光,不是滴点眼药水,或是戴个美瞳就能营造出来的,是必须有情才会生出的光泽:“还早呢,天还没完全黑呢。” 这是一种委婉的挽留。 但曲南休没听出其中的情意,他想到还要走半天路才到车站,便梗着脖掷地有声地说:“一会儿就没公交车了!” 众人愕然。 女神李汤霓的男朋友,就算还没考驾照,怎么着也得有辆车、雇个司机吧?最次最次也得有出租车停在外头候着,怎么能坐公交这么跌份呢? 面对众人惊愕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李汤霓平静地说:“不用担心,待会儿有人送你。” 她已经暂时忘了吃齐梦思的醋那回事了。 这会儿齐梦思在干嘛呢? 她跑到化妆间补妆去了,想给曲南休这位“金主”留个终身难忘的好印象。 这一开始补,才发现睫毛膏也不够美,唇形也不够好看,粉底也得再补补,总想再完美一点,风头压过寿星才好,于是在里头呆了快一个钟头才出来,错过了好多。 等她终于满意地出来的时候,黄花儿菜都凉了,根本就找不着曲南休了,只好悻悻地坐着喝酒。刚想打听打听美国队长去哪儿了,就有别的男士前来搭讪。 毕竟是个明星嘛,二三线的虽不算家喻户晓,被人认出的几率也还是很大的。更何况,抛开明星光环不说,她的身材的确吸引人。 齐梦思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傍上金主的机会,因此职业地应付着。 而此时,曲南休跟李汤霓,来到一间私密性很好的阳台。 曲南休感觉折腾到此刻,才总算有机会跟众星捧月的寿星说上几句话了。 “给你带了小礼物,被保镖啊还是保安拿走了。你还有专门的保镖?” “哪有。这个场地是租的,保镖也是这里的服务包括的。” “哦,还有这种服务。” 李汤霓赶紧转移话题说:“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带礼物吗?”没等曲南休回答,她又露出小女孩般调皮的笑容,迫不及待问,“什么礼物啊?你送的我都喜欢。” 曲南休在暮色中,凝视着她愈显美丽的脸庞,对自己与她的关系定位,有些迷茫了。 恰在此时,李汤霓略带羞涩地问:“要不,咱们假戏真做几天?” 曲南休却像突然被一个巴掌扇醒——还是现实点儿吧!出了这道门,我可就不是无所不能的美国队长了,我能给她什么呢?就算我喜欢她,她父母答应吗? 李汤霓仿佛读懂了他心中所想:“我没有期望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只是和你这么呆着,就很好了。” 曲南休笑了一下:“呆着就行的话,那简单啊,有空来找我就是了。” “谁都可以去找你!”李汤霓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但是我要和别人不一样!” 曲南休觉得有点儿压迫感,但他生性像原野上顽强的野草,就算被大风吹弯了腰,用不了多久就又挺回来了。 于是,他很灿烂地笑着说:“他们来找我,一般不是背着书包就是抱着球,或者饭盒,要不你下次提溜一盆花,就跟他们不一样了......” 话音刚落,他就能感到李汤霓在运气,粉拳紧握,有点儿要一巴掌扇出个五指山在他脸上的意思。 他想,也好,生气了就不理我了,省得我祸害人家。 “曲南休!” “有!” 他两手往腿边一放,条件反射来了个军训立正姿势。 李汤霓忽然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上前一步,柔软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在唇与唇尚未接触、只是鼻尖碰鼻尖的时候,紧急刹车了半秒,互相对视了一下,最终还是像磁铁的两极那样,“啪嗒”,吸了上去! 29 做你的挡箭牌 曲南休这才发现,男人的大脑和身体,整个儿是两套运行系统嘛!这一回合,明显是前者败下阵来! 他原以为自己的初吻对象,雷打不动该是棱花,没想到悄悄换成了遥不可及的李汤霓。 可这一吻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难道就不再遥不可及了吗? 那些硬将同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的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的世俗鸿沟,就真的可以抹平了吗? 李汤霓身上或是头发里,散发出花儿一样的芬芳,让人情不自禁靠近她,翕动鼻翼吮吸。 这种感觉竟然很熟悉,因为在那道白光带来的幻觉里,他们早就互啃过了。而这一回,是真的而不是幻觉! 血气方刚的曲南休,很快忘记了那些条条框框,一门心思沉浸在让人齿颊留香的“被侵犯”的甜蜜里。 李汤霓娇嫩如玫瑰花般的唇,有着致命吸引力。但他的手不敢乱动,拘谨地搭在她后腰上,好不容易搭一次,连那里的曲线都忘了感受...... 很快,在激素和内外环境的刺激下,剧情发生反转,李汤霓变成了“被”强吻。 她的种种好涌上心头,就让那些世俗偏见统统见鬼去吧!平时兄弟们对男女花样十八般接吻的热烈讨论,以及自己自学成才的那些知识不请自来,可曲南休仍是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一场“风花雪月”过后,俩人一个假装看窗外风景(其实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见了),一个装做在地上找东西(其实神马都没掉)。看起来没人说话,其实心里满满的全是话,都快淤出来了。 曲南休那玩忽职守的理智,排除万难总算是重又挤回到岗位上。他发现,其实自己对她相当相当相当有感觉。只是不知道这个吻,是故事的开始,还是结束。 他舔了舔嘴唇,装作平静地打破沉默道:“听说你父亲是国家干部?” 李汤霓毫不隐瞒:“那是我爷爷,他年轻时上过战场,后来在部队级别很高,不过早就退了。我爷爷是位非常值得尊敬的老人,也有很多故事。” 不等曲南休继续问,她就主动道歉:“对不起,我刚才骗你了。” “骗我什么了,财还是色?” “我刚才骗你说,这个地方是租的,其实不是,就是我家。本来不想给你压力,但我发现,我没法做到欺骗你。” 这话很动听。 李汤霓继续自报家门:“我妈是XXX(知名外企)的高管,女强人;我爸一直在做电子元器件生意,客户主要在北美,几乎天天都在飞来飞去。他们工作都很忙,没有太多时间陪我,比如今天我生日,他们都不知道在哪儿开会呢。但是,他们给我创造了很好的条件。” 后面还有些话,李汤霓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曲南休心想,杜天元小道消息有误,张冠李戴了啊。又想,条件这么好,还号称从今往后我吃什么她吃什么,也是不容易。 不过,她公主似的每天活在梦幻中,一看就没过过苦日子啊。奶奶临终前剩一口气,还特地用来嘱咐爸爸告诉自己:“将来给我找孙媳妇儿,一定要找能吃苦耐劳会过日子的,啊!” 不管怎么说,妹子待他如此坦诚,他自然也要据实相告,尤其是已经亲过小嘴儿了,他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说不定能帮助她脚踏实地一点,即便她知难而退后自己会难过。 “我从小就没妈,我爸是修理小家电的,我们家经济条件不怎么好......” 李汤霓抿着嘴微笑:“知道。” 嘴角竟然浮现一对从未见过的小梨涡。 这个神一样多变的女子,究竟还有多少尚未发掘的秘密啊! 曲南休一想,也是,过个生日,在这么偏僻的地儿,还能招来保镖记者一大堆,能耐肯定小不了。 李汤霓说:“第一天我不是就告诉你了,关于你,我都打听过了嘛。” “那你还?” “还什么?”李汤霓微微嘟起嘴,漂亮的女孩适时嘟嘴,可真是能要命的,“这跟我喜欢谁,有关系吗?” 曲南休想起了杜天元在女友父母家的遭遇,他可不想让悲剧重演:“你喜欢谁,怎么着也得跟你父母有关系吧?” “我的人生,当然最终是听我安排。”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曲南休感到这个软妹子身上,隐藏着巨大的能量。她的性格可能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 “你说的也对。” “曲南休,我特喜欢你这一点。” “哪一点?” “实诚啊。现在这个社会,谁不是拼命包装自己,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没有的说成有的,黑的说成白的,就跟,就跟我爸似的......但你不一样,你对谁都是那么坦诚,从不藏着掖着,既不高傲,也不自卑......” 这一点她真说对了,做人要不卑不亢,是奶奶从小就教给曲南休的。如此说来,人生最重要的品格,全是从亲爱的奶奶那里学到的。 曲南休笑了:“这么说,我应该算奇葩喽。” “差不多吧。” “那你就是另一朵奇葩,因为你也挺实诚的,你也既不高傲,又不自卑,说真的,现在这样的女孩,挺难得的。” “那你要不要好好珍惜?要不咱俩合称‘奇葩两朵’吧,哈哈哈!” 曲南休觉得,一个人霸占着寿星这么长时间不太合适:“外面还有那么多你的客人,咱们出去吧。” 李汤霓反倒不急,嫣然一笑:“没事儿,最重要的客人,不是就在这儿呢吗?” “吁——” 曲南休做了个深呼吸,心说,菇凉,你别老伸个小爪子挠我的心好不好?虽然本人还没交过女朋友,但身体功能一切正常,要真把我给惹急了,你你你可别后悔啊! “曲南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咱们假戏真做当情侣好不好?” 天色已经很暗了,阳台上的灯亮了起来,像百花丛中一串串彩色的星星,花的幽香沁人心脾。 那双美丽的眼睛,那种勾魂摄魄的眼神,差一点儿就让曲南休丢盔弃甲了! 他赶紧话锋一转说:“哎,你爷爷打过仗,枪法一定很准吧?” 李汤霓被问得一头雾水:“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嘛?” “因为我还年轻嘛,咳咳......” 李汤霓“噗嗤”一下乐出声:“你怕他拿枪轰你啊?告诉你吧,我爷爷最疼我了,我喜欢的男生,他肯定也喜欢,哪天我带你去见他,一起听他讲故事好不好?” 曲南休假装找东西:“诶,我这身美国队长的衣服,不是应该配一个挡箭牌的么......” 李汤霓笑得花枝乱颤:“我呀,我才是你最有效的挡箭牌呢好吗?快来拍马屁!” 他特别喜欢她开心时,笑得露出小虎牙的样子。 曲南休偷瞄了一眼她翘翘的臀说:“不敢......” 虽然原本很不情愿来,但这个夜晚,最终还是美好地收官了,并留给他许多回味和遐想。 曲南休轻声叫道:“李汤霓。” “嗯?” “生日快乐,”他看着她的眼睛,因为只有目光接触才最诚恳,“希望有生的日子,你天天都能这么开心。” “谢谢,那你要努力咯。” “喂,怎么又扯上我啦......” 她捂嘴笑而不答。言下之意,你开心,我才快乐。 十一点钟,曲南休说啥也要走。李汤霓想和司机一起送他,曲南休以“女生应该早睡美容觉”为由,拒绝了。 李汤霓无奈地说:“就算不送你,我这帮朋友反正不闹到天亮不会走,我也睡不成。”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来的,你得尽地主之谊啊,听话,但也尽量别太晚了。” “好吧......” 李汤霓恋恋不舍地让司机送他。 到市内地铁站附近,曲南休看了看时间还够,坚持要求下来,自己赶末班地铁就可以了。 从小,奶奶就跟他讲,自己能做的事情,一定要尽量自己做,麻烦别人是可耻的。 司机离开后,曲南休才悲催地发现,衣服换来换去,地铁卡不知丢哪儿了。 临近午夜,地铁长长的隧道里脚步零星,居然还有个小伙子,端坐在光线不明的角落里,投入地自弹自唱着原创民谣。 那嗓音很独特,也很吸引人。你说它沧桑吧,里面分明还有些许明亮和温暖,有点像许巍的声音。 许巍是曲南休最喜欢的歌手。 刚才齐梦思问他,平时听歌吗,他说很少听,其实只不过不想打击她而已。象许巍的歌,每一首,他都可以反反复复听上一年半载,不知道,可不可以就此下定义,自己是个长情的人。 只听眼前的小伙子动情地唱道: “世间有许多的不公平, 有人说这就是命, 我不信,我很拼, 可是有谁能懂, 草根的艰辛 ......” 歌词简直唱到心里去了,曲南休听入了迷。 30 前方高能 曲南休自诩为草根一个,顶多算根长点儿的草,比如狗尾巴。 背后没有能指望得上的人,经济状况处在社会底层,经常是一刻闲暇都没有,除了学习就是打工;吃饭常年混食堂,错过饭点儿就方便面凑合,煎饼果子算大餐了;衣服要么不买,要么就在动物园百货市场解决,偶尔还真歪打正着买到A货。 不过他不懂什么ABC货,只看针脚缝得牢不牢。万一不结实,大老爷们儿可不会用针线呦。 就这样,逆袭谈何容易呢? 曲南休真想走上去,给地铁站里的歌者来个大大的拥抱,说声“哥们儿,我懂你”。可隧道一阵风刮来,他猛然发现,小伙子一条裤腿竟是空荡荡的! 原来是位残疾朋友,那奋斗起来肯定更不容易了!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眼前情景与刚才聚会上那些年轻土豪相形之下,让曲南休的鼻子酸了酸——世上真的有平等吗? 他把身上所有的现金倾囊而出,恭恭敬敬放进小伙子面前的破帽子里。 身残志坚、为梦想努力拼搏的人,永远是值得尊敬的。 可没走出几步,曲南休又退了回来,一头黑线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兄弟,容我拿几块回来买票啊!” “咯咯咯——” 身后有人捂着嘴乐。 曲南休一回头,是那个韩国留学生——波波头女生金百合。 她把手从嘴上放下来说:“不要拿了,我帮你买票。” “那多不好意思。” 她笑着说:“给出去的,再拿回来,不是更不好意思么?” 曲南休憨笑着挠了挠头:“嗯,那算你借我好了。” 末班地铁没什么人。 曲南休问:“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自己在外面?” 金百合挥了挥胳臂,秀了秀上臂可怜巴巴的“肌肉”,认真地说:“我不仅仅是女孩子,我还是女汉子!” 曲南休被逗乐了:“中文说得很溜嘛,我来考考你,看到底有多溜。” 地铁“咣当咣当”,曲南休在出题。 “你听着啊——有个人叫小明,同学喊他:‘小明,今天晚上的考试,你去不去?’小明说:‘我去!我不去!你说说,小明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金百合眨巴了眨巴眼睛,懵圈儿的节奏。 曲南休强忍住笑:“这题太难了是吧?那换个容易的,你听着啊——问:‘小明,你选这个还是选那个?’小明说:‘那个......这个吧。’问小明到底要哪个?” “呃......” 金百合的眼睛快速眨动,好似听天书,配上她那个波波头,显得尤其可爱,此刻看起来,像只小宠物似的。 曲南休五脏六腑都快要憋出内伤了,但自觉不能大笑,这样捉弄一个国际友人实在不太礼貌:“不好意思,这些没正经的烂题不用回答,我是故意逗你玩儿的。” “啊!”本来在冥思苦想的金百合,这才舒展了眉头笑起来,“就是嘛,我说也不至于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来中国多久了?” “两年。” “那中文说得已经很流利了,比我的韩语强多了。” 金百合惊喜地问:“哦?你还会说韩语?” “别激动,就会一个词儿,‘欧巴’......” “哈哈,就是帅哥的意思,只能年轻女性称呼男性哦,男性不能称男性为‘欧巴’。你就是个欧巴。” “那‘美女’这个词怎么说?” 金百合说了一遍,发音有点难,曲南休只好作罢。 金百合问:“对了,你怎么也回来得这么晚,是出去玩了吗?” 曲南休身上、头发上,隐隐沾了些香水的气息。他如实作答:“去参加朋友的生日会了。” “女朋友?”金百合顿了顿,“李汤霓?” 曲南休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当然,你们两个的事情,满城风雨,这个成语对么?” 金百合脸上并没有得意,相反显得不太开心。她一直后悔没早点下手,让李汤霓捷足先登。 “不过我很意外,你以前并不认识她,竟然第一次见面,就答应做她男朋友。在我们韩国,这样显得有点随便。” 金百合在喜欢的人面前,也并没刻意掩藏自己的棱角。 “那是因为,呵呵......”曲南休有些不好意思,“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我是为了不让她难堪。” “哦?”金百合敏锐地嗅出了些什么,“那你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只是演戏?” 当时的确是演戏,可现在还是吗? “呵呵......” 每当曲南休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就只好呵呵。 本来他心中还有个疑问,为什么金百合写生本子上画的,那么象自己,可这话又不好问出口,就算了。 而金百合陡然顿悟,喜滋滋地想,我应该还有机会! 第二天。 曲南休问:“老程,我的旧手机呢?” 程六朝随便拿了本书挡住脸,脸几乎埋进书里,心虚得书都拿反了:“我替你扔了。” 曲南休一听就火了:“你凭什么替我扔了啊!” “键都失灵了,还留着干嘛?联系人不是都给你倒过去了吗?” “键失灵那也是我的事儿啊!你都付过钱了,干嘛又把爱疯8还给我?” 程六朝无奈放下打马虎眼用的书:“小曲儿,还有三个多月到你生日,当哥们儿提前送你生日礼物好不好?” 曲南休一怔,心中一暖,但嘴上还是说:“不好!哪儿有提前三个多月送礼的?再说这礼太重。你是不是知道,昨天我要去李汤霓生日趴?拿个破手机有什么丢人的?还我还我!” 程六朝挠挠头:“我不是怕你,碰上杜天元女朋友那样的家长嘛。” “小杜和他女朋友,人家那是真鸳鸯,要谈婚论嫁的,我们这个......再说她父母出差,压根儿就没露面儿。”曲南休明白程六朝一片好意,决定不再深究,“那就这样吧,用着还行,我懒得倒来倒去,你不要我就收着了,四个月分期付款给你。” 程六朝不满地“切”了一声,意思是,你没把我当兄弟。 曲南休一乐:“切什么切,把我拎回来的西瓜切了去!” 早餐桌上,齐梦思正在翻看助理送来的当日主流娱乐报纸,果不出所料—— “‘前方高能!女星齐梦思与一身材逆天神秘男子郊区别墅幽会,浪漫对视,激情拥吻!’” 同时配有一张模糊的图片,隐约可见男子穿着蓝红相间的紧身衣,正是美国队长! “什么时候激情拥吻了?哈哈,当真能编啊,当娱记是不是得脑洞特大?”齐梦思一乐,美滋滋抿了口玫瑰花茶,“不过,谢啦伙计们,不但帮我上了头版,还帮我制造了再见土豪的契机!” 因为昨晚的聚会当中没挤进记者,各人又都戴着面具,所以对齐梦思在里面的情况,外界了解得并不多,也就在远处房顶偷 拍的几张而已。 而齐梦思由于在化妆间臭美时间太长,错过了走秀的精彩,错过了她应该知道的一切,还自以为是地做着当阔太的美梦,都忘了美国队长要是已婚咋办。 曲南休走后,她又跟几位男士聊了聊,但不是不对胃口,就是发现身家不行,于是果断放弃,转移到下一位。就这么着,也折腾到挺晚。 她还有点纳闷儿,这生日爬谁策划的?基本上就啥也没干啊。她当然不知道主人的良苦用心。 她和李汤霓并非无话不谈的闺蜜,但多年来习惯了生日会邀请彼此。为了弄到曲南休的联系方式,齐梦思给李汤霓拨了个电话:“喂,霓霓,昨天晚上你真是太美了,简直像个公主!你瞧你一直被众星捧月的,我都没机会跟你多说上几句话,不过,你开心就是我开心啦!” 李汤霓一听是齐梦思,知道准跟曲南休有关系。 齐梦思一心想入豪门,她是早就清楚的,可是齐梦思为什么对跟豪门毫不沾边的曲南休有兴趣呢?这一点很费解。李汤霓想,不管,反正南休是我的,谁来我也不让! “对了霓霓,昨天不是有位男士穿成美国队长吗?那个...他是你什么人啊?” 李汤霓狡黠地眨了眨眼说:“一个朋友。” 齐梦思一听,好像他俩并非很近的关系,好,好! “方不方便把他手机号给我一下?唉,这些不靠谱的媒体,我有点事情,得让我助理跟他澄清一下......” 媒体?媒体不是都拦在门外了么?难道这样也能造出他俩的绯闻? 李汤霓还清楚地记得,齐梦思伸手要刮曲南休鼻子那一幕,现在想起来还能闻到醋味儿呢!别的东西,自己都可以让,但是喜欢的人不行。 女人之间的战争,无一枪一弹,硝烟却悄然弥漫。 直接让她别动邪念,那样有失自己的风度,让他们联系一下也好,正好看看曲南休被美女约的反应,于是李汤霓说:“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一会儿发给你啊。” 31 (荐)逆流而上的陪伴 齐梦思心中一阵狂喜,没想到,要电话号码这事如此顺利,真是天助我也! 迈出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然后第三步第四步,一路就可以走到豪门去了,哈哈哈哈!顺便憧憬了一下,已憧憬一万遍的豪门阔太生活。 拿到联系方式后,齐梦思自然没有“麻烦”助理,而是亲自拨通了电话。 “喂,曲先生吗?我是席梦思啊......哎不对不对,齐梦思齐梦思,呵呵。那个,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没有呐?哦,这些不靠谱的媒体,瞎编了一些绯闻,是有关你和我的。那个,你看咱们是不是见个面,商量商量......” 片刻之后,碰了一鼻子灰扔掉手机:“拽什么拽,好像非得求着你似的!哼,追我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排成队,得从长安街这头排到那头还多好几公里!气死我了!” 齐梦思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的追求者打电话约饭时,她也没好气地说没空。 人怎么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特别有兴趣呢? 人怎么总是不把已经握在手里的,当回事呢? X大宿舍。 杜天元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捧着本英语单词书,信誓旦旦:“我要从今天开始背单词!” 翻开第一页,A打头的单词,第一个:“ABANDON,ABANDON,放弃......好吧,那就放弃吧!” 把书一扔,拿过手机开始打游戏。 曲南休爆笑着给了他一记“爆栗”(弹脑门儿):“瞧你这点儿出息!” 杜天元说:“小曲儿,你说人和人的脑子怎么差别那么大?我每天除了上课、陪女朋友,以及吃喝拉撒、玩游戏和刷朋友圈之外,其余时间差不多全用来看英语了,这些单词我怎么就记不住呢?你看你整天忙叨叨的,也没见你有时间看书,你怎么就能记住那么多呢?” 曲南休怀疑地问:“上课、陪女朋友,以及吃喝拉撒玩游戏刷朋友圈,真的还能剩下时间吗?” 程六朝说:“天元,你怎么知道小曲儿没看书啊?人家早上四五点钟起床开始用功,您老人家每天睡到几点啊?上次消防演习那么大动静,您都雷打不动,把您推醒,累得我们几个手都废了!” 杜天元不理,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南休,难修,不对呀,这名字有问题。我看他所有的学分都挺好修的,我觉得小曲儿的脑构造,肯定跟我不一样。” 程六朝说:“我看很有可能。” “哎老程,你处处维护小曲,处处替他着想,说,你是不是......” 程六朝故意搂住曲南休的脖子:“我俩就是好基友又怎样?” 曲南休笑着推开他:“滚!” 爱疯8响了,杜天元就近一探脖:“‘花’......什么花呀?玫瑰、郁金香,还是夜来香?” 曲南休打了个机灵,一个箭步抢过来,是棱花!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肯定是她快要办婚礼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了居然还这么紧张。 在楼道里,棱花带来了比她办婚礼更坏的消息——“你爸爸住院了!” 曲南休极力保持镇定:“什么病?” “颅内肿瘤......” 曲南休果断跑回寝室收拾东西:“看来是我要先滚了,兄弟们帮我请个假,有急事回趟老家!” 简单地背了个行囊站在火车站,灰色的天空下,他茫然地看着大包小包的人们,一个个精疲力尽,满面尘土、表情麻木。 这些人来到北京,是为了父母、为儿女,还是为自己打拼呢?他们在京城过得怎么样?是否实现了先前的理想?有朝一日他们会不会遗憾,远离了故土和亲人? 此刻,曲南休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后悔。 早年妻子离家出走,父亲日以继夜地辛苦在外打拼,才换得他和奶奶的温饱。 父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执意考到北京来呢?为什么不守在家乡,上个普普通通的大学,踏踏实实守在老爸身边呢?现在出了事再往回赶,如果来不及怎么办? 曲南休不敢想...... 平时在乎的成绩、工作甚至梦想,在至亲的生命面前,全都不重要了。 动车票卖完了,普快要十个钟头才到。 曲南休在闷热嘈杂的列车上摇晃,却没有困意。当他对自己的渺小感到绝望的时候,是白光给他带来了一丝安慰...... 恍惚中,他又变成了一身墨色长袍的英武大侠,广袖挥舞,那把叫作“鸿蒙”的宝剑便可开天辟地,震慑万灵! 有弱者遇到危险,他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海啸之时,他以一己之力令澎湃的海水褪去,救一片萧条的渔村于无形。 当渔民纷纷跪拜谢恩之时,他尝到了拥有无上力量的快感! 但很快,“大侠”被一种无名的失落感打败了。 这一次,曲南休的眼眸穿过无声的岁月,好像在看一场电影。 他看到在不同年月,不同的环境中,自己怀中曾抱着不同的女子,虽然面目看得不是太清楚,但她们口吐鲜血,她们美人迟暮,她们奄奄一息时,还想挣扎着对自己说出心中的挂念...... 心怎么拧着劲儿的疼呢? 恨不能时光倒流,再重新做一次选择。至于是什么选择,他却又不是太清楚。 现在曲南休已经非常确定,自己与这个姓“屠”的黑衣大侠,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神秘关系,具体是什么还不可知。 但毋庸置疑的是,大侠身份所承载的快感,对他这个草根来说,如同一场心灵的盛宴。 虽然白光褪去之后,明白一切只是幻觉,是欺骗,但还是在他平凡辛劳、尘土激扬的生活中,留下一片激动人心的亮色。 火车“咣当”了许久,终于到站,一时人声鼎沸,你推我搡。 曲南休拎起包走上站台,准备接受生命中最严峻的挑战之一。对他来说,人生除生死无大事。 但站台上的一幕,让他感到难以置信,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又是幻觉闹的! 乌泱乌泱的人潮,顺着同一个大方向涌动,他们当中有一个“异类”——那被旁边的人挤来挤去,却还顽强地逆流站立、朝自己微笑的粉衣女孩,不是李汤霓是谁?! 她也简单地提了只粉色的小箱子,一看就和自己一样,刚从列车上下来! 看着粉扑扑柔弱的她,被汹涌的人海挡住又出现,出现又挡住,有时被推搡得几乎要摔倒,曲南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要保护她、不让别人碰撞她的冲动。 他快跑两步,扒开人群冲过去,将李汤霓搂在自己坚实的臂膀中,一直搂着她来到安全处。 “你怎么来了?你家里人知道吗?” “听说你家出事了,我已经请了假,也跟家里打过招呼了,我想陪你一起面对。” 李汤霓一脸“别赶我走”的表情。 八尺男儿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妹子已经为自己做到这样,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紧紧拥抱了她。 晚上,两人坐上了长途车。 本来作为东道主,该指给李汤霓看那些故乡熟悉的地方,可他实在没有心情,就没怎么说话。 李汤霓也不闲着,变戏法儿似的,一会儿从箱子里拿出水,一会儿又拿出面包、水果、巧克力,一样一样递给曲南休。 曲南休这才发现,走得匆忙,什么食物都没带,火车上这么久一直发呆,都没觉得饿,现在肚子才叫了。 “你的箱子就这么点儿大,装了这么些东西,你没带点儿换洗衣服啊?” “这些都是小事儿,你就别操心了。睡会儿吧,到医院以后,什么时候能睡觉还不知道呢。” “听你的。” 曲南休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他确实很疲惫了,一合上眼立马就云游去了。 李汤霓目不转睛盯着意中人浓眉深目的轮廓、微微翕动的睫毛、英挺的鼻子、刚毅的嘴唇,虽不是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但自有一种无言的魅力。 不知这样看了有多久,她终于也觉得困了,头耷拉在他肩上。 觉得手臂那儿有点挤,索性抱起曲南休的胳臂,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踏实地睡了。 如果自私一点想,真希望这趟车永远不要到站! 一觉醒来已半夜,司机正在轰人下车。 “饿不饿?” “不饿,先看伯父吧。” 两人拖着行李走了没多远,就是曲父住的医院。想当年,奶奶就是在这里去世的,曲南休的心一下揪紧了。 找到病房,他刚要推门,爸爸后娶的妻子,也就是后妈走了出来,一见到曲南休就开始抹眼泪。 听到楼道里的动静,门再次推开,披着外套的棱花,轻手轻脚走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惊喜,就看到了曲南休身旁漂亮得出奇的李汤霓,简直耀眼得像电视上的女明星! 棱花表情凝固了片刻,仿佛听到自己心里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末了慌乱地打了个招呼。 32 穷人分两种 “这是李汤霓,我同学,”曲南休故作镇定地简单介绍,“我爸现在怎么样了?” 棱花努力压制着内心的不安:“昨天刚查出颅内肿瘤,立刻就办了住院。明天下午应该能知道结果,是良性还是恶性。” “怎么发现的?” “你爸昨天忽然说头疼得厉害,你阿姨叫我帮忙,赶快上医院来了。” 曲南休端详着这个自己曾爱慕了许多年、到现在还在为自己的家默默付出的贤惠能干的女人:“辛苦你了。” “什么话?曲叔叔是看着我长大的,就跟我爸一样,我尽点力还不是应该的?” 曲南休的感激已经无法用贫乏的语言表达。 棱花体谅地说:“对了,你们坐了那么久的车,肯定累了吧?” “还好。” “你不累,人家小李也不累吗?” 李汤霓赶紧摆手:“我不累我不累。” 棱花井井有条地安排着:“进去看一眼你爸,就带你对象回家休息吧。今晚我和你阿姨盯着,明天白天你们再来接班。” 李汤霓立时对棱花好感爆棚,原因很简单——她管自己叫“曲南休的对象”,爱死这个叫法啦! 曲南休也顾不上解释,先去看望了熟睡的父亲,不忍打扰,心中自是翻江倒海一番,又安慰了阿姨,接下来就等着次日的硬仗了。 他装作轻松地问:“棱花,什么时候办婚礼啊?准备在哪儿办?” “还,还没定,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几个人都争着留下守夜,最后,曲南休决定带李汤霓先回去。她又不是自己真正的女朋友,怎么好让她跟着熬夜? 家离医院不远。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一到家,曲南休感到无比亲切,只是,要是爸爸和奶奶都在就好了。 “喏,这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李汤霓的目光,掠过每一样陈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家具、物事,仿佛看见了曲南休物质匮乏的童年。 想想自己小时候,锦衣玉食,各种玩具洋娃娃堆满好几间屋子,不由对他多了几分理解和心疼。 一种女人对喜欢的男人特有的柔情,在这间简陋的房子里弥漫。 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院子的水池里有没洗的碗筷,就立刻动手清理起来。 “我来,”曲南休捉住她青葱般的手指,“你不是来给我干活儿的,天还没亮,去洗个澡歇会儿。” 李汤霓挤了挤眼:“不行,我得帮你分担点儿家务活儿,要不怎么配得上“你对象’这称号?” 曲南休笑得很僵硬。 可李汤霓从小到大,还真没怎么干过活儿,笨拙地洗着洗着,一个没抓稳,“啪”就掉地上摔碎俩。 “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她不住地念着,不好意思地跑到墙角去拿笤帚。 前几天生日趴上,她还是光彩照人众星捧月的公主,这会儿却跑到自己家里当起了灰姑娘。曲南休一边想着,一边拿簸箕撮碎片,还用大手很自然地握了握她的手。 这是他表达谢意的方式。 就是这么微小的一个举动,让李汤霓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起来。 有时候,男人为女人做芝麻大点儿事,只要是用了心的,就会让她们感动得一塌糊涂。恋爱中的女人最笨,要求也不高。 洗澡的条件很差,热水器时好时坏,有时候洗着洗着,水就变凉了,除非不时人为地拍它。 于是,曲南休就在浴室外面热水器底下候着,只要李汤霓在里面一喊“水变凉啦”,他就赶紧“咣咣咣”拍几下。李汤霓还从没洗过这么热闹的澡。 要不是因为老爸病重,守着沐浴的大美人这样的差事,肯定会让曲南休想入非非。 李汤霓头发湿漉漉走出来的时候,真像出水芙蓉那般明艳动人,不带一丝粉脂修饰。 曲南休看着她,就像看一个刚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只不过这画的背景惨了点儿。 看美女归看美女,他还没忘让李汤霓给她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李汤霓手指卷着发梢嗫嚅着说:“其实,我根本就没告诉我爸妈。他们反正在出差,不知道反而没事,要是知道了就麻烦了。” 曲南休沉默半晌,心中十分内疚:“以后还是跟家里说一声比较好,他们会担心你的。” “好吧......” “现在你睡到里屋去吧。” “喔。” 李汤霓迟疑着进去。可没过一会儿,就又披头散发地匆匆奔到外屋来找他,脸色煞白。 曲南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李汤霓战战兢兢指着里屋的方向说:“蜘蛛,有蜘蛛,那么大......” 两手比了个核桃大小。 “咳,”曲南休松了口气,哭笑不得,“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有蜘蛛很正常啊,我帮你赶走它!” 可来到里屋一看,她所说的核桃大小的“大”蜘蛛,其实连腿儿都算上,也就比黄豆大不了多少! 曲南休鼻子都气歪了,但看她吓得那个样子,也就不忍心数落她了。她以前那股子霸气,都哪儿去了呢? 可没过多久,李汤霓又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到外屋来了:“曲南休,你睡了吗?我有点冷,还有多余的被子吗?” 要说,这种“天赐的良机”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要是换了别人,早就乘虚而入了。但现在曲南休满心担忧的,都是父亲的病情,对李汤霓也还是有某种意义上的排斥:“啊,夜里是有点冷,你穿的少,把我被子拿去,反正我睡不着。” “正好,我也睡不着,那我陪你聊天吧。” 几天前的夜晚,他俩在奢华别墅里,也是这样面对面聊天,不过此时的心境大不同了,两人的关系也似乎悄悄进了一步。 家乡的空气比北京好,坐在院子里就可以看到久违的星星。 “小时候,我奶奶跟我说,等她哪天不在了,就会变成一颗星星,在天上看着我。现在虽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但还是忍不住看星星看上半天,可惜北京空气太差,几乎没有星星。” 李汤霓同情地望了望天上,将被子裹紧一些说:“曲南休,再给我讲点儿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 “哗——” 一挂不大不小的瀑布,顺着布满青苔的巨石倾泻而下,碎钻般的水花四溅开来。地上花团锦簇,树梢挂着七种色泽的累累硕果,风一吹,还发出有节奏的“咔嗒咔嗒”声。 不出所料,曲南休又成了屠姓黑衣人;而李汤霓,又变为那个眉间一点粉砂的姑娘...... 曲南休已经习惯了,不再为幻觉大惊小怪。只晃了晃头,将那白光赶走,然后回忆道:“讲讲我奶奶吧,她是位很有意思的老人。以前,考试前我彻夜复习功课,别的家长一般都说,这么用功一定能考好的,你猜我奶奶说啥?她说,临时抱佛脚肯定没用啦,太用功会变成书呆子的!” “呵呵,说得好像也对哦。” “我小时候家里穷,虽然现在也不富裕,但是六岁以前穷得比较明显。到什么份儿上呢?我奶奶在镇子上走路的时候,腰上常常绑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拴着一大块磁铁,磁铁一路能吸不少铁皮和钉子,可以拿去卖钱。” 曲南休抬了抬嘴角继续说:“当时,这里往东不远有条运河,运河上游是个菜市场,小贩们会在河里清洗蔬果。不小心被冲走一个苹果、几棵青菜,再正常不过了。我奶奶特聪明,用树枝和网兜做了个屏障横在那里,于是,那条河就成了我家的特供超市,一会儿飘来两根玉米,一会儿又飘来几个枣。只不过,这超市不能随便挑东西罢了,来啥吃啥。我的游泳技术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有一年,我爸在外面打工,可能出了点什么事,没能按时寄生活费回来。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奶奶,咱们还没吃晚饭呢。我奶奶说,快睡吧孩子,晚饭哪有天天吃的。我说,我们的日子过得这么辛苦,心里不舒服。奶奶说,晚上不要说不高兴的事,无论多难的日子,到了白天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曲南休面色宁静,不像在讲述贫寒的童年往事,倒像是在讲什么幸福的回忆。可李汤霓的眼圈有点红了。 “我奶奶还有句名言。她说,世上的穷人分两种,一种是消极的穷人,另一种是乐观的穷人,咱们做乐观的穷人,不是很好吗?好好享受贫穷吧,等将来你变成了有钱人可就忙喽,忙着吃好吃的、挑好东西,忙着到处玩,还要担心弄脏漂亮的衣服,比你更有钱的人有了什么好东西,你又会纠结想要......” 曲南休骤然停下:“你怎么哭了?别告诉我眼睛进沙子啊,也千万别说切洋葱切的啊。” 李汤霓又破涕为笑了。 曲南休有意缓和气氛:“不说这个了,对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上次我说我好像跟你游过泳,真不是搭讪。” 李汤霓抿嘴一笑:“我相信你了。” 33 能不能别说谢谢 “你听我说,最近一段时间,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如果追溯到源头,那还是我九岁的时候......” 曲南休简单讲了讲那次奇异的经历。如何跟人打架受伤,如何产生了濒死的幻觉,又是如何在幻觉中,拼命拨动代表所余生命的大钟,然后又如何在这间院子里,看到了十年后的爸爸和奶奶,如此刺激自己开始奋发图强...... 李汤霓听得很认真,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这么多年过去了,最近我又开始产生奇怪的幻觉,这次跟我身边的几个人有关,其中包括你。” “包括我?” “对,跟你有关的就是,你穿着粉色的古装长裙,跟我一起在深海里,找类似海马的动物。” 说到这里,曲南休被自己蠢哭了:“好了我说完了,你嘲笑我吧。” 李汤霓缓缓地忽闪忽闪睫毛:“笑你干嘛?你说的我相信。” “我说什么你都信啊?小姑娘得机灵点儿啊,不能太好骗,要不然哪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你说是不是......” 聊着聊着,发现李汤霓没声儿了。她裹着被子歪靠在墙上睡得正香,精巧的鼻翼发出均匀的呼吸,小嘴儿微微张着,似乎还有一缕晶亮的“小溪”蜿蜒而下...... “这家伙,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还真是个眉清目秀的睡美人。只是,她到底是怎么将霸气、娇憨、仗义、体贴,神奇地集于一身的呢? 曲南休轻轻将她扳倒,给她盖好被子,目光一接触曾经怀疑是32C的峰峦,就赶快滚烫着脸挪开了。如此美女就玉体横陈在面前,还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却不为所动,古往今来除了太监,估计真没几条汉子能做到了...... “唉,老爸还在医院呢,动什么歪念头?” 曲南休鄙视了自己一下。 一夜无话。 李汤霓是被葱油饼的香味儿给唤醒的。 她到院子里一看,曲南休不但煎好了饼,还炒了喷香的走地鸡蛋,煮了金黄的棒子面粥,还有从院子里随手摘的红艳艳的圣女果。 这样的早餐,她还真是没有吃过。 曲南休系着围裙,一副好丈夫的既视感,招呼她:“醒了就快来吃吧,饿坏了吧?” 李汤霓摸了摸肚子:“还行。” “还行?真行,你昨天晚上就不会流哈喇子了。” 李汤霓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啊?” 曲南休一本正经地说:“我发誓我没笑。” 李汤霓趁他不备抹了抹嘴说:“我刷牙洗脸去。” 尝了曲大厨做的早饭,李汤霓满眼桃心:“‘北京饭店’的葱油饼都没这么香!” “是吗?那我以后毕业了,开一家‘曲哥葱油饼’,就开在北京饭店旁边抢它生意,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行,那我后半辈子的早饭就指着你了!” 说完,忽然觉得这话有双层含义,看了曲南休一眼,可曲南休只是催促她:“快吃,吃完咱们该去医院了。” 李汤霓差点儿忘了,此行不是来约会的,是来看望病人的,歉意顿生。 路上,明显能感觉到曲南休的压力和忧虑。李汤霓知道,什么“肯定没事”都是废话,不如握住他的大手说:“我会一直陪你的。” 曲南休感动地注视着她,挤出一个想使她放心的笑容。 医院。 家属团团围住主治医生:“大夫,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 曲南休紧紧盯住大夫的嘴,因为上下嘴皮子一碰,便会决定世上最后一位亲人的生死!如果可以换,他情愿拿自己二十年的阳寿给父亲。 “还不错,是良性。” “吁——” 曲南休长长地出了口气,心中把天上地下所有叫得出来名儿的神仙都挨个儿谢了一遍,最后:“谢谢大夫!” “但是也要尽快切除,我们这里做不了,你们换到大医院去吧。” 曲南休即刻着手联系医院,幸运地很快办理了转院手续。 可当他了解到,做颅内切除手术,连住院费大约需要五万时,心情又沉重起来。这几年课余打工的积蓄,卡上剩不过两万多,加上家里的一点点存款,恐怕不够,现在去借还来得及吗?又该管谁借呢?难道沦落到要向李汤霓开口么? 几张纸票难倒英雄汉,曲南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和自责。 正在走廊里犯难的时候,一张信用卡悄然举到他面前。 “这里面刚好有六万,密码是我生日,你先拿去应个急吧。” 看看曲南休没反应,李汤霓又补充道:“就当是我付刚才的早餐钱。” “几块葱油饼能值六万?” “你有办法现在就凑够吗?自尊和你爸爸的命,眼下哪个重要?” 她已经俨然不是昨晚那副被蜘蛛吓得魂不附体的小样儿了。 曲南休心里也很清楚,父亲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一定会后悔。反正只是借用,而且这的确也是最快捷的凑钱方法,他一咬牙接过:“谢谢,我会尽快还你的。” “谁要你还?要还就拿人来还,嘻嘻。” 曲南休以少见的严肃表情说:“我不卖身。” 李汤霓立马收起笑容:“你千万别生气啊,我不该这么说的。无息贷款还不行?想分几次还分几次,多久都可以。” 他明白她的好意:“谢谢你。” 李汤霓趁机问:“曲南休,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以为他会说“你先说说看”,可是她听到的却是斩钉截铁的“能!” “我还没告诉你是什么呢,你就不怕我提过分的要求?” “你不会。” 好吧,有点强势,有点霸道,这样的曲南休她喜欢。 “我就想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跟我说‘谢谢’了,显得生分。” 曲南休有些意外,但立即答应:“一言为定!” 手术进行中。 虽然是脑部患病,但现代医学已经相当发达,不必开颅,只需在病人鼻子上开几个小口,用精密仪器就可以把颅内肿瘤摘除。 曲南休、棱花和阿姨,焦虑地在走廊里踱来踱去。三人走过的路线如果拼在一起画下来,都快赶上圆明园“黄花阵迷宫”了! 李汤霓看得头晕眼花,她一边忙前忙后安慰大家,一边还抽空找护士咨询了一下,这样的病人能吃些什么,到楼下买了很多水果和营养品,大包小包拎上来。 苍天有眼,手术成功! 一直捏着汗的曲南休,到此刻方才注意到,原来李汤霓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忽然觉得,她除了怕蜘蛛怕得有些离谱之外,其它方面大小姐秉性并不明显,其实她也很贤惠的。 紧绷的弦放松了,阿姨这才想起一件顶重要的大事:“南休啊,我忘了问你,这姑娘长得太俊了,脾气又好,是你对象吧?你太有福气了!” 曲南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阿姨以为曲南休害羞:“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是就是呗,你都二十几的人了,也该谈个对象了。这闺女多好啊,我和你爸都喜欢!” 李汤霓抿着嘴不说话,但是分明笑成了一朵花。这算是悄没声地过了婆婆关吗? 棱花呆立旁边,脸色很难看。她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不可阻挡地发生了。而当她宣布婚讯的时候,曲南休也是这种感受。 李汤霓私下说:“你家里人都挺好的。对了,那位棱花,是你什么人呐?” “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 “哦我懂了,就是青梅竹马呗!嘻嘻。” 曲南休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一转眼,在曲南休老家待了一个星期了。曲父在这么多人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好,已经出院。 他把儿子叫到跟前说:“你爸我这次大难不死,也不求什么后福,只求能活到看你娶上媳妇。这姑娘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吧?咱家情况,你可要如实告诉人家。” “爸,咱家什么情况,还用我告诉吗?” “也对,应该都看见了。人家对你这么好,你小子可别不识好歹啊!” 曲南休不忍让爸爸失望,只好说:“我知道,放心吧。” “行了,我已经出院了,慢慢养着就行,你们赶紧回学校吧。” 阿姨也说:“这里有我呢,还有棱花帮忙,你就放心回去吧,别耽误了功课。” 一直没出声的棱花也沙哑着嗓音说:“放心回吧。” 曲南休再次后悔,当初没考个离家近的大学,这一走,再见亲人又得至少几个月后了。 人们常常渴望时光倒流,能够有机会重新做一次选择,可惜古往今来,无一人如愿,只能被后悔那痛苦的滋味,狠狠地宰割着。 依依惜别后,踏上回京的列车,心情比来时明媚了不少,但是没有明媚太久! 淡季,车上人不多,比起来的时候那趟,这辆车上的汗味儿脚丫子味儿小得多了。 李汤霓去了趟洗手间的工夫,就被人盯上了。 确实,她走到哪儿都很显眼,自带明星光环。脸蛋漂亮不说,柔美的身段上,该大的大,该小的小,不论男女,有几个人能做到路过她身边却视而不见呢?更何况火车上的时间冗长而无聊,有人就动坏心思了。 34 老张靠边停 曲南休在座位上等了半天,不见李汤霓回来,有点不放心,起身寻找。惊见洗手间门外,她正被三个陌生男子围住,一脸惊恐地左躲右闪突围不出来。 那三个家伙真不是东西,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对她动手动脚! 曲南休的火蹭一下上来了,这回不用白光幻觉,直接黑衣大侠附身,今天非得叫这几个孙子自挂东南枝不可! “闪开!” 他一个箭步蹿到跟前,三两下扒开那几个家伙,一把将面有惧色的李汤霓拽到怀中,右臂紧紧搂着她。 吓坏了的李汤霓一见到满身正气的曲南休,也小猫似的拼命往他怀里钻。此刻抱紧他,才最有安全感! 曲南休护着她,想要转身回座位,可大概他刚才用的劲道大了,那几个小子有的差点儿摔跟头,有点险些磕到桌角,顿时怒了,仗着人多,揪住曲南休的衣服,雨点般的拳头朝他挥来! 车厢一下变战场,那边六只铁拳耀武扬威,这边只有曲南休一个,还只能用一条左臂! 不过曲南休是左撇子,左臂打着反而顺手。 这年头,围观的都聪明得很,明哲保身不出手,随身的包都抱得紧紧的,站得老远看热闹。 李汤霓的脸越发苍白了,紧贴着曲南休的身子有些发抖。 从小到大她都被保护得很好,像温室里的花朵,还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平时出门,顶多也就遇到搭讪和被吹口哨而已。 曲南休被三个小混混围攻,虽然毫不示弱地回击,但只用单手肯定吃亏。他却宁可拳头砸到自己身上,也不放开李汤霓。 忽听有人喊了声:“都给我住手!” 曲南休想,肯定是火车上的保安来了,不知道顶不顶用。 那三个小混混立马听话地收了手,老老实实一边儿凉快去了。 曲南休抬头一看,大感意外! 这不是前几天遇见的、带着儿子街头乞讨的眼镜男吗?看起来,那仨混蛋还真挺听他的! 眼镜男激动万分地上前握手:“小兄弟,是你啊!怎么在这儿遇见你了?” 那三个不识相地还问:“叔,你认识他啊?那那女的你认识吗?” 眼镜男呵斥道:“这小兄弟对我有大恩!你们把他怎么着了?” “没,没怎么着。” “小兄弟,对不起对不起啊,肯定是误会,误会。” 曲南休还没说话,李汤霓惊叫一声:“哎呀,你鼻子流血了!” 赶紧从随身小包里拿纸巾。 曲南休用手背抹了抹,看流得不多,说:“没事儿。” 李汤霓还是固执地轻轻帮他擦着,一脸心疼。 眼镜男再次吼那三个混蛋:“都过来,给我兄弟赔礼道歉!” 仨人不情不愿勉勉强强地道了歉,当然也有可能是没脸过来。 那天,曲南休给商场前乞讨的眼镜男留了钱走掉之后,眼镜男很快接到老婆电话。 原来,他老婆并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十年前跟人合伙,投资了北京的一个小商铺。因为眼镜男一向谨小慎微,怕他不同意,就没告诉他。如今转手卖掉,赚了一大笔。上次是悄悄到北京分钱去了,想回家给老公一个惊喜。 而这次,眼镜男喜气洋洋地带着几个侄子回北京,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利用那笔钱在北京搞点什么小买卖,结果还没到呢,这几个不成器的侄子就给他闯祸了。 “来来来,小兄弟,坐下跟金叔聊一会儿。上次我欠你二百五.....” 曲南休想,竟然那么巧,那天我身上整剩了这个数? “......今天双倍奉还,喏,两个二百五!” 眼镜男从兜里掏出五张毛爷爷,硬要塞到曲南休手里。 曲南休诚意推脱:“不要不要,给出去的钱,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一定得要!” “我不能要!” 围观群众惊见剧情大扭转——刚才大打出手的几个人,这会儿不但不打了,还开始互相送钱,还推来搡去的谁都不肯要! 他们看得心痒痒,好想把手一伸大喊一声:“都不要,不如给俺吧!” 虽说认识他们叔叔,但曲南休还是很难对他那几个意图调戏李汤霓的侄子,以兄弟相称,于是很快告辞。 金叔反复确认了曲南休的联系方式,才跟他告别,完了又把哥仨拎过来修理了一通。 从头至尾,李汤霓一直紧紧抓着曲南休的手,直到回到座位才松开。 刚才检查过,曲南休现在又上上下下把她检查了一遍:“你没事儿吧?” 要是她有什么事,自己真不知如何跟她家里和系里交代。 “疼不疼?”李汤霓不回答他,只眼闪泪光地问,可是没等他说话,又自言自语,“哼,再疼也没我疼。” 曲南休紧张地问:“啊?让我看看你哪儿受伤了?” “这儿,”她指了指自己高耸的左胸,“心疼。” “哦,”曲南休迅速瞟了一眼,立即转过脸去嘟囔着,“你别引我看那儿啊,看多了会出事的。” 正说着,接到阿姨电话说,枕头底下装了三千块钱的信封看到了,叫他以后不要再频繁往家里拿钱了,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曲南休挂了电话,对李汤霓说:“是你放的吧?一起记我账上。” “刚才你不是说,”李汤霓学着曲南休的口气,“不要不要,给出去的钱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我给人家的,是我自己赚的;你呢,是你爸妈的血汗钱。挥霍别人的财富,那是不一样的。” 李汤霓被数落得哑口无言,头一次对帮助别人产生了歉意,心虚地缩在角落里不吭声了。 曲南休顿悟自己言重了。摸着良心说,人家妹子来这一趟,出钱、出力、耽误上课,还差点儿被欺负了,图啥啊!还不是为了自己吗? 心一软,刚想道歉,转念一想,光说声“对不起”多俗啊。于是,他不声不响拿起背包开始掏东西。 “你找什么呐?” “我的宝贝。” 刚才还闷闷不乐的李汤霓,立刻一脸的期待。等看见他递过去的东西,更是笑逐颜开:“天啊,曲南休,你居然有棒棒糖!” “嗯,我别的零食都不吃,就爱吃棒棒糖,包里总要放几个的。” 可能是因为在物质匮乏的童年,看到别人吃棒棒糖而自己干眼馋,对一个孩子来说算得上酷刑了,所以长大后总想弥补一下。 李汤霓自行脑补了一下他举着棒棒糖吧唧吧唧的样子,忍俊不禁。 “可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吃‘凯蒂猫’棒棒糖啊?” “咳咳,你小点儿声。” 曲南休尴尬地瞟了一眼投来异样目光的旅客。说他别的他都不在乎,就是说他像女生,这点绝对受不了。 “我才不吃凯蒂猫的呢,幼稚!这是我昨天抽空给你买的好不好?” “你真好!我特喜欢吃棒棒糖,你看,其实我也有!” 李汤霓一边没心没肺地笑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排十二支不同颜色的棒棒糖,齐刷刷码在桌上。 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亮,好似一道绚丽的彩虹,就像他们回程的心情一样。 归校之后,生活总算是平静了一段日子。 虽然在别人眼里,曲南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得了位女神女友,但他始终不愿亲口承认。就算真的要和她谈恋爱,也得等先把这六万零三千还她再说,不然总觉得,他们之间不是公平的。 凭良心说,我们活在一个资源至上的社会,人脉、渠道都是无形的资源。 不是有这么个笑话吗—— “司机师傅,快!帮我追上前面那辆出租车!我付你三百!” 司机不慌不忙接过钱揣好说:“好嘞!” 然后拿起对讲机:“喂,老张,你那车靠边停一下。” 哈哈~ 研究史前遗迹的专家发现,男性原始人对于那些试图抢夺女性的第三者,会以残忍手段将其杀死。因争夺配偶而发生残酷战争,就和不同种族之间争夺食物和财产的战争一样。 这是因为,美女也是资源,更是被疯抢的对象。 像李汤霓这样漂亮的女孩,爱慕者数不胜数,凭啥偏偏曲南休他一个没钱没势、长得也不是超级帅的草根成为赢家呢? 心怀不平者大有人在,暗地里给曲南休上眼药水、下绊脚石的,也逐渐涌现出来。 比方说一次,曲南休独自在食堂打饭,去晚了一点,馒头花卷等主食快要没有了,排在他前面的刚好也是李汤霓的爱慕者,一看后面是曲南休,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啊! 那同学便跟大师傅说,所有主食,不管剩多少我全包圆了,一个都没给曲南休留下。而且还没出食堂,就当着曲南休的面,把根本吃不了的馒头花卷扔垃圾桶了。 在图书馆里也是,曲南休只是去了趟厕所,回来就发现他的书包和本子,都已经被挪到地上去了,而原本的座位上挤了一堆人,有模有样地在讨论问题。 他不想惹事,收拾东西索性到外面沐浴大自然阳光去了。如果不是发生这种事,还不知道今天外面阳光这么好呢! 35 去问电风扇 曲南休不愿欠着别人,他思前想后,决定给爆炸头王三一打个电话。 “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你呢,忙啥呢?” 王三一说:“我呀,最近我一直在纠结,我到底长得怎么样这个问题。有人说我长得丑,可是我去问电风扇我丑不丑,结果它摇了一晚上的头!” “哈哈哈,你可真够贫的。” ...... “什么?你要试试平面模特?好嘞好嘞没问题,谢谢哥!谢谢哥!” 曲南休奇怪:“谢我干嘛?应该我谢你啊。” “当然是我谢你!不瞒你说,上次爬梯上,哥一出场,那简直是艳惊四座......哦不对,这词儿好像不大合适。反正不管怎么说吧,就哥这气质、这身材,只要一出道,那是一言不合就得火,顺便不就把我也给带火了嘛?更何况还有......” 他刚想说,你要是跟品牌合作成了,李汤霓会自掏腰包,让你报酬翻倍。然而李汤霓嘱咐过他,如果曲南休要试模特,千万别提自己这码子事,省得他觉得沾了她的光,于是改口道:“更何况我王三一的眼光,自古以来就没错过!” 曲南休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哎我说哥们儿,不对呀!你不是韩国人吗?怎么换成京腔京韵了?” “嗐,”王三一不好意思地说,“现在不都哈韩么,装成韩国大咖,不是更能吸引眼球嘛!” 曲南休哈哈大笑:“这么回事儿啊,真够可以的你!” “嘿嘿,见笑见笑!” 曲南休的兼职模特生涯,就这么顺水推舟地悄然开始了。 王三一人很机灵,又很有眼力价,所以在业界口碑不错。他忙前忙后地替曲南休张罗每件事,让两眼一抹黑的曲南休少了不少麻烦,曲南休心中很是感激。 拍摄之前,先进行了三天的密集训练——头顶着书,靠着墙练站姿;顶着书走路;肩膀上挂沙袋;眼睛几乎被聚光灯晃瞎...... 他也看到了人前光鲜靓丽、人后被高跟鞋磨得走不了路直哭的女模特。 真没想到,这看似光彩照人的工作背后,竟然是这么多的汗水。 然而对曲南休来说,这些辛苦也算不得什么。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冒死穿车流的活儿他都干过,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这次做的,是某品牌男士皮包的平面模特。 曲南休事先上网,了解了品牌故事和品牌历史,对这一品牌想要表达的思想、价格、客户群体的定位,都有了一定了解;花时间体会各种包包的手感、质感、色泽,把产品当作朋友一样加深感情;又向工作人员咨询了拍摄流程和细节,甚至打听了其他平面模特在拍摄中最常犯的错误,以免重蹈覆辙。 人说不打无准备之战,曲南休在开始拍摄之前,一切都做到了心中有数,努力克服不愿成为焦点的心理障碍,尽量发挥到最佳水平。 几次拍摄下来,大家对他的一致评价是:吃苦耐劳、敬业、谦虚、礼貌、守时,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身材太逆天了! 工作人员私下议论,要是哪天,这小兄弟放弃学业走专业模特路线,恐怕很多名模都要丢饭碗喽。 虽然获得了如此高的评价,曲南休却并不是太开心。被那么多人盯着的感觉太不好了,聚光灯照得眼睛都要瞎了,下来缓半天才能看清楚东西,而且拍摄时间紧张,几乎没工夫吃饭喝水上厕所,还必须随时保持最佳精神状态。回到学校之后,他觉得比跑了马拉松还累。 真的是做哪一行都不容易啊! 曲南休对这份兼职缄口不提,包括对李汤霓。只是那几天早上没能起来跑步。大家还奇怪呢,三年如一日坚持晨跑,怎么突然断了,不会是病了吧? 半个多月之后,街头巷尾的报摊上,一本平时不是太引人注意的时尚杂志,这一期却卖得异常火爆,一度脱销。菇凉们都被封面上那张从未见过的年轻面孔和强健体魄迷倒了,花痴病立犯,纷纷在网上人肉这个模特,主要想看看身家几何,名草有主了没。 但因为曲南休异常低调,而且确实也名不见经传,因此什么消息也没扒出来。 封面上,被发型师和化妆师精心打造过的他,面庞刚毅、眼神冷峻、嘴角不羁,仅仅上半身就让人鼻血狂喷,再加上灯光和铜版纸印刷制造出的磨砂效果......比生活中的他,帅了也就二十来倍吧! 那是,生活中的他,常常套个破洞大背心就出门了,头发挡住眼睛了才想起来去剪,与封面上根本判若两人。 人群中,只听一个忍无可忍的妹子振臂高呼:“妈呀,这谁呀?看久了会怀孕的!” 旁边其她妹子纷纷复议:“嗯,俺们也这么觉得,就是没好意思说......” 站在后面的李汤霓,得意地偷瞄了那个女生一眼,挤到最前面去:“老板,这份杂志还有多少本?” “这一期卖得出奇地好,我总共进了三百册呢,这么会儿工夫,就剩二十来本了。” 李汤霓笑着宣布:“老板,我全包了!” “NO——”身后净是惨绝人寰的叫声,“好歹也给我们留一本啊!” 李汤霓捂着嘴偷笑,心想,姐妹们休怪我无情,我不是想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只是,南休是我的私家男神,我说啥也舍不得和你们分享啊,嘻嘻!要是抱得动,我恨不能把整条街报亭里的这本都买了呢! 杜天元拿着那本杂志边走边看,以至于差点撞门框上。 “哎小曲小曲,你看这模特,跟你长得象吧?” 因为化妆,再加上特殊发型和灯光,杜天元愣是没认出他来。 曲南休呵呵一笑:“我哪儿有那么帅?那么帅不成名模了吗?” “就是就是,象归象,我就知道不是你......” 金百合手里,也有这本杂志。 那天匆匆打报摊前走过,她一眼就从万千花花绿绿的封面中,跟高倍探头似的识别出了这一本。 她确信这就是曲南休无疑,化了妆也能认出来,因为她已经喜欢他很久了。女人对自己喜欢的人的照片是很敏感的,特别是那种眼神,她很熟悉,有一种不认输的劲头在里面! 还有一个原因是,金百合自打五岁开始玩妈妈的化妆品,已经练就了穿越表面化妆技术直接透视肌肤状态的晶晶火眼,她只消看别人一眼,甚至能知道用的什么牌子的化妆品。所以,曲南休化不化妆,在她眼里是没区别的。 金百合激动地想,欧巴什么时候跑去做模特了?他真的很适合!只不过,估计自己的情敌人数,一下得暴涨好几百万啊! 果然,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各大娱乐论坛都有人在问,这一期XX杂志封面是谁呀? 金百合坏坏地想,哼,我知道,可我就是不告诉你们,让你们捉急去吧,哈哈! 当曲南休把李汤霓当初救急用的那张卡还给她时,里面有六万零五千。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照这样下去,要是全职,年薪还不得几十万了?就算研究生毕业,找再好的工作,也不可能一下挣这么多吧! 其实,像曲南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平模还有很多,就算身材再逆天,毕竟不是专业的,又没有丰富经验和资历,被大牌看上的机会几乎是零,一上来就这么高的收入,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曲南休全然不知,这份高收入中,其实李汤霓补贴了大半。她反复交代过,王三一自然是不会说漏嘴的。 连王三一也不知道,其实那场生日会,是李汤霓为了替曲南休物色高薪模特机会而精心策划的,因为她不希望他工作得太辛苦,同时还得维护他的自尊。 曲南休说:“多出的两千,就当做利息了。” 李汤霓看他给的坚决,就收了,省得他又说自己是拿父母的钱大方。 “曲南休,为了庆祝我第一次放高利贷成功,咱们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吧。” 想到她大部分时间坚持跟自己在食堂吃一样的,也够难为她的,请她也是应该的,曲南休答应了。 “那我等你电话......” 杜天元问:“小曲,我看你最近连走路和站的姿势都比以前帅了,这是为啥呢?女神给你特别培训过了?” 曲南休想起那些在模特公司苦练站姿的日子:“哈哈哈,可能是我爸恢复得好,所以我心情愉快。” “真替你高兴,你帮我问候伯父一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好,谢谢兄弟!” 尽管平时有拌嘴、有吵闹,但孤身漂泊在异乡的日子,正是因为有这些好朋友的陪伴,才不至太孤单。 幸亏一个寝室有四个人。曲南休不怕人多地方小,也不怕室友不好相处,就怕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否则童年阴影立刻出来作祟。 36 大王叫我来巡山 王三一致电曲南休:“哥(王三一管男的一律叫哥,女的一律叫姐,管他高矮胖瘦年纪几何),下次拍摄定在啥时候好啊?...啥?哥,你不干了?别介啊,你现在可是平模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啊!你知道舆论对你的报道有多振奋人心吗?...啥?不知道?是不是嫌酬金少了?没关系,我帮你跟公司开口(其实是跟李汤霓开口)...啥?跟钱没关系,你想好好学习?” 曲南休从来没有这么短时间内,赚过这么多钱。 赚快钱的滋味很爽,但他没忘记自己还是个学生,更没忘记自己的梦想——在脑神经领域为人类做出贡献,这可是当平面模特无法实现的。为了钱,舍本逐末就不合适了。 而且这几个月,他也初步领教了模特界的复杂。水之深,潜规则之多,不是他这个毛头小子可以玩得起的,他还是喜欢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生活。 手机响了起来。自从李汤霓的生日爬走了一圈T台之后,找他的人好像特别多。不过这次,是罗锦年的妈妈打来的。 “什么?小锦可以自己走几步了?太好了!” 他还在继续当罗锦年的家教,拿着被中介扣完之后40/小时、与当模特比微薄得多的薪酬。但是,能够看到小锦学业上和康复上的进步,他特别开心,这可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 小锦那对弯弯像月亮似的笑眼,仿佛还有能帮他舒缓压力的魔力。 曲南休匆匆赶到康复中心,见罗锦年正双手撑着康复器械站立。她的父母都在旁边守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罗教授笑眯眯地说:“小曲来啦?你们陪着小锦,我去给你们买几瓶水。” 罗锦年看到曲南休,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我能自己走了!我走给你看!” 说着,她松了手,费力地抬起一条腿,同时身体向一侧微倾,以保持平衡,像只可爱的木偶。 曲南休赶紧上前,嘴上一边鼓励,一边替她捏了把汗,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准备随时保护。 罗锦年的那一步总算平稳落地,脑门上也渗出了汗。这一步,对于一个车祸伤及脊椎、已经卧床一年的病人来说,相当不易! 听到曲南休为她叫好,她更来劲了,拼命地想要好好表现,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罗妈妈在旁边有些担心:“小锦,我看可以了,今天挺累的了,就这样吧。” “不,我还能走几步!” 罗锦年急于摆脱轮椅,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也急于让曲南休看到她的进步。可话音刚落,她就腿一软,一个趔趄向旁边栽去! 曲南休眼疾手快,加上原本就在全神贯注,早有准备,一把将她扶住!罗锦年的身体差点就整个儿倒进他怀里。 罗妈妈冲上去帮着扶,嘴里却喋喋不休地责备女儿:“你看,我就说你该休息了吧?你偏不听,结果怎么样?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吧?” 罗教授也刚好推门看到这一幕。 不过,这位科学家父亲的视角有些不同。他看到的是女儿即将倒入曲南休怀中那一瞬,满脸的惊喜和娇羞。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女儿非得叫今天本来没有辅导的曲南休,来看她走这两步路,他在她心里相当重要哇! 罗人雁不由重新打量了打量这个后生——长眉深目,气宇轩昂,肩宽背阔,玉树临风,一看就热爱运动。平时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礼,守时又踏实。 嗯,不错,他在心里点了三十二个赞。 曲南休小心翼翼将罗锦年扶到轮椅上坐下,把她好一顿夸,夸得妹子心花怒放。 罗锦年转过脸去问父母:“爸,妈,今天我能自己走几步了,咱们是不是该庆祝下?” 罗教授说:“好啊,我的宝贝女儿想怎么庆祝?” “爸,我都好久没出去吃饭了!” “好,爸爸请你吃饭!”心领神会地转向曲南休,“小曲,你也一起吧。” 罗锦年期待的目光投向曲南休,教他实在不忍拒绝。可是,一会儿还约了李汤霓呢。他只得婉言谢绝,说自己还有事。 罗教授故意问:“这么晚了还有事啊,是不是约了女朋友?” 罗锦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追随着曲南休,片刻不离,生怕错过了他将要说出的那个“是”字。 “是约了人。” “哦,”罗教授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小曲有女朋友了没有?” 曲南休笑着岔开:“您看我整天脚不沾地的,哪儿有那个工夫啊。” 罗锦年莫名地松了口气。 “哦,但我听说,你功课很棒,那一定是很会学习了!将来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不满您说,还想继续深造,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机会嘛,只要创造,一定会有。倾向于什么方向?” “嘿嘿,脑神经科学。” 罗教授欣慰地一笑:“有志气!我每年都要带几个研究生,如果你有兴趣到我这里来,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罗锦年在旁边心花怒放地等着曲南休答应,心中暗想,那我可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喽。 正在这时——“大王叫我来巡山,抓个和尚做晚餐......” 是罗教授的手机响了。 堂堂中科院院士,整这么一铃声,让曲南休与小锦相顾哑然失笑。原来是调皮的罗锦年刚给她爸换上的。 罗教授放下电话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必须得先走了,小锦,下次爸爸一定把这顿饭给你补上!到时候你随便选地方好不好?” 罗妈妈不甘心地把丈夫拉到门外训话了,目测又要爆发一阵小型地震。 罗锦年的失望溢于言表,垂着眼睑一脸落寞。 曲南休最看不得别人失望,尤其是这么娇弱乖巧的女孩失望。他认为强者保护和帮助弱者,天经地义。于是赶紧安慰她:“要不这样,我去给你买外卖,我们就在康复中心庆祝,也一样的。” 罗锦年的眼里重新亮起光:“好!” 曲南休按她的口味,在附近找个馆子,点了四荤两素一个汤往回拎,甚至还不忘打包了一个小蛋糕,让庆祝更有气氛。 还差一个路口就到医院了,忽然,“吱——” 一声长长的急刹车声,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路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齐齐回头,眼见着一个行人,被后面急速冲上马路牙子的摩托车撞翻在地!肇事者也同样人仰马翻。 祥和的夜晚就这样被打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肝肠欲断! 曲南休离得最近,他无片刻迟疑,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就冲上去帮着救人,同时喊大家拨急救电话。最后一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完全失去意识的学生模样的受害者,浑身是血地被抬上了救护车,远去。 肇事者是个小伙子,伤得倒是不算重,被警察带走时一直捶足顿胸:“都怪他们劝我酒,我不该喝啊,我后悔啊!这回我完了!” 悲剧已经酿成,后悔又有什么卵用呢? 罗锦年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浑身是血、一脸肃穆的曲南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话说她平时想要站起来,必须扶东西,可此时一着急,竟然自己“蹭”地站了起来,还一气呵成地走了好几步,向曲南休扑去。 曲南休赶紧迎上去,只见她平时弯月似的笑眼瞪得浑圆,一脸惶恐:“曲南休,你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刚才遇见一起车祸。摩托车司机酒驾,听说那个被撞的女孩,已经没有心跳了......”曲南休的心情十分沉重,“对不起,我刚想起来,外卖不知道被我扔哪儿了。” “原来不是你......”罗锦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才吓得差点缓不过劲儿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他,也借他作为支撑让自己站稳,“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人回来就好!” 罗锦年没有李汤霓那样凹凸有致的身材,因为长期缺乏运动,脸色还显得有些苍白,但也因为这样,更显得娇柔可人。 她羸弱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似乎还因为后怕而有些微微发抖。搂着她,就好像搂着一只温顺的小白兔,自然而然让男人生出了保护的欲望。 “DUANG!” 门开了,罗妈妈气势汹汹地杀将进来! 曲南休明明自知没干什么坏事,可也被罗母的气势镇住了,但他又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罗锦年会摔倒。 于是,“啪”,脸颊受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罗锦年悲愤交加:“妈!” 曲南休本是可以躲开的,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他没躲,也没解释,硬是忍着疼不吭声,一直扶小锦坐稳之后才松了手。谁让忍辱负重是咱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呢? 罗妈妈这才注意到曲南休满身的血迹,有点懵:“你这......这是怎么弄的?我这一巴掌应该没这功力吧?” 37 北京大妈太有才 “妈!曲南休刚才遇到别人出车祸,他去帮忙去了!他怕我摔了才扶着我,你干嘛打他!” 罗妈妈突然明白了点什么,觉得刚才做的有点儿不大合适,可是,打出去的巴掌泼出去的水,难不成要自己承认打错了? 再说了,自家闺女才高二,还没谈过恋爱呢,这么乖巧,这么老实,这么容易被人欺负......自己一直像老母鸡护仔儿似的护着她,生怕她被人占了便宜。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吧,刚才那家伙的咸猪手的确在闺女身上来着。这家教再好,今天也不能留了,自己才离开几分钟就敢搂搂抱抱,将来指不定会下什么毒手呢! 曲南休倒是可以理解罗妈妈的心情,默默地转身要走。 “站住!”一向对他很客气的罗母,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对这个“占女儿便宜的坏人”甩出最后通牒,“今天也算正常课时好了,截至到今天为止的费用,我明天一早会跟中介结清,以后你不用再来了!” “妈!” 罗锦年已经快要哭了,只恨自己还走不利落,不然一定不顾一切追出去拦住他,替妈妈向他道歉。 进行康复训练以来,这么枯燥、与世隔绝的日子,曲南休是唯一的亮点,是她唯一的期待。 曲南休倒是很平静,从小到大,被误解,被羞辱,被轰来轰去,已是家常便饭。只不过有的人经历过这些,会变得自卑、怯懦、仇世,而曲南休却因为这样的挫折,被磨练得百折不挠,无比强大。更何况,别人如何看你、如何对待你,跟你要做个怎样的人,其中并无必然联系。 所以,“心态很重要”不是句废话! 他柔声对罗锦年说:“小锦,希望你早日康复,再见。” “曲南休!” 身后传来罗锦年带着哭腔的喊声,还伴有罗妈妈的训斥声:“还叫!叫什么叫!一个女孩子家,跟男人搂搂抱抱,也不知道羞耻......” 曲南休有点心疼小锦,可是他很抱歉,无法再为她做任何事。 他穿着一件带血的衣服走在马路上,感觉很不舒服,索性把T恤脱了。 初秋的天气有点凉,不过对身强力壮的他来说,还可以接受,因为他本来就是光着膀子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大冬天的还打过赤脚。 别人脱没什么,裸奔都不一定有人看,但是他脱就不一样了。 DUANG DUANG DUANG,曲南休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这一光膀子,本市本年度车辆追尾的数字,骤然被拉高了好几个百分点! 再次经过刚才车祸现场附近,那里已经被警戒线封了起来。 罗妈妈的呵斥,在他心上并没留下多少痕迹,倒是那个出事的学生,让他很是挂念。对那家人来说,今夜注定无眠,也许今后的许许多多个夜晚,也将无眠;肇事者呢,多半要在悔恨中度过余生了。 后悔,那是一种多么无可奈何又残忍的感觉!就像没有早点向棱花表白;就像远离亲人考到千里之外的决定;就像幻觉中的黑衣大侠,抱着即将死去的女人,那种锥心刺骨的悔意! 奇怪,作为旁观者看着别人的虚幻的故事,自己竟也可以痛苦得这么逼真。自己很久以前,是否看过相关的小说或电影?又或许,那个黑衣大侠并不是别人,而是存在于内心深处的自己? 人脑真是台神奇的机器,还有太多未解的秘密。经过这么几次幻境的折腾,他竟然开始有些牵挂那位“无中生有”的屠天大侠了。 手机响的时候,他才停止胡思乱想,猛然记起,今晚本来约了李汤霓吃饭来着! “喂,对不起,我给忘了,而且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改天再吃饭吧。” 他想到自己裤子上也沾了血迹,回头再把李汤霓吓着,再哭着扑上来,再不幸被她们家人看到......自古以来,狗血的剧情总是扎堆儿上演的。 李汤霓来电:“曲南休,我听你声音不太对啊。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曲南休故意模仿罗母的口气:“大晚上的,找什么找?女孩子家的,在寝室好好看书!” 说完挂了,继续压马路。 迎面来了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大把花在卖。男孩不时吸溜一下鼻子,把流了一半的鼻涕收回去,可是转眼,鼻涕虫就又爬了出来,很像曲南休小时候。 男孩接连向两对不同的情侣兜售,都被拒绝了,马上开始物色下一位潜在客户。不知怎么想的,他朝孤身一人的曲南休走了过来。 少年被那两对情侣拒绝时,一脸失望溢于言表。若有爹妈疼爱,谁家娃会大晚上的,自己出来卖花啊! 所以当男孩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他要不要买花的时候,曲南休把血衣往身后一藏:“好,多少钱?” 少年受宠若惊语无伦次:“五块一支,三块两支......” “啊?” “哦不对,三块一支,五块两支,哥,你要是买得多,我我我再给你便宜点!” 曲南休粗略一看,约莫三十支玫瑰。他翻出一张百元钞票给少年:“都给我吧,正好一百。” 少年一脸嫌弃地说:“哥,你数学好像学得不太好吧?” 曲南休拍拍他瘦弱的小肩膀:“我的意思是,零钱揣兜里叮铃咣啷的不方便,你替我收着吧。” “啊,那谢谢哥!” 少年恍然大悟,开心地笑着吸溜着鼻涕,一蹦一跳走了。 可是这些花咋办? 曲南休之所以没有直接给钱不拿花,是因为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说要让被施舍者有尊严,更不能让受施的儿童,学会不劳而获。 他从没送过别人花,加上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暂时配不上李汤霓,所以一时竟想不起要送给谁。于是他就光着膀子,捧着一把玫瑰走在路上,这可有点成问题。 这时,前面出现两位结伴遛弯的大妈。 曲南休灵机一动追上去:“大妈您好!” 两位回过头来,把他当卖花的了,开启喋喋不休式。 一个指着他鼻子说:“小伙咂,你也太没眼力价儿了,我们都俩老太太了,还买花干嘛?” 另一个说:“你说说,花儿是能吃啊,还是能穿啊?齁老贵的只能看,还不如二两白面实惠呐!” 第一个又说:“看你这么没经验,肯定还单着呢吧?大妈给你传授传授经验啊,你得找那年轻的,一对对儿的,手拉手的,最好是亲小嘴儿的!” 另一个又说:“你还得会察言观色,那种一前一后的,或者两人都低头捧着手机走路的,就算是一对儿,肯定也老夫老妻了,那也不成那个......” 整个儿一出二人转啊,听得曲南休一愣一愣的。北京大妈您实在太有才了! 曲南休笑道:“放心,找的就是您二位。我不是卖花的,只不过在玩个游戏,就是吧,今天我看到的第九十九和一百位走过这个位置的行人,我送花。” 说着递上了满捧鲜花。 “啊?还有这好事儿?运气也太好了!” “矮油,我们家那口子,多少年了都没送过我一个花骨朵儿,大白菜倒是没少送,都是让我给他包饺子的......” 两位大妈数了半天,精准地一人拿了一半,乐得合不拢嘴,感觉人比花娇,好像一下年轻了十岁似的。 曲南休打心眼儿里觉得她们很可爱,看来可爱不分年龄。 大妈们开心地捧着花走了,曲南休也乐得两手轻松。 “吱——” 又是一阵急刹车声。 曲南休现在听到这声音就头皮发麻,该不会这么“走运”,一晚上当两回车祸见证人吧? 扭头一看,一辆火红的兰博基尼停在路边,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女人,在驾驶座笑眯眯地向他招手:“哈喽——” K,天都已经这么暗了,还捂这么严实,以为自己是明星啊?还有香风扑面而来,应该是喷了不少价值不菲的香水。 曲南休左右看了看,身边还有三两行人,应该不是冲自己说话呢,于是淡定地置之不理,继续甩开膀子往前走。 没想到兰博基尼往前追开了一点,又停下来,女人再次伸出脑袋,以持之以恒的精神:“哈喽——” 不是夜工作者吧?难道相中了自己这一身皮囊?现在夜工作者都开兰博基尼上班了啊?那自己混得也忒惨点儿了! “哈喽,是曲先生吧?” 这一叫曲先生,他才通过声音辨认出,真是爬梯上见过的那个什么女明星啊,叫啥名字来着......对,席梦思床垫,中国驰名商标! “怎么没开车啊?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压根儿没交集的两个人,还是别瞎耽误工夫了,曲南休说:“不用了,谢了。” “别客气,上来吧!” “我这身衣服挺脏的!” “没事,我不在乎!” 曲南休冲她摆摆手:“这地儿不让停车,你还是快走吧。” 俩人一唱一和,你进我退,不亦乐乎。 38 增白有奇效 “哔哔——” 后面的一排车开始狂按喇叭。这是“大北京公路交响乐团”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声音。 也许是北京的生活节奏太快,生活压力过大,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心态都是浮躁的,恨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恨不能一夜暴富,恨不能让小盆友一跃成才。 可惜的是,大把宝贵的时间,却被耽误在这恨铁不成钢的马路上,管你什么奔驰宝马卡迪拉克,到头来还不如11路跑得快呢!所以每个司机心里都攒着冬天里的一把火。 曲南休回头看了一眼,几句话的工夫,居然堵了那么多车,有的司机已经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指手画脚地骂开了!京骂堪称一绝活儿,眨眼的工夫,有司机已经引经据典、从地到天、由古至今,痛快淋漓地骂完一圈儿回来了。 可齐梦思一点也不在意,还是笑眯眯地等着曲南休,大有他不上车不罢休的架势。看样子,她要是再不走,一会儿工夫就得堵到长安街去。 曲南休仿佛听到北京交通台的循环广播:“北三环蓟门桥下车辆拥堵,请车辆注意绕行......” 无奈,他只得拉开后边的门坐了进去,谁让他年纪轻轻,几乎一文不名,却操着全天下的心呢? 车内扑面一阵香风,熏得他晕头转向,空腹都想吐。一会儿下去之后,但愿自己身上别沾上这味儿,要不得被室友的吐沫星子淹死。 可齐梦思还是不开车,媚笑道:“坐前面来呀。” “后边都堵了,赶紧开吧。” “不嘛,你不坐前边我不走!” “吁!” 后面的喇叭声更加地动山摇,司机们仿佛各个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在身,恨不得开个拖拉机,把路碾成他们家的。 曲南休被齐梦思气得直咬牙。罢罢罢!只好下来,一头扎进副驾驶。 齐梦思近距离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心中暗想,嗯,相貌不算倾国倾城,可是阳刚得很,大大超出预期啊! 曲南休着急地回头看了看暴怒的司机们,吼道:“快开啊!” 齐梦思这才猛踩一脚油门:“去哪儿?我送你。” 曲南休没好气地说:“随便找个不堵车的地儿,把我放下!” 齐梦思上次电话约曲南休都没约到,今天怎能错过这么好的撩“土豪”的机会呢?全球仅有的几个,提前拿到肾8的土豪哦! 曲南休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上回我可一直戴面具来着。” 他说的没错,上回生日爬梯上,齐梦思到了也没能见到他的真容。今天之所以这么肯定是他,完全是从身材判断出来的。齐梦思对男人的身材可是很有研究的。由此可见曲南休的身材有多么千里挑一,教人过目不忘,黑灯瞎火光看个身形就能认出来。 齐梦思停在一家自己常出入的高档俱乐部门口,刚要使出花样十八嗲,邀请他去私人包间喝两杯小酒,顺便借着上次的绯闻制造些暧昧气氛,忽然借着俱乐部门口明亮的灯光,看到曲南休拿着的衣服上,还有手臂上的血迹! 齐梦思的脸顿时白了,比平时狠狠往脸上招呼那些美白产品都管用,效果那是立竿见影! “你杀人啦?” 曲南休差点没被这句话噎着,白了她一眼,二话不说想要开门下车。 齐梦思飞快地锁了车:“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下去!这是闹市,你要下也得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再下,不然对我影响不好,明天我会狂掉粉的!” “谁稀罕上来?不是你非上我的吗?”曲南休说完这句,脸儿绿了绿,活动了活动舌头改口道,“不是你非让我上的吗?” 嗯?听着怎么好像还是不大对头...... 齐梦思没注意到他的口误,她脑子里在激烈地权衡利弊,我是帮他呢,还是不帮呢? 现在不是问详情的时候,不知道他具体出了什么事,看着像走投无路落魄了,这时候我拉他一把,就等于陪土豪患难啊!度过难关之后,你懂的。 再说是个身材这么逆天的土豪,感动之余,会不会对我以身相许,哭着喊着拉我入豪门呢?我演了那么多剧本,上面可都是这么写的......不过我也可能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一身麻烦啊! 唉,想来想去悔不当初,要不是大晚上的为了一口冰淇凌出门,置于把自己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吗?不过往好处想,要不是为了这一口冰淇凌,也没有接近土豪的机会啊!尤其陷入困境的土豪,是多么稀有的动物啊! 齐梦思牙一咬心一横,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赌这一回吧! 想到这里,又是狠狠一脚油门,车子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当然了,因为路况的原因,冲得不会太远。不过她左闪右突,车技还真不赖呢,绝对能从马路杀手中脱颖而出。 “你要把我拉哪儿去!” 曲南休十分郁闷,这一晚上折腾的,早知道,还不如踏踏实实和李汤霓吃饭去呢。现在饥肠辘辘、浑身脏兮兮不说,还莫名其妙地落到这个疯女人手里,任由她摆布!这时候忽然觉得,李汤霓和小锦真是仙女啊! “停车!”曲南休说,“我饿了,得下去买点儿吃的。” “还想着吃东西?”齐梦思瞪了他一眼,“你现在逃命要紧!” “啥?你真当我是杀人犯在逃了!” “别紧张,过了这个难关,以后发达了,你可别忘了姐啊!我叫席梦思,哦不对不对不对,这舌头怎么回事,齐梦思!” 曲南休气得鼻子都歪了:“世界那么大,能认识你,我觉得好不幸,我现在一看到床垫就想起你!” “嘘,别出声,我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你!” “不用找了,就前面左拐,你把我放X大校门口就行,我们学校门口的小摊还没撤呢!” “什么?那种地方做的东西也能吃?你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啊!我告诉你,那种地方,他们摸完钱、上完厕所都不洗手就直接做吃的,你就不怕上吐下泻得肠胃炎?”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你说什么?”当头一棒,齐梦思不由得放缓了车速,“你说你从小到大习惯了吃这些?!” “是啊。反正我奶奶做饭,从来没听说过先洗手,不也把我养活这么大了?抵抗力是需要培养的。” 齐梦思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摘下墨镜仔细瞅了瞅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你你,你不是富二代富三代啊?” 曲南休瞬间明白了,一定是那天,她看到程六朝换给自己的爱疯8,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土豪,要不然肯定不会这么上赶子地接近自己。 还是澄清一下吧:“我爸不是那种一摇就掉钱的树,我是负二代,不过是‘负’债的‘负’!” 他无视齐梦思目瞪口呆的表情,自顾陷入回忆。回忆里虽有苦,但也还是能挖掘出很多乐趣。 “哎,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吧。” 齐梦思瞪着两只眼睛,脑筋还没转过弯来。 “我十几岁的时候,最苦的日子已经算过去了,但那个年头还是没什么好吃的,也买不起好吃的,我奶奶就养了两只鹅在院子里,今天这只下一个蛋,明天那只下一个蛋,刚好够每天一个。” 齐梦思眨眨眼:“鹅鹅鹅蛋?” “嗯,鹅蛋不白吃,放学后我得去放鹅。拿根长竹竿,把两只鹅赶到河里去游泳。鹅游鹅的,我呢,也不能歇着,得去拔草,因为家里还养了只剧能吃的兔子。草不够吃,我还得爬树去够树叶给它......” 齐梦思的面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曲南休不管,自顾怀旧:“那时候,河水还是清澈见底的呢,我常常在里面游泳,仰泳就能睡一觉,现在那河早就干了,里面都是垃圾了,可惜啊,童年的乐园如今成臭水沟了......” 说半天了,曲南休无意中瞥了齐梦思一眼,本以为拜金女该面如土色了,万万没想到,她脸上竟露出了投入的微笑! 更想不到的是,齐梦思悠悠地说:“其实,我小时候也差不多。” “你?” “嗯,我小时候在乡下,每天早上四五点就起床,因为要走三里地去上学。路上能看到好多流星,好漂亮。一路上,跟小伙伴们追着流星打打闹闹,也不觉得三里地有多远。在学校上两节课,又得赶紧跑回家吃饭,回家喝碗粥、卷个煎饼,边吃边又往学校走。我腿长,估计就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 曲南休瞟了一眼心想,金百合的腿更长。 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放学后就提着罐头瓶子,放上蚯蚓去钓鱼,爬树、砍树枝做弹弓、在屋檐底下掀瓦摸麻雀......” “还有跟小伙伴捉迷藏、丢沙包、踢键子、跳皮筋......”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深深沉浸在童年回忆里。 39 幸亏大爷情商高 那个年代物质极其匮乏,人却比现在更容易满足。吃顿饱饭,舔根冰棍儿,穿双新棉鞋,都可以乐上好多天。 此刻,夜色中的兰博基尼内,正在上演他俩的私人怀旧专场。两人越说越来劲,越聊越投机,早将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富二代富八代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曲南休觉得,齐梦思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原来她也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卸下伪装,卸下包袱的她,比那个端着明星架子、拽上天的她真实可爱多了。 不等曲南休问,齐梦思主动提到了自己的童年。 巧了,跟曲南休差不多,也是单亲家庭长大,不过她是跟母亲长大的。 小时候,她酷爱跳舞,但是当时报舞蹈班的费用,妈妈负担不起,她只好去舞蹈班窗户底下趴着,趁老师不注意,偷学一点姿势,然后回家苦练。因为不懂得保护自己,有好几次还受伤了。可眼泪汪汪的她,心中最渴望的仍是学跳舞。 后来凭借自身条件和多年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跻身二三线女星之列,在这纷繁复杂的娱乐江湖占有了一席之地,也拥有了华丽的舞鞋和私人舞蹈教练,一路走来着实不易。 曲南休明白了,为了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也为了摆脱儿时贫穷的心理阴影,齐梦思除了自身努力之外,还想嫁得好一点,因此才会对土豪特别有兴趣,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不走运,碰上了自己这个“伪土豪”,啥也给不了她。 话说开了,齐梦思也不在乎这些了。她忽然想起来:“诶,李汤霓也在那学校上学,你们是同学啊?” 看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那正好,曲南休其它事情可以坦诚,但对李汤霓表白的事只字不提,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能得到女神的表白是无比值得炫耀的事情。 “对了,话说你这身血迹,到底怎么弄的?” “碰上一起车祸,上去帮了点儿忙而已。” “原来是见义勇为啊!” “那我还用不用逃命了?” “应该就不用了!”齐梦思大笑,“我糗大了!” “哈哈,没事儿,谁活一辈子不糗几回?” “还好你不笑话我。X大到了,你还是学生啊?怪不得有些书卷气,我差点以为你是儒商。” “我可不是经商的料,算计不过人家啊。好了,这回该放我下车了吧?” “一场误会,见笑了。我这人有时候就这样,他们叫我女神,我看少了个‘经’字。”齐梦思一边自嘲,一边按开了锁住的车门,“回来晚了,那边的摊都收了哦,你不是得饿肚子了?” “没事儿,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等等!” 他刚要走,齐梦思又探出头来,从窗口递出一包东西:“把这个拿上吧。” 曲南休仔细一看,哭笑不得。她竟然给他一包小熊饼干,小屁孩儿吃的玩意儿。 “哈哈哈谢谢,我们大老爷们儿不吃这个,你自个儿留着吧。” “那,以后能再约你一起怀旧吗?” 曲南休看着她的眼睛,比上次比赛对眼时要认真得多:“没问题。” 从此,他俩不再是“伪土豪”和“钓土豪”的关系,而算得上可以说知心话的人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奇妙,有时中间明明只隔了一层纱,但为了这层纱,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使上三十六般计谋,甚至斗得你死我活。其实轻轻把这层纱挑开,都掏心窝子说句话,就不用再那么累了。 齐梦思的豪门梦再次破灭。以前也不是没灭过,但是从没灭了还这么开心过。 她也今天第一次明白,不是只有土豪,才能带给她快乐和满足。再说,其实她自己挣的,比平头老百姓已经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曲南休已经饿过劲儿了,饥饿也是小时候常常品尝的滋味。 动物们忍受饥饿的能力,远比人类要强。而远古人类,也是“饥则求食”,但不一定总能求得到。现代人忍饥挨饿的能力则逊色多了,可能是因为获得食物比从前容易,自然生存能力变差了。 曲南休小时候,不得不挨饿时,他就去睡觉,捂得严严实实的,尽量少消耗身体热量,并且尽量不去想吃的,否则身体会产生大量胃酸,那样反而会更饿。如此养成了一套对抗饥饿大法。 干脆回寝室吧。 进了校门,路灯下有个熟悉的身影,灯光斜打在她脸上,勾勒出比白天更为摄人心魄的轮廓。 “李汤霓?”曲南休十分意外,“我以为你都睡觉了呢,怎么在这儿站着?” “你不是说有事要处理吗?原来是和她的事!” 李汤霓的声音从未这么冷过,上次拒绝她的盒饭时,语气都没这么冰。不等曲南休解释,她就飞快地跑掉了。 曲南休没追上去,望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平时也没看她怎么锻炼身体,没想到跑起来这么快,跟梅花儿鹿似的。” 一位教职工家属老大爷恰巧路过,看见了这一幕,在旁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你这样子是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我跟你讲。笨小子,还愣着干嘛,还不撒丫子追!” “噗——”曲南休被大爷义愤填膺的样子逗乐了,不但没追,反而淡定地开启了采访模式,“大爷,您情绪这么激动,是不是年轻的时候,该追的人没追啊?” “可不是嘛,差点就让我们家那口子跑了!幸亏你大爷我情商高,后来学会服软儿了。她跑,跑我就追呀,跑到天涯海角我也给她追回来!男人的面子值几个钱啊,你说是不是?哪有把自己中意的人追回来要紧呢?” 曲南休头一次听见上了年纪的人说这样的话,不由自主地给大爷鼓起掌来:“您说得太好了!” “一般一般,”老爷子面带得意的笑容,笑了片刻忽然醒悟,“不对呀小伙咂,我让你去追,咱爷俩怎么黑灯瞎火地站这儿唠上嗑了呢?赶紧追呀!” 曲南休一向对长辈恭恭敬敬,从不说个“不”字:“好好好,我这就去追,大爷您可太(爱)热(管)心(闲)肠(事)了......” 说完,朝李汤霓消失的方向跑去,但其实只是做个样子给大爷看,省得他挂心。 虽说曲南休看不得女生失望受委屈,可这么晚了,也不能追到女生宿舍去啊,还是先老老实实回寝室吧。 室友们都睡了,尤其杜天元那家伙,已经打起了香香的小呼噜,不知道是不是又做梦梦艾艾呢。看到他们每天如胶似漆,还真有点儿羡慕! 夜深人静时,心最容易感到疲惫和孤独。 曲南休也不总像他的外表那么刚毅坚强,青春正好的他,当然也渴望一份爱情,渴望亲密的肢体接触,渴望在一天的疲劳之后,对一个人肆无忌惮地敞开心扉。 那份爱情,不用太轰轰烈烈,在繁忙之余,每周有十个小时的陪伴就好。 那个女孩,其实不需要太漂亮,领得出去也领得回来就好;也不用太成熟,可以发点小脾气,也可以撒娇。反正他会把自己最坚实的肩膀,给她依靠。 综上所述,李汤霓不合适,因为——她太漂亮了!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过冲动和心动,他的定力也有过动摇,在李汤霓特别温柔懂事可爱的时候,在李汤霓流露出想扑倒他的眼神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要不,就顺水推舟就犯了吧? 然后又一盆冷水把自己浇醒——天鹅肉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后来,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对李汤霓是不是真爱,所以就这么似好非好地拖着了。 曲南休洗漱完毕,轻手轻脚钻进了被窝。然而漫长的一天还没有结束。 他打着手电,翻开一本课本认真地学起来,边看还边做着笔记。 人人都以为他聪明,天生学霸,其实,他只不过是在打工之余,人不知鬼不觉地多付出了一份努力而已。 第二天早上,室友们都起床了,上自习的上自习,吃早饭的吃早饭,只有曲南休那床一直没动静,可是他明明还在那里。 这很少见哦,三年来除了拍模特片子那几天,累得起不来,其余的日子他五点就出门跑步了。 程六朝叫了几声没人答应,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曲南休紧闭双眼,面色潮红,表情略显痛苦地蜷缩在被子里。 伸手一摸脑门儿,呦,烧得不低啊! 大概是最近太辛苦,昨天晚上光着膀子吹夜风,加上情绪波动大,以及吃饭有一顿没一顿,和极度缺乏睡眠...... 上一次发烧,至少得是三年前了。 程六朝拧了块湿毛巾,放在曲南休脑门儿上,又倒了杯热水搁他手边桌子上:“小曲儿,我先上课去了,你多喝点儿水,中午我去食堂帮你打份儿白粥。” 平时吵吵闹闹、显得特别拥挤的寝室,现在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曲南休一个人。 40 啃牛肉干的巨人 他隐约记起了很小的时候,也曾经发过一次高烧。那时亲妈还在身边,很温柔地照顾自己。 后来,曲南休经常躺在枕头上抹着眼泪想,一定是自己小时候太淘气了,所以妈妈才会离开那个家的,后悔没有多帮妈妈干点儿活,也许她当时一高兴,就不会扔下自己走了。跟亲妈在一起的时间虽短,还是有很多快乐回忆的,有妈疼爱的同学多幸福啊。 如果在人的回忆里,只有蜂蜜般的甜,没有悲伤和遗憾,那该多好...... “咚咚咚。” 有人敲门。 不会是李汤霓一生气,找自己算账来了吧?现在可真没力气哄她。 曲南休拿开眼皮上的毛巾,挣扎着起身说:“进来。” 但看清面前站着的人之后,他差点一个跟头从床上栽下去:“罗罗罗教授?您怎么找这儿来了?” 说着就要下床迎接。 “躺着吧躺着吧。楼下大爷看我面生,不让我进,我跟他说了半天才让我上来的。”罗人雁一巴掌把曲南休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推一边儿去了,挪出一块地方放手里拎的那堆礼盒,“别起来了,刚才我在楼底下遇到的可能是你的室友,跟我说你病了。” “您这消息也太灵通点儿了吧?他刚出去,您就进门儿了?” “呵呵,其实我是专程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曲南休差点儿忘了昨天在康复中心发生的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哦,那件事儿啊,我自己都快忘了。小锦还好吧?” “她还好,她都跟我说了。就是我爱人吧,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哪儿能呢,我怎么会生阿姨的气呢?保护女儿也是人之常情啊,尤其像我这样的,看着就不像好人。将来我要有女儿了,我也不许坏人随便接近她。” “哈哈哈哈,”罗教授拍拍他肩膀赞许地说,“小曲,你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难怪......” 后边半截话生生给咽回去了,没说,曲南休稀里马虎地也不问。 罗教授带来的礼盒,竟然是月饼、香辣牛肉干、麻花、辣海苔......没有一样是适合病人吃的,不过也不怪他,来之前他又不知道曲南休生病。 “小曲,这些都是我爱吃的,你尝尝。” 说着,随手打开其中一个礼盒,抽出一包牛肉干递过去。 曲南休连忙推辞:“谢谢您,我胃不太舒服,待会儿再吃。” 看来罗教授不太会照顾人啊,学术上是巨人,生活中差点儿,哪儿有让发烧的人吃牛肉干的呢?说不定他太太脾气不好,也跟他不会照顾人有一定关系。 不过,比起不刮胡子不理发、狂爱吃鸡蛋、在年轻女雇员面前也爱光着身子游荡的怪人爱因斯坦来说,罗教授这位科学巨匠已经很不错了,哈哈。 见曲南休不吃,罗教授也不见外,干脆拆开那个包装自己吃上了,吧唧吧唧嚼得很带劲。 牛肉干可是教授最爱的零食,没有之一。他的那些显赫的学术成绩,很多都是大嚼着牛肉干的时候取得的,难以置信吧? 曲南休虽然很困,但还是抓住这次难得的与科学巨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问了那个心中疑惑已久的,关于白光与幻觉的问题。 “有意思,有意思!”罗教授一边大嚼牛肉干,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末了,似乎自言自语说,“要想知道答案,恐怕得先破解了你的脑神经密码才行!” WHAT?破解我的脑神经密码?这是科幻片里才有的情节啊! 虽然声音不大,曲南休还是听见了,原本因不舒服而昏昏欲睡,突然就来了精神:“罗教授,您是说真的吗?” 罗教授哈哈大笑着说:“什么真的假的,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哦,原来您是开玩笑呢。” “脑神经上真的有很多秘密,小曲,说真的,哪天约个时间,你到我实验室去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哦?什么话,在这儿不方便说吗?” 罗教授的笑容似乎很有深意:“我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不用送。” 罗教授说来,推门就来,说走,站起来就走,干脆利落,一句废话没有,倒确实像位做实事的科学家。 “谢谢您来看我,麻烦替我跟小锦带个好!” 曲南休目送完了他的背影,觉得头有点疼,看了一眼被丢在桌上的半截香辣牛肉干,更觉得胃部一阵阵难受,再次昏昏欲睡。 但他告诉自己:没事儿,比这惨得多的都熬过来了,躺上半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晚上就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谁知刚躺下没几分钟,又有人敲门。 平时,同楼的兄弟们互相走动,从来不敲门,抬脚就进,顶多进来之前喊一嗓子,进了门,扒拉个地方就能躺下。 曲南休说:“搞那么隆重干嘛!” 于是门开了,响起了半高跟小皮靴的声音。 曲南休吃惊地一抬头——站在自己床前的,竟是那个马蹄莲!啊不对,金百合! X大有规定,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楼,但是女生可以进男生宿舍楼。经常有女生进来找男朋友,但一个女留学生进屋来,还是挺少见的。 “你怎么来了?” 曲南休看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那么乱,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躺着也不太合适,可现穿裤子也来不及了呀,只好把被子揪紧了些。 金百合倒是不介意,落落大方地说:“欧巴,刚才路过楼下,听你同学说你发烧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谢谢啊。这么巧,你刚好路过?” “你们中国人怎么说来着?无巧不成书,呵呵。”从这个角度看,金百合的头发在阳光斜射下,呈浓郁的牛奶巧克力色,“欧巴,上次你给我出的题,我都想出答案了,‘我去’和‘那个’,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哈哈哈哈——”曲南休笑得直咳嗽,“你还记着呢,我太坏了,是我存心逗你的!” “呵呵,中文真的太有意思了。我觉得不光中文有意思,中医也很有意思。” 曲南休真有点吃惊了:“你还懂中医?” 他小时候,镇子里有位赤脚大夫,走南闯北给各家看病。记得有一次,奶奶后背和腰疼了好几天,根本起不来床。后来赤脚大夫来了。 曲南休亲眼见到,那位胡子拉碴的大夫,用小火球在每个玻璃罐里绕了一圈,然后迅速把罐子码在奶奶背上。当时小小的南休觉得,奶奶背后一个鼓包一个鼓包的,像鳄鱼趴在那儿似的,不过鳄鱼可没有奶奶和蔼可亲。 十分钟后再拔下来,奶奶的腰背疼就明显改善了。不过,背上留下的那些圆圆的深色印记有些吓人,好长时间才褪去。 自那以后他就知道,中医很灵很神奇。 刚才,金百合恰好听到程六朝跟罗教授的对话,原来自己的男神病了。顿时无心去看书,怎么也得去关心一下才好。看到罗教授抢先一步探望,她就在楼下等着。好在罗教授呆的时间并不长,不一会儿就出去了。 自从她知道,曲南休是为了顾全李汤霓的面子,才答应假装做她男友,顿时觉得以往都错怪老天爷了,老天其实待自己不薄,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这次可要争气哦! 留学生楼的住宿条件比较好,两人一室还带厨房。她本想立刻回去做点传统的韩国汤羹送来,又怕他胃口不好。于是想起以前旅行中,偶遇过一位老中医,他曾教了自己一招“按摩天河穴位退烧”的物理降温法,用过几次挺管用。 可是跟曲南休还不熟,也不能上来就撸人家胳臂呀,所以就做了个铺垫。 金百合笑着说:“别的我也不懂,就会一招——退烧。” 说着伸出三根手指,蛮专业地碰了碰曲南休的额头:“很烫啊!快,手臂伸出来一下。” 美术系女生的手,细长而灵巧,保养得水灵灵光溜溜,指尖上也没有花里胡哨的指甲油,反而显得特别美。 曲南休一边伸手一边笑着说:“幸好你是韩国人,不是‘蒙古大夫’。” 金百合不懂啥意思,也就当耳旁风了。 她注意到,欧巴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皮肤有些粗糙,一看就从未保养过,但却是一双很有味道的男生的手。 金百合从小就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讨厌什么,却不会像很多其她女孩子一样,为了得到一些物质上的满足,就牺牲美色,甚至不愿说一句违心的话。 想得到中国男生曲南休的心,已经想了很久了。说也奇怪,语言、文化什么的全都不是障碍,一见到他、甚至一想起他,就会觉得心情特别好。 如今捧着他的手,这个一向特立独行的姑娘,竟有几分心慌。 吁!赶快切入正题吧。 按摩天河穴位退烧,是用拇指从病人的手心,沿小臂中线一直推到肘窝的曲泽穴,推两百到三百次见效。 金百合简单解释了一下,问:“可以吗?” 41 大事不好了 曲南休很见外地说:“哦,明白了,我自己来吧,是这样么?” 金百合翻了翻白眼儿,心想:失败,早知道不解释那么清楚了,我直接撸胳臂上多好! 曲南休不由又想起了她的画。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她画上的人是自己了。而撞到她、画本掉到地上,才是自己第一次见她。也就是说,她已经注意自己很久了...... 他对自己说:曲南休啊曲南休,你就是跟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何德何能,竟可以蒙数位出色的女孩儿垂青,但愿不要伤害她们才好。唉,要是有几个同胞兄弟就好了。 他一方面渴望被爱,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还不具备爱别人的条件。 其实就算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就算眉目身姿照同一个模板刻的,也必然存在性格思想上的差异。曲南休并非帅得惊天动地,他的性格品行,他与现代社会的大风气背道而驰的坦诚和纯真,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金百合说:“就照这样推两百到三百下哦,加油,我先走了。” 曲南休一时没顾上说话,他正忙着数推了多少下,多一下都懒得弄。 金百合突然转身问:“欧巴,你喜欢吃韩国泡菜吗?还有石锅拌饭和大酱汤?” 曲南休摇摇头。 金百合有点失望:“哦,你不喜欢。” 曲南休刚好数到一个整数,这才开口:“不是不喜欢,是没吃过,我不能装喜欢。” “没吃过啊?那太好了!我走了,拜拜。” 曲南休趴在窗户上,看着她短裙+小皮靴“啪哒啪哒”远去的背影,心想,会画画,会做韩国料理,会中医推拿,这韩国妹子挺有意思,但是希望她动什么别动感情,世上比我好的男人多的是呐。 金百合走后,曲南休再不推拿了,谁有那工夫那劲头,还是赶紧睡觉吧。 对了,到底烧得有多高? 他倒回枕头上,手费力地在写字台抽屉里够体温计,刚刚抓在手上,就又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 “邪门儿,又是谁来了?” 这回敲门的力度明显大了很多,目测是隔壁那哥们儿过来借方便面的。 曲南休拉开写字台下的柜门看了一眼,发现就剩一个空的外包装袋了,于是冲门口喊道:“别敲啦,没了。” 说完拉过被子,准备蒙头大睡。 “吱呀——” 门被推开了一个缝儿,门外的人似乎趴在门缝上看了一会儿,确定只有他一个人,才决定推门进来。 “曲南休,你以为你躲在被子里,就能蒙混过关了吗!” 矮玛,这回真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李汤霓来了! 昨天她生气+吃醋得要命,没想到齐梦思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曲南休这么轻易就上了她的豪车。李汤霓觉得必须得把话说清楚,今天又发现他没去上课,于是一个没忍住,前来“兴师问罪”了。 可是,曲南休他没穿裤子呀!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动不动装睡。 李汤霓不高兴了:“不敢面对问题,就大白天装病逃课躲被窝里?拿出点儿男子汉气概好吗?” 她突然发现写字台上,罗教授留下的一大堆礼盒,更火大了:“这些都是她叫人送来的吧?还是她亲自送来的?” “谁?” 曲南休突然睁眼,他不想误会加深,但是又懒得解释,因为在他眼里,昨晚遇见齐梦思的事,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就算齐梦思是个女明星,明星绯闻多,可也跟自己完全没关系。 李汤霓一眼瞧见了他手里攥的温度计,又注意到他脸色的确不好,语气这才柔和了些:“真生病啦?不是装的呀?” 曲南休心想,平时门庭冷落的,今天好不容易想睡个觉吧,结果一会儿一位稀客。 灵机一动,不如就坡下驴,转移话题,于是有气无力地说:“嗯,刚量的,二百五十度,你看,体温计都快爆表了。” “噗——”李汤霓捂着嘴笑道,“你们家体温计才有摄氏二百五十度呢。” 曲南休计谋得逞,心中温柔一动,就是嘛,笑起来不知道有多好看,干嘛要绷着个小脸儿呢?但他还是表现出痛苦的样子,抓起她的手:“不信你摸摸?” 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李汤霓惊叫道:“哎呀,还真是挺烫的,三十九度以上应该有了!来来来,快使劲儿喝水!” 曲南休舒舒服服背靠在枕头上想,女生就是爱小题大做,三十九度就吓成这样,以前我烧到四十二度还满地追鹅呢。 他任李汤霓试好了水温,端着杯子一口口喂自己,不由自主露出了一抹笑容。 奇怪,不过是杯白水而已,为啥喝起来跟蜜似的呢? 明明浑身没力气,为啥看到李汤霓来了,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呢? 李汤霓白了他一眼:“瞧你那腐败的小样儿。” 曲南休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那波涛汹涌处......不骗人,那真是人世间最养眼的曲线! 跟她已经这么熟了,懒得再假惺惺地遮遮掩掩,干脆就这么大剌剌地盯着欣赏。同时第一百零一次流着口水想,手感...手感一定很好吧?或许哪天头一昏,定力一差,就挨她爸一顿揍呢......不行不行,她爷爷说不定还藏着枪呐! 聪明如李汤霓,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得到的,都恨不得马上有人给她送到跟前,甚至她没想到的,都有人提前给她准备好了。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愿望,付出这么多努力,想去博取一个人的欢心。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她倒是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曲南休对她死心塌地了,自己会不会过几天就腻了呢? 人在迷恋的时候,一般是不会想得太长远的,眼皮底下就只有“得到”二字而已。 不过此刻,李汤霓全部的心思,都在让他尽快康复上。她抽出体温计:“抬下胳臂。” 曲南休乖乖照做,冰冷的柱体从脖子那里插进腋窝,冰得他一哆嗦。也有可能是因为李汤霓的手指,不小心碰了他一下,肌肤默默地渴望着更多的接触吧。 “冷吗?” “冷。” 李汤霓赶忙掀起被子,把他脖子周围塞得严严实实:“这样呢?” 曲南休点头如筛糠:“还冷。” “那可怎么办?”李汤霓皱着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难不成把别人床上的被子给你拽过来?” 曲南休在头不动的情况下,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他盘算着——离下课还有十来分钟,加上走路的时间,暂时不会有室友回来,于是说:“加被子没用啊,恐怕只有人体取暖能管用了......” 说完,“事不关己”地瞅着天花板。 李汤霓的脸红了红,看了看门口,突然伸手,连人带被子抱得紧紧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曲南休一惊,没想到她真会这样做,他被前所未有的温暖包裹着,一点也不觉得冷了,相反,不得了,觉得自己越发烧得像一团火,小心脏跳得天昏地暗,东倒西歪,原来对她这么有感觉! 一个没忍住,他将心里话脱口而出:“李汤霓,大事不好了!” 李汤霓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好像,不小心爱上你了。” 李汤霓满脸错愕地看着他,差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一直不为所动,没想到这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反倒把他这个鱼木疙瘩给解开了! 曲南休再难抑制胸中的冲动:“这回换我来说——跟我在一起,让我保护你吧!” 李汤霓没有回答,只是松了手站起来。 曲南休说:“我问你一件事:你之所以请我去你的生日会,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办那场化妆舞会,让模特公司的人看到我的身材优势,为我创造高薪兼职机会,对不对?” 李汤霓垂头不语。 “你想帮我多赚些生活费,又不想伤我的自尊,就想了这个办法,对吗?” 李汤霓嗫嚅着说:“怪不得他们说你是学霸,脑子这么好使,闹半天什么都明白啊!” “谢谢你。” “咱们怎么说的来着?不许跟我说‘谢谢’,不是一言为定了吗?” “真想再抱抱你,”曲南休注视着她,不过这回看的是眼睛而不是胸,咳嗽了几声,“不过还是不抱了,省得万一把病毒传染给你。” 李汤霓的脸上,露出一丝很淡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曲南休胸有成竹地问:“怎么样,我的要求答应了吧?从今天起,我会担起我这份责任,为咱们俩的前途努力的!” “不答应。” “不答应?” 李汤霓的回答让曲南休彻底懵了,难道自己又判断失误,完全是一厢情愿? 可是,当初她不是当着成百校友的面,打出过“曲南休,做我男朋友”这样的标语吗? 不是口出“反正我已经表达了我的意思,同不同意你看着办”这样霸气的狂言吗? 不是不惜旷课,悄悄跋涉到老家,去陪伴自己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吗? 42 (荐)门后一个排 曲南休越回忆,就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孩值得珍惜,其余都是浮云,可自己为啥到现在才想明白呢?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看见她被蜘蛛或什么虫子吓得魂飞魄散,他一定会把她整个儿藏进怀里说,“不怕,有我呢!” “曲南休,现在我觉得,咱们当普通朋友挺好,可能不适合做情侣。” 如同当头一棒,曲南休整个人都不好了,加之本来染疾,感觉就更糟糕了,头痛欲裂,喉咙着火,鼻子也不通气,眼前甚至黑了一下,不过这次不是幻觉闹的,完全是因为打击太沉重了。 当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面前,他没有珍惜,谁知道,过了这村儿没这个店儿啦。生平第一次敞开心扉表白,却败得一塌涂地! 李汤霓的拒绝又如一盆凉水,让曲南休瞬间清醒。他立刻想起了他们之间现实的鸿沟,和那些当初抵触她的理由。 这是怎么了?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自己竟然说出那种大言不惭的话来,脸皮真是太厚了,咬都咬不动!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权当缓解局面,“呵呵”是个很好用的外交词汇。 “也行,当哥们儿也不错,有时候,哥们儿比女朋友还亲呢,呵呵。” 李汤霓美丽的眼睛注视了他一会儿说:“时间到了,体温计拿出来吧。” 掀被子的时候,曲南休不能自已地一个劲儿打哆嗦。 “三十九度八。” 李汤霓放下温度计,再次抱了抱他,说:“这是作为一个哥们儿的拥抱。” 曲南休一听,顿觉如坠冰窖,身上冷得无以复加。 李汤霓又去给他倒了杯水放手边:“多喝水多休息,晚点儿再来看你。如果想吃什么,就发短信给我,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一听说她要走,还什么“自家兄弟”,曲南休顿时觉得自己这病算是好不了喽! 李汤霓拉开屋门要出去,没想到“噗通”“噗通”“噗通”,栽进好几个男生来!一个一个摔得“矮油矮油”的直叫唤,还揉肩揉腚龇牙咧嘴的! 幸亏李汤霓反应快,忙闪到一边:“你们在干嘛?” 原来,大伙听说女神登门来看卧床的曲南休,都觉得那场面想想就暧昧得要死,发生点儿啥事是板上钉钉的,因此门口趴了整整一个排的人马! 曲南休伸出脑袋来呵斥:“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低眉顺眼地默默退朝了。 “我走了!” 李汤霓忍着笑跑出了男生宿舍楼。 外边有一个人正在等她:“怎么样怎么样?” 李汤霓说:“完全出乎意料,嘻嘻。” “他跟你解释清楚了吗,跟齐梦思是怎么回事?” “用不着解释啦,”李汤霓大度地说,“小兰,他终于想跟我敲定关系了。” “啊?这块煎饼,啊不,坚冰坚冰,总算化了呀!” “三句不离吃啊,你不会又饿了吧?”李汤霓替小兰发愁三秒钟,然后脚尖划着地面羞涩地说,“不过我没答应。” “啊?你也太作了!回头你男神万念俱灰生不如死时,有人乘虚而入,然后他顺理成章地移情别恋,你可别后悔!到时候你可别又抱着我,在我身上蹭完眼泪蹭鼻涕!我累不累?我成天不干别的,净洗衣服了!” “哈哈,小兰,你说得有理啊,不愧是我闺蜜,连他的下一步动作都替我想好了!不过眼下,先帮我想想怎么退烧吧,三十九度八,好可怜......” 小兰一脸鄙夷:“瞧你那点儿出息,明明喜欢得不要不要的,非得装成爱搭不理,你累不累啊?” 李汤霓不甘示弱地反驳道:“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嘛?” 小兰斜着眼问:“上课学的东西,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李汤霓哑口无言,只好选择性耳聋,转过脸假装欣赏树叶。 小兰说:“哎,我都饿了,吃饭去吧。对了,说到吃饭我想起来了,明年你生日可别忘请我啊,今年我老家有事错过了,那么多好吃的都没吃上,可惜呦可惜!” “呵呵,行,没问题。你想吃什么告诉我。” 和小兰这样的相处倒是简单,不用担心自己的条件好,会对她的自尊造成伤害,小兰也乐得跟着沾光吃好吃的。 手机响,李汤霓看了一眼,没接。 小兰问:“又是那个少爷?” 少爷姓邵,明明而立之年,说话间却时不时自称“爷”,所以人称“少爷”。 李汤霓不接,又轮到小兰的手机响:“他又打我这儿来了。” “别理他,咱们该上课了。” 李汤霓和小兰下课的时候,一辆奥迪A8就停在教学楼门口,车牌是VA68888。 一个人背倚车身站着,摆出一个非常欠揍的酷拽造型,头发、衣服、鞋子倒是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哈喽,美女们!” 小兰见李汤霓不高兴,就率先替她斥责道:“大白天的不上班,跑到人家学校来把妹,有什么出息啊?” 邵爷没生气,相反,笑眯眯的,这样显得他一双细长的眼睛更长了:“钱财,那都是身外之物,世界上比钱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就来看看她,有什么不对?我总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吧?” 李汤霓和小兰不约而同低下头,像是专心致志在地上找东西。 “诶,你们俩找什么呢?” 两个女生异口同声:“鸡皮疙瘩啊!” 然后大笑,太默契了! “你们俩真能搞笑,咳咳,霓霓,上完课了吗?一起吃个午饭?” 李汤霓随口说:“我已经约了人了。” 邵爷马上问:“就‘曲’里拐弯儿那个?” 李汤霓不高兴了:“人家就姓曲,怎么着?” 邵爷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不怎么着,不怎么着,姓曲挺好的......对了,有一天我在马路上见着他了,应该是他吧?一般十字路口发传单的,身材长他那样的找不出第二个......” “啊?”小兰有点惊讶,悄悄捅了捅李汤霓,“你男神怎么还去马路上发传单啊?” 李汤霓替曲南休据理力争道:“发传单怎么了?勤工俭学又不丢人!人家家境不好,但自食其力,奋发进取,不像有些人,整天开着公家的车不干活,无所事事地东游西逛,吃饱混天黑!” 邵爷被一针见血戳到痛处,加上旁边路过的学生都往这儿看几眼,他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把这笔账都算在了曲南休头上。 他怎么都搞不明白,那个穷小子怎么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在还不知道李汤霓是谁的时候,就占据了女神的心。 他想,霓霓简直是图样图森破(too young too simple,太年轻太天真),还以为公主和叫花子,真能跟童话里似的有天长地久啊?要是长期生活在一起,不被叫花子身上的臭味儿熏晕了就不错了!让她住破屋,吃窝头,出门挤公交,金枝玉叶的她,受得了才怪!她想等那姓曲的小子出人头地啊,恐怕得等到变成没牙的老太太! 霓霓跟同是部队背景、青梅竹马的自己,才是绝配呐!婚后,自己负责挣钱养家(主要从父母家拿),她负责貌美如花,憧憬一下,多么幸福的生活啊......边想边自我感觉良好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让李汤霓尽快清醒,认清现实,是他邵爷义不容辞的责任!更何况,霓霓从小就是他心中的女神。 可是,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很完美了,衣服、鞋子、发型甚至指甲,都已经精美到极致了,怎么还是走不进女神的心呢? 那个乱发破背心的“曲里拐弯儿”,到底有什么魅力啊?不就身材好点儿嘛,有什么呀? 邵爷好似漫不经心,其实因为嫉妒曲南休的身材,他也曾经偷偷跑去健身房练了两天,结果就腰酸背痛起不来床了。 他不知道,其实曲南休压根儿就不去健身房,跑步和打工就是他的锻炼方式,再加上功课,已经让他忙得团团转了,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挤牙膏似的挤出来的。 肥肉、脂肪肝、高血糖血脂,这些很少跟穷孩子挂钩。好身板儿是上天给穷人的恩赐。 “今天打算请我和霓霓吃什么呀?” 关键时候,小兰这个吃货居然倒戈了,立即遭到李汤霓白眼一枚。 机灵到拍拍脑袋瓜,脚底板儿都会动的邵爷,一看有机会,马上开口道:“随便挑!爷做东!” 小兰满眼憧憬地说:“马路对面好像新开了一家泰国馆子,听说里面的服务生都是光着上身的帅哥.....” “小兰!”李汤霓受不了了,“瞧你这点儿出息,一听说吃的和帅哥,立马忘了自己的立场!” 小兰很怂地认栽:“好好好,我不去还不行吗?” 邵爷不失时机地勾引小兰:“那边还开了一家甜品店,据说是法式大厨做的马卡龙哦......” 43 0米1.5米和3米 一想到外酥内嫩、口感丰富有层次、色泽鲜亮可爱的马卡龙,馋猫小兰下意识舔了舔嘴,没了主心骨。 “下午我给你买一打!”李汤霓对小兰放狠话了,“现在跟我回寝室,不许回头!” 小兰乖乖地跟着她走了。邵爷在身后不甘心地喊:“我出两打!三打!六斤!怎么样?” 没人答理他。只有奥迪A8锃亮的车窗,照出他一副斗败了的公鸡般的糗样,气得他一拳砸在车窗上,把自己疼得嗷嗷叫。 他想不明白,那个穷小子没出一枪一弹,或者说根本不称一枪一弹,怎么却总是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呢? 但是邵爷有个很突出的优点,奏是百折不挠。不管这次碰多大一鼻子灰,转天他还能充满激情地卷土重来。而令他越挫越勇的关键,正是李汤霓那比马卡龙还要圆润诱人的线条。如果说马卡龙很好吃的话,那么霓霓一定更好吃,口水哗啦啦...... 李汤霓心想,吃什么马卡龙啊,我还得去食堂给我们家南休打点儿粥去呢,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一心在他身上,刚才上课老师讲了啥,完全没听见啊! 王三一来电话,央求李汤霓劝曲南休继续兼职平模,那边老板在给他施压,并且愿意涨点薪酬,因为认为曲南休是个有潜力的新人。 李汤霓说:“给多少钱也去不成啦,人都累病啦。” “啊?病啦?那让他好好休息吧,等他好了......” “好,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 曲南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李汤霓示好,结果受到沉重打击,这下一病不起了。 病中最容易看清人情冷暖。 精明又心细的文杰,生怕传染自己,虽然经常问问怎么样了,但是躲得远远的,沟通基本靠喊,除了睡觉绝不在寝室待着; 杜天元虽懂明哲保身,但也还时不时关心一下曲南休的病情,帮忙倒杯水什么的; 程六朝呢,基本不说话,但忙前忙后帮着倒水、递东西、浸毛巾、打饭、洗饭盒,包揽所有杂务......还给曲南休买了退烧药备着,但是告诉他,头三天最好物理降温不吃。 程六朝知道,如果是自己病了,曲南休一定也会这样做。好兄弟之间是不需要矫情的。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道白光闪过,曲南休分不清自己是做梦,还是又出现了幻觉...... 面前之人,玉树临风,一袭不扎不束的月芽白流云缎袍,一头乌发以白玉高高绾起,几分碎发随风飘摇,既有威震天下的王者之风,又有众生勿近的疏离之感。 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简直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即使是作为一个男人,曲南休也看呆了,但没想到自己张口却冲他吼道:“是男人就拿出点气概来,跟我打一仗!你闷声不响地,究竟是何用意!” 那人不答,可无声的眼神、发红的眼眶,仿佛包含着许许多多的涵义。 化身屠天的曲南休,一拳砸在石案上,石案登时断为四截,把自己吓了一跳——敢情我这本事不小啊,赶上少林寺了! 可那白袍人看都没看一眼,只淡淡地说:“屠天,动手吧。” 曲南休根本不想动手,可奇怪,明明是爹妈给的手,想撤却愣是撤不回来,就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地向白袍人的胸口推去! 跟他无冤无仇的,动什么手呢?再说看这人的样子,肯定不是个普通人,自己打得过人家吗? 眼看着掌到近前,那人的衣角被带得迎风翻起,却依旧云淡风轻地矗立,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可这一掌,竟然将白袍人轻而易举打得接连后退,直撞到廊柱上才靠住! 两口鲜血喷出,将一袭白衣染得如同雪中点点红梅盛开!两缕乌发自肩头垂下,黑白红三色强烈的视觉对比,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为何不还手?” 已经忘记自己是曲南休的屠天吼道,他一把揪住白衣人前襟,但是意外地发现了方才未发现的细节—— 对方刚毅而倔强的眼眸中,分明闪动着点点泪光,那泪珠清澈得有如清晨荷叶上的第一滴露水,顺着浓密的睫毛,颤巍巍欲滴还休! “越云泽,你竟然哭了?” 男人的泪水,大概是对他自己最狠的惩罚。 被称为越云泽的人,沙哑而又坚定地说:“来生,我会好好补偿她!” 曲南休疑惑地想:“她是谁?来生?人真的有往生和来生吗?” “完了完了!小曲儿的脑子烧坏了,这下学霸要成学渣啦!” 曲南休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程六朝的脸,一点五米之外是杜天元的脸,然后三米开外才是文杰的脸。 这是他们三个各自认为的防传染安全距离。 不过三人无一例外地瞪着他,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程六朝试探着说:“小曲儿,你已经开始说胡话了,看看还认得我是谁不?” 曲南休瞪着两只眼,迷离地望了他片刻,缓缓开口道:“当然认得啊,你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姑妈吗?” 话音落下,寝室里顿时安静了,真的是眨眼的声都能听见。就这样鸦雀无声了整整半分钟,众人皆化作了雕像。 最后,还是曲南休忍不了了,自己先破了功,拿被子蒙住脑袋,在里边乐开了花。 仨人这才琢磨过味儿来:“好啊小曲儿,看来你病是好了,你耍我们呀!” “哈哈哈,你们三个也太好骗了!笑死我了!” 曲南休的烧的确退了,有关“屠天”的零星幻境片段,情节也似乎越来越丰富了,仿佛一张巨大的拼图,正一小块一小块被拼凑起来。那些缺损的部分,只得等待一次又一次的幻觉补齐。 曲南休很渴望看到它拼完整之后的样子,也许那时就能搞清楚,自己为何参与其中了吧? 自然而然的,他想起了罗教授的话——“要想知道答案,恐怕得先破解了你的脑神经密码才行!” 教授真的只是说笑吗? 想到教授科研工作繁忙,而自己资历卑微,便没好意思打扰,等过段时间俱乐部活动碰见再说吧。 辅导小锦的那份家教工作,被炒了鱿鱼,曲南休只好又去找中介。 现在办事,如果没有内部关系,就只好靠送礼走后门;如果也不想走后门,那只好麻烦自己不厌其烦地去催了。效果常常甚微。 办完事刚要出中介公司,就听见有人喊:“欧巴!” 一回头,看见熟悉的巧克力色波波头:“金百合?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来找教韩语的工作。欧巴,你是来应聘家教的吧?” “是啊。” 金百合关切地问:“欧巴,你不是生病了吗?只休息一天就出门啦?” “放心,已经好了,多亏你传授给我的秘方,呵呵。” 看着金百合开心的笑容,曲南休没敢说,她一出门,他就停止那个什么推拿了,对大老爷们儿来说,麻烦死了。 “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到异国他乡求学,还要打工,真不容易。”曲南休很仗义地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告诉我一声。” 接着报出自己的手机号。 这番话朴实无华,却撩妹于无声处。 在金百合听来,简直有如天籁般动听,这毕竟是来自自己暗恋了很久的男生的关怀。而且金百合觉得,用这种方法得来男神的手机号,简直酷毙了,不能再好! 韩国留学生中,有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就是,中国男人好还是韩国男人好。 很多韩女认为,中国男人自以为是,不会关心别人,好多都是“妈宝男”,最可怕的是,形象大多邋里邋遢......总之没法跟韩国男人比! 可在金百合心中,曲南休就是完美的典范。他最欠缺的经济条件,她恰恰不在乎。 自己有手有脚的,干嘛要那么看重男人的经济情况呢?家当一起挣啊,前途一起拼啊!就算拼得不太好,只要饿不着、冻不着就好了嘛。是,他不那么注重穿着,但谁让人家身材好呢?就算裹个破麻袋在身上,照样甩别人八条街。不服来PK呀! “金百合,现在我要回学校,你呢?” 虽然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但金百合还有事得办:“不回,我得去一趟旧货市场。” 离X大不远,有个著名的旧货市场,很多学生的寝室家当都是在那里解决的,大到家具,小到锅碗瓢盆,物美不美不好说,但价一定是廉的。 “你需要买什么?” “小书架,还有鞋柜什么的。” 曲南休想了想,自己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单身狗,不怕任何人误会,于是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也需要买家具?” “嗯。” 曲南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去旧货市场,难免需要搬点什么大件重物。这些力气活,本来就应该是男人干的,既然让我遇上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坐视不管吧? 44 挺起腰杆玩手机 旧货市场生意火爆得很,还提供租用三轮车的服务。交点押金,把看好的东西拉走之后,再把三轮车骑回来就是了。 曲南休问:“如果你一个人来,打算自己拉回去啊?” “对啊,你忘了,我是女汉子。” “哈哈,”曲南休笑道,“所有的女孩都不该是女汉子,都应该是被人疼的。” 他做梦都没想到,就是自己的这句话,彻底把这个韩国妹子征服了。 前男友都那么亲密了,也没说过这样的话,甚至没有为金百合做过任何事。在那些缠绵悱恻的日子里,也全是金百合负责做饭,那个男人连一次厨房也没有下过。 有一次,她去前男友家,他倒是准备和金百合一起下厨来着,结果被他姐揪到一边,好一顿数落:“你干嘛去?那是厨房,厨房是你该进的地方吗?你一个大男人,还没结婚就下厨,以后你在家还有啥威信?有啥地位?” 前男友立刻挺起腰杆玩手机去了。 其实金百合要的,并不是他真的下厨,手忙脚乱烟熏火燎地帮着做饭,她要的只是分担和陪伴,哪怕他能在自己挥锅铲的时候剥头蒜、切根葱、聊聊天也好啊。 前男友始终没踏进厨房一步,就差在门上挂个牌子了——“厨房重地,除金百合外,闲人免入”。 一个家里,厨房本该是比卧室更温暖浪漫的地方,那温暖不是来自灶台的火,而是来自甘愿付出的心。 这些,金百合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的。 于是,金百合当即下定决心,这辈子就是曲南休了,孩子就是中韩混血了,使尽浑身解数也要把曲欧巴抢到手! 为了他,拼老命也得把汉语学成大师水平。中国最有名的书,不就那几本吗?什么《三个国家》、《红楼房》、《水许传》还有“猴子猪”嘛!大不了多花点时间给它背下来!就算将来夫妻吵点小架,引用点唐诗宋词啥的,也比较有情调不是? 金百合在讨价还价方面是高手,在市场里转了几圈,最终以满意的价格买了一个小书架、一个矮柜和一个鞋柜。留学生宿舍地方大,就是任性。 金百合在生活上比较精打细算,也很善于搭配衣服,同一套可以搭配出很多样式,因此衣服并不需要很多件,但鞋子是大爱,没办法,实在太多了。 “欧巴,你要买什么东西啊?” “什么也不买。” “那你来做什么?” “做你的搬运工。” “啊?欧巴......” 金百合满眼星星,心头又是一暖,暗夸“老公真棒!” 租来的三轮车叫板儿车,后面就一个平板,可以往上码东西,最适合运家具。曲南休把所有家伙事儿搬上去,没让金百合动一根手指。 女汉子长这么大,还真没受过这待遇,受宠若惊。 曲南休在前面蹬车,金百合坐在板上帮忙扶着,两人说说笑笑往学校骑,好像一对搬家的小夫妻。 曲南休想起小时候,爸爸也曾经骑着这样的车往家拉过东西,都是别人家坏掉的电器,而坐在后面的那个人是自己。 唉,都多少年没碰过板儿车了,着实亲切!只是当年年轻力壮的父亲,已经老了...... “欧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该怎么感谢你啊?” 曲南休一拍脑门儿:“哦对了,我是不是还欠你地铁票钱呢?瞧我这记性!” “哦呦,你还记着那个!你早就不欠我了,如果非得还,就还我一首歌吧。” “啊?我没艺术细胞,唱歌跳舞都不行啊。” 别人家孩子小时候学这学那,曲南休小时候啥课外班都没上过,只跟泥巴石头野草和虫子打过交道。 “他们不是说你的名字,是‘唱起来没完’的意思么?唱一个吧,我保证不笑话你。” “那好吧,我试试。” 曲南休只是不喜欢当焦点人物,性格却并不扭捏。只是,唱什么呢? 他想起了地铁里那个只有一条腿的小伙子。那旋律当时只听了两次,却和撞击灵魂的歌词一起,深深印在了脑海中,有时午夜梦回,竟还会在耳边回响。 “世间有许多的不公平,有人说这就是命,我不信,我很拼,可是有谁能懂,草根的艰辛......” 曲南休的嗓音,虽然称不上有磁性,更毫无技巧可言,但贵在真诚、有亲和力,把歌词像说一样地娓娓道来,颇有民谣风范。 为什么民谣会火,就是因为它淳朴,没有过多的修饰。原汁原味也是一种美。 “好听诶,欧巴,继续继续!” 曲南休被夸了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开始胡乱吼别的歌。 校内有个专门负责回收各办公室废品的师傅,姓王,大家都叫他“废品王”。他常常虎虎生风地骑个破板车,不时把俩脚都搭在前面的斜梁上歇着,一边飞快地滑行,一边扯着嗓子唱歌,离二里地就能听见。 现在曲南休的形象就跟他差不多! 唱着唱着,金百合说:“这首我也会!” 两人便一起摆动着身体放声高歌:“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把那花儿采......” 金百合发音不准,桃花总是唱成“驼挖”。 诶,怎么不知不觉唱起这首来了?曲南休想,我会的歌有限,就那么几首,总惦记着这首,看来还是想桃花啊!没事儿,挺好,起码说明身心健康是直男! 怪不得KTV生意那么好,原来大声唱歌可以缓解压力。完全不理旁人的眼光,这么乱七八糟吼了一通,心情豁然开朗。所以,快乐真的不必与金钱挂钩。 回到学校,曲南休帮金百合把东西一样样搬上楼,摆放在房间合适的位置。 留学生楼的规矩不同,女生楼,男生也可以进。 “欧巴,辛苦了,喝点水吧。” 曲南休这才环顾了一下,女生的闺房布置得还真有情调,尤其是艺术系的女生,随处可见细致的用心。 另一室友也是韩国人,现在不在。房间里有很多她们祖国的传统装饰,但更多的,是两个姑娘自己的画,有油画、水粉、素描......相框裱一裱,完全可以拿出去唬门外汉。 曲南休走到一幅画前:“这是你的大作么?” “不是大作,是练笔。” 画上是一个挽着精致发髻的女孩的背影,正对着太阳伸懒腰。身边满园绿色,还有巨大的向日葵,金黄的小雏菊,很多不知名的小花簇拥着她,颜色搭配得养眼极了。 曲南休细细欣赏了一会儿说:“画得可真好。要是真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 “不难啊。中国有很多这样的地方,我写生就去过,咱们可以找一个......” 说着说着,金百合发觉自己说漏嘴了,怎么“咱们”去了? 她立刻脑补了一下,如果现在,自己脸一红头一低躲到一边去,成扭捏娇羞状,这样好不好? 不好! 那么娇滴滴的,怎么是我特立独行的金百合的风格?本姑娘一向敢爱敢恨的嘛! 以前没早点向男神表白,是因为觉得汉语水平不高,现在看来,一般的完全可以对付!那么,我就要放大招喽! 金百合转身取出一摞厚厚的大本子,递给曲南休:“欧巴,这些都是你的。” 曲南休心中一动,想到了那天看到的她掉在地下的本子,有点忐忑。 小心翼翼打开一看,里面厚厚一摞人物素描,张张都是自己! 有打球的,有走路的,有看书的,还有发呆的,连书包上的拉链都画得很清晰,就更不用说眉目之惟妙惟肖了! 曲南休默不作声地一张一张小心地翻动着,心中小小地起了波澜。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却没有勇气抬头,与画的创作者对视。 半天才问:“这些,你画了多久?” “一年吧,想起来就画点。” “一年!” 曲南休想,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女孩为自己画了一年的像! 这些纵横铅墨的背后,是她默默付出的真心。而自己每天混混沌沌,忙忙叨叨,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如果这时金百合发动猛烈攻击,很可能他就把持不住自己了,还好她只是说:“都是你的,物归原主吧。” 曲南休沉默片刻,把本子仔细整理好,摞在一起:“这礼太重了,我不敢收,你替我保留着好吗?” 金百合垂下眼帘:“好,那就等你敢收的时候找我要。总有一天,你全都得收下的!” “为什么这么说?” 她扬起的脸上满满的自信:“因为你早晚是我的!” 曲南休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这棵草根还挺抢手的。更没想到,韩国女孩比帝都女孩还霸气啊!恐怕HOLD不住。 他最怕别人失望,所以鬼使神差应付了句:“呃,那慢慢来吧。” 没想到这句话,给了金百合更大的信心。 45 (荐)你会降龙十八掌吗 初恋棱花的婚讯终于不可阻挡地传来,她特地挑了非寒假非暑假、曲南休学业和打工最忙的时候,并且只提前了一天告诉他,就是成心不想让他参加婚礼。 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婚礼上眼看着他,哭成个泪人儿,那样对新郎不公平,也会让她这辈子最在乎的男人曲南休难堪。 对她来说,这世界上除了父亲、哥哥和曲南休,剩下的,统一称作“别的男人”,如果不能嫁南休,其实嫁谁都没区别。 然而,自从南休像鸡窝里飞出的凤凰一鸣惊人那刻起,她就知道,此生注定天各一方了,愚笨如自己,怎可耽误他的远大前程呢?她为他高兴,也为自己悲哀。但这份心思,南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情到深处,哪种离别不伤悲。 得知棱花结婚那天,太阳落山后,情绪低落的曲南休扛了一整箱啤酒,来到校外运河附近无人处坐下,望着远处繁华的灯火,一瓶接一瓶地灌自己。酒量奇佳的他,想要醉一次实属奢望。 由于学的是生物医学,他知道人的酒量的大小,取决于体内醇脱氢酶和醛脱氢酶作用的大小。自己体内这两种酶的功能也忒齐全了! 天有些暗了,他没注意周遭环境,不远处忽然有个声音问:“给我也来一瓶,行不?” 管他是谁,曲南休看也没看就拎起一瓶,伸手往那个方向一递。 “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人似乎是蹒跚来到跟前的,缓缓接过酒瓶子,熟练地拿牙一磕,盖子就掉了。 “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酒了!” “咕咚咕咚”一瓶下肚,那人犹豫着说:“小兄弟,再来一瓶行么?” “行!随便拿!” 自顾为情所伤的曲南休,这才往那边看了一眼。 原来是位衣衫褴褛的“洪七公”——长方脸,颏下乱须,粗手大脚,身边放着根棍子,看来,就差背上背个朱红漆的葫芦了!丐帮的灵魂人物啊! 曲南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出其不意地问:“你会降龙十八掌吗?” 那人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口里还抑扬顿挫地念念有词:“降龙十八掌,讲究的是刚柔并济!当刚则刚,当柔则柔,动作虽简单无奇,但招招威力无穷!” 曲南休揉了揉眼睛:“难道说,今儿个我醉了么?还是穿越到金庸小说里去了?” 再仔细看看,发现对方那只手只有四根手指,无名指位置竟是空的! 难道真是自断手指的洪七公来了吗! 曲南休又拿起地上的木棍瞅了瞅,问:“打狗棒?”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小兄弟,闹了半天,你也是个金庸迷啊!” “如假包换!” 于是,夜色下,一老一少开聊金庸小说系列,从《射雕》到《笑傲》,从《倚天》到《鹿鼎》,聊得天昏地暗,风起云涌,相当投机! 当中,曲南休为了省事,干脆对对方以“洪爷”相称。洪爷也是位爽快人,随便怎么着都行。 聊到兴高采烈处,曲南休都快忘了自己为啥来这儿了,差点儿蹦起来比划几招,方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也许跟同道中人大聊特聊金庸,也不失为治疗失恋的好方法吧! 没有下酒菜,甚至没有桌椅,但笑声不断。边聊边喝,边喝边躲无人处“方便”,终于,二十四瓶啤酒中的二十二瓶都被干掉了,各人只剩下手里的最后一瓶。这爷俩还真都挺有酒量,谁都没醉。 很晚了,曲南休想对方可能该休息了,就顺口问:“洪爷,你家住哪儿啊?” “我啊,就住这运河边上。” 他一指,曲南休隐约看到不远处桥底下,果真有简单的铺盖,还有锅碗瓢盆什么的,但这并不影响曲南休对他的亲近:“睡这儿啊?这天儿还行,那冬天怎么办呢?” “冬天再说冬天呗,今朝有酒今朝醉!” 洪爷有着大无畏精神,曲南休倒是有点替他发愁了。看他已经上了年纪,到时天寒地冻的可怎么办呢?不知道归不归街道管? 但洪爷接下来的话,很让曲南休意外:“以前我可不住这儿。信不信由你,早在九十年代初,我就靠走私黄金发了家。那会儿,我在县城买了汽车,盖了房,还买了几块地。按现在的市价算,地产价值也不算太多,也就这个数吧。” 洪爷伸出那只完好无缺的手。 曲南休猜:“五十万?” “再猜。” “五百万?” “五千万!” “那么多!”曲南休听得直乍舌,别说五千万了,就连五十万长啥样,他都想不出来,“那后来呢?” “唉,好花不常开,风水轮流转啊!那是九九年,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刚好是千禧年到来的前一个月,生意上被我以前最信任的一个兄弟给骗了,我一年都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寒心啊!以前我那么相信他,待他那么仗义,他岳父重病手术,我一掷十万手术费住院费。我还自以为是能过命的兄弟,真没想到啊,人心隔肚皮!” 曲南休听了也十分难受,但以他相对浅薄的人生经历,实在不知劝点啥好,说那些虚的还不如不说。 “我惹上了官司,以前走私那些事儿,也被翻腾出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曲南休实在不忍心猜。 洪爷又伸出那只仅有四根手指的手:“坐牢四年,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借着月光,曲南休看到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洪爷的脸上竟还带有一抹“看开了”的笑容。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呐! 要是换了自己,经历过这些大起大落、世态炎凉,还有笑的力气吗? “放出来之后,我也努力找工作来着,但是这年头,连大学毕业的都找不着工作呢,谁肯用我这个有前科的呀?以前整天一起吃吃喝喝的狐朋狗友们,再见了我呀,就跟见了瘟疫似的,躲还来不及呢,就更别提帮衬了。搁以前,那可是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呀!反正,各种苦力也都干过,还被人削掉了一根手指,打断了一条腿.....” 虽然只是云淡风轻的口气,曲南休却越听心情越沉重。 平时,他偶尔也会感叹苍天不公——同学舒舒服服打游戏刷朋友圈,自己却汗流浃背工作得太辛苦,可是跟洪爷相比,自己已不知有多幸运了。 看来人在倒霉的时候,要跟不如自己的比,才不至绝望;而在一帆风顺的时候,要跟比自己更成功的比,才有动力。 “洪爷,你后悔吗?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去走私吗?” 虽说马后炮无用,洪爷却思考得非常认真,那表情,就跟高考的时候冥思苦想作文题似的。 “我们那个年代啊,如果当时我不走这条路,那就应该老老实实在家务农,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可能连县城也去不了几次。就像井底之蛙,总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以为整个世界就那么点大。” “这么说,你不后悔?” “也不是,我还没说完呢。虽然发迹的滋味很好,但是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我还是不走这条路了。都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我还是踏踏实实地,守着老婆儿子过小日子吧。我儿子是个大高个儿,跟你差不多,不过他大概,早就不记得我这个爹了吧......” 说到儿子,刚才还是一副“看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的洪爷,终于还是没撑住,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世上要是有后悔药卖就好了,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买一份儿......” 一句话没说完,这个大老爷们儿竟抽搭着哭了,极力掩饰的呜咽声,诉尽人生的高低与起伏,繁华与悲凉。 故事虽短,却很震撼,曲南休心里沉甸甸,刚才聊金庸的那股畅快劲儿荡然无存。 后悔药,后悔药,有没有一间药房可以走进去说,“老板,给我来份儿后悔药!”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考上大学前某一年,那还是在老家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下大暴雨,自己没带伞,被堵在了车站。怕奶奶着急,他就用公用电话打给邻居,让她去告诉奶奶说,自己在同学家呢,今晚不回去了。 正蜷缩成一团,饥寒交迫的时候,远远地见棱花举着把大伞,披风戴雨地朝自己走来! 心里一热,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曲南休冒雨冲上去迎她,瞬间被倾盆大雨浇透,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受。 两人合力举着伞,顶风跑到一处闲置的厂房。 曲南休问:“你怎么会来找我?奶奶没跟你说,我去同学家了吗?” 棱花说:“我把你同学家问了个遍啊!” 只这一句话,“轰”的一声,*中烧,瞬间就把曲南休变成了斗士!他差一点儿就做了那件,到现在都后悔没有做的事情! 如果当时任性一点的话,今天棱花就不会成为别人的新娘了,他也不会在运河边借酒消愁,暗自神伤! 46 施主要慎重 夜已深,白天的喧嚣渐行渐远。曲南休和洪爷都不再说话,各自静静想着心事,同时默默干掉了手里的最后一瓶。 过了一会儿,传来洪爷均匀的呼噜声。 是该回去了。 曲南休站起来,浑身上下翻了个底儿朝天,翻出那么几百现金。 他想放洪爷手里,又怕被风吹走,左右踅摸了一下,最后想了一个很奇葩的方法:把钞票卷起来,塞进一只空啤酒瓶,然后把瓶子放进洪爷的锅里,盖上锅盖......(有没有人不知道怎么拿出来?) 这样肯定会被看到,因为“洪七公”最爱吃嘛,肯定离不了锅的。 溜达回学校的路上,还为这个创意得意洋洋了一会儿,心情比来时好多了。希望明天一早开始,洪爷也能交好运。 以后棱花于自己,是家人,是挚友,从此不可再对她动邪念。 校图书馆。 曲南休正在看书,手机又响,他漫不经心瞄了一眼——天,竟然是罗锦年的妈妈打来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那个巴掌印似乎还火辣辣地疼呢。 但电话还是得接,人家毕竟是长辈,还是罗教授的夫人,而且万一小锦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呢? 果不其然。 “喂,小曲啊,我是......你能不能尽快过来一趟?小锦在闹绝食啊!” 曲南休“腾”一下站起来:“绝食?为什么?” 他内心深处,真把她当自己的小妹看了。小妹绝食,做哥哥的能不着急吗? “哎呀,”罗妈妈为难的语气,“一言难尽,你到底能不能来吧?” “能!马上过去!” 曲南休完全忘记了那个耳光,忘记了当日所受的羞辱,脑子里只想着,小锦身上本来就没什么肉,不吃饭,怎么能有劲儿做康复训练呢? 打车加跑步,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医院,甚至嫌电梯太慢,一口气跑上了六楼病房。 罗锦年正被妈妈和护士左右围攻劝饭,她使出全身力气反抗,不得以,护士准备给她挂葡萄糖水和生理盐水。 门猛地被推开,曲南休气喘吁吁出现:“小锦,你,你,你为什么,为什么绝食?” 二十分钟后,经罗妈妈和护士允许,曲南休叮铃咣啷带着一堆饭盒,推着轮椅上的罗锦年来到了花园。 临上电梯时,罗妈妈似乎还不放心地想嘱咐什么,但最终忍住了。 医院条件不错,光住院处就有好几个小花园。池塘里,许多锦鲤悠闲地游来游去,才不管旁边的楼里住的是多重的病号。要是人也能像鱼一样没烦恼就好了。 当然,鱼可能会不服气了:谁说我们没烦恼了?我们吃点虾米蚯蚓浮游生物容易么?一个不留神就把腮帮子扎破了,受伤还是小事,动辄小命就没有了,成为残忍人类的盘中餐!而且,就算不被钓走,人类倾倒的污水也正在侵犯我们的居住环境,说起来都是泪呀! 人不容易,鱼也不容易,各有各的烦恼。这世上其实没有谁过得特别容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曲南休推着罗锦年,来到一处僻静的八角凉亭。 他打开一个双拼饭盒闻了闻:“好香啊!我看看都有什么菜——红烧狮子头、黄瓜炒鸡丁。” 打开另一个:“百合西芹、东北大拉皮儿。” 另外一个:“还有小米粥呐。比我们学校伙食强多了!” 说完故意把饭盒们放低,在罗锦年鼻子底下香喷喷地转一圈,然后又转回自己面前。 罗锦年小脸儿一偏,宁死不屈地看也没看一眼:“我不饿!” 曲南休坐下,拿起筷子:“这么丰盛,咱们不能暴殄天物,你不吃我可吃了啊。” “咕噜噜——” 恰在此时,罗锦年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了,不由吞了吞口水。 曲南休忍住笑,连饭盒带筷子塞到她手里:“傻丫头,别犯倔了,下回说大话前,先跟你的胃商量一下,教它不要关键时候掉链子,呵呵。” 罗锦年竟然不接,没想到纤瘦的她这么倔强。 “好啦,再不吃,我要心疼了。” 罗锦年刚流露出讶异的神色,曲南休又说:“不是你,是菜。” 罗锦年一脸失落。 “舌头没倒过来,说错了,不是菜,就是你。” 罗锦年偷着开心。真是个单纯的妹子。 曲南休的大手搓了搓她的头发,她的头跟着微微晃了晃,跟只小宠物似的。 “懒得动手是吗?难道要我喂你?” 这几句话加“摸头杀”真管用,罗锦年一把抢过饭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本想在他面前保持淑女风范细嚼慢咽来着,无奈饿得狠了。 曲南休在一旁递上粥和餐巾纸,笑着说:“慢点儿吃。” 罗锦年身上虽然瘦,但毕竟青春年少,一脸的胶原蛋白。未经世事的女孩特有的青涩和纯净,尽显无遗。用不着施展读心术,就能直接洞察她不带一丝世故的小心思。 曲南休知道,她绝食和自己有关,不然罗妈妈也不会放下面子,火烧眉毛地叫他过来,但等她吃得差不多了,他还是故意问:“干嘛闹绝食?” 罗锦年刚要说话,他又特意抢着说:“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想成仙!” 罗锦年听了,差点噎着,一个劲儿地咳嗽。 “别激动,别激动,”曲南休拍了几下她的后背说,“成仙好啊,不用注射肉毒瘤杆菌,也不用电波拉皮,就可以长生不老......但你知道吗?其实成了仙,也不总是飞来飞去的,时不时也得腿儿着走几步。小锦,我看你还是先恢复利落了,再成仙不迟,要不然直接铁拐李了,咳咳。而且,我看你还挺喜欢吃狮子头的,成仙之后估计得吸风饮露,肉星子可能都闻不着了,施主还是要慎重,慎重......” 罗锦年一边笑一边咳嗽,差点没呛得背过气去,脸儿涨得通红。 曲南休立刻闭嘴,不敢再说笑。 没想到罗锦年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第一句就问:“曲南休,你成过仙啊?” 曲南休想起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漂亮的棱花时,就有过心花怒放、飘飘欲仙的感觉。怎么又想起她了? 不行不行,得想点儿别的:“成过几天,光让打坐抄经书,不让吃肉,我受不了就回来了。” “呵呵呵呵。” 终于,又看到了罗锦年的弯弯笑眼。 “我绝食是因为生我妈的气,想让你回来继续教我......” “现在家教很好找的,满大街都是,中介一抓一大把,全名校的,还有海龟,不一定非得......” “不,必须是你!” 已经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羞涩,罗锦年仿佛在家教这件事上铁了心,纤瘦的身躯里蕴藏着坚定的力量。 那句俗不可耐的“为什么”,曲南休最终没好意思说出口。明明知道答案,干嘛还非得问呢?那么虚伪的事儿,咱不干! 不过,正是因为看出罗锦年对自己有好感,才更加不能答应她。 一个棱花已经搞得他伤心欲绝,一个捉摸不定的李汤霓,弄得他人仰马翻,他又不是能将感情玩弄于股掌的情场高手。 可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怕万一罗锦年再干出点儿别的什么过激的事来。 “小锦,不瞒你说,我最近功课比较忙,而且还打算申请研究生,得提前着手准备,时间排得挺满的......” 失落写满罗锦年的脸。 最怕别人失望的曲南休,生怕影响了她的康复,忙说:“这样好吗,咱们订个约定:如果你好好吃饭,努力做康复训练,我就每个月来看你一两次,顺便解答习题问题。” 他暗想,先说每个月,以后再找借口慢慢延长,时间会冲淡一切的。现在她的世界就只有医院这么大,等她恢复了,回到社会中去,优秀的男孩多了,很快就会忘了自己的。 既然人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罗锦年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得恋恋不舍地说:“好吧,那你说话可要算数。” 楼上的窗口,罗妈妈一直看贼似地盯着凉亭。先是看到女儿竟然乖乖把自己劝了多时的饭吃了,然后又看到她和曲南休击掌,脸上还挂着笑容。 罗母心想,这个曲南休,魅力还真不小啊!不过配我女儿,还不够资格,哼! 曲南休离开医院之前,被罗妈妈叫到了一边。 “小曲,上次的事情,是阿姨没了解好情况,我先跟你道个歉。” “您言重了,从您的角度来说,您没做错什么。” “难得你这么通情达理,难怪小锦对你印象这么好。那个,小曲,你有女朋友了没有?” 想到李汤霓说,“咱们当普通朋友挺好的,可能不适合做情侣”,曲南休坚定地摇了摇头。 “哦。方不方便告诉我,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曲南休淡淡地说:“单亲,我爸是修理小家电的。” 不论谁问,他都会这样回答,没什么好回避的,也没什么丢人的。 47 女神照成女神经 罗妈妈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发出长长而又跌宕起伏的一声:“哦.....” 别看虽然只有一个字,其实里面的涵义深了去了,如下—— “我说怎么看着这小伙子一身穷酸相呢。那咱们根本不一在个水准上,更谈不上门当户对了,我和小锦她爸可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尤其他爸,还拿着国家特殊津贴,国外的科研杂志上,天天逛荡着他的英文名字Renyan Luo...... “我家小锦现在虽然坐轮椅,不过医生说了,她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一年半载勤做着康复训练,也就好了。再说了,我闺女这么亭亭玉立、秀外慧中、明眸皓齿、倾国倾城、才华横溢、蕙质兰心、玉质天成、温柔可人,还愁将来没有好男人追吗?到时候,追她的人得把我家门槛都踩烂了! “对了,说到这儿提醒我了,哪天有空先找人把家里门槛加固一下......这小子呢,啥时候毕业、能不能找着工作还是个问题,前途一片渺茫,将来能养活得了他自己就不错了,能养得起我闺女吗?我的闺女,可不能被亏待了,别人有什么,她也得有什么,别人没有什么,她也得有什么。别的不说,三环内他买得起房吗?最次也得两室一厅吧?我看他还是别瘌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以下省略两万字......” 罗妈妈的脑子里跟陀螺似的转悠了这么多圈,嘴上却只不咸不淡地说:“你还年轻,现在正是学习的大好时候,别跟那些不良少年学着早恋,不着急找女朋友,啊。等你将来出息了,机会多得是呢。” 她忘了自己结婚的时候,她的丈夫,如今的罗教授,也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光蛋。结婚那天,他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二八自行车来接新娘,那车子还是借的,半路轮胎被扎,差点把她这个新娘翻到沟里去!而现在,不也挣得不少嘛,还冲出亚洲扬名国际了呢! 现在如果你要跟她提这些,她肯定会说,时代不一样了啊,衡量标准也不一样了啊! 曲南休又是淡淡一笑:“您说得都对,祝小锦像她的名字一样,前程似锦!” “你这小伙子真会说话,嘴这么甜,将来老板肯定器重你!” 虽然曲南休貌似微笑着从罗母面前全身而退,其实他心里,还是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伤害。 他想,怎么可以这么巧,自己身边的女孩,各个经济条件都那么好呢? 李汤霓可称得上名门闺秀;她的朋友齐梦思,是当红女星自不用说;罗锦年也来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 这些女孩不但经济条件优越,长得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叫男人们怎么HOLD得住? 这世界怎么如此不公?还打不打算给穷人留条活路啦?老天爷,劳烦您抬抬贵眼,看一眼草根们的努力好吗?您看我长那么高我容易嘛,可惜长那么高,属性还是草根,顶多算草里边比较高挑的狗尾巴草...... 回校的路上,曲南休看着拔地而起的幢幢高楼,目光掠过“均价仅售八万/平”的地产广告牌,心情越来越沉重。 会不会自己努力若干年后,攒下的积蓄还不够在帝都买一个厕所呢? 其实就他自己而言,并不介意毕业后做租房一族,就算租一辈子又如何?反正钱和房子,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但是将来组建了家庭,他还是希望能给自己的女人带来安定的感觉。 转眼到了深秋,校园的银杏大道两边,铺满了金黄的小扇子,很多男生在那儿给女朋友拍照,常常一个姿势就是两百来张,一直拍到笑容僵掉。 为啥同一个姿势要拍那么多张呢? 这是因为——脸拍胖了不行,眼睛拍小了不行,牙拍黄了不行,双下巴了不行,胳臂拍粗了不行,肚腩堆肉了不行,罗圈腿不行,把女神拍成了女神经更不行!反之可以! 女生最后发到朋友圈的那一张,一定是从千百张照片中,以大浪淘沙的精神、以明察秋毫的眼神儿,精挑细选出来的! 瑟瑟秋风中,看到女孩子们在男友怀里、眼中,笑颜如花的样子,曲南休忽然有点想念李汤霓。他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会触景生情的人。 每次一想起李汤霓,最先映入脑海的不是她的女神范儿,而是她披头散发、被芝麻大的蜘蛛吓得丢了魂儿的样子。特好笑,也特可爱。 除此之外,还有她霸气的样子,温柔的样子,生气的样子,以及在人潮中被推推搡搡,却拖着箱子坚定地望向自己的眼神...... 这么好的女孩,当初自己干嘛要以世故为借口,将她推开呢? 现在后悔,有点晚了。 大概一个礼拜没她的消息了。自己这边忙考试,没想起联系她,会不会最近她们金融系也考试呢? 腿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不知不觉就飘到了李汤霓宿舍楼下。 以前,她在自己怀中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只能在她宿舍楼下睹窗思人,算怎么回事儿呢?真不想跟她当哥们儿啊! 咦,马路边停着的那辆奥迪A8,怎么这么眼熟? 看了看车牌——VA68888。 想起来了!这不是发传单那会儿,剐到自己也不下车道歉的那辆车吗? 他倒不是想翻旧账,只是有点好奇,司机是个怎样的人。 可车里没人。 算了,想拔腿走掉,可还走不了了! 眼见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很不协调地拉拉扯扯从女生宿舍楼出来,女的正是李汤霓! 她面带不悦使劲想摆脱那个男人,男人却不要脸地想拉她的手,搂她的腰,甚至有意无意还想袭她的胸! “腾”地一下,曲南休的火就上来了,心中一万头草泥马风驰电掣。有人敢欺负李汤霓,是这世上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之一! 大踏步来到那人跟前,曲南休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把那人几乎是脚不沾地地揪离了李汤霓身边! 这一把没怎么使劲,但也差点儿让那人栽个大跟头。那人拼命睁大细长的眼睛,想看清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等发现是曲南休的时候,满脸的惊讶和愤怒,转为了赤果果的蔑视,嫌弃地掸着自己身上他碰过的地方,干笑两声,然后挑衅地说:“原来是你小子啊,今儿个不用街头发破纸片儿了是吧?所以有时间,跑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来了!” 曲南休瞬间明白了,原来那奥迪是他的,那天撞了人不道歉的,正是这孙子! 不过跟那天相比,欺负李汤霓这件事,更让他火大些。 像上次在火车上一样,曲南休把李汤霓护在身后。反正在他眼里,只要是想占她便宜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邵爷个头要说不算矮,但是他平时根本不爱运动,出门就车,进门就坐,每天连路都走不上几步的,皮肤白得几乎没血色,小腿儿细得跟麻秆儿似的,风一吹直咣当。 因此在曲南休跟前,他基本可以算手无缚鸡之力,只得嘴上嚷嚷:“你小子敢推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TM知道我爸是谁吗?” 曲南休横刀立马,凛凛一身正气:“我管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许欺负霓霓!” 就这一句话,曲南休在李汤霓心目中的英雄指数顿时疯涨一万点!他那本就魁梧的身材,在她心中更是伟岸得像座无法超越的山了。更何况,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曲南休称自己为“霓霓”呢!简直听得她心花儿怒放。 其实,曲南休常常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 于是,局面无声地扭转为“夫妻联手打怪兽”模式,感觉要所向披靡! 邵爷掂量了掂量曲南休的块头,估摸着霸王硬上弓的话,自己讨不了好去,但还是不甘心地晃着身子(他心里一没底气就爱晃身子):“你丫凭什么推我呀?你算个老几?你知道我跟霓霓是什么关系吗?!” 李汤霓不假思索不带感情地回答:“我跟你没关系!” 有她这句话,曲南休就更无所顾忌了。他举起拳头横在邵爷面前说:“听见没有?她说跟你没关系!人家玩儿的是摇滚,你还是别摇了,赶紧滚吧!” “噗嗤——” 旁边有同学开始叫好和大笑。 李汤霓也捂着嘴吃吃地笑。这么多年,她一直很反感邵爷的尾随和骚扰,苦于无法摆脱他。这次让曲南休给他点儿厉害也好,以后让他离自己远点儿。 邵爷也不傻,毕竟不是主场,一看形势不对,决定先撤,打算从长计议,曲线救国。他这一仗基本的战略方针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及三十六计,脚底抹油为上! 于是他在周围的议论纷纷中,以最快速度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奥迪再次扬长而去,身后留下一地的白眼儿和指手画脚。 48 有这么个事儿 接下来,就是我们耳熟能详、俗不可耐的桥段啦—— 曲南休:“你没事吧?” 李汤霓:“没事,多亏你来的及时。” 曲南休:“这种人就欠收拾。” 李汤霓:“没有这种人,怎么能让你有英雄救美的机会呢?” 曲南休装作不解的样子:“英雄救美?你不是我哥们儿吗?” 李汤霓:“嘻嘻,哥们儿就不许长得美啊?” 曲南休:“也对......” 走到银杏大道,满眼都是拍照的学生,这里的景色比起著名的钓鱼台银杏大道也不逊色。 曲南休说:“全国人民恨不得都有你玉照了,就我还没有,我得在这儿给你拍张照。” 李汤霓笑道:“那我也得有你的才公平,我们来合拍。” 曲南休往她那边凑了凑,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肩,从镜头里看,还真是完美身高差呢,引来许多羡慕嫉妒恨。 “哎李汤霓,你脑袋干嘛老往我后面躲啊?” 打死他也不会想到,那是因为近大远小啊,所有女生都希望自己的脸拍得看上去小一点儿。 “咔嚓!” 李汤霓不愧是女神,随便怎么拍都美,可谓360度无死角。 当她举着手机对镜头笑的时候,曲南休无意间转头看了她一眼,遍地金黄的小扇子,衬托着她那张天真与性感有机结合的容颜,他差点儿就没忍住,要一口亲下去了,赶紧提醒自己:“哥们儿,我搂着的是哥们儿,别搞错了!” 于是,李汤霓的手机拍下了曲南休深情凝望笑颜如花的自己的画面。 据说看别人时的眼神,不经意间会流露出自己的小心思,是直勾勾地看,还是全身上下游离着看,或是羞涩地不敢与你目光对视,又或者看两眼对方,再检查检查自己,分别有着不同的涵义。也不知道李汤霓从曲南休的眼里,看出了啥名堂没有。 “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曲南休随手一划拉,不小心看到熟悉的手机壁纸——那不是杂志封面上的自己吗? 李汤霓的“小秘密”被发现,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谁会把哥们儿的照片当桌面呢? 啊,原来如此! 曲南休收获了最大的惊喜,但看她已经那么不好意思了,就没点破,故意说:“哦我知道,你是喜欢这套衣服和包吧?以后可以买给你未来那位。” 李汤霓没好意思吱声。 这边温馨和谐,貌似两情相悦,邵爷那边,气氛可就完全不同了。 他被曲南休气炸了肺,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骂,什么难听捡什么骂。 他想,从小到大自己对霓霓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自己跟前任、前前任、以及前前前任女友滚床单的时候,甚至在看岛国小电影的时候,脑子里把她们统统想成是霓霓!后来因为觉得她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只好把她们都踹了,还花了不少银子摆平呢。 他想,那个穷小子居心叵测,一定是想靠帮傍富婆翻身脱贫,生活费都成问题的人,哪有资格谈恋爱呀?就算有资格,也没那闲工夫啊! 他想,身为金枝玉叶的霓霓,之所以能看上那种街边发破传单的穷小子,肯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了。或者因为太善良了,所以同情他,嗯,一定是。 可不能让霓霓跟着他过苦日子。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能揭穿那小子的真面目呢? 邵爷发狠地想,哼,就算我得不到霓霓,也绝不会让他曲南休得到!从今往后,姓曲的就是我的死敌!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倒大霉,最好摔得筋断骨折才解气! 邵爷带着一肚子怨气,在狭窄的小路上使劲按喇叭,把车子开得飞快,差点儿把一个规规矩矩骑自行车的行人,给逼到电线杆子上去。但他对车外的一片痛斥指责置之不理,憋了一肚子的坏水儿,琢磨着怎么给曲南休使坏! 如果找人收拾姓曲的那小子一顿,冰雪聪明的霓霓,肯定马上就能猜到是自己干的。这不行,自己还得在心爱的女孩面前,保持高大光辉的形象呢!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伤了那穷小子,不是反倒给了他被她照顾的机会,反而把他推给霓霓了吗? “切,这蠢事儿我绝不能干。我这么机灵的人,得用巧劲儿,最好是能借刀杀人......” 邵爷琢磨了一路,拿谁当刀使合适,最后拿定了主意,回家找自己亲爷爷去了。大家不是都说爷爷宝刀未老吗,这次就拿他老人家当回刀使吧! 他爷爷和李汤霓的爷爷是老战友,两位老爷子相交甚好,时不时还约着见面喝两杯呢。 不过两位老爷子脾气都有点倔,有时候观点不合闹个矛盾,半个月不理对方的事也时有发生。老小孩老小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邵爷小时候在外地上学,一直到十六岁上高中,才回到父母居住的大院里,然后遇到了当年六岁的李汤霓。 他还帮她打跑过“坏人”(他一手安排的),给她买过糖吃(哄她让自己抱)。 因为这个妹妹长得实在太好看,他从那时起就开始打这个小美人的主意了。但凡看到有其他男生想要接近她讨好她,邵爷立马出面,早早地就给人家轰一边去了。美其名曰护花使者,其实就是彻底干扰了人家的正常交友。 而且邵爷为人尖酸刻薄,盲目自大,实在是没啥人格魅力。李汤霓这么多年一直对他是爱搭不理的态度。 以邵老爷子的级别,有两位小战士专门照顾老首长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那辆军车,本来也是给老爷子准备的,但长期被孙子霸占,所以宠爱孙辈的老爷子,不得不用另外一辆车。 来开门的小战士,一见邵爷回来就热情地招呼:“邵帅回来啦?” 邵爷姓邵,单字名帅。可见当年,他爹是有多期待他长成个军中人才啊!只可惜,他除了一双细长狡黠的眼睛之外,其余的五官也没啥可圈可点之处,更没有出身军人家庭的气质。生活作风上,吃喝泡妞不干正事,还好不沾赌。 他爹看他能力实在有限,就帮他开了个文化传媒公司,让他挂个名。底下人负责跑业务赚钱,邵帅负责游手好闲。他最门儿清的是两件事——1.哪儿又新开了好吃好玩的店;2.什么地方美女多。 他理都没理开门的小战士,直接冲老爷子去了:“爷爷,你最近跟李汤霓她爷爷,没闹啥矛盾吧?” 架着老花镜正在读报纸的邵老爷子抬起头:“你不去上班,怎么想起问他来了?出啥事了?” “没啥事,随便问问。你们俩老家伙不是有时闲的没事,喜欢拌拌嘴嘛?要是你俩最近冷战呢,我就改天再说。” 邵老爷子彻底把报纸扔下了:“这说的什么话?到底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 “爷爷,你跟李家关系那么好,霓霓就跟你亲孙女似的,对吧?” 邵老爷子觉查出了点儿什么:“从小到大,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说吧,你小子究竟想把霓霓怎么着?” “嘿嘿,爷爷,要是有坏人打霓霓的主意,以咱们和他们家这交情,不能坐视不管吧?” “坏人?还有比你这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更坏的嘛?” “矮油爷爷,我是你亲孙子吗?你怎么胳臂肘净往外拐呢?咱爷俩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啦?” “跟你聊天本来就不是太愉快!”老爷子推了推眼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到底什么事儿?” “爷爷,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啊,要不是因为霓霓她爷爷和你是老战友,我才懒得管那丫头的破事儿呢!那臭丫头一副被宠坏了的样子。” 邵帅真佩服自己,明明想得到她想的死去活来,竟然张口可以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你小子到底说不说?还想兜几个圈子?” “好,我说。霓霓现在情况很危险啊,简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现在交一男朋友,那男的背景极其复杂,听说还跟黑社会有勾结,这边交往着霓霓,那边还三妻四妾着,还背着她干好多伤天害理的事儿......” 邵老爷子的表情明显不好看了,忍不住拍桌子大骂:“混账东西,那可不能让他把霓霓糟蹋了!那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 “说的是啊!”邵帅满心得意,但还得装出担忧的神色,“所以,咱们是不是得跟霓霓家里沟通一下?她爸妈常年忙,至少得跟她爷爷说一声吧,让她早点儿跟那男的断了关系。这事儿只要她爷爷一出面,肯定立马就搞定了。” “说的对,你小子总算办了件像样的事。” “哎爷爷,你也太小瞧你亲孙子了,我再不济,作为军人的后代,起码的正义感还是有的!” “别给鼻子上脸啊!” 邵老爷子马上给李汤霓的爷爷打电话:“喂,老李啊,有这么个事儿啊......” 邵帅边听边偷着乐。 49 月光水岸怕美人 很快,李汤霓就被他们家老爷子传唤了。 “霓霓啊,你这两天有空吗?到爷爷这儿来一趟。” “太上老君传我,我当然有空啊,其它天大的事儿,都得靠边儿站!” “你这小丫头,占便宜就占在嘴甜上。” “嘻嘻,爷爷,我可不是对谁都嘴甜哦。” 李汤霓的爷爷李开山,为人处世如他的名字一样,大刀阔斧,干脆利落,有开天辟地之势,部队的作风被他妥妥地带到生活中去了。但唯独与孙女相处的时候,他的笑容最多,原则最少,心最柔软。 一见孙女面,李开山就开门见山:“霓霓,你最近在跟什么人交往呐?” 李汤霓觉得很突然,爷爷以前总觉得自己还小,可是很少关心她的感情问题的:“爷爷,您怎么突然想起提这个?” 李老爷子不接这个话茬儿,接着说:“眼睛要擦亮儿点儿啊,不要以为男孩子长得帅就万事大吉,帅可不能当饭吃,而且帅的多半不可靠。换个角度说,他再帅,能帅得过你爷爷我吗?” 李爷爷一挺胸脯,很有气势。 “当然不能!我爷爷帅得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嘻嘻。” “先别笑,我听说你现在交往的对象,人品恶劣,为人不正,趁早跟他一刀两断!” 李汤霓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她明白了,肯定是邵帅那家伙给使的坏。 所以说邵帅还是笨,以为不动粗就算高明了,其实告状一样被轻易识破。这就跟警察办案一样,锁定嫌疑人主要靠分析动机。 还用分析么?以曲南休仗义宽厚的为人,最近也只有邵帅有陷害他的动机,同时也只有邵帅有接近爷爷的方法。 李开山本来也不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人,可是世上本无事,一句话你传我我传他,传着传着就出了事。 对于很多传言,李爷爷都会当做耳旁风,眼不见不为实。但这次他破格重视,坚信不疑,一是因为,事关自己最疼爱的孙女的终身幸福;二是因为,这个消息不是别人,是自己最信任的老战友——邵帅的爷爷——捎来的。 老战友既然发话了,这消息肯定假不了,人家犯不着骗自己。 他却没有想到,老战友最信任的呢,偏偏是他那个不成器、不靠谱的孙子。 李汤霓不干了,坚决否认自己喜欢的人道德败坏。 李开山毕竟是打过仗的人,眼神相当犀利:“丫头,你给我说实话,你跟他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生米煮成熟饭了没有?” “爷爷......” 李汤霓的脸红的不像样。虽然追她的人很多,信箱也几乎被情书塞满,人家可是洁身自好的菇凉。 李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不但煮熟,估计都糊了!这下更得认真对待了。 “没有,人家很自律,也很尊重我的。” “你赶紧跟他提分手,要是他索要分手费什么的,你跟爷爷说,我来处理!” “爷爷,您就这么低估您孙女的眼光?他可不是那种人!他......” 平时伶牙俐齿的李汤霓,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对别人夸曲南休这件事上有种无力感,明明觉得他有很多优点,可想要逻辑清晰地一条一条举例证明却很难。就是看他顺眼,跟他聊天快乐,不需要理智来维持的简单纯粹的喜欢。 李汤霓在感觉到自己嘴皮子失利之后,灵机一动说:“爷爷,您老人家阅人无数,看人最准了。咱们干嘛要听别人的呀,这样,我把他带来,您亲自相一相不就得了?把您研究了多年的那些周易八卦啥的全用上,把他的生辰八字,还有他们家祖宗八代都算一遍,怎么样?” 爷爷一撇嘴:“我可没那闲工夫......” “您肯定是怕了,您看人准的功夫,已经退步了是不是?” “那哪儿能啊?我告诉你,你爷爷我这辈子,看人从来没走眼过!” 李汤霓帅帅地打了个响指:“行,那就这么定了,这两天我就把他带您这儿面试来!” 李老爷子发现自己一个没留神,中了孙女的激将法,难道自己还怕见那毛头小子不成?只得应下了。 李汤霓偷笑着想,嗯,是时候把哥们儿变成情侣了。 她找到曲南休,却没提见爷爷的事,只说:“我想学游泳,你能教我吗?” “你不是从小就怕水吗?怎么会突然想学游泳?” “就是因为怕,才想战胜自己嘛。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呢?怕水都不能克服,将来怎么面对更多的人生挑战?” 曲南休竟无言以对:“那好吧。外面找地方,还是等学校游泳池开放的时候?” “公共游泳池人那么多,我笨,学不会多丢人啊,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没人的地方?”曲南休眼珠转了转,耿直地问,“该不会是校外那条臭运河里吧?” “哪儿能呢?”李汤霓神秘地眨了下一只眼睛,“去咱们去上次开生日爬的地方。” 曲南休自行脑补了一下,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泳池里,自己手把手地教穿得那么少的美人游泳......不好,鼻子里有点痒痒,好像是滔滔江水般的鼻血要杀将出来了! “我不去,你找别人吧。” 李汤霓有点急了:“为什么啊?” “我我我怕忍不住犯罪。” 李汤霓捂嘴一乐:“找了别人,你就不怕别人犯罪?” 曲南休一想,对呀,万一她要是找了别人,那自己还受得了?马上改口道:“算了算了,这么险象环生的任务,还是我亲自上阵吧!我要把平安留给他人!” “噗——” 别墅泳池。 荷叶形的私家泳池静谧优雅,天蓝色的池底四周,亮着一圈灯,与周围月光般柔和的光线形成对比,却又完美融于彼此。在班得瑞的钢琴曲《月光水岸》烘托下,整个池子就像一块暗夜里的宝石,如梦如幻。 曲南休率先换好游泳裤,泡在不冷不热的水里想,从小怕水还弄这么好一个泳池,太暴殄天物了,我是得早点儿把她教会才行。再说,游泳可以帮女孩子保持身材,她保持住了,我也就有眼福了...... 正想着,门开了! 曲南休早已幻想过千万遍,李汤霓换上泳装之后祸国殃民的样子,但这一眼,还是让他有种万劫不复的感觉! 浅粉色比基尼套装设计精妙,在最诱人的部位开了三朵大花。肩带伸到脖子后面,挽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32C的波澜壮阔、腰腹曲线之柔美、蜜桃臀的诱人以及玉腿的修长,都给了曲南休极大的视觉冲击,他贫乏的语言已经无法形容她的美好,只有用生理反应来表达了...... (我决定充分相信读者的智商,并尊重你们的想象力,因此省去两万五千字对泳装美女的描写,主要是再多我也捣吃不出来了。) “淡定,淡定!” 曲南休擦了擦鼻血对自己说。 李汤霓整个人如一朵娇艳的芙蓉花,婷婷袅袅行至入水台阶边,面色紧张地说:“我怕水啊,不敢下去。” 虽然人在水里,却感觉欲 火焚身的曲南休,费了半天劲,才把自己给挪到台阶旁边。平时脊梁挺得笔直,这会儿明显驼背哈腰,遮遮掩掩的。 他心里一个劲儿地怪泳池的水,怎么这么清啊,害他丢人丢大发了!因此并没伸手拉李汤霓下水,而是表情痛苦、形象狼狈地爬着上了台阶说,“我我我去趟厕所”,然后就把李汤霓一个人丢在泳池边,自己没出息地逃命似地跑了! 门在身后关上之后,曲南休喘着粗气想,妈呀,这泳没法教啊! 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直男,在面对如此泳装极品尤物时,曲南休自然也会走不动道儿,也会产生各种桃色幻想。但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曾下过决心,只有在下列两个条件同时满足的情况下,才会考虑有“实质性”的动作: 1.李汤霓再次提出在一起; 2.自己也在经济上与她大概齐匹配。 因为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是不可亵渎的。 就这样,深呼吸加冲凉,曲南休努力调整心理状态,终于成功地回到泳池。 这回,他使出洪荒之力,把眼睛从事业线上拔出来说:“咳咳,咱们开始吧。” 他在看李汤霓的时候,也在被她看。 李汤霓觉得,裸着湿漉漉的上身的他,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啊! 不过,看来李汤霓真不是装的怕水,她的足尖刚碰到水面,身体就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打颤,不禁让曲南休再次奇怪,怎么会有过“与她一起在深海里游泳”,这么不靠谱的幻觉。 “别怕,水里没蜘蛛。” “我我我知道。” “我抓着你呢,绝对不松手。你信得过我吗?” 李汤霓慌乱地点点头,跟平时的优雅端庄相比,判若两人,但是心里却说,信,不信你信谁? 可是下了水之后,她抖得更厉害了。 50 防弹背心酱肘子 他们这对组合,学生因为实在太怕,神经绷得紧紧,肌肉僵硬得一塌糊涂;而老师则不停地喘粗气,不时低头检查水里的帐篷下去没——所以根本没法学! 折腾了一会儿,只得双双爬上岸来,裹上毛巾坐在池边喝饮料。 清凉的液体下肚,曲南休这才松了口气。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看美女也可能是种折磨! 以前只是纯欣赏,养眼睛,极少引起身体共鸣。但李汤霓本就让自己心动,身材这么火辣,距离又是这么近,自然另当别论啦! 李汤霓的眼神有些游离:“你知道我为什么怕水吗?” 曲南休的眼睛不知道看哪里才好,但是理智还在岗,推断很合常理:“不会是小时候溺过水吧?” “不是我,是我妹妹。” “你还有个妹妹?” 曲南休心想,不得了,一个李汤霓已经倾国倾城,两个李汤霓,还给人留活路不? “我们是双胞胎,五岁时,那次溺水事故之后,她再也没能醒过来......” “哦。” 曲南休明白了,怪不得她谈水色变。也不难想象,为什么她如此受宠爱——家里一定是把原本属于姐妹花的爱,全给了她一个人。 “那时我才五岁多,但当时发生的每个细节,至今我都记得真真切切。那天全家一起去海边玩,我和妹妹穿着救生衣坐在充气鸭子里漂,妈妈在水里扶着,爸爸给我们照相。一个大浪过来,鸭子晃动了几下,我妹妹就不见了......” “父母马上把她捞起来。前前后后就几分钟的工夫,到岸上她已经嘴唇发青了。喊她,把水拍出来,都没有反应,最后送到医院,说水已进入气管,没救了......” 曲南休沉默了一会儿,完全懂她的心情。他伸手胡撸胡撸李汤霓的头,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别想了啊。” 李汤霓表情肃穆地看着脚尖出神,沉浸在那段噩梦般的往事里。失去同胞妹妹对她的伤害,远比曲南休能够想象的严重,这是后话了。 “你那么怕水,为什么又突然想学游泳?” “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我信赖的人,陪我走出阴影,陪我克服恐惧,战胜自己。” 莫名的感动。 曲南休说:“你这么信任我,咱们是最好的......呃,哥们儿。” “可我现在不想跟你当哥们儿了......” 李汤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乱乱地纠缠在一起,灵动而美丽的眸子,像黑夜里最亮的星星。 曲南休悄悄咽了咽口水。 女孩儿这个样子最楚楚动人了,不动心的男人简直不是人。 再说他等这句话好久了,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彼时,还是陌生人的她,当着成百校友的面,一边紧张得腿肚子转筋,一边勇敢地向她表白。当时他才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为了维护她的面子,毫不犹豫答应了,但私底下约好只是有名无实的。 后来,她邀请他参加其实特意为他打造的化妆舞会,助他签约拍摄,既不伤他自尊,又缓解了他捉襟见肘的资金问题;还在他家出事时,默不作声地坐火车过去,陪伴他度过人生最难熬的几个日夜。 曲南休不知道的,是王三一公司付给自己的酬劳里,有一半是李汤霓赞助的。 她这么好,其实他明白。只是心中那道看不见的鸿沟作祟,让他无法鼓起勇气承认而已。现在,“哥们儿”终于能变成女朋友了,过程 真够跌宕起伏啊! 目光拂过她恬静清秀的脸,想到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曲南休好不容易才冷却了一点的热情重又燃烧起来。 两个人同时站起来。曲南休跟着感觉走,顺势抱住了她!李汤霓踮起脚,刚刚好可以够到他的下巴。 两个人身上都还有些湿,因此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名副其实的“湿吻”了! 环境如此唯美,又是两情相悦,没有闲人打扰,吻得自是感天动地,缠绵悱恻,余味绕梁三日不绝,比那次生日爬时还要激动人心。 曲南休没想到,烦恼了多时的问题就此解决,两人一鼓作气敲定了情侣关系,这回可是真的喽! 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然有了软肋,也忽然有了盔甲。 至于广大吃瓜群众一定会关心的“何时滚床单”问题,曲南休决定遵守自己的承诺。 再度下水教游泳,曲南休费了好大劲集中注意力;有心爱的人贴身保护,李汤霓的身体也明显放松了很多。 “憋住一口气,整个头部浸到水中,数十秒再出来换气......很好!”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她当天就克服了长期以来对水的恐惧。 “曲南休,明天跟我回家见家长好吗?” “什么?!”曲南休这才从头昏脑胀中清醒过来,“这进度也太快点儿了吧?跟过山车似的!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啊。” “如果你对我是认真的,见家长反正是早晚的事儿。我爸妈更不好对付,趁他们都出差,见见我爷爷就行了,我爷爷好说话。而且只要我爷爷同意,我爸妈就没有意见了。” 曲南休很是为难,但又不想她不开心。 “我爷爷想见你。不过这一关,咱们永远也没好日子过。你要想和我在一起,就得拿出点男子汉气魄来。” 曲南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得答应。 第二天下午,李汤霓在学校门口等着,远远地见曲南休过来,左手拎一网兜水果,右手拎一个大塑料袋,背上还背着书包。 她好奇地指着塑料袋问:“这装的什么?” “防弹背心儿啊,”曲南休一本正经地梗着脖子说,“程六朝借我的。” 李汤霓笑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我天,你当我爷爷还真拿枪杆子对你啊!” “唉,那可不好说,估计我和他理想中的孙女婿差十万八千里,一杆枪搞不好还不解气呢!” “呵呵呵,你要有自信啊,什么地方差了十万八千里?” “房子、车子、票子都差了不少。” “切,我爷爷可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李汤霓又指指他后背,“去我爷爷家,你干嘛还背书包啊?” “嗯,里面装的西服领带和皮鞋,也是借的。他们说,见家长得穿正式点儿。天有点热,待会到附近再找地方换。” “诶呦喂,太夸张了!我告诉你,我爷爷最讨厌西服革履、油头粉面的了。你就和平时一样,简简单单的T恤短裤就好。再说你打算在西服外面穿防弹背心啊?我爷爷眼睛特毒,看人可准了,就给他看你最真的样子。” “哦,”曲南休一脸的天然呆,“那你是不是遗传了你爷爷看人准的本事?” 李汤霓愣了一下笑道 :“曲南休,真有你的,一句话把你、我和我爷爷仨人都夸了一遍!” “嘿嘿,”曲南休问,“西服和防弹背心都不需要,那这水果合不合格?” 李汤霓提起网兜看了看,有提子、荔枝、菠萝......全是高糖类水果。 “不合格,老年人得控制血糖,这些都吃不了。” 曲南休一拍脑门儿,对呀,怎么把这个忘了呢? “那怎么办?现在买还来得及吗?” 头回见面,不能空手上门呀。 “别着急,咱们去趟超市,买点儿‘天福号’酱肘子。我爷爷别的没什么特别爱吃的,就好这个北京老字号,我每次去看他都带一份儿。” “哈哈,好!你爷爷爱喝酒吗?” “爱呀!高兴也喝,不高兴也喝,不论多少,反正天天少不了酒!我看,酒才是他的终身伴侣!” 曲南休心里对这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老人,有了些莫名的好感。 两人直奔“天福号”商铺。 据说,天福号酱肘子之所以驰名天下,因为它只认京东八县的猪,那里水土好,养的猪,肉比较瓷实。 天福号做肘子,只用猪的前脚,进锅煮一小时后开始掐汤,火候掌握得精准。虽叫酱肘子,可没有一点酱或酱油,肘子上的色那是糖色。出锅时要让皮贴在肉上,提拉起来不碎不散,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皮不回性,入口酥嫩。 曲南休想,连猪肘子都这么挑剔的老爷子,对猪头就更挑了吧?妈呀,那对孙女婿得挑成啥样啊? 唉,都到这个时候了,听天由命,破罐破摔罢! 以曲南休的心理素质,很少有什么事让他紧张。可眼看着离李汤霓爷爷家越来越近,他开始不自觉地做深呼吸,车里呼呼地吹着空调,可他脑门儿上“蹭蹭”往外冒汗。 出租车师傅显然很有经验,从后视镜对两个人察言观色了一会儿,冷不丁问了句:“小伙咂,头回见家长,准备得怎么样啊?” 曲南休佩服得五体投地:“师傅,您好眼力啊!” 出租车师傅洋洋得意,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那是那是。南来的北往的,还有老外,坐过我车的客人多了去了,没事儿我就跟他们聊天儿,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涨了不少眼力价,然后我就活学活用啊。”